第一章 悲催穿越 “呃……痛。” 赵明月慢慢睁开眼,目光逐渐有了焦距。屋顶上一个巨大的破洞,一轮圆月亮当空,月光穿过遍布蜘蛛网的房梁照在她的身上…… 这是什么地方?她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啊,想起来了…… 大概两个月之前,B市无数阴阳师为夺回被阴鬼夺走“太阴灵犀”死去。 据说太阴灵犀是上古太阴神堕神之后的一缕残魂,阴鬼得之能涂炭生灵颠倒阴阳。 她是赵家阴阳师第二十九代传人,义不容辞参战诛邪。 最终,她在血池打散万恶之鬼,拿到太阴灵犀。 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在她碰到太阴灵犀的瞬间,盒子上的封印骤然破裂,窜出一道黑影缠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拖入太阴灵犀盒子之中。 意识消失之前,她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我终于找到你了……” 意识再次回归看见的,就是现在她眼前的破屋。 那个太阴灵犀真是上古圣物吗? 可当初从盒子里窜出,缠住她手腕的可不是什么圣物,而是阴邪之气格外深重的东西。 还有,那句话——我终于找到你了,是什么意思? 赵明月慢慢抬起自己左臂。 通常被鬼秽污染过的肉身没有净化之前,那痕迹不会自己消失。 借着月光看到自己手臂的刹那,赵明月愣住了。 这尺寸这模样的小手根本就不是她的! 明月有些懵比了,放下手,眼睛慢慢看着四周,地上是杂乱的稻草与碎瓦片,前方是倒塌的佛身塑像,确定没有可疑的动静与人她才慢慢坐起来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 身上穿着陈旧褴褛的右祍短褐,破碎的裤腿能露出一大截小腿,黑乎乎的鞋子歪歪套在脚上…… 再次确信,这瘦弱的身躯真不是她的。 呆呆坐了几分钟,一直都在懵的状态,做梦了吧?这么想冷不丁给了自己一巴掌:“醒!” 醒了周围还是这环境,身上还是这模样。 鬼见多了,这回是见真鬼了,醒来发现自己不是自己了…… 赵明月爬起来扶着墙走到门外。 月色皎洁如霜照耀一片荒野,四周静谧得只能听到虫鸣。 忽然! 前方不远的小林子有夜鸟惊飞,十几个小黑影飞到了半空,又立刻软趴趴溶化掉了下来,周围的虫鸣也瞬间销声匿迹。 阴风起。 一股强大的邪祟力量正往她这个方向急速而来。 她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一尊庞然大物似乎拔地而起,月光之下巨大的影子笼罩四野,四周顿时变得阴冷无比。 难道之前的战斗还没结束? 从这货脚踩地面散发的血腥之气,踏过的生灵全部腐化两点,大概可以判断这东西名叫“腐尸鬼”。 一般是在有众多死亡的地方形成,比如战场与大灾大难的地方。那些死后不能返乡的冤魂凝聚成怨气,吸收战场上的腐尸为肉身,它走过之处如同战场再现。 那东西也发现了她立刻扑来。 虽然这东西很邪恶,不过,以她引以为傲的道行收拾起来,却也还……绰绰有余! 明月左手起剑指与右手成诀,口中念:“万神朝礼,役使雷霆,玄灵诛邪!” 念完这个,原本该出现一道诛邪符篆,但此刻她面前毫无动静漆黑一片。 怎么会,不灵了!? 赵明月还在震惊自己凭空消失的灵通,那腐尸鬼身上几个巨大的绿色骷髅头飞射而来! 虽然那这东西很快,不过,以她引以为傲的速度躲避起来,却也还……绰绰有余! 赵明月以一个后空翻躲避! 砰!! 身体向后笔直倒地!不过……没翻过去! 我勒个擦,敢情换了一副躯壳,她法力没了?!苦心修炼二十多年的灵通就这么……没了?!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啊。 那些骷髅状的肉团扑面而来。 好在她身经百战,滚着躲过去了。 绿色骷髅头撞在地上啪叽碎成一团绿色的肉渣,也让地面腐蚀出凹坑,腐烂的肉球又迅速凝聚复原再次袭来。 她很想逃跑也要帅气利索一点,但这身体能做到的也就是连滚带爬。 妈ma的! 一代阴阳宗师的苗子,今天要死在这腐臭的东西手中? 不管了,死也要护住脸! 双臂交叉护在脸前,而后又想,这脸应该也不是她的吧? 唉,不明不白又得挂上一回了。 耳朵里听到的却是腐尸鬼发出惨叫。睁开眼一看,腐尸鬼已经转过身去,背后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流着绿色的残肉。 显然刚才要命时刻,有人从背后重创了腐尸鬼。 不管有意无意,这举动救了她一命。 赵明月迅速逃到更远的地方,回头再看。 一个黑影如风,站在了腐尸鬼面前,背对着她。 月光之下,那背影挺拔傲岸。 第二章 鬼面男人 “是你毁了本座的召唤?” 冰冷的声音似是从明月的头顶浇灌下来,她浑身微微一颤,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腐尸鬼发出焦躁的“嗷嗷”声,从声音听来这尸鬼身上得有成百上千的冤魂,怨气之重让空气撕裂,数十道青色的尸气纵横交错朝着那人影狂轰! 那人浑然不动站在原地,只是手指间有了淡淡的红光蜿蜒流动,他对能让生灵腐朽的尸气冰冷又说了一句。 “永死。” 手指一动,红光如同一片利刃朝着比他庞大数倍的腐尸鬼飞去。 红光只是一闪而过。 腐尸鬼犹然未觉横冲直撞,还没靠近那人,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被切割错开,爆裂,消散。 阴风呼啸,山林作响。 污浊瘴气之内那人站在其中,长发飘扬,身影桀骜张狂。 原本明月是打算趁乱逃跑,可这家伙把腐尸鬼给秒了,她连逃的时间都没有。 躲在草垛后的明月,屏息不敢动一分,但那人还是忽而转过头看过来。 糟糕! 赵明月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的草垛就四分五裂消失了,她后退不及,一屁股坐在地上。 又是眨眼功夫,那人已从远处的小树林,出现在离她只有三四米的地方。 居高临下,目光藐视。 圆月下,男人长发飞舞,寒气弥漫。 他脸上,戴着白色鬼面面具,面具上,有几道赤红妖痕,形同彼岸的花瓣。 而面具之后的眼睛,冒着夜间鬼魅的光芒。 再强大的人通常都会被黑夜吞噬,可夜色,却成为了这人的衬托,让他的存在感凌驾于黑夜之上。 赵明月不确信他会不会对她动手,撑在地上的手指慢慢曲成手决。 希望这身体还能有些力量让她逃,即便她明白,男人若是动手她必死无疑。 然而,他只是不屑转身,瞬间离开她数百米。 再下个瞬间,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阴寒的空气逐渐剥离,赵明月这时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瘫软坐在了地上,摸摸额头,居然冒了一层冷汗。 这没出息的身体,居然弱到动辄腿软,太怂了。 怂归怂,至少她活了下来。 远处传来鸡鸣声,天快亮了,赵明月顺着打鸣鸡的方向而去。 天色越来越亮,晨霭依稀。 潺潺的流水声,路边有一股清泉从石缝之间流出,赵明月趴在水边,几口冰凉的水入腹,空空的胃被冲刷得有些疼。 以水饱腹之后,她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 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说这幅面孔可能不是她的,但看到水中那陌生又脏兮兮的小脸时,还是受到了不少冲击。 这张脸小小的,实际年龄不知道,但模样看起来只有十三四,瘦得皮包骨,唯独就剩一双大眼睛空灵灵的,黑白分明。 从五官上看这孩子面容倒不差,大眼高鼻小嘴儿,至于其他的就根本看不出来了。 乞丐也不能脏成这样吧?似乎是故意往自己脸上抹泥一般。 赵明月抠水还没洗干净脸,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她立刻从溪边跑了上来。 有人就好办,问问这是哪儿她才能想办法回去。 蜿蜒的小路上,有几个扛着锄头或钉耙的庄稼人早起干活儿了。 他们穿着古代的粗布衣,让明月有时代的错位感,哪个地方的庄稼人还穿成这样? 然后问了他们之后,她彻底傻眼! 此地,是楚国帝都金陵的南郊,广陵。 今时,是贞武二十二年五月初九,纪元年六百一十九年。 我的乖乖…… 她的职业在二十一世纪常人眼中非常特殊,是个阴阳师,面对的通常都不是人。 所以对很多超人类超科学的东西,她都见惯不怪。 可,可关于穿越,她还是头一回体验了一把。 各种验证之后,赵明月不得不接受,自己魂穿异世界这个事实。 她得捋捋思路。 她是因为碰触太阴灵犀穿越的。穿越之前听到了有人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应该是一种通灵召唤。所以现在对她有用的两条线索: 一是太阴灵犀,她或许可以借助那东西重返二十一世纪。 二是那个找她的人,既然是召唤那人应该会在这个世界,不管他是否找错人将她带过来,但他终归知道事情的前后,对她返乡或许会有帮助。 只是,如今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要在她一无所知的世界里,寻找到这两样东西都实在太难。 且先撇开这两样东西不说,首先要解决的得是温饱,再不吃东西她感觉自己得先饿死。 赵明月从南郊广陵走到金陵城下,仰望城头“金陵”两个大字,这就是楚国帝都金陵。 第三章 应召男丁 金陵城内楼台高耸,路道用灰色石板铺成,四通八达。街道宽敞,两旁有商铺酒肆林立。街上有挑货郎走着要喝,路旁有摊贩在买早点与果蔬。 而她一早已经被这样的声音驱赶数次。 “小叫花子,不都死了吗怎么还有?!一大早的真是晦气,滚滚滚,赶紧滚!” 这穿越有点背,前不久自己还是一个富足的阴阳师,现在居然成了穷困潦倒的乞丐,赵家祖上积了什么孽怎么就没人跟她说? 要活着,她必须找份工作挣钱。但这一身打扮还没进门就被人给轰出来。 人靠衣装马靠鞍,衣服买不起,她就只能先串胡同里,看有没哪户人家外头晒有衣服的,先“借”一身穿穿。 人生地不熟的赵明月走着就进了死胡同,望着高墙她暗自叹了口气,要倒霉喝水都塞牙,行厄运到哪儿都碰壁。 此时身后传来叫喊声。 “还敢跑,你这臭小子敢偷主人家的东西……站住!给我站住!”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在后边追着喊着,逃跑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 眼看大爷都追不上了,可偏偏这孩子就倒霉催的跑进死胡同里。 小子慌慌张张要爬墙,但墙太高爬不上去,他回头对赵明月着急喊着:“给我垫脚,我给你钱!” 垫完脚他上去了她怎么办? 别闹,这不叫垫脚叫垫背。 明月耸肩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老爷子三步并两步撵上来,就拉住孩子的腿拽了下来:“看你还往哪儿跑!” 小子这么被拽下来,身上一个鼓囊囊的袋子直接砸赵明月脚边。 估计是他偷出来的赃货,落地的声音很沉,估摸是银两或珠宝,那两人扭打着没顾上。 那小子现在只想逃命疯狂挣扎:“你再不放开我就不客气了!” “偷了东西还敢放肆!”老爷子死活拽住孩子回头喊,“该死的都跑哪儿去了,人在这儿呢!” 看来老爷子还有帮手。 孩子知道被抓回去,那就是一顿皮肉之苦或牢狱之灾,甚至还可能会被打死。 他心急地随手抓起墙角的木棍,就要砸下去。 “你敢打,你敢打!”老爷子体力抗不过去,瞪着眼想要震慑取胜。 但那小子已经急红了眼,哪能真被震慑住,当真抬高木棍就抡下。 老爷子连忙捂住脑袋,这一棒下来得要他老命。 “诶诶!”原本不想搭理的赵明月一看这架势,赶紧上去抓住木棍,“真能打坏了。” 老爷子年纪这么大了,真打出个四五六的可就糟了。 接着三个人扭打成了一团。 过了好一会儿,几个年轻人跑过来将那小偷给擒住,接着一顿责骂痛打。 看着他们闹成一团,赵明月有些后悔自己干吗参和这事。 这么一动,几乎把这具身体仅剩的能量给消耗殆尽,站起来都有两眼发黑的冲动。 那老爷子忽而开口叫住她:“诶,小子……小叫花子!” “叫我?” “叫你。”那老爷子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瘦巴巴又脏兮兮的孩子,拿起刚才那鼓鼓的袋子问她,“知道这里边儿是什么吗?” “不就他偷出来的东西?” “刚才你可以拿走它。” 是啊!明月就差没拍大腿,她刚才应该拿走。 这老头真是,现在提醒是不是晚了点儿? 不过转念一想,赵明月直视老爷子微微一笑,“爷爷,您现在要能赏我点儿,那是最好不过,我很饿。” 这小叫花倒挺特别,不怕生,说话底气足。 再看那双眼睛透亮清澈,老爷子眉一挑问道:“你想要多少?” “我能开价?” “如果合理兴许我会答应。” 明月目光一动,此刻她可不是名震阴阳界的赵明月,而是食不果腹的小乞丐。 立刻嘴儿很甜地说道:“爷爷,我会做很多事,不怕苦也不怕累,如果可以您能给我一份活儿干吗?” 不要钱要活儿?目光长远,且不是懒惰之人。 那老爷子又是一阵挑眉,再问:“你可知我是哪个府上的?” “不知道。” “我们府上招人是要经过精挑细选,严格把关,你能胜任?” 老爷子这时候显出一丝得意的神色,显然他所在的府第是大户。 赵明月闻言嘴角微微扬起,却谦逊低头说:“您放心,我比他能好些。” 他指那小偷。 老爷子闻言,眼角立马抽动几下,有些尴尬。 还精挑细选严格把关,结果还不是有这手脚不干净的东西? 被小叫花子这么说,也着实有些丢人。 小叫花子是脏兮兮的,但好歹也救了他一回,没贪那包钱财,口齿还算伶俐,府上正好招家仆就让他试试,也算还他个情。 “今日就算你运气好,我们府上正好要招个男丁,你就随我回去试工。” 男丁?可她是女的啊……男的也行吧! 第四章 被诅咒的王 “谢谢大爷!太谢谢您啦!”雪中送炭的感动让她都想着去握大爷的手。 老爷子抬手不让他碰:“你这脏东西别动手动脚……” “抱歉抱歉。” 那老爷子微微点了下头:“叫什么名字?” “……赵明月。” “家住哪儿?” “呃……”她该说哪儿好,毕竟她就知道金陵城这一个地方。“我从小就四处乞讨要饭,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 看这孩子身上到处都是伤,老爷子也没计较这个问题:“多大了?” “……十四。”随口说的,说大了模样不像,说小了人家能收她嘛? “十四岁的男孩儿还这么瘦小?”老爷子有些不满意,太瘦干不了活儿。不过小乞丐终日食不果腹颠沛流离能活着就算命大了。 赵明月怕他反悔立刻保证:“等我正常吃饭之后一定有力气干活儿,您放心。” “……罢了,记住,进了府少说话多干活。” “好。” “说‘是’。” “是!” “别打了,再打就死了。”老爷子回头对那些手下说了一声,“带回去。” 说完便率先走出巷子。 赵明月随着老爷子,走过金陵城最繁华的地段,进入西北方向,转入绿荫葱郁的长街,一道青砖围墙环绕的庭院落入眼前。 坐北朝南的深红色大门两旁,卧着两只石狮,大门匾额上写着“晏王府”三个字。 赵明月眼睛一亮,猜想老爷子身份不低,可没想居然是王府出来的。 一个不小心,小乞丐被聘入大企业了! 于是她便在王府安顿下来,工作是在厨房打杂,很幸运地遇着一个对她十分照顾的同事,名叫赵六。 六子也就十五六岁,挺瘦,个儿也不高,脸部轮廓硬朗,小眼睛,厚嘴唇,看着挺憨厚,但话特别多,很快就两人熟络起来。 六子说:“明月,平时打水、劈柴、洗菜、还有各种厨房杂活儿都是咱们的。” “好,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尽管叫我。” “成,给你介绍一下咱们王府……” 六子一路介绍。 右下房跟后下房是仆人住的地方。后下房前方是荣庆堂,是晏王亲随所住的地方。荣庆堂往前就是静安殿,也就是晏王的寝殿。从他们现在站的地方只能瞧见静安殿的围墙。 赵明月远远望了一眼,问:“六子,晏王老人家好说话吗?” “晏王老人家?”赵六噗嗤笑了,“咱们主子年纪不大,未及弱冠。” 二十不到?她潜意识里以为是皇帝的兄弟,至少得是个大叔。 “那你给我说说咱们主子,省得我以后说错话。” “那不能……我是说不大可能会说错话,我来王府半年一次也没见过晏王。” “他不住这儿?” “住,不过晏王从小体弱多病极少出门,即便出门也不是我们这些个在厨房打杂的奴仆能见上的,而且……” 赵六看了一眼静安殿,神神秘秘说道,“还有一种说法,晏王身上有诅咒,跟他相处久了的人都会死……” “什么?诅咒?” “嗯!听说晏王的贴身奴仆,不论男女都死了好几个了,可邪乎了!” 这宅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还是因为她灵通没恢复,察觉不到邪气,不然怎么她觉得这宅邸还挺干净? “那周管家跟了晏王多久?” “呃,那是很久了。”赵六恢复了原来的神情,“不是所有人都有事,可能跟生辰八字有关,反正邪乎着呢……哎哟娘嘞,吓死我!” “怎么了?” “别说话,走。”六子拉起赵明月低头只管走,避恐不及。 明月回头。 吓得让六子跳起来的,是高处回廊之上一个少年。 少年不过十二三岁,头戴金冠,身穿金丝绣纹衣裳,脖上挂着金锁,腰上佩戴月光玉。 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细白的手腕上一边是金镯子,一边是翡翠镯子。脚踝上还绑着金铃铛。 土豪!货真价实的穿金戴银。 明月看他的时候,他也看着她,目光灰暗如同两汪死水,神态抑郁寡欢。 赵六拉着明月拐入厨房后院,明月看不见了那孩子便问:“那是谁?” 第五章 替命人 六子还神色未定,伸长脖子确定看不到那少年之后,才放开了明月的手腕。 “我刚才说过咱们主子身体不好吧?所以需要一个挡降头的人,刚才那个孩子就是!张嫂说那叫什么……叫福曌,说着好听而已,其实是祸墙,专门帮主子挡祸害跟鬼祟的。” 明月是阴阳师怎会不知道这是什么?真实名称不叫福曌也不叫祸墙,叫替命人,跟替死鬼其实一个意思。 鬼为逃离死地寻找代替它的人,那个人叫替死鬼。 人为活命寻找代替他去死的人,那个人叫替命人。 替命人首先命格要光明通达,五行不缺,且都是吉兆,无凶兆。简而言之就是命好的人。 其次要命相与主人相成不能克主。 再次,命中有吉星庇佑。 阴阳师通过阴阳术,让替命人承接主人的命格代替承接病、祸、灾、邪等厄运,将替命人的福、寿、康、恩等福泽转给主人。 所以人们将替命人美其名曰,福曌。 福泽照主。 大概是因为晏王体弱,皇帝为保自己的孩子,用别人的孩子当了替命人。这种行为并不少见,只是这样可怜的人居然被大家当成灾星孤立。 六子就是胆小又喜欢讲鬼故事的那类人,自己连鬼都没见过,跟赵明月说起来时,像真有其事滔滔不绝。 “在府里还好,福曌不用贴身跟着主子,主子一旦出门必须跟随,据说主子出门频繁时有的福曌连一个月都活不过,而且主子身边的福曌大多都死在朔月夜,还是枯萎而死的……” 朔月夜,邪祟出没最频繁的时候。 赵六:“没有福曌能活过七月半,所以在七月半到来之前,阴阳师必须带来新的福曌等候接替。” 七月半,鬼节。 那晏王是什么命啊?除非他是五阴之体否则哪能这么祸害? 明月听着赵六继续白呼:“刚才那最新的来的福曌只有十三岁,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孩子,不过是庶生。生母病重,他被阴阳师发掘后,父亲要求他进王府当福曌才给钱给他母亲治病,所以他就来了。不过,我偷偷告诉你……” 六子停下劈柴的举动,走到赵明月耳边说:“他母亲十多天之前……死了。” “死了?” 赵六左右看看:“千万不能说出去,我是无意中听到张嫂说的。” 可六子你嘴未免也太不牢靠?她才认识他没几天居然就全盘托出,她该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明月笑呵呵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她自己的事情还毫无头绪呢。 赵明月举起斧头,劈柴! 六子又说:“我听张嫂那天那意思,福曌只能缓解不能化解主子的厄运,必须要找到……太什么灵犀才能真正改变主子的命格。” 啪 赵明月手中的斧头一偏差点没劈中自己的小腿,偏头看赵六:“你说要找到什么?” “什么灵犀还是太什么犀的……” “太阴灵犀?” “啊对!”赵六手一拍,“就是这个,太阴灵犀!据说为了找太阴灵犀救晏王,皇上派了无数阴阳师在寻找,不过找了好多年了没人找到……” 呵,呵呵,这就叫踏破草鞋无觅处,得来全无费工夫吧!?她居然在这儿打听到了“太阴灵犀”的消息。 而且,楚皇帝正派无数阴阳师在寻找?! 这比她一个人大海捞针不知强多少倍! 所以只要她能留在王府,太阴灵犀的消息可不就是唾手可得? 不过,谁会把消息传到一个厨房杂役的耳朵里?所以,她必须要接近晏王。 可现在问题是,她要怎么接近晏王?怎么才能在第一时间获得第一手消息? 小半个月后,别说接近晏王,她根本连晏王的影子都瞧不见一丝! 王府规矩多,后厨杂役基本没办法往正殿那边走。 晏王楚子晏所在的静安殿,那更是闲人止步的禁地,没人敢乱闯。 明月正因此头疼,最近晏王府又出事了。 那个专门给晏王送饭的丫鬟春玲,昨儿夜里失足落水,死了! 第六章 接近晏王 家属在后下房那哭哭啼啼一个下午,也不见吵闹,最后拿走大笔抚恤金,从东篱园外的东侧门离去,女孩儿的尸体也连同被运了出去。 一下子后院就变得人心惶惶。 赵六看赵明月没事人儿一样要往外跑,拉住她问:“明月你干吗去?” “张嫂让我给备武堂送晚饭。” “要不要我陪你?”看她一脸疑惑,赵六凑过来在她耳边说,“我说过了吧,诅咒又来了,半年已经有两个人死了,一百天一个,第一个是送饭男丁小高,现在又是送饭丫鬟春玲……” 对于福曌的死亡家丁们并不是很害怕,福曌是阴阳师指定的,但送饭的跟他们一样都是府里的家丁,跟他们身份相似,很多人都担心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不用陪,你也赶紧到厨房干活儿,别让张嫂又拧你耳朵。” “你真不怕?” “怕就不用去送饭吗?” “呃,还是得用。” “可不就?那我干活去了。” 赵明月从右下房前往厨房时看到三个小姐妹们围着说话。穿绿色衣服的明月认得,叫翠珠,经常跟赵六斗嘴的丫头。 翠珠说:“婉容姐姐,这次柳掌事会不会让你去给晏王送饭啊?” 苏婉容是从宫里直接调拨出来的丫鬟,知书达理悉知音律,也因从小在宫里做事,更是会讲话处事,所以人缘是好极了。 苏婉容说:“柳掌事给我安排了那么多事,估计我是没那个福分去给晏王打点日常,倒是翠珠心灵手巧模样招人喜欢,柳掌事更希望你去伺候主子吧。” “是,是啊,咱们府里头谁不想伺候王呢?”翠珠笑着却像在哭。 苏婉容笑着拍拍她的后背:“我们都是给主子办事的,在哪儿不是干活呢。” 看来大伙儿都害怕接到这份差事呢,赵明月摇摇头继续前往武备堂送饭,走了几步忽而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现在不正缺个给晏王送饭的人吗?如果她接了这活儿,那不就离楚子晏很近了?赵明月端着饭盒飞快地跑了起来。快速给备武堂送完饭她特意顺着福临殿与正大殿的长廊走回去,这条道能经过楚子晏的静安殿。 静安殿对面是书院。 赵明月在书院旁看到苏婉容提着一个木盒子,踌躅不前望着静安殿。明月原本还以为是翠珠或其他人来送饭,不过是苏婉容那就更好办,毕竟有点权力跟小聪明的人,才更好用一些。 赵明月佯装几乎与她迎面碰上,然后闪闪多多就要逃走,果然苏婉容叫住她:“站住。” 赵明月有些不知所措走回来,低头礼貌叫人:“苏,苏姑娘。” 苏婉容走到她跟前,义正词严地问:“你怎么在这儿乱晃,要让掌事知道了看她怎么罚你?” 赵明月紧张地说:“我这便走,苏姑娘千万不要让掌事知道。” “也不着急,好在今日你是碰上姐姐我,我就让你参观一下。” “多谢苏姑娘。” “就叫姐姐吧,跟我亲的都这么叫。” 赵明月乖巧地叫了一声:“苏姐姐。” “好孩子。”苏婉容笑容可掬说,“既然你叫我姐姐,我就教你做些活儿,你把这晚膳送到静安殿。” “……”如此称心如意让简直就是为她安排的啊,她又装得有些无措地说,“姐姐,这不大好,万一柳掌事看到了……” “傻小子,你不说送饭的事,我不说你擅自靠近静安殿的事,柳掌事又怎么会知道?” 敢情她要不帮着送饭她就要找柳掌事告她状?这活脱脱的威胁她怎么就那么喜欢呢?明月又天真无辜地问: “明月是很想帮姐姐,但明月身份卑微进一次静安殿倒也罢了,老亵渎主子的地方到时候罪过可就大了。” 苏婉容是个聪明的人,立刻说:“这也不难,你若想天天给主子送饭,我便让柳掌事把你分到我手下,让你从后厨杂役升为普通仆役,月俸涨十银。” 在楚国银两换算是一金等于一百银,一银等于一百铜。后厨杂役每月月俸二十五银,普通仆役能有三十五到五十银不等,总之职位越高工龄越长的工钱越多。 不过此刻钱对明月来说远不比这差事来得重要,这可是她迈向楚子晏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那便多谢姐姐了。” 赵明月感恩地接过苏婉容手中的木盒。 苏婉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烫手的山芋给转出去了。 “记住了,饭放在桌上即可,一个时辰之后来收拾,切不可擅自进入王的卧房或其他地方。” “是。” 苏婉容交代完毕,赵明月便进了静安殿。 第七章 病美人 静安殿内分主屋、东、西厢房,厢房外有宽敞的廊檐连通到主屋门前。 从外头看见葱郁翠绿一片的是一株百年梨树,曲折的枝桠伸展遮蔽了大半个前院,绿叶之间挂着好些饱满的果实,看个头过不了一两个月就要成熟了。梨树之下放置汉白玉石桌石椅,一架秋千。墙角种着花草,院子里绿意葱葱。 赵明月推开房门。 主屋有三室。 外厅放置有精致的红木圆桌,圆桌旁放置雕花的红木椅子。墙边雅致的置物架上搁着上好的瓷器,还有一盆兰花开得芬芳。 内堂与外厅连着一扇雕花拱门,放置着画着青莲的屏风。西侧门敞开着直面畅春园,院中秀美景色映入门扉,形成一幅天然花卷。 内堂往里便是卧房,站在外厅看不到卧房,自然也不见屋主的影踪。 赵明月将饭菜放下,终于听见从卧房之内传来咳嗽声,由轻到重,然后一声连着一声起伏不定,听着还真是病得不轻。 苏婉容交代只要放下饭菜别的都不能管,她若是贸然进去打扰楚子晏,必然目的昭彰适得其反。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攻人得攻心,赵明月,不要急。 明月将饭菜放下就走了出去。 此后,赵明月从后厨杂役变成了正殿仆役,给晏王打点日常顺理成章变成了她的职责,但表面上看还是苏婉容在做,每天苏婉容拿着饭盒到静安殿外,然后转手将饭菜由明月送进静安殿。 苏婉容这个举动可以变相用一句话概括,既想当婊砸又想立贞牌坊。这人是这么一个人,但赵明月还是感谢她,不然她哪有现在的机会? 明月按部就班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托厨房采购从外头买了川贝母、枇杷叶、车前于、甘草、麻黄、百部、桔梗、杏仁当然还有几种他们赵家阴阳师的治咳嗽配方,一起熬成药汁。每次送饭就在一旁放上一碗熬好的止咳药。 不过每次去收碗饭菜也只动了一点,而那碗药一点也没动。 明月并不着急,她把药汁提炼成药片,每次送饭都会放两颗在一旁的小瓷碗上。不过那人还是拧巴,不肯吃。 但也没关系,她这执着的个性就专治拧巴。 她继续上药,只是瓷碗旁多了一张字条。 这一次,她送饭出去不久…… 卧房内一个白色的身影走出来,坐在圆桌旁,第一眼便是看旁边的小瓷碗。 药还在。 这都一个多月了,送药的人一直无声无息继续着。 楚子晏抬手捂嘴儿轻咳了几声,光洁如玉的手指捏起那小纸片,上边颇为俊秀的字迹写着“不苦,有点甜”。 垂下的睫毛,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抹如扇的阴影,半遮半掩了他的潋滟瞳眸。 楚子晏将纸片放下,望着白瓷小碟中的两颗药片,嘴角弯起很浅的弧度,温润的手指捏起一颗药片送入口中。 苦。 舌头一动,又微微泛起抹甘甜滋味儿。 药草的味道浓郁,入喉柔润清凉。 他倒不是怕苦没吃这药,只是觉得没用。 他吃了一颗药,今日饭菜却没动就回了卧房,之后还是干咳不断,不过药的味道留在了喉管倒似乎有些好受。 赵明月来收碗第一眼就看药,少了一片! 她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少的一片药,如同撕开了楚子晏那神秘的一角。 晏王,看来,咱俩必然来日方长啊。 第八章 近水楼台 赵明月端着剩饭菜出来,担忧地对苏婉容说:“苏姐姐,殿下又没吃饭,不过药吃了一片儿。” 苏婉容并不怎么关心只是说道:“知道了,你走吧。” “苏姐姐,主子不吃也不管吗?” “能是我们这些下人管的吗?是主子的命令不让管。” 虽然赵明月目的是为了打探太阴灵犀的下落,但出于常理,她觉得不能什么都由着病人,命都没了要脾气干吗?再说楚子晏要一命呜呼,那皇帝就不会派人搜太阴灵犀了吧。 “苏姐姐,厨房为了给殿下进补用的都是昂贵大补的东西,不如偶尔换个口味做些药膳如何?” “殿下不吃药膳。” “明月知道都有一味药,龙涎草,不会有很重的药味反而味道很好,姐姐问御医应该会知晓。” 苏婉容忽而看向赵明月,之前那个止咳药也是这小子想出来的,现在他说起药膳也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觉有些奇怪地摸了摸明月的脑袋。 “明月,告诉姐姐,你之前是乞讨为生如何知道这些?” “明月曾跟一位老大夫在山里采过一年的药草,是他告诉我的。” “所以你会那种药粥的配方?” “是。” “那你把那方子写出来我去问问御医。” 过了几天在厨房闻到熟悉的味道,青草香夹带一丝药草味,明月顺着味道往厨房走。 “张嫂,在煮什么?” “是苏姑娘给的药羹方子,叫龙涎粥,说是给殿下准备的晚膳。” 果然苏婉容还是将这份功劳往自己身上揽,明月不在意:“张嫂,苏姐姐刚教了我熬龙涎粥的办法,让我来跟你换把手。” “小子,你确定你会?” “苏姐姐交代得很详细,没问题的张嫂。” “好,那你来吧。” 赵明月曾经是个小富婆,但不表示她什么都不会做,在她还没出师之前,阴阳师的修行可谓苦不堪言,元气、剑式、符咒、丹药等等都要修炼。 吃了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是她的人生写照,只是活了二十四年后,居然又回来当个黄毛丫头,而且她苦练的道行也缩水到了几乎没有。 明月亲自熬了龙涎粥,在药膳中添加一些止咳药材,送饭时依旧配了止咳药片。 这一次去收碗,粥吃了半碗,药全吃了。 明月知道,接近楚子晏的时机在慢慢成熟之中,她端着碗心情愉悦走出来。 苏婉容这次很主动地问:“怎样明月,主子吃吗?” “姐姐,吃了,药也吃了。”明月将木盒打开让她查看。 苏婉容目光一亮心知这方法行得通,随后眼珠子一转对抬头对明月笑着说:“明月,真有你的,你是我们府上最聪明的孩子。” 明月低头笑:“哪里哪里……” 苏婉容拍拍她的肩膀:“不过,其实我刚给御医看这方子时,就被质问这方子是从何而来,我不敢说是你给的怕御医不用,就说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御医才肯拿回去研究。” 明月抬头看向她。 苏婉容歉疚说道:“明月,你不会因此怪姐姐吧?” 明月天真摇头:“怎么会?明月只是觉得苏姐姐好聪明,还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说服御医。” “明月就是深明大义,我们都是给主子办事的,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呐,这个送给你。”苏婉容拿出一块玉佩给了明月。 “不用了苏姐姐,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东西。”苏婉容总要给她一些好处,封口费不能少了啊。 “拿着吧,既然你叫我姐姐对你好是应该的,快拿着。” “谢谢苏姐姐。”当然要收,钱财,好东西。 就这样,赵明月变着法子持续给楚子晏喂药,慢慢的,病秧子的咳嗽浅了,没之前那么上气不接下气。 因主子病情稍微好转,苏婉容被周全周管家大赏了一番。 御医回宫也跟皇帝陛下说苏婉容贡献药方,变法子给晏王治病的事,皇帝听闻之后龙颜大悦。苏婉容由原来的丫鬟晋升宫人。在晏王府除了周管家、柳掌事之外家仆之中她最大。除此之外还赏赐了银两与珍贵物品。 苏婉容以“照顾主子是下人的本分,若要论功府上所有仆役都有功劳”的说辞,将这些赏赐分给了下人们笼络人心。 明月觉得这应该是她唯一的高明之处。 当然苏婉容必然会额外再给她另外一份大的“封口费”,不然后边她怎么利用她?所以升官之后就主动问她: “明月,好孩子,你想要什么?” “明月想在大书院干活儿。” 书院就在晏王府的对门,离楚子晏仅仅只有一条过道的距离,这是她走近楚子晏的第二步。 第九章 巧遇晏王 而且,她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书却是能让人最快掌握信息的无价之宝,所以行万里路之前明月决定还是先读书,了解自己所处的大环境。 苏婉容想的是在书院里干活不累,明月会这么要求也是理所当然。再说大书院对面就是静安殿,这样她让明月把饭送入静安殿也尤为方便。一举两得,苏婉容很快就将明月安排在大书院。 大书院直面静安殿,平日走动的人也不多,明月每日的工作就是扫院子,清扫书架不让虫子啃了书跟字画。到送饭点就跟苏婉容换把手把饭送入静安殿。比起劈柴、挑水、扫厕所那些脏累的活儿是轻松很多。 眼下这季节也进入了三伏天,知了聒噪着炎热的午后。 赵明月拿着扫帚站在书院的院子里,透过高墙仰头望着静安殿内的老梨树。晚风吹拂叶子露出一个个黄灿灿梨,成熟的果子发出诱人的香气…… 对于一个生活在新世纪水果泛滥年代出生的人,那些个大梨简直尼玛日夜抓挠赵她的心。 正好,苏婉容说这两日主子进宫,要明日才回府。 病秧子不在,巡逻的队伍刚过去,准备到晚膳时间没什么人过来。 赵明月对这些墨守成规的工作安排了如指掌,把扫帚往书院内一丢,她从书院一下串入静安殿。 赵明月站在树下仰望,斜阳从梨树叶子之间穿插照在黄橙橙的果子上,金光灿灿,据说老梨树结的果子特别甜! 喵…… 只顾着看梨的赵明月这时候才发现,在主屋与西厢房之间横亘的树干上卧着一只的小猫儿。两个拳头大小,白得跟小雪球似的,粉红的鼻子跟小嘴儿喵呜着,金色的眼睛充满无助的光芒。 等着,姐姐摘了果子再救你。 倘若要被人发现了,就说来救猫,也算一个借口。 梨树一人不能环抱的枝干非常粗壮,但并不是很高,超过了墙头就往四周旁逸斜出。 赵明月三两下就爬了上去,爬到枝桠茂盛的地方,被果子碰到脑袋的感觉很棒。随手摘了一颗大梨往衣服上抹了抹,卡蹦脆咬个满嘴汁儿,甜! 她一边吃梨一边与喵星人眼神交汇“等我吃完,你先好好当放哨喵”。 喵 赵明月吃完手上的大梨,把核儿往屋顶上丢,又摘了两颗梨子塞短褐胸襟内,衣服很宽,塞进去干扁的丫头立刻无比丰满。 “哨放得不错,作为报酬我来救你啦。” 以前送饭的时候,以为内堂那扇门直通畅春园,其实不是。站在树上才看到那里还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儿。 院里有潺潺流水从靠着围墙的石泉内流出,泉水舒缓地流过圆滑的大石头落入下方用石头围成了小池子,池子的水满了才流向外头畅春园内的畅春湖。 小院儿墙边种着金镶玉竹,一株山桃树伏卧竹间绿叶葱郁。 老梨树也凑热闹,把枝桠伸展到了小庭院内。 而小白猫所在的枝干正好在清泉池上头。 泉边靠近主屋内堂方向放着一把藤椅,藤椅旁的桌上放置一本翻开的书,似乎方才有人在这藤椅上看书刚刚离去。 这不,书籍旁边还摆放一盏茶。 糟糕,有茶! 那这屋子里似乎……有人呐?她猜到了家丁与侍卫的行程,却没猜到这屋里人的行程。 得赶紧把猫抱了走人。 可这时候突然传来轻轻的咳嗽声,赵明月只来得及把猫抱入怀中,一个白色的人影已经从内堂那扇门走了出来。 赵明月立刻噤声不动掀起眼皮看树枝,不要晃,不要再晃…… 院子里只剩下晚风吹拂院中草木的沙沙声,她抱着小猫静止等待那人离开。那人应该就是楚子晏,虽素未谋面但咳嗽声音她能听辨出来。 别说,其实还真有些好奇他长什么模样。 第十章 美人沐浴 楚子晏一身素白的衣袍穿在身上宽松随意,虽看着瘦些,但体型要比赵明月想得好看无数倍。 她总以为这病秧子是瘦骨嶙峋,齁腰驼背,精神萎靡,气色差到不能见人才躲着不见人,可没想还真是传闻中的好看。 瘦削挺拔的身姿有种淡泊的气质。 头发真长,漆黑如夜的发丝落满他刀削一般的肩膀,被轻风吹动的黑发与衣袂让他多出一丝清逸风骨。 他步伐迈得从容舒缓,咳嗽时抬起拳头轻遮嘴唇,宽大的袖子在身前形成婉约的弧度。 他在藤椅之上坐下,咳嗽时肩膀微微抽动。 气顺了,他放开捂唇的手托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微微叹了口气,放下茶盏,从一旁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一颗药片含在口中。 看到这儿,赵明月微微得逞一笑。 那瓶子她认识,自从他肯吃药之后,她就用瓶子给他装上十来片,并用纸条写“一日至少三次,一次两片,咳得难受时可含一片”。 这家伙,可算听进去了。 接着赵明月笑容又微微一顿,那人未免……太漂亮了吧?! 楚子晏嘴里含着药片,微微仰头看前方的天空,黑发垂坠于身前身后。 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在天光之下一览无遗。 可能因为生病的缘故,他的脸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如同一片白色的花瓣。 没有血色,但也没有任何瑕疵。 脸型微微瘦长而立体,轮廓细致细腻,清隽长眉飞扬入鬓,如墨双眼眸光潋滟,鼻子如同雪山俊逸,嘴唇如花瓣粉红浅白。 仰首望天时脖颈修长,喉结弧度性感,锁骨更是暗藏春光。 明明就是个人,但看他如同看着一株青莲,不妖不娆。 赵明月倒不是什么外貌协会的,应该说她对男人没什么兴趣,还在新世纪的时候光顾着修炼降妖,根本就没来得及打开情窦。 但看到楚子晏的模样,也不由地暗自赞叹。 只可惜,楚家有儿初长成,养在深闺无人知。 这么好的人,因为生病而足不出户,真可惜。 喵…… 手里的小猫估计被捂热了,叫了一声。 楚子晏看了过来。 赵明月下意识屏住呼吸,她可不能在这样的状态下跟他认识,不然得毁了她的计划不可。 千万不要因为贪吃,坏了她的大计。 好在楚子晏并不是看她,而是看向墙边的石泉池。 不一会儿,他站了起来走向池边。 明月几乎就在他头顶上空,天气太热,加上有些紧张,脑门上都闷出了一层汗,透明的汗水划过她的脸颊。 楚子晏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她大跌眼镜。 这家伙,在脱衣服! 你该不是……要泡澡吧,亲? 而情况确实就是如此,楚子晏如玉般的手指不紧不慢解带宽衣。 嗯…… 这种情况之下,她是不是要闭眼? 赵明月别开视线。 但又寻思,如果被发现睁眼跟闭眼其实没大多差别? 如果不被发现看看又何妨?礼貌性别开的眼睛,慢悠悠又瞟了回来。 可是,她什么都看不见…… 他那头黑发掩盖过了他的臀部,而他又斜背对着她。 她只能看到他从黑发之间,露出的白皙硬朗的肩膀,还有那双跨入池中的大长腿。 他坐于清澈的泉水中,黑发如雾,弥散在水面,飘摇如同海藻。 还以为会出现被打马赛克的画面,其实毛都没看着。 好吧,她承认水晃动之时,隐隐约约是能看到一丝春光,但水下能看得清嘛? 还有!病秧子,你有什么资格泡冷水里?! 搞不好晚上你就得乐极生悲,病得不要不要的。 但她现在又不能指着他说这些。 夕阳沉下只留下天边的晚霞,晚风徐徐,石泉池水面波光粼粼。 树上的人跟水里的人都没动。 风忽而也停了。 楚子晏望着渐渐平息的水面,倒影着霞光照耀的蓝天。 头顶梨树也倒影在水池之中,交错的枝桠,悬挂的果实,还有枝上一只雪白的小猫,小猫那透亮的眼睛之后…… 是一双少年的眼睛? 第十一章 小惊魂夜 树上有人?! 楚子晏脖子微微一动,背后僵直了一下。 感觉非常敏锐的赵明月背后也跟着僵硬起来,她也看到了水中自己与猫儿的倒影,当然也看到了楚子晏在水中的倒影。 而且他的目光与她的在倒影之中……交汇! 楚子晏猛然抬起头来。 就这一瞬间,明月将手上的小白猫往他脸上丢去,动作迅速爬下梨树。 “何人?” 楚子晏来不及看是谁,一只小猫从天而降直击他的脸。他伸手接住了猫,抬头再找人时只剩下晃动的树枝,还有一颗掉落下来的大黄梨。 晚风又起,梨树枝桠影影绰绰,但枝头确实空无一人。 楚子晏举起手里的小白猫与它对视。小猫儿眼睛如小铜铃金光灼灼,鼻子嘴唇粉红,长得颇讨人喜欢,他望着它微微一笑。 “色胆包天的小猫儿,居然敢偷看本王洗澡。”他的声音温婉如同晚风徐徐。 说完把小猫儿抱入怀中,湿答答的手抚摸着它柔软的毛,眸光微微一动又望向已经不再晃动的枝头好一会儿,从水里站了起来。 出浴美男拾起池边的衣裳将猫儿轻轻裹起来,一边擦拭它身上的水渍一边往屋子里走去。 “咳咳,咳咳咳……” 他的咳嗽之声消失在庭外。 而赵明月已经蹑手蹑脚将书院的门关上,一边往书房走一边寻思,到底被发现了还是没被发现? 从怀中掏出仅剩的一颗梨自问,赵明月偷梨的罪名,变成了偷看主子洗澡的罪名你怎么看? 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反过来也不无道理。 梨子往衣服上擦了擦,送入口中卡蹦咬了一口,随即往走廊上一坐,摊开自己的手动了动手指。就刚刚下意识逃跑的瞬间,她的灵通似乎突然恢复了一些。 解决完手中的梨,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接下来并没有发生主子把奴仆叫过去审讯问谁偷看主子洗澡的事,赵明月有些放心了。 估计那病秧子什么都没看到。 夜色愈浓。 天上无月。 今日是朔月之夜。 天上月亮由圆变缺为满月、星凸、上玄、峨眉、朔月。朔月是一个分水岭,那夜人的肉眼无法看见月亮。过了朔月之后,月亮由缼到圆为亏眉、下玄、亏凸、满月。 所以朔月之夜被称为黑暗之夜,也是鬼祟出现较为频繁的夜晚。 赵明月自从在书院当值之后一有时间就会在书房内看书。 今夜的打更人已经打过子时的更,赵明月正在秉烛夜读楚国通史。夜风从敞开的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灯罩内的灯火静静燃烧着。 啪 赵明月用蒲扇驱赶蚊子继续翻开下一页书。 夜阑人静。 蛐蛐儿虫鸣。 明月看得正入神,一旁的油灯忽而呼啦晃动,她抬眼看向窗外。 灯罩内的灯火又晃悠跳动。 难道是因为灵通恢复的关系,这是她第一次在晏王府察觉到有阴风舞动。 明月将面前的书往里推起身走出书房,提起一只白色的灯笼走出书院。 一抹黑影从畅春园那方向的回廊上一闪而过,赵明月提灯疾步追上。 经过畅春湖,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跑着过来险些与她撞上,尖叫声几乎脱口而出的人狠狠捂住自己的嘴,眼中满满都是惊恐之色,随后她紧紧揪住明月的衣袖: “明,明月,我看到……看到……” 这惊吓得语无伦次的女孩儿是翠珠。 “别着急,你慢慢说。” “我好像看到……看到小高了……” 小高是谁? ……“我说过了吧,诅咒又来了,半年已经有两个人死了,一百天一个,第一个是送饭男丁小高,现在又是送饭丫鬟春玲!” 赵六说过小高这个名字,是因晏王的诅咒而死的人之一。 第十二章 闯静安殿 明月缓声安抚道:“翠珠姐姐,你别太害怕,天太黑你可能看错了。” “真的,他就站在我身后,不,他还出现在了我面前……”翠珠吓得面色苍白,手从明月的袖子滑到他手上紧紧拉住。 “翠珠姐姐的手怎么这么湿?”而且这个时候她怎么出现在畅春湖? 翠珠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依旧哆嗦着。 “今日,是我父母的忌日,我想来畅春湖给他们放水灯,可没想到会遇见,遇见……”说着又要哭了。 畅春湖的水面飘着一盏微弱的灯光,大概就是翠珠放的水灯。 赵明月拍拍她的手臂:“没事的,翠珠姐姐这么孝顺即便有什么也会得到庇佑的。” 其实她还真没安抚害怕邪祟的人的经验,于是有改口说,“你水灯放完了吗?要是还没我陪你一起。” “已经结束了。”翠珠很害怕,不愿再继续呆下去。 “等会儿侍卫从西大厅那边过来巡逻,会一路经过后下房,你跟他们回去可以吗?”这是明月每天夜晚听到的侍卫巡视规律。 翠珠点头,神情有些恍惚。 明月陪着她等了一会儿,巡逻队就过来了。 翠珠走之前轻声说:“明月,王府里不让下人随便吊丧,你帮我保密可以吗?” “嗯。” 看着她与巡逻队离开,明月提着白色的灯笼走到畅春湖旁。 闭眼,剑指轻点眉心,静心明眸。 睁眼时,目光更清澈,耳朵更灵敏,能看到异常之物。 赵明月提着白色的灯笼沿着畅春园外的回廊走了一圈。 别看她手里提着的只是普通灯笼,但其实她画了灵符卷成灯芯,周围有邪祟,灯火就会明灭无常。 但灯火平静,并无异常。 只是走到静安殿外,手上的灯笼忽而就灭了。 明月停下脚步,眼观八方耳听六路。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静安殿内传来剧烈的咳嗽之声,比任何时候听到的都更严重。 赵明月忍不住翻白眼。 白天她说什么来着?体弱多病还泡冷泉,不该嘛? 通常这个时候,周管家来过静安殿一趟刚走不久。 那她管还是不管? 不管。 白天已经惊险过一回,夜闯静安殿的罪名可不小。 明月继续举步而走,黑暗墙头上,忽而冒出一双金色的眼睛瞪住她。 如同夜里两颗夜光珠似的,让人不觉有些毛骨悚然。 喵…… 又是这小白猫,白天刚一起犯案,晚上又要来吗? 还是说它在抱怨白天她不义气,把它丢下的事来寻仇的? 那只小白猫喵呜一声看她一会儿,转身沿着围墙走,还三步一回头看着她,似乎在将她往静安殿内引。 “我不进去……我管不了……你看我我也管不了。” 晏王下的命令,朔月夜禁止进入静安殿。 今天她已经犯了一次错,要再被抓,她计划得泡汤。 喵 “咳咳咳,咳咳咳咳……” 喵呜…… “管不了!”赵明月哀嚎一声,揪头发,“混蛋啊。” 为什么她就是这么善良又有正义感? 赵明月把已经熄灭的白灯笼甩肩膀上,左右看没人,侧身钻进了静安殿。 一进大院,如同进了一间冷气开得极低的房间。 作为阴阳师的她,怎能抓不住这瞬间的阴气?! 该不会刚才那邪祟是进了静安殿吧?白灯笼一丢她连忙跑进屋。 又是一道黑影迅速从她眼前消失,转眼从内堂逃走,赵明月举步想追…… 脚下踢到一个倒在地上的人。 是那个福曌! 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脚上的铃铛发出诡异的蓝色。 赵明月连忙探他的鼻息,松了口气,只是昏死过去而已。 糟糕,楚子晏一个人在里边! 明月放下替命少年,冲入楚子晏的卧房。 这个房间四周都像结了一层蓝色的冰霜。 赵明月冲到他床边,握住楚子晏的肩膀叫唤:“楚……晏王殿下,晏王!” 床上的人没回应。 第十三章 朔月夜之交 她再摇晃他。 “楚子晏,醒醒……” 该不会挂了吧? 不能,刚才还咳嗽呢。 明月将手放到他鼻子前探看还有没有呼吸。 “咳,咳咳咳……”床上的人忽而抓住了她的手,力道并不大,“你是何人?” 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悄悄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他却又抓住,。 光线很暗,但能看到他那双眼睛,微微闪着光华。 原本还想挣脱的赵明月,另一只手也探了过来,覆在他的额头之上。 “好烫。” “你究竟是何人?”他又问。 “我是……奴婢是苏婉容,听见殿下在喊人便进来了。”苏婉容至少是能近身照顾他的人,还能给她打掩护,这个身份比较保险。 “苏婉容?” “是。” “本王方才叫人了?” “是,殿下一直叫来人……”把责任推到他身上,再去叫人过来给他看病就没她什么事了。 “殿下烧得厉害,奴婢现在立刻去通知周管家。” “不必……”楚子晏拉着不让她走,“来不来都一样。” “你烧得厉害知道吧!” 什么叫来不来都一样?不对,她在用什么语气说话? “奴婢是说殿下发热得厉害,必须得让御医诊治才行。” “没用。”楚子晏声音很低,似乎都梗在喉间发不出来。 没用?难不成跟刚才那股寒气有关? 到底是何方妖孽,能来去自如,还能屏蔽掉身上的阴气? 楚子晏似乎觉得她的手温很舒服,病得迷迷糊糊的他,将她的手按在额头不动,呼吸微微急促。 明月起了一丝恻隐之心,轻拍他的肩膀。 “晏王,您先等等,奴婢去给您想办法降温。” “不叫御医,御医今日没跟本王回府。” “好,不叫御医,您等会儿奴婢马上回来。” 赵明月跑回书院,找来一些之前让苏婉容准备的药草,还有常用的退热药丸,再拿一盏油灯,奔跑着回了静安殿。 楚子晏见她又进来,昏昏沉沉又睁开了眼,虚弱说道:“把灯点上。” 赵明月将那盏油灯调到了豆粒般大小,放在他床头的柜子上:“灯已经点上了。” 话说着,手脚利落出门,从内堂小院儿里打来一盆凉水,搁在床前。 楚子晏又说:“把夜明珠灯罩打开,太暗,本王看不清。” “已经打开了殿下,您病着才看不清楚。”明月睁眼说着瞎话的同时,已经拧了一条湿毛巾盖在他额头。 楚子晏看着昏暗灯光之下,背对着他的人。 也许真是烧得太厉害,那人的影子重重叠叠,他看不清。 赵明月将退热丸捣碎热水冲泡,使劲用小勺儿搅拌溶化之后,将药汁放在一旁晾着。 而后将药草捣碎,放入多层纱布之中绑成药包,再放入水中侵泡拍打,使得药水渗透出来。 这些工序结束之后,放在一旁的药也凉了。 她走到床边弯腰将他扶起来,继续模仿苏婉容说话,甭管像不像,反正不用她的声音就对了。 “殿下,您得先将这药喝下。” 楚子晏此刻反应是有些迟钝,但能察觉到他靠着的身体很单薄,手臂却有一股安稳的力道。 “不……” “不”字才出口,碗已经凑到他嘴边,药灌入他口中。 楚子晏没想到,这个“苏婉容”敢强行喂药。 毫无防备就闷了两大口,险些呛着。 他作势要推开碗,她拉下他的手,再把药碗倾斜,最后几口苦得掉渣的药,全倒进他嘴里。 “你……咳咳,咳咳咳……”楚子晏咳嗽着,已经被她放回枕头上,接着一块冰凉带着草药味道的湿毛巾,又覆上他的额头。 “你当真……是苏婉容?”苏婉容怎敢如此待他? 第十四章 大祸临头 “是,奴婢现在用药水帮殿下散热,得先解开殿下的衣裳……”说着已经将他衣服剥开。 光线很暗,但能看到此人胸膛急促起伏,呼吸短浅急促。 她将那药包敷在他皮肤之上,然后轻缓擦拭他的额头、太阳穴、耳后、胸膛。 来来回回数遍之后,楚子晏的呼吸慢慢不那么急促了,显然高烧退了。只是看起来似乎已经睡着的人,会忽而又咳起来,睡得很不安稳。 发了汗衣服更是全然已经湿透,黑色的长发从发根起也湿了大半。苍白的脸掩映在黑发之上更像一朵白色娇弱的花。 看来替命人并没能为他挡下多少病祸。 楚子晏,你得活着,至少得等我找到了太阴灵犀。 我不要那东西,我只要找到回家的路而已…… 赵明月将他抱起来,推进床内干爽的地方,将他身上衣服褪下,将湿了的枕头抽开垫上干的,再将他汗湿的长发从身体后边拨到枕头后方。 这人身体是病着的,但头发长得真好,厚厚的黑亮黑亮的,很柔软。 似乎一切妥当,就是这人裤子也是湿的。 脱吗? 呵呵,呵。 抽了干爽柔软的毛巾,跪在床上想了二秒钟,对着睡着的人说:“一,灯光很暗我看不清楚。二,我就用干毛巾给你隔离一下湿裤子,别误会啊。” 说着将毛巾铺入他腰带之中,很正义的想法。 但手一不小心,隔着毛巾碰到了某个柔软的部位,吓得连忙抽回来。 看黯光之下那人睡着没反应,她吁了口气。 不就是蜻蜓点水划过一下,都没碰出触感居然还心虚了,没出息。 一切结束。 鸡鸣声起。 天快亮了。 赵明月将房间内她拿来的东西,收拾得一件也不剩。 走到外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替命少年,想了想将他扶起来,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驱邪丹,举步离开。 虽然她现在没有灵通,但阴阳师的丹药还是能调配, 这阵子,她以给楚子晏炼药为借口,给自己炼制了一些丹药。 走到门口,明月还不忘将那只被她丢在外头的白色灯笼一并带走。 她并没有睡觉,而是去了后下房找了苏婉容,说了她对楚子晏做的事情,当然不包括他房内有寒气的事。 本是想与她窜通一气,没想苏婉容气得跳脚。 “谁让你多管闲事?晏王下过禁令,谁也不许擅自进入静安殿!”苏婉容脸色比刚才楚子晏的还难看,“每到朔月夜,就连周管家也是不能进静安殿的你知道嘛!”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 “你还敢冒充我的名字?你……你简直是在陷害我!” 看来真摊上大事儿了,赵明月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事已至此,一人做事一人当,晏王真追究下来明月来扛。” “你要扛了,那之前我让你送饭的事不就暴露了吗?” “……”这时候她居然还担心这个? 赵明月看着她忽而笑了,“苏姐姐,那你是让明月扛呢还是不扛呢?” 这两样她可都有对策。 苏婉容第一次在赵明月的眼中看到了锋芒,她一直以为这孩子柔弱天真容易欺负的,但此时她居然有些回答不上来。 明月又笑了,恢复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姐姐何必都往坏处想?明月是闯了静安殿,但没对晏王做任何不好的事,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明月闯的祸,怎么也不能让姐姐受牵连对不对?” 苏婉容是绝对笑不出来的。 晏王府敢夜闯静安殿的至今有两个,第一个已经被处死,以行刺皇族罪,但实际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反正死了。 第二个就是赵明月。 如果真的出事,那为了保全自己,她只能把明月都供出来。 那些名利总没有命重要。 如果没事的话,或许这又是她一个翻身的机会。 “赵明月啊,你真的让姐姐愁死了。你刚来不知道,以前唯独一个夜闯静安殿的就是被处死的,而你却做了第二个。” “这么严重?” “所以我能不着急嘛?”她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对,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地步,我们静观其变好吗?” “是,苏姐姐。” “天快亮了,你也赶紧回去吧,省得让人瞧见。” 天亮了。 晏王府要出大事了! 一早周管家就让府上所有人都集中到正大殿。 第十五章 点兵认人 晏王府奴仆上上下下一共八十七人,侍卫不包含在内,全都站在了正大殿上。 前边站着的是王府掌事柳氏,新晋宫人苏婉容,宫廷传授礼仪的姑姑们,还有各部监司等等那些老资格家仆。 赵明月跟赵六站在一块儿,最后一排无名小卒一列。 近百号人站在一起,要放现代简直要是炸了锅的吵。 可这大殿之内,没人敢吭声,安静得连掉根针都能让人听见。 没一会儿,周全周管家走了出来,站在人群面前。 “今日将大伙儿聚集在正大殿,是晏王有话说。” 晏王有话要跟大伙儿说? 这可是历年以来头一回! 大伙儿一个个神情紧绷起来,有受宠若惊也有心惊胆战。毕竟,晏王的诅咒表面上谁也不敢说,但私底下早就传开了。 周全看着大伙儿都恭顺低着头,转身道:“恭请殿下。” 楚子晏从正殿后走了出来,室内安静得只听见他的脚步声。 赵明月个子小,在人群之后偷偷抬起头来。 楚子晏今日穿一身长衫,长衫的领口系着浅紫色的盘扣,衣襟与袖口用紫色丝线绣着图纹点缀,外罩一件同色罩衫,着装素雅清淡又不失尊贵。 如墨的长发用丝带绑系,规矩地落在身后。如同白色花瓣的面容平静谦和。他往殿上主座坐下,手交叠放在腿上,坐姿端正。 周全恭顺行礼:“叩见晏王。” 随后一群人齐身行礼:“叩见晏王!” 楚子晏目光清幽宁静:“免礼。” “谢晏王。”众人起身。 “近日承蒙诸位照顾,本王身体日见好转,今日召集大家是想仔细认识府上诸位。” 坐于殿上的男子宛若世间绝美温玉,眉宇间笼罩柔和光华,唇角清淡的微笑又带着一丝不怒自威的气质。温润如玉,淡雅如莲,清冽如茶,每一个词用在他身上都恰如其分。 以前有他国使者来到楚国见到晏王,就有人说了这样一句赞美的话:楚国有妙人,绝世而无双,病态嫣嫣,清隽如莲。 病美人便成了晏王的代称,如今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大伙儿心中赞叹不已,唯独赵明月暗叫不妙。楚子晏这样一个个认识下人莫过于点兵,就是想要揪出昨晚潜入静安殿的人吧? 偷看他洗澡,灌他吃药,扒他衣裳,碰他……那地方,这是几重罪?要是楚子晏真要问罪,她还能不能接近这个人了? 此刻楚子晏还真让明月有些忐忑起来。 奴仆们一个轮着一个做自我介绍。 “小的马国安,是府上的园丁,给晏王请安。” “奴婢李秀莲,是府上的裁缝,给晏王请安。” “小的曹忠,是府上物资采购,给晏王请安。” 从头至尾楚子晏都保持着端正的坐姿,极有耐心听着看着上前报备的奴仆,脸上始终是安宁的模样。 “奴婢张梅,是府上后厨的监司,给晏王请安。” “小,小的赵六,是后厨杂役,给……给晏王请安!” 六子第一次见到主子结结巴巴的说完满脸通红,楚子晏颔首微笑:“本王知道你,六子。” 六子受宠若惊,看着貌美如画的主子半晌才知道冒犯,连忙弯腰:“多多多谢殿下记得,六子……惶恐!”殿下怎么会知道他?他都没见过他呀。 楚子晏微微一笑又说:“好,下一位。” 赵六之后就是赵明月。 明月上前恭敬弯腰行礼:“小的赵明月,是府上的杂役,给晏王请安。” 瘦弱的肩膀,头上带着蓝色头巾,低着头。楚子晏看了她一会儿,问:“是在哪儿当值?”声音依旧温和平静没有波澜。 “……小的在书院当值。” “书院与静安殿相邻,本王却从未见过你。” “小的……小的才来没多久,未能有幸见过殿下。” “那你现在抬起头看看。” 第十六章 自报家门 是她看他?还是他要看她?该不会真被认出来了吧? 她计划的可不是这样的见面方式,至少要让楚子晏对她抱有感恩的心才见。 不过,事已至此,如今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恭敬而怯懦地抬起头来。 楚子晏温润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明月立刻又恭敬低下头去。 楚子晏嘴角微微卷起,说了一声:“真是个羞涩的孩子。嗯,下一位。” 就这样?这样就过关了? 后边的人继续自报家门,楚子晏亦如方才那样耐心听着,而且从头至也没再多看她一眼,直至所有人都介绍完毕。 他对待其他人跟对她似乎并没有区别,但她心里怎么老是怪怪的? 苏婉容跟着松了口气。 可就在此时,轻咳平息的楚子晏忽而叫唤一声:“苏宫人。” 苏婉容心咯噔一下没了落点,才略微放松的呼吸就闷在胸口,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她上前弯腰行礼。 “奴婢在。” “昨天夜里……”楚子晏轻柔的话语说到这儿停顿。 周管家上前将桌面的茶端起来放入他的手中,他接过慢条斯理喝了一口,目光落在茶杯上,没看苏婉容。 可他这么停顿让苏婉容紧张到了极点,一直在揣测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手紧紧揪住裙边,身体都微微颤抖。 “昨夜苏宫人……”看苏婉容额头都洇出汗水,楚子晏柔声说,“辛苦了。” 苏婉容在做着把明月供出来还是赌一把运气的思想斗争,身体微微颤抖:“都是奴婢分内之事,一点也不辛苦。” 楚子晏放下手中的茶杯,缓声又说:“自古以来无规矩不成方圆,所以本王之前,就规定了关于出入静安殿的各项规定……” 他字正腔圆一字一句清晰说着,好听的嗓音轻柔地在大殿之内回响。 听在其他人耳中是享受,可却如同一把把温柔的刀子,一片片攻破苏婉容的内心防线。 苏婉容完全猜不透他这是要杀还是要刮,越听越害怕,背后都汗湿了。 楚子晏清朗的嗓音还继续说着:“关于进出静安殿的规矩……” “殿下!”苏婉容噗通跪下,心里防线完全被攻破,连礼仪都忘了。 她打断楚子晏的话诚惶诚恐地说,“奴婢,奴婢是冤……” “苏宫人。” 楚子晏轻声打断苏婉容,却吓得苏婉容一句话也说不出面色苍白看着他,他微微一笑。 “本王还没说打赏,苏宫人为何就事先跪下?” 看苏婉容花容失色又无措的模样须臾,楚子晏眉目和善的样子让人心里发暖,但接下来他什么话也没再说看向周全。 周全会意恭敬点头上前说道。 “近段时间苏宫人为王府尽心尽力,昨夜又立一功,晏王特意封赏一百金以资鼓励。” 封赏? 晏王方才只是想要封赏而不是处决她? 苏婉容惊魂未定,早知道她再坚持一会儿!刚才她没说出“冤枉”二字吧? 苏婉容想着努力弥补之前的言语漏洞。 “启禀殿下,奴婢受之有愧。” 楚子晏面色温和,苏婉容却有种被拒之千里的感觉,同时也隐约察觉自己似乎被看穿无处遁形,她必须做些什么挽回自己在晏王面前的形象。 “这不是婉容一个人的赏赐,应该与大伙儿齐分享。” “苏宫人大气之处有目共睹,不过今日不必如此。”周管家笑容满面对大伙儿说道,“为了表示对诸位的感激,殿下会给在场每一位发放见面礼,每人都有。” 众人一听欢呼雀跃:“多谢晏王!” 楚子晏依旧没有言语,只是淡淡笑着安静望着大家,偶尔掩嘴咳嗽着。 周全周代言人继续说:“大伙儿只要全心为晏王府做事,晏王定然不会亏待。” “我们定会为晏王府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楚子晏颔首起身离场。 一场有惊无险的“鸿门宴”就这样结束了?赵明月进书院之前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静安殿,应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第十七章 美人殿下 书院之内。 明月拎着木桶打了一桶水,用葫芦水瓢给书院院中的花浇水。 一只雪白的小东西绕到了她脚边,是那只小白猫儿。 “小雪球?” 赵明月将水瓢丢桶里,蹲下来对那只猫伸手,那雪球一样小家伙立刻走到她手心里,她将它捧起来逗逗它小脸蛋。 “又想来找我麻烦是不是?” “它经常找你麻烦?” 赵明月回头一看来的人,愣了半晌,连忙起身毕恭毕敬行礼。 “晏王殿下。” 楚子晏走到他面前,这孩子很单薄,个头也只勉强到他的肩膀。 巴掌大的小脸,似乎因为长期营养不足,有些面黄肌瘦的感觉,脸儿小显得一双眼睛很大,看着人时亮亮的很有神。 “明月。” “小的在。” “你叫赵明月对吗?” “小的叫赵明月。” “小雪球?” “啊?” “方才本王听你这么叫它。” 原来他是说猫啊?“小的只是觉得它长得像雪球随口叫了声。” “原来如此,还以为它是你的猫。” “不是不是。”急着否定的明月,抬眼就望入一双幽静的双眼中。 又低下头来,毕恭毕敬说道,“它不是小的的猫。” “本王看它从静安殿往你这儿跑,熟门熟路的。”说着他朝明月伸出手。 明月立刻将小猫放到他手上。 楚子晏将小白猫抱在怀中,修长如玉的手轻抚它的背,走到书院的走廊前坐了下来,安静地逗着膝头上的小猫。 他来这儿到底是做什么的? 明月正郁闷着,他却抬起头眉开眼笑看着她,眼睛笑弯弯的像个纯净的孩子,感觉他比那只猫儿更惹人怜爱。 他说:“这只猫儿可坏了,那天它在梨树上偷看本王洗澡。” 噗,一口嫩血险些没绷住。 是她心虚,还是他在指桑骂槐? 现在她一点都不觉他惹人怜爱。 “晏王说的是,这只猫真的是可坏了。” “嗯,蔫儿坏的,这只猫儿。”楚子晏继续逗猫。 赵明月心不在焉,继续给花草浇水,心想着这是不是鸿门宴的续集。 明月拿起扫帚:“殿下,小的要扫地,地上会起烟尘,要不您就先离开?” 他抬头目光淡淡:“明月。” 明月明月,叫得她汗毛都起来了。 总觉得此人心思很重,“小的在。” “你在赶本王走?” “小的不敢。”明月立即哈腰。 “那便好。”他继续逗猫。 赵明月偷偷白了他一眼,再次拎起木桶又去打了一桶水。 回来那人还在原地跟猫玩,这样似乎跟猫也能玩一天,看上去特别孤单。 赵明月,你真的太善良了,搞不好他就是来试探,然后问罪的。 明月往院子里洒水,希望打扫的时候,能不起那么多灰尘,省的那家伙咳来咳去。 看她卖力洒水,楚子晏又问。 “明月。” “小的在。” “打扫完你要做什么?” “整理书架,清扫书虫,保护书院!” 他嘴角卷起:“那些活儿能晚点儿再做吗?” “殿下是有别的吩咐?” “嗯,静安殿的梨子成熟了,想让你帮本王去摘梨子吃。” “……” 这家伙一脸无害,当真不是故意说去摘梨的吗? 毕竟她摘梨的时候,跟猫儿看过他洗澡。 见明月不说话,楚子晏轻声又问:“明月不愿意帮本王?” “能为殿下做事,明月荣幸之至。” 楚子晏这便起身,明月跟在他身后进了静安殿。 两人站在梨树下,抬头望梨树上的果实。 “你为何不动?” “明月不会爬树。”不会爬树,当然就不能再树上偷看他洗澡。 “不过殿下放心,明月一样可以摘到梨,请稍等片刻。” 她在一根竹竿前,绑了一个布兜,将竹竿伸到梨树上,布兜兜住梨一扭竹竿,梨子就落入布兜之中,很快就给楚子晏摘下一个梨。 再将梨子削皮切成小块儿,放盘子当中给了楚子晏。、 从头至尾,楚子晏就静静观看不说话。 一切做完之后,明月问:“殿下还有何吩咐吗?” “你下去吧。” “是。” 走出静安殿,明月松了一口大气。 第十八章 夜访书院 夜阑人静。 天有些闷热,估计这两天可能得下大雨。 明月坐在窗前姿态懒散地一边扇着蒲扇一边看书。 一个白色的影子忽而出现在她的窗前,明月蒲扇一停抬起头来。楚子晏从她窗前走过,明月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接着那淡淡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然后走了进来。 还真的是他?! 赵明月连忙放下书走上前行礼:“晏王这么晚来书院有何吩咐?” “天气有些闷热,本王睡不着来找本书读一读。” 这身子骨晚上不好好休息来凑什么热闹?明月立刻将灯点上迎过去:“晏王要读什么书,小的立刻给您拿来。” “不必,你继续读书,本王自己找。”他从明月手中接过了灯。 “小的不是在读书,在驱虫……” 站在书架前的楚子晏忽而偏头看他,浅淡笑笑:“这些书放着只能被虫啃了,有人翻阅是件好事,明月只管借来看就是。” 话倒是挺深明大义,但万一他要是坑她呢?明月讪讪笑道:“小的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看着也吃力,就不打扰王您看书了。” “明月不走。”楚子晏忽而叫住她,“一个人看书有些闷,你陪陪本王。” “……是。” 这一天他又是集合开会,又是来书院看她干活,还让给他摘梨,现在居然还要陪他看书?感觉怎么那么诡异? 楚子晏从书架上拿了书走到窗前,赵明月给他拉了椅子,并接过他手上的灯放置于桌面。他坐下来,看了一眼明月翻在桌面的书。 “楚国志,明月喜欢看这类书籍?” “小的只是随便翻翻。” “坐下继续看吧。” 他没多问,回头也摊开书看了起来。 赵明月左思右想了下,往一旁的座位坐下来。 他很安静,除了咳嗽之外不说话,一页一页翻着书看仔细阅读。坐姿端正,乌黑的长发披在挺立的脊背柔顺好看。 这人从骨子里都透着温润雅致。 明月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让人安心又让人不安心的。 夜晚就在两人看书之中静静流淌而过。 直到那只小白猫悄悄跃上了窗台,动作轻柔喵呜一声。两人同时抬眼看向了猫。 明月此时说道:“晏王,时候不早了,您该休息了。” 楚子晏抬头看了天光,幽幽叹了口气放下书,这一声叹息,仿佛都能听出他嫌夜长也嫌日长。 但他还是温文说道:“那本王便先回去了。” 说着起身。 还没跨步,他身子一软几乎摔倒。赵明月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你还好吧?” “咳咳咳……”他咳了好一会儿,唇色发白,“没事儿,就是突然起身,有些站不住。” 明月的手悄悄摸上他的手,依旧有些烫。 这人昨天烧了一夜,一早就起来折腾,晚上还来熬夜,病能好吗? “小的送晏王回去休息吧。” “有劳。” 赵明月将他扶回静安殿,伺候他躺下:“小的给您叫周管家,让他把御医叫来。” 楚子晏拉住起身的她衣袖:“不必,没用。” 又说没用? 不过现在还是听从他比较妥当,明月言听计从应了一声:“是。” 楚子晏眼中有疲乏,却也有睿智的光芒,在明月的搀扶之下靠在了床头。 “本王还以为你会反对。” “明月不敢。”明月恭敬地退到一旁,微微低着头。 楚子晏这时候静静看着她。 赵明月猜不透这人的心思。 不过,所谓大事细办,急事缓办。 不管情况有多着急,哪怕楚子晏是在试探她,她也不能自乱了阵脚,赵明月不必着急。 “殿下要是没别的事,小的就先回去了……” “明月?” “小的在。” “今天你害怕吗?”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猜,装比较好。 “害怕什么?” “本王。” 第十九章 福曌少年 明月摇头,然后又点头,然后头更低了。 “你摇头又点头是何意?” “明月不大会说话,不知道主子想听什么答案,怕惹怒主子。” 楚子晏无奈一笑,咳了咳:“你就说你心里的答案。” 明月抓了抓头,装傻。 楚子晏:“那换个说法,如果以后让你经常来陪本王说话,你可愿意。” “愿意啊!”赵明月脱口而出,看楚子晏吃惊,他又低下头来,“小的不该说愿意吗?” “那倒不是,只不过……”他静静的望着她,声音虚弱轻柔,“本王身上的诅咒,你不害怕?” 直接说不怕好像有点不真诚,明月想了好一会儿,才摇头:“比起挨饿受冻,挨打被驱赶,小的宁愿不害怕殿下身上的诅咒。” 这孩子看起来胆怯,但眼神却透亮无比,楚子晏低头笑了笑:“宁愿不害怕,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答案,你知道他们都说什么吗?” 明月摇头:“不知道。” “他们说,愿意为了本王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楚子晏看着明月明光温润,“可其实谁都害怕会是下一个,如今七月半将至,这府上更是人心惶惶……” 对哦,如今已经是农历七月,赵明月此时倒是想起那个福曌来,因为赵六说过,没有一个替命人能活过鬼节,而如今鬼节将至。 见明月不说话,楚子晏幽怨说了一声:“哼,罢了,这世上谁又甘心为谁而死呢?你下去吧。” “是。” 明月原本以为此事之后楚子晏能对她另眼相看,或者主动与她亲近,但之后几天,楚子晏并没有传召她到静安殿陪他说话或让她做别的,两人仿佛从未有过交集。 离七月半越来越近,那些阴阳师陆陆续续地回到晏王府,或许这些人身上还带来了太阴灵犀的消息,但她却一拨一拨错过,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七月半越来越近,晏王府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多是阴阳师,还有阴阳师们带进来的替命人,这些都是为了给楚子晏渡七月半准备的,一旦上一任福曌死了,必须要有新的顶替上去。 那些新来的替命人被关在晏王府小北山下的北苑,昨天夜里突然有人企图逃跑,半夜还能听到逃跑的人哭喊着。 “我不想死,我要离开这儿!” “我不当福曌,不想送死,你们这些当官的草菅人命!” 诸如此类的叫骂与惨叫声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平复,明月第二天偷偷前往北苑打探消息,她躲在角落看着北苑里的动静。 北苑之内。 侍卫蒙律进来说道:“大司命,十二个福曌昨晚死了三个,伤了两个。” 楚国大司命叫吴虚,也是楚国阴阳师,一直负责给楚子晏续命。他听完蒙律说完怒道:“剩下那七个也都吓成软脚虾,基本也算废了!” 管家周全大惊:“全废了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吴虚吹胡子瞪眼,“我还想问周管家,是谁给他们散播当晏王福曌必死的消息?” 通常阴阳师会通过生辰八字来选择替命人,所以这些替命人绝大数都有出生记录。他们有的是被父母贩卖给阴阳师,有的是被阴阳师通过欺骗的手段带回来。但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场必死的行程。 现在有人给他们传达了这样的信息,当然会让他们害怕。 周管家说道:“北山是晏王府的禁地没人敢乱闯。” “没人闯那怎么会出这样的乱子?”吴虚摆摆手,“这些人是没指望了,蒙律,今天刚到的那三个福曌分开关押,千万不要再让人再坏事,否则我们都得跟着掉脑袋!” “是,大司命。” 糟糕了,没打探到想要的消息,居然还闯入是非之地,必须先走为妙。赵明月刚想跑出去,一个金色的身影便朝着她躲藏的角落疾奔而来,接着就听到有人在喊。 “有人闯入了北苑!” 赵明月一看跑进这角落的居然是府上的那个福曌少年。 那少年也没想到会遇见明月,苍白的小脸有了惊恐与诧异的神色,随后拧着眉头掉头就要跑开。 傻子,这么跑出去势必跟追上来的人遇见啊! “站住。”明月低声叫住了他。 少年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一脸着急。赵明月猜到了,跟那些新来的替命人泄露晏王福曌必死的应该就是这个小少年。 “你回来,快。” 外边的搜查声越来越近,小少年没得选择又跑了回来。 这院子里只有一个阁楼,明月跑到窗边看了一眼,窗外临湖,只有此处能藏身比较保险。 “爬到窗外趴着,别出声。” “你呢?” “管好你自己。” 少年爬出了窗外,悬挂在水边上。 蒙律此刻带着人已经冲入院子,对着手下下命令:“搜!” “是!” 管家与吴虚也随后赶到。 蒙律正要要往阁楼里搜,赵明月抱着一只猫从里头走出来,一看这么多人,她吓得缩起肩膀惶恐地看着他们。 蒙律大喝:“你是什么人,敢私闯北苑?!” 第二十章 帮他替命 “小的是赵明月……”赵明月觉得自己没去当演员简直就是演艺圈的损失,越来越佩服自己信手拈来的谎话,还有神乎其技的演技。 管家横眉竖眼问:“赵明月,你小子跑到这儿做什么?” “小的,小的来找猫儿。”还好在这儿找到了小雪球,这给她一个大大的借口,不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她还真没办法想出更好的办法。 吴虚大约五十多岁,很瘦,头发与胡须花白,他目光精明地看着赵明月,问:“周管家,他是何人?” “府上新来没多久的仆役。” “一个新来的小仆役,在这个时候闯入北苑找猫儿?”吴虚冷冷一笑,显然不相信明月。 赵明月很勤奋,平时干活也麻利,管家对她倒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但这次福曌出了问题责任重大,周全也不能不继续责问。 周全:“你不知道北山不能进来?” “知道北山不能进,但不知道这,这就是北山。” “不知道?”吴虚眯起眼睛,“还是假装不知道?!” “小的是真不知道!” “一派推托之词,说,是不是你在北苑撒布了什么谣言?!” “什么谣言?”赵明月无辜地问,“小的是新来的,对府上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大人指的是什么事?” “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还撬不开你的嘴,来人,先打二十大板看他能不能知道是什么事!” “是!” 蒙律将赵明月按在了地上,他的手下扬起棒子就要打下来…… “住手。”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众人回头,立刻行礼。 “晏王殿下。” 楚子晏走了两步,那雪白的小猫立刻朝着他跑过来在他脚边转了几圈,他弯腰将猫儿抱在了怀中,修长的手指顺了白猫身上的毛,对着猫说:“小东西,原来你在这儿,让本王好找。” 又怜爱地摸了摸那小猫儿的脑袋,才抬眼看跪在地上的赵明月:“明月,你怎么在这儿?” “明月追着小雪球来到这儿,一个不留神闯了北苑的禁地。” “心意不错,举动毛躁。”楚子晏说完明月微微侧目对吴虚说道,“大司命,这孩子虽然闯了禁地,不过是来给本王找猫的,你何苦打他?” 还真的是来找猫的?吴虚恭敬对楚子晏说道:“晏王,有人在北苑这儿散播谣言,如今新来的福曌们乱成一团,只怕无法让他们在七月半派上用场。” 楚子晏安抚小猫的手一顿,好一会儿目光幽幽看看赵明月:“明月可知福曌是什么?” 赵明月无知地摇头。 楚子晏自嘲地笑了笑:“就是替本王挡灾祸的人,本王是因为有他们才活到今日,如今没有了这些人本王只怕挨不过七月半,对吧吴虚?” 吴虚跪下请罪:“晏王放心,卑职一定会重新找到合适的福曌,让殿下安度七月。” “无妨,本王活到现在也活够了,找不找无所谓。” “殿下休要说这些丧气话,只要渡过七月半,下半年殿下便可安生一些。” “安生?”楚子晏重复这两个字,目光幽暗无光,似乎安生对他而言是一种奢侈。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声道,“明月,咱们回去。” “……是。” 赵明月毕恭毕敬跟在楚子晏身后。 不过就这么走了似乎不行,她必须得找到留在楚子晏身旁的捷径,不然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明月经过吴虚身旁,慢慢停下来脚步:“大司命,明月愿意当福曌替晏王挡灾祸。” 楚子晏闻言身子一顿,慢慢回头看向她:“赵明月,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明月点头:“明月要做殿下的福曌。” 第二十一章 天命福曌 她天真而无畏地又重复了一遍,让楚子晏说不上来话来,好一会儿才又笑了:“难得你有这片心,可这世上能当本王福曌的人可不多,怎么能随便抓个你就能用上?” 明月问吴虚:“那要怎样才能当殿下的福曌?”她当然知道如何能当上福曌。 如此无知又赤诚的表情,看来散布当晏王福曌必死消息的并不是她,吴虚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说出你的生辰八字。” “纪元六百零五年八月十五正子时……” 虽然报的是她的生辰,但她可是出生在新世纪的人,并不是纪元年所生人士。不过作为阴阳师的她,自然知道什么是吉星庇佑福曌命。 在场的人都没对赵明月的生辰八字抱有希望,阴阳师为了寻找合适的替命人不知费了多少周折,怎么会眼前随便一个小子报上生辰八字就能合适的? 吴虚掐指算了算,忽而倒抽一口气,看着赵明月嘴唇颤抖:“你……你……” “大司命,如何?合适吗?”周全着急地询问。 赵明月无辜地看着吴虚,孩子一般纯真的模样,其实心里早有定数:“大司命,明月不可以吗?可从小明月就很命硬的。” 吴虚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楚子晏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或许他根本就没抱有希望,已经麻木了。他没好气地对明月说:“又不是什么好事,选不上是你命好。” 说完他便先行离去。 管家重重叹了口气,对明月说:“还不赶紧出去?” “是。” “云有北阴神帝庭,太阴黑簿囚鬼灵。”震惊地半天的吴虚忽而哼哼哼低声笑起来,激动地举手向上苍致谢,“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吴虚找到了天命福曌!” 天命福曌? 所以大司命刚才那表情不是不合适,而是太合适了吗?从来没见吴虚那么高兴,所有人面面相觑。 周全也立刻目光一亮,惊喜道:“大司命,莫非明月适合当福曌?” “岂止合适?!”吴虚目光猛然看向明月,如同看到了奇珍异宝,“岂止合适,简直天造地设再无此等罕见之物。” “所以他命中也有福星庇佑?!” “福星?”这种行外人说话简直可笑,吴虚觉得周全简直不可理喻不懂欣赏,“不是星,是月。” 吴虚掐指算着天干地支,一副痴狂地看着赵明月:“太阴喜夜生,八月中秋,立命申酉戌亥子丑地,金生水大吉,天神太阴庇护,极为罕见的命格。” 吴虚在兴奋什么已经不重要,周全知道能管用就行,他喜出望外之余,又拧起眉头问道:“既然是如此好的命格,他怎么会是乞丐?” “你懂什么?!”也只有他们这些不懂的人才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吴虚道,“太阴不是福禄神明,而是战将式神,缚囚鬼灵邪祟,正是五阴之体的庇护命,相辅相成的,明白吗?” 五阴之体? 擦,楚子晏还真是最邪厄的命,赵明月忍不住翻翻白眼。 五阴之体,也被称为出生再棺材里的人。 这类极少数的命格,通常很小的时候就会夭折,因为能招来妖魔鬼怪,使得身体承受不住阴气而过早衰亡。也有些五阴之体的孩子,被一些道法之人拿去提炼或修炼,甚至是养成小鬼。 可以说,五阴之体对普通人而言是祸患与疾病。但对于那些修炼的邪道士与鬼祟而言是趋之若鹜的宝物,一旦获得便可提升灵通与法力等等。 所以说楚子晏被是被诅咒的命还真不夸张,这样的体质就是这么邪门。 为了得到太阴灵犀,她居然要做这个人的替命人,也是蛮拼的了。若以她之前的道行还行,现在……呵,估计够呛。但替命人却是留在他身边最快捷的方法,为寻找回家的路,她是赌上性命了。 吴虚还在说着:“咱们殿下还缺福禄?他要的是护体!赵明月这命格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天命福曌,简直千载难逢的机缘。” “那便好,那便好!”管家还以为这次七月半得出大事,没想到居然因祸得福,“恭喜殿下喜逢贵人!”管家对着楚子晏行礼恭贺。 五阴之体的天命福曌? 楚子晏的目光落在赵明月身上,她浑然不知自己灾难临头还跟着大伙儿一起兴奋地摩拳擦掌,一幅要有大作为了模样,让楚子晏眸光忽而阴沉下去,他一步一步走向她。 “赵明月,你到底想做什么?” 几个意思啊?为什么要这么问?明月笑容慢慢隐去,恭敬地低下头:“明月就是想当殿下的福曌。” “福曌是什么你可知道?”楚子晏声音不觉抬高了一些,“福曌是要替本王去死你可知道咳咳咳……” 楚子晏说急了狠狠地咳起来,苍白的脸多出了异样的红。明月看到他眼中多了几分痛苦的神色,几乎是一种自我厌恶的眼神。她微微愣住了。 楚子晏却揪起她的衣襟,那只白猫从他怀里掉落,然后跑走。他红着眼睛问明月:“你!为什么愿意为本王去死?你想从本王身上得到什么?本王什么都给不了你,除了要你的命咳咳咳,咳咳咳……” “蒙律,先将殿下送回静安殿!” 一群人护着楚子晏离开,楚子晏却一直回头看着明月:“赵明月你回答,你回答本王为什么咳咳咳……”他咳着,苍白的嘴唇染上了几点殷红的血,格外的刺目。 殿下咳血了? 周全大喊:“快!快请御医去静安殿!” 赵明月怔忪,楚子晏居然激动成这样?为什么啊?他该高兴才对。虽然她对他是有企图的,但至少当他的福曌也算是等价交换了吧? 众人离去。 唯独吴虚留了下来,他问明月:“听到了吗?殿下说当福曌可是会死的,你后悔毛遂自荐了吗?” “明月要是后悔了,就可以拒绝?” “当你报出这个生辰时已经由不得你,越到后头晏王的命越难保,或许没有你的出现他很难渡过今年的七月半。” “既然如此,明月也不能后悔了啊。”赵明月有些担心地问,“刚才大司命说我命里有太阴庇佑,所以即便当了福曌也不会死的对吧?” 吴虚一愣,果然还是个孩子啊,怎么会一点也不怕?“我会尽量把你安排在七月半之后,如果那些人能顶替的话……” 他的意思先把那些人顶替用了,不行她再上?那关押的那些孩子估计可活不了多久。 “大司命,如果我现在承认是我给新来的福曌散播消息,你还会处罚我吗?” “你说什么?”吴虚不解地问,“是你散播的消息?你早就知道当福曌可能会丧命?”吴虚目光犀利起来,“你接近殿下是什么目的?” “不不不!”赵明月连连摆手,“我要知道当福曌会死怎么会自己抢着送死?” “还是说你报的根本不是你的生辰八字,你是那些阴阳师派来接近殿下的?你根本就是想害殿下?” 麻烦说话的时候经过大脑好吗?“明月当得当不得福曌,大司命施法的时候就会知道了不是吗?” 这,倒是。 “那你为何要散布那些消息?” 为什么啊?赵明月尴尬地抓了抓头:“其实正因为我不知道当福曌会死,之前就看原来那福曌穿金戴银的很羡慕, 所以就想把新来的福曌都赶走,我一个人当……” 这是什么理由?居然是以为当福曌就能穿金戴银所以干了这么蠢的事?吴虚给气得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要不是因为她有罕见的命格,他能直接把这小子拖出去暴揍一顿。 “那你现在说出来又是为何?!” “为了赎罪。” “赎罪?” “我知道因为我散布的消息害死了几个人,很内疚不安,所以七月半的福曌还是让我先来吧。” “……”想着穿金戴银的小家伙居然还挺善良,“你就不怕自己死。” “反正报出生辰八字我也逃不了,若是注定要死何必垂死挣扎?但若是顶过了七月半,呵呵,我就能穿金戴银了啊!” “你……”这到底是善良还是无知?吴虚愣是给她说得不知道该揍他还是该揍她。“你当真要做第一个?” “嗯……嗯。“ “不知道你是傻还是蠢,不过……”吴虚看着她点头,“如果这是你所想要的,就当是我给你了个心愿。” “多谢大司命。” 吴虚哼了哼转身就走,他还没告诉她,没有福曌能活过七月半,她言谢过早了。不过如果这小子真是太阴庇佑的命格或许还真会是个奇迹。 吴虚离开之后,原本躲在屋里那福曌小少年从房里冲到赵明月面前,苍白的脸充满了不解。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谁救你?我是羡慕你穿金戴银来着。”赵明月看着他脖子上的金项圈,心里想,要放现代不知有多少飞车党想要扯断这脖子。 “你没有!跟他们告密的明明是我!” 就知道是你,赵明月双手环胸看着他:“那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二十二章 替命锁 小少年的目光一沉,愤懑说道:“他们说话不算话,说了会救我娘,可是……”少年顿时红了眼眶,原本他不想在人前哭泣,但看着赵明月不知道怎的说着就哽咽了。 看来他知道他母亲已经去世的事,明月顿时也不由地一阵凄然,放下了环胸的双臂,心里叹了一口气。 万事情有可原,她能理解少年告密的情理之中,只是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会造成因果效应。 小少年一抹眼睛,忍着没掉眼泪愤愤不平说道:“晏王的命是命,别人的就不是命了吗?为何为了让他活要那么多人死?” 这个她也回答不了他。 皇侯将相宁有种乎?恐怕是很多人心里的不甘,又改变不了的对比存在。 赵明月淡淡问了一句:“现在,你告诉他们的结果是你想到的吗?” 少年面色顿时失去了所有血色:“我,我不知道他们会死,不是说是自愿的吗?既然他们不愿意就该放他们走……” 或许吴虚他们原本就是这么想的,你情我愿,他们出价钱让那些人来做替命人。但终归,谁肯告诉那些替命人他们的结局是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其实是也不是,当命都快没了的时候,很多人就愿意祈祷,用全部的财富去换自己的寿命。 所以说,身体才是任何革命的本钱啊。 明月暗自叹了一口气,面对一个十二岁少年,忍不住语重心长说道:“人各有命,贫富生死,有时候不是人所能干涉。”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今天怎么那么多人问我为什么?”刚才楚子晏也是如此,“不管为什么,但不是为了帮你。” “那天晚上也一样吗?”少年目光透亮看着她,“朔月夜若不是你,我只怕已经死了。” 他那天晚上居然发现了她?所以刚才他在想躲藏的地方遇见她就急着离开,是担心她会被侍卫发现连累了她?也是有心的孩子了。 看他如此懂事,明月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年坚定又说“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噢?这孩子还能看出来她不是普通人?但是不对啊,即便她是个灵魂穿越来到这儿的,毕竟也只算普通人吧?不普通的地方,不过就是她是个阴阳师。 想想又释然,当楚子晏替命人不是件好事,但这人必然有特殊的命格,生辰八字要好之外,还得有福星庇佑,所以这小少年自然也是特例。 但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怎知道我不普通?” “你的身上有光。” “光?”她可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等事情。 少年却认真说道:“嗯,晏王身上很黑暗,你身上有光芒……府上还有一个婢女很黑暗……” 赵明月眼睛一眯,莫非他是阴阳眼?这可了不得。“你平时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人。” 小少年摇头:“只是在有些人身上看到不同的光而已。” 又或者不是阴阳眼,有些人能看到对方身上的福光、灾光,所以才有“印堂发黑”这一说法,阴阳师有了灵通之后也能看到这些。 “或许你会是当阴阳师的料……”赵明月看着这个为了救母亲来当替命人孩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之后若是有机会出王府,多吃点长结实点别被人欺负,再见。” 明月转身,少年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诚挚而期待地说:“我,我叫陆燕青!” 赵明月点头:“嗯。” “我知道你叫赵明月。” 赵明月挑眉:“啊,我走了,你也别瞎闹了,赶紧回去。” 陆燕青有些不舍,但慢慢松开了手:“欠你的,我以后一定会还。” 未必有机会啊,赵明月不予回答。 她一心想着是要离开这个地方,而不是跟这儿的人有恩怨的牵扯,救人不过就是出于道义,举手之劳而已。 赵明月说过不会离开晏王府,但府上还是多了很多侍卫在守着她,生怕她会逃跑。 暗地里严防,面上却给她送来了糖衣炮弹锦衣玉食。 昨天她还穿着一件下人穿的短褐,今天一身锦缎制成的衣裳,这么高调的料子连楚子晏都未必会穿,赵明月觉得自己跟暴发户似的。 昨天从北苑回来之后,就看到几个御医进出静安殿。 主子病重也不需要送饭,所以直到今天晚饭时间,苏婉容才偷偷摸摸地进了书院,让她把饭给送到静安殿。 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明月端着饭盒推开了静安殿的门。 不同的是,今天外厅不是空无一人,楚子晏稳稳当当坐在窗边,看似在等她。 赵明月低下头恭敬行礼:“殿下。” 打完招呼将饭盒放到了桌上,将里边的食物一盘一盘放出来,妥当之后拿着盒子退后,“殿下请用膳。” “本王听说了……”楚子晏突然开口,声音里没有力度也没温度。 明月停下脚步,垂眸恭听。 楚子晏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袍,黑发如同绸缎披在身上,黑发之下面容是病态的苍白,嘴唇也失去了颜色,但却微微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 “听说你用自己的性命,赌日后的荣华富贵。” 果然,虽然楚子晏对府上的事务一概不问,就连替命人的事情他都显得漠不关心,但事实上府上的事情又怎么能不让他知道? 吴虚这不就把昨晚她说的那些话,都告诉楚子晏了吗? “你为何不回答?” “殿下要小的回答什么?” “你是为了荣华富贵,所以要当本王的福曌?” 就算如此,他也没必要那么生气吧? 而且,用了那么多年的替命人,难不成他还一个一个都问为什么吗? “明月这么做,让殿下生气了吗?” 楚子晏看她低垂的脑袋,再看她身上那一身锦衣,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身上那抹气愤与失望忽而消失了。 他笑,目光干涸,声音更低更冷淡了些。 “本王还以为你是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 “有不少人也曾为了所谓荣华富贵,自愿当本王的福曌。本王是能给他们很多的钱财,但至今没人有命去享受这些。” “所以殿下是担心明月会死才生气?还是因为明月贪图钱财才生气?” 从他开始生气的那一刻,明月就一直想不明白他气从何来? “其实又何必生气,殿下有钱有势唯独命弱了些,所以需要福曌庇佑。我们没钱没势唯独命硬,所以愿意来当福曌索求一丝富贵。这不过是各取所需。” “原来,你做的一切不过是各取所需……” 楚子晏也说不上自己失望什么,低低咳了起来,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饭桌之前。 桌上一碗糯糯的白粥还冒着热气,再看几盘精致的小菜开胃可口,一旁还有一瓶药,这些……不过是各取所需。 他慢慢坐下来,嘴角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是啊,本王取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又何曾问过他们的贵贱?如今何必觉得你可惜?” 他无所谓又笑了一声。 “确实,你们死不死的本王不在乎,只要本王活着就够了。”楚子晏忽而偏头对她一笑,那笑容居然有些让人觉得发憷。 “既然你要当本王的福曌,那本王就看你能活几日。” 看着挺柔弱一个人,脾气还挺大,完全让人捉摸不透。 明月识趣地不跟他抬杠,恭恭敬敬地说:“那明月告退……” “去把吴虚叫过来,你现在就上任吧。” “……”这么快?刚刚还不是挺抗拒? “是你希望本王就用你一个福曌,才去跟其他人告密的不是吗?” 是,昨天她是这么跟吴虚承认的。 “是。” “本王成全你,让你承担我所有的灾祸,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目光如同一滩死水,波澜不兴,“但愿你能活过七月半。” 说得跟诅咒她一样,难怪他这么丧! 臭家伙脾气不是一般的讨厌,走出静安殿的赵明月回头看着那门,不屑地嘀咕:“什么活过七月半,小娘要活的可是以后的每年四季……” 吴虚她请来了,连同陆燕青也一起带到了静安殿。 吴虚先解开陆燕青的替命锁,那是连接陆燕青跟楚子晏的东西。 吴虚默念阴阳解术咒语,桃木剑挥下,陆燕青腿上的一对铃铛就掉下来。 而陆燕青的那条腿已经瘀黑一大截,都是被替命锁吸收了楚子晏的邪气所侵染,替命锁碎了之后,那孩子整个人多出一丝人气。 吴虚说道:“你与晏王之间的术法暂时解开,若是赵明月的命格匹配不成功,那你还得把术种回来。” 陆燕青没有回答吴虚,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赵明月。 焚香净身之后的赵明月,盘腿坐在法阵内,没给陆燕青任何眼神的交流,仿佛之前没见过他。 陆燕青拧起眉头,看向前方静坐楚子晏。 楚子晏神态漠然冷淡,偶尔轻轻的咳嗽,是他唯一发出的声音。 吴虚拿出一颗球形铃铛,拇指头大小,前端有小小的裂口,里边是空的。 吴虚对赵明月说:“把手伸出来。” 赵明月伸出右手,吴虚在她食指上划出一道口子,一滴殷红的血如同红色珍珠滴入铃铛之中,铃铛口子很小,但血却一丝也没沾染入口全进了铃铛之内。 吴虚走到楚子晏跟前,恭敬说道:“卑职需取殿下一滴血。” 楚子晏看了赵明月一眼,伸出自己的手。吴虚也在他食指上划了一道口子,将血也滴入铃铛之中。 再将盛血的铃铛放置在祭台之上,口念阴阳术语。 铃铛内两滴鲜血不断交缠融合。 如果生辰八字给的不正确,或不能匹配,两滴血就无法融合成珠。 吴虚的嘴唇不停地念咒,祭台上的铃铛慢慢震动起来,铃铛的裂缝之内发出微弱的黑色光芒,接着是白光,两种光芒交替,铃铛慢慢就悬浮起来。 吴虚眼睛瞪得越来越大,铃铛瞬间凌空垂挂。 铃…… 空铃铛发出了响声,替命锁显然种得非常成功,声音空灵清脆,比世上任何的铃铛声音都好听。 陆燕青微微瞪大眼。他也是匹配成功的替命人,但他的血与晏王的血铸就的铃铛,声音如同在小小的木盒里放了一块更小的轻木头,摇起来只能听到轻微的响动,所以他平时走路并不能听到声音。 但赵明月所造就的替命锁铃铛声音清晰异常。 累得满头大汗的吴虚一脸苍白地捧住那颗铃铛,跪在楚子晏面前:“恭喜殿下,获得至今最好的福曌,赵明月是殿下的天命福曌无误。” 最好的福曌难道就不会死吗?之前也说过的最好福曌如今白骨在哪儿?楚子晏抬手扯下一根头发随手丢给吴虚:“但愿如同大司命所言。” 细长的一根黑发,飘落在吴虚双手之上。 楚子晏站了起来,走到赵明月面前,苍白的脸露出冷淡的笑意:“本王由衷希望,明月能取所需。” 说完他笑容一收徐徐离开前厅。 这人跟之前在书院抱着猫的人大相近庭,好在她之前没被他柔弱的外表所骗,差点就以为他可怜了呢,现在一看,可怜跟可恶真就只差一个字。 吴虚用楚子晏的黑发与充满咒法的灵线放在一起,编成长线穿过铃铛,绑在了赵明月左脚的脚踝之上。 看似柔软的线,其实不断游走阴阳符文柔韧无比,用普通刀剑或外力根本无法将其斩断。 就这样,赵明月的脚上多了一个替命锁,成了楚子晏的替命人,从此跟他命运连在了一起。 按理说,她已经能名正言顺地站在离楚子晏最近的地方,但楚子晏对她的态度却不还如之前那个来书院逗猫的他亲近。 也不知道他在介怀什么,但这无所谓,离得如此近她已经有足够的办法来获取关于太阴灵犀的消息。 七月十四鬼节终于如期而至…… 第二十三章 隐匿黄泉 晏王府的七月半,显得诡异而神秘。 虽然阴阳师在整个府邸施加了结界,即便外头的天空黑云密布,在府中却不觉得有邪气。 但从傍晚开始,王府的气温就开始下降,即便外头是酷暑难耐的夏季,但这府里却冷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楚子晏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卧床不起,之前赵明月以为她有些成效的药方,到了这个时候似乎完全失效。 他在七月十四一早起来,就开始咳血,御医忙不停地进行救治。 赵明月也发现替命锁在她脚踝那处,缠出一条如同蛇一样的黑色痕迹。 她才明白,原来不是府上的气温下降,而是她在背负楚子晏的阴寒之气。 到了傍晚,她已经冻得面色发青,嘴唇发紫。 通常,福曌并不具备保护主子的能力,只是在承受主子的灾祸,所以保护楚子晏并不是福曌的职责。 明月虽然被安排在静安殿内,也只是在外厅坐镇而已。 晚饭之前,吴虚带着他的门徒来静安殿巡视。 他的弟子们只在外厅待命,吴虚与管家一同进了楚子晏的卧房。 那些门徒们看赵明月裹着厚厚的斗篷,一脸发青的模样,相互看了一眼,低声对话。 “他就是太阴神庇佑的福曌?看那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晚上。” “已经不错了,去年到这个时候,第一个福曌已经死了。” “殿下年纪越长煞气越重,今日一早就呕血,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年的七月半。” “希望所谓的天命福曌能多分担些吧。” 弟子们正聊着,吴虚从卧房出来,走到赵明月面前。 “赵明月,感觉如何?” 赵明月冷得直发抖,好一会儿才说道:“除了冷,其他还行。” 吴虚掀开她的裤脚,看她腿上被污染的痕迹,连晏王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晚。 他也没指望赵明月能撑得过去,但至少她应该能多顶一些时间,毕竟没有替命人比她更能分担晏王的煞。 “熬过今晚,你就可以改变命运了。” 说得轻巧,熬不熬得过还是问题呢!但她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啊。她应了一声:“是。” 然后吴虚带领他的门徒离去,又有人问:“大司命,这天命福曌真能撑过今晚吗?” 吴虚没回答,只说:“备用的福曌随时待命。” 显然,大司命也不认为赵明月能撑到最后。 大伙儿都去吃晚饭,管家给明月送来了非常丰盛的晚饭。 放在面前怎么看都是断头饭,这好像是她在人世间最后一餐一样。 赵明月根本就没有胃口,只是让管家给她一坛烈酒。 这个时候,管家当然对她有求必应,给她起了一坛陈年佳酿,赵明月靠着烈酒缓和几乎冻结的血液。 天渐渐暗了下来,静安殿本来就是清净的地方,但今天出奇的寂静。 赵明月拿出准备好的长明青灯点上。 长明灯与普通的灯外形无差异,但灯芯用的是阴阳师符篆制成,一般的邪祟无法吹灭,而且还有预警的作用。 楚子晏的房内放置着冬天御寒的火炉,里边炭火通红。 床上的他也盖着厚厚的被褥,整个人埋在被子下,只能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呼吸微弱。 “楚子晏,你可不能死啊……” 他要死了,那楚国的皇帝可就不会再派人寻找太阴灵犀了。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虽说五阴之体是招邪祟,但王府之内并没有邪祟进出,他也没被邪祟侵害或附体,可为何偏偏到了七月半身子骨会变得如此差? 想不通,赵明月搓着手跑出静安殿。 打开门的刹那,忽而察觉到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这晏王府太安静了! 这个时候不该是阴阳师工作守护的时间吗? 为什么外头连一盏灯都没点上?这个点侍卫应该巡逻,但侍卫也不见人影。 赵明月迈出去的腿不由自主收了回来。 整个晏王府内浮动一层幽蓝的光,如同雾霭弥漫。 凭赵明月的直觉,这府里出事了! 她退回来关上静安殿的门,直冲楚子晏的卧房。 左思右想之后,她一咬牙,不管行得通行不通,现在剩下的就这一个办法了。 赵明月一把掀开楚子晏的被子,跨坐在他腿上,三两下剥开他的衣服。 室内的长明灯此时摇晃起来,明月看了一眼,附近果然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侵入。 脱他衣服的动作更快了一些。 此举,让昏迷一整天的楚子晏慢慢睁开了眼。 他目光灰暗没有生机,好一会儿,视线才有焦距停留在赵明月脸上,苍白的嘴唇翕动,弱弱说了一句: “你……做什么?” 醒了? 该醒的时候不醒,偏偏在她干这事的时候醒来? 顾不上解释了。 赵明月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回答:“我在脱你衣服。” 楚子晏孱弱地抬起手要阻止她,但基本没有力气,只能软弱地抓住自己身上最后一件单衣的领子,气若游丝说道: “住手……”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她拿开他的手,“但你放心,我是在救你不是欺负你。” 刷的一下将他身上唯一一件单衣扯下来,接着就扒他的裤子,事态紧急她根本就没有时间羞涩。 医生救人难道还能因为性别差异害羞吗? 楚子晏被剥得寸缕不剩,无法反抗,苍白的嘴唇翕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都说不是欺负你……”实在听不清他说什么,于是将耳朵凑到他嘴边,“你说什么?” “冷……” “靠。” 也是,她都冷成这样,他身体应该都快结冰了。 明月翻身下床,将那一床大棉被在火上烘烤了一会儿,披在自己背后,然后跪着趴在楚子晏身上。 一床大被将两人笼罩住,明月沉声又说:“我知道你很冷,但是忍住!” 明月咬破自己的食指,在楚子晏身上写下一个一个符文。 这种阴阳术叫“隐匿黄泉”。 有此术护体的人能避开冥界之物的视线。 明月一边写一边念:“天地阴阳,借彼岸之道,隐匿血肉之躯,闭冥界之眼,急急如律令。” 明月并不知道这个方法有没有用,她现在的灵通太微弱,但希望符文本身的力量能支撑上一段时间。 一个一个血字符文,在楚子晏雪白的肌肤之上呈现。 原本处在任人宰割状态的楚子晏,忽而闷哼沉重喘息起来。 他瞪大眼睛看着赵明月,胸膛剧烈起伏。 赵明月埋在棉被之下,符文从楚子晏的脸一路到他的肩膀、胸膛、腹部还在继续往下,一直延续到长腿、脚板…… 楚子晏呼吸越来越急促沉重,赵明月诧异地从棉被下爬到他面前。 “难受?” 怎么会? 楚子晏伸手狠狠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气喘吁吁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第二十四章 冥界之眼 “我是赵明月!” 那些血符在他身上慢慢起了变化,有了细碎的沸腾迹象,原本只是在皮肤表层的文字,像烧融了他的皮肤渗透到皮肉里去。 明月也有些奇怪:“怎么会?这些符文不会对人体有任何伤害……”明月愣了半晌,“难道因为是五阴之体,所以对阴阳术有反应?” 赵明月也是第一次遇见五阴之体的人。 她有些歉疚地看着痛苦的楚子晏:“对不住,你再忍一忍。” 文字刻入楚子晏的皮肤之后就没有再起任何变化,此时室内的长明灯在不断地摇晃跳跃,明月知道事情迫在眉睫了。 “还疼吗?” “……疼。”如同是在他冰冷的皮肤上,用火钳刻字,很疼。 “忍着。” “……” 这回答不该换来这样的答案吧?什么叫疼就忍着?但他根本就无力反抗。 赵明月将他翻了一个面,剥开他的厚重的长发,在他白皙的脖颈、背后、臀部、腿上全都刻下符文。 一笔一划,一字一句,通过她的手,血染他的身躯。 那种疼痛钻心刺骨,但一笔一划,一字一句游走的触觉也沉浸他的骨髓。 楚子晏一口一口喘息着,修长的手指抓住了身下的床单,但抓不紧握不牢,低声哼了一句: “赵明月,呃……” “很快就好了。” 即便现在赵明月的灵通微弱,但对于术法的撰写没有丝毫偏差。 阴阳术最后一笔完成,那些符文起了光辉,在楚子晏身上连成了一种文字护体的脉络。 符文徐徐游走。 楚子晏被她翻过去时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露出一只细长的眼睛,鼻息如今也只有出气的分,看上去如同一汪春水。 此时,哐哐哐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赵六的声音在外头传来:“明月,赵明月你在里边吗?!” 六子居然这个时候过来? 赵明月目光一沉,匆忙将被子把楚子晏一盖走出了卧房。 打开门,赵六跟翠珠在门口。 她问:“六子,你怎么过来了?” “明月你没事太好了,出大事了……”赵六额头有血,但他顾不上,惊恐万分地说着,“王府上的人不是昏倒就是死了,连大司命也倒下了!” 果然是出事了。 赵明月又问:“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赵六一抹额头看到血也吓了一跳:“我逃跑的时候摔了一跤!明月我看见鬼了,是小高回来了!一定是他阴魂不散回来报仇的!” “又是小高?”上次翠珠在朔月夜也说看到了小高的鬼影。 翠珠点头,吓得一直揪着赵六的衣角:“我也看见了,真的是小高回来了,明月我们赶快逃吧!” 赵六进屋脚上也都是血,他居然一点知觉都没有,踩了一路的血脚印。进屋有了灯光之后,翠珠才发现六子身上的血吓得尖叫起来。 “赵六,你怎么……” “我怎么了?”六子根本就没察觉自己身上的伤势有多重。 赵明月侧身看了一眼,六子身后有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一直沿着他背后流到脚底,一路都是。 翠珠吓得直哆嗦,不敢说话,只是咬着手指看着赵明月,然后看到自己的手上也有血,又颤抖着将手藏到了背后,话都说不出来。 赵六看翠珠吓成这样,转头要看自己的后背。赵明月脱下斗篷,一把缠住了他的身子,将他带到座位上。 “六子你坐着别动。” 六子坐下之后,身体晃了一下:“明月你怎么一直在晃?” 不是她在晃,是他开始意识涣散了而已,赵明月没有时间跟他解释,问翠珠:“你们确定王府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我不知道,好多人都躺在地上……明月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快离开这儿吧,不然六子他……” 会死的吧? 翠珠没敢说出口,看着赵六又害怕地嘤嘤哭了起来。 “我真的很害怕,明月……” 翠珠身上也都是血,大概是六子身上的,明月回头看了六子一眼:“如果小高是冲着晏王来的话,翠珠你想办法带六子出去找大夫!” “那……那你跟主子怎么办?”翠珠摇了摇头,“我不敢一个人出去,明月你带着主子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一个人不行的……我力气大我去背殿下!” 翠珠哭着疾步走向卧房。 “翠珠……”赵明月疾步追上她,但翠珠脚步很快她没拦下她。 翠珠跑到卧房一把掀开被褥,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明月。 “明月,殿下呢?他怎么不在这儿了?” 赵明月微微一愣,目光瞥一眼趴在床上的楚子晏。 楚子晏孱弱的目光看着明月,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诧异。按明月所说,他身上有“隐匿黄泉”的术法,彼岸之物看不见他,但翠珠此时就看不见他,所以翠珠……已然是彼岸之物。 明月顺水推舟说道:“殿下已经不在这儿了!” “什么?”翠珠不可置信道,“那殿下去了哪儿?” “大司命担心今晚会出事,所以已经提前将殿下转移到了别处。” 翠珠目光流过一丝黑暗的光芒,她看了赵明月好一会儿:“大司命跟你这个福曌都在这儿,殿下怎么能离开你们呢?” 明月说道:“这都是大司命安排的,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晏王府已经出事,我们还是先带着六子出去找大夫吧。” 明月也权当这室内没有楚子晏转身往外走,月光却时刻注意着翠珠的举动。非常奇怪,翠珠如果是鬼祟,那她身上怎么会没有死人的气息? 而且,她居然能进入布满结界的静安殿。 看到满地的血时,赵明月想明白了,设置结界的阴阳师此时都已经没有了意识,结界已经很不稳定,翠珠是肉身,加上赵六鲜活的血就能避开结界的排斥就走进来。 六子已经倒在了椅子上。 明月想将他背起来,身后顿时传来一股阴寒的气息,翠珠大叫一声:“啊,明月!”翠珠抱住了赵明月的手臂,躲到她身后。 明月回身看到了一个鬼魂,大约二十出头的男性,惨情的面孔,黑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楚子晏在哪儿?” 翠珠颤声说道:“他,他他就是小高。” “我,我不知道殿下在哪儿呃!” 那鬼魂手一抬,无形掐住了明月的脖子将她高举离开地面,小高脖子动了动说道:“楚子晏在哪儿?不说你就会死……” 翠珠吓得大哭:“明月!”然后她拿起桌上的水壶砸向那小高。小高另一只手凌空将翠珠也掐离地面,面色狰狞说道:“说,不然你们都得死!” 翠珠慌乱地在扯着脖子上无形的手,看着明月泪流满面。 赵明月也憋得面部通红:“我说,我说……” 小高的手一松,赵明月与翠珠掉在了地上,小高影子一晃到了赵明月面前:“说!” “我说不上地名,但是我知道是哪儿,我带你过去!”然后她又做戏一般指着翠珠说,“但翠珠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是放了她吧。” “你们一起走!” 小高不肯放过。 翠珠挨着明月一起走出了静安殿,低声问:“明月,我们该怎么办?” 赵明月看了她一眼,人心何其可怕,平日里看着那么胆小怕事的人,居然最是心怀叵测。 这天色离天亮还有一大段时间,她该如何拖时间到天亮?府上的那些阴阳师就没有一个能动弹的吗?明月心里哀叹,真背到家了。 为了尽量不让翠珠怀疑她已经知道她的身份,明月对翠珠轻声说:“等下若是有机会你就先逃跑。” “我不敢……” 翠珠摇着头颤颤巍巍跟着她。 明月心里琢磨,翠珠分明是一个人类,她为什么看不穿隐匿黄泉下术法? 如果她只是御鬼操控了小高的鬼魂,不至于如此。那就是另外一种可能,她用身体寄养了鬼魂,人鬼共生,人的阳气大于鬼的阴气就不会轻易被发现,可一旦鬼的力量过于强大反噬了人体,那人就会被吞噬掉。 翠珠现在大概是介于人类与冥界之间,身上还没有死亡气息,但已经有亡人的一些特征,比如她人类的肉眼变成了冥界的鬼眼,看不破隐匿黄泉术法下的人。 就算推算出这些,可有用吗?她现在也没有信心能降服她啊。 赵明月将小高带到了北苑,小高阴冷发问:“楚子晏在这儿?” “大司命说他在这儿……” 赵明月将他们带到吴虚的房间。她想这里必然会有些法器之类的。她将门打开的时候,小高明显地向后避开了三步,厉声说:“你们去把他带出来!” “……好吧。”赵明月跟翠珠一起进了房间,她低声说道,“翠珠姐姐,那个小高好像不敢进来这儿,我们就在这儿躲一躲。” 翠珠看了她好一会儿,摇头:“静安殿也设置了法阵,但他一样也能进去啊!” “但刚才他根本没敢进来呢!” “可我担心,他只是不想消耗自己的力量才不进来,他知道我们没办法逃。” 明月想了又想,说道:“那你觉得应该把晏王交出去?” “我,我不知道,但是……晏王必须靠别人续命才能活,我不想因为他去死。” “说的也是,晏王反正也病入膏肓了……” 明月一边跟翠珠说话,一边打量着屋子。屋里的法器有金刚杵、如意、念珠,手杖等等,她该选一个好用的来用用。 “晏王就在床上,不如我们把他交出去?” 趁着翠珠看过去的时候,她随手将比较小巧的金刚杵藏于袖中,翠珠走到床边一看,床上是空的。 “明月,晏王不在啊!” 第二十五章 寄养亡魂 “怎么会?翠珠姐姐你看不见晏王?”明月奇怪地看着她,很心直口快地说,“我差点忘了,之前大司命说他在殿下身上施了阴阳术,这样即便是要妖邪闯入,很有可能是看不见他的,可翠珠姐姐怎么可能看不见!” 翠珠连忙说:“我怎么会看不见?我只是吓坏了说错了话。” 明月没拆穿她:“那我现在就将晏王背出去。” “明月!”翠珠阻止她说,“你现在这么把晏王背出去,小高也看不见,他一定会认为我们在骗他……” “那怎么办?” “我们得把晏王身上的术法给解除!” “可是……好吧!”明月做出为难的表情,然后咬牙说道,“反正府上也没什么人了,为了活命我也管不了那么多!翠珠姐姐,你帮我按着这儿!” “这儿吗?” “嗯!” 整张床都是空的,赵明月假模假式的演,明月觉得自己真敬业啊! 翠珠却当真听她的话按在了那个地方,她认识赵明月,即便是有些小聪明但不过就是管家从外头带进来的小乞丐,所以并没有多加防范。 赵明月却在她俯身按着空床的时候,拿起金刚杵从背后一把插入她的心脏! “啊——” 凄厉的叫声响起。 翠珠回头看着明月不解地叫道:“明月,你为什么……” 金刚杵的法力张开,翠珠再次发出惨叫声。小高的脸此刻从翠珠的面部冲出来,几乎想要撕咬赵明月,他狂吼:“你该死的做什么……” 模样又变回翠珠,哭着问:“明月你居然害我……” 然后面孔扭曲,表情阴恻,发出笑声,猖獗地说道:“赵明月,你居然敢骗我!” 她一把扑向赵明月。 赵明月拿起桃木剑阻挡,翠珠的手碰到了桃木剑被削出黑色的粉末,烫手一样收了回去,她看着赵明月说:“你是阴阳师?” 关你鸟事! 明月可没心思跟她废话,双手夹起一道符篆,往桃木剑上抹,咒语一念向翠珠飞出。符篆在翠珠身上打出了黑色的烟,但并没能阻止翠珠。 赵明月抓起桌上的那串佛珠,向她很很掷去! 佛珠在她的身上一颗颗炸开,翠珠一步步被打退最后镶嵌在了墙壁之上。 她心脏插入了金刚杵法器,身体被佛珠连击,翠珠完整的肉身终于出现了无数腐化的残痕,她垂着脑袋长发凌乱,阴测测的声音响起: “赵明月……” 明月握紧手中的桃木剑,刚才那一杵应该已经刺中她的要害,她应该很快枯萎消散才是。 翠珠却忽而抬起脸,凌乱的头发之下,半张脸已经腐烂,眼睛漆黑一片,已经完全鬼化,黑色的嘴唇慢慢扬起。 “我是低估了你,但你以为你能打败我吗?!嗷——” 翠珠尖锐的鸣叫之后,她身上的衣服四分五裂,在她腐化的躯体之上睁开了一双眼睛,又一双眼睛……一共是四双眼睛。 那些眼睛滚动了一会儿,脸也逐渐从翠珠的身体里撕扯凸出,一个身体之上,旁逸斜出四张脸,个个表情狰狞丑陋,四个宿主发出的鬼叫声让人极为不舒服。 “你以为你能打败我们吗?!” 上边的人赵明月认识两个,一个是小高,一个是香玲。据赵六说一百天死一个的人,估计剩下那两个也是之前伺候楚子晏的,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是被翠珠害死的。 翠珠居然把四个死魂养在自己身体里。 你大爷的。 打不过! 赵明月咒骂一声撒腿就往晏王府外跑,不过她打不过估计也跑不过。第一次觉得夜晚是如此的漫长! 更倒霉的是,还没被翠珠追上,她腿上的替命锁猛然吸附她的力量,如同一条毒蛇要瞬间吸光她的鲜血,左脚完全黑化,身体被扯得猛然倒在地上。 这替命锁的反应如此剧烈,难道楚子晏出事了?! 还有其他鬼祟侵染了他的身体? 但此刻的情形根本容不得赵明月去想那些,翠珠已经纵身飞来,几个恶鬼几乎瞬间要吞灭她。 不能就这么死掉! 赵明月低吼,想要冲破身体上冰冷的束缚,释放这具小身子里属于她赵明月自己的灵魂。 濒临死亡的刹那,体内的气血翻涌,但时间不够,就差一点点,但还是不够! “呃!!”心有余力不足,赵明月只来得及举起手中的桃木剑指向翠珠,喊了一声,“诛邪!” “哇嗷——” 翠珠身上的几个声音重叠如同被惊吓的野猫,飞身往后退去,看着赵明月持续发出惊恐的叫喊。 明月倒是有点懵了。 难道她力量恢复了?刚才这一击起作用了? 赵明月看着桃木剑又看看翠珠,也分不清什么状况,但还是爬了起来用桃木剑指着翠珠说:“妖孽,知道我的厉害就赶紧逃!” 她可不确定还能来下一招! 因为她似乎没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其他变化。 翠珠还在惊恐地一边后退一边呲牙咧嘴,最后咆哮几声之后双腿慢慢地跪了下去。 什么情况? 刚才凶神恶煞的厉鬼此时居然给她俯首? 她有这么厉害? 看来她恢复灵通那是指日可待啦。 “哼,既然你给我下跪了就立马滚,兴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赶紧滚啊混蛋,她脚上的替命锁一直在吸收她身上的力量与温度,她拿着桃木剑的手都快不听使唤了。 她再不走,她都穿帮了! 翠珠那长着五颗脑袋的身体缩成了一小团,怕死却腿软得逃不掉,不断呲牙看着她…… 不对。 明月心一寒哆嗦了一阵。 翠珠不是看着她,而是…… 背后的阴气几乎贴上自己,赵明月浑身一激灵猛然回头,桃木剑如长虹挥下! 啪 身后的人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桃木剑。 翠珠以为有缝隙立刻窜逃。 握着赵明月桃木剑的人抬起另一外一只手,手指苍白,指甲修长锋利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几丝银光,五指轻轻划开,几丝冰冷的杀气划破了空气,朝着几乎消失在夜色中翠珠的黑影而去。 “啊——” 重叠的惨叫发出之后,夜幕之中看到血肉飞散的影子。 这人轻而易举地就撕裂了翠珠的鬼身。 此人身量极高,瘦小的赵明月慢慢抬起头。 昏暗之中,那人头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骷髅面具,面具之上有几道红色的妖纹,长发在黑夜之中看不到长度,仿佛他的身后都是他的头发,漆黑一片。 是他! 那天晚上撕碎腐尸鬼,比黑夜存在感更浓烈的面具男,正用他面具之后那双冰冷的神眼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比黑暗更能让人觉得恐惧的视线,让赵明月又有了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多谢……大侠出手相救。” 面具男依旧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这家伙是阴阳师吗?怎么感觉比鬼还没人气?不过他的身上没有死亡的味道。赵明月试图将桃木剑从他手里拔出来。 桃木剑此刻却化成了粉末,连同在她手心里的手柄也不能幸免。 明月的手一空,后退了几步。 该不会虎口逃出又进了狼窝吧? 赵明月猛然再退,但身体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从地上拔起来,慢慢升到半空,她想挣扎但却动弹不得。 “兄台,有话好说。” “哼。”回应她的是短促的冷笑。 他举步走向她,四周冷风旋转,他黑发搅弄夜色飞扬。 明月有种错觉,他的黑发结成了一张黑夜的网,而她就是被缠在网上的人,当他走近,她有种如同被蜘蛛猎食的恐慌。 赵明月挣扎:“大侠大侠,我们无冤无仇的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的声音骤然停止,不敢再多说。 因为他走得太近了。 明月在半空悬挂的位置比他越高一些,他站得很近,冰冷的面具轻轻挨着她的脸,而嘴巴所在的位置就是她的脖子,只要他张口就能咬断她的大动脉。 尼玛,这家伙分明不是人吧…… “喂喂喂,大哥,我不好吃的!” 那人却在她脖子之间深呼吸,贴着耳边传来的又是他短促的轻哼,然后他嘴巴慢慢张开,冰冷的牙齿碰到了她的动脉,一股能轻易刺穿她皮肤的压力让她再次说道: “我真不好吃,你要吃我还不如用我呢!” 面具后的眼神忽而一动,牙齿一路从她纤细的脖子往下,张口在她肩膀之上,沉重咬下。 皮肤被刺破,赵明月闷哼一声。清晰感觉到他吮吸了一口,喉间发出吞咽的声音,而后不知足地又吸了一口,吸血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回响,明月感觉血液正往他嘴里涌。 “味道比闻起来更好。”面具男冷冷的说着,修长的手指抹了一下嘴角意犹未尽,黑暗的眼睛斜睨明月,“确定比起吃,你更好用?” 你TM是吸血鬼吗?! 心里破口大骂你,赵明月却频频点头:“当然!你要吃了我就没下文,但你不吃我还可以帮你做事。” “包括杀了楚子晏?”他的声音醇厚,但很冰冷,像鲜血呜咽。 “……”这家伙也跟楚子晏有仇? “不敢答应?看来你并非很好用。” 第二十六章 重遇鬼面人 “不是不答应,而是觉得你在试探我?” “何以见得?” “以你的身手要真想杀楚子晏岂不易如反?就算平时不容易但现在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你没必要多此一举让我杀他。” 面具男闻言,掀起视线看着她:“小东西倒也不笨,本座现在不杀并不表示以后不会。” 她可没想那么远,现在能活下来才是真的。 赵明月看着他不敢乱说话。 他沉声又说:“不如你跟着本座如何?” 跟着他能找到太阴灵犀的下落吗?“要是大侠那么要求的话,我当然愿意……” “难道你还想留在那病秧子身边?” 明月想了想:“反正我现在命在你手里,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牙尖嘴利……”她这么说等于他什么都问着,不过他又无需问她什么,“吃你不过是我意愿之事,不过在那之前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好用……” “大司命,这边有人!”这时候王府之上终于有了动静。 吴虚带着人赶了过来。 站在赵明月身边的人影子一晃,就从原地消失了,赵明月也从半空掉落下来砸在地板上,疼得呲牙咧嘴。 “赵明月,你怎么在这儿?!”吴虚问道,“殿下呢?!” “殿下还在静安殿!” “殿下根本就不在静安殿!” “不可能啊。”难道刚才那面具男把楚子晏带走了?赵明月从地上爬了起来,“我出来的时候殿下分明是在静安殿……” “大司命,找到殿下了!”蒙律跑过来,“殿下倒在畅春湖旁,管家已经把殿下带回去救治……” 这个七月半是晏王府几年来最惊心动魄的一次,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天亮了,楚子晏还没醒来,但总算死里逃生熬过了这个鬼节。 吴虚也找到了翠珠的尸体。 翠珠其实就是一名阴阳师,一年多之前被招入晏王府,为了得到楚子晏的五阴之体,她利用其被诅咒的命运,相继杀了他身边的四名贴身家仆,并将她们的亡魂寄养在身体之内。 原本她还想着多养几个,但身体实在负荷不了,所以她必须在这次的七月半动手。于是,她借机在饭菜里下毒将王府上的人迷昏,然后对夺走楚子晏。 整个风波也逐渐平缓下来…… 吴虚前来找了赵明月,明月也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前后告诉了他,除了面具男让她杀楚子晏的事。 吴虚差异地问:“你当真看见那个戴面具的人?” “是啊,不然明月怎么可能打得过翠珠呢?”看吴虚的表情很凝重,明月问,“大司命,那是什么人呢?” “他是……”吴虚已经脱口想说,但看着明月那稚嫩的脸庞住了嘴,“罢了,这些你不用知道,不过明月,你果然没让我们失望,是真正的天命福曌。” 所以说吴虚是知道那个人的?只不过不愿意告诉她。 明月呵呵笑:“是殿下福大命大。” “你这下高兴了吧?” “啊?”她高兴什么? “你的愿望不是也实现了?”吴虚没好气地说道。 “哦!”明月憨憨一笑,“明月托殿下的福,希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吴虚看这小钱奴眉开眼笑的模样,幸亏明月爱钱,不然也难找到有如此纯粹愿望且能容易被满足的替命人。 “把腿伸出来,让我看看被多少邪气侵染。” “好。”赵明月把左腿伸了出去。 吴虚一看,大惊。赵明月昨天污染得乌黑的一条腿,如今居然消退得只剩下脚踝那处一圈黑印。 “你居然能把侵染的邪气给净化了?” “什么叫净化啊?”赵明月装傻着问。 呃,吴虚还头一次能见到这么命硬的替命人,甚好,甚好!他笑着说:“小子,看来你还有享福的命,应该能活挺久。” 当然要活很久,赵明月嘿嘿笑:“这还得谢谢大司命,要不是您让明月当福曌,明月怎么会有今天呢。”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善良还是愚钝啊,吴虚都有点笑不出来,正色说道,“好了,你继续休息吧。” “是。”看吴虚要离去,“大司命。” “还有事?” “赵六怎样了?” 吴虚眉头一拧:“赵六是……倒在静安殿的那个仆役?” “嗯。” “今天尸体被送回家了。” “……” “人各有命,休息吧。” 赵明月心里有些难受,赵六也算是她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帮过她很多,最终她还是没能挽救他。 她是不是太专注于自己的计划忽略了身边的人?来这儿有两个多月了,她仍一无所获,回去的希望依旧渺茫又遥遥无期,而身边也没有一个她真诚对待的人。 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念头……她这样处心积虑到最后,还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吗? 如果回不去…… 赵明月翻了个身,躺了很久才迷糊睡了过去。 然后做了很长的梦,梦里是科技发达的现代,电网遍布,网络通达,飞机横空的时代。 擦,居然最怀念的是网购。 双十一,剁手党八段高手的她要准备往自己购物车里加东西了。 想点鼠标…… 可谁一直压着她的手? 她试了好几次也没把能把鼠标按下去,心里直窝火,谁呀!小娘吃你的喝你的了,不让我烧钱?! 尼玛这件衣服她的尺码只剩最后一件了! 抢,抢抢抢! 可谁老按着不让她点鼠标。 “你TM给我滚开!” 赵明月咆哮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喵嗷 小雪球从她身上跳下去。 而她床边还站着穿白袍的楚子晏,两人四目相对,她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哪儿跟哪儿,好一会儿才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得罪了一个不能得罪的人。 楚子晏眉头一锁,转身离去。 诶这人能不这么别扭吗?! 赵明月回过神从床上跳下去。 “殿下!” 整个人绊着薄被跌撞着扑向楚子晏。 楚子晏连忙出手要扶她,但没扶住一把被她扑倒在地。 他在下她在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 然后赵明月证实了一件事情。 电视剧里但凡这么扑倒总会亲到嘴的剧情简直……拉倒吧。 她都没期待能亲楚子晏的嘴,但,也别让她把人家撞得鼻血横流啊。 一丝红色的鲜血从楚子晏鼻子里慢慢流了出来,楚子晏被撞到泪腺也有些失控眼眶湿漉,赵明月连忙捏住他的鼻子。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她立刻用自己袖子给楚子晏擦鼻血,仿佛这样就可以毁灭证据。 擦了好几下,殷红的血迹在他白皙皮肤之上留下的痕迹依旧十分醒目,她哭着脸放开他,然后松开他鼻子,又有点想笑。 “殿下,明月真不是故意的……” 楚子晏看着她,脸上是愤怒,是委屈还有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低声说了一句: “你是故意的。” “不是啊。” “经过了昨晚你当知道做本王福曌有多危险,心里可后悔了吧?” 他说话能别这么酸吗?她都没说什么,他倒是酸起来了。 “明月没有后悔。”她一直在看他的鼻血,实在忍不住问,“殿下,明月现在要是笑的话你会生气吗?” “好笑?” “哦。”赵明月忍俊不经还真笑了, “你流鼻血的样子有点好笑。” “本王并没允许你笑。” “……哦。”赵明月收住笑。 她还以为经历了昨晚,至少他能对她态度改善一些,做梦啊。察觉自己还趴在他身上连忙起身起身,顺手也将他扶起。 楚子晏却将她推开。 这人到底在气什么啊?!难道是怪她昨晚扒光了他?不能,那才多大点。再说那是形势所逼,要是没有昨天她那一手,他现在还能不能站这儿说话还是问题呢。 不明所以,就干脆也不去细究,明月凑过来,有些痞气地说:“殿下是不是觉得不公平?那明月也把衣服脱了让殿下看好啦。” 说着她就要宽衣解带。 楚子晏一恼一把拉住她的手:“何人要看你那一身排骨,你有的本王难道没有?” 她有的,他可未必有哦。赵明月无辜说道:“那殿下到底一直在气明月什么?” “本王气你……”他欲言又止轻轻咳起来。 明月伸手给他顺顺气:“殿下气明月就好,别把自己气坏了。” 油嘴滑舌,她到底跟他说了多少实话多少谎话?楚子晏睨着她问:“你现在是否特别高兴?” 死里逃生谁不开心呢?赵明月摇头:“殿下不高兴,明月也不敢高兴。” “你又不是为了本王,还在乎本王高兴或不高兴?” 赵明月委屈道:“明月怎么的就不是为了殿下?” “你不是为了穿金戴银?” 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个?那么有钱,她还能穿穷他不成? “是那样没错……” “你……” “但谁为了穿金戴金连命都不要啊?”赵明月连忙打断他的脾气,安抚地说道,“明月是喜欢钱财,但更喜欢殿下。” 听她这么一说,楚子晏看着她半晌然后轻哼一声不说话,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刻薄的话来。 幼稚啊……居然还真是为了这个事情生气。不让她为了金银财宝,非得为了他他才高兴? 不过,总算是找到安抚他脾气的办法了,明月挑眉又说:“殿下……脸红了?” 第二十七章 傲娇主子 “本王为何脸红?” 苍白的脸上出现的那一丝血色,居然让他多了活气来,他瞪着赵明月半晌,她目光里充满笑意太淡定,他一脸欲盖弥彰太刻意,就在他尴尬的时候,明月扶着他说。 “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明月了可好?”说着扶着他往椅子上坐下,“殿下还是先把鼻血清理一下。” “这都怪谁?” “怪我,怪我。”赵明月用帕子沾了水帮他擦鼻血。他这会儿不再反抗,微微仰着头,鼻子高挺立体,嘴唇浅淡,唇形十分好看。明月看着有些喜欢。 “殿下其实很担心明月的吧?” “没有。” “那殿下怎么不好好休息来书院做什么?” “本王,来找小雪球。”他轻描淡写地撒了一个谎。 “噢。”赵明月擦干净了他的脸,看着他又问,“昨晚你在静安殿呆得好好的,后来怎么在畅春湖边倒下了?” “那是本王担心那孽畜会回来寻我。” “看来殿下不知道当时明月跟翠珠在畅春园啊。” “……”楚子晏一囧,看明月调侃得这么开心忽而弯起嘴角,反客为主问,“那你呢?能不能告诉本王你怎么会阴阳术的?” “……”对啊,昨天情急之下她给他画了“隐匿黄泉”的术法,“我跟流浪的阴阳师学过,这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作为一个小乞丐出身的孩子她懂的未免太多了。不过,不管她是什么人,都是第一个陪他走过七月半的福曌,绝对有着不同于他人的地方。 而且,身边有个这样的人不是更好吗? 楚子晏微微笑了起来,活了这么久,终于觉得日子不是那么无趣了。 “这样挺好的,既然你有一些阴阳术的基础,不如就继续学习。” “殿下想让明月学阴阳术?”这倒是意料之外。 “这样你不仅能当本王福曌还能当侍卫,岂不一举两得?” 她说她为了荣华富贵他不高兴,那他说这话她是不是该把他揍一顿?赵明月恭敬说道:“明月悟性差,到时候要是学不好,还请殿下不要怪罪才是。” “要学不好,看本王如何治你咳,咳咳……”楚子晏掩嘴轻咳之后,然后抱起小雪球离开赵明月的房间,走到门口微微偏回头,“上次你说,你斗大的字都不认得几个?” “……是。” “既然如此,从明日开始,本王教你识字。” “明月不敢劳烦殿下……” “不劳烦,明日开始。” 明月目送他出门,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现在回想起来,明月认为其实楚子晏根本就什么都知道…… 上次她送饭的时候不是给他抓了个正着? 上上次,他半夜来书院不还看到她在看《楚国志》。 上上上次,朔月夜她闯了静安殿之后,第二天他就要逐一认王府里的人,把苏婉容吓得魂不附体之后重赏苏婉容,随后不时进出书院试探她。 楚子晏,你才是个阴谋家吧? 不过就算他猜到这些又怎样,总不能连她最终目的他都知道吧? 不管他想做什么,尽管放马过来,反正她除了打探太阴灵犀的消息之外,对他也算忠心耿耿。为了不让他挂掉也算是舍命相护,他还能探出她有什么幕后指使人不成? 说起幕后指使人,这让赵明月想到了昨晚那个鬼面人,那家伙说了一句,让她杀楚子晏…… 不不不,她可什么都没答应。 呃,虽然她说了她比较好用之类的话,但这算什么承诺啊对吧?! 所以,咳咳,人正不怕影子歪。 于是赵明月开始接受吴虚一些阴阳术上的指点,不过那些入门的东西对她而言完全是小儿科,但还是得做出虚心向学的样子,尊师重道,指不定吴虚哪天就跟她说起太阴灵犀的事情了呢? 她一边要接受吴虚的指点,一边还要在楚子晏那学写字,开始了“小学生”的生活。 静安殿庭院之内的梨树下,楚子晏坐在藤椅之上,膝头披着一张毯子,手里端着赵明月熬的雪梨糖水慢慢喝着。 傍晚风徐徐,绿荫蓉蓉的庭院显得格外宁静。 直到赵明月捧着笔墨纸砚从室内走出来,她脚上的铃铛轻轻作响,瓷白的勺儿贴着的楚子晏的嘴角弯起一丝笑容,这铃铛声听了几天越发觉得悦耳。 明月将笔墨纸砚放在他面前的石桌上,自己也往小凳上坐下,她准备做作业了。 楚子晏问:“昨天教你的字可还记得。” “记得。” “那本王抽几个字考你。” “好。” “就写本王的名字吧。” “是。” 赵明月在纸上写下“楚子晏”三个字,当然不能写得工整好看,她现在是目不识几个丁的小学生呢。 “吃力”地写了楚子晏三个字,还故意把晏字写错了,反正无聊嘛,可劲儿地演,写完笑嘻嘻把纸张立起来给楚子晏看。 “写好了,请殿下过目。” 楚子晏放下勺儿,看了一眼和善地说:“明月,晏字没写对。” “是吗?”赵明月装大头蒜,看了一眼字,“那该怎么写?殿下再教教我。” “好。”楚子晏将碗轻搁在石桌上,修长的手指拿起毛笔,在砚台之中沾了墨汁轻点砚台边缘,格外耐心一笔一划写下晏字。“该是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啊,明月太笨了!”赵明月装得格外懊恼。 楚子晏微笑:“笨没关系,勤能补拙,你把晏字写一百遍就不会再错。” 什么?写一百遍?! “明月写两遍……不,十遍就能记住了殿下!” 楚子晏慈眉善目:“明月自愿写十遍,很好,不过本王要求的那一百遍也马虎不得,所谓严师出高徒,去写吧。” “……” 什么叫no zuo no die,活生生的例子啊,这出戏楚子晏演得估计比她还乐在其中吧? 赵明月拿起毛笔,默默把晏字写一百一十遍,看他眉眼之间有得意的神色,明月说:“殿下,梨糖水要吃完哦。” “……” 看他面色一紧,赵明月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吃东西对楚子晏来说简直就是跟吃药没差别,她怀疑他有厌食症,而逼厌食症的人吃饭的她心里,有点爽。 赵明月写完了一百一十个晏字,他也吃完了她要求他吃的食物。 “殿下,我写完了。” “嗯,那再把楚子晏三个字写一遍。” “好。” 这次肯定没错了,赵明月写完拿起来:“殿下过目,这次不会有错了吧?” 楚子晏手帕轻拭嘴角,看了一眼:“这次写对了。” 能写不对吗?她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明月笑眯眯将纸放下。 楚子晏又说:“不过,太难看。” 明月看向他:“殿下,明月才学写字,当然写不好看了。” “正因为刚学,更要培养你写好字的习惯,你把这纸上的三个字,好好写上一百遍。” 又是一百遍,他怎么就这么喜欢一百遍?而且她今天一直在写他的名字好吗?赵明月无可奈何在纸上一遍一遍写下“楚子晏”。 “殿下其实是挺自恋的一个人吧?” “噢?” “不然怎么老喜欢叫别人写你的名字?” “本王并不喜欢别人写我的名字。” 明月斜睨他一眼,笑话他:“那殿下还一直让明月写你的名字?” 楚子晏此时表情淡淡的,但目光坦然,就那么看着明月,也不知道怎么的,赵明月居然笑不出来了,他什么都没回答,但却让人明明白白得到了答案。 他并不是喜欢让别人写的名字,只是让明月写而已。 啥也不说了,明月回头继续写字,虽然没有刻意但还是觉得现在写楚子晏三个字,跟刚才写的好像不大一样,她会不自觉地注意自己写的每一笔。 突然想到高中那会儿,看到同桌在笔记本上写满班上一个男生的名字,后来又在她的微博里看到这么一句话,听说用尽圆珠笔的墨写一个男生的名字,他就会爱上你。 呸呸呸,这算什么联想?! 人有时候会被自己胡思乱想带沟里去,她这罚抄跟那个写名字的意义完全是不同的情境! 一只白色的蝴蝶蹁跹飞入静安殿的庭院,从黑色的砚台上飞过,飞到楚子晏面前,然后蹁跹环绕。 楚子晏看着蝴蝶慢慢抬起手,那只白色的蝴蝶落在了他如玉的手指之上。 赵明月看得有些出神。 楚子晏体温比常人要低一些,就算这么大热天,她坐这儿能闷出一层汗,但他还得在腿上盖一层小毯,他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最喜欢做的无非就是望着天空发呆…… 身边没有朋友,所有人都因为诅咒惧怕孱弱的他,但弱小的动物却喜欢亲近他,比如猫、蝴蝶还有小鸟儿。 “写完了?”楚子晏忽而出声问,手上的蝴蝶被声音惊动飞走了,他目光看着蝴蝶越飞越高,幽幽说道,“明月的视线冒犯了本王,罚你再抄二十遍我的名字。” 呃,小鸟儿,蝴蝶还有猫真的都太天真无知,居然喜欢亲近这么一个人…… 第二十八章 晏王的小心机 看着蝴蝶的楚子晏忽而低头看过来。 赵明月立刻低头开始写字。 这时候周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两盘精致的糕点,对楚子晏恭敬行礼:“殿下,宫里差人送来的中秋糕点。” “放这儿吧。” 周全将糕点放在桌上:“这些是皇上特意让御膳房给殿下准备的绿豆沙馅儿卷、茶叶饼、茯苓糕、桂花条头糕。” 这些都是用吃了不上火的食材制作,样子看起来也格外精致。楚子晏看了一眼:“桃酥、千层脆饼、五仁酥饼也去拿来一些。” “那些食物太过燥热殿下最好少吃些。” “让你拿便是。” 周全闻言给赵明月使眼色,赵明月很识相立刻对楚子晏说:“殿下咳嗽,最好不吃那些。” 楚子晏微微一笑看向管家:“周全,明月的话比本王算数?” “老奴立刻去拿。”周全立刻按他的意思去办事。 不识好歹,身体稍微好些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到时候他不好了,受累的可不是他们这些下人?明月也不说他继续罚抄。 管家又将楚子晏指明要的糕点都拿了过来,一下院子里的石桌上放满了一桌好吃的糕点。东西放下了周全也没敢离去,就怕主子贪口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在一旁监视着。 楚子晏坐在一旁的藤椅上看着书,对这些糕点视而不见,头也没抬地说:“明月,你帮本王尝尝,看什么最好吃。” 这工作她最喜欢了,明月立刻放下毛笔:“明月遵命。”她从桃酥、五仁饼、脆饼到绿豆、茶叶、茯苓糕都吃了一遍,然后说:“殿下,明月觉得茯苓糕最好吃,绿豆沙馅儿饼还有茶叶糕都还行,其他的不怎么的。” 楚子晏这才将视线从书面离开:“那你把茯苓糕拿给本王尝尝。” “好嘞。”明月给他夹了一块茯苓糕放入碟子中,“给。” “喂我。” “……好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虚弱,而是生活不能自理吧?赵明月用筷子把蒸糕切成小块,夹起一小块喂到他嘴边,“殿下请用。” “太大块儿了。” “……”这人绝壁没听过什么叫不作不死,赵明月没好气再弄成小块的送到他嘴边,“殿下请用。” 再嫌大她连碗带糕扣他脸上还糊两遍他信不? 楚子晏看了一眼:“太小了。” 赵明月火气噌的就上去了,不过……算了,他没确实没敢再说大,而是说小了而已嘛,不跟体弱多病者计较,明月笑着说:“那小的再给殿下切大一点。” 楚子晏掀起眼皮看着她说了一句:“明月真懂事,耐心也好。” “能为殿下分忧解难,是明月的荣幸。” 这下他终于张口吃了她喂过去的,大小其实跟第一块没多大区别的茯苓糕,咀嚼了两口说:“明月这么懂事,那桌上的糕点本王就都打赏给你。” “多谢殿下赏赐。” 管家微微留意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自从七月半之后,殿下对赵明月就非常特别,这样也好,总比一个人老闷着强。 赵明月果然是天命福曌吧? 因为她承担了殿下的灾祸之后,殿下气色好了许多,而赵明月本人也不像之前那些福曌一样,呆在殿下身边越久身体越差,不管怎么滋补,一个两个都像被殿下吸干了似的。 赵明月却依旧生龙活虎格外精神,这样挺好的。 管家说:“殿下,陛下传了话说趁这次中秋节,让皇子们提前进宫描肖像画,其他皇子必须到场,晏王若是身体不适可以不参加在府上休息。” “中秋……”楚子晏看了看赵明月,“既然父皇要求,本王当然会去,明月明日便跟随本王进宫。” “明月也去?”赵明月问。 “你当然要去。”回答她的不是楚子晏而是管家,“你现在是殿下的福曌,殿下出门你必须随行左右。而且皇上听说了天命福曌,也希望见你一见。” 明月点头:“好。” 楚子晏低头看书,说了一句:“管家就如此准备吧。” “是。”管家转身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殿下,老奴能不能把明月带走。” 楚子晏看向管家,管家立刻解释:“老奴是担心明月不大懂宫里的规矩,想利用今晚的时间给他恶补一下。” “不必,他进宫跟着本王就可以。” “那……老奴告退。”管家给明月使眼色,意思就是,规矩还是必须得学省得丢晏王府的脸。 明月看明白了,意思就是现在她不去学,等晚上管家也不会放过她,于是起身说道:“殿下,今天的字明月已经写完,也快到晚饭的点了,不如明月也先退下。” 所以管家喜欢赵明月,特别机灵。 楚子晏抬起视线看她,微微颔首:“既然明月如此喜欢学礼仪,那本王就亲自监督。” 她又没说她喜欢学礼仪!这人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能看穿。 “殿下……” “管家,你去把兰姑请到书院。”楚子晏根本就没听她说什么的打算。 “……是。”主子那眼神让管家他有抢了主子什么东西的错觉,但是他没有啊,他就是想让明月学点规矩,这没错啊殿下。“老奴这就去办。” 管家疾步出去请教宫规礼仪的兰姑。 赵明月观察楚子晏的表情,这冷不丁地她好像又踩到他的底线了,但她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楚子晏,你的底线真的太低了。 “殿下,其实明月没有那么喜欢学规矩……” “你刚才不是很热切地回应管家的眼神,要跟着出去学规矩?” 这他都能看出来?赵明月不可思议:“明月可什么都没说。” “你眼睛里全都写着。” “我眼里那么写着了?” “难道本王看错了?”他眯起眼睛,一副敢驳本王试试的藐视她。 他以为这样她就会认了吗?赵明月义正言辞地说:“殿下当然……没看错,只是,明月的眼睛背叛了明月的心,明月根本就不想学礼仪。” 狡猾的小东西,这样既不得罪她也不承认自己。楚子晏看她那欠收拾的模样,有些忍不住想笑立刻起身离开了椅子,双手背在身后说道。 “晚了,这礼仪你非学不可了,因为本王突然很想看你学礼仪的样子。” 呵,呵呵。 赵明月很想揍人! 次日,明月与楚子晏一道进宫,这时候离中秋还有十天。 因为是天命福曌的身份,赵明月身份不同以往了,以前只有跟着马车跑的份,这会儿自己也坐上了马车,而且还是跟晏王共乘! 只是明月觉得有些奇怪,分明听管家说了的她自己乘一辆马车,怎么这会儿还是跟楚子晏同一辆车? 这家伙昨晚……一直让她学礼仪学到大半夜! 从见面问安礼、跪拜礼、敬茶礼、敬酒礼到三跪九叩的大礼,来来回回无数遍,都是给楚子晏行的。 而且这家伙跟罚抄似的,连兰姑都说过了的礼仪,他还挑刺儿说不成,既然要学就学到位,反反复复让她来了很多次。 就昨天一个晚上她不知道给他磕了多少个头! 男儿膝下黄金,谁说的放学别走! 起初赵明月还以为,这人就是闹别扭,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算明白了,他不是别扭是扭曲啊,长时间被孤立与压抑性格跑偏的家伙,她还是敬而远之吧。 “今天明月很安静?”楚子晏忽而淡淡问了一句。 明月这会儿不敢作了,恭顺地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看你这么安静,就想问问是不是在脑中复习昨天学的礼仪。”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样的人就算他身体正常不被诅咒,那绝对也是没有朋友的。 “是,明月在脑中复习昨天的礼仪。”说完看到楚子晏眼底有一丝亮光,她立刻加了一句,“明月已经复习完了,不用再劳烦殿下帮着复习一遍。” 噢?学乖了。 楚子晏转头看向窗外,嘴角有一丝笑意,看她还敢满嘴的谎话不敢?就不信他还没办法治她。 “明月。” “是。” “想吃冰糖葫芦吗?” “不想。” 楚子晏回头温柔地笑着:“本王给你买,你不想吃?” 想造反?明月自己都能听出这话外音立刻笑着说:“殿下要是想吃,明月下车去买。” “好,你去给本王买。” 明月叫车夫停车,立刻跳下马车买了一根冰糖葫芦回头,楚子晏就站在她身后。 “殿下……公子你怎么也下车了?” 楚子晏接过她手里的冰糖葫芦:“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走走吧。” 他将冰糖葫芦拿在手里看着,并不吃。侍卫蒙律跟随在身后。楚子晏指着糖人说:“明月,这个。” 明月看了一下,这些糖人做成各式各样的形状,赵明月问:“公子想要哪个?” “我想要猴子。” 赵明月想到了一个网络热门句子,我要给你生猴子。想想,她这个现代人已经离开网络时代三个月有余了。 赵明月买了猴子给楚子晏,他拿来跟明月对比了一下,挑眉说道:“果然我一眼就看上的猴子,跟明月很像。” 不损人他是不是会难受? “公子说的是,我像猴子。”俺老孙现在就想三打你这白骨精! 第二十九章 宫廷之行 “给你。”楚子晏突然将冰糖葫芦跟糖人伸到她面前,明月可不觉得这是赏赐,他淡淡一笑,“管家不让我乱吃东西,你帮我吃。” 他什么时候那么听管家的话了? 可一定要吃吗?她已经过了吃冰糖葫芦跟糖人的年纪了。 “一定要吃吗?” “嗯,我想知道是什么味道。” “可我吃了公子也不知道味道。” “让你吃便吃。” 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赵明月咬下一颗冰糖葫芦,外边的糖有些粘,里边的水果有些酸,她吃着他看着,突然有些失望道:“看来,不是每个人吃冰糖葫芦都会高兴” 楚子晏看着那些吃冰糖葫芦的孩子说完,脸上出现了一丝落寞的神色,难道冰糖葫芦对他而言有不同的意义? “公子,吃糖葫芦心情会很好的,挺高兴的!”明月立刻安慰。 “当真?”楚子晏眼里出现了一丝亮光。 明月笑着点头,声明一般又撸了一颗吃:“好吃。”为了哄他她也是拼了,攻人先攻心,真的不是那么容易。 楚子晏笑着问:“明月真觉得好吃?” “当然了!” 楚子晏微微一笑,走到冰糖葫芦摊贩那说:“给我十根冰糖葫芦。” 他从老板那拿回来十根冰糖葫芦,递给赵明月:“吃完。” 赵明月瞠目结舌,嘴里的冰糖葫芦索然无味!果然还是上当了,她怎么会觉得这家伙不会整她?她手上的那串冰糖葫芦还剩两颗没吃完,又接过他送来的十串,垂头丧气地跟着他上了马车。 马车又行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来到了楚国的皇宫,朱雀门的守卫对他们进行了盘查,看到晏王的令牌之后,恭敬放行。 从厚实的城门穿过,迎面而来是白玉铺造的广场。 广场中央巨大的祭台上一根笔直的石塔望柱,上边雕刻龙凤呈祥。 开阔的广场两侧是对称的宫殿,宫殿檀香木雕刻的飞檐振翅欲飞,青砖黛瓦,华丽庄严。 马车从宽敞的大道笔直前行。 笔直道路的尽头是更庞大的宫殿建筑群,荣华笼罩,金碧辉煌。 外头那些不过是安防建筑,这群建筑才是皇宫的内部,进了泰安门之后,外头大气磅礴的建筑又显示了它极为精致的秀丽之处。 宫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楼台之间,绿树成荫,亭湖之内,长桥卧波。不过进入庭院之后,院落之间的高墙也遮蔽了视线,也就看不到再多的美景。 “明月喜欢这儿?”楚子晏突然问道。 “这里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琼楼玉宇。”明月忽然想若是楚子晏有机会看到现代的高楼大厦又会是怎样的心情,“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明月当然喜欢。” 富丽堂皇? 确实如此吧。 楚子晏说:“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住看着住着一家人,但却谁也不跟谁亲近。听着人声鼎沸,其实谁跟谁都没有关联。” “但皇上一定很疼爱晏王。” “你又如何知道?” “晏,有安定的意思,子晏,不是皇帝陛下对殿下的祈盼吗?” 她说,子晏。 楚子晏将目光投向赵明月:“明月真聪明,才跟本王学了一个月的字,居然还知道晏字的意义。” 赵明月目光一呆,这人能不能好好聊天了?!她立刻点头哈腰说道:“那是因为殿下教得好。” “殿下,到了。” 还好到了,不然又不知道他会问出什么来。赵明月从车上下来,伸手扶楚子晏下车,回头看到这间院落的门悬着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康宁苑”。 楚子晏介绍道:“这是本王出宫之前住的地方,也许正如明月所言父皇疼爱我这个儿子,即便我离开三年,这儿却还一如从前。” 康宁苑不小,前殿后院,东西厢房一样不少,院子里遍种奇花异草,如今初秋,依旧有花开迎人,仿佛一直有人住着一般。 屋内的物件大多不新,但擦得亮晶晶的一尘不染。 室内还摆着兰花与绿色植株。 家具摆设更是十分讲究。 两人才进来不久立刻有一位银发太监进来,给楚子晏行了一个大礼:“老奴常福,给晏王殿下请安。” 常福是皇帝身边的太监。 楚子晏说道:“常公公免礼。” “谢殿下。”常福手里拿着一个拂尘,恭敬地打量了楚子晏一眼,“陛下让老奴看看殿下,殿下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老奴便如此回应陛下。” “有劳公公。” “这位便是天命福曌?”常公公看向了明月。 明月行礼:“小的赵明月参见常公公。” “哎呦,这小脸色也不错,精神,以后殿下就拜托明月多多费心。” “这是明月职责所在。” “好。”常公公将手中拂尘一甩,外头进来两个太监还有四个宫女,宫女手中端着手盆、手帕、茶水等,常公公说,“这是分派在静安殿的侍女跟太监,殿下一路辛苦。” 接着,端着水盆的宫女上前,楚子晏将手放入盆中的温水洗了洗,从下一个拿着丝绢的人那擦了手,第三个宫端着一个茶托上边放置一杯茶,还有一个大的空杯子。楚子晏端起茶含了一口,宫女呈上空杯子,他讲茶水吐入其中。 第四个宫女端着茶水上来说,欠身行礼:“殿下一路劳苦。” 楚子晏说道:“放下吧。” “是。” 这便是所谓的焚香净手吧?也算是作的不忍直视,每天都这样得多浪费时间啊。赵明月站在一旁没敢乱动。直到那些人都被遣下去,楚子晏偏头看着她。 “怎么?害怕了?” “怕什么?” “不怕怎么光站着不坐?”他下巴指了他旁边的座位,赵明月走过来坐下,他又说,“你尝尝看,这红参茶好喝不好。” 被差遣习惯了,明月没多想就拿起那杯茶尝起来,喝了一口,有一股淡淡的药味,药味入鼻之后甘甜清香。 “好喝。”她又喝了一口才将茶杯放到桌上。 “真的好喝?” “嗯。” 要换他吃了那么多冰糖葫芦之后,喝到清淡的茶水也会觉得好喝的。 楚子晏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 明月不觉将视线看了过来。 他平时让她尝的东西那都是有好几份的,这茶却只有一杯,被她喝过的他居然也这么喝了,平时不听嫌弃她的? 不过估计是这样的。 宫里不是有专门试食的人吗?皇族们担心被人下药每次吃饭前有个人先吃。 楚子晏估计是把她当那样的存在了。 “殿下是要先吃些东西还是先休息一会儿?” 楚子晏放下茶杯说:“本王好久没回来,想出去转一转。” 什么好久没回来,上月朔月夜不是刚回来吗?赵明月说:“虽然这路途不远,殿下还是休息一会儿比较好。” 楚子晏却已经起身往外走去。 赵明月只能跟上他。 刚才错过的风景在跟随楚子晏的过程之中,又重新领略到。 宫殿金顶红门古色古香……不对,只有她这样的现代人才能用古色古香来形容这儿的建筑,身处这样的年代,看到的应该是宏伟奢华。 初秋,并没有完全剥走夏天的绿色,但已经褪去了夏天姹紫嫣红苍翠,眼前的杏林没有夏日像水洗过的绿,没有深秋的金黄,而是在黄绿之间适中的浅淡黄绿,颜色十分清新。 “好看?”楚子晏出声问道。 “好看!” “那地方叫金红秋实。”楚子晏举步朝那走去。 赵明月跟着他,不由说道:“原来阿房宫赋里的描述并非夸大其词。” “什么?” “之前听人描写过一个宫殿,说‘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这是唐朝诗人杜牧《阿旁宫赋》里对阿房宫描写句子,之前觉得用词有些夸张,如今看了这楚宫才知道并非不实。 “我们进来的时候,有长青的榕树与松柏,仿佛还置身于草长莺飞的夏天,可看到这菊花盛开银杏变浅,又能真正体验到秋天已经来临。” 两人说着已经进了金红秋实园内,里边大片种着入秋会变色的树木,银杏与枫叶占了主要的景色,院内还有一大片果园,种有石榴、枣树与其他秋收的果树,果然是金红秋实。 赵明月这当旅游的心情还挺欢实,楚子晏却忽而说道:“若说你是乞丐出身没人会信。” 怎么又转回这话题来了?赵明月无奈笑道:“殿下怎么又说起这个?” “只不过看你行事说话,怎么也像受过教育的人。” 他是不是一直在怀疑她的身份?所以不时要试探她一下?明月搓手笑了笑:“当乞丐的时候没事就去听说书先生讲讲故事,明月平时也不这么说话的,只是进了王府之后,才学着这么说。” “那你平时怎么说话?” “呃……”她平时说话可不会这么拐弯抹角阿谀奉承。 “这个呃算吗?”他看着她问。 别说,还真算。明月笑着点头:“差不多吧。” “你TM给我滚开也是?” 第三十章 皇室兄弟 这句话她好像没跟他说过吧?赵明月不可思议看着他。 他皮笑肉不笑提醒道:“那天你睡醒就跟本王说了这句。” 说梦话他也能给她记下来?而且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啊?赵明月呵呵呵笑:“殿下记性真好,不过那估计是做梦了,不是跟您说的。” 跟没跟他说无所谓,楚子晏微微咳嗽然后说:“滚开本王能听明白,TM是何意?” “……”赵明月看着他好一会儿没办法做出反应,要不是知道自己穿越了,她肯定以为他在跟她讲冷笑话,而且,说了笑话还不能让人笑的那种。 楚子晏看她一副吃了蛤蟆的表情,淡淡又说:“本王知道是骂人的意思,不过就问问又没说要罚你。” 他那不叫罚,叫折磨。 “明月就知道晏王最大度,最体恤小的们了。” 楚子晏嗤之以鼻继续前行,树上偶尔有几片黄透的杏叶飘落下,从他瘦削的肩膀上划过。 赵明月心里唉声叹气跟上去。 眼前一座宽阔的府邸,房屋全是木头建造,采用开敞式布局,地板架空,出檐深远。宫殿坐落在银杏环抱之间。 “这是金秋殿。”楚子晏也算尽地主之谊给她当起导游来。 金秋殿前是一座巨大的湖泊,水色倒映银杏枫叶,如同一面彩色的镜面。 此时从金秋殿传来涔涔古琴之声,循声望去能看到秋华池旁的落叶亭内有几个人影,琴声也是从那亭子那传过来的。 楚子晏脚步慢慢停下来,掩嘴轻咳说道:“本王累了,回去。” 说着他调转回头。 说来的人是他,突然说走的也是他,她当然是他说东她不会往西。只是两人还没走两步迎面而来几个人。 走在人群之前的男子起来大约二十七八岁,双眼狭长,高鼻薄唇,成年人的身姿饱满挺拔,身穿华丽紫袍,长衫上的盘扣与花纹用银丝亮线刺绣闪亮夺目。玉带缠腰,腰坠华贵的玉佩。 一看到楚子晏,他挑起眉笑着说:“九弟,许久不见。” 看来他是楚子晏的哥哥,楚子晏拱手行礼:“三皇兄。” 赵明月跟着行礼。 楚皇帝有十一子九女,楚子晏皇子之中排行第九,今年十八岁。三皇子名叫楚子睿。当今太子是排行第四的皇子名叫楚子熙,比楚子睿小一岁,今年二十七。 楚子睿给楚子晏回了一个礼之后,就说道:“太子正在落叶亭描像,九弟不进去看看?” “倒是想去,不过身体不适就只能先回去了。” “身体不适?”楚子睿打量着他,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赵明月,垂眸一笑抬起视线,“我看九弟气色比起之前好多了,看来这个就是九弟的天命福曌吧?” 楚子睿的目光指向赵明月:“这孩子长得真好,看这一双眼睛多有神,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赵明月。” “多大了?” “十四。” “真是个好年纪。”楚子睿又笑了笑。 楚子晏说:“若是三皇兄没有别的事,子晏就先告辞。” “不急。”楚子睿拦住了楚子晏的去路说道,“太子也好久没见到九弟,定然十分想念。而且九弟也该去见一见那个画师,父皇刚将给了他一个‘神笔”的称号,他画的画惟妙惟肖跃然于纸上,活灵活现。” 楚子晏淡淡说道:“三皇兄的圣贤庄里本就人才济济,出一个绝顶的画师也理所当然。” “还以为九弟足不出户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也知道这蔡秀峰是我圣贤庄的奇才。”楚子睿颇有一些得意之色。 楚子晏说道:“本是不知道,但这画师实在是旷世奇才,父皇对他连同皇兄圣贤庄的赞赏铺天盖地谁人能不知?” “那蔡秀峰也算是我朋友,九弟又怎么能不赏个面子去见见我的朋友?” “皇兄……” “这可不是子晏吗?” 正当楚子晏要辞别楚子睿,身后又传来一声清朗却也带着磁性的声音,赵明月闻言回头一看。 一位身着青衣朱裳的朝服,上边绣着五龙图腾,腰上瑜玉双佩,脚上穿着朱舃,古代的衣袍果然讲究,对于赵明月这个不懂这儿礼俗的人,也能看明白,这人身份必然高高在上。 果然楚子晏与楚子睿立刻对其行礼:“太子殿下。” 明月跟着行礼,心中暗忖,这太子长得可比三皇子要俊,皮肤是健康的麦色,双眼修长模样英俊,身体修长挺拔。见楚子晏他们行礼,立刻上前扶起楚子晏,说道: “都是自家兄弟,又没外人在不用多礼。” 楚子晏抬起手咳嗽,从楚子熙身前后退了一步,抬起袖子掩住嘴。 楚子熙看着他问道:“子晏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太子关心,还是老样子,走几步就喘得紧。” “不是听说有个天命福曌庇护好多了吗?”楚子熙目光看向了楚子晏身后的赵明月,见明月低着头避礼便说道,“你便是那天命福曌?” 最近她回答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了,赵明月应声:“小的叫赵明月。” 太子的目光从上倒下打量了她一遍:“抬起头来。” 明月抬起头。 太子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好一会儿。 一旁的楚子睿眼里闪过一丝精芒,笑着问:“太子殿下的画像画完了?” 太子说道:“还没有,坐着太乏闷,正好瞧见你们来了便过来瞧瞧。” 楚子睿:“我跟九弟正打算过去看你描像。” 楚子晏清淡说着:“我便不去了,这傍晚一到就觉得凉得慌,正要回康宁苑。” “凉?”太子楚子熙一听,立刻将外袍脱下来披在他身上,“本宫正热得慌,这衣服你便穿着……” 太子将外袍脱下,赵明月看到他身前胸前挂着一块玉佩,这玉佩呈佛像,发着淡淡的光辉,一看便知是特别珍贵之物,而且明月知道,这东西必然是开过光有护身法宝作用的灵物。 “如此,九弟就不必再推脱,随我们到金秋殿一聚。”楚子睿说着就将楚子晏顺带了过去。 楚子晏忽而出手拍掉了他伸过来的手。场面有些突兀的安静,楚子晏才淡淡笑着看向楚子睿:“我去便是,皇兄可别欺我体弱推搡。” 他那一笑柔弱如花,让楚子熙也推了楚子睿一下:“你当九弟是你这皮糙肉厚的身子,劲儿使这么大?” 楚子睿哈哈大笑:“是是是,是我不懂怜香惜玉。” 从这样的画面开来,几个人似乎还挺和气,尤其是那太子,在赵明月的眼里就是一个十分宠爱楚子晏的哥哥,而楚子睿是个马大哈,男人嘛没有那么多细腻体贴,兄弟之间的感情成这样也再正常不过。 只是楚子睿在太子面前居然用怜香惜玉来形容楚子晏,还有点调戏的意思。 而且怎么都觉得楚子晏跟他们之间有种错开的感觉,他一直融不进这所谓的兄弟情谊之中。方才见到落叶亭有太子他便立刻掉头离去,而遇见了楚子睿又推脱身体不适离开。 就算是对他疼爱有加的太子哥哥,他似乎也抗拒与他亲近。都说他是被诅咒的孩子,没被兄弟排挤他应该很高兴才是,怎么还这么扭捏。 但想想,楚子晏本就是很别扭的个性,她已经领教了很多次,也就觉得这一切可以理解。 “明月。”楚子晏微微偏头看她,“你先回去。” “既然他是你的福曌,当然不能离身,一起去吧,走走走。”楚子睿忽而出手揽住赵明月的肩膀,赵明月就这么被半推半就着跟楚子睿进了金秋殿。 楚子晏蹙眉看着不反抗的明月,没再说什么跟着慢慢走入金秋殿的前院。 赵明月如果想听楚子晏对话他是有办法从楚子睿手里离开的,不过她觉得楚子晏应该多跟人接触,改改他那别扭的臭脾气,也就没多做反抗。 金秋殿前院的桂花落了一地,能闻到一鼻子的香气。 依傍沁心湖的八角落叶亭极为宽敞,双层顶部之上落满秋叶,与这秋景融为一体。亭内除了添茶倒水的两个婢女之外,还有一个模样极为俊俏,大概十七八岁年纪的男孩。 男孩的长发用红色丝带将两鬓的头发往后扎起,其余披散的发丝如丝落在身后与胸前。身上穿着红色的锦衣华袍,衬托着他的皮肤更白皙红润。 这男孩长得很漂亮,比……当然不能跟楚子晏这如花似玉的病美人媲美,但确实已经美得很极致了。 这人该不会也是某个皇子吧? 这样一想,皇帝选妃还有一个益处,把漂亮的基因留给了后代。 不过那男孩见到他们时,起身行礼说道:“在下杜若给三殿下……”说着他目光一抬看向一旁白衣如雪的楚子晏,嘴角一扬,“九殿下请安。” 原来不是皇子。 太子楚子熙意外道:“杜若,本宫这位弟弟深居简出,你可从来没见过,怎么会知道他就是九殿下。” 杜若扬眉说道:“虽然杜若没见过九殿下,不过却知道太子殿下有个容貌绝世无双的弟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第三十一章 神笔画师 楚子晏连看都不看杜若自顾走向座位,婢女上前为他倒上热茶。 太子对婢女说:“去拿一张毯子来给九殿下。” “是。” “子晏,饿不饿,你想吃什么,皇兄让人给你拿来。” “不饿。” 明月虽然站在亭子外可还是听到了太子这句体贴的话,这个哥哥真挺细心的,再瞧楚子晏那骄傲得跟小公举似的。 “诶,蔡秀峰呢?不是给太子画画他跑哪儿去了?”楚子睿问道。 “说是颜料差了一色,去调去了。” 说着就见蔡秀峰从金秋殿内走出来,手里拿个一个砚台,大步走入凉亭给主子们行了礼。 “太子殿下,三殿下久等了。” 蔡秀峰身穿一件白衫,外罩黑色罩衫,腰上绑着黑色腰带,发髻打理得中规中矩。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目光也不算英俊,长相极为普通甚至看起来有些木讷的样子。 楚子熙说道:“蔡画师也休息一会儿喝喝茶。” “是。”蔡秀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画桌上,又走了过来,规矩地应邀入座。 “蔡兄,你猜猜这是何人?”楚子睿手势指向楚子晏。 蔡秀峰顺着看了过去,目光落在楚子晏脸上微微出神,然后礼貌说道:“眉间有孱弱之态,可双目清澈如泉,有闭月羞花国城可倾的容貌,也有青莲清逸的气质,虽不知是何人但必定是贵人,在下蔡秀峰有礼了。” 这个蔡秀峰中规中矩的大大赞美,只换来楚子晏轻微的侧目颔首。 楚子睿大笑着说道:“蔡兄,这便是本王九弟,传说的楚国第一美人,病美人,楚子晏。” “原来是九殿下,失敬。” 楚子晏:“又有何失敬,蔡画师才高八斗,本王不过是顶着虚妄的名头。” “九殿下气质若芳,定是饱腹才华之人。” 其实说得也是,比起楚子晏蔡秀峰可能活得更有滋味一些,一个是因为才华走上人生巅峰的人,一个是被养在深闺大院之内除了身份就一无所有,还命不保夕的九皇子。 现在看着在场的几个人,明月还是觉得楚子晏挺可怜。 他可怜? 那那些为了让他活着而死去的替命人呢? 如此解释,可怜之人必定有可恨之处也再恰当不过。 赵明月的目光,又落在了楚子熙将毛毯披在楚子晏腿上的动作上,楚子晏却只是微微颔首,就将毯子拿开了:“有劳太子殿下,不过一杯热茶喝下去我觉得有些热,等凉了再盖上。” “也好,那凉了记得盖上。” 这太子真是好脾气好耐性,赵明月忽而又平衡了,就连太子殿下也都拿楚子晏没有办法,她平时受到那些幼稚类似恶作剧的惩罚也不过是轻于鸿毛,不足挂齿对吧? 她正偷偷看着太子,却被一旁的杜若一记冰冷的斜视给杀了过来,明月将视线调开,不过就看一眼太子能有多大的罪?她还不稀罕看呢。 此时太子殿下却突然手一指明月,朗声说:“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 “赵明月!”明月自报家门,反正这都是习以为常的问答。 “明月,别站外边,过来吃点心。” 这太子可真跟电视里演的那些不一样,好……好亲民啊!虽然太子这么说,让杜若又狠狠瞪了她一眼,但她无所谓啊,都是人干嘛他们在吃点心她在外头站着,于是乐呵说了一声“是”立刻跑进去。 “出去。”楚子晏却突然开口,脸上一副恬淡虚弱的模样,“他不过一介贱民,还不配与我等同坐一桌。” 喂,知道你平时有点幼稚,但勉强算你腹黑,可不带这么损人不利己的,这叫歧视你知道吗?赵明月心里有点不爽,但最后还是停住了脚步,说道:“多谢太子殿下,小的还是站在外边好了。” 楚子熙看着楚子晏,无奈笑着伸手要去揉弄他的头发。 楚子晏偏头咳嗽,躲开了他的碰触,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碰他。 楚子熙手落空,目光微微一沉,转而拍他的肩膀宠溺地说着:“你啊,这小性子什么时候才改一改。杜若,你把这叠桂花糕拿给明月吃吧。” “是,殿下。” 杜若端着那盘桂花朝着明月走过来,红袍华丽,步伐骄傲,走到瘦小的明月跟前笑着说:“明月,这是太子殿下赏给你的桂花糕,可要好好吃。” “谢谢太子殿下。”最近经常被一些吃的用的打发,说实在的,小娘在家的时候什么好吃的没吃过,现在还得对一盘桂花糕感恩戴德。 也是倒霉到家了,忍吧,忍辱负重吧。 只是明月拿了盘子杜若却没有松手,她不解看向他,兄弟你几个意思? 杜若目光冷冷看着她,嘴角微微一勾:“别以为自己年轻有几分姿色就可以。” “什么?” 他却突然松了手。 明月觉得,自己刚才真的是听错了,杜若刚才跟她说什么来着? 杜若转身走入凉亭,坐到了太子的身边,脸上又绽放出带着几丝媚态的笑容,明月脖子不由地动了动,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楚子睿说道:“蔡兄,不如继续开始吧,也让九弟看看你的能耐。” “是,那么还劳烦殿下回到原来的位置。” 蔡秀峰重新回到画作之前,楚子熙继续坐回座位之上,蔡秀峰对着他继续临摹。赵明月看得直摇头,也并不是觉得蔡秀峰画得不好,只是觉得太麻烦了,要有手机咔嚓一秒钟不到的事情。 说蔡秀峰能画得逼真,能有照片逼真啊? 不过赵明月看到了画之后,却也有些叹服了,她看过一些古代的画像,甚至现在的一些精致肖像画,也未必大道蔡秀峰这样的水准。 他笔墨的侵染下,画中的人越来越立体,不能如同照片一样逼真有像素,但他的画给人的感觉像一面镜子,画里的人如同镜像栩栩如生。 明月站在远处看,避开了画面的细节之后,更是感觉画中的楚子熙能从画里走出来…… 刚才还觉得蔡秀峰木讷呆板,如今又不得不忍认真打量起他来。 明月发现了他一个很牛的地方,他是左右手都能画画的人,有时候填色直接左手也拿笔着色,非常熟练。 楚子晏看了之后,终于主动说话了:“蔡画师的技艺果然不同凡人,父皇赏赐‘神笔’称号实至名归。” 蔡秀峰停下手中的笔,谦虚说道:“承蒙皇上厚爱。” “蔡画师年纪不大,画作如此成熟,已经超过大师的水平。”楚子熙也由衷赞叹。 “不敢,在下不过是从小就开始习画,然后每天都画,勤奋补拙不敢称大师。” “你这是太谦虚了!”楚子睿说。 楚子晏又问:“蔡画师的左手很特别。” “左手特别?”蔡秀峰看了自己的左手,没看出什么所以然:“九殿下为何如此说?” “只是没见过双手并用的画师。” 蔡秀峰笑:“总觉得自己速度慢,后来就想怎么就不能用左手?于是就不停的练习,结果左手也能帮上一些忙。” 蔡秀峰确实很谦虚,不过楚子晏说了那句他左手别致之后,明月也留意了他的左手,但他手上沾着墨水也看不出有什么别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赵明月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渐渐太阳下山了。 蔡秀峰说道:“太子殿下,画作已经基本完成,在下回再仔细润色一遍即可。” “也就是说,本宫不用再当木偶让你画了。” “太子殿下辛苦了,已经不用。” “那就好!”楚子熙松了一口气,回头对楚子晏说,“子晏,今晚到我东宫用晚膳如何?子睿也一起来。” “好啊!”楚子睿立刻答应。 楚子晏起身,显出一丝疲惫的模样:“实在对不住太子殿下,方才就觉得不适,现在是必须要回去休息的了……” “九弟……”楚子睿又想强邀楚子晏去。 “赵明月,你过来。”楚子晏这会儿很坚持,没让楚子睿说话就叫了赵明月。 不是说她身份卑贱不能跟他们站在一块儿吗?也就她大人大量才不跟他一般见识,赵明月走了过去:“晏王有何吩咐。” “本王累了,你背我回去康宁苑。” 他让她背?也太能作了吧?不干!赵明月转身把背亮了出去:“晏王,明月背您回去。” 楚子晏一点也没客气,趴在了赵明月瘦小的背后。 这才叫名副其实的忍辱负重吧?赵明月将他背起来,还对身后的两位主子说:“太子、三殿下,我家主子就先行告退。” 然后背着楚子晏回家。 别看楚子晏是个病秧子,十七八岁的男孩,高高的个子,即便再瘦那骨头都挺有分量,况且,楚子晏其实并不是很瘦,这重量在赵明月的背后压得非常扎实。 赵明月背得有些吃力,但并没有说任何一句怨言。因为从来没觉得楚子晏跟她亲近过,所以也没觉得他遥远,他一直在他的位置,而她亦然。只是想到一个画面,贫苦家的小孩给富家子弟当马骑…… 真TM悲催。 第三十二章 轻浮太子 背了一段距离,明月有些喘了起来,身上越来越热,额头也洇出汗水。 楚子晏看着从她侧脸划落的汗珠说道:“你方才若是听话回去,何需受这份苦。” “……”赵明月白眼一翻,他该不会是因为刚才她没听他这话,所以生气报复让她背的吧?“明月还不是担心殿下嘛。” 他在她背上,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用他温柔的声线在她耳边淡淡说着:“本王是否跟你说过,你只要听本王的话就可以?” “但那是太子跟睿王咱们能随便得罪吗?” “你只要当好福曌,其他与你无关。” 所以说他性格别扭,赵明月又问了一句:“福曌的职责也包括背殿下吗?” “当然,你帮本王省了所剩不多的力气。” 你力气是所剩不多,但脾气很多啊!怎么不能让她分担一下?明月干脆不说话,只希望回康宁苑的路程能再短些。可楚子晏看她一头的汗还嫌弃的地说: “浑身是汗,背后烫得本王不舒服。” 她都快累得走不动了,他居然嫌弃她背后太热?嫌她出汗? “这么不舒服,殿下就下来走走凉快凉快?” 他不仅没下来,还双手交叉缠在她的脖子前:“比起走路,这种热度本王就将就吧。” 他可以不那么将就的! 赵明月跟他完全不同,身体一直很温暖,夏天的时候跑动几下就能满头大汗,身体散发一种被太阳晒过的温暖香气。楚子晏的目光往下,看到她脖子上一圈粉红的牙印,目光微微一眯。 “你肩上是什么?” “我肩上有东西?”她努力回头看也没看见,“在哪儿?” “这儿。” 他手都不动,下巴一指。 “看不见。” “这儿。”楚子晏张嘴咬了那个地方一口。 赵明月缩起脖子瞬间回头:“殿下为何咬我?” “本王只是觉得这像个牙印。” 牙印他也不能试啊!啊,牙印?她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的鬼面男咬了她两口,还吸了她几口血呢!不过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那咬痕还没消失? “大概被狗咬过。” “……”楚子晏斜睨她一本正经的侧脸,“你在骂本王?” “明月不敢,明月说的是以前,殿下这次不算咬。” 楚子晏这回没回答上来了。 康宁苑终于到了,赵明月将他放在床榻上,痛苦地捂着腰起来,做牛做马不容易。 “殿下休息吧。” “等等。”楚子晏喊住她。 明月闭眼深呼吸,回头问道:“殿下还需要明月做什么?” “等会儿若是有任何人要求你做任何事,就都说要呆在本王身边不能走开。”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她还是满口答应,毕竟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跟他唱反调,而且这宫里还会有人找她?找她也是因为他好吗? 楚子晏估计是真的有些乏累,晚饭也不吃一直睡着。 睡吧睡吧,小娘终于能自己一个人美美吃上一顿了! 饭菜还没吃上两口,一个身影登堂入室。 一看来人,她立刻放下碗筷起身。 “太子殿下……” “坐吧,继续吃你的。”楚子熙不客气地往她对面的座位坐下,看着还傻站着的她说,“别拘谨,吃你的。” 不是拘谨不拘谨,而是居然让楚子晏蒙对了,还真有人找上门来了。之前楚子晏拒绝得很明白太子还要登门请人?他到底是多疼楚子晏? 赵明月坐下,说道:“太子殿下,晏王身体不舒服在卧房休息呢。” “本宫听说了。” 听说还上这厢房来干啥?明月笑着说:“太子殿下吃过饭了吗?” “正好没有,你介意本宫跟你一起用膳吗?” 她吃的是他家的饭能拒绝吗?可他居然要跟她一起吃饭,几个意思?“当然,只是这饭菜……要不您叫人再送些饭菜来?” “饭菜不用,不过已经叫人去拿了酒,你陪我喝几杯。” 他已经叫人去拿酒了?敢情他就猜到她不敢拒绝他来蹭饭呢。 婢女将酒送来,还给太子与她将酒倒满杯,然后站到了一旁,太子说:“你退下。” “是。”婢女恭敬退下。 太子举杯说:“明月,本宫特别感谢你照顾晏王,这杯以示谢意。” “小的不怎么会喝酒。”当然是假的,她还挺会喝酒。 “本宫知道你还小,这是葡萄佳酿但喝无妨。” “谢谢太子殿下。”赵明月举杯喝了一口,还别说,这种手工酿制的葡萄酒好喝,味道醇厚,“这酒很好喝。” “这是从吐蕃进贡到宫里的佳酿,宫里也只剩下不到十瓶。” “这么稀罕的东西,太子殿下居然慷慨让明月分享,明月受宠若惊。” “哈哈哈,这算什么,你若喜欢本宫可以全送你!”楚子熙继续帮她把酒倒上,明月起身去接手:“殿下,还是小的来吧。” 赵明月的手碰到了酒瓶,楚子熙说了一句“无需拘礼”手便覆在了赵明月的手上,明月愣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却说:“好了好了,那便一起倒”。 说着就着她的手将酒倒入杯中。 并没有不自然的地方。 明月讪讪抽出自己的手,楚子熙没有任何异常,将酒再倒满杯,说:“晏王性格比较孤僻,你可得多多体谅,他打小身体不好不经常与人相处才会这样。” 明月点头:“是,殿下看来十分关心晏王。” 楚子熙喝了一口酒,笑了笑,将杯子放在桌上看向赵明月:“但他并不希望本宫关心他。” “刚才殿下也说了,晏王不善交际难免会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激。” “要是跟你说的一样就好了。”楚子熙苦涩地笑了笑,“这么多兄弟之中,本宫最喜欢的就是子晏,其他兄弟姐妹都怕他身上的诅咒,但本宫愿意宠他一个人,可他却一点也不领情……” 然后他开始说起他跟楚子晏小时候的事情。 楚子晏是前皇后生下的孩子,也算是嫡子,但皇后因为生了他难产死了,后来才才立了楚子熙的母亲为后,楚子熙也成为了太子。 他说了很多,明月想说的是,她其实并不感兴趣。 于是只能喝着葡萄酒听他扯淡,她难得的懒散时光就被太子给搅黄了。 “你想不想去那看看?” “哪儿?” “本宫刚才不是说了,子晏小时候喜欢去的阁楼你要去看看吗?” 楚子晏小时候不想吃药行针喜欢躲的阁楼?后来是被太子找到的那个地方?她不是很想去啊…… “去是想去,但现在天快黑了,去到阁楼还能看到景色吗?” “当然能,夜晚的宫殿灯火辉煌,阁楼能一览皇宫的景致,不能错过。” 这儿的夜景,能有在摩天大楼里,坐在飞机上鸟瞰城市那么爽吗?但盛情难却,加上楚子熙起身拉起她,明月居然找不到推脱的理由,太子的一番好意她得听吧? 只是走到门口看着楚子晏紧闭的房门又想起他说的话,不能跟着其他人去做任何事…… 正两头拉锯。 太子回头给她一记明朗的笑容,太子看起来就像个开朗体贴的大哥,之前对楚子晏就挺无微不至的,虽然楚子晏都不领情,但楚子晏一向就是这样的个性,她不是一直领教着? 对楚子晏没什么好印象的明月最终举步跟上了太子,反正她在楚子晏醒来之前就回来,不会被他发现的。 凌云塔是宫里最高的建筑,屹立在出宫的中央,最高层的阁楼四面都是窗户,可以在这塔楼之上环视整个出宫的景致。 楚子熙将赵明月带到了顶层,带她领略最美角度的出宫夜景。 宫灯将宫内楼阁与回廊连接,形成一道一道红光长廊。 虽不比现代霓虹满天纸醉金迷的夜景璀璨夺目,但这红色有一种沉寂的古韵,加上满天繁星的布景确实别具一番风味,赵明月扶着窗看着满天星斗有种赞叹。 “这天空真珍贵,天上镶嵌的都是钻石。” 一颗一颗,闪烁耀眼。 楚子熙从别扇窗户走到赵明月所在的窗边,挨着她站了好一会儿也说道:“是啊,真的很好看呢。” 他知道钻石是什么就说好看?赵明月偏头看过来。楚子熙却并没有看星空,而是站在她身旁凝视着她,目光深邃而浓烈。 之前倒酒时两人双手相贴就觉得不大对劲,但后来听他侃侃而谈他与楚子晏之间的事她也没多加在意,只是那时候打消的不对劲此刻又浮上来。 这家伙怎么是这样……发情的表情? 该不会是想一些不纯洁的事情吧? 不对,她现在是男孩儿啊,难道太子发现她是女孩子了? 这不可能吧?她跟太子并没有什么接触,赵明月往一旁的窗户挪了挪,这小子人面兽心,她得找机会跑才是。赵明月目光看向阁楼的入口,那离自己还挺远的距离。 但不管了,窗户离得近她也不能从九层塔顶跳下去吧?赵明月撒腿就往楼梯那跑。 “你要去哪儿?”楚子熙凭借手脚长度一把将她拽回来,坏坏地笑着问,“明月既然也觉得子晏不识好歹,那如今本宫不宠他宠你好不好?” 第三十三章 晏王相救 “太子殿下带明月来赏夜景已经是莫大的宠爱!”明月想挣脱他的手,但现在瘦弱的赵明月怎么能挣脱楚子熙这样成年男人的钳制。 楚子熙一把将她拽入怀中:“明月,本宫想更宠你。” 楚子熙以旧一副俊朗的模样,笑容昂然如同一朵食人花,紧紧束缚住赵明月的纤弱的腰肢贴向自己,呵呵笑着。 “你可不能像子晏那么冷淡,可不许辜负本宫!” 他的表情跟话语都像在跟她打情骂俏,完全无视她的挣扎,简直就是一个笑面变态。 “太子殿下,小的是男的啊!” “男的如何?本王也是男的。” “……” 好家伙,一个活脱脱的同志啊!虽然她不歧视同性恋,但这种霸王硬上钩可真是恶心。更要命的是这具身体是个女孩儿,当初是为了当男丁没有告知性别,没有刻意隐瞒却一开始说的谎被揭穿之后会怎样? 这些都是其次其次! 眼下最致命的是楚子熙这个变态太子要强暴她,她得想办法逃脱。 赵明月无计可施,推开他那可恶的嘴脸大喊:“救命啊,救命!” “哈哈哈,明月真可爱。”楚子熙被推得脸都变了形,但依旧心情很好的调侃,“这阁楼极少有人来,而且就算有人谁敢来阻止本宫……” “楚子熙你这个大变态!” “半推半就差不多就行了,你再闹等会儿伤到的可是你自己。你不知道,有多少美少年想要本宫,本宫还是不乐意的,你该觉得荣幸,赵明月。” 明月现在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楚子晏远远看见楚子熙掉头就走。为什么会让她先走。又为什么杜若会用嫉恨的眼神看她。 她根本就是楚子熙喜欢的类型! 当时楚子睿就有意无意刻意挽留她下来,估计也是知道太子的癖好,有“成人之美”的奉承。 这宫里还真没好人! 当时她是真没想到,这个看似阳光开朗的太子会强暴别人的菊花,而且还是男人跟男人,这会儿明月算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太子说得对!”明月力保镇定地大喊一声,楚子熙停止了举动看着她,她继续说,“能被太子喜欢是明月的福分,既然如此就各自心甘情愿的,免得彼此都不舒服?” 楚子熙眼睛一眯,然后哈哈笑道:“看来明月很上道嘛。” “当然,多少人等着被太子荣宠,明月简直受宠若惊。” 楚子熙朗朗一笑:“然后呢?” “然后……”明月笑了笑,“不如让明月来给太子宽衣吧。” “好!”楚子熙看着明月,一双桃花眼格外亮堂,他双手抬起让明月给他宽衣,却一直将明月困在他与窗棂之间。 赵明月摸索着找到她的腰带,心里一直盘算着如何才能逃走:“明月有点紧张,连腰带都不会解了。” 慢慢地从楚子熙怀中转出来,楚子熙咬着嘴唇笑,慢慢弯下腰凑到她耳边说:“你是不会解腰带还是想借机逃跑啊?” “明月怎么会跑?” “不跑,那就快一点!”楚子熙不跟她兜圈子,按耐不住将她翻过去按在窗户边,“反正你也想从了本宫,就快点吧!”他的手多次想要扒她的裤子,她极力拉住可这一次,接着她就被按在窗台之上,上半身几乎被推出窗外。 这家伙简直丧心病狂,无计可施的明月又大喊起来:“救命啊,非礼啊!” “哈哈哈,小东西,等会儿你就不会觉得是非礼了……” 这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感觉糟透了。 她不喜欢这样的弱势,憎恨这样被欺凌却无能为力的自己,只身来到这个世界三个月,一直与命运抗争几番生死都不曾低头的赵明月,慢慢觉得有股绝望从心底翻涌上来。 她着急得双腿乱蹬,楚子熙一把夹住她的腿,邪恶的想要抓住她裤裆里没有的那玩意儿…… 这下完蛋了…… “非礼勿视。”就在这种绝望将她吞没的时刻,阁楼的楼梯口传来一声淡淡的话语,“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是楚子晏! 赵明月回头看到这人,心里顿时踏实了下来。 再带有目的性,再觉得他不可理喻,但不得不说,楚子熙她在这个世界里最熟悉的人,之前不觉得,当身处陌生的环境之中,受到委屈之时见到他,居然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楚子晏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就一步一步走到另外一扇窗前,仰头望着天空。 “这夜空可真美。” 楚子熙不得不收回对赵明月乱来的手,即便心中再有不满,但毕竟楚子晏可是皇室的孩子,他也不能太过分。 他放开了明月。 “子晏来得正好,我跟明月正玩闹着呢,不如你也加入?” 虽然动作有所收敛,但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邪念,说了一句一语双关的话。明月之前不觉得,此时是听出这人的言外之意如此恶心。 “不了,你们继续吧,就当我不存在。” 楚子晏依旧望着天空,月光星华落了他孱弱的一身,此刻却让明月感受到一丝柔韧的保护。 她一把推开楚子熙走向楚子晏,不说话就站在他身边,隐约有种想哭的冲动,但也只是隐约而已,赵明月没有哭,只是对楚子晏说:“殿下还没吃晚饭,明月扶你回去吧。” 楚子晏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头看着她,眼神冰冷如霜,嘴角慢慢弯起一丝笑容:“不是玩得挺开心,回去给本王准备晚膳明月该不高兴了吧?” 她现在还能听不出来他的风凉话? 但现在就算他直接破口大骂,她也会乖乖听着。 楚子晏冷眼看了她好一会儿,一声不吭转身往室内走。 明月拔腿跟在他身后。 回康宁苑的路上他一直沉默,不再冷嘲热讽不再让她背他,但此刻的赵明月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的怒火与怨气,终于忍不住跑到他跟前拦住他。 “谢谢!” 楚子晏垂眸看着他,月光在他的眼睫打上一层冷光,他根本就不屑她的感激。 明月又说:“我没想到太子是这样的人……” 楚子晏短促轻笑,又瞬间恢复面无表情绕过她继续前行。 明月又跑他跟前:“晏王我知道错了!” “错了?”楚子晏不冷不热地说,“你不是一向坚持自己是对的吗?” “我没有。” “表面上看似乎对我这个主子言听计从,其实心里自己拿着的主意,谁也不能动摇。” “……”确实她是在按自己的目的行事,但没想这都被他看出来了,“明月没有这样啊。” “没有?你何时又将本王当主子看了?” “我……” “你!”他说道激动时闷闷地咳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难受,还是心理有了情绪,楚子晏的眼睛里迸出了一丝幽怨的光芒,“赵明月,你费尽心思成全自己,又何时将本王当自己人看待了?” 他们本来就不是自己人啊。 他是主,赵明月是仆。他是主,她是福曌。他不过是一个能让她尽快达到自己目的的人,他们根本就不是自己人。 只是,三个月过去了,她想要的东西一无所获,也没有一个朋友,她曾想过赵六是她的来到这的第一个朋友,但赵六走了之后她也没见得有多伤心明月有些意识到,她在怒自寻找过去的赵明月时,慢慢地也弄丢了赵明月的灵魂。 “我以为我们只会萍水相逢……”她没有将一切告诉他的打算,信任这种东西不是轻易就能达到,“我,我以后不那样了。” 楚子晏看着她认真的眼神,缓声问:“不哪样了?” “不……”明月微微低下头,抬起眼睛看他,“不小看你。” 楚子晏静静地看着她,视线慢慢地柔和起来,这会儿又凉凉说道:“噢,原来明月一直小看本王。” 明月看着他,这人不高兴的时候喜欢冷嘲热讽,高兴的时候还是喜欢冷嘲热讽,但她似乎能知道什么时候他高兴,什么时候他不高兴。 “对不起,是我先入为主将你当病人看待。”所以他那些别扭的举动,她都是嗤之以鼻然后一笑了之,反正他是个可怜的病人。“没将你的话放心上,大概是觉得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又怎么能照顾到别人,我以后不这样想了。” 明月觉得自己说得挺诚恳的,但楚子晏以后无动于衷。她嘴一撇,哭着脸说道:“晏王殿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明月一般见识……殿下难不成还非要明月哭着求你才消气吗?” 他是生气,但她只是觉得他生气而已吗?楚子晏挑眉:“好啊,你哭着求本王或许会消气。” 那他还是继续生气吧! 这人也忒么难说通了,好说歹说,道谢道歉哀求他通通都不领情。 楚子晏又问:“怎么?不打算让本王消气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明月义正词严说完双肩垮下来,“哭不出来。” “看来,本王还没值得让你哭。” 原本挺好一次给她悔过自新的机会,她也真诚要重新审视两人之间的相处,结果还是被这家伙不同于常人的思维给搅弄得不伦不类,她也找不到跟他相处的合适方式了。 还有,她刚才说什么她能明白他生气还是高兴那样话,就当她没说。 她弄不明白他。 明月看着他半晌,忽而转身背对着他蹲下说道:“来。” 第三十四章 背上美男 “做什么?”他不解看着她。 “我背你。” 谁让她背了?楚子晏出手推了她一下,她往前倒双手撑在地面,楚子晏白了她一眼自个儿就走了。楚子晏,小媳妇也没你这么傲娇的! “殿下,等等明月!”她装模作样地跑上去上,挨着他一起走,“殿下,别人都说男孩儿心胸宽广,殿下是个特别有男子气度的男孩对不对?” 楚子晏算是知道了,她不仅把他当病人还把他当孩子,明明她才是小孩子。 “你在拐着弯骂本王小肚鸡肠?” “……”她有这样吗?不过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行了,本王就大度一些,饶你一回。” “就说殿下大人有大量。”管他几个意思他气消就好了。 她现在就眉开眼笑,刚才可还是一个在发抖的可怜虫呢。楚子晏看着她笑,她也跟着微微笑,他再笑着动了动手指。 是让她转圈的意思? 转圈干什么? 她听话地转了一圈,他还在转着手指,看来不是让转圈啊,明月不解地问:“几个意思?” “转过去,蹲下来。” 明月转过去,蹲下来。 楚子晏走到她后边,俯下身罩在她背后。 哎呦我去……好重!明月的手再次支在地上,回头看着他说:“殿下刚才不是很不屑让明月背的吗?” “结果是你觉得本王小肚鸡肠。” “……”明月气得鼻子喷火,他能别报复得这么明显吗?但她居然无可反驳,慢慢撑着他体重站起来。 楚子晏,就算你让我背还是一样的小肚鸡肠,不,是更小肚鸡肠! 楚子晏看着她怨念重重的侧脸,慢慢就笑起来,柔声叫道:“原来明月这么喜欢背本王,看把你高兴的。” 混蛋啊…… 明月用力将他颠了一下,他双手交叠在她脖子前,脸窝在她的肩窝里,一点也不计较她故意颠的那几下。 她身上的温度如同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让他有点灼痛的感觉,但这种被热度灼烧的感觉居然让他有些兴奋。 或许,像藤蔓的人是他,他如同寄生的藤缠绕在她身上,不断吸取她的温度继续苟延残喘。 他一直就如同这种寄生植物吧? 以前依附着其他的替命人,将他们一个个吸干,如今终于轮到了赵明月,她的身上有如同野草一样的生命力,被摧残之后春风吹又生,而他也起了贪婪的念头,想霸占这个命格,想要看她还能支撑多久…… 两人不再提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依旧如常相处。 第二天,楚子晏被一位公主邀请过去,说是看蔡秀峰为她们作画。 但明月想,楚子晏在宫里的人缘应该不会好,大家都有点避讳他身上的诅咒。但居然有公主邀请他去看她描像,会不会又是什么别有目的? 去到那儿明月算明白了,太子在呢! 必然是太子拐着弯把他们叫过去的,那太子依旧是那种风流倜傥的模样,仿佛之前对明月做过的事情从来就没发生过。他也依旧对楚子晏体贴亲密,如果楚子睿在也会有意无意的将他们送作堆。 她之前怎么会觉得,他那是爱护楚子晏呢?分明就是……明月突然想到一个事情,楚子晏跟楚子熙年纪相差挺大,是不是小时候就被他这么欺负过?不然他怎么会避恐不及? 想到这个明月顿时非常恼火,举步上前一把将太子披在楚子晏身上的衣服拿开。 太子不悦看过来的时候,明月恭敬说道:“太子殿下,天凉了也要多保重自己,晏王御寒的衣服小的已经拿过来。”说完她将一件毛毯披在了楚子晏的腿上。 楚子晏抓了一把糖果给明月:“明月真乖。” 前一秒还觉得自己挺见义勇为,瞬间就被楚子晏这种神回答给石化了。 昨天还当着众人的面说她身份低贱不能跟他们同席,现在居然又把她当成一个他宠爱的孩子一般,两个极端的待遇都让赵明月不寒而栗。 那体弱多病的“林哥哥”身体是无法飞檐走壁让人捉摸不透,但他想什么说什么绝对在人意料之外。 太善变了! 楚子晏的目光一直落在作画的蔡秀峰身上,明月看他看得认真,也多注意看了看,蔡秀峰看起来是个极度喜欢画画的人,态度专注一丝不苟,一画画就沉浸其中忘乎所以。 一旁的楚子睿忽而问道:“九弟,你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三皇兄惦记,已经好多了。” “那你想什么时候让蔡画师帮你描像?你要是觉得可以了我们都先让你,之后你也能好好休息。” “那就看蔡画师什么时候得空。” “那不随时的嘛?”楚子睿看向蔡秀峰,“我看,让他帮梦儿画完就轮到你吧。” “好。” “什么嘛?”楚子晏才说完立刻有一个小小的抱怨之声,来自一旁的以为小公主,这是十五岁的公主紫箩。 现在正在描像的是紫梦。 她已经被紫梦姐姐抢先让蔡画师画画了,现在居然还要让九皇兄插队,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插她的队? 如果是别人她肯定吵着不让,但对方是楚子晏,她只敢不高兴地看了一眼,敢怒不敢言地跺脚。 楚子晏看到了,但当做没看见。 倒是一旁的楚子睿笑着说:“紫箩是不是不高兴?” 楚紫箩咬唇发脾气看了一眼楚子晏,似乎希望他能主动把次序还给她。 楚子晏淡淡看着她,显然只要她肯定开口跟他说,他应该不会拒绝。但楚紫箩却显出一副要哭的表情并不敢开口问。楚子晏对这样的小脾气没有一丝动摇,目光又看向了蔡秀峰的方向。 倒是一旁的太子看到这样的情景,又偏袒地说道:“紫箩,你九皇兄身子弱,你就不能礼让一下发什么脾气?” 楚子晏此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说:“紫箩你先画。” 太子:“……” 紫箩立刻高兴起来,但太子哥哥的脸有点难看,她又不敢接受了。楚子晏这时候看向她,缓声说道:“本王身体其实也没好很多,所以你先。” 淡淡说完了这句,他又转头看向赵明月:“明月,扶。” 别看这病秧子孱弱的模样但架子比太子还大,太子一再地示好,他就偏偏跟太子做对,又偏偏太子就是拿他没办法,对楚子晏施展的任何手段都像打在棉花上,让他挠心抓肺。 “你一路都在笑什么?”楚子晏问赵明月。 明月扶着他一边走一边说:“明月知道有一种拳术叫太极,奥义就是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殿下的太极打得特别好。” “能当你是在夸我吗?” “当然。” 明月看着他一贯自持清高的表情,又觉得之前自己是偏执地认为他难以相处,现在想想除了骄傲,他还能拿什么来对抗外头对他恶意的伤害,比如太子楚子熙。 “在想什么?”楚子晏立刻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这人恐怖的地方就是感觉太过敏锐,总让人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担忧。 “殿下……”他现在已经能保护自己了吧?甚至他还从太子的手下救出过她,明月改口,“殿下长得很好看!” 楚子晏慢慢看过来,明月还以为他会生气,他却以一副不屑的表情对她说:“你现在才发现?” 怪我咯? 赵明月眼角抽搐了几下,最后只能一笑了之扶着他继续走:“以前在宫里殿下跟哪个兄弟姐妹玩得最好。” “没有。” 这么直接?“他们都怕你?” “或许不是怕,是跟我相处久了的都会生病或不顺利,据说跟我出生那天,方圆百里那天出生的孩子都死了,包括宫里跟我同一日出生的另外一个皇子也死了。” 如果是一个孩子恰巧死掉能说是意外,但方圆百里的孩子都死了……不过,他这种命格带来的灾祸如此也并不奇怪。 “可太子似乎不怎么怕你?” “你想问什么?”楚子晏冷眼看过来。 明月愣了一下,这样他都能知道她问话的目的?他会读心术吧?!明月忍不住说道:“殿下,你也太敏感了。” 他一记小眼神看过来,反问了一句:“你觉得我敏感?哪儿敏感了?” 是她思想不纯洁才觉得这句话有歧义吗?明月愣了一下。楚子晏又言归正传:“你想得没错,太子是曾对我图谋不轨……” “抱歉,我不该问。” “既然好奇,知道了又道歉,未免太虚假。”他语调平平说着,看来似乎挺不在乎。 明月停下脚步:“突然发现刚才说殿下心思敏锐并不是恰当,殿下是过于提防与猜忌,你怎么就认为我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不然呢?” 算了,她又何必多管闲事,明月深呼吸:“没事。” 她扶着他继续往前走,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楚子晏忽然说:“太子的母亲出身阴阳世家是一名阴阳师,她们家有块通灵玉,叫梵天玉,能驱邪镇煞,太子曾说,这玉在身再强大的凶神恶煞都得必然让三分,所以本王的邪气从未让他受到过侵害。” 刚刚好好解释不就完了吗?现在解释让气氛有点怪异。 他都给她台阶了,她当然得奉承:“那……” “就算你知道了这个又如何?” 第三十五章 好心被当驴肝肺 “……”她为什么会认为,他是不想让她生气所以解释的呢?所以她刚才是生气了吗?没有吧……但现在是有点生气了!她怎么就那么爱管闲事,这件事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啊? 就算让他给太子爆菊了……呸,这话当她没说过,他再不能好好聊天也不该被她这么诅咒。也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了,但还是第一次遇到像楚子晏这样的。 刻薄,傲娇,很弱又很盛气凌人,简直就是一个矛盾体。 矛盾体楚子晏是两天之后才开始画肖像画,蔡秀峰画楚皇帝的画像用了三天三夜,其他的一天不到就画好了,但给楚子晏临摹的时候居然画了好几幅,最后都因为不满意,又作废重新画。结果画了一整天,也没画好。 如此次日又过来作画…… 画了一个上午,蔡秀峰居然画得满头大汗。 太子跟楚子睿听说了这事还特意来了康宁苑,太子质问蔡秀峰说:“蔡画师,你给我们作画一天不到就可以完工,怎么到了晏王这儿耗费那么长的时间?” 蔡秀峰刚开始被质问时,老说是自己的问题,说是自己技艺不精。 “技艺不精还是你故意要累倒晏王?” “在下不敢!”蔡秀峰这才着急说道,“在下第一次见到这么特别的面相。” 楚子睿斜睨蔡秀峰一眼:“你是说,我们九弟长得太过好看,所以你无从下笔?” 蔡秀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也可以这么说。” 赵明月忍不住看向事不关己,淡然坐在那儿喝茶的楚子晏。他身上穿着一件皇子的朝服,黑发整齐盘成髻,冠上浅紫色的发冠,精美绝伦的五官清晰展露出来,更有说不出的美绝之色。 皮肤苍白如雪,唇色浅淡,脸上神色凉薄,偶尔会微微扬起唇角,不知道是笑还是不屑。规矩坐着,恬淡安静,惹人怜爱。 都说美人如画,但蔡秀峰的笔墨却无法将此人倾国的容貌画出来。 “亏你还有神笔之封。”不过太子也觉得楚子晏美得不可方物,美得惊心动怕,美得他垂涎三尺,“那是如何,蔡画师是画不了了吗?” “怎么会画不了呢?”楚子睿出声说道,“这大半个月蔡画师一直都在给我们作画,不得休息难免眼乏,蔡兄,让你劳累了。” 蔡秀峰拱手,有些羞愧地看向楚子晏:“确实是晏王俊美无俦,而且……”他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但最后又选择了坦白,“而且晏王的面相看着一个模样,再细看又是另外一个模样,但按着另外一个模样下笔抬头一眼又觉得笔下人相距甚远。” “什么?”楚子睿大笑说道,“蔡兄,平日觉得你言辞耿直老实不会撒谎,但今天你居然把本王九弟说成了妖魔鬼怪吗?” “不敢不敢。”蔡秀峰连忙再作揖,“在下定然是真的眼乏了,还望晏王恕罪,而且,在下的红色颜料也不够用了,所以……抱歉。” 楚子晏轻描淡写说道:“既然蔡画师疲乏,就暂且休息,等养足了精神再开始。” “是。” “那就劳烦殿下多等几日,等在下调整了自己之后在下定然焚香净身前来为殿下作画。” “明月,送客。” “是。” 蔡秀峰拿起自己的工具与楚子睿一道离去,赵明月将他们送到了门口,发现太子还赖着不走。 太子走到楚子晏面前:“子晏,你不要听那画师乱说。” “又如何是乱说?”楚子晏淡淡说着,“我本就是招邪之体,也许蔡画师真能看到我身上的妖魔鬼怪也不一定。” “子晏,你必然很难受很孤独吧?”楚子熙想握住他的手,在楚子晏的视线之下他将手抬起来放在了楚子晏的肩膀,“你可知道,本宫身上有梵天玉,你若呆在本宫身边,什么妖邪都得退散。” 楚子晏目光落在了他的胸口,刚想开口。 赵明月一个毯子批到了他的肩膀之上,还顺势拢起他肩膀上的毯子,将楚子熙的手给甩了出去。 “晏王,起风了,该午睡了。” 楚子晏垂眸,嘴角微微一卷,这赵明月是越来越有样子了,慢慢她会变成他所期待的模样吧? “好。”楚子晏也起身。 两人一道进屋,连道别的招呼都不跟太子打一声,楚子睿平日里的男子气度终于被慢慢消磨,不能佯装倜傥的模样一把上前从明月手中抢走楚子晏。 “既然子晏累了,那么本宫扶你进去休息。” “不用了,这些事明月做就可以!”他要是送楚子晏进去,那后果是什么明月怎么会不懂?她上过当有些救人心切,居然从太子手里把楚子晏给抢回来护在自己的怀中。 小小的人儿身上燃起了强大的保护欲。 太过明显的举动让楚子熙恼羞成怒,他上前一把抓起赵明月的衣襟揪起来,怒道:“卑贱的东西,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一再顶撞本宫,找死!” 说完一把将赵明月推出去。 力道之大让明月觉得自己想被丢出去的标杆,双脚离地最后砸在了院子里方才楚子晏坐的椅子上,椅子哐啷被砸碎! 桌子也被打翻,上边的茶壶直接滑下来倒在了明月的手臂上,只觉得一阵灼热的疼,但她也顾不上了,抽起摔碎的椅子就要冲进屋跟太子拼命。 楚子晏冷眼怒喝一声:“赵明月,放肆。” 明月的袖子冒着热腾腾的烟,眼睛也红了,从那天晚上开始她就恨不得要杀了这个太子,如今又有这样的过节,反正她也是死了一次的人,可以再豁出去一次,大不了就是再死一回,反正在这儿活得也没一点滋味! 她的冲动被楚子晏喝住。 她是脑子发热想着要跟太子硬来,但事情已经到这一步,管不了那么多了。赵明月紧紧的抓着残破的椅子瞪着楚子晏,你别拦我,老子今天要做了这王八犊子,什么事情我一个人承担! 楚子晏目光扫了她一眼,讽刺说道:“果然是个没脑子的低等人,一点规矩都不懂,你居然敢忤逆太子?” 赵明月傻眼。 她都是为了谁他居然这么说? 也对,楚子晏要这么做才能稳住太子,她要跟太子拼命太子还能放过她? 楚子晏又说道:“要不是看在你是本王福曌的面上,就你这么没规矩的,不知死多少回了。” “太子殿下,都是子晏管教无方。不过太子一向大度,相信也不会跟这个贱奴一般见识。” 太子知道自己这会儿有机可乘了,不屑地笑了笑:“本宫倒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不过倒是子晏你为何一直躲着本宫?” “子晏为何要躲他太子殿下?” “你又想以身体不适为借口?” “那倒不是,我这身子就如是如此了,只是怕太子殿下被我这厄运侵染罢了。” “这些不算什么,本宫就算见了妖邪也只有他们躲避的分。” “太子当真以为梵天玉无所不能?” “现在可不仅仅是梵天玉,母后在梵天玉之上加了两颗菩提守护,邪祟更是近不了身的。” “还有菩提子?” “嗯,想看吗?” “想看就可以看的?” “子晏想看,当然是可以。”楚子熙这会儿顺势揽住楚子晏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怀中,“你要知道,所有兄弟姐妹之中,本宫最喜欢的就是子晏。” “承蒙四哥一直以来的厚爱。” “子晏,你终于又肯叫我四哥了。” 两人说着往室内走去,赵明月心急了,楚子晏还真跟那变态进去了?要发生什么事情该怎么办?赵明月三步并作两步也踏入屋内。 楚子晏回头看她:“把你砸坏的椅子给本王修好。” “可……” “本王房里你能随便踏入的吗?” 什么鬼玩意儿,她可没让他舍身救她!尼玛,怎么会有一种女朋友帮陪酒解围的怂包错觉? 赵明月说:“那谁,小红,太子在晏王屋里做客,快准备茶水接待。” “是。” 让下人送了茶水又让送点心,但看到里头并没发生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之后楚子晏就将太子送了出去。 赵明月松了一口气,装模作样在那修椅子。 楚子晏走到她面前。 “你这么做认为本王会感激你?” “本王知道你想在我面前表现,但太子是你能利用的吗?” “他能杀你的办法不止一百种。” 对,太子是能杀她,他自己动手或他说一句话等等都能让她丧命,但楚子晏说这话会不会太气人了? “几个意思?” 她还以为他是为了给她解围才对太子和颜悦色,他现在说什么?她在利用太子在他面前好好表现。赵明月慢慢站了起来,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晏王殿下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赵明月狠狠吐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木棍哐啷丢下了,“原本伺候殿下就不是福曌的职责,擅自做了这些明月很抱歉。” “还敢顶嘴?”楚子晏不悦道,“是不是以为自己是天命福曌,本王就不敢会对你怎样?” 第三十六章 冷宫命案 丫鬟太监都在一旁看着,赵明月气得七窍生烟,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刚才还要为了他拼命,现在想到都觉得自己可笑。就算他骂她卑贱,她还觉得是他为了给她善后,尼玛她这不是卑贱是下贱,还真当楚子晏病秧子需要被她可怜了? 真想撂挑子走人! 可想来想去,她的挑子是她自己的,利用楚子晏获得她想要的东西,她的目的一直很明确,不明确的是她认为她应该要对楚子晏真诚一些。 妈蛋,人类真爱自己想多了。 赵明月深呼吸,低下头:“对不起殿下,是明月错了,明月这就把椅子修好。” “晚饭也别吃了。” 我去你大爷! “是。”赵明月埋头把椅子修好。 晚饭她也真的被饿了一餐,而且现在整条胳膊被热茶泼得通红一片。赵明月自己在房里反省了半天,这就是现实啊,不会容许她有半点天真的地方。 不要再把自己的意愿当成了别人的善良。 她为什么要管楚子晏的饮食起居?那又不是她分内之事?!好吧,当初是她觉得攻人先攻心,尼玛谁知道楚子晏的心里有一座攻不破的碉堡! 很有骨气地生了楚子晏半天的气,睡了一觉之后又想,她这么生气对谁有好处?楚子晏不在乎根本就不痛不痒,到时候失策的还是她。 她的目标可是要让楚子晏无比地信任她,她要闹翻了是跟自己过意不去。 反正她也不在乎楚子晏,那干嘛要在乎他那小肚鸡肠,变幻无常,阴晴不定,不知好歹? 不在乎,无所谓。 睡了一个下午,连晚饭时间都过了,赵明月也一点也不郁闷了。拉开门,天已经黑了,院里点着宫灯。 楚子晏的房门依旧紧闭着,蒙律守在门口,看来他人还是在屋里休息,管他饿不饿,这是他家有的是人照顾他。 倒是她肚子饿的咕咕叫,绕道平时放点心的房里,想去找东西充饥。负责康宁苑的婢女小红与柳儿在狼烟之下埋头说着什么,两人说得低声说得起劲,周边笼罩着一层八卦的气氛。 “你没说晏王一直在康宁苑休息吗?” “如实禀报了,还说了晏王把赵明月痛骂一顿的事,太子听得很开心呢。柳儿你说,太子是不是真的喜欢晏王……” “呸,小心让人听见割了你的舌头,他们可是兄弟。”柳儿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出现了一丝了然的贼笑。 小红心照不宣,笑着有问:“那太子怎么现在还没来……” “谁没来?”赵明月站在回廊之上问道。 柳儿跟小红吓得魂不附体。柳儿拍着胸口说道:“赵明月,你是鬼吗走路没声音。” “是你们聊得太入神,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 说什么她也不感兴趣,赵明月蹲下来笑眯眯地问:“二位姐姐,还有什么吃的吗?” 小红跟柳儿相互看了一眼,柳儿哼哼一笑:“没有了,就算有也不让你吃,殿下说了罚你不能吃晚饭。” “可我午饭还没吃呢。” “那你自己不吃怪谁呢?”柳儿说完之后拉着小红就走。 打狗都看主人,之前她跟楚子晏关系好像不错的样子时,这两个丫头对她多热情啊,现在就差没组团揍她。 世态炎凉,人心难测啊。 赵明月看楚子晏紧闭的房门,并没有任何动静,蒙律在外头守护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她无所事事,便走出了康宁苑。 这时候天色已经挺晚,宫内除了巡逻的侍卫,没什么人走动。 明月方向感不差,但夜晚光线太暗,她一时也不是很确定自己走到了哪儿,正要去看一看星空分辨了方位,这个时候看到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着,几乎就撞明月身上。 乍一看到明月,那丫头尖叫一声,吓得倒在地上。 赵明月将她扶起来:“你没事吧?” “有,有鬼。” “什么?” “冷宫里的容妃娘娘,这一段时间一直说一到晚上就有人掐她的脖子,大家都说她疯了,果然今晚,她,她今晚自焚了……” 把自己给烧了? “奴婢现在要去告诉赵总管,可是……可是腿软得走不了路。” 照明月将她扶起来:“你先缓一缓,等会儿再过去吧。” 那婢女一直在颤抖,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又继续去找人了。 虽然这种自杀的方式还挺残忍,但明月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生命无常,有生必然有熄,她是一个阴阳师并不掌管人的死活,只是在纠正误入歧途的亡魂或灵物。 皇宫里并没有因为一个冷宫里的妃子自焚而有动静,原本就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现在连安葬的程序都省了,直接将烧焦的尸体丢到乱葬岗。 夜晚一如既往的来,一如既往的走。 明月起了个早,把昨晚饿的肚子喂饱。 她其实没有那么拧,脾气过了也没什么大事,而且她现在还不能真正的放任楚子晏不管,所以昨晚夜游回来,看到楚子熙在吃药,她还上前打了招呼。但楚子晏直接将她无视,吃了药又回房间睡去了。 叼着最后一个包子出来,迎面而来是早起的楚子晏,明月立刻把包子从嘴里吐出来,上前打招呼:“晏王早安。” 楚子晏斜睨她一眼,不理。赵明月现在知道,小员工跟老板打招呼,老板不理是怎样的心情了,但她一点也不生气,谁让她有求于人? “晏王殿下,早上起来挺凉的,殿下应该多穿件衣裳。” 看她点头哈腰的谄媚,楚子晏斜睨她淡淡说道:“你没尊严与脾气吗?” 恨不得把他大切八块算不算是脾气?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得看人脸色过日子了:“我们这些做小的的,尊严跟脾气在主子们面前轻如鸿毛!” “轻如鸿毛?你昨日一个下午躲房间里不是跟本王示威?” 他觉得她在示威吗?根本不对,她只是怕自己见到他会想揍他。明月很狗腿地说道:“不能,明月那样是怕殿下见到明月会生气,明月难受就算了,可殿下气坏了身子明月可得心疼了。” “油腔滑调,那现在本王见到你还是气坏了,你是不是该继续闭门思过?” 她一个女孩子都不计较了,他能别闹了吗?明月讪讪一笑,厚颜无耻又说:“也不能,不见面怎么能求殿下原谅?晏王殿下,就不生明月的气了好吗?” “诌媚。”楚子晏说了两个字转身进屋。 柳儿端着早饭进来,赵明月从她手上接过早饭:“我来。” 柳儿没有阻止她,但也跟着进来说道:“殿下,奴婢听说太子殿下染了风寒病倒了,殿下要多穿些衣裳。” 楚子熙病倒了?明月心里哼哼,就该让他多病几日,杀杀他的恶心。 楚子晏喝着小粥,说道:“既然太子病了,本王不方便登门,柳儿送些人参过去,就当是本王去见了。” “是。” 病人根本就不敢让楚子晏去探病,因为他去了,只会把人探坏了。 太子原本体格强健,性格乖张,风流倜傥,小病偶尔,大病根本就没有,但如今突如其来的风寒让他连皇室中秋的夜宴都没能来参加。 这是赵明月送楚子晏去赴宴,来到禄坤宫外边碰到楚子睿他说的。楚子晏听闻此言,反应一如既往的平淡,毕竟伤病对他而言已经再麻木不过。 几人正在谈论,正好楚皇帝的车辇到了,一行人在广场之内恭敬行礼。楚皇帝赵明月见过,来到皇宫第二天,楚子晏一早就去朝阳宫请安了,顺便也把赵明月给带了过去。因为皇上要亲眼看看所谓的“天命福曌”,然后明月领回来很多的赏赐。 不过这是皇家的夜宴,赵明月也不能随同进去,但她也不能离开楚子晏太远,所以就在院中等候。 禄坤宫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夜宴已经开始。 据说中秋夜宴流程虽没有除夕那么繁琐隆重,但程序不少,先是皇室团圆饭,然后就是歌舞会演,再来会移步到凌云塔赏月,猜灯谜对对联。 估计是得闹到大半夜。 而她要在这儿守到大半夜,禄坤宫除了侍卫与来往不断上菜的宫女,没有其他人。 赵明月溜达了半个小时,实在是无聊了,她避开正门前方的广场,走到一侧的凉亭内。依旧是八角凉亭,跟落叶亭构造相似,这里的每个凉亭别院都有名称,而这个凉亭叫“福禄亭”。 赵明月坐在凉亭边的长椅,背靠着红色的柱子,看着一轮圆月升起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只是这个明月是否跟她在二十一世纪见到的是同一个?如果是,这个中秋算不算也是她的生日?如果是她的生日,会不会勾起亲朋好友的记忆? 生离死别的背后,她在某个空间里思念着远方的故土与故人。 以前没想过这么年轻就与大家道别,甚至她都还没来得及跟大家道别,一下子就抽离了,她超度过无数的亡灵,她自己的灵魂却远走他乡,无家可归。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生死;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这是杜甫的《夜月忆舍弟》,虽然跟诗圣杜甫的处境不完全一样,但却破也感同身受呢。 第三十七章 月圆夜少年成双 明月又曲起腿,将头埋在膝盖之上看月亮,寂寞孤独原来是这般滋味儿,人生一去不复返啊,离开才会思念的那才叫故人与故乡。 触景生情吧,赵明月忽而有些红了眼眶。 她以为自己挺能的,面对的亡魂多了对生死看得很平淡,她都有些记不住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生死无惧,奈何思念难挡,孤独与彷徨那么陌生。 明月吸了一下鼻子,自嘲的又叹了一口气:“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你这又是在无病呻吟?” “……”赵明月回头看着楚子晏朝她徐徐走来,之前自己陷入的孤独彷徨被逮了个正,有些茫然无措地站起来,“晏王殿下。” 即便背着月光,他也能看到她眼里不同以往的水光,他视而不见走到了凉亭的边缘,看着一轮放佛触手可及的圆月。 明月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热情高涨地询问:“殿下怎么就出来了?晚宴还没结束吧?” “身体不适,就出来了。”他回头看她方才的失落不复存在,垂眸看了她好一会儿,“你好像长高了。” “嗯?” “衣裳似乎短了一些。” 明月低头看自己衣袍的下摆,没怎么看出来:“有吗?” “当然,本王还能看错。”说完他又恍然大悟看着她的眼睛,“就说怎么衣裳会突然短了,你是不是长大一岁了?” 赵明月看了他好一会儿,鄙视了他一眼然后笑了:“你直接祝我生日快乐不行吗?”说完她才觉得自己好像又没大没小了,“抱歉,明月又无礼了。” “既然今天你是寿星,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她能相信他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说的话吗? 楚子晏看她怀疑地看着自己,伸出手来:“给,礼物。” 在他手心里有一块圆圆的白色玉佩,被月光一照发出月光白的光芒,像极了天上了圆月。 “明月。” “嗯?” “不是叫你,是这块玉像明月,它会随着月亮的圆缺同步圆缺,今晚是满月你看到的是整块玉佩都在发光,到了玄月时它只有一部分会发光。” “这么神奇?”明月还有些不敢接,“这礼物太贵重了。” “明月。” “……” “我现在在叫你。” “噢。” “我有一个明月就够了,这个给你你,刚好。” 一秒,两秒,三秒。 赵明月无比诧异看着楚子晏,刚刚他说什么?他有一个明月就够了。她居然有些莫名的紧张起来: “几,几个意思?” 这句话似乎总听到她说。楚子晏向后指了一下天上那轮大月亮。 “我说的是天上的明月。” 我擦,害她紧张兮兮,跟被表白了似的! 楚子晏微微低头查看她的表情,挑眉问:“赵明月,你想到哪儿去了?” “我能想到哪儿去?!”赵明月立刻将他手中的玉佩抢一般拿过来,拽在手心里,“拿到了,你这会儿反悔也没用,这玉佩我的了。” 楚子晏这会儿没有再跟她抬杠,转身举头望月,嘴角卷着一层淡淡的笑意,沾染了月光显得格外温柔。 明月站到他身旁,心情突然好转了很多,紧握着手中的玉佩顺着他的目光看天上月,然后笑着调侃:“殿下,天上那个真的是你的明月?” “嗯,我的。” “你说是你的,那你拿下来呀。” 给她点颜色还真就是开起染坊来了,楚子晏将看月亮的目光慢慢调回,笼罩在了赵明月身上,静静地看着她,若有所指。 原本只是像调侃他的明月觉得气氛又好像被他这深深的一眼瞧得不大对劲,支吾了两声,说道:“别说就是我。” “我的明月……”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赵明月目光闪烁,盈盈动人,楚子晏嘴角一勾笑道:“在你眼睛里。” 这人太会吊别人胃口了,赵明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情慢慢放松下来,两人之前的摩擦似乎也不算什么,她笑着说。 “殿下如果愿意,必然是个泡妞高手。” “泡妞高手是什么意思?” “……”明月挑眉笑不敢说了,然后又想,“今天我是寿星说什么都可以对吧,那我就告诉你,泡妞高手就是很会哄女孩子说情话的男生……男子。” “泡……妞……”楚子晏浅浅笑了笑,“推敲一下确实挺形象,但你又不是妞。” “谁知道你会不会是楚子熙啊。”说完两人目光交汇,赵明月连忙补充了一句,“我只是说着玩的。” “在康宁苑里的丫鬟柳儿是太子的人。”楚子晏徐徐解释了一句。 明月想了一会儿,了然:“所以你那天你把我狠狠骂一顿是做给柳儿看的。” 楚子晏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算是默认了。 “本王儿时有个伴读,他来了一段时间后,总是一边流着鼻血一边陪我读书,是个温暖的人,原本有大好前景……不过因为跟我走得太近,最后他的父亲被太子揭发重罪入狱,他们一家也被逐出帝都,一晃五六年过去。” 第一次听楚子晏说起关于他自己的故事,赵明月有些意外,但又有一些了然,或许有人不喜欢倾诉,但有时候身处某些意境就有了倾诉的渴望。 “也许,他跟殿下一样,此时也在看着这轮月亮怀念曾经的时光。” “或许他知道我在望着月亮扭头就走。” “殿下认为他会埋怨你?”赵明月看着楚子晏的侧脸,他不别扭的时候,其实是个很安静孤独的一个人,“或许会那样吧。” 楚子晏看过来:“我以为你会安慰说,我无能为力,他能体谅。” “殿下内疚的不就是自己的无能为力?我们总是用自己的思维去看人或事,以为别人会如何,但那个人或许根本无暇怀念过往,又或者早就原谅。所以人的内疚、思念、喜欢、讨厌其实只跟自己有关。” 楚子晏淡淡看着她一会儿:“这也是听书听来的?” “……”赵明月斜睨了他一眼,“难道我就不能感悟人生吗?” “我的事情你道听途说知道很多,你的我却一无所知。” 赵明月看着他透彻的眼睛,好一会儿说道:“其实你都知道不是吗?” “都知道什么?”楚子晏反问。 赵明月鄙视了他一眼:“你就是想让我自己说出来!可我不说你就生气,一直在逼我坦白。” 楚子晏轻轻一哼,都知道还故意气他? “好了我承认,从一开给你送饭的人是我,我也会写字,还知道一点点的阴阳术……” 楚子晏微微有些得意,总算跟他坦白了吧?“别的没有了?”这些她都在他身上用过他当然知道了。 “没有了啊……”在楚子晏的凝视之下,她笑着又说,“当然还有……”她不可能跟他说她真正的目的好吗?那可是他救命之物,知道她是为了它来的,岂不是直接把她轰走? 明月讪笑:“还有就是,梨树之上是我看了你洗澡……” 楚子晏一愣,然后微微羞涩笑了:“本王让你说这个了?” 脸红了?赵明月好笑地说道:“是你让我坦白的呀。” “本王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哪些?会写字还是看你洗澡,我不是故意的……”反正那天在他身上写隐匿黄泉的时候也把他看光了,现在看他洗澡或脱他裤子的事情,其实都不算个事。 楚子晏羞恼说道:“本王是问你,为何要对本王这么好?”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啊。” “……”楚子晏看着她半晌没回过神来。 赵明月用他刚才揶揄她的表情看他:“我说的是喜欢跟你做朋友。” 楚子晏松了一口气:“难道我会不知道是朋友的喜欢?你又不是楚子熙。”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赵明月背起手,逗他说道:“那我要是楚子熙呢?” 楚子晏看了她好一会儿,忽而凑过来:“那本王就吃了你。” 赵明月下意识就躲开,楚子晏一把将人勒过来,赵明月想用力推开他,最后作罢了,他只是个病人,楚子晏看她没反抗,也知道了她的体恤,笑了起来。 “赵明月。” “嗯?” “其实我根本不需要管你是什么目的,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可以。” 她可不能保证她会留在他身边多久,所以不可能会给他答案。 “楚子晏。” “……”胆子真大直呼他名讳,“嗯?” “其实不管我是什么目的,我不会伤害你。” “其实伤害也没关系……”楚子晏声音很低。 “你说什么……” 楚子晏将她推了出去,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说道:“你是第一个不会在我身边枯萎的人,所以我不可能放你走。” 第一个,很珍贵吧?楚子晏这可怜的孩子啊。赵明月推了他一下:“嗯,你以后要是对我好一点,或许我会考虑不走吧。” “当真?” “哈哈哈,你好单纯!”赵明月举步踏出了福禄亭,手里还拿着那一块“太月玉佩”,楚子晏一恼举步追了出去。 第三十八章 美人相诅咒命 赵明月沿着回廊跑起来,楚子晏疾步跟上,两人笑声撒了一路。 赵明月瘦小的身形但格外灵活,扶着栏杆就翻下去,楚子晏轻喊了一声想要阻止,赵明月人已经在栏杆下的园子里。 楚子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怎么没摔坏她!他也不跑了,跑不动,喘着气,忽而又觉得好笑,他居然跑了这么长一段距离…… 两人一个在长廊之内走,一个在廊檐之下走,此时,从凌云塔的上空,炸开了无数烟花,灿烂了整个夜空。 楚子晏与明月看向天空。 烟火热烈燃烧,照亮了楚子晏与赵明月的脸庞,烟火消失在黑夜之中,光芒也从他们脸上退去,然后下一个烟火再次绽放,发光,耀眼。 这些烟花是今夜短暂的过客,给了看见他们的人一段灿烂的记忆。而人是数个白天与黑夜的短暂过客,又将灿烂谁的记忆? 楚子晏将视线投向赵明月挺秀的背影,烟火明灭,此人也明灭,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她说人的内疚、思念、喜欢、讨厌其实只跟自己有关。那么他需要被陪伴,也只是自己的事吗? “赵明月。”他走到台阶那处停下来。 “来了!”赵明月立刻跑着过去,上了台阶站在他的身旁。 陪伴是两个人的事吧?如果是一个人,他叫了她的名字,却没人回应,没人跑过来,没人站在他身边了不是吗? 楚子晏安静前行。 赵明月问:“那个蔡画师几时帮你描像?” 楚子晏:“过几天吧。” 赵明月:“那我们还要在宫里呆着?” “不,到时候蔡画师会到晏王府来作画。” “那明天我们就能回家了吗?” 楚子晏微笑:“嗯,明天我们就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楚子晏还没来得及去跟楚皇帝道别,皇后就来康宁苑了。不为别的。 太子的病情越来越重,所以皇后认为是楚子晏招来的病祸。 但楚子晏精神不错,并没有生病的迹象。 楚子晏按礼数请皇后上坐,丫鬟给她上茶,楚子晏静坐一旁等候问话。 皇后并没说明来意就问道:“这几日太子一直跟晏王在一起吗?” “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描像那日还有紫梦描像那日,子晏与太子还有三皇兄在曾在一起。” “你可碰过他那件梵天玉?” “太子曾说要给子晏看那护身宝物,子晏明白那东西轻易碰不得,所以没敢乱动。” 赵明月似乎弄明白了大概,太子殿下的梵天玉失效了,皇后是阴阳师,必然是认为太子招了邪祟病倒了,而且,她还认为这邪祟是楚子晏导致。 楚子晏缓声询问:“皇后娘娘,是子晏害太子殿下病倒的吗?” “……”皇后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而是看着楚子晏眼睛里有着一种恨意与探究,最后才冷冷笑道,“宫里最近出了不少事情,你可听说了,早两天容妃在冷宫里自焚了。” “子晏听说了。”不过他与容妃没有任何来往,以前没有如今更是,容妃发生这样的事对他而言没有影响。 “自从你进宫之后,她就疯了,一直说晚上有人掐她的脖子,最后心里承受不了,就自杀了。” 皇后这说话可真有偏见,那天晚上赵明月碰到的那个丫鬟所说的是,容妃这一段时间都在疯癫状态,老说有东西掐她的脖子,怎么这会儿到了皇后这儿,就变成了楚子晏回宫之后发生的事情了? 但现在赵明月很冷静,并没有上前帮楚子晏辩解,估计这样的嫁祸已经不止一次两次。 楚子晏表现得也很平静,说道:“皇后娘娘这么说,子晏深表歉疚,不过这也并非子晏的意愿,如果容妃娘娘不进冷宫估计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皇后立刻看向楚子晏,眼光锋利。 楚子晏表情淡淡的,又问:“子晏上次回宫容妃还是盛宠妃子,怎么一个多月不见,容妃娘娘就进了冷宫?” 谁不知道皇后是最记恨受宠妃子的,如果是皇后所为,楚子晏的话就正好反击了她,如果不是楚子晏这话问得也不过分。 皇后垂下眼睫说道:“冷宫不过是让有些恃宠而骄的妃子思过之地,原本也是可以有回转的余地……且不说这个,故人已往。” “那皇后娘娘今日找子晏有何事?” “只是想问,你回宫也有些时候了,你父皇的身体也渐渐不好……”说到这儿,她端起茶杯喝茶。 若换是别人听到这样的话没什么,但放在楚子晏身上,意思就很明显,因为楚子晏在宫里呆的时间过长,把邪祟带到宫里,所以容妃自杀,太子生病,连皇上也身体渐渐不好。 言下之意,这晦气的九皇子又该出宫了。 楚子晏明了,笑着说:“子晏正准备跟父皇辞别。” “你父皇已经上朝去了。”所以他最好现在就离开,“你的道别本宫会跟陛下转述。” “那就有劳皇后娘娘。” 楚子晏一点也不争辩,顺着皇后的意思就出宫了。 回去的一路楚子晏都沉默寡言,赵明月都能想到小时候他有多可怜。 楚子晏的出生不仅让方圆百里的新生儿都夭折,而且他的母亲淳皇后也难产死了,他没懂事之前是怎么活过来的?懂事之后又如何撑到现在?他那刁钻别扭的性格已经是那环境造就的最好性格了吧? 赵明月现在有些明白,一个不会在他身边枯萎的人对他而言有多重要……或许不能说重要,而是特别吧。 金陵大街人来人往,人声鼎沸,赵明月撩开窗帘对楚子晏说:“晏王殿下,我们去逛逛街如何?” 逛街?他可以吗? 赵明月说:“你看外边多热闹,阳光正好,出去走走!” “我没有伤心。”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明月一下就愣住了,真是敏感的家伙,她微微一笑:“你伤心了?” “我说没有伤心。” “我也没说你伤心,就是来王府那么久了都没能出门,不如殿下行行好,陪明月逛逛街可以吗?” 楚子晏想了想,点头。 两人下了马车,蒙律上前说道:“殿下出门已经有些时候,这样只怕有些不妥。” 楚子晏说:“不碍事,有明月在最近本王身体好了很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不会呆很久。” 蒙律看楚子晏状态确实比之前的要好很多,明月也在,虽然依旧觉得有些担忧,但也只能让步。 赵明月与楚子晏大街小巷逛了一圈之后,在一间叫做“福来楼”的餐馆用午饭。楚子晏极少出门,偶尔楚子睿会将他请出王府出来聚一聚,见见一些个朋友。 但福来楼被公认为帝都菜色最好吃的餐馆,这个楚子晏还是知道的。 明月与他一道进了店,小二甩着毛巾就过来招呼:“两位爷……”小二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楚子晏眼睛都看直了,这位公子也太俊了,比小二见过的姑娘都还要俊,“公子,里边请!” 楚子晏面不改色朝着室内走去。身上一袭白色的衣层次飘逸,确实有种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他这么走过去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赵明月赶忙跟着过去,万一有些人按耐不住扑上来呢? 靠窗那一桌的人刚走,赵明月便领着他往那坐,还恭敬地给他挪了一下椅子。 呵,一朝穿越,她还成绅士了不是? 那些人的目光一直跟随楚子晏,直到他坐下来。 赵明月说:“会不会不方便,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 “不必,等会儿就安静了。” 在座的人窃窃私语讨论。 “这世上还有如此貌美的公子,面很生,可不是咱们金陵人吧?” “穿着打扮必然出身富贵,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管他哪家的公子,我们去会一会?” 几个人要起身,掌柜的一把将那人按着坐下去,哈哈大笑着问:“客官需要什么只管跟叫人,不必亲自起身。” 那人对王掌柜十分不满,哼哼道:“王掌柜……” “徐公子若想活命,最好不要招惹那个人。”王掌柜说。 徐公子不解:“这儿的人都不知道那是何人,莫不是王掌柜的知道?” “在下虽没见过那人,但却知道他身边那位是晏王府的侍卫。” 徐公子一听,原本嚣张跋扈仰着的下巴粗着的脖子瞬间就缩了回去:“什么?晏王府?” 一群痞子再也不敢造次,又在交头接耳。 “别说那是皇族惹不起,就那楚子晏也没人敢靠近,说是满身诅咒,他身边不知道死过多少人呢。” “晦气……长这模样可算是暴殄天物了。” “不是说一直病着不能出门?” “现在出来是要害人?” 赵明月听着挺难受的,这么好看一个人,明明该是众星拱月的存在,但偏偏被传得见不得人一样,越说越过分,赵明月愤然站起来想要澄清一些事。 “明月。”楚子晏按住了她,“无所谓,反正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既然我借命活下来,就得承受得住这些。” 第三十九章 鬼刃魂器 赵明月有些可怜他,但就算她跟大家说了又能澄清什么呢?她只能慢慢坐下来,抱歉说道:“对不起,都是我把你拉出来的。” “跟朋友出游是我的愿望之一,我很高兴。” 人各有命吧,赵明月点头:“其实无所谓,说你的人必然是不珍惜你的人,根本无需在乎。” 掌柜的热情过来招呼,赵明月询问着楚子晏的意见点了几样菜。吃到一半,突然听到邻桌有人说。 “之前死了五个,现在又死了四个了!” “是自杀还是被杀?” “谁知道呢?发现的时候都已经被烧焦!但自杀?说得过去吗?城里十个人选择用火把自己给烧了?估计这回衙门是头得头疼了,之前那五个人的案子还没结,现在又死了四个!” “最近城里不是传得沸沸扬扬,说城里来了赤炎鬼,吃了人的心之后把人给烧了。” 出于职业病,赵明月还真把这些人的话听进去了。然后又联想起宫里那容妃的被烧死的事。 一个是在皇宫之内,而这些人都在皇宫之外,如果是人为无法将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但如果真是邪祟所为,为什么一个选在宫里,九个选在外边? “明月在想什么?” “噢,听到他们说什么赤炎鬼走神了。” 楚子晏也听见了:“不过是些传言,别放在心上。” 她倒也没放在心上,突然又想到了楚子熙:“今天皇后见你的时候居然问起了梵天玉,想必是那护身法宝出了问题,看来那护身符加了菩提子也没那么神。” 楚子晏:“好在我也真没碰那玉佩,不然皇后可得恼了。” “你还怕她恼?” “不是怕,是嫌麻烦。” 两人边说边聊,吃了午饭打道回府。 随后不久,吴虚就来到了晏王府,他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太子病情一直在恶化如今已经卧床不起,太子一直处理的事务,如今也交到了三殿下楚子睿的手中。二个,是最近金陵发生了离奇死亡事件,一直陆续有人死于火。 吴虚来是防止一些妖邪沉寂进入晏王府作乱,他也派了阴阳师参与这个案件,但还没有人追查到这案子之中传言的赤炎鬼。 明月作为阴阳师其实有很多不解,如今吴虚给她传授一些简单的阴阳术,她也就有了询问的立场。 “大司命,明月有几个地方一直弄不明白,咱们王府四周都布满结界,为什么为什么翠珠当时还能携带那么多的怨灵在府上走动?” 吴虚解释道:“通常阴阳师的结界会直接挡住亡灵,而如果亡灵被人或阴阳师契约成魂器,结界就不能排除魂器。” “魂器?” 这个世界居然还真有人使用魂器。 吴虚点头:“阴阳师或修行人道行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他就可以契约亡魂,赋予他们姓名,让它们成为他们的兵器,也就是所谓的魂器。但魂器若是触犯了国家法典,魂器将魂飞魄散,主人也要承受相对应的法律责任。” 这个不难理解,阴阳师或修行者契约了魂器,就要承担魂器的责任与义务,如果魂器偷了东西,那么主人就承担盗窃之罪,如果魂器杀了人,魂器将被永死,主人则要承担杀人偿命之罪。 吴虚:“一个修行者可以契约多个魂器,但必须量力而行,如果被反噬就会鬼化,那个时候御魔结界是可以辨识出来的。” 例如,那时候的翠珠察觉到自己已经受到结界的束缚,便着急这对楚子晏动手,那日她已经多次想要进入静安殿,但静安殿设有结界她进不来。于是她将赵六杀害,用活人新鲜血液掩盖自己身上的煞气,从而进入了静安殿。 “再有,亡魂一旦被契约,身上会有主人赐予的名字,名字就是束缚,通常情况下魂器不能违背主人的意愿,除非是十分强大的魂器凌驾于主人的命格。” “很多阴阳师不会刻意去选择契约魂器,毕竟这是一个比较冒险的做法,所以还是会运用常规的阴阳师法器施展阴阳术。” 明月点头,又问:“我们怎么能看出那个人身上有没魂器?” “分几种情况,用术法开天眼能见。先天具备阴阳眼能见。修炼到极致也能见。” “噢……”赵明月想了想,忽而看向了吴虚。 吴虚也看向了赵明月,两人目光相对好一会儿,吴虚一个尺子打了过来:“别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我,直接问。” 赵明月捂着被打的脑袋:“那翠珠怎么就没被发现。” “翠珠那情况并非是契约,而是寄养,如同共生,就是把亡魂养在自己身体里,这种做法十有八九会被反噬,人心活着的时候贪婪,死了之后依然贪婪。” 明月再次点头,又问道:“那魂器的存在形态是怎样的?是以兵器的形态存在,还是以助手的形态存在?” “不一定,看主人如何安排吧。”吴虚回答了之后,又看向赵明月,“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你要契约魂器还早着呢!” “明月就是问问,谢谢大司命的教诲。” “这几日不要让晏王出去,不安全。” “是。” 中秋过后,天气就逐渐转冷,连金陵大街都显得有些萧索,最近因为火死亡的人有增加了好几个,金陵当地人此时已经人心惶惶,没有多少人敢外出,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着火了。 这赤炎鬼太可怕了。 大家都怕火,可有人最近可火着呢,那就是睿王楚子睿。 楚子睿在楚皇帝的些个孩子之中也算是比较有出息,如今太子的病一直不见好转,他现在已经成了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的人。还有人说,要是太子没了,那下一任太子必然就是睿王。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早朝下得早,楚子晏便邀蔡秀峰一道来到了晏王府。 周管家来到静安殿禀告:“主子,三殿下与几位公子一起来了晏王府,还送来了湘苏蚕丝被。” 楚子睿今日来王府做什么?不过现在是他得势的时候也该过来了。楚子晏说道:“知道了,本王稍后出去,你先招呼着。” “是。” 周全退下。 赵明月将他从藤椅上扶起来:“以前睿王也经常带朋友来看殿下?” “偶尔。” “明月送晏王过去。” “有劳。” 赵明月将楚子晏送到了西大厅,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高谈阔论之声。 “楚国有妙人,绝世而无双,病态嫣嫣,清隽如莲。当年风流倜傥的夏国世子高湛见到晏王就留下这么一首诗,寥寥数字却让在下思潮澎湃,今日托睿王的福,能一睹晏王芳容,吴宇文不胜感激。” 这个声音微微纤细,听起来有些轻佻。 接着就有人揶揄道:“当初想见春风楼的头牌你也一样思潮澎湃!” 这人说完室内的人哄堂大笑。 赵明月有些不爽起来,楚子睿带来的都什么朋友说话如此轻浮? 楚子晏对什么都习以为常的样子,他总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徐徐走入室内。哄笑的几人立刻陷入安静,四五个年轻男子陷入惊鸿一瞥的震惊中。 尤其吴宇文,他的目光从楚子晏刚进屋那会儿就粘着不移开半分,惊喜之色宛若看到了绝世美女,垂涎三尺的痴迷模样极为放肆。 楚子睿率先上前迎楚子晏:“九弟,近来身体可好?” 楚子晏抬手掩嘴轻咳,避开了他的搀扶走到座位前:“有劳三皇兄挂念,好多了。”随后抬眼看向在场的几个人,礼貌微微颔首。 一身梨白的衣裳披在身上更显得楚子晏纯净柔弱。身后的黑发扎着发尾落在身后。五官柔和目光恬淡。浅粉的唇自带一丝上扬的弧度。 如此清清浅浅的模样却如同花瓣悄然落入人的心湖,让人心尖颤动,激起一圈圈的涟漪。都听说过这人好看,但没想到比想象的更好看数倍。吴宇文上前大大行了一个礼。 “一直听闻晏王绝美无双,今日一见果然真绝色。” “幸会。”楚子晏淡淡说了一句转头看向楚子睿,“三皇兄今日来有何贵干?” “噢,其实早就想来看你,但这几日太子身体不适本王根本就无法离开,忙得焦头烂额,今日终于偷得半日闲,就带着蔡画师来给你作画。” 蔡秀峰在这些人之中,显得很沉默寡言,听到楚子睿这么说了之后,他上前给楚子晏行礼:“让晏王久等了。” “等倒无妨,只是今日怎么这么多人过来?” “这些都是本王圣贤庄上的门客,听说九弟的容貌连蔡画师都画不出来,就都想着一睹九弟的风采,你们说,本王九弟有没让你们失望?” “当然,见过晏王才觉得那些胭脂俗粉不过都是凡俗之物,不堪入目!”吴宇文再次说道。 楚子晏表情不动没再开口说话,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是不高兴了。吴宇文自讨没趣,又担心楚子晏会生气,慢慢后退了一些不敢妄自再靠近楚子晏。 第四十章 晏王画像 楚子睿自称在朝堂之上春风得意,圣贤庄也因此被朝廷看重,圣贤庄的门客门都引以为傲,以楚子睿马首是瞻,可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睿王,楚子晏并没有买他的帐。几个门客当然更加沾不到光。 气氛又点尴尬,楚子睿觉得没有面子,又说道:“九弟大概不知,宫里都说太子生病那是因为你所致,尤其皇后娘娘,为此本王可在父皇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父皇才没有让内廷司的人来晏王府盘查。” “三皇兄有心了。”楚子晏淡淡说完看向蔡秀峰,“既然蔡画师已经准备好,那便开始吧。” 楚子晏没有半点要领楚子睿的请那意思,场面再度尴尬。 倒是蔡秀峰寡言少语,也不像那些人阿谀奉承,应了晏王一句“是。”从身后的书生背篓中拿了平日作画的工具。 楚子晏问:“蔡画师需要本王到指定位置吗?” “不必,殿下身体要紧,您如何舒适就如何便可。” “那就直接这么画如何?” “可以。” 洗得很干净的画笔,装着墨汁的竹筒,几个染料砚台,他一件一件井井有条放在宽大的书案一角。 做完这些,将宽大的衣袖用绑绳挽起。再将竹筒里的墨汁倒入砚台之中,浓浓的墨汁流入砚台之后,室内顿时传来一股幽幽的香气。 当时在宫里因为有桂花的香气干扰,她都没留意这墨汁的香味。 蔡秀峰往砚台内倒出几滴颜料,颜料体态如同油漆,红、绿、黄、白、黑,每一样取手指头大小一滴,然后用毛笔调色,虽然只是用了五种颜色,但经过蔡秀峰的手神奇得成为各式各样的颜色。 楚子晏说道:“蔡画师的颜料色泽光度极好,比宫里用的顶级墨汁还要好。” 蔡秀峰还没回答,楚子睿就说道:“九弟,你不经常在宫里有所不知,现在宫里用的颜料是按蔡画师提供的,他还将制作秘方,还有调色方法毫无保留都教给了宫廷画师。” 楚子晏颔首:“蔡画师真是慷慨大气之人。” “这没有什么,世间美好事物本该让人一同分享,再说如果不将此法告诉其他人,在下若出了事埋没了就可惜了。” 赵明月闻言不觉扬眉,蔡秀峰这人还真有股风骨,利益年代这种气度可不常见。鱼目混珠的圣贤庄到底还是有些货真价实的珍珠。 蔡秀峰又说:“在下在开始绘画初始轮廓时,希望能有比较安静的环境,还请诸位谅解。” “那便劳烦三皇兄移驾了。” “行了,我们在外边喝酒等你们。”楚子睿带着几个人出去了。 赵明月还在。 蔡秀峰看向赵明月,楚子晏说道:“这人留下。” 蔡秀峰垂眸,然后点头,调整呼吸,然后开始作画。他画画的时候会变得格外专注,瞳孔像染了墨汁一般沉寂。 画笔行云流水一般,很快就勾勒出楚子晏的轮廓,当日画着画着能满头大汗的人,今日显得底气很足,似乎也画得格外得心应手。 定笔轮廓,他勾勒连接之后与普通画师相距无几,只是,在上色之后,宛若在眨眼的功夫下,画面就逐渐逼真灵动起来。 赵明月又看到他在炫技的部分 ,双手同时着色,看得让人忍不住要给他点赞,不愧是牛人。 楚子晏说:“当日蔡画师说本王面相不同时候看呈现不一样的模样,今日画起来可还顺手?” “休息了几日,已经好很多,当日冒犯之处还请晏王不要怪罪。” “像蔡画师这样技艺超群的人还能如此谦卑实不多见。” “或许在下不是谦卑,只是……只是比较不会说话,经常会得罪人。” “蔡画师过谦了。”楚子晏转头看向赵明月,“蔡画师的茶凉了,明月去换一杯。” “是。” 赵明月走到蔡秀峰旁边,将冷了的茶换上热的。顺便也看了一眼蔡秀峰的作品,忍不住发出惊叹。 居然能把楚子晏画出七八分的韵味。 而他一层一层的着色,让纸上的人立体逼真比来,这人一定要开画展才行,这水平简直一绝。 只是…… “蔡画师,你的颜料为什么这么香?” “可能是花油的味道。” “花油?”闻起来是类似糜烂玫瑰花的香气,或许更浓郁一些,反正让人有说不出的气味,轻轻一闻挺香,仔细再闻就有种……明月挺熟悉的味道。 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道:“你继续,我不打扰。” 蔡秀峰继续画画。 后来在外头的人也进来凑热闹,然后又散场。楚子晏也因中途疲乏回去休息了,蔡秀峰便一人在西大殿完成填色的工作。赵明月偶尔过来看看,其他时候是管家或府上招待。 等明月再过来时,蔡秀峰已经将画作完成,悬挂在墙上风干,而他人已经离去,连管家留他吃饭也没有答应就离去。 第二天,金陵迎来了入秋之后第一场大雨,天气骤然转凉。 在温度交替的季节人最容易生病,这不楚子晏平息了一段时间的病体又回来了,接着身体越来越差。御医与吴虚都想了办法但不见好转。赵明月脚上的替命锁又开始污染她的腿,显然是因为楚子晏的身体又不好了。 大伙儿认为,大概是朔月夜来临的缘故。 宫里突然传来了一个让大家都震惊得了事情,太子楚子熙病入膏肓,可能支撑不了多久。 金陵的雨一直下个不停,赵明月站在西大厅门口望着畅春园发呆,其实她对太子的死活并没有什么知觉,只是楚子晏这身体越来越弱,她却不能帮上什么忙有些难受。 也许能帮上吧,她的小腿已经全部被侵染发黑,但她吸收的这些邪气并不能给楚子晏带来什么大的帮助,楚子晏这几天一直卧床不起。 晏王府畅春园内的芭蕉与梧桐树被水洗过,达到了一种极致的绿,仿佛是夏天的颜色跑到了秋天里,明月走回室内,看着墙上那副楚子晏的画像,画中人恬淡安静,越发逼真…… 不对啊,什么叫越发逼真?这幅画有什么变化了吗? 赵明月走近看了一会儿,又拉开距离端详。 这时候管家从外边走进来,看明月几乎贴在楚子晏的画上:“咳咳!” 明月转过头看见管家,立刻离开画面,其实她就是想闻闻上边的气味,可没有亵渎这画作的意思。 “管家你来看看!” “看什么?” 管家没好气地走过来,其实管家已经不单单看到赵明月对主子的画像发呆,来过西大厅的下人见到画像也有傻站看半天的,这些人平日见到主子像老鼠见着猫,避恐不及,但却忍不住仰慕主子的画像。 “看什么需要贴那么近看?” “管家你看,这画是不是跟之前不大一样了?” “说什么胡话?”管家看了看,“还不是跟之前一样,有没人动过。” “跟之前不一样吧?” “哪儿不一样了?” “……”让她说哪儿不一样了,她也说不上来,“你不觉得这画像比前几天看着要更好看吗?” 总觉得这画像似乎比前几天看的还要鲜活,这种错觉就像……假人民币放了几天之后有变成真的趋势。 管家以为她是为了掩饰刚才她失礼的举动:“没头没脑的,是咱们主子一直都很好看!” “是吗?哈哈哈,是吧。”或者真的只是光线的问题,下雨潮湿让颜色有了一些视觉上的变化而已,“管家手里拿着晏王的信?” “那又能怎样,晏王又出不了门。”管家看着信上的名字迟疑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多年不见,不知这孩子如今怎样了。” 赵明月看寄信人的名字写着:李慕白 “李慕白是谁啊?” “是殿下儿时的伴读,不过已经离开很多年,突然来信也不知道为的什么事。” 伴读?是不是就是那天晚上楚子晏说的那个,被太子遣出京都的伴读? “什么事让殿下看了信不就可以?” “就算有什么殿下现在也处理不了……” “友人来信是件好事,我拿给殿下!”赵明月抽走管家手中的信封。 “赵明月!”管家上前走了几步想要喊住她。 这个人之前楚子晏还惦记着呢,现在来信怎么能不给他看,明月揣着信飞快地跑,一把撞在了吴虚身上。 吴虚手里的纸被撞飞了满地,几张还飞入廊檐外的雨中。 闯祸了! “抱歉大司命!”赵明月冲出去把纸给捡回来,递给面色非常难看的吴虚,“大司命,给。” “这东西还能要吗?!”吴虚破口大骂。 明月一看纸上的字都被水侵泡,墨汁晕染开,全花了。“对不起大司命,明月立刻给你再抄一份!” 吴虚抬手就想揍她,要不是看在她是晏王福曌的面子上,这家伙已经被他揍很多遍:“你识得几个字啊你抄!” “……”明月慢慢低下头,“那怎么办?” “你现在立刻再去京都殷府,让殷大人再给你一份拿回来!”说完丢给她一个牌子,“就说拿刚才我拿走的那一份资料!” 第四十一章 焚尸命案 耳朵都快被吴虚声音震聋了,赵明月立即领命开溜,顺手从门边拿了一把雨伞出门。 殷世荣见到她手上的牌子,就对手下的人说:“昭和,你去把焚尸案的名单,再抄一份给这位小哥带回去给大司命。” 焚尸案?就是金陵出现的赤炎鬼烧人事件吧? 殷世荣说道:“这位小哥,你先坐着喝杯茶,再稍等一会儿。” “好。”赵明月捧着茶暖手,又问道,“殷大人,晏王其实也挺重视这个案子,之前还询问大司命殷府有没找到什么重要的线索,最近因为这个,殿下身体一直不怎么舒服来着。” 殷世荣虽没见过赵明月,但她出身晏王府,穿着又不是下人的衣裳,而且还能拿到大司命的令牌,便如实回答道: “此次焚尸案一共牵扯十四个人,八男六女,都是被焚烧而死,这些人都是寻常百姓,年龄层次在十六到四十岁之间,没有共同特征,没有相互关联。” “大司命也查过,这些人也不是相同命格的人,没有特殊的生命特征,在阴阳师的眼里,也就是说这些人没有被特殊杀害的意义。” “京都殷府查过,发现他们没有共同的仇人,这个能排除仇杀,所以推测是凶手随意行凶,在凶案发生的现场,没有采集到罪证,不过……” 殷世荣说到这个顿时停了下来。 明月坐直了身子,好奇地问:“不过什么?” 殷世荣:“十四具尸体当中,有三具尸体被发现时没有完全烧毁,发现其中有两个人缺了脾脏,一个缺了心脏,但肉身外表没发现裂口,心与脾不翼而飞。其实尸体在发现之时已经完全烧毁,只剩骨头,无法辨别有没缺少器官。” 难道是为了夺走器官杀人? 卖肾吗?这儿也有肾脏的移植手术,心脏的移植手术? 赵明月一头雾水拿着殷大人给的材料回晏王府。 这些资料里有死者的身份明细,死亡地点,死亡特征等等,明月在回去的路上偷偷看了一遍。确实如同吴虚所说,这些不过就是寻常的命格并没有被特殊杀害的价值,显然是被随机选中杀死。 可就算是变态杀人魔的举动,杀死对象是随机的,但他选择用了同一个方法杀死,那么为什么他要用火杀人?为了掩饰他夺走的器官?烧毁了就不知道身体上缺少了什么…… 也不对,如果是为了掩饰,那还有三个尸体没有烧毁就被发现,还是能查到缺少的器官。 或者,不管凶手是人还是鬼,他的杀人武器就是火? 杀人武器? 魂器? 赵明月又将这名单上的人再看了一遍,生辰八字……赵明月手指轻轻捏动,重新算了一遍这些人的生命特征。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赵明月回到晏王府,并没直接将资料给吴虚,而是在那些死者的资料当中,分别添加上“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特征。 五行指:木、火、土、金、水。 在我们古代的物质观当中,认为大自然由木火土金水五种基本物质的运行和变化所构成,人体也是如此,这五种元素被称为人体的属性。 在这十四个死者当中木、土、金、水每个属性都有三人,火属性的有两个,这样加起来正好是十四个人……这比例有什么关系吗? 金木水火土平衡的话,也还差一个…… “赵明月?”管家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赵明月赶紧将资料收入纸袋之中从屋内走出来,看着管家。 “管家,您找我有事?” “你还真在?”管家有些诧异,“下着这么大的雨,晏王居然说听到铃铛声,还真是……。” “管家说什么?” “什么什么?!”管家怒气脸,“晏王找了你半天了你瞎跑什么?” 明月举起手中的油纸袋:“大司命让我去拿了一个东西!” “那回来怎么不立刻去给晏王请安?” “噢,我现在立刻就去!”赵明月将袋子塞给了管家,“麻烦管家给大司命,我去给晏王请安。” “又跑……”管家回头,那小身影已经穿过雨帘从书院冲出去钻入静安殿,进屋之后拍拍头上与肩膀的雨水,径自走入楚子晏的卧房,“殿下……” 啪 楚子晏手中的书丢了过来直接砸她身上,她连忙接住从身上滑落的书,诧异地看着楚子晏,这小祖宗又发什么脾气呢? 扔了书,楚子晏喘着气,白着一张脸问:“你还知道回来?” “我就去……出去了一会儿。” “是不是没有我在,你乐得轻松自在?咳咳咳……” 明月走过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是不是太难受了?我给你倒杯水。” “回来!”楚子晏着急一喊,几乎从床上摔下来。 赵明月眼疾手快接住了他,干什么呀这是。楚子晏半个身体架在了她潮湿的肩膀之上,用力地喘息。“你说了会等本王睡醒,你居然敢逃跑……” “我没有逃……唉。”赵明月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是我不好,我以为你会睡得久一些。”其实平时这个时候,她会在楚子晏这儿的,只是她因为焚尸案的事情耽搁了。 他冰凉的头发贴着她的脸,身体微微颤抖,喘息急促,似乎非常不舒服。 “赵明月,就算有替命锁锁着你,本王也绑不住你对吗?” “殿下想多了……” “以前那些福曌都听话,在本王病成这样的时候他们也动弹不了,但你却还能活蹦乱跳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殿下希望明月跟那些人一样动弹不了?”她笑着反问。 本以为楚子晏会否定,但他却将她扣得紧紧的,说道:“如果你要走,还不如跟他们一样呢。” 赵明月心顿时有些发凉,这个回答还挺伤人的,不,是挺冷血的。留不住,还不如死在他身边? 见她不说话,他目光幽暗呆滞,幽幽说道:“赵明月,我就是这样黑暗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是如此,跟我扯上关系的没有一个能挣脱,我也不会让你挣脱的……从你出现开始,就注定背负了这样的命运。” 挺压抑的,赵明月面对这样的楚子晏,像被一根藤蔓缠住一样,不怎么自在。但或许他是因为太没有安全感才会如此,赵明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将信从两人之间举起来。 “看,这是什么?” 她只是转移话题,不想再纠缠于刚才那样压抑的气氛,有些同情给多了会让人开始厌恶。 记得以前念高中时,班上有个女生被孤立,她觉得可怜她去跟她做朋友,然后那女生感激又依赖她,将她视为她生活中的全部。但她能成为她的全部吗?当然不能。然后那女生就寻死觅活或你死我活……最后那个女生跳楼自杀了。 原因是,她给她发了短信说“来学校实验楼顶见面,如果你不来……”当时她根本就没看到手机,去执行阴阳师任务了。 第二天到学校听到了那女孩子跳楼身亡的消息无比震惊,回到家充了手机的电才看到她的短信。 赵明月也不知道自己是内疚还是厌恶那个事件,但现在感觉楚子晏给了她当时的感觉,她才有些明白,或许她一直有内疚的,因此才会总觉得楚子晏可怜。又或许是厌倦的,因为感觉被楚子晏束缚。 “李慕白。” “嗯,是不是就是你那天说的那个伴读?” 她怎么知道? “我就猜的,如果是,你不是一直在等他的消息吗?快打开看看。” 照明月将他扶着靠在床头,将信给他。 楚子晏撕开信封,取出里边的信,打开,看完,脸色黯然。 “信上说了什么?”她可不信会有人特别写信过来告诉对方他的怨恨。 楚子晏将信给了赵明月。 明月拿过来一看,信上写着。 晏王殿下,一别六载,愿安康。 不知为何,近日来总梦到过往,梦到殿下。 勿念,慕白并无伤病一切安好,且下月十五就要成亲,对方是我心仪的姑娘,叫宋云彩……只是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座皑皑白雪中的花园。 若是可以慕白想成亲之前与殿下再见一面,或者有幸请到殿下来喝一杯慕白的喜酒,盼复。 李慕白,敬上。 “这不挺好的吗?”只是明月不明白,什么叫皑皑白雪中的花园?是他跟楚子晏之间的记忆? “是挺好的。”楚子晏虚弱一笑,“只是,就我这模样还能远行吗?” 赵明月看了李慕白下边留的地址,南州临京城谷阳村鹿儿山脚。南州倒是离金陵不算很远,大概马车也就两三天的路程。 “不管怎么说,他信里的内容并没有怪罪殿下,还请你去喝喜酒,显然还是当你是朋友。” “作为朋友,连杯喜酒也没办法喝上。”他脸上有遗憾的神色。 也不知道是直觉还是冲动,赵明月忽而问道:“殿下觉得蔡秀峰给你的描像珍贵吗?” 楚子晏看向明月,眼底流过一丝亮光,垂眸从赵明月手中将李慕白的信收了回来,按照原来的折痕折上:“画得确实巧夺天工,不过毕竟是外来之物,明月是想让本王将它送于你?” 明月把他折好的信塞回信封之中:“不是,只是明月总觉得那幅画不大吉利。” 第四十二章 拟人鬼画 “咳咳咳……如何不吉利?” “推测,如果把那幅画毁了,殿下的病会不会好起来?” 楚子晏抬起眼睫看着赵明月好一会儿,眼底那抹光芒没有消退:“所有人都觉得,是朔月导致本王身体不适,你却怀疑蔡秀峰?你从哪儿得到这么一个大胆的推测?” “呃……”赵明月想了想,看着楚子晏笑容可掬,“明月要是说出来,殿下会不会因为明月太聪明又开始生气?” “本王有因为你聪明而生过气?” 赵明月狠狠点头:“你可以因为任何生我的气。” “那你别说了吧。” “看!”赵明月指着他。 楚子晏一愣,察觉到自己的臭脾气,脸微微红了扭开头,余光看到明月不哄不求饶他掩嘴咳起来。 赵明月哈哈大笑,挤着他坐到床边拍着他的背给他台阶下。 楚子晏回头斜睨这人:“还不是怪你,是你说要是我对你好,你就会陪着我。” 她有这么说过吗?似乎没什么印象啊。看到他又要翻脸,明月赶紧拦住他肩膀:“好啦好啦,逗你的。” “我刚才去给大司命拿了焚尸案的材料,发现十四名死者中木、土、金、水每个属性都有三人,火属性的有两个,所以就猜测可能跟画有关。” “就凭这一点就觉得跟画有关?” 明月伸手拉了他腿上的被子将他盖好,起身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那十四个人之中有三个人被查出身体里缺少了脾脏与心脏。人体五行金木水火土,金性为肺脏,木性为肝脏,水性为肾脏,火性为心脏,土性为脾脏。” “这又如何与画有关联?” “五行属性之中,金代表白色;木代表青色;水代表黑色;火代表红色;土代表黄色,这偏偏就让我想到蔡秀峰的颜料,当时就觉得那颜色鲜艳,气味香浓……显然突然觉得那花油之中有死魂的气息。” 所以当时她一直觉得那味道有说不出识别度,似曾闻过。 “殿下还记得,当初在金秋殿看蔡秀峰作画时你过了一句,蔡画师的手很特别,我之前老觉得遗漏了什么,现在回想起来他两只手不是同一个人的手。” 楚子晏看着她缓声说道:“人的左右手原本就存在一些差异,不能因此就定论。” “所以我说是推测。” “所以要毁了我的肖像画?” “其实有几个可以推敲的方法。在宫里,蔡秀峰有漏嘴说过他的红色颜料用完,而当天晚上荣妃娘娘就在宫里自焚而亡,如果没猜错的话,容妃娘娘是火属性的人。” 楚子晏看着赵明月冷静又条理清晰的推理,心中有些惊喜,他不知道一个人能将那些细节记得那么清楚,而且之前她对蔡秀峰的人品还有褒奖之意,可却没有影响她的判断。 赵明月继续说道:“或是拿殿下、太子与梦公主他们的肖像画做对比,看有没不同,但比起这些方法,直接将殿下的画毁了验证会更快,而且如果不是,那随后可以找蔡秀峰再来帮你画一幅便是。” “那你就那么做吧。”楚子晏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赵明月点头,起身走出去,觉得不妥又折身回来:“要不,殿下来做吧。” “什么?” “如果真的是蔡秀峰,那太子的病估计也是画作导致,你们家的人都觉得是你带来的灾祸,我想是时候改变一下他们的观念。” 楚子晏看着赵明月好一会儿,眼中有意外更有感动。如此特别的一个孩子,是基于什么样的缘分让他有幸遇见?他如此见不得光的生命,居然能遇见这样的光明。 “你觉得这样不好?我也不知道我有没能力销毁那幅画,所以还是殿下让大司命来做这件事比较妥当,然后……” “你过来。” 不会又想揍她吧,虽然他揍得也不疼,她瞥眼看见桌上还放着书,难道又想用书砸她?不能啊,这书有点厚,会疼的! “你想让我过去?”他已经掀开被子。 赵明月已经跑过去:“我过来了。” 她站在床边等他发落,楚子晏却突然朝她伸出手:“明月,你抱抱本王。” “几,几个意思?” 又是这句,楚子晏忽而笑开,如同暮色之下一朵梨白的花,赵明月看着有些出神,他却柔声又说:“赵明月,抱我。” 我去,有种被投怀送抱的感觉,赵明月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流氓的傻乐,眼神左右看了看,闷笑一下然后一副被逼无奈的地说。 “好好好,抱你。” 赵明月轻轻抱他,还特么矫情地在他背上拍了拍,楚子晏,离开我你该怎么办啊,唉,赵明月你真的太重要…… “啊。”赵明月立刻推开他摸着脖子站起来,“你干嘛又咬人?” “呵呵呵……”楚子晏露出变态又美丽的笑容,“就想咬你。” “就不该相信你!”明月愤愤不平。 楚子晏靠回床上,说道:“若是太子的病跟画作有关,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发生什么事……”明月不想跟这种病态的人说话,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他要说什么,“画作会牵扯到楚子睿。” 蔡秀峰是楚子睿圣贤庄上的人,还是楚子睿将他推荐到宫中给皇上作画的。而且太子生病之后谁最得利?当然是现在春风得意的楚子睿啊,那天他还登门显摆来着。 “蔡秀峰给宫里那么多人描像,出事的只有太子,如果不是我推测错了,就是蔡秀峰是针对特定的人施展的邪术。即便如此,楚子睿要是知道蔡秀峰有这样的邪术,还敢让他给皇上给你们画画,心思也非常不正,这样的人就该让他吃点苦头……” 楚子睿看她这么说,笑了:“既然明月说他该吃苦头,他就该吃苦头,你去把大司命叫过来。” 吴虚来到静安殿。 楚子晏问道:“大司命最近都在查焚尸案的事,如今可有眉目了?” 吴虚呈上资料说道:“之前属下还不能断定是邪祟所谓,不过方才新拿回来的资料上显示,死者五行属性归类非常有规律,金木水火土的分配除了火属性少了一个之外,都是三个……” 楚子晏:“你把资料拿给本王。” 吴虚将资料呈上,上边有填写的五行元素显然就是赵明月补加上去的,楚子晏看向赵明月,这小子一脸事不关己很无辜的模样,让他嘴角隐约起了笑意。 他将资料合上,还给吴虚:“之前宫里的容妃死法与这些极为相似,大司命认为这些可以关联。” “有关联,如果属下没推测错,容妃应该是五行属火,这样的话,这次焚尸案的五行就达到平衡的状态,只是属下还没想到,凶手为什么会需要这五行……” 吴虚恍然大悟,最近他一直钻进了一个死胡,此刻被这么提醒顿时恍然大悟。 “死者当中有缺心脏与脾脏的人,凶手是为了摄取五脏?难道是……”吴虚恍然大悟的模样,让楚子晏与赵明月都期待地看着他。 他振奋说道:“是为了滋补!” 赵明月差点摔了一跤,大司命你当真不是在说冷笑话吗?不过,这种推断也无可否认,修行者根据五行属性的不同,适合修炼更适合自己的五行术法,但如果想修炼其他,极有可能有人变态的摄取其他人的属性,但这种不是恒久存在,只能有一时之用。 明月忍不住说道:“大司命,明月发现有一个非常奇怪的事,殿下的肖像画怎么看怎么觉得比之前更逼真了,画里的人几乎都能走出来……” “哼。”吴虚倒抽一口气摸着胡子又说道,“难道……” 明月突然一点也不敢期待他的顿悟了,不过这次吴虚忽而说道:“明月,你去把那画拿来。” “是。” 赵明月去将那画拿了过来。 吴虚用术法开了天眼凝视画像,面色越来越凝重,随即他剑指气,念了一个名字:“伏斗。” 如同利剑出鞘的声音,吴虚手上多了一把光剑,明月也看到了吴虚手背上出现了伏斗两个字。 魂器。 大司命的伏魔剑,魂器名,伏斗。 “灵斗。” 他再念了一个名字,大司命伏魔符,魂器名,灵斗。 灵斗像是有了主人的意念,飞身贴向画像,画面上出现一个术法阵,吴虚手中的伏魔剑刺入法阵中央…… 画像忽而扭动起来,似乎很痛苦地挣扎,随后符光交错,画像瞬间恢复平静,吴虚收回两个魂器。 楚子晏狠狠地抽了一口气,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殿下没事吗?”明月扶着床上的楚子晏,“还成吗?” 楚子晏狠狠呼出了一口气,看着明月说道:“还成,感觉身体不那么沉重了。” 吴虚说道:“都是属下一时未察觉让殿下受苦。这种术法叫‘拟人’,以画摄取主体的魂魄,主体越来越衰弱,画像会越来越逼真,最后主体死亡,画像复活,糟了!”吴虚惊恐说道。 楚子晏颔首:“大司命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立刻进宫!” 第四十三章 鬼臂画师 之后。 濒临死亡的太子楚子熙因为楚子晏捡回了一条命。 三皇子楚子睿也因为这个案子牵扯其中。 蔡秀峰被吴虚擒住送到晏王府时,已经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木讷的人,他的脸上吟着一股邪气的笑意,而且,他的左手已经断了,倒不是被吴虚等阴阳术砍断,而是他原本就是没有左手。 吴虚说:“蔡秀峰没有左手,我们看到的那只手是他的魂器,不,不是魂器,是鬼器,叫赤炎。” 蔡秀峰契约了恶鬼,让它成为了他的左手。赤炎,是能焚化肉身的邪祟,随后被蔡秀峰所用行恶。 蔡秀峰冷冷说道:“鬼器与魂器又有什么差别?你们这些阴阳师契约的才是魂器,我们的就只能是鬼器?而且凭什么说我没有左手,我有左手只是被你们这些人给砍了!” 蔡秀峰脸上出现了疯狂的神色,无限讽刺咬牙控诉:“我蔡秀峰是出身市井百姓人家,母亲为了供我学画把所有都给了我,终于学有所成参加了国试画考初选,我的画出现在全县第一的位置,可作者确实首富马世辉!” “恶霸欺人,我便上告到衙门,知县大人说我没有凭据证明那是我画的,于是我说,让马世辉与我一同作画,看看究竟那幅画是谁的作品,知县就问了一个问题,我用哪只手画画?我说左手……然后我左手就没了。” “我母亲为了救我,把我的画拿到大街上卖,结果也被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打伤,不久就去世了……” “没有了母亲,没有了画画的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反正我躺在床上也快死了,母亲也没法安葬,于是一把火把家里给点着了……可惜老天有眼,让赤炎出现了,他把我从火海里救出来……” “他成了我的左手,我慢慢的与他融合,成了所谓的神笔蔡秀峰!天下第一画师!只要用左手,画的画就越发逼真,而且能吸取人的灵魂,所以我画了马家所有人的肖像,画了那个县令,然后他们都死了哈哈哈哈哈……” 蔡秀峰疯狂的笑着,面目扭曲,眼神绝望又空洞。 “不过,如果用赤炎画画,就需要人体五行元素提炼成了颜料,金代表白色,所需是人的肺,木代表青色所需是人的肝,水代表黑色所需人的肾,火代表红色所需人的心,土代表黄色需要人的脾,这些五脏提炼的颜色特别鲜艳,而且能随心所欲调制任何颜色……” “而且赤炎下手快极了,从人体穿过去就能夺走他所需的脏腑,汇聚成成色极好的颜料,剩下的肉身就立刻燃烧起来,死者不能感受到任何痛苦……” 赵明月大概能猜得到过程,但听到蔡秀峰用麻木而变态的表情陈诉的时候,还是觉得这家伙该十八层地狱。 吴虚也怒吼:“你这种举动简直令人发指!” “我这举动令人发指?你们呢?”蔡秀峰甩动了凌乱的头发,跪着向前朝楚子晏走了好几步,“你呢?!” 赵明月下意识朝楚子晏走近了一下,生怕蔡秀峰有偏激之举。 蒙律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放肆。” 被踢倒的蔡秀芳倒在地上,左手没有支撑爬了好久才勉强坐起来,脸上依旧一副癫狂的笑容,他看着楚子晏。 楚子晏脸上依旧是他惯有的那幅淡淡的表情,对任何语言的攻击,赵明月觉得他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蔡秀峰慢慢收起笑容,目光冰冷得想要直接杀了楚子晏:“你用了那么多福曌替你的命才换来现在的躯壳,你其实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楚子晏,你留在世上不过就是个祸害,还不如把你这特殊的命格给我……” “这样赤炎就不用再吸收别人身上的五行元素,那些人也不用再被杀了,你就能救了很多人的命,也算是为自己的过往赎罪了。” 蔡秀峰是很变态,不过有一点他说得没错,因为楚子晏死的人确实不在少数。明月不知该如何去平衡这样的不公平,可世上本就没有公平。担心楚子晏会难受,明月想把他劝回去。 “殿下……” 楚子晏抬手制止她的好意,脸上吟着淡淡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说道:“蔡秀峰,当初你因为世态炎凉愤世嫉俗选择自杀,今日本王还是要告诉你一个事实,这世上就是不公平。我们都该死,但只有你会死,谁让你没权没势还犯法呢?”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法!” “这世上有法,只不过是统治阶级的法,而我们就是统治阶级,你其实不该愤世嫉俗,你该埋怨的是你自己……投错胎。”楚子轻描淡写说着。 “啊,啊啊啊!”蔡秀峰却不得立刻冲过来把楚子晏的脖子给咬断了! 蒙律一个刀背下去将他打趴下,然后一脚踩在他的背后,蔡秀峰根本就动弹不得。 楚子晏才慢慢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的人说道:“把他带去京都殷府。” “是。”吴虚示意,侍卫立刻将他押了出去。 雨后初霁,阳光从灰色的云后边照耀进来,楚子晏仰头看着天空。明月跟在他身后,抬头一起望着天空。 他一个人总喜欢望着天空,也不知道他看到的天空是不是与她不一样,不然怎么就那么喜欢望着天空发呆呢。 “你怎么不说话?” “殿下在想什么?” “你说天上那些云背后有多少亡魂在仇视着本王呢?” 原来他介意。赵明月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人是个自私的动物,如果她不是站在楚子晏这边,那么她一定会觉得楚子晏挺可恨,也挺令人发指的。只是如今,她站在他的立场,不知不觉就有包庇与护短的念头。 楚子晏低头蹙眉看着赵明月,有些愤怒道:“本王就是这么一个人,你觉得好也罢坏也罢,都得欣然接受!” “明月没有不接受啊……” “但你心里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啊。” “你那喜欢吗?” “……” 说了这么一大段,是恐吓她说出最后一个答案吗?赵明月哭笑不得:“晏王殿下真的很奇怪,别人说了那么多重伤你的话,你却一点也不生气,明月什么都没说你却恼了。” 楚子晏一愣,似乎也才发现自己这样的举动,然后他又释然,说道:“本王又不在乎别人。” 明月听着这话,又觉得脑子里某根弦被拨弄了一下,所以她不是别人,而且他在乎她…… “赵明月你又岔开话题。” “单从福曌这件事来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违反楚国律令,只是这些行为已经触犯了道德……且不说你们是否用了所谓的你情我愿的交换换来的命,不过或许这就是所谓弱肉强食的世界。” 赵明月又想,或许她这所谓的道德,只是存在在她这个现代人的意识当中,这种君王统治下的国度并有没普及。 “就说了简单的例子吧,其实时间生灵皆有生命,我们人类为了生存吃了很多的动物,也不能说就自己讨厌自己……” 看她牵强的说辞引来楚子晏越发难看的脸,她哈哈大笑安抚着说:“其实我想说的就是,你是当今皇上的九皇子,你不是说了你就是统治者吗……” 赵明月觉得,自己真的是跟一个孩子做了朋友,当爹不容易,她还得当个溺爱孩子的爹,所以哄着说道: “好啦,我护短。即便是你错,我依旧觉得你是对的,我站你这边还不行吗?” 楚子晏脸上的不悦才慢慢消散,又恢复到平淡又有点清高的样子。 平静了许久之后,他忽而说道:“明月,咱们去临京吧。” “诶?” “李慕白的婚宴,本王想去。” “你能去吗?” “本王要去,还能有人拦住不成?” “那以前呢……”赵明月咕哝一句,被他不悦怒视,明月笑着不再反驳,他想去当然没人能拦得住,但他自己身体吃不消不用拦他也出不去。 楚子晏:“即便没有慕白的请帖,也想出去走走。” “是挺好的啊……” “跟你。” “……” 即便没有慕白的请帖,也想出去走走,跟你。 明月不发表意见,慢慢对他这些言外之意有了免疫力,忍住不去开拓他的言外之意。 楚子晏却笑着轻声问:“是不是又想问本王几个意思?” 他这是被她潜移默化了吗?不过这么一个阴晴不定的人,她得学会不去揣测他的想法,反正现在是他主动要做要说这些事,他爱说不说。 赵明月并没表现得感兴趣,随意地问:“嗯,你几个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突然觉人生似乎也有点意思了而已。” 那点意思是她吗?她可不觉得荣幸啊。 “但还是得看你身体状况适不适合远行吗?” 他其实心里也明白,并不是谁拦着不让他出去,是他自己的身体困住了自己,他垂下目光想了想,似乎找到了一个能说服明月,又能自我安慰的事情。 “明月大概还不知道,吴虚说只要找到太阴灵犀,我便可以像常人一样,想去哪儿都可以。” 第四十四章 一枕膝头浮梦生 太阴灵犀! 这可是楚子晏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起这个!终于盼到今天了,赵明月顿时有些兴奋起来,时机总会等到的,hiahia~~ “太阴灵犀是什么?既然可以让殿下康复为什么不拿给殿下呢?” 楚子晏目光又慢慢黯淡下去,他刚才说的不过就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美梦,一下就被明月拉回现实。他脸上又恢复了那平淡的模样。 “不是不给,而是还没找到。父皇已经派人找了好多年,我也一直期待,可一等就是七年,如今仍旧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那糟糕了。 “太阴灵犀是个上古神物,据说是太阴神的残魂。其实不仅是我们在找,很多阴阳师或修行者也在寻找,可惜线索寥寥无几。” “那是谁提出有这个东西的?”或许提出这个线索的人,就是把她带到这儿的人。 “这个……”楚子晏想了想,“本王听吴虚说,要找到太阴灵犀还可以追寻一条线索,乌蛮,不过他跟太阴灵犀一样难以寻到。” “乌蛮是一个人还是……” “数百年前的一个堕神,曾被太阴神封印于沧海断崖之下,后来封印销毁之后乌蛮潜逃,据说太阴神即便只剩下一缕魂也会奉行使命一直寻找乌蛮,所以太阴灵犀会是离乌蛮最近的东西。” 可当初她在现世所见到的那个太阴灵犀是藏于盒子之中,不过终究她连它是真只假都无法分辨。 “那太阴灵犀大概会以怎样的形态出现?” “不得而知,据说能吸收月光之华,发出月亮的光辉,是唯一能消除黑暗的力量,如此特别,相信如果遇见的人也能感应到那股神力。” “完蛋了,这么抽象的线索,估计够呛。” “什么?” “明月是说,没有具体形态,找起来太困难……” “难,但不无可能。乌蛮就算闭关修生养息,如今这时间也够了总会有动静的。只要往妖魔所在的地方寻找,总有顺藤摸到瓜的时候。” 他倒是乐观,只是人的寿命短短数十载,而妖魔寿命以人的十倍百倍存在。但她总不能掐灭他唯一的希望吧。 明月笑了笑:“嗯,总会找到的,那个时候你就自由了。” 其实她心里开始有点迷茫了,她追寻的这个线索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也许就算找到了也未必能让她回去。也许之前的那个赵明月已经死了,然后灵魂穿越才有了现在的生命。 楚子晏:“蔡秀峰说得对,我消耗别人的命这般活着如同死了,我才十七八岁,却过着七八十岁人的日子……” 楚子晏像是顿悟了一半激动,又如同埋怨命运一样固执地问:“明月,我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去做想做的事,看好看的风景,喜欢喜欢的人不是吗?”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深闺美人啊,温室里的花朵。 赵明月笑着问:“那你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 “……”信誓旦旦的楚子晏一下就被问着了,他喜欢做什么? 其实以前他一个人呆着不出门也不会闷,日子就在高高的围墙内度过…… 他一直都生活在笼子里,以为这样就是他的人生。 直到遇见了赵明月,她身上有阳光、风雨的气息,她眼里有山川海洋、鲜花飞鸟逗留过的光辉,所以充满光彩。 楚子晏摇头:“还没想到喜欢做的事,只是遇见你,让我开始向往天涯海角。” 虽然他一副很期待的样子,但明月的心思却不怎集中,太阴灵犀对楚子晏来说依旧那么遥不可及,对她而言那也是遥不可及啊,顿时有些疲惫起来。 四个月了,处心积虑地想要用最快的时间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为此愿意给楚子晏做牛做马,可现在发现除了这些她一无所获。 如果不去揭开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世界的谜题,又如果她注定只能以现在的赵明月分身活下去,她应该怎么活着?如同现在一样当楚子晏的福曌伺候他? “噢,NO!” 明月突然揪着头发,想发脾气。 “你说什么?” “啊?”赵明月呵呵一笑,“我是说,为了让殿下康复,明月也会用尽全力帮殿下找到太阴灵犀的!” 楚子晏又安静地看着赵明月,微微一笑:“明月,三生有幸遇见你。” 明月再僵硬点头,讪讪一笑,她是不幸之后才遇见他啊。 赵明月还以为楚子晏说去临京不会有人答应,而且他根本就出不去,后来几天他也没再提起这件事,明月以为他就一时兴起然后不了了之。 她自己还规划起加入寻找太阴灵犀队伍的事情来。 其实想想她根本不应该听到太阴灵犀难找就沮丧,至少原本一无所知的她已经知道了一些新的线索,这已经是一个突破。 她该高兴才是。 如果她现在能离开楚子晏加入阴阳师的队伍,那么这日子应该也过得比较有意思,对吧? 这样她就得想想,让楚子晏能离开她这个天命福曌还能活得更健康的办法,可这办法她现在估计是做不到啊。 她身上的灵通是在一点点恢复,可极为缓慢。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 明月坐在书房书案前仰头靠在椅子上,手中的书将脸一盖,正犯愁呢。 过了好一会儿脸上的书忽而被人揭开,明月一看楚子晏俯视着自己,立刻站了起来行礼。 “殿下。” 楚子晏将手上的书往桌上放下,缓声说道:“你去准备细软,我们明日前往临京。” “殿下真要去临京?” “不是跟你说过了?” 是说过,但她以为行不通的啊。 楚子晏说道:“别担心,有玄黄、白羽和倪往跟着,蒙律也会陪同。” 那那么多人是不是她就可以不去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她的出走大计啊! “可你身体……” “白羽是大夫路上能照应。” 白羽二十一岁,男,楚国医圣庸桓的唯一传人,两年之前曾被楚子晏救过性命,后来虽然两人不常见面,但白羽对楚子晏也心怀感激,此次楚子晏要出门,他义不容辞为他保驾护航。 玄黄与白羽同龄,一个模样英武,性格沉着如同冷兵器的公子,却被世人称为楚国第一剑客,武功极高,剑法更是出神入化。 倪往是个女孩儿,今年二十不到,吴虚的得意弟子,要继承吴虚衣钵的候选人之一。这个女孩模样标志,身材修长健美,就是性格有点冷。 蒙律一直是楚子晏的随身护卫,今年二十二岁,一米九多的身高,十分魁梧,惯用的武器是大剑,是个非常灵活的大个子。 以上几人当天晚上就到了晏王府,与赵明月打了一个照面彼此认识了一下,也没多做停留就各自离开。 第二天跟明月他们一起出门的只有蒙律、白羽。 玄黄跟倪往没有出面只是在暗中跟随。 楚国的帝都金陵在中州省内,南州与中州相邻,位于中州南部。临京是连接中州与南州的一个城镇。 南州盛产锦缎,往帝都金陵的锦缎贸易大部分经过临京。临京因此十分富足,又离金陵不远,因此被称为临京城。 谷阳镇又位于临京城的南部,那里大片种植桑树与棉花,男人下地中桑棉,女人在家织布绣花,成品或半成品卖入临京,小日子也过得算丰足。 楚子晏用的马车已经匹配了两匹上等马,但还是第五天晌午才进入临京境内,原因是考虑到楚子晏身体状况,一行人是慢慢悠悠晃过来的。 临京比起金陵暖和了很多,仿佛不过是夏末时节,一切都还绿意盎然。楚子晏一直望着窗外的景致,脸上吟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心情很好。 晌午的太阳有些焦灼,蒙律将马车停下来取下水壶,摸摸水还有温度,掀开掀开车帘说道:“公子……” 楚子晏食指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蒙律看着车内的情景眉头微微蹙起,明月这小子居然倒在公子的腿上睡着了,主子身体那么弱哪能撑得住?要是主子腿麻了可如何是好? “属下把他抱出来……” “让他睡,继续走。” “可是……” 楚子晏目光一沉,蒙律只能噤声,举着水壶说:“公子喝些水吧。” “不渴。” 蒙律点头放下帘子。 楚子晏腿上披着一张毯子,明月就斜靠在他腿上,呼吸均匀平稳,比起刚进府那个时候,她脸色已经不是缺失营养的蜡黄而是饱满红润起来。 楚子晏垂眸看着她的侧脸,精致的手指轻轻拨动她耳边俏皮的碎发。其实刚才是他在闭目养神忽而觉得又臂一沉,偏头就看到明月靠着他手臂睡着了。 不过她很快就惊醒,从他手臂离开歪着脑袋靠向车马,但路途颠簸马车很不好靠,晃了几下她又醒了,看她打瞌睡的模样他觉得有些好笑,也没出声继续闭目养神。 好一会儿之后,手臂上又是一沉。 楚子晏闭着眼睛嘴角卷起,路上有些颠簸,他轻轻地抬起手臂,把她放倒在了膝盖之上,这小子这几日一直在照顾他看来是疲乏了,倒下来的调整了姿势,还真敢安稳地睡下去。 沉沉的依靠,陌生的感觉,她压在他腿上仿佛又压在他心里,沉甸甸的,却很温暖扎实,慢慢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心脏也慢慢又了重量。 第四十五章 天上掉下现代人 车子进入临京城内,城内的嘈杂让赵明月拧起眉头,楚子晏看了她一眼,伸手轻轻覆上她的耳朵…… 赵明月拧起的眉头慢慢松开。 车子继续前进,车外传来哐啷的打砸声响,一个巨大的嗓门吼道:“你这个混蛋,敢在我们‘食香客’吃霸王餐,不要命了!” 接着一个清朗的年轻男声回答道:“喂喂,再演可就不像了,看好了,我给你的可是人民币,新版,不是假钱!你有没看新闻的?” “钱?你敢说这些玩意儿是钱?纸钱!你给老子用纸钱?!” “啥纸钱?对,是纸的哎哎哎,别动手……别打脸!” 啪 “哎呦,说了别打脸!艹,是纸钱,但那是人用的纸钱,新版人民币嗷你大爷再打老子就不客气了!” 赵明月猛然睁开眼,人民币? 居然一直听到有人在说人民币!醒来不知身在何处的赵明月,看清自己还在马车之内,顿时又被狠狠拉回了现实之中,原来又是一场梦…… 不过,她脸贴着的毛毯是? 察觉到自己趴在楚子晏腿上睡觉的赵明月猛然起身,楚子晏连忙后仰,免得这小子撞飞他高贵的下巴。 睡得半边脸一片红的明月茫然地看着楚子晏。 “晏王我……睡着了?” 楚子晏看着她压红的小脸蛋,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不冷不热地说道:“可不,跟猪似的。” “那你该叫醒我。” “我可不想跟猪说话。” “……”赵明月被损得目光一呆,呵呵笑地拍了拍他的膝盖,“腿可被我压麻了吧?” “你说呢?”楚子晏下巴一指,“赶紧揉揉。” “噢。”所以刚才叫醒她不就好了嘛?赵明月蹲下去给他揉腿,“好点了没?” “没。” 她把他的腿抬到自己腿上敲敲捶捶揉揉捏捏,楚子晏抬手掩住笑容望向车窗外,这傻小子。 蒙律走到窗边说:“公子,前方食香客门口有人打架把路堵住了,暂时过不去。” “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穿着怪异的男子,吃了饭用纸钱结账还非说他那是真钱。” 用纸钱吃饭?兄弟你是不是走错道了,下边才用纸钱,你在这儿的人间花纸钱可不得被揍惨了,搞不好等会儿阴阳师就把你收了。赵明月心里乐着,仰着头看窗外。 “我们到临京了?” “嗯。” “我是猪啊,到底睡了多久?!” 楚子晏莞尔:“不用捶了。” “不麻了?”明月将他的腿放下关心地询问。她也是过分,明知道这家伙弱不禁风,还趴在他腿上睡那么久。 “要再麻下车你便背我。” 还背上瘾了他! “是,主子。” 食香客的伙计还围着殴打那个外来客,外来客从群殴他的人群之中伸出一只手:“既然你们认不得新钞,本大爷拿手机跟你们换!” 啥?手机! 还是手撕鸡? 赵明月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浑身忍不住一阵激灵,连忙将脑袋伸出马车外。 只见一个穿着牛仔裤跟T恤的男生高举着手中的一个手机,说道:“这是肾11s plus 1000G容量,防水防摔,最尖端的太阳能手机,神器啊……” 还没显摆完,再次被餐馆的伙计闷倒在地。 那掌柜的一把夺走他手中的神器,看了看,掂了掂,骂了一句:“他娘的,什么破玩意儿!” 这神器在他看来就是一块破板子,不过就是打磨得光滑了一些,但这能跟银子比吗?!他要银子!! 那掌柜的将手机猛然丢了,那东西摔在地上滑到了马车窗边,赵明月一看。 我的乖乖啊,这简直就是他乡遇至亲啊,是不是手撕鸡是真手机!原来苹果已经出到11s了? 赵明月看着手机已经泪流满面。 “明月。”楚子晏看明月有些不对劲叫唤了一声,照明浑然没有听见,他又叫了一声,“明月。” 明月哪儿听得见闲杂人等的话! 又是做梦吗?不是做梦吧? 赵明月用力拍自己的脸,再看车下那手机还在,泪奔,不是梦! “赵明月……”楚子晏伸手要拉她。 明月却猛然转身完全不顾他的叫唤,推开了他的手就跳下车去。 楚子晏的脸色瞬间苍白,叫住她或发怒的时间都没有,赵明月已经迅速跳下了车从他面前消失了,她冲到车窗下捡起手机,手指一按,手机亮了。 明月更是兴奋不已! 那人必然跟她来自同个地方同个年代,而且还随身带来现代的东西,所以他应该是整个人都穿越到这儿了?难道他乘坐了时光穿梭机?那回去搭她一程啊兄弟,多贵的票她都要买! 赵明月此刻根本就没有顾及楚子晏或其他人,拿着手机就朝着那群人跑去。 依稀彷佛都能看到回家的希望,曙光啊,就在眼前! “住手!钱我付!”明月高举手中的一锭银子往人群里冲撞。 那些伙计抽起的拳脚骤然停住,转头齐刷刷看向赵明月。 赵明月手里举着银子继续往人群里钻:“钱,我来付!” 那些打手一看,十两银子一顿饭可绰绰有余了,顿时慢慢松开了那男生,站开了。 抱着头倒在地上的男生看向赵明月,咧嘴一笑:“啊哈哈,终归让本大爷见到一个好人了……” 男生已经被打得皮青脸肿,基本上爹妈都认不出来,不过长相什么无所谓,赵明月走过去殷勤将他扶起来:“那个,嗨,你好,你还好吧?” 就差点没喊他再生父母了! “不大好,他们打我脸。”男生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的喊了一声,“疼死我了,这群王八羔子下手忒狠。” “呵呵,是他们不识货,呵呵呵。”明月特么殷勤地去拍他身上的灰尘,扶着他胳膊体贴入微地问,“要不我先带你去看个医生?全身检查一遍?” 男生立刻摇头:“不用,最不喜欢去医院了。” 那掌柜地嚣张跋扈走过来,看到赵明月不过也就是瘦弱的小家伙,刚才霸王餐那个也不过是只软脚虾。虽然软脚虾穿着怪异,但付钱的这小子穿戴不错,身上应该不止一锭银子。 掌柜双手环胸凶神恶煞说道:“怎么,小子,你以为一锭银子就够了吗?” 明月还流着口水看着自己老乡呢,生怕自己不看这人眨眼就没,根本就没工夫搭理那掌柜的,只是把十两银子伸出去。 嘿,这小子还真够嚣张的,掌柜忽而拍了明月的手:“十两银子不够,他砸坏了本店很多桌椅!” 明月这才猛然回神看向那凶神恶煞的掌柜,顺便咽了一下自己口水:“椅子多少钱?” 果然有钱!那掌柜眼神算计了一下:“也不要你多少,一百两!” “一百两?”她身上没那么多银子,明月看着地上几张稀碎的椅子,讹人啊这家伙,“那可是你们打坏的。” “可那是在他身上打坏的,当然你们赔……” “靠,你们别太过分,别以为我真的不会还手。”男生撩起袖子,不过发现自己的短袖但也做做样子,“我刚才那是让着你们知道不,是不爱跟你们这些愚民呜……” 没说完被赵明月手肘拐了一下肚子,疼得脸脸皱成包子:“你,你打我伤口上了……” 明月连忙给他揉了揉,刚才有一瞬间觉得他太二就拐了一下,明月对对那掌柜的说:“就算你们那几张椅子加起来,十两银子已经有余了。” “你说有余就有余啊?”掌柜横起脸走向赵明月,走了两步脚步慢慢停下来,抬起头看向赵明月身后的大个子。 蒙律背着一把大剑,站在瘦小的赵明月背后,也不吭声就看着掌柜的,他这一脸凶相不笑不说话的时候,气场像一座大山笼罩下来。 明月回头一看,有了靠山挺起腰杆子:“十两银子,够不够吧?不够就五两。” 五两?!那掌柜的一瞪眼,欺善怕恶的说了一句:“算我倒霉!十两便宜你们了!” 然后从明月手中拿走银子对身后的伙计们说:“还看什么看?回去干活!” 街上聚集的人这才散开,蒙律说了一声:“明月,公子让你立刻回去。” 糟糕,刚才还没请示她就丢下楚子晏跑了,估计那家伙得生气。 “好,我立刻就回去。” 蒙律转身往回走。 明月左思右想,对那男生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夜十,刚才真的谢谢啊,不过小兄弟你能告诉我这儿是哪儿吗?怎么这儿的人居然不认人民币的?”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是另一个世界,你穿越了亲。” “啥?” “啥都先别说,等会儿你就说你是我远房表哥,以后的事情我再慢慢告诉你。” “什么啊?!”夜十跳脚,“我是要去人界,不是穿越……” “你脑子是不是被打傻了?”什么要去人界,“你不是人吗?” “我,我不是普通人。”在明月像看傻子一样看他的时候,他心虚可还坚持说了一句,“本大爷本来就不是普通人。” “好吧,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是考试专用铅笔嘛。” “嗯,什么啊!你才2B!” 第四十六章 神籍守墓人 赵明月噗嗤就笑了,这家伙是二但乡音实在是……让人动容。她笑了好一会儿说道:“我叫赵明月,记住了,就按我刚才说的做。”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坑我?” “坑你妹,赶紧的过来!” 明月朝着马车走去,夜十想了想,抽起地上的背包也跟了上去。 楚子晏就坐在车里,看着赵明月跟那个穿着怪异的年轻男子交谈着,最后那一抹明朗的笑容刺眼得让他将车帘放下。 “蒙律,走。” 明月刚走到车边,蒙律牵着马车就走。赵明月伸手想说什么,但马车从她身边径自走了过去。 楚子晏面无表情的坐在车内,他也想让她尝一尝被人撇下的滋味。 车后骑马跟随的白羽事不关己地跟在后头。 马车走得并不快,赵明月贴着马车走着说:“公子,刚刚那个被打的少年是我一个远房表哥,刚刚我才知道表哥家里发生了变故,正四处流浪,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 表哥? 这个谎话连篇的小东西又在撒谎吧? 不过,刚才她似乎是遇见故人的欢喜样子,可仅仅就因为一个远房表哥,居然就撇下他不管? “公子,明月在这世上孤苦无依,还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一个亲人,眼下见到表哥实在是……是太高兴了。”赵明月挤出几颗眼泪,跟在马车旁亦步亦趋,脚上的铃铛发出铃铃铃的响声。 夜十的目光落在了她脚上,又眯起眼睛看着车内的人,忽而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嗅来嗅去,忽而大叫道:“停车!” 夜十在干什么?赵明月斜视他,知道不知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她在拼命演,他可不能来捣乱。 蒙律只看了夜十一眼,车子继续前行。 被打得跟猪头一样的夜十又说了一声:“我说停车!” “夜十……”赵明月想给他跪了,停车是要闹哪样? “赵明月,得罪了!”夜十跨步跑动,一把冲向马车。 蒙律反应极快,在他上车之前已经拔剑将他拦下,夜十左手竖起剑指敲向蒙律的手腕,激起一层红光。 怎么可能?! 蒙律万没想到,这少年只是这么一打,他居然感觉到骨头发麻,手上的刀有千斤重,当的一声刀尖垂地。 而夜十已经跨步上了车,从车门钻入车内。 赵明月看到他右手凌空夹起一道金符,卧槽,阴阳师中的高手啊!难道她引狼入室了,这家伙也是冲着楚子晏来的? 不能让楚子晏出事! 情急之下,赵明月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激发,她双手拉着窗户,瘦小的身体从车窗飞身进去。在夜十手上的金符即将贴上楚子晏眉心之前,左手一伸挡住。 金符在她手心炸开,她右手一掌推开夜十。 普通的力量或许只能将他推开,但赵明月手上那是爆发的灵力,夜十被推得如同一只大虾飞出去,即将飞出车门外时他双手拉住了门框稳住自己,惊讶说道: “诶?怎么是个人类?!” 而这个时候,蒙律的大刀也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之上。 夜十连忙笑道:“误会误会,我只是突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噢,我只是大概以为车上有彼岸之物,而赵明月已经中了招而浑然不知,我怕你们着了鬼道嘛,哈,哈哈哈!” “一派胡言!”蒙律想砍下他的脑袋。 “住手。”楚子晏说道。 蒙律说道:“主子,这人手法极为诡异,必然心存歹念。” “不不不,我现在很正常没有歹念,呵呵呵,赵明月误会了哈……” 误会……他妹! 明月回头看向楚子晏:“公子,你没事吧?” 楚子晏坐着就没动,目光若有所思打量着夜十,说道:“你方才说车内有冥界之物的味道?是不是我们身边有不干净的东西。” 夜十轻推开蒙律贴着他脖子的刀,才摇头说道:“我鼻子一下灵一下不灵的,方才确实听着明月脚上铃铛声音时,嗅到了来自彼岸的气息……” 夜十忽而指向楚子晏:“你!” 楚子晏微微眯起眼。 夜十用力地想了很久,说道:“你是不是……死过一次?” “放肆!”蒙律的刀又架了回来。 夜十斜眼看刀说道:“傻大个,刀剑无眼你可得小心着点儿,我不是打不过你,我只是不能杀人,我一杀人那可就糟了……” 这家伙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明月暗自捏一把冷汗。 楚子晏淡淡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我死过很多次。” 平常人听到这么一说必然会觉得不可思议,但夜十却表现得极为平静说道:“棺材里的人,出生之时天下缟素。” 赵明月愣住了,那二愣子还能如此文绉绉?关键还是顶着皮青脸肿的猪头脸在文绉绉。不过,他倒说得没错,但这会得罪楚子晏的,这可是别人的地盘啊。 明月看着楚子晏指着脑袋说:“公子,我表哥脑子有点……跟常人不大一样。” 夜十应该不是针对楚子晏的人,要是,他能在这儿用人民币吃饭被揍一顿?他是从现代过来的, 应该认不得楚子晏才对。 楚子晏淡扫赵明月一眼又对夜十说:“没错,我是棺材里出生的人。” 五阴之体也被人称为棺材里出生的人。 楚子晏:“你是明月的表哥?” 夜十看明月,点头:“嗯,他是我表弟。” 还算他有点悟性,赵明月对楚子晏讪讪笑点头:“他叫夜十。” “对,我叫夜十。” 楚子晏也没多问夜十就看着明月:“那明月想如何做?” “我表哥受伤了,我想问公子能不能让他暂时留下来跟我呆几天?”她还有很多话要问他呢,她还想买时光穿梭机的票呢! “那就留下吧。”楚子晏说了一句。 蒙律说道:“殿下,此人实在诡异,留在身边怕是隐患。” 楚子晏也只看着赵明月淡淡说了一句:“既然明月说能留,那就留下。” “表哥,还不谢谢公子。” “谢谢公子。”夜十还是有模有样的配合了。 “下车。”赵明月对夜十使眼色。 夜十这会儿摇头:“不下车,我腿疼要坐车。” “你……”赵明月真想揍他一顿,就是当着楚子晏的面她不好动手,对楚子晏尴尬地笑了笑,她也往车门走去,推了夜十一把,“赶紧下车。” “这么大的马车一起坐不就好了吗,别推别推,我疼!” 夜十被迫跟赵明月一起下车。 明月对蒙律赔笑:“蒙大哥,不好意思,我表哥不大懂礼貌。” 蒙律刚才是大意了,还以为这个随意就被人群殴的家伙没用,所以刚才才毫无防备地被夜十打了一下,现在他可不会再让他靠近马车半步。 “你们俩,离马车远点儿。” “知道了。” 赵明月拎着猪头千夜远远站在马车后,马车轱辘转动前行,一直坐在马背上的白羽继续跟随其后,只是在路过他们旁边时偏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继续前行。 赵明月远远跟在马车后,夜十问:“赵明月,你刚才说这是哪儿来着?” 本来她还想先问他的,不过以他那性格肯定会没完没了的问问题,于是赵明月就将现在的年代背景跟他说了一遍。 夜十听完猛然揪着他的短发说:“难道我又失败了?还是管家在骗我?” 没头没脑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明月就说:“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你来回答我的问题。” 夜十耷拉双肩,然后又很振奋,情绪起伏十分跌宕:“好,你问吧。” “你是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吧?” “嗯……对!” 这个还要考虑?“来自中国?” “可以这么说!” “认真问你话呢。”回答得这么不确定。 “我认真回答呢。”他可是很认真的。 “你是阴阳师?” “算是吧。” 这对话进行不下去了,赵明月深呼吸。 夜十这时候才忽而指着赵明月震惊说道:“既然你是楚国人,为什么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他能再后知后觉一点吗?赵明月挠了一下眉毛,又把自己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夜十这才恍然大悟:“你是阴阳师?” “嗯,算是吧,但灵通所剩不多。” 夜十忽而拍了拍她的肩膀:“可怜滴孩子,现在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 “你是怎么过来的,有办法回去吗?” “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夜十随手从背包里一摸,拿出一个手心大小的铜镜,“这是我的心镜,我就从这儿过来的。” “心镜?”不是时空穿梭机?也对,这世上还能真有时空诺亚方舟?明月感觉自己回家的曙光又被一层雾霭淹没。“是什么东西?” “嗯……心镜啊也就我的执念,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心魔,我只能算半个人类吧,所以刚才我是真的认真回答了你的话,你既然是阴阳师应该知道守墓人吧?” 守墓人?! 她是知道,但从来没见过真货。 守墓人不是字面上守墓地的人那意思,而是一个族类,是既能存活于冥界又能存活于阳间的人,作为人类时他们与阴阳师职责相去无几,但他们也作为鬼侍为冥界办事,其实也算是一种神灵一般的存在。 第四十七章 守墓人与铜镜 明月震惊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第一次见到守墓人。” “不奇怪,因为我的关系我们族人已经千年不曾在阳间逗留了。” 明月看着他的铜镜说:“就因为心魔?” “脑子真快,确实,因为心魔。守墓人与恶鬼往往只有一线之隔,所以一旦我心魔爆发很容易就堕神了。一旦变恶就会被送入轮回道更新换代……能听明白的吧?”他突然笑着问,模样像一个学长,猪头学长。 赵明月说:“你是守墓人的首尊?”所以才能更新换代。 夜十响指一弹:“宾果,我喜欢聪明的孩子。守墓人的首尊只要有人或鬼信仰供奉,就能够不断地换代。” 夜十懒洋洋地陈诉着。 “只是不管怎么换代心魔总是跟着,所以每一代的首尊都需要进行一次心魔试炼,希望能消除心魔,但结果不是被弹出心镜就是死在心镜里。不过穿越到苍元大陆还是头一回,所以我不知道能不能从心镜走出去。” 他叹了口气:“所以,我就更不知道能不能把你带回去了。” 但至少这也是个概率问题,至少不是全然没希望啊!如果能跟他从他心镜去到守墓人一族再回到新世界那也不无可能吧? 赵明月问:“那你的心魔是什么?” “似乎有个不共戴天非杀不可的人,执念深锁在心底,却一直想不起来是谁,回到心镜就是为了寻找那个人,可一直都找不到。不过,我知道他是一个叛徒,不然,本大爷这解不开的心结怎么会执念千年不朽。” 他不记得心魔里的人是谁……赵明月眼角忍不住一阵抽搐,这样的话他找的那个所谓仇人,不就跟她要找的太阴灵犀一样吗? “你不觉得你要找的东西太抽象?很难找到吗?” “不是抽象,是想不起来,我现在要寻找的是当时的记忆,记忆回来了那家伙要是没死,本大爷必然追杀到底,要是死了,本大爷去挖他的骨头。” 赵明月不想打击他,刚才他被砸了那么多下脑袋也没见记忆恢复啊。 “夜十,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半个老乡,你要是能回去,想办法捎带上我,成不?” 夜十看着他,忽而伸手捏了他细嫩的脸皮一下:“成啊。” 夜十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身处何地,而且看着周围的人群,他还非常兴奋。 “你是不知道,我以前进心镜不是一个人在茫茫大雾里奔驰,就是一个人在心镜里大战一百天自己把自己战死……反正不是孤独就是打架,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热闹的地方。” 他一把搂住赵明月的肩膀:“好玩,有趣,我喜欢。” “你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着找你的记忆?” “急什么?反正要是碰到我的记忆,我自然就能想起来,要是碰不到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啊,还不如在这儿吃喝玩乐游山玩水……哇塞。” 夜十眼冒红心,鼻孔微张看着某一处:“明月明月,十点钟方向那个妞,好正,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就是穿得有点多!” 赵明月眉角再次不由自主地抖动,她抬眼看他色眯眯的眼神,真想把他另一只没被揍成熊猫眼的眼睛也补上。 不过十点钟方向那妞?是很漂亮,身穿一袭浅紫色的衣袍,身姿前凸后翘,面容精致冷艳,还真的是十足的美人啊。赵明月忽而挑眉一笑,掏出银子给他。 “那姑娘似乎要买胭脂,是你表现的时候,泡妞费我给你出。” “够哥们儿!”夜十指着明月笑眯眯地说,抽走她手上的银子,“我要能回去,一定把你带回去,等你再长大一点表哥带你去泡妞……” 说完拿着银子拽的二五八万地走过去,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嗨,美女,买胭脂啊?” 那个姑娘慢慢转头看过来,并没有被他轻浮跟猪头脸吓走,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丑八怪。” 然后…… 明月都没看到她怎么出手的,夜十已经捂住眼睛嗷嗷大叫:“为什么都打我的脸……” “哈哈哈哈。”赵明月捧腹大笑,她没告诉夜十那个他看上的女孩儿是倪往,楚子晏的随行阴阳师,这回不用她揍,夜十也如她所愿成了一对熊猫眼。 夜十狼狈地走回来,对明月说:“这里的女人怎么这么泼辣?好歹我也是帅哥。” 赵明月笑得眼角都是泪,左右找找从摊贩那拿了镜子给他:“帅哥。” 夜十拿起镜子一看,大喊一声:“什么鬼!” 饭菜已经上桌,楚子晏临窗而坐,看着楼下的赵明月与夜十聊得天昏地暗,夜十搂上赵明月肩膀那一幕,赵明月戏弄夜十那一幕,赵明月看着夜十捧腹大笑那一幕…… “咳,咳咳。”楚子晏轻轻咳了起来。 白羽一向冷淡高高在上,但在楚子晏面前显得很恭顺,看楚子晏一直望着街上的赵明月,便说:“公子,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楚子晏幽幽说道:“他在我面前从来不那么笑。” “您是主,她是从,自然不敢无礼。” 楚子晏将目光慢慢地调回来,似是在自言自语地说:“是因为这样?” 他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蒙律,去把明月叫回来吃饭。” “是。” 楚子晏看着蒙律走过去,叫了明月。明月俊俏的小模样立刻回过头来,对蒙律笑着说:“知道了。”扭头又对夜十招手,“表哥,你那霸王餐消化了吗?还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要了吧。”臭美的夜十从背包里拿了一顶鸭舌帽,再带上一个口罩支吾说道,“要不是本大爷不能随便乱杀人,我要将那家伙碎尸万段!我帅毙了的脸啊。” “是毙了。” 两人一起进了客栈。 两人上楼时还在说笑。 赵明月:“诶,怎么苹果都出到11s了?我来那会儿才7s呢。” “那是在人界,乔布斯被冥界高薪聘用已经研发到11s了……” “牛X。”到了楼上赵明月立刻收声,疾步走过来,对楚子晏行礼,“公子,你先吃嘛不用等我。” “你们兄弟二人说什么这么投机?” “就说了一些小时候遇见的事。”赵明月坐下。 夜十也坐下来,招手对店小二说:“小二!” 小二甩着毛巾走过来,看夜十穿着怪异一怔,要不是看在他跟楚子晏是一起的,小二还真不想招呼他。 “公子,你有何吩咐。” “给我打盆水过来,我要洗手。” “是。” 之前觉得这家伙挺目中无人,可人家毕竟也是一个主子,明月跟楚子晏解释道:“不好意思,我表哥比较……脑子有问题。” 夜十回头看了赵明月一眼,老说他脑子有问题他会不高兴的。不过他还是笑着跟楚子晏说:“不好意思,我脑子有问题你别见怪。” 楚子晏:“……” “呵呵呵,我表哥……” “你不必老为他跟我解释。”楚子晏说道。 她现在还不能得罪楚子晏,万一夜十这边她回不去,她还得依靠楚子晏,明月笑,点头应是。 “客官,您的水。” “谢了。”夜十解下自己的口罩,开始洗脸。赵明月也顺手在他盆里洗了手,然后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吃饭了!” 咕噜先喝汤,然后拿起筷子,发现楚子晏一直在看着她,她快要夹到自己碗里的一块鸡肉,往前一伸放到了楚子晏的碗中。 “公子,请吃饭。” 楚子晏这才拿起筷子,而且也礼尚往来往赵明月碗里夹了一块鱼:“明月爱吃鱼,多吃。” “咳!”赵明月捂嘴差点呛到,“谢谢公子。” 太匪夷所思了,太不像楚子晏会做的事情了啊,他经常做的就是给一颗枣打一巴掌,不然就反着来,现在他已经给了她一块鱼肉了,下一步她是不是得成他鱼肉了? 明月抖擞了一阵看着楚子晏:“主子是不是有什么要吩咐明月?” “我们在客栈住一晚,明早再启程前往谷阳镇可好?” 这个不用问她吧?明月看左右似乎是在问她了,立刻点头:“好啊。”然后立马埋头扒饭,不然等会儿他要做什么她连饭都吃不饱。 “明月。” “嗯?” “细嚼慢咽。” 她咀嚼的动作自然就放慢了下来,然后楚子晏安静吃饭没再说什么。明月也慢慢松了口气,似乎他不是要生气。 夜十在一旁自己擦药,擦了擦之后说道:“明月,我眼角的伤你给我擦一擦。” “好。”明月放下筷子。 “吃你的饭。”楚子晏说,“蒙律,帮夜公子擦药。” “是。” “白羽,你的金疮药给明月表哥用用。” 白羽拿出一个瓷瓶,丢给了夜十。故意丢得有点远,但夜十坐着动也没动,手像自发伸长了一般一把截住药瓶。 “谢了,我好歹也是靠脸只吃饭,可不能毁容。” 蒙律对夜十这种冷笑话可一点笑不出来,大手拿过金疮药,用棉签沾了一下药粉涂在夜十的脸上。 “轻点儿!疼,我疼啊,让你轻点儿。” “一个男人一直喊疼不害臊吗?”蒙律实在是对这个表哥没办法有好感。 “男人就不能疼呢?你瞪我干吗?别停,继续帮我上药。” 大块头蒙律牙关一紧,赵明月都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第四十八章 主子要做她表哥 几个人吃午饭回房间,在第一间房面前楚子晏说:“明月表哥你今晚住这一间房。” 夜十双眼发亮:“还给我准备了房间,呵呵,讲究,多谢了。” 到了第二间,白羽走了进去。 到了第三间,楚子晏说道:“明月开门。” 赵明月推开房门,里边的家具齐全,桌上还放了楚子晏的细软,这显然是他这个主子的房间。 明月去检查了一下床的软硬:“我让小二再拿一床被子来,晚上可能会有点凉。” 赵明月已经出门,没一会儿小二送来了两床被子。明月将被子铺上,楚子晏看她忙碌的小背影问: “明月是不是特别不喜欢跟我呆在一起?” 明月铺着床头也没回随口回答:“没有啊。” “以后私底下,我与你不是主从关系,我也做你的表哥。” 赵明月抱在手里的被子差点就掉下去,什么叫也做她的表哥?她回头看他,呵呵笑:“殿下要喜欢,就做呗。” 这态度显然就是很敷衍。 楚子晏沉默,心里不大高兴,明月见他很久没出声,铺好了床之后走过来。 “殿下怎么了?不舒服?” “我要做你表哥。” “……我答应了啊。” “可你不高兴。”楚子晏静静盯着她的脸。 “我高兴啊。” “你没笑。” “……”他这样说话是人都笑不出来吧?但赵明月呵呵给了他一个笑脸,“能有晏王这么一个表哥,明月好高兴。” 果然,又是这样奉承的笑容,她根本就没有诚心对他。楚子晏脸一沉,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起身走到床边说了一句:“宽衣。” “……是。”赵明月帮他把外套脱下,服侍他躺下,然后拉起被子将他盖好。 楚子晏转过身背对着她,赵明月不知道自己又哪儿惹他不高兴了,挠了挠眉毛,算了,不问,一问他估计会撒气。 明月转身往外走。 楚子晏一恼又立刻转过身来:“赵明月。”她居然没有任何安慰他的话就这样走出去了?没发现他在生她的气? 明月回过身,很多时候,楚子晏在她眼里跟小孩没什么差别,都有些懒得猜他那变化多端的性子。 楚子晏愤懑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冷声问:“你要去哪儿?” “明月回自己房间呀。”之前即便是同住一屋,那也是有里间与外间,他睡里边她睡外边。 “没有了。” “什么?” “没有其他房间,我的房间就是你的房间。” “……噢。”电视上演的男女共处一室会尴尬或紧张的心情她都没有,“那我再去找小二要东西打地铺。”或许他在她心里不仅是孩子,还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病人,没有任何威胁。 她很爽快就答应,楚子晏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气也不是怒也不是。看她走出去他慢慢躺踏实了。心里叹了口气,他到底在计较什么?为什么会认为是明月会不愿意跟他住一起? 能跟他住在一起那是她的荣幸。 是这样吧…… 没一会儿,明月又抱了两床被褥进来,一张铺在地上垫着,一张当被子。 “不要离我那么远,晚上有事要叫你听不见。” 明月又把被子给拉了过来。 “再近一些。” 再近就到床边了,赵明月好笑地放下被子,趴在床边看着他。 楚子晏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闷声闷气地问:“何事?” 赵明月笑着叫了一声:“子晏表哥” “……”楚子晏愣住了。 “表哥!” 楚子晏面颊微微发红,感觉怎么那么矫情,但心里又微微高兴着,哼了一声:“现在才知道认我,晚了。” 赵明月隔着被褥抱他,拍了拍有些宠溺地说:“就别像个小媳妇儿似的,睡一会儿吧。” “谁像小媳妇了?”他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模样看起来很柔弱。 “我像。”明月笑了一声压了压他面前的被子说,“殿下这几天表现得不错,身体感觉越来越好了。” 楚子晏眼睛微微眨动,目光迷离:“我也觉得奇怪,你来之后我就在好转。” “呵,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别说话,睡吧,我在这儿陪你。”看他柔软的模样明月心中倒是多出了几分疼爱之意。 楚子晏眼睛慢慢合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还真像个孩子呢,明月趴着看了他好一会儿,还真别说要是有那闲情逸致,看这人能看一天都不会觉得厌烦,好看得让人百看不厌。 到了下午醒来,明月邀楚子晏一起游玩临京城。 临京以锦缎出名。 “锦”拆开为“金帛”,意为象金银一样华丽高贵的丝织品。临京的锦缎在楚国很出名,在临京宋云彩的织锦又是名中之名。 为此,赵明月还跟楚子晏一起去了临京最大的锦绣庄找了宋云彩的织锦。 锦绣庄的掌柜看到楚子晏与明月几人衣着光鲜,招呼着到庄内的小茶庄坐下,并添上好茶说道:“两位公子稍等,我这就去拿云彩织锦过来。” 明月对楚子晏说:“宋云彩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楚子晏淡淡说道:“不知是否是同一人,但李慕白的未婚妻名字就叫宋云彩。” “我就说这名字熟,原来是李慕白的信上。如果是,公子那位伴读可算是娶到一位心灵手巧的老婆了。” “老婆?” “……就是妻子的意思。” “但愿如此。”楚子晏缓声说着。 掌柜的拿来了云彩锦,摸着他的八字胡说道:“这便是宋云彩的作品,普通的锦缎一匹卖十两银子,宋云彩的锦缎至少得翻十倍,如果是她现在出的秋冬锦那得更贵了。” “为何到了秋冬会更贵?”明月好奇问。 “寻常人用的染料有茜草红、荩草黄、榛槲黑、槐米黄、白云母、红朱砂、黑石墨、胭脂虫、紫胶虫、墨鱼汁等。云彩家的则不同,她用的是鲜花染色,色泽或清雅或艳丽都跟鲜花的颜色相近,十分赏心悦目,而且她的锦缎会一直留有花香之气……” 楚子晏听着,伸手去拿了云彩锦。 锦缎上的提花由逐渐过渡的色彩加上装饰的花纹,数种渐变的色彩同时织成,如雨后初晴的彩虹五彩缤纷。而如果绣的是花,那花的颜色就如同鲜活的一般,确实赏心悦目。 赵明月拿了其他的锦缎与其相对比,果然从色泽与花样之上云彩锦要优胜更多。她还特意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是有一股花香之气。” 楚子晏问她:“好看?” “好看。” “那我买下。” “可这花样是女子所穿,公子有心上人送吗?” 楚子晏一愣,无奈笑了:“原本是打算买了送给你。” 那掌柜的见两人这么说,呵呵笑道:“二位公子,这已经是我锦绣庄最后的珍藏,别的地儿断不可能有货。若不是看二位模样不凡我还舍不得卖呢。这织锦就算买回去存放也是非常有价值,因为云彩姑娘亲手制作的成品如今少之又少了。” “云彩姑娘不织锦了?” “那倒不是,只是好几个月前云彩姑娘的双胞姐姐突然离世,云彩姑娘好几个月都没办法工作,直到最近才陆续有成品出来,但都是给预定的人做的,不往市面上发售。最近她又准备成亲了,就更没时间出成品了。” 宋云彩要成亲了? 明月挑眉看向楚子晏,看来那个宋云彩很有可能就是李慕白的那个宋云彩。 “说来也是可怜啊……”那掌柜的十分健谈,喝着茶徐徐道来。 在谷阳村鹿儿山脚下有一户人家姓宋,宋家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叫宋云烟,妹妹叫宋云彩,姐妹二人模样十分相似,是远近出了名的一双美人。 不过姐妹俩命苦,父亲早逝,母亲丢下一双女儿改嫁他乡,姐妹二人是奶奶夜以继日织锦养活的,后来奶奶眼睛瞎了,妹妹宋云彩就接替了***工作,八岁开始就织锦缎。 姐姐宋云烟织锦的手法没妹妹那么好,但是性格伶俐能说会道,所以姐妹二人妹妹织锦,姐姐专门将妹妹的锦缎拿到镇上卖,一个主里一个主外,姐妹俩总算活了过来。 奶奶过世之后,姐妹二人更是相依为命,一起种桑养蚕,妹妹熬夜织锦,姐姐连日奔波。两人长大了,妹妹的织锦绣技越来越好,姐姐见她家的成品比起外头卖的都好,但在谷阳镇卖不出比别人更好的价钱。 于是带着妹妹的锦缎来到了临京城,卖给了大的布庄,价钱比起其他人的都要高处几许,虽然路途比之前遥远艰辛了些,但这样不仅能多挣钱,也让妹妹的锦绣有更多的人赏识。 姐姐宋云烟回家之后,就不用妹妹下地干活,专门在家织锦,她要宋云彩赶出更多更好的成品。以前每两匹锦缎出来她就拿去卖,现在她一次拿了十个,带到临京城。 先去之前她卖给的那家店,那家店的老板又爽快地跟她要了货。宋云烟只给了那老板两匹,说剩下的已经有人给出比他多二十铜钱的价钱跟她买了。 第四十九章 双生女子锦绣缘 那老板一听怀疑是她想抬价,于是摆摆手说:“那你只管去吧,我们临京最不缺的就是锦缎,多这二十铜我们得赔本儿啦。” 就是临京最不缺的就是锦缎,宋云烟更相信最缺的就是她妹妹这样的好锦。大家都做大做一样的,突然来了精品必然有人心动。 这家店面也算不小,老板看起来是从事布庄生意很久的老生意股,宋云烟就赌一把看看能不能打动这个老板,如果他愿意抬高价格买,那么她的销售计划就算成功了一半。 就算她想差了,这老板不买她的账也没关系,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再以这个价格卖给别的店铺,反正这儿多的是布庄,就凭她这几年跑市场的能力,怎么的也能把锦缎卖出去。 于是她笑呵呵地说:“那老板真不好意思,我就先走了。” 她毫不犹豫地走出了这家店,走出门口的时候就开始步数,心想要是走出十步那老板还没改变心意,那她就输了。 “一、二……七、八、九……十。” 唉,不对啊,这市场她都跑遍了,虽然也有上好的锦缎,但都是加了冠名的名品,那卖得可贵了。她家云彩的锦缎没比那些差,就是没有冠名跟知名度而已,怎么就打不动这老板了? 宋云烟不气馁继续数:“十四……十五!” 还以为没戏要跑别家,一个小哥跑了过来说:“姑娘,等等!” 宋云烟回头一看,心里就踏实了,那小哥就是那家店的小伙计,她认识的。结果那老板以高出原来价格二十五铜钱的价格,又买走了她手上的两匹锦缎。还说下次还继续给他们送货,不要再给别人送。 宋云烟可没听他的,又去取她剩下的锦缎,以卖给这家店老板的价格卖给了其他三家店铺,而且跟人说的时候,都说是“云彩锦缎”,以后大家听惯了就该认名字了,这样,她妹妹的锦缎知名度就打开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金子到哪儿都能发光,但关键还是有人看见,而且越多人看见越好。只要后边的销路好了,自然云彩锦缎的名号也就打出去,到时候就不是她去讨价,而是别人来跟她讨价竞标了。 经过了大约一年的时间,云彩锦缎确实卖得越来越好,然后锦绣庄这个临京最大的布庄得到了她们的专供权,将云彩锦缎发往各地。 宋云烟凭借着惊人的商业头脑,开始请人在山里种桑养蚕,自己经营了一个全一套的工艺,从养蚕到织锦都包干。 她依旧主外,而妹妹宋云彩负责教会织工们织锦技术。 不过,织线的染色是宋家的绝密秘方,而且也只有宋云彩能做到极致,鲜花染色,独一无二的绝技。 而且不论什么季节,在宋云彩的世界里似乎有一个四季常开的秘密花园,一年四季都能染出鲜花一样色彩新鲜的织线。 姐妹俩各有所长,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他们在鹿儿山脚下建起了一座宅院,有了一个富足的家,一切苦难似乎已经到了头,她们也应该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临京的姑娘通常十七八岁嫁人,眼下姐妹二人十九了,大好的少女年纪。姐妹二人年轻貌美,如今也有了一些家底,登门的媒婆,求亲的公子不计其数。 姐姐宋云烟果敢精明,一般的人她也看不上,再说这事她自己也不急,这些年钱来得快,她还想专心多挣些钱。 妹妹宋云彩常年在家足不出户,个性温和羞涩,一双巧手不知吸引了多少人,但她却向往的是情投意合的有缘人,所以一直推脱,说姐姐还没嫁她也先不考虑婚姻之事。 只是缘分天定,总会如期而至。 那日,宋云烟与宋云彩到鹿儿山里的桑地,半途遇见了一位在山里摔伤的青衣书生,他叫李慕白…… 赵明月抱着那两匹云彩锦从锦绣庄走了出来,对一旁的楚子晏说:“还真是李慕白呢!” 与那掌柜的在锦绣庄聊了一个下午,出来时暮色已重,临京城内的人将灯笼取下点上再挂回去。 “看来,公子那位伴读还是非常有福气的。” 楚子晏徐徐而行,看着明月说:“别倒着走路,等会儿得摔倒了。” 明月转了一个身与他说:“不过可惜,那么聪明的姐姐,居然就这么没了。” “换做是明月,喜欢姐姐还是喜欢妹妹?” “嗯……都喜欢!”姐姐聪明,妹妹手巧。 “看来明月也是博爱之人。” “当然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说了,不是爱的都能喜欢。”明月跟他瞎掰呼。 “不是爱的都能喜欢……”楚子晏琢磨了这话好一会儿,停下脚步沉思一会儿,淡淡一笑,“也对,除了最钟情的人之外都能称为喜欢,只是,有没有除了爱的都不喜欢的。” “我就随口说说,别想得那么较真。再说了,人的一生会遇见很多人,喜欢的能成为朋友。也会遇见很多东西,美好的,也总会喜欢上的。就算是爱情也一样,人的一生不会只爱一次,只爱一人……” “是吗?”楚子晏的目光看向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是吧,所以人真的很难懂。” 他站在街市之中,暮色与人间灯火侵染了他素白的衣袍,阴柔的面容在凉风之中,有种未经世俗却又有些怅然若失。 晚风吹过,他衣玦轻抚,如同被吹落花瓣的青莲。 目光幽幽暗暗,灯火都照不进来。 他就望着长街说:“人的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从京城走到临京都要花上好些天,车马如此慢,人却能一生爱上很多人。” 他说着这些话似乎与他无关,又似乎是心里的某一处沧桑,赵明月忍不住问:“公子以前,是不是喜欢过别人?” 楚子晏慢慢回头看他,无奈一笑:“只是感慨罢了。” 说完举步再行。 两人已经走到投宿客栈的楼下,此时明月看见一个人影从客栈里走出来,左顾右盼地,然后一路撞着人直奔卖冰糖葫芦的那。 夜十。 敢情他是看见了吃的眼睛里就不看不见别的东西,跌撞到了冰糖葫芦前,口罩一摘说:“老板,十串冰糖葫芦。” 那老板立刻给他取了十串冰糖葫芦,他吃冰糖葫芦跟撸肉串一样,赵明月忍不住翻翻想笑,张口要叫:“夜……” 楚子晏抬手挡在了她的唇前:“他吃得高兴,你叫他做什么?” “不知道他有没有钱呢。” “我已经让蒙律给了他银两。” 果然,夜十掏了银两给了卖冰糖葫芦的,也不看银子大小给了钱就走,那卖冰糖葫芦地说:“公子,还找您的钱呢!” “还有得找?不要啦,小费。” “……”明月哭笑不得,钱来得容易,他花得更容易。 楚子晏说道:“看,他有钱。” 夜十吃到第二串冰糖葫芦,一群孩子跟着他,他低头看那群小不点,把手上的冰糖葫芦伸过去。 “喏。” 三五个孩子相互看了一眼不敢上去拿,相互推搡了一下,一个胆子大点的飞快地拿走了夜十手上一根冰糖葫,然后瞪着眼睛看夜十的反应。 夜十挑眉一笑。 那小孩儿回头给自己小伙伴得意的扬起脸,看吧,我就敢拿,这不是没事吗?然后将冰糖葫芦咬下一颗来。 见状,剩下的几个孩子立刻一哄而抢把夜十手上的冰糖葫芦都抢走了。 夜十吃着他仅剩的那半根冰糖葫芦,走到了烤红薯摊子前,慢慢蹲下来看着老板,乐得跟傻子一样说:“老板,十个烤红薯。” 赵明月怀疑,他认识的数字只有十!又恍然大悟,夜十这名字是这么来的吧? 他身上还那件脏兮兮的T恤,破烂的牛仔裤, 好歹有钱先去买一套衣服吧吃货。 进门前赵明月还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夜十。 他已经蹲在烤红薯那地儿,掰开一个黄灿灿的烤红薯,闷头吃起来,红薯太烫,他仰着头不断翻嚼,这会儿也看到了门口的赵明月,咧嘴一笑站了起来,扬起手中的红薯说道: “明月,过来吃烤红薯!” 唉,他是不是骗她?他是守墓人首尊?假的吧…… 而且估计名字也是假的,他不叫夜十,该叫夜二。 走在前头的楚子晏用余光看了一眼赵明月,这会儿没出声制止。明月以为他是同意了,立刻笑着说:“公子,我去给你拿个烤红薯来。” “这么爱吃烤红薯,晚饭你就别吃了罢。”说完他独自就进了客栈。 明月傻眼。 “明月,来啊,快来!”夜十还在那热情叫着。 明月转念一想,转身跟上楚子晏,诌媚笑着:“公子,比起烤红薯我还是比较想吃晚饭。” “晚了,我不想跟你同桌吃饭。” 明月目光一呆,被他撇在身后,看着他跟蒙律头也不回地上了楼,而他没回头给她一个眼神。 没见过这么会生气的男孩子。 不给她吃晚饭就不给呗,她现在身上有钱,还能吃不上口热乎的饭? 心里抱怨连连,却没敢直接奔去找夜十。 第五十章 晏王独占欲爆发 倒是夜十用他的T恤兜着剩余的九个烤红薯跑了回来,用肩膀撞了一下赵明月:“我一直在叫你,你怎么听不见啊?” 谁听不见了?赵明月不回头还不打紧,回头一瞧,呃,这家伙已经把身上的T恤脱下来,光着膀子抱着一T恤的烤红薯。 他俩立刻成为万众焦点,明月忍不住挑眉看他:“这么凉的天,你不冷?” “不冷啊,还好。”他从T恤里拿出一个烤红薯很大方地给了赵明月,“给你,尝尝。” 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黑,牙齿之上还有烤红薯的黑焦,实在是……唉,言语难以形容心中的滋味的,盛情难却,她就把红薯接过来。 “你买那么多烤红薯能吃得完吗?” “我没打算一个人吃。”说着他就拎着那包红薯上楼。 明月不看不妙连忙拉住:“等会儿的,你这是要去哪儿?” “把红薯分给楚子晏跟蒙律他们吃!” “别别别!”知道不会看人脸色的,还不知道这么不会看人脸色的。明月把他从楼梯上拉下来。“楚子晏不爱吃这个,我们吃吧然后,然后我先带你去买两件衣服。” 夜十看了她好一会儿,无所谓一笑:“行,我们吃。“ 两人抱着红薯到了一楼空的桌位坐下,夜十将红薯红咕隆当放桌上:“我已经有很多年没吃这个了,真好吃。” 其实吃什么都无所谓,吃惯了山珍海味想吃点糖葫芦或烤红薯都行,就是他这么随性看起来可真不像什么首尊,不过这人脱了衣服,身材可真不错。 “平时看不出来,你小身材还不赖。” 夜十一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然后起身对着明月曲起手臂:“结实的肱二头肌。”双手拍拍胸膛,“胸肌,腹肌……”然后转过身,背对着明月向上举起双臂,回头看着明月一记星星眼,“背阔肌,菱形肌……” 明月看得傻眼,嘴角微微抽搐:“这些部位你都有,但真不健美。”又不是健美先生,你说他展示个P肌肉啊。 夜十一听,转动手臂说道:“没练嘛,不过腹肌不错吧,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六,六就行了。”十块腹肌神经病啊…… 夜十嘚瑟一笑:“七八九十是这儿,你看我人鱼线多帅。”他作势把牛仔裤的扣子解开了,原本就挺松垮的牛仔裤这会更是堪堪架在胯骨之上,露出内裤裤头。 夜十丝毫不尴尬摆出一个男明星拍照的姿势:“有没觉得跟我这样的男人做朋友是件很有压力的事情?” “是有压力。”明月低头默默剥红薯,暗自垂泪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跟现代有关的人,但这人大脑构造实在有待重新分区。“被人看得有压力。”别人估计都把她当他一样的傻子看了吧? 夜十却兴奋道:“有美女在看我吗?” 回头要展示自己身材,后边一群人就是没美女,夜十耸肩摊开双手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给他们跳了一段舞蹈,而且还是舞王迈克杰克逊的选段。 看来舞王去了那边影响力也是杠杠的。 夜十走了一段太空步来到明月的身旁,叫了一声:“嗷!” 赵明月手里的红薯都险些掉了,傻眼看着夜十又太空步回来,忍不住说道:“夜十,你真的够了……” 他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自然嗨,到了明月面前还做舞王的招牌动作,手覆在胯前挺动。 明月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夜十你个逗比,你sa呀你呀……” 在赵明月看来这跟本就是一个模仿秀,但这模仿秀在这儿人眼里看来那简直不堪入目,而且还是两个男孩子光着膀子的不过十七八岁,小的顶多也就十四,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相互调戏…… 别人看也就算了,可好巧不巧,楚子晏在楼上等了好一会儿,没见赵明月上来道歉,不满之余下来揪人,偏偏也看到了这一幕。 夜十的举动如此不堪,但明月却开怀迎合…… 楚子晏脸阴沉了下去,他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在场的人原本也觉得挺受不了的,可看着看着又觉得好笑,气氛变成了类似看戏的热闹,夜十就更卖力地卖弄他那诙谐的舞姿。 真像小丑,明月估计完事了夜十得拿他那破体恤当口袋,叫人打赏。 楚子晏一步一步走向赵明月。 赵明月浑然不知吃着红薯。 其他观众却不一样了,目光渐渐从小丑夜十的身上移到赵明月背后的美人身上。明明极好看一个美人,但却看得让人慢慢失去了笑容。 气氛骤然冷却,明月还疑惑。 身后传来楚子晏缓慢而凉薄的声音:“把夜十,杀了。” 明月手中剥好的红薯掉了。 顷刻间,蒙律已经提刀上前,而一直不知隐匿所踪的倪往凭空出现。白羽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楚子晏的身后,如同一个白色的影子。 “不是……为什么啊?!夜十小心!” 那家伙还在卖弄风骚呢,眼看蒙律的剑就要削去他的脑袋,但他背后像长了眼睛一样,跳着舞就避开了。 客栈内的人惊吓得一哄而散,都逃命去了! 倪往喊了一声:“诛茫!” 她手中多了一条绿色的长鞭,凌厉摔打出去。 是魂器! “魂器?”夜十徒手一抓回过头来一看倪往,眼睛一亮直冒红心,“女神,是你啊!” 然后白痴地把诛茫被放了,笔直朝着倪往走了过来,跟刚才见到冰糖葫芦一样一样的。 但倪往可不是卖冰糖葫芦的,她冷眼再抽鞭子,绿色如同藤条一样的鞭子呲呲呲将夜十跟困了好几圈。 夜十还花痴一样地奔走过来:“女神你好厉害。” 赵明月:“……白痴啊。” 倪往眼神都不曾眨动,说了一声:“诛茫。” 是,主人。 诛茫捆到了夜十的脚踝。 夜十那花痴不能分腿跑,屁颠颠跳着奔向倪往。倪往也没见过如此白痴又不要脸的家伙,目光一紧,手中的诛茫一拽,夜十一下被放倒在地。 那家伙如同打不死的小强,看了倪往一眼,猥琐一笑,滚啊滚滚啊滚,一直朝着倪往滚去。 不要脸!!明月都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句。 而蒙律的剑哐的打在他身后分毫之处,一下一下的明明就要砍中,但就差分毫,这一切丝毫也没影响到夜十奔向他心中女神的脚步……不,滚动。 明月看向楚子晏,干干一笑:“公子,你这是为什么呀?” 楚子晏连看都不看赵明月。 明月再笑,循循哄劝:“公子,我表哥他脑子有问题,你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好吗?” 楚子晏看向赵明月,眼神灰暗:“我说过,不许再帮他解释。” “我不是帮他解释,你看他买了十个红薯还让我拿去分给你吃呢!” “你拿了吗?” 呃…… 不该是这样的反问吧? “我是想拿的,但公子你,在生气嘛。” “既然知道我生气,所以你就在这儿高兴着是吧?” “我……我不是等你气消吗?” 他冷淡一笑:“看着夜十在这儿跳艳舞等?” 艳舞?明月连忙摆手:“当然不是,夜十那是给大家跳舞,衣服是进门前就脱了……” “你再帮他解释?” “好不解释……”那他是要她哄呢还是不要她哄?明月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可不解释公子不是不明白嘛。” 他阴凉的目光直视她的眼中,声音也寸寸切入她的听觉。“夜十重要,还是我重要?” “……” 为什么她遇见的人不是像夜十一样的花痴逗比,就是楚子晏这样的孤僻偏执?这样差劲的两个人却都是能帮她回家的人,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她居然还要考虑?“最后问你,选我还是他?” 都不选行吗? 明月回头看依旧在那不要命发花痴的夜十,还没来得极叹气,那家伙直接撞到了一个人的脚边。 玄黄如同一尊冷兵器一般出现,一股杀气横阔,却不见他的剑。 不对,他的剑悬在半空直指夜十! 夜十一动,剑一分为二,他再动,剑一分为三…… 楚子晏身后的白羽幽幽说道:“明月,玄黄可不像蒙律跟倪往,还等着你跟主子讨价还价再要你表哥的命。” 倒在地上的夜十上方已经倒挂七八把剑,夜十也没再滑头乱窜,显然形势有些危急。玄黄手指一动,剑气轰然就要落下。 明月连忙说道“公子重要,我选你!” 楚子晏慢慢看向她却没制止玄黄,玄黄的剑啪啪啪落下,夜十大叫一声:“来真的啊?!”猛然挣脱了诛茫的束缚,逃离了原地。 那七八把剑把他刚才躺过的地板像切豆腐一样切成了好几瓣儿。 玄黄剑实体飞回玄黄手中,他持剑追击堪堪逃过一劫的夜十,下一杀招已经发出。 “我选你了啊,为什么还要这样!” 楚子晏不急不缓说了一句:“你是为了救他才选的我。” 我去!那还要她怎样啊?明月总算明白了一件事,就算楚子晏不是被诅咒,不是从小在诡异的环境中成长,他这样的性格也绝对奇葩到,没、朋、友! 第五十一章 此扑倒非彼扑倒 但这样的处境未免太不对劲了。 一个女孩儿问男朋友:你爱我吗? 男友说:你怎么老问这个问题? 你爱我还是不爱。 我爱你。 哼。 我都说爱了你还生什么气? 你敷衍我。 尼玛,这情境这对白简直就是在她身上翻演啊,只是,她是……男朋友,楚子晏是……一个女孩儿。 明月哭着一张脸哀求:“那你要我怎么做……” 楚子晏站立不动,冷眼旁观着玄黄击杀夜十,他倒要看看这夜十到底有什么能耐。 夜十闪避得有些力不从心,喊了一句:“别逼本大爷动手杀人,那后果你……” 嘭!! 承受不起。 四个字没说出来,夜十倒在地上咳了一下,吐了一口血。 吐血了!了不得了!情急之下赵明月一把扑向楚子晏:“公子,我喜欢你!我不喜欢别人就喜欢你!” 然后,明月也真相了。 楚子晏站得好好的,性格那么扭曲,硬起来能像石头,冷起来像冰块,因为他这样挺讨厌的性格,让明月忘了他那弱不禁风的身子。 楚子晏被她这么一扑就……又被扑倒了。 上回在晏王府扑倒他的时候,她怎么说来着,电视上演的那些,但凡扑倒都会亲嘴的情节那是骗小女生少女心的,她上次把他撞出了鼻血。 然而…… 这一次,她信了,亲嘴,有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啊。 楚子晏的嘴唇很软,但她的撞的力量不小,挤着人家柔软薄唇直接磕人牙齿上,有点疼,但好像注意力都没在疼上,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没有少女心的明月傻愣愣地坐起来。 又乖乖地把楚子晏也扶起来。 两人坐在地上。 明月觉得这回自己死定了,楚子晏已经不止要杀夜十,估计连她也得掉脑袋了,咕哝着说了一声。 “对,对不住,不是故意的。” 楚子晏淡淡看了她好一会儿,问:“你是第几次扑倒我了?” 明月瞟了他一眼,他这说法有歧义!但她供认不讳:“……二。”这个是完全赖不掉的。见楚子不回答,她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有些内疚了,“真的很抱歉。” 楚子晏忽而朝她伸手。 明月下意识要躲,他要掐她的脖子吗?还是捏她的鼻子让她窒息而死? 楚子晏的手停在半空,长眉微蹙:“嘴巴流血了。” “噢。”明月又乖乖把脸凑回他手边,楚子晏拇指抹过她的唇瓣上的血迹。 鲜血并不能擦干净,而是在她柔软的下唇留下一抹嫣红,楚子晏不由仔细瞧了瞧,第一次觉得明月的嘴唇很好看。 明月手指了他一下:“你的嘴唇也有血。” “噢?”楚子晏垂眸,忽而学着明月将脸凑过来,等待着。模样似乎变回了很温顺的楚子晏,就像那天坐在书院里逗猫的漂亮少年。 他这是让她礼尚往来?似乎没生气了哟?明月心里偷偷一乐,其实楚子晏也没那么不好哄,只要她把他摆在第一位,听他的话就万事大吉。 鲜血在他浅色的嘴唇之上格外惊艳,赵明月伸手就要帮他抹去,又发现自己手上黑不溜秋,剥红薯的时候留下的焦黑。 她收回手,笑着对他说:“舔一下。” 楚子晏长长的睫毛慢慢掀起,看着她说:“好。” 好他就舔掉啊,怎么不动?不动就算了,还朝她微微靠近了一些,明月恍然大悟,脸微微红了,连忙说: “你舔!” “好。”楚子晏轻轻的这个字落在了她唇前,然后柔软的舌温润地从她唇上划过,一抹温热,一抹湿凉。 明月头皮炸了,身子一挫瘫倒在地手撑在地板看着楚子晏,哆嗦两声:“你,你……” 居然话都说不出来,他,是故意的吧? 楚子晏无辜地看着她,然后软软笑开,似乎满意了一些:“干净了。” “我是让舔你!” “好。”他又微微噘着嘴等她。 明月一手扶额,呻吟一声:“我是让你自己把你嘴上的血给,给舔干净,不是让你舔我或我舔……” 说不下去了,怎么说她都邪恶了,她变色了…… 脸有些发烫地看向四周,打架的时候店里的人已经跑光了,夜十这会儿也不见了,玄黄不见了,蒙律跟白羽背着他们似乎是“非礼勿视”的回避。 夜十的声音在客栈外传来:“女神别走!女神……” 明月嘴角抽搐,感觉整件事好像就她被坑了。 楚子晏看她微微发红的脸蛋,叫道:“明月。” “干吗?”她粗声粗气回答了一声。 “地上这么凉……你还不赶紧把我扶起来。” “……” 遇人不淑,交友谨慎啊!赵明月爬起来,将他一把扶起,低头拍拍他的衣服,也拍拍自己的衣服。 她并没有误会楚子晏是喜欢她,毕竟,这家伙长这么大都没朋友,对于她这个被他说成是“唯一”的人有着匪夷所思的独占欲她也能理解。 楚子晏说:“明月为什么脸红?” 谁脸红了啊? “这叫气色好。” 楚子晏变得格外温顺,温柔地说:“你把那张椅子立起来,我要坐。” “要坐这儿?” “嗯。” 这么乱糟糟的他要坐这儿?明月不明所以,当他是累了,还是将椅子扶起来。 他徐徐往椅子上坐下,抬头看着赵明月,跟只小宠物似的说道:“明月不是要给我红薯吃吗?” “……” 明月从来没这么想把红薯糊一个人脸上。 楚子晏心情是爽了高兴了,但她不高兴啊。他怎么可以随便说出,把夜十杀了这样的话?如果她真的忤逆他,他会不会真把人给办了? 如此诡异的性格,那将来她要是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他岂不是会把她也给杀了?应该不至于吧,她都是他替命人了他还想怎样?要她命,那不等于要他自己半条命? 可就算不要她的命,但你说一个男人性格成这样,以后该怎么办? 她一个女孩儿……好吧,她现在虽然不算是一个女孩,但她整天不管他对或不对都要惯着能行吗? 她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楚子晏此时徒手剥下一小口红薯喂到她嘴边。 基于每次他都让她尝的习惯,她张口就吃了。楚子晏看她吃了,自己也吃一口细嚼慢咽起来。 掌柜的从柜台里边战战兢兢站起来,小二从桌子下爬出来,一看到楚子晏又要缩回去。 “蒙律。”楚子晏说了一声。 蒙律看主子的脸色已经明白是什么指示,走到柜台前敲了敲台子:“掌柜的,不好意思,砸坏的东西还有耽误你生意的钱我们赔上。” 那掌柜的才又从柜子下边冒出来,看蒙律那凶神恶煞的大高个,连钱袋都不敢拿,想说不用了可又觉得太亏,毕竟这店的已经被砸得不成样子。 蒙律那粗嗓门又说:“拿着。” 那掌柜抖得跟筛糠似的,拿着钱袋确定蒙律不会一个拳头把他捶扁才说道:“多,多谢公子。” 这一场风波才算平息了。 只是夜十呢?明月还有些担心他刚才的伤势,可那家伙追着倪往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应该没事吧?而且除了担心他的伤势之外,赵明月还挺担心那家伙发现楚子晏这么不友好,逃跑了怎么办? 他可是她的希望之一啊。 还是说,玄黄跟倪往其实是把夜十带到别的地方做掉了? 夜十说他是守墓人首尊,但具体是什么程度的身手明月完全不知,而且,他还口口声声说不能杀人类,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禁忌。 “公子,我能问个你事儿吗?” “夜十不会有事。” “……”又被他看出来,明月笑眯眯地说,“我也不是想问这个,就是想说,红薯胀气,公子别吃太多,要是觉得饿我们上楼吃饭。” 就这么的,她终于把这尊佛给请上去了。 饭桌上就她跟他,他再也不闹脾气。 半夜明月还去了夜十的房间,他还是没回来,不过背包倒是放在房间里没带走,明月坐着等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拿出白天捡起肾11s把玩起来。 作为现代人,谁能离得开手机? 以前一天不拿手机跟丢了魂儿似的,而且,她的手机还让行内人添加了一些阴阳师专用的东西,比如手机就能当罗盘使用,普通人的手机不能拍出灵异的东西,但阴阳师专用手机就可以。 除了阴阳师专用的功能之外,她的手机跟普通人一样,通话,上网,玩游戏,拍照等等。 但夜十的这手机更不一样。 她不知道他的手机除了在冥界使用之外,能不能在人间也通用,所以她所认识的正常人类通讯信号当然是没有的。 可夜十的手机里头,还有一格微弱的黑色信号,她只看到了一眼,然后那信号就消失了。 然后,任她再怎么捣鼓,这手机里就什么都没有,相册里有很多照片,但每一张照片都漆黑一片没有显示,通讯录也是一条条的黑线。 唯独还能用的,就是拍照功能,赵明月把自己拍进去的时候,一看,现拍的照片是能用的,照相效果棒棒哒。 但明月此刻并没有心情拍照,看着手机想起了曾经的年代,那是多么的四通八达,地球都已经成了地球村了,她居然回到了这修行者遍地的古代。 一两个小时的飞机路程,愣是要车马走好几天,一封信能秒发的信有的却要走上半个月或更长的时间。 车马邮件都很慢,人的一生却还是会爱上人多人。 楚子晏说得对啊。 第五十二章 来自现代的菠萝包 赵明月没有打算把手机还给夜十,反正他当天也是要拿来换饭钱的,她给他付了饭菜,这手机她拿着理所当然。 而且如果夜十一去不复返,她不能回到现代的话,这东西好歹也能留个念想,让她的灵魂时刻记得,她也曾见过高科技的年代。 明月离开了夜十的房间回到楚子晏的房间,在他床前的地铺睡下。 黑夜中的楚子晏慢慢睁开了眼睛,然后又慢慢闭上。 这个夜晚,终于平安地度过了…… 第二天一早,明月几乎是弹坐起来,一看外头天亮了,立刻起身疾步走到门口,轻轻打开房门又去了夜十的房间。 房间依旧,空空如也。 这家伙,是真不回来了吧?赵明月颓然地退出了夜十的房间。忽而又想到一件事,如果夜十不回来,那之前她见他从身上拿出的铜镜会不会在包里? 他说那是他的心境,他是通过那东西从现代的冥界穿越到这儿来的! 于是明月直接进他屋里翻找他的背包,然后明月非常非常地想揍人,夜十,据说是守墓人首尊的家伙,背包里背的都是菠、萝、包! 哪怕带件衣服都好,但没有,全都塞满人界面包店里卖的菠萝包! 夜猪头,你也好意思说你来修炼,你也敢说你要除心魔? 你确定你不是来旅游的吗混蛋! 赵明月捏了一个菠萝包扔下那背包就要走,转念一想,折身又把那面包拿起来,看那面包的生产日期写着20XX年9月2日,保质期三天,产品出自金凤成祥潘家园店。 九月二号,她记得很清楚,是她出事的当天,那天正好是中元节,也就是七月半。 B市朝阳区潘家园,她就住潘家园不远的古玩街附近呐,这家店的蛋糕她还经常买着吃呢,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这才叫家乡的味道吧! 夜二愣子,夜花痴,夜猪头你居然去过我的故乡,你大爷地居然敢跑了。 一大口咬了菠萝包,赵明月觉得自己此刻已经……老泪纵横! 心一横把夜十留下的背包一并带走。 心里想着,让楚子晏也尝一尝她家乡的美食吧。 所以将这些面包带到了早餐桌上,给了一个给楚子晏。楚子晏一看那透明的包装袋,微微差异:“这种材质的袋子很少见,这是临京的特产?” “呃,不是,是我表哥从哪儿带过来的吧。” 楚子晏的目光停留在了包装袋上的文字上:“这是哪国的文字,如此简化?” 明月垂着脑袋,她为什么要想要跟他分享菠萝包?问题那么多,早知道就直接把包装给丢了。 “应该是某个国家吧,不过我确定这东西是能吃,我吃过。” 明月说着还拆一个吃起来:“你要不喜欢,就吃客栈准备的早点吧。” 楚子晏修长如玉的手指,模仿着赵明月将包装袋撕开,斯文地咬了一口面包,眼神微微不同:“比包子膨化。”他仔细咀嚼了下,“刚吃有些绵绵的,然后有些韧劲再融化开,很香甜,好吃。” 明月看了他半晌,不用评价地这么实在吧?看他确实很诚恳,不知怎么的,心情很低落的她居然有点开心,看他嘴角沾着菠萝包上的面包屑,她下意识把他拿下来,送入自己口中。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妈妈给她喂食也会这样,她不知不觉就学上了,而且完全没有自觉或觉得不妥当。 楚子晏却愣了好一会儿,眼睛慢慢变亮,他慢慢地把面包送入口中,很大口地咬了一口,然后叫道:“明月。” “嗯?”明月正在倒水,随口应了一声。 “你看我。” 她抬眼看过去,他挑眉微微抬起下巴把脸展示给明月。 “看完了。”明月放下水壶,拿起杯子喝水,水有些烫她胡噜了吹了几下。 楚子晏自己努力垂眸看了一下自己的脸,没沾上吗?他咽下口中的面包,又快速地咬了一口,恨不得把他那花瓣一样的脸都挤包装袋里,就盼着能沾上一块面包屑。 “明月,再看我。” 怎么今早老是让她看他?又看了他一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楚子晏颓然,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也认了:“没,就是……这叫什么食物?” “菠萝包。” “嗯。”楚子晏仔细地吃着,随后说了一句,“菠萝包,有喜悦的味道。” 赵明月嘴角一抽,少年,你的评价好抽象。 “你喜欢就好。” 只是她吃出来的是乡愁啊,而且,这保质期才三天,连珍藏都不能。夜十啊夜十,就算你是个吃货,也该拿一瓶我家乡的酒来,这样我还可以把家乡的味道珍藏,且越藏越香。 所有人都发现夜十不见了,但没人再提起他,楚子晏就昨晚说了一句,他没让人杀夜十之后就再也没说起关于夜十的只字片语。 就连她说起夜十带来的面包,他也若无其事的吃着。 他不提,他的手下更不不会提。 赵明月也在想,或许,她也终归与夜十分道扬镳了,又在想,当时如果她选择夜十会怎样?这样回去的几率是不是就大了一点? 又或者她选择了夜十,他俩会不会被楚子晏的手下给做掉了,夜十的潜力到底多大她是没能看明白,但她完全不是楚子晏那些手下的对手。 而且她现在是楚子晏的替命人,她也不能轻易就丢下他不管。 再说了,寻找太阴灵犀难,但夜十经历了无数次的心魔试炼,按他所说结果不是迷失就是战死在心魔里,能回去的几率也微乎其微。 都挺艰难,她还是安心呆在楚子晏身边吧。 就这样,用过早饭,明月与楚子晏上了马车,继续去寻李慕白,这个时候,已经是农历九月初八,还有几天就是李慕白成亲的日子。 这时间也算得刚刚好,没有富余。 即便是九月上旬,折算大概是公历十月份的季节,临京谷阳村依旧山清水秀,这儿的稻谷种植两季,如今秋种的水稻已经绿苗成荫,覆盖一块一块的稻田。阳光照耀下,稻田平整新绿,让人看着神清气爽。 山坡也被绿色植物覆盖,有大片的棉花,更多的是桑田。 绿油油的桑田之间零星站着些许背着背篓的蚕农在采桑,日晒三四杆的时候刚好,桑叶上的露水被蒸发叶中又含有比较富足的水分,最适合给桑蚕喂食。 田地之中作物茂盛,土地干净,可见这儿的土地肥沃,百姓勤劳,所以会富足被称为小京城并不奇怪。 从谷阳镇出去再马车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了谷阳村。 谷阳村的住房大多都是陈旧却扎实的老宅,住户并不集中,或三五相邻或一二并拢,有的更是独门独户,四周被田地环绕。 这里的每户都会单独建造一个养蚕房。 大概因为蚕吐出的丝线很贵重,所以蚕虫其实也非常娇贵,要有适宜的温度,湿度,还要求空气质量要特别好,如果附近有污染或特殊的刺激性气味,蚕虫很容易发病,死亡。 不过这个世界这个年代,没有现代的高科技,可有着现代没有的新鲜空气,明月想,这儿大概不会有因为污染无法养蚕的事情,除非是瓷窑或砖窑离得太近。 她来这儿最大的收获就是清新空气,蓝天白云。就B市如今的雾霾,那如同燃烧着东西的空气气味,别说养蚕养人都够呛。 鹿儿山几乎是在谷阳村的尽头,山脚几株大树参天,仿佛是这座山的门神,穿过了古树进去没多远,就能看见山脚下坐落三间宅院。 第一间是宋家的宅院,门庭还很光鲜,似乎刚建没有多久,宅院都打理得讲究,很干净整洁。不过可能是家里刚有人过世,所以总觉得门庭冷清了一些。当然,这也可能仅仅是因为之前听说了这事,才有先入为主的错觉。 第二间屋子离本宅挺远,所在的地势也低矮一些,没有宋宅那么繁琐的设计,但面积比较大,房屋坚固围墙高筑,站在宋宅还能远远看见大院内的几处景色,最夺目的该是院里垂挂着彩色的绸缎与布匹。那是宋家的织绣坊。 另一间在小半山腰更远的地方,那是宋家的蚕房,蚕房四面都是桑树,从远处看几乎掩在绿树之中。 宋家两姐妹一起打拼了五年,创造了这样的一个景象,原本该是励志与幸福的结局,只可惜姐姐宋云烟没那个福分,那么聪明的女孩在妙龄香消玉殒,可惜了,可惜。 楚子晏也没提前给李慕白回信,说会来参加他的婚礼,所以此时他们已经到了门口,可宋宅关门闭户没有人迎接。 赵明月扶着楚子晏下马车。 红色的大门前有几个台阶,楚子晏站在台阶之下,明月走到门前,提起门上狮子的衔环敲了敲,过了好一会儿门从里边打开,走出一位不过十来岁的男仆,看了明月一眼,又看门外站着的人与马车,询问道:“ “请问你们有何事?” 明月说:“我家公子是应李慕白先生的邀请前来拜访。” 小厮闻言笑了起来:“李先生如今在学堂教书,还没回到府上……诶,真巧,先生回来了。” 第五十三章 儿时伴读李慕白 明月顺着小厮的视线,看到一辆马车从方才明月他们经过的路途回来。 车夫看到门前已经停了十分豪华的马车,没走太近就把车子停下了并对车内的人说:“先生,府上似乎来了一位贵客。” 车内的人过了一会儿回答道:“大概是小姐的顾客吧。”府上总会来一些织绣坊的客人或来寻找云彩锦的人。 车夫说道:“门口只有小禄,不见二小姐,先生要下去看看吗?” 车内的人又有些有气无力地说:“府上的生意我也不懂,还是让二小姐自己做主。” 小禄却跑了过去,对车上的人说:“李先生,前方来了一位说是来赴先生之约的贵人。” 车上的人似乎没提不起什么兴趣,沉声问:“找我的?” “是。” 车上的人这才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下车的人穿着一件浅紫色绣着暗纹的衣袍,衣服体面光鲜,裁剪十分合身。男子高且瘦,骨架撑起衣衫更显得华丽。衣裳应该就是出自宋云彩之手。 他下了马车之后往楚子晏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原本有些精神不振的脸慢慢露出了惊愕的神色,而后忽而一喜疾步跑了过来,看着楚子晏张口要叫,但嘴巴又忽而闭上,眼里有了一丝水光,撩起衣袍跪了下来。 “贵人,真是许久不见,慕白给您请安了。” 小禄与车夫相互看了一眼,也立刻都跪了下来。 楚子晏上前了一步,他这人一向没有与人互动的习惯,所以也并没有扶李慕白或怎么的,只是上前一步,而后缓声说:“起来,不必行礼。” 李慕白这才起身,抬起头看向楚子晏。 赵明月这时候也才看清了他的模样,大概二十三四,五官清秀,十分儒雅的气质,只是脸色微微差了一些,眼下有一层黑眼圈,精神并不是很足,但因为重逢的喜悦让他整个人光亮了许多。 他看着楚子晏说:“公子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即便重逢楚子晏也不过是淡淡的模样,微笑说:“当然,我现在已是你当初刚来当我伴读的年纪。” “啊。”李慕白忽而感慨,“是啊,恍如隔世,当年第一次见面我就是公子现在这般年纪,那时候公子才十二岁。” 他感慨完之后,又是一阵喜悦:“小禄,快去泡壶好茶,再招呼厨房弄一些清淡的食物,我要为公子接风洗尘。” “是!”小禄轻快跑进了屋内。 李慕白引着楚子晏进入府中:“斗胆给公子写信,真没想到公子能过来,见到公子几乎热泪盈眶。” 楚子晏只微微笑着并不言语。 李慕白:“公子也是,就带着这么一些人就出门,怎么也不提前捎封信来,让我好去接应。” 楚子晏这才说道:“慕白还是跟以前一样絮叨。” 李慕白一愣,失笑行礼:“又让小主子厌烦了?” “我偶尔也想让人絮叨。”说这话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稍微走在身后的赵明月。 明月回了一眼,这跟她扯不上什么关系吧? 楚子晏继续缓缓与李慕白说着:“不提前写信其实是担心来不了,我极少出门,还担心到了半路就得抬回去,所以是走走停停,在路上走了五六日才到。” 李慕白闻言更是受宠若惊,恭敬地弯下腰:“多谢公子,我在世上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也只有公子能挂念了。” 楚子晏问:“当日,你父亲……“ “当日得公子暗中相助,家父得以从牢狱之中解救出来,但出来没多久在渡河的时候遇难,母亲在流亡之中落下疾病,两年之前也过世了。” 原来楚子晏后来出手救过李慕白的父亲。 只是即便救了又如何,福兮祸所兮,祸兮福所倚。一种米养白种人,一条河边走过千种命运,人生就是如此措手不及。 宋云烟不也如此? 这绿色的庭院,雅致的居所,每一处都温馨清雅的家园,宋云烟却再也不能站在廊檐下立于芳庭中,看花开花落春夏秋冬。 屋内兰花清香,楚子晏与李慕白坐在桌旁,最初见面的热络与惊喜被一股脑儿掏出来之后,陷入了安静与无话的状态。 好在热茶奉上,精致的饭菜一样一样送了上来。 急迫的重逢之喜慢慢地就缓和下来,李慕白也没再一直说个没完,给楚子晏端上茶,神色平复了一些说道。 “公子看起来精神不错。” “最近是觉得稍微好了一些。”见明月要出去跟蒙律与白羽吃饭,楚子晏叫道,“明月。” “嗯?”明月走了回来,“公子有何吩咐?” “有你爱吃的白切鸡,坐下来吃。” 她什么时候爱吃白切鸡了?不过她立即点头应声:“谢谢公子,打扰了李先生。” 李慕白的目光看向明月,笑着说:“这位是?” “我叫赵明月,是公子的……书童!”既然他是伴读,那她还小就是书童吧。 楚子晏还以为她会说福曌,没想她自己说了一个书童,他嘴角一弯拾起筷子给明月夹了一个鸡腿:“明月今天表现不错,吃鸡腿。” “……”不是她表现得好不好,是他心情好不好吧?“多谢公子。” 明月也不客气夹起鸡腿就要吃。 楚子晏问:“嘴巴不疼?” 明月不解。 楚子晏说:“我可被你咬得连喝茶都烫着……” 赵明月眼睛一转,想到昨天两人嘴巴都见红的事情,可别说得这么有歧义好不好?明明就是撞的。 “那是公子娇弱,撞一下就坏了,明月皮粗肉厚不疼。”一口鸡肉咬下去,其实还是有点疼的。 楚子晏笑,不与她计较。 李慕白由衷叹了一句:“看来公子现在比以前要开朗许多。” 楚子晏话里有一丝笑意:“哪能跟你比,都快是当新郎的人了。” 原本还是挺高兴的李慕白脸色微微黯淡,随后才又笑着说:“已经到了这样的年纪了,公子呢?可有心仪的姑娘了?” “李慕白,你且是在笑话我?” “当然不是,十七八岁,殿下要是有喜欢的人也是再正常不过。” 楚子晏幽幽叹了口气:“倒希望如你所说那般正常,可终究不如你被巧手美人所救,还抱得美人归。” 李慕白呵呵一笑:“公子消息居然如此灵通?” 楚子晏不回答了,端起茶杯喝了起来。明月看他除了给她夹了鸡腿之后就没再动筷子,看了一下楚子晏凑近他轻声问了一句:“是不是……” 楚子晏没听清,把耳朵靠近她一些:“再说一遍。” “不是饭菜不和胃口吧?” 楚子晏转头看她笑:“不是。” 赵明月又说:“那你想吃什么?” 楚子晏凑到她耳边说:“菠萝包。” 赵明月忽而噗嗤一声,立刻给他夹了菜,心里还惦记她的面包呐! “赶紧吃饭。” 楚子晏看了碗里的菜,也拿起了筷子细细吃了起来。 李慕白说道:“公子跟书童相处的不错。” 楚子晏只是笑了笑:“就那样吧。” 相处不错?慕白先生以前不觉得楚子晏很难相处吗?明月怕楚子晏又说出什么违心或歧义的回答,主动问李慕白。 “先生跟云彩姑娘的故事在临京已经成了一段佳话,连布庄的老板都知道,我们可羡慕着呢。” 李慕白眼底那抹暗光又深重的几分,过了一会儿抬眼说:“是慕白幸运,能遇见云彩这样的好姑娘。” “对了,怎么不见云彩姑娘?” “噢,她可能在织绣坊忙着吧。” “那也该是回来用午饭的时间了。”而且家里如果是来道贺的贵人,通常都会去把女主人给叫回来才对。 “她有些忙……” 话音刚落,小禄跑到了厅外说道:“先生,二小姐回来了。” 李慕白愣了一下,然后对楚子晏说:“这不,就回来了。 宋云彩脚步徐徐踏入门内。 她简单地梳着飞仙髻,发髻之内簪着饱满圆润的珍珠,左侧有个蝴蝶簪呼之欲飞。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脸上薄施粉黛,双颊边淡淡红扉让她的纯肌更是如同花瓣娇嫩可人。 一身浅蓝色长裙之上,绣着几朵芙蓉,水蓝色的丝绸在腰间盈盈一系。 模样灵动美丽。 进门前的喜悦到进门之后反而略带羞涩,上前行了一个女子的礼仪:“昨夜梦见牡丹花开,今天果然家里来了贵人,听小禄说起才匆忙赶回,怠慢之处还请贵人见谅。” 楚子晏缓声回应:“是我们来得唐突。” 女子这时候才慢慢抬起眼来。 淡扫娥眉眼含春,樱桃小嘴胭脂红,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动人。楚子晏对李慕白说了一句。 “慕白好福气。” 传言不假,宋家姐妹确实是个美人,明月不由说道:“云彩姑娘好漂亮。” “谬赞了。” 李慕白朝她伸手说道:“过来坐下吃饭吧。” 宋云彩走了过去在他身旁的座位坐下来,郎才女貌也算是一对璧人。宋云彩轻声问慕白:“他便是你提起过的那位小主子吗?” 李慕白点头:“正是。” 第五十四章 小娘教你找情窦 宋云彩微微拘谨看了楚子晏一眼,颔首:“贵人真是厚爱慕白。”然后才轻声对李慕白说,“你也是,这么尊贵的客人也不早些知会,看这招待仓促的。” 李慕白略微尴尬,说道:“不碍事,公子不会介意。” 宋云彩又说道:“我已经让小禄去准备了休息的地方,想到的都准备了,但怕有什么遗漏,公子若是缺些什么直接跟慕白说就好。” 楚子晏微微颔首。 明月接了话说:“若是公子有什么需要,我会跟家里的人说的。” 赵明月他们就在李慕白这对准夫妻非常客气又周全的招呼之下,住了下来。 宋家的东厢房很大,有两间屋。 里边那间是卧房,有一张被布置得很软和的床。 外头没有床榻,但有一个大而宽的卧榻,用的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头制作,上边铺了软软的棉被,被子都是用蚕丝所制,外头有宋家的锦缎包裹,织锦上有藻井或五谷丰登五福临门等传统纹样的提花。 这些对于明月这个现代人来说,具备非常浓厚的传统元素。即便在晏王府与楚皇宫期间她都见过,但这些手工艺的东西还是令她非常爱不释手。 她放了行李在那把弄了半天,楚子晏从卧房走出来,看她在研究被褥询问:“在做什么?” 明月拿着枕头站起来:“这宋家的织锦真是精致,这些提花是怎么织出来的,怎么知道在哪根线开始织纹样?还有这样渐变的颜色做得多精细。” 她自称是喜欢金银财宝,但对金银元宝珍珠玛瑙并不很感兴趣,对山珍海味也不怎么爱吃,对绸缎最多也就摸摸光滑度,但对绸缎上的刺绣,玉器的雕琢,更甚照墙的刻纹她却喜欢看上两眼,像是没见过。 “熟能生巧。” 她当然知道熟能生巧,术业有专攻,干哪行会哪行。明月将枕头放回床上:“也对,要是我会或许就不喜欢了,公子可要休息一会儿?” “是有些乏了,不过不想睡。”他在卧榻上坐了下来,“想靠着。” 明月把枕头拿过来让他垫着靠,也坐在一旁问:“今天宋云彩进来之后,你话就很少。” 楚子晏躺了一会儿,侧过身斜靠看明月,目光流转:“明月很注意我。” “……” 这人黑发铺了半张卧榻,孱弱的身躯如同无骨斜靠,手臂曲折伏在枕头上,巧夺天工的脸蛋微微仰视坐着的她,眉目柔软如同一只慵懒的宠物。 特么女人的一个姿势,愣是让他摆得撩人,且毫无违和感。 柔弱得能被她轻易扑倒,脸蛋美得勾魂摄魄,还有着一个别扭的小媳妇性格,按理说应该会很娘,可放这人身上一点也不,清雅时美如莲,乖巧时像只兔子,慵懒时像只大狐狸,别扭起来像刺猬,狠起来又像蛇蝎…… 明月忽而笑了,楚子晏要知道她用这么多动物来形容他,会不会一秒变刺猬瞬间炸毛。 她只是想说无论温顺、清高、别扭、偏激哪种模样放他身上,都似乎水到渠成。这种阴晴不定的风格也只有他能驾驭还能维持在男人的模样里不跑偏吧。 明月耸耸肩,也抽了一个靠枕架在卧榻内折起的盖被上躺下。 “我只是觉得,公子似乎很喜欢李慕白。” 楚子晏望着躺在离他挺远位置的明月说:“这就叫喜欢?” “当然啊,公子对太子、睿王或其他人可连话都不屑回答,见了不迎反退,但却愿意出门见慕白先生。你见到他的时候有迎上去一步,话还挺多。” “原来我是这样的?”楚子晏微微一笑也平躺下来,望着天花板的目光也悠远起来,“慕白,是记事以来第一个背我的人……慕白很干净……” 很干净算什么评价? 不过也算是从他口里听到的好评了,明月又问:“公子以前还担心你们两人会有间隙,现在好了,慕白先生也终于成家立业,而且还娶到那么好的媳妇。” “可慕白不高兴。” “嗯?”明月这会儿看向楚子晏,“你怎么知道?” “猜。” 对了,她怎么忘了他有猜的这个本事,猜她的时候还一猜一个准的。明月翻个身趴在床上问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没见到慕白眼神有些闪烁,偶尔笑得不自然吗?” 她似乎是看见了但根本没在意。“大婚在即 有什么不高兴的?” 楚子晏想了想,幽幽说道:“或许是因为太高兴……” “是该高兴,他信上也说了宋云彩是他心仪的姑娘,娶到心仪的姑娘还能不高兴?” 懒懒的午休时光躺在这懒人卧榻之上,还真是一种享受。 楚子晏不犯乖张那毛病的时候都挺好说话的。 现在问题是,楚子晏把她当他一个人的宠物了。在这种偏执独占欲还在萌芽状态未长歪之前,她有必要把他往正道上带。 “公子,我们一路经过了不少地方,见过了不少美女,上次那个故意把香囊掉在你面前的姑娘,我觉着挺好的,你说呢?” “我可不想害了人家姑娘。” “怎么会是害了人家姑娘,现在不是由我给公子曌着嘛?”她觉得他在担心他的五阴之体害人。 楚子晏却淡淡回了一句:“正是因为有你曌着,我害你一人便好,何必殃及无辜。” 明月转头斜视他,正好他也转头看着他,一副慈眉善目可亲的模样,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公子也到了谈情说爱的年纪,总该多见见几个姑娘才好。” 谁来告诉她情窦初开谈情说爱的年纪具体是什么时候?她赵明月曾二十四岁都没找到自己的情窦,可幼儿园居然有小朋友相互用拼音写短信告白了。 楚子晏问:“那明月呢?情窦开了吗?” “我?”明月一想,“当然,其实情窦初开的年纪应该是十四五,所以我可是看到漂亮姑娘心脏会怦怦乱跳动情的。” “心脏怦怦乱跳就是动情了?” “嗯,所以才叫怦然心动。动情了就会想念会幻想会惦记,然后牵肠挂肚。” 楚子晏啊,小娘我真不容易,当你爹当你妈还得当你心灵导师爱情顾问,我这么不容易,好歹你以后就正常一点好呗? 他连心跳都比别人要弱一些,如何怦然心动呢?楚子晏说:“那要是我都不心动呢?” 明月偏头白了他一眼,真是不识趣的学生:“放心,等你多见了几个姑娘之后,心不动身也得动。” 楚子晏一听,又看了过来,似笑非笑地叫她:“赵明月……” “嗯?” “你这个小流氓。” 明月闻言呵呵就笑了,她这是在教他好不好。都那么大个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而且平时他那些言语歧义多了去了。 明月坏坏笑着又问:“你们皇室的孩子不是有这种礼教,电视……书上不是有说皇子到了多少年纪然后就会由谁谁谁带着一个黄花闺女让他试用?” “试用……”楚子晏低声笑,是有那么回事,但他跟那些不同,保他的命已经足以让周围的人忙得不可开交,这些礼教基本就没在他身上用过。 见他笑而不语,明月又道:“可别说没有,贾宝玉跟袭人……我是说,多少丫鬟可都被你们这些贵族主子们给糟践了。” 楚子晏淡淡反问:“明月如今不是给我灌输这样的行为暗示吗?” 明月声明:“我没让你对丫鬟做什么,只是让你找到心仪的人而已,让你不要芥蒂自己与常人不大相同的体质,如果是喜欢你的人是不会介意这些的。” “明月介意吗?” “我? ” “嗯,你,介意吗?” “我又不是女孩子……” “假设你遇到如同我这般的女孩,你会介意吗?” “嗯……”说不介意其实也挺难的,现在的女孩子嫁人还要看三有,还在挑选爱情跟面包呢。“如果喜欢,就不会介意吧。” “那便好。” 好什么好?跟她又没关系。明月说着说着困意袭来,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楚子晏从一开始几乎就没动过,刚才她还离他很远,但这个时候她已经趴在离他伸手就可以摸到的地方。他侧过身看着半边脸埋在被褥之中的小东西,那小脸蛋,那小鼻子,那唇瓣…… 伸手就想要碰触她的脸。 “咳,咳咳……”喉间奇痒猛然就咳起来,有担心惊扰了明月他闷闷咳着没出声。 明月微微张开眼睛看着他:“咳出声也没事,我都习惯了,不怕吵……” 明月似乎已经睡着,可心里惦记着,闭着眼睛伸手给他捞了一下:“被子……拉上……” 手没摸到被子,她朝着楚子晏挪近,还是没捞着,就有要醒过来的趋势。 手掩着嘴一直凝望她的楚子晏迅速抽了被子,盖过自己身上然后把被子的一角放入她手中,低声说:“明月,我的被子已经盖好了。” 明月摸了摸,手就搭在他身上还没来得及收回来,这会儿沉沉入睡。 楚子晏将她的手轻轻从自己身上挪开,然后将身上的被子拉过来一些,人也往明月身边挪了一些,而后将被子盖过她。 第五十五章 无意偷听房中春 他的生活里真的没有怦然心动,他的心如同一口枯井,他自己都望不到低。 只是某一天这个孩子的出现,他忽而听到心里那口枯井有水冒出来,而且越积越多,幽幽暗暗的井口终于偶尔能倒映几颗星星,有月光与阳光偶尔照耀。 最特别的是,似乎经常看到井口冒出一张脸倒映在他的井水中,如同明月。 楚子晏有个念头,把小小的她抱入怀中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会怦然心动吗? 会牵肠挂肚吗? 不会吧…… 要不,试试看。 于是伸过手想要拢她入怀,可又忍不住咳嗽起来,终于败给了这具身体,他放弃了这样的尝试,翻身仰躺。 一张卧榻之上,他平静仰卧,她趴在他身边酣眠。 如此也就够了。 再多就过了。 秋日下午,暖阳斜照。 明月午睡的时间并不长,一个小时后人就醒了,醒来发现自己跟楚子晏同盖一床被子睡着愣了愣,再看那人好不容易睡得安稳,她微微一笑,轻手轻脚掀开被子爬出去,再把被子边缘给他压实了,动作放轻下床。 走到厢房门口,大大伸了一个懒腰,精神爽朗。 园中有兰花菖蒲开得芬芳,一只小松鼠从她面前窜了出去。 这小松鼠送给楚子晏逗定然有趣,赵明月追着松鼠越过连着外宅与内宅的垂花门, 这个园中的花草更是繁茂。 一心追松鼠的名誉横穿藤架之下,脸上被一丝东西给刮过,高矮正好划过她的嘴唇,起初还没注意,但总觉得脸上有东西,摸了又见不着什么。 这经常有人出入的庭院怎么会有蜘蛛网? 松鼠要跑了。 赵明月在掌心写了一个定字朝着那小东西一打。 即将从墙头翻出去的小松鼠立起身子挺在了半空,像被点了穴。 明月沾沾自喜,倒不是因为抓住了松鼠,而是她的灵通,在上次打了夜十一掌之后,被刺激了一下居然又恢复了不少,松鼠这级别的动物她能定住了。 别看这战利品小,但松鼠动作多快知道吗? 赵明月从墙上把小松鼠抱了下来,走回头时耳朵里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声音似乎是从屋里传来的,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下,脸一僵嘴角抽搐。 这青天白日,居然有人在嗯嗯啊啊。 出于一丝好奇与邪恶,赵明月故意走近了几步,听着室内人的欢爱之声。 这不听还好,一听真是意料之外。 那谁……白天那个还略微羞涩的宋云彩的声音居然如此露骨大胆。 “慕白不要停,快,用力……” “不够,我要你快些啊啊……” 屋里的动静很大。 李慕白除了失控般的叫唤“云彩,云彩”这两个字,其余的时间都如同野兽低咆,儒雅书生脱了衣服也能瞬间变野兽啊。 可这声音真的不大……让人觉得他们在干一件让彼此舒服的事情。 明月摇了摇头,在宋云彩一声声“慕白,我让你舒服了吗?还要吗,呵呵呵呵,我要与你致死缠绵”的银铃般媚笑之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地离开了。 人不可貌相啊,果然房中自有真性情。 回到外宅的东厢房院内,楚子晏也已经起身,还梳洗过换上了一件浅白宽敞的衣裳,长长的黑发松松扎着发尾,他站在花园中,一叶秋蝶落在了他的肩膀。 楚子晏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对于那只蝴蝶的亲昵表现冷淡。听到明月脚上的铃铛声才抬起视线,看到明月嘴角卷起一丝笑容,柔声问: “去哪儿了?睡醒就瞧不见你。” “我……”都看了他那么长的时间,有时候还特别讨厌他,但还是被他的美色窒息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刚才自己做贼偷听人家夫妻行房的事情来,心里莫名一阵虚软,脸就红了。 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心虚啊?她心不虚!于是咳了咳,走了过来把松鼠递给他,深沉说道:“嗯,看到一只小松鼠,猜你喜欢,呐,送给你。” 顿时又觉得自己别不要脸极了,为了掩饰自己做的亏心事,就跟一个diǎo sī给女神送玫瑰花似,痞贱痞贱的。 楚子晏眼神一暖迎了上来,凭借身高优势低头看她:“明月是特意抓来送给我的?” 他眼睛有时候特别暗,如同死灰一般。但有时候很清澈,比如这一刻。看着还挺受用,明月下巴一抬,理所当然道:“反正你喜欢小猫小狗,就想这小东西你应该也会喜欢。” “明月送的,我都喜欢。”他从她手上接过了小松鼠。 小diǎo sī赵明月连忙对九皇子殿下说道:“小心,它很皮,别被它挠了。” “好。”他乖顺应了一声,声音暖如春风。 小松鼠被他抱在手里,他另一只手轻轻顺着松鼠的毛发抹了几下,随后就松开了小松鼠。 明月还担心松鼠会跑掉,但那小松鼠精灵的抬头,圆溜溜的眼睛眨动几下,身子刺溜一下沿着楚子晏的手臂就爬了上去,随后停留在了他的肩头。 楚子晏偏头看小松鼠一眼:“这松鼠真听话。” “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这些小东西到了你身上,都会变得这么听话?” “你却不。”他随口就说了一声。 明月没计较,理所当然回了一句:“我又不是小东西。”说完接收到他一记深望,她立刻补了一句,“别反问我难道是东西。” “不如让我试试?” “试什么?” “让我摸摸你。” “噗……”明月瞬间歧义。 楚子晏却朝她慢慢伸出手。 明月下意识要后退,都那么大个人,被人顺毛多不好意思。 心里那么想,身体却没动。 她还就不信,她会跟那些阿猫阿狗阿松鼠一样,被他摸摸就能驯服。 这点骄傲,她还是有的,于是大方把自己脑袋伸过去,小娘就是把脑袋借你摸个够,我还是原来的我。 但他的手却没有摸她的脑袋,而是轻轻覆在了她的脸上。 很凉的体温让明月诧异抬起头,楚子晏另一只手也捧过来。 双手捧着她小巧又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静静地望着她。 春风拂面,不,秋风拂面,赵明月居然有些沉醉,也不知道是他望入了她的心湖,还是她看见了一片难以移开视线的美景,具体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就是觉得如梦如幻,如痴如迷…… 人像站在满地的鲜花中,满天的星空里。 有一瞬间迷失了…… 楚子晏忽而又咳起来,闷闷的,似乎已经忍了许久。 明月猛然回过神双手放在他腰间两侧,将他送出一臂之长,自己也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笑眯眯地说:“说了没用的吧?” “所以,咳咳咳,我才说你是不听话的小东西。” 她上前顺顺他的背:“都咳成这样,就不能服软一回……” 楚子晏微微喘息,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别人是不会,但对明月我总是服软的。” 然后他放开了她,从肩上将小松鼠接到了手里,抱着小松鼠面朝眼前的天空,走了几步,呼吸之间似乎是在叹气。 明月看着那背影,心里暗忖,你那也叫对我服软?简直就是软硬兼施才对,两人发生争执的时候他什么时候让过她? 这话说错了,不是没有让过而是她根本就没资格跟他发生争执。 楚子晏身体微微弯下去,又开始咳嗽,似乎是从下午就突然有些严重了,明月上前将他扶回了房间。 刚午睡起来的人现在又得重新回到床上。 白羽在给他诊断。明月站在一旁。那只小松鼠立在床内的一角眼睛提溜,模样倒也乖巧。 直到楚子晏喝了药准备躺下,李慕白与宋云彩才赶了过来。 李慕白担忧询问:“公子可还好?” 白羽淡淡看了他一眼,原本只是想随意瞟,但看到他之后目光却停留在了他的脸上一会儿,不过最后也没说什么将碗递给了一旁的明月。 楚子晏说道:“我身体一向如此,慕白应该见惯不怪。” 李慕白有些懊悔:“也是慕白贪心求殿下走了这趟远门。” 楚子晏:“我倒觉得不枉此行,以后还想多走走看看。” 宋云彩眼中有了一些水汽,极为感激地说道:“公子厚爱,我与慕白铭记于心。” 可能是因为方才自己偷听了人家夫妻行房,明月觉得还挺不得劲儿,李慕白此时温文尔雅,宋云彩现在也是委婉乖巧,可明月耳中总是非常邪恶地想起当时听到了的淫靡之声。 此刻的宋云彩面色更是红润水嫩,神态隐约还有一丝娇媚之气。 李慕白倒是看不出什么,一脸担忧楚子晏的身体。 楚子晏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白羽拿起药箱转身走了出去,明月对李慕白说:“先生不必过于自责与担心,先出去吧。” 宋云彩也拉上李慕白的手:“慕白……” 李慕白似是被惊醒一般下意识地从宋云彩手中收回自己的手。宋云彩也被他吓到了,愣了一好一会儿担忧道 :“慕白你没事吧?” 李慕白才恍然说道:“没事。” “别太担心,公子必然会吉人天相,我们先出去让公子休息一会儿。” 李慕白说了一声:“公子好生歇息。” 宋云彩挽着李慕白出去,明月也顺道跟着走出去。 楚子晏却开口说:“明月留下。” 第五十六章 夜十的心劫 明月留下来。 楚子晏说:“留下来陪我。” “好。” 明月大概在床边坐了半个多小时,看他睡着,也便走了出去。 此时已经是夕阳斜照,红霞照耀之下的山村显得静谧安详。 也不怪楚子晏阴晴不定,明明是志在四方的年纪,却只能卧榻养病的心情谁又能体会? 明月晃着步子走出院子。 迎面而来一个修长的少年,少年远远见到她就笑成弯月,露出白亮的牙齿。 Sei啊? 笑得如此白痴,认识的吗? 少年确实好看,穿着红色窄袖长袍,外套一件铁灰半袖罩衫,左边肩上搭着一块护肩,骑装不像骑装,袍子不像跑袍子的混搭风格,却帅气逼人。 他额头绑着暗红色护额,细碎的刘海覆在护额之上,几丝俏皮的短发垂在他英眉上。眼角微微上扬,看着挺妖冶的眼睛里偏生着一双纯净的眸子,看人时清澈发亮,热络到不行。 长腿迈着大步,颀长灵活的身影直奔赵明月而来。 奇了怪了,难道这人她认识不成? 那人走近朝她做了一个双枪手势指着她。 “呃……” 明月绝对不是因为他这个手势做出的反应,而是这人忒么恶心,他身上居然爬满了虫! 衣袖前襟至少得有十来二十或更多只食指大小,有些发白的毛毛虫! 也不知道是被虫子还是被这密集恐惧给镇住了,一向挺镇定的赵明月忍不住骂了一句,我勒个擦。 那人特么热情地双手从他袖子上各拔下一只虫子,虫子的触手很粘扒,揪住了背部两头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明月已经不觉地咬牙握紧拳头。 那家伙却不气馁把虫子拔丝一般从他袖子上拉出来,双手拈着虫子一脸邪恶朝着明月过来“嘿”的一声准备放入明月的身上。 明月汗毛已经竖起来,一脚踢他双腿之间:“你TM有毛病啊!” 啾啾啾啾 一阵小鸟的惨叫,那少年痛得五官扭曲,抓着虫子的手捂裆看着赵明月:“赵、明、月……” 果然认识她,但不带这么玩的好吗?再说她也不认识他,在这个宅子里,她也算是九皇子的红人,还怕踢他那一脚。 明月哼的一笑,不打算理这个疯子就走,那家伙捂着小鸟步伐凌乱追上来:“喂,赵明月,你真生气了啊?” 明月背部一挺,诶这嗓音可真熟悉。 她猛然回过头来再次打量混搭少年,上下看了两遍:“你……夜十?” “哎呦天啊,原来我帅到你都认不出了吗?” “你你你!”赵明月也不知道高兴还是高兴还是高兴,但确实还是非常地想揍人,“夜猪头,你疯了你?!” “你才疯了,敢踢本大爷的小大爷!都是男人你不知道这叫命根子吗?” 明月看了他半晌,哭笑不得:“谁让你把这么多虫子放在身上,你这是什么癖好?” 夜十慢慢立起身体,双脚交叉站了一会儿,捻起他一直不肯撒手的两只小虫:“这是蚕虫,我问了,蚕农说这白白胖胖的是到了吐丝的时期,我想让他们在我身上结几个茧子。” 真不愧是守墓人的首尊啊,她自愧不如。 这思维简直……丧心病狂啊。 明月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夸他的词,只能对他竖起两只大拇指:“有创意。” 夜十果断将这句当是夸赞了,继续热情地把那两只蚕虫送给她:“这两只送给你,虽然我还挺不舍得的。” “不不不,君子不夺人所好,您自个儿留着吧啊。” “别,谁让我们是朋友呢!”夜十忽而一扭头,脖颈子动了动,“明月你帮我一下。” “干吗?”明月早已望而却步。 果然夜十说道:“帮我把蚕宝宝从我脖子里揪出来。” “不不不。”明月再次举起双手摇了摇,“蚕宝宝是在选择吐丝的地方,我一动它害怕就不做茧了。” “真的吗?”夜十信以为真。 明月诚恳点头:“真的呀。” “那就留着吧,不过……”夜十没动,“它好像在往里边爬呢。” “……”明月默了一会儿,幽幽笑骂一句,“二愣子。” 然后去翻他的衣领把那虫子给他弄出来,摸着蚕虫的感觉很好,它胖胖的无骨身躯在扭动,让她头皮有些发炸。 “夜二啊。” “十。” “十二。” “不是十二。” “十三?” “你又骂我。” “原来都懂啊……”赵明月实在不想看他这一身爬虫,她倒也不怕这虫子,但看到这么多爬人身上真能给慎出一身鸡皮疙瘩。她尽量不去看那些虫子,说道,“我还以为你跑了!” “为什么要跑?”夜十将手里的蚕虫放回自己的衣服上。 “那天晚上你去哪儿了?” “追女神啊。” “瞎说。” “是追女神了,可追到一半发现巷子里有家酒肆酒香诱人,我就拐了个弯,他们那酿有上好的桂花酒,但要等一天才能拿到,所以我就等了一天……” 吃货,花痴,好色加上脑子分区失调,这些他族人都知道吗?敢把这家伙放心境里来? “对了,桂花酒我带回来了,正找你喝酒来着呢。”说着还顺势要搂上赵明月的肩头。 明月退避三舍:“别压到了你身上的……宝宝。” “对啊,你说他们要什么时候才吐茧子呢?” 明月突然觉得,那些蚕虫实在是……可怜呐。 好在夜十这家伙很好哄,明月给他找了一个木箱子,里边放上一些干稻草,告诉他放上几日就可以了,夜十深信不疑,将木箱子妥妥留在身边。 两人在园子里的草地上席地喝酒,明月还特意去拿了他的背包,要跟他一起吃菠萝包。但想着午饭时候,楚子晏还说要吃菠萝包,于是给他留了两个,其余的全部拿了出去。 菠萝包就相当于她现在唯一的特产,给楚子晏吃那是分享。给蒙律他们吃那是顺便客气。只有跟夜十吃对明月而言才叫回味。 最重要的是,夜十是从她家附近买的,更是具有不同一般的意义。夜十看到自己的菠萝包也是感动的热泪盈眶,说道:“我回头找了,可背包不见了,还以为我的菠萝包回不来的,没想到……怎么就剩这几个了?” 拆开背包见到只剩下五六个,夜十面色大变。 明月供认不讳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逃跑了,我拿走是不想浪费,明天就到保质期了。” “也是。” 夜十立刻笑呵呵拆开一个美美吃起来。 明月说:“你经常去潘家园那家店?” “啊,吃了几辈子了。” “……”明月顿时有些被噎着的感觉,吃了几辈子。 也对,夜十说了,他是经常换代,一个他死去,另一个他又在原来的位置从头活起,不断轮回。 “你多大了?” “我?”夜十砸吧嘴,“嗯……要是说现在的年龄,十七了吧?夜十寿命很短,最多三十来岁就得死一回,记忆却是部分传承下来的,所以我记忆的寿命长得呀……我都记不清了,但全新的夜十大概就是十七岁。” 明月点头,也不知道这种轮回对他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明月十二了吧?” “十四了吧。” “噗噗噗。”他指着明月嘲笑,“你长得好幼稚。” 明月气不打一处来,还好意思说她幼稚?再幼稚也幼稚不过他,一个要让蚕在身上吐丝的人,作茧自缚的家伙! 夜十咳了咳说道:“哥哥说错话了,只是觉得你长得太可爱,还以为是个小正太呢,十四可以喝酒了,来来来,喝酒。” 他给了她一瓶,菠萝包下桂花酒,估计也是世间头一遭吧? 不过什么下酒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起喝酒的是什么人。两人聊得特别开心,能跟夜十聊很多关于B市关于她那个年代的事情,明月顿时有一大堆的话要说。 人啊,一旦失去之后,才回味无穷,滔滔不绝。 太阳下山,两人身边已经倒了三四瓶空酒瓶。别看桂花酒醇香好喝,但也是有酒劲的,两人喝得面颊堪比天边的晚霞。 夜十吊儿郎当地靠在草地上说:“其实做人挺好,短短几十载,安度生死桥,就能与前尘往事一刀两断,走过轮回台,又是崭新的生命多好。” “你身体可以不断更新,但记忆却永存,也挺好。” “想想也不错……”夜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但也会记住每次堕落,每次轮回的痛苦,其实也不痛苦吧,习以为常,只是心中那个执念让我成为了一个,心里强迫症患者……” 他双手往后撑在草甸上,眼睛望着落入余晖,脸上不过像是在陈诉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但也许也是喝多了,又有些不服地嘲笑抱怨: “可本大爷觉得那家伙在玩我!给我这个强迫症患者玩拼图,我花十几年,二十几年或三十几年来拼凑夜十的人生,可每次到最后就是少了一块拼图,夜十就上天入地出生入死地找,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地找,就是为了那个缺少的答案……” “艹,本大爷根本就不在乎那个空缺的地方,可还是像个无头苍蝇在找也许从来就没有的东西,我觉得不是那个空缺让我疯狂,而是寻而不见的纠结让我宁愿堕落吧……” 夜十笑着说的这些,挺无所谓的。 第五十七章 要我就只能有我 但那种感觉却让人难受,于是用酒瓶子跟他碰了一下,两人相视喝了一口酒,明月揽住他的肩膀说:“人生都是拼图吧?每个人有大小不同的拼盘,人每天都在拼命地拼凑,殊不知把这个人生拼满的时候,生命也就结束了。” 夜十说:“但至少他们能拼满,能看见自己都拼出了怎样的图案。” 明月斜眼问他:“你以为别人都拼出了什么人生图案?” “不管是什么图,至少不会缺一块。” 明月忽而一笑,说道:“不管是什么图案人生拼出来的不过喜怒哀乐,夜二,你的拼图没少,最后那一块儿可能是愤怒,也可能是惊喜,何必执着呢……” 夜十慢慢转头看向赵明月。 明月看着他,点头:“就算缺失了又怎样?如果寻找是你的宿命,那就把它当成你的梦想,我们人类就是在不断寻找梦想的路上活着,但最后真正实现梦想的寥寥无几。” 明月想了想,放下酒瓶躺回草地上,有些感悟地看着傍晚的天空。 或许人生用翻牌形容更贴切,有人翻一个月‘工作’的牌子才翻到一个‘手机’,有人翻一个月‘工作’就翻到‘车’。那只翻到手机的或许下一个翻到‘爱人’,那个翻到汽车的下一个或许就翻到了‘死亡’。 时间流过的空间里埋着那么多牌,谁也不知道会翻到什么。夜十,不过就是没翻到自己喜欢的牌子的而已。 而她……其实跟他没什么区别,不过也在疯狂地翻找,自己想要的‘回家’的牌子而已。 夜十慢慢地支起身体看着躺在草地上的赵明月,两人之间隔着几个空酒瓶,醇酒与桂花的香气在两人的身上弥漫,夜十看着他忽而一笑: “赵明月童鞋,我现在觉得你不幼稚了。” 明月躺着没动,斜眼看他:“夜二童鞋,所以现在开始就用力寻找你的执念吧,但找的每一天都要过了像个考试专用铅笔,就不枉此生啦。” “哈哈哈哈。”夜十哈哈大笑,翻身骑上赵明月用力地扣着她的肩膀,“你才2B的小正太……” 明月看他双手乱摸,连忙一蹬腿,把他从身上掀翻下去,欺身反过来将他压在身下:“你就是二,二愣子,夜猪头!” 两人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当然夜十知道明月比自己小必然是让了她的,明月再次骑在他身上将他双手扣在草地上的时候,抬头撅起嘴吹了吹贴在脸上的碎发…… 这会儿,看到了站在草坪外亭子里的楚子晏。 晚霞余晖从他身侧照耀,晚风吹得他的衣袍朝着一侧轻飞,黑发凌乱地飞了他身前身后,他凌乱地如同挂在树上的风筝,被风吹得要撕裂开来一般。 明月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松开了夜十的手,从他身上翻下来。 完蛋了。 心里除了这三个字,没有别的。 她跟夜十喝酒聊天,一时之间居然忘了楚子晏! 舔了舔发干的嘴,她咧嘴一笑要朝着楚子晏打招呼:“公……” 楚子晏面色黯淡让天色都感觉瞬间暮色笼罩,他一语不发转身离开了凉亭。明月连忙又叫了一声:“公子……嗨!” 叫又有什么用,楚子晏必然是不会回头的。 赵明月连忙追了上去,跑得太急还在草地上跌了一跤。 夜十说道:“这就走了,我还没喝够呢。”然后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看着明月头也不回地朝他摆摆手已经跨上回廊追着楚子晏而去。 这会儿铁定是吃不了兜着走,明月追上一把拉住楚子晏的衣袖。 “公子听我说!” 楚子晏站住了,可连头都没回一下,小松鼠在他肩头腾直身子,扭头看了一眼赵明月,一副幸灾乐祸的小松鼠崽子。 明月紧紧揪着他的袖子,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解释,就说:“夜猪头他……是我表哥他又回来找我,我一高兴就忘了时间。” 这个时候,早该是楚子晏用晚饭的时间。 楚子晏目光黝黯,不曾斜视一眼,冷淡地笑了笑:“哦,你一高兴是忘了时间还是忘了我?” “怎么可能忘了公子呢?”明月诌媚,若是再矫情一点她能抓着他的袖子一阵撒娇,但她不敢啊,别看楚子晏弱不禁风但这样的他还挺可怕,“我时刻记着公子呢,就是夜十带了特别好喝的桂花酒,我一时贪杯才这样。” 楚子晏闷声咳了咳,声音很是虚弱,继续冷淡挖苦:“酒那么好喝,看来还没喝得尽兴,你又有何必追上来,继续跟夜十喝酒不更好?” 这话说得可真酸,她也是特么贱得跟像外遇的男人被抓一样,讪笑着又哄:“酒哪能比公子重要,在我心里公子才最重要!” 十四岁的书童忒么像一四十的老男人在哄小情人。 当男人,不容易。 楚子晏慢慢转过头斜视她,目光黝黯冰凉。 看过来说明他动摇了,她说什么来着,楚子晏就喜欢听这些甜言蜜语。虽然他连情窦初开都不懂,但他需要人听他的话捧他的场,只对他好,就是这么任性。 明月朝他露出甜腻腻的笑容:“公子……” “放手。” “……”不是准备不生气了吗?明月赖皮地揪着不放,“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楚子晏垂眸想了一会儿,晚风吹过他苍白的脸,没什么血色的唇微微一动说道:“想让我不生气?” “嗯嗯嗯!”明月点头如捣蒜,他都不知道他生气起来有多吓人。 “那好,让夜十走,你们永世不相见。” “什么?” 永世不相见? 这是棒打鸳鸯的台词吗? 明月知道自己耽误了他吃饭时间是她不对,但是他这个要求是不是过分了。可她还不能生气,继续干干笑说:“公子……” “做不到就罢了。”他扯出自己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衣袖,漠然离去。 她是不对,但他这样难哄可就是他的不可理喻了。 明月又追上去。 “夜十是我表哥!” “是不是你表哥你心里明白。” “……”又被看出来了,但就算不是表哥又怎样,“他就是我一个老乡!” “果然又在撒谎。”楚子晏淡淡说着,“赵明月,你永远如此死性不改……” 死性不改?被骂得还挺不服气,明月搔了搔头,真的有点受够他了。明明一直都是她在扮演谦让的角色,到底是谁死性不改? 明月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他,两人从回廊进了庭院之内,她又一把捞到他的衣袖,攥紧了。 “那你究竟要想要我怎样?” “方才说得很明白。” 好不容易她失而复得夜十,夜十也愿意跟她结交,她怎么可能会跟夜十永不相见?明月深呼吸说道:“我不过就是跟夜十喝酒,又没耽误什么事,公子至于这么生气吗?” “至于。” 她说得那么振振有词,可他淡淡一句“至于”就完全杀了她的锐气,明月挺起脊梁骨说道:“那,那就算没有夜十,我也会跟别人喝酒,我也会认识别的朋友,我不可能只有你啊!” 楚子晏忽而深深呼吸,终于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转过身与她面对面垂眸望着她据理力争的脸,他的目光黝黯并不强烈,但却如同柔韧的丝线将她缠住。 看起来如此虚弱的人,一字一句,软弱又咄咄逼人地说:“赵明月,你要我,就只能有我。” “我……” 我不要你! 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但嘴边的话在他如同蛛丝一样的视线之下,慢慢地咽了回去,可又不甘心避开他的视线说了一句。 “不可能。” “是不可能要我,还是不可能只有我?” 明月豁出去,仰头赢上他的视线:“我不可能只有你。” “所以你要我,但又不可能只有我?” “我……”明月给呛得眼冒金星,怎么突然间她又变成了一个负心汉?“我们也可以是朋友,但我不是你的全部你也不是我的全部。” “既然如此,你走吧。” 什么? 他让她走?这简直就是被一颗炸弹直接轰了头顶,好歹两人相处了那么久他就因为这个事情赶她走? 赵明月哪儿哪儿都不痛快,要走那也是她自己走好吗?!没有她他能不能活过七月半还是个未知数?!当福曌,亏的是她好吗?他除了是个九皇子之外还有什么?他那臭脾气还有谁能忍?! 赶她走?! 是,她也老早就想撂挑子走人了! 反正她现在知道,要找太阴灵犀顺着寻找乌蛮的方向,再不然就混入皇家阴阳师的队伍她也能搜集到关于太阴灵犀的消息好吗?! 好吗好吗! 可是,怎么就觉得胸闷气短,跟被人欺负了似的,之前她还计划着怎么离开他,这会儿却紧紧抓着他袍子不能松开。 “我,我是你的福曌,你要是……” “无所谓,既然你觉得你我相处是各取所需,那我没什么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了,我会让倪往断了你的替命锁。”楚子晏的声音极为凉薄,似乎没有一丝不舍。 第五十八章 明月莫名中毒 一丝软弱却任性无比的力道把他的衣袖再次从她手里抽走了,明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那么多能放手的理由,为什么却感觉胸口如此闷呢。 人家连命都愿意不顾让她走,她要还死皮赖脸硬留下,那多丢人啊。 可丢人怕什么,她不就是想利用他的力量快速寻找到太阴灵犀的下落吗?反正到时候她走了,谁也不认识谁,死皮赖脸算什么? 可心就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缠着绕着,难受极了。 胸口很疼,疼得可以触摸,好奇怪,为什么连呼吸都如此困难。明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难受地大口呼吸了一会儿。 可是身体却越发难受,胸腔闷疼,脊背与头皮一阵一阵发凉发麻。 几个意思啊? 不就被他说了那一句怎么会反应那么大? 她有这么离不开楚子晏吗? 我去,怎么可能? 赵明月倔强地转过身去要走,此处不留爷自由留爷处。但身子却突然晃了一下。 咳 她闷咳了一声,鼻腔口腔居然喷血。 擦,什么情况啊? 明月抹了一把自己的鼻口,一手的血,转头看向楚子晏离开的背影。 “公子……” 喉头紧涩发不出声,她抓着自己的喉管,看着楚子晏渐行渐远。 明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可是妈蛋,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因为他吐血了,臭小子你敢走?! 明月上前又追了两步,眼前昏花得厉害,她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背影,这时候才突然觉得自己委屈,用尽能出的声音叫了一声: “子……子晏!” 子晏。 楚子晏闻声脚步慢慢停下来,目光黝黯如同两口枯井,其实没什么,他对世间这种所谓的牵绊根本就不屑一顾。赵明月再特别终归不过只是他短暂生命的过客,只不过是开得久一些的烟火,如此而已。 楚子晏修长的睫毛缓缓垂下。 只是身后突然传来咕咚的声响,不大的动静,却敲在他心瓣儿上,让他心口猛然一颤转过身去。 赵明月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地面,地上一滩殷红的血刺目扎心。 “明月……”楚子晏疾步回头跪在地上将她扶起来,明月口鼻都是血,他面如土色,颤着声音有叫了一声,“明月。” 赵明月虚弱地看着他,嘴巴动了动,说不出声音。 楚子晏面色有些无措,但还算冷静叫了一声:“来人……” 蒙律已经跑了过来:“公子!”一看明月一脸的血,立刻弯腰从楚子晏怀中抱走明月。 楚子晏不松手。 蒙律又说了一声:“公子。” 楚子晏忽而将明月送到他手上,木然从地上站起来,面色铁青一语不发。 蒙律将明月迅速抱回室内,白羽也随即就进去了。 楚子晏慢慢低头看着地上的血迹,他见过无数人死,见过无数人因为他而死,早就麻木了,只是这摊血扎得他瞳孔收紧如同针尖,居然有种晕眩的感觉,这才明白什么叫触目惊心。 他见过那些因为他慢慢枯萎的福曌,各种各样的面孔,见过的,他见过。但他也只是冷眼旁观。 那些福曌必然也见过他奄奄一息的模样,他们不仅是冷眼旁观,更有的在被牵连的时候悔不当初地咒他死。 但他从来没见过明月倒下,半年了,都是她在看他奄奄一息,现在他才忽而有疑问,明月在看着他孱弱不堪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害怕? 啊。 楚子晏幽幽吐出了一个似乎恍然大悟的叹息,原来,他也是会害怕的。 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抹殷红。 这是……赵明月的血。 把手按在心口,脆弱不堪的心脏跳得隐隐作痛,他慢慢又转头看向门口。 明月就在里边。 门开着的,但他的脚如同千斤重无法迈步走进去。 此时门内的蒙律走了出来,在他面前恭敬弯腰行礼:“公子……” “是因为我?”楚子晏打断蒙律的话径自问道,表情木然。 蒙律那大块头不解,看着楚子晏好一会儿:“公子说的可是明月?中毒了,白羽让属下跟公子说,明月性命无碍。” “中毒?”楚子晏倒抽了一口气,明月通常都是跟他同吃同喝,怎么会中毒? “属下正要去找那李慕白。” 楚子晏面色一沉:“找李慕白之前,把夜十拿下。”明月可是在跟夜十吃酒之后中的毒。 蒙律虽不知为何,但楚子晏这么说立刻就去执行了。 楚子晏深深呼吸,举步进了房内。 赵明月虽然中了毒,但人却没昏过去,明月也觉得自己是铜皮铁骨,鼻口喷血还没昏死过去。 白羽给她为了一个丹药放了毒血,似乎她意识还慢慢恢复了。躺在卧榻之上看见楚子晏举步朝着她走来,衣袍之上还有她的血迹。没由来的一阵生气,颇有些得理不饶人放佛她这毒是他下的一般。 楚子晏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也不问她,往睡榻前的椅子上坐下问白羽:“什么毒。” 白羽用针一边扎着明月的手指指甲下方,一边说道:“眼下还不能确定是什么毒,但却大概是蛇蝎之类的毒物,幸好毒性不深让她酒和血一起吐出来了。” 干嘛说酒啊?明月有些着急,她才刚想给楚子晏几句风凉话呢,说到酒她不能那么理直气壮了。 “呲……”明月借着喊疼,把白羽的话给打压下去,刚才还一副楚子晏你现在高兴了,是不是在幸灾乐祸的气势,顿时也就弱了。 白羽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我这针还没扎呢。” 明月脸一干,支吾地倒回枕头上,闷闷道:“刚才的那针疼的。” 说完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了,没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还不如当个哑巴呢。 她偷偷看了一眼楚子晏,楚子晏正好也看过来,她一点气势都没了。 她一直以为楚子晏离不开自己,没想到人家一句,你走吧,说得那么干脆。也是,背后一个泱泱皇室,他还愁着没人给他当福曌嘛? 不过也还好,刚才她还以为自己是因为被赶走,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现在她总算是舒坦了,不过是中毒难受,跟他没什么关系。 走就走,她还不稀罕留呢。 这么想,她底气又慢慢恢复起来。 白羽说:“血液中的毒含量很少却能引起大量出血,显然所中的是剧毒,只要量再多一丝情况会很糟糕,明月你再回想一下今天都吃了什么,或是被什么东西咬伤?” “没吃什么,也没被咬伤……”明月嗓音低哑,到底还是中毒了,虽然不至于要命但脸色很是难看。 “你的酒是跟谁喝的?”白羽忽而问道。 赵明月愣了一下看向楚子晏。 楚子晏不动声色。 赵明月就说道了一声:“不可能是夜十。” 夜十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不是吗?但确实毒是在跟夜十喝酒之后发作的。 她呐呐又说了一遍:“不可能啊。” 她跟夜十无冤无仇,而且她能确定他一定是从现代过来的,不然怎么会有菠萝包对吧?而且,她跟夜十在现代也完全是不认识,怎么的也不能害她啊? 楚子晏没有跟她在就夜十的事情争执,淡淡说道:“在未查到你中毒原因之前,夜十会被关押起来。” “……”明月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但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不要伤他。” 楚子晏垂下眼睫,没有回答。 赵明月说道:“如果……” “晓得了。”楚子晏忽而抬眼回答,“躺下休息吧。” 楚子晏起身离开了厢房,白羽对明月说:“晕眩的症状会持续一阵子,多休息几日会好转。” 明月才又呐呐回道:“谢谢你。” 白羽也跟随出去了。 楚子晏去关押夜十的地方,夜十听到明月跟他喝酒之后中毒倒地,也没有与蒙律发生任何武斗,乖乖束手就擒。 见到楚子晏与白羽过来着急问道:“明月怎样了?” 楚子晏并不作答,徐徐走到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来,望着夜十许久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问你明月怎样了?” “你是什么人?” “你听不懂人话是吗?”刚说完就被蒙律一个刀背打跪下了。 夜十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就是明月的表哥。” “你不是他表哥。” “你怎么知道……” “那你告诉我明月从哪儿来?父母叫什么名字?” “呃……”这个还真没跟明月通过气,说从哪儿来的话还能蒙着,但说父母的名字他说的跟她肯定对不上啊,“好吧,我不是她亲表哥,但我跟他就是一见如故的兄弟,我知道你们有理由怀疑我下毒,你们抓我我同意,可我就想知道明月现在怎样了?” 楚子晏见这人如此回答,也便松口说道:“死不了。” 夜十松了一口气,摊开双手说道:“明月没事就好,你们要关押我或告发我都没关系,但毒不是我下的,如果也不是你们的话,那可要注意另有其人。” 楚子晏没能从夜十那满嘴像说胡话的人嘴里问出什么,就让蒙律先将他关起来。 第五十九章 楚子晏你欠吻 李慕白与宋云彩也随后被请了回来,两人这一天虽然是喜逢贵人,但事情发生的确实也不少,楚子晏病倒刚起,那小书童又倒下了,而且还是被下毒。 李慕白闻言双膝跪地:“公子,慕白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此等事情来,明月与我无冤无仇,更是不能啊。” 宋云彩见李慕白跪下也噗通跟着跪地:“还请公子明察,深知公子身份金贵,我们二人生怕招待不周,又怎么会下毒?” 想想也是,李慕白就算要下手,也不会是对明月。 如果是要对他下手,那药量却也下得极为不慎重,虽中毒却不死,这不白费力把自己搭进来? 楚子晏说道:“我本不想有此嫌隙之举,可明月整日都在宋宅没出过门,却身中剧毒,此事绝对不能就此作罢。” 李慕白:“是我们疏忽,但还请公子给慕白一次机会,慕白必然会追查此事,若查不出,慕白愿意以死谢罪。” “慕白!”宋云彩听慕白说道死连忙拉住他的手臂,生怕慕白会立刻以死表示清白,颤声问楚子晏,“公子,敢问小公子是什么症状?” 白羽回答:“呕血,目赤,晕眩。” 宋云彩想了想说道:“云彩不能确定但斗胆做一猜测,鹿儿山前不久有过细小的毒蜘蛛出现,也有蚕农上山采桑之时被咬过,且不止一个,重者大量出血而死,轻者的症状也是吐血晕眩,双目赤红。” 白羽反问:“你怀疑明月是被毒蜘蛛咬伤?” 李慕白才恍然想起说道:“公子,确实是有这样的事情,官府还派人去山上抓到了毒蜘蛛的样品,后让医馆研究出了解药,发放给蚕农做预防之用,宋宅还有药在……” 宋云彩一听立刻起身说道:“我这便去拿药过来。” 李慕白又说:“只是奇怪,以前只在山里才有,明月连宋宅都没出去,怎么会被咬伤?而且,官府还差人上山打过虫药杀过那毒蜘蛛的,这几个月那毒蜘蛛不曾出现过。” 宋云彩果真将那解药拿了过来交给了白羽。白羽从白色的瓷瓶当中倒出绿色的药丸,看了两眼,在放到鼻子之前闻了闻,又将药放回瓶子当中,并没有说什么。 楚子晏让李慕白与宋云彩先退下,两人走了之后,白羽才说道:“殿下,此药确实能缓和明月身上的毒,属下再去府衙上走一趟。” “好。” 白羽立刻就出了门,带回来的消息是,确实有这样的红蜘蛛咬伤过蚕农,但事件已经平息了好几个月。白羽也去看了国属医馆之内的红蜘蛛残毒存样,确实就是明月身上中的毒。 楚子晏却听完却没有松一口气,低声喃喃:“可为何偏是我的明月……” 白羽一愣,没听清问了一句:“殿下说什么?” 楚子晏一怔,又说:“如果是这样,赵明月也是够倒霉的。” 一旁的蒙律听完这些,做出总结:“如此,是不是该把夜十给放了?” 白羽斜视那耿直的大块头一眼:“你就这么喜欢夜十?” “呃,当然不,我就问问嘛。”证据如此,症状相同,显然明月是被毒蜘蛛咬伤的,那也不能怪别人了不是? 白羽就没说话了,这如何发落夜十是主子说了算。 楚子晏垂眸问了一句:“白羽可在明月身上看到了伤口?” 白羽如实回答:“属下看过容易裸露在外的手臂与腿,脖子,并没发现有伤口。” 蒙律闻言,这不对啊,扬眉就说道:“可你方才也说,那毒蜘蛛有的只有米粒儿那般大小,如何能看出伤口?” 白羽有点想踢这家伙的驴脑袋,反问道:“蚊子没米粒儿大小,咬你这糙厚皮肉还能起个疙瘩呢。” “可是……” “可是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呃……”蒙律庞大的身躯僵了一下,嘴皮上赢不过抱拳说道,“你是大夫。” 楚子晏不动声色,气息单薄:“明月还不用知道这些,夜十……关着吧。”说完他起身,“我也乏了。” 看楚子晏起身要回房,蒙律非常体贴又提议:“公子,如今明月受伤,要不属下把他接到我那屋养着,省得……” “不必,反正他不过躺在那碍不着我。” “属下是觉得明月晚上可能会有需要照顾的地方,把他弄出来白羽方便进出照料,还不影响殿下休息。” 木鱼脑袋,白羽摇了摇头说道:“蒙大侍卫就不要操心我方便与否,你就安心做你的护卫工作便可以了的。” 楚子晏微微挑眉缓步离开了这间偏房。 月光皎洁凉凉洒了一地,夜晚安静得很。楚子晏踏入东边的庭院,推开房门,室内烛火摇曳了一下,他走进去,转身将门缓缓关上。 走到卧榻之前,垂眸凝望床上沉沉昏睡的小人儿。灯光之下,一张小脸没有血色,双唇也干燥发白,仿佛是渴了许久。 他俯身将她被子拉上来一些,坐在床边看着她,看了许久之后又沉沉咳了起来,怕吵到她拳头抬起捂在嘴前。 然后就听到明月幽幽说道:“都说我习惯了,你就别闷着了。” 醒了? 楚子晏屏息看着她。 明月没有醒,只是他幻听了而已。 楚子晏沉沉叹了一口气,抬手脱下外袍,掀开明月被子一角也躺了进去。 明月的被窝里很温暖,小小的身躯似小暖炉一般源源不断冒着热气。他体温比常人要低,几乎要被她的体温烫伤,可当浑身被这种滚烫温热包围之时,他又不由深深呼吸,恨不得融入这温暖之中。 了无睡意,看着明月许久许久,手才慢慢从被子下横过她的身体,尝试性地抱住她…… 比他想的更较小,更柔软,轻轻一抱就落入了他的怀中。 这小小的人,却结结实实地承受住他的五阴之体。 明月皱眉轻哼了一声。 楚子晏连忙把手收了回来。 夜晚很安静,他心跳砰砰在胸膛里回荡,佯装镇定地闭着眼睛睡觉,明月却只是动了动,翻了个身背朝着他继续睡去。 楚子晏慢慢睁眼,看到那小小的背影,像只大虾一样微微往前弯曲,凉风从两人之间拉开的距离灌进来,他不由莞尔,往前靠,将两人之间的空隙填补。 她的背很暖,很暖。 他有些贪婪地挨着她小小的脊背闭上眼睛。 仿佛又听见,她那一声求救般的叫唤。 子晏。 啊,赵明月,我开始期待,你用不同的声音再喊这个名字。 而他而会叫她,明月。 明月…… 这是哪儿? 分明她已经中毒躺在床上,可怎么会出现在一片桃花园中? 三千桃花灼灼开放,明媚如霞,赵明月忍不住往桃花深处走去。 一株斜卧的桃花树下,粉红落英之中,白袍男子捧着一个姑娘的脸,四目相对。 面如桃花,肌肤胜雪,红唇嫣嫣的分明就是楚子晏,他所看之人居然是……是她赵明月?! 对,楚子晏在捧她的脸,想像摸松鼠跟小猫一样把她驯服,但最后因为他的咳嗽没分出上下就结束。 怎么现在又继续了? 她所熟悉的倾国之貌,这张说赶她走的薄情的唇,与她近在咫尺相望,让她忽而愤懑地问:“你当真要赶我走?” 分明是含情脉脉的表情,他却冷淡地说着:“是,你走吧。” “你再说一遍!?” 他眸光灰暗,放开了她的双颊,一副自怨自艾又薄情寡义地缓声又说:“我会让倪往断了你的替命锁。” “你敢再说一遍。” 他毫不迟疑真敢再说了一遍:“你走吧……” 桃花纷飞,分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却只剩下落花的料峭春寒,明月心里委屈,怒喊一声: “楚子晏,你欠吻!” 她一把冲上去捧住他的脸,将弱不禁风地他拉下来,吻! 是梦吧? 这是梦! 是梦就该醒了呀,但是双唇相贴的感觉如此清晰,她悄悄呼吸,鼻息之间有温暖的呼吸交融。 她能真切地感受一双柔软的唇,是楚子晏的,就跟那日她扑倒他时碰到的触感一样。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如果是梦,这次她睁开眼就该醒来。 明月慢慢睁开眼。 楚子晏还在眼前,修长浓密的眼睫掩映他迷离的双眸,不再是空洞灰暗的眼神,而是如同盛满繁星的深邃湖泊。 他在她唇上笑开,柔声呢喃:“明月,不要走。” 明月忽而一阵委屈,闷声说:“又不是我想走,是你非要赶我走。” 他再次捧起她的脸双眼迷离看着她:“我撒谎了,明月,吻我。” 赵明月忽而得逞咧嘴一笑,扣下他的脑袋如他所愿,又亲了上去…… 然而,却只亲到了一片桃花! 楚子晏不见了。 赵明月猛然睁开眼。 屋顶就在眼前…… 自己嘴唇噘在被子的边缘,身临其境交融的温暖呼吸,那是因为被子就在她鼻子下方,自己的呼吸把自己给暧昧了一番。 我勒个去…… 春梦啊。 居然梦到自己主动吻了楚子晏,天啊,平时被他当成负心汉一般,让她在梦里都能把自己当成霸道总裁,梦里她说了什么,楚子晏,你欠吻。 赵明月浑身一颤,自己哆嗦了一阵。 楚子晏站在床边看了她好一会儿:“做了什么美梦,笑得如此猥琐?” 第六十章 浪子回头小屌丝 “啊。”明月见到他,轻喊了一声拉紧棉被抱住自己,“不要过来啊。”她担心这还是连环梦,自己会不会再次饿狼扑羊一回。 楚子晏啼笑皆非:“你这是中毒的后遗症?” 明月傻傻看了他半晌,紧绷地身体又慢慢地松弛下来,扎实地躺在床上力气都没了,对啊,她中毒了,这就是事实。 无奈一笑,以前听朋友说梦见怀孕,梦到跟男人上床,而她赵明月除了梦见打怪就没梦见过别的,头一遭梦见自己跟别人亲吻,对象是楚子晏这病美人,而且还是她主动。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显然不对,她根本就没这么想过…… 只不过是她扑倒过楚子晏,嘴对嘴的碰触过,而且楚子晏也确实捧过她的脸,平时又是她强他弱,被他出声赶走之后心里憋屈,自然而然就做了一个霸道总裁的梦罢了。 这真没什么的。 “要不要喝水?想不想吃东西?”楚子晏坐到床边询问。 赵明月才幽幽看了过来,看了他半晌,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茫然地问了一句:“你是……何人?” “……”楚子晏面色一沉,分明是担忧了但镇定说道,“先喝水。” 明月摇了摇头。 楚子晏拿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好,不喝也罢。”他将杯子到到桌上轻声说道,“别怕,我让白羽过来看看。” 他立刻起身,动作显然有些急迫。 “噗……”赵明月一下就笑了出来。 楚子晏回头,看明月憋笑不笑的模样,蹙眉沉声叫了一声:“赵明月。” 生气了! 赵明月你可真的是伤疤没好就忘了疼,又招惹他干什么啊?贱不死你。明月笑不出来,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说:“不好意思,刚才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公子是何人,看来是被毒晕了。” 楚子晏深呼吸。 明月想大概下一步不是让她滚,就是他甩袖离去,然后再等着她滚过去赔礼道歉。 意料之外,这次楚子晏没有让她滚,也没甩袖而去,只是站在原地有些愤懑地看着他,仿佛已经忍她到了极限。 唉,明知他开不得玩笑,总是当真,她还这么逗他做什么呢。 罢了罢了,终归缘分就到此处了吧? 赵明月掀开被子,自己从卧榻上挪下来,弯腰穿鞋,又把外套给穿了回去。本想收拾一下行李,这下可好,她根本就没行李。 所以只是朝他做了一个礼就此别过。 楚子晏慕然一惊:“你要去哪儿?” 她懒懒看了他一眼:“你不废话?” 劳资……不对,小娘也是有脾气有尊严的,可不想再被赶了再走。只是丢下的“你不废话”这几个字,还颇有些酸溜溜的意思。 楚子晏没什么力道的手扣住她肩膀:“你要走?” 明月看他似乎眼神不对,想了想点头:“没关系,等会儿出去见着倪往,我就让她把我腿上的替命锁给斩断就是。” 楚子晏嘴唇微微一颤,没说话,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就如同昨天她紧拉他的衣袖不肯放下。 明月忽而想到梦里他说的一句话“我撒谎了”,心微微一动,可是又猛然觉得刹住车,人往往都是被自己给误导了。 再说,如果楚子晏真心想要留下她,那她也该让他知道,随便赶人走这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就如同女人经常说分手…… 呃,明月有想扶额的冲动,她也太自觉了,居然再次把自己放在了男人,不对,是放在了“攻”的位置之上,她也是够了。 反正他真想挽留,她也得趁机治治他的脾气,万一留下来也能让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他要不想挽留,无妨,此处不留爷自由留爷处。 她学他那样,用右手推开他放在她左肩上的手:“公子保重。” 楚子晏的手格外冰凉,推开的那一瞬间明月居然有些后悔。楚子晏这性格怎么会主动挽留呢?她为什么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非报了此仇不可? 分明这次中毒是她的台阶,更是他的台阶啊。 楚子晏的手从她肩膀之上滑落下去,她余光看见他眸光幽暗空洞,如同两口枯井,胸口一阵就要咳嗽。 咳咳咳,快咳,她好有理由回头给他顺顺气。 但楚子晏却猛然转过身去,闷闷咳了几下之后,忍不住大步朝着卧房内走去。 他是真的不挽留。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回好了,她把两人的退路都封死,进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犹豫了好一会儿,赵明月暗自叹了口气。 这也是性格不合的一种吧? 太过相似,不相兼容,也算是一个离开的理由不是吗? 赵明月胡乱想了一通,朝门外走去。 脚上的替命锁铃铛阵阵,先是迟疑缓慢,最后大步就垮了出了门槛。 楚子晏坐在床畔,听着大门被打开的声音,那铃铛声音利落地跨了出去,他微微抬头,仿佛看见笼子里的小鸟振翅飞了出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楚子晏手撑着床板狠狠地咳起来,身体抽动得似乎要咳出血来。可赵明月听不见,他盼不回那清脆的铃铛,飞远的小鸟儿。 明月走到了抄手回廊的拐角处,蒙律端着托盘走过来,见到明月略微吃惊道:“你怎么出来了?” “你可见到倪往在哪儿?” “不曾见到,主子要找倪往?” “也算是主子要找吧。” “那主子人呢?” “在,屋里呢?”明月居然有些心虚,她把楚子晏一个人丢在房间里了。 “睡下了吗?” 明月没好气地说:“这一大早不是刚起吗又问睡下了吗?” 蒙律脸一沉,耿直地抱怨说:“要不是看你中毒我非揍你。” “为什么?” “昨晚我子时过去你嚷着喝水,丑时再去又见你主子给你喂水……主子照顾了你一整夜。” 赵明月一愣,着急地说:“那你怎么让他做这些呢?” 蒙律更不高兴,沉着脸说:“我要能阻止早把他绑了。”说完知道自己失礼咳了一声,大手扣在托盘其中一个碗说,“主子让白羽给你准备的红豆薏米粥,补血的,赶紧喝了。” 明月许久没动。 蒙律叹了口气说道:“你小子也算命大有福气,虽然是个替死的差,但主子待你不薄。主子平日连人都不能靠近,那天居然让你睡在他的膝头,还不让我叫醒你,马车颠簸了一路他腿不知有多疼呢。” 明月怔怔看着蒙律,蒙律把碗递到她面前,大手几乎碰到了明月发呆的鼻子。 看别人听自己说话听到哑口无言,蒙律有种自豪感,谁说他不会说话来着?于是又好好表现地继续说: “平时主子哪管谁穿什么,那日我听到他跟管家交代,你的衣服让裁缝在手肘跟袖口垫厚一些,说你看书总喜欢支手撑脑袋。当时就觉得主子可能不过随口一提,后来皇宫中秋宴上他推脱说身体不适早早离席,出来便提着那太月玉佩找你去了……” 明月看着蒙律,也不接他的红豆粥,哭着脸问:“你干嘛说这些?” “聊天啊。” “谁喜欢跟你聊天啊!”明月将红豆粥抓下来往托盘上一放,抢过蒙律手中的托盘折身又回了东厢房。 站在外头就能听见里边传来的阵阵咳嗽之声,明月鼻子微微一酸,嗨,她都那么大个人,何必跟一个小男生计较?不过就是一个病人,他身体难受耍脾气,她忍忍不就过去了吗? 她跟他闹什么啊? 根本就不是较真的关系。 这么一想,她大步再次跨入高高的门槛。 脚上的铃铛阵阵作响,一步快过一步,归心似箭。 伏在床边的楚子晏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幽暗的双眼,再见到赵明月进来之时,转成了一片受宠若惊的愕然。 他看着她不说话,呼吸起伏。 他放佛又看到了心里的那口井边,再次探出一个熟悉的脸,暗无天日的深井之水倒映如明月一般的脸庞。 赵明月……她回来了。 她看他伏在床边,黑发布满了他的背,面容有些凌乱狼狈,但却紧紧抿着嘴,倔强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她又怎么会觉得这人会真的挽留她呢?一个守着自己活在高墙之内几乎固步自封的人,又如何强制要求他委曲求全? 明月将托盘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蹲在他面前诚恳说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说完无奈一笑,感觉这次她变成了浪子回头的渣男,地上的小媳妇何其惹人怜爱,她又怎能欺负他呢? 楚子晏依旧抿嘴看着她,不知是为了压抑住感动还是愤怒。 咳,又或者,是压制住他脱口而出的一个“滚”字,但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努力了。 明月伸手去扶他。 楚子晏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然将她拉下。 “诶?” 楚子晏将她的手按在地面,按在他铺陈开的冰凉发丝之上。 两人面对面,他看了她许久,松开了紧咬的下唇,嘴唇几乎被他咬出血,被松开之时嘴唇嫣红绽放。 一抹惊艳,一抹柔情,一抹……妥协。 他忽而低声说:“明月,不走。” 第六十一章 嫌疑犯夜十 诶??? 赵明月猛然一惊,这画面……除了没有桃花,尤似在梦里啊。 他冰凉的手捧住她的脸,双眼迷离看着她:“我撒谎了。” 还有一个说法,梦是预兆。难不成下一个举动就是……就是“楚子晏,你欠吻”!? 哎呦我去,赵明月深深觉得一股痞痞的帅气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有种春风拂面的感觉。 唉,看来又要为艺术献身了,不对,是为……为计划献吻。 不过,这会儿是楚子晏慢慢地凑近她,她下意识慢慢后仰,眼看都要把梦境坐实,楚子晏动不了了! 他们的手压在他头发之上扯住了他再往前的举动,明月脖子僵硬说道:“公子想做什么?” 需要我放了你的头发吗? 楚子晏目光深幽看着她,缓声道:“想你……” “呃……” “扶我起来,腿麻了。” 这就对啦!这才叫现实,这才是心声! “好嘞!” 明月突然也觉得轻松了,心里那奇奇怪怪别别扭扭的感觉,也随即慢慢就扫开,立刻把他扶到床上。 她心虚地有些没力气,其实是毒气让她没什么力气,好在楚子晏也不是不能动弹,明月做完这些居然有些喘,还没什么血色的唇心虚一笑。转头拿了药给他: “白羽熬的药,公子赶紧趁热喝了。” 楚子晏掀起眼看她。 她又讪讪一笑,突然想到楚子晏曾看到她这个笑容,说她死性不改来着又忙不迭收起笑容说:“那个……” “你把粥喝了,再把昨天白羽给你的药也吃了。” “哦。” 他没提两人刚才闹的那一出离家出走,不提了好,万一又要吵上了呢?明月端起红豆薏米粥,看着他把药喝下,也捧碗喝了起来。 细细咀嚼煮得软糯的粥,她问:“公子昨晚一直在照顾明月?” 楚子晏手一顿,说了一句:“室内就你我二人。” 赵明月微微一笑,蒙律不是进来好几次吗?楚子晏看过来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拆穿他会生气吧?“就是觉得……这红豆粥真好喝,公子吃过了吗?” “吃过了。” 他把喝空的药碗往一旁的桌上递,明月腾出一只手把碗接过去放下。楚子晏咳了几下缓缓靠在了床头,垂眸不说话。 明月一口一口勺着红豆薏米粥喝,不时抬眼看他倚靠垂眸不语的的模样。 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楚子晏这次知道失而复得的珍贵,也该反省反省自己了不是? 明月最后一口薏米粥喝下,舔了舔嘴唇。 “吃完了?” “嗯,你歇息吧。” 明月起身收拾碗筷,正准备离去。 “明月。” 她回头看他依旧垂眸沉思的模样:“是要喝水?” 他抬起头来:“我方才确实打算放你走。” “……” 不是心照不宣不提这事了吗?怎么的,他还想赶她走不成?嘿,是不是他真觉得她舍不得他?明月这会儿心里可没那么多酸溜溜,但凡他再多说一句她能立刻就走掉。 她心里又想搬出一句老台词,小娘可是有脾气有尊严的…… “可你现在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楚子晏又幽幽地说了一句。 明月怔忪。 楚子晏双手捞了一下被子,慢慢地躺下去没再说话,明月还想问,他干脆就把眼睛给闭上,不愿意再说也害怕再说。 明月也识相闭了口,翻篇儿了! 出了门再看天色,这时已经是将近中午,昨天下午中毒之后,她就一直昏睡,中间闹着喝水的事情她根本就没印象。身体是没之前那么充沛的精力,不过也不至于到虚弱乏力气喘吁吁的地步。 将盘子放回去的路上见到了李慕白。 李慕白见到明月顿时惊喜:“小公子已经醒了?” “……”明月有一秒的愣神,她昨天除了跟夜十喝酒之外,吃的喝的可都是宋宅的东西,如果不是夜十的酒有问题,那么这人应该也有嫌疑的吧? “是,醒了。” “你才刚醒,这些活让府上的人做便好,小禄……” 小禄机灵上前就接走了明月的托盘:“小公子,这事还是由小的来做,你好生歇息着。”说完拿着托盘利索就走,留下李慕白与明月两人在原地。 李慕白见明月不说话,歉然说:“抱歉,让你受苦了。” “慕白先生,白羽说我是中毒,思来想去我也没吃别的东西呢。” 话中别有深意,李慕白是个聪明人立刻就听明白了明月的问罪之意。昨晚九殿下不是连夜就把事情给查清楚了?还没告诉明月?还是主子其实另有推测? 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出是该告诉明月还是不告诉,便说道:“我也把府上里外都查了一遍,还没找到元凶,我知道你是在宋宅中的毒,我们脱不了嫌疑,所以会追查也会配合的。” 她中毒,该问该查的楚子晏应该都做了吧? 既然他们都问过,她也就不必再浪费口水,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我也就算了,主子尊贵,可受不得半点闪失。” “我知道,抱歉。” 其实明月想想也不对,就算宋宅有人要下手也不能是对她下手?队伍里最金贵的是楚子晏,而棘手的是蒙律他们,最弱最不起眼就是她,对她下手那简直就是浪费毒药。 再说,就算是她误食了谁的那份,那药量也不能毒死人,如果不是为了毒死,干嘛要下这种狂吐血的药,蒙汗药下去不更好吗? 还是说下毒的人是个白痴,把药量给搞错? 那也不能够啊,就算再傻也知道如果担心对方死不了只管下猛药啊。 明月晃了好几个落院也瞧不见夜十的影子,最后在最西边看到了落锁的耳房,猜想大概就是在这儿了。 明月走到门口,拿着锁头看了一看,敲门:“夜二,你在里边吗?” “明月?”夜十立刻冲过来贴着门叫了一声,“赵明月!” 这个锁头可不像现代的那么高端,拴着的锁瓣之间能将两块门板拉开近十厘米的宽度,明月从那看进去,就夜十也从里边看出来。 明月见了他就挑眉问:“诶?二愣子,这锁就把你给困住了?” 正午时分,阳光明媚,屋内有些暗,门口的明月背后阳光照耀,她背着光的脸微微发青,嘴唇也不红润了,像大病初愈。 夜十看了她一会儿,无奈地问:“你信吗?” “信你毒我?” 夜十耸了耸肩:“你是跟我喝了酒才出事的。” 明月忽而沉下脸冷声质问:“所以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我害你干吗?” 她还真信他会害她?正着急辩解就看到她慢慢弯起的嘴角,夜十顿时明白,她信他。又是无奈一笑夜十说:“是啊,我为什么要害你?” 两人从门缝看着对方,也没解释就释然了,夜十往门上一靠,背靠左边的门板。明月也学他往右边门板靠。一个往外一个往里正好把中间的锁链撑开,正好能看着彼此说话。 明月说:“还以为都像电视上演的,关人都关柴房里,我第一个就冲到柴房找你,唉骗人,柴房哪能关人呢?不过路径厨房给你带了好东西。” 她拎起手上那壶酒,从门缝之间送进去。 夜十转头一看就笑了,接了过来砰的起开酒壶就灌了一口,砸吧嘴嗯了一声:“酒还凑合,下酒的没带吗?” “喏,烤鸡。”把一个粗纸包的烤鸡也递进去,夜十看看那包裹又看看明月哈哈哈又笑了,“挺好的!” 夜十抱着酒壶,拿着鸡顺着门板滑下去坐在了地板上:“你们人类不是常说,从门缝里看人不好吗?怎么我觉得从这门缝看你小子倒有几分帅气。” 明月后脑抵着门板,阳光有些刺眼:“这叫因人而异。不过说来奇怪,我家公子都没追究李慕白,怎么就把你给关起来了?” 夜十吃喝含糊说道:“谁知道,脾气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瞥眼看到明月腿上的铃铛,随口又问,“你脚上那是替命锁吧?” 明月抬起脚:“嗯。” “他是五阴之体,你能扛他多久?那天在马车上,你打了我一掌还接了我的金符,想必也是也有些道行的阴阳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语气虽然还是漫不经心的,但多少有些责问之意。 明月看着他说:“我知道,就如同你知道明明像个陷阱却还是扎进来的心魔,赌一把吧。” “能告诉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吗?” 明月想了想,忽而笑着说:“诶,你说,你都还是陷害我的嫌疑犯,我跟你聊这些合适吗?” 夜十一愣,哈哈哈笑道:“也是也是。” “算了,还是告诉你吧。” “不要!”夜十猛然喊住了明月。 明月险些丧命,换做是他也会怀疑他,既然明月心存芥蒂,那他就不该跟她深入聊太多事情,省得让她误会他在打探什么。 只是再次看到明月的笑脸,顿时又明白。 赵明月此举哪是,或者说哪单单是试探他是不是嫌疑犯,先说出一句“你都还是嫌疑犯”,而后又加了一句“还是告诉你吧”,然后把他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如此既试探了他的真假,又正好堵住了他继续往下问的话。 显然,他所有的反应似乎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才这么笑。 “赵明月,我本以为你不过就是一个孩子,现在看来我真的小看你了。” 第六十二章 澡房艳遇宋云彩 “你想多了,我真就是想借你的力量回家而已。现在你也吃饱了,要是想走这屋子根本也关不住你,外边也没人看守,楚子晏看来也没有要关着你的意思。” “我不走!”夜十撕了一块鸡腿肉嚼着,“我这一走岂不成了畏罪潜逃?” “你不走也不用呆在这小屋里,不过你骨气不让你出来的话就好好呆着吧,本大爷我就先走了。” 明月学他说了一句,转身走了。 夜十连忙要追,但被锁着呢,脸试图从门缝之间挤出去,不过脸还不够小,所以只是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大喊道:“晚上要记得给我带吃的!” 从门缝看见明月摆了摆手。 连忙有补了一句:“诶记得带酒,换一种,这酒不怎么地。” 明月又既然不是被人下毒,那就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 她抄手看了一下自己,然后觉得自己这一身衣裳是该换了,昨天她一直昏睡基本没洗脸没洗澡就到了现在,如今在太阳下站了一个下午,感觉挺黏糊。 见到小禄就问:“小禄,能不能帮我……”诶,不对,现在她跟楚子晏同房,也不能会房里洗澡啊,“我是说,我想洗个澡,但我家主子在屋里休息,不知有哪个地方方便端热水让我洗洗的。” 小禄想了许久,觉得明月跟着那位先生见了都立刻下跪的人,必然也是个小主子,而且昨天还刚中毒了是该好好招待的吧? “嗯……”不过他还是迟疑了一阵。 “怎么?是没有热水还是?” 小禄连忙说:“热水现在倒是有现成的,后院有个供暖水的炉子,不过平时都是二小姐染布时会用的,小的们就很少会进去。” 明月想起了那锦绣庄的掌柜说过,云彩锦的高明之处除了精细的织绣技术之外,更因为染色清新特别脱颖而出。 立刻就说道:“我就进去借个地方洗澡,要是不方便,就麻烦你再给我烧一锅水吧。”唉,所以说,这年代不方面的还有洗澡啊。 “倒没不方便……”小禄下定决心说,“二小姐这时候在织绣坊工作,小公子你去用的话,应该没事的。” “那便多谢了。” “不谢。”小禄又指了一个方向,然后说,“水你拔开塞子就行。” 赵明月再次道谢,回东厢房拿换洗的衣服,室内很安静,显然楚子晏昨晚是被她累着了,现在睡得很沉。 明月望了他一会儿,难得不怎么咳嗽睡得安稳,于是轻手轻脚拿了衣服就出了门,往方才小禄所指的后院而去。 去那后院要经过那天她偷听李慕白与宋云彩巫山云雨的房间,走进这个院子,明月停下了脚步仔细瞧了瞧,阳光照耀的藤架之下,干干净净没有蜘蛛网,这才举步穿过。 从那间屋子一旁的回廊绕过去,又进了一个垂花门,里边居然别有洞天。 这院子已经是靠近了山脚,外头的大树还伸展到了园中。 抄手回廊抱着的是一个四方的院子,院子里拉着横杆,上边挂着一条一条的丝绸,红色、粉色、蓝色各种眼的绸缎垂挂飘动,在阳光的照耀之下,还能闻到一股清香的味道。 这应该是云彩锦上的香气吧? 难怪小禄会犹豫,这里放着的是上好的丝绸还有宋云彩的家底,不过,这种染色的本领她可没聪明到看见绸缎都能偷学了去的。 飘飘荡荡的丝绸形成了彩色迷宫的错觉,明月走过了蓝的,面前垂下红的,交错之间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忽而,看到半透明的丝绸后边有影子晃过,等她拨开后边又什么都没有。 刚才那影子是树枝的? 但这个时间艳阳高照,影子的方位在脚下,树枝的影子怎么会晃过垂挂的绸缎上?四周空空如也,大概是绸缎飘起来,树枝所投下的影子吧。 明月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前方的屋舍吸引了过去。 那边有水声,估计那就是小禄所说的暖水房。 赵明月没多想,一把推开了门进去。 整个房间烟雾缭绕,让里边的摆设也模糊起来。屋子里依旧有绸缎垂挂,水声是从里边传来的。明月掀开绸缎帘子进去。 这一进去不打紧,但里边有人惊愕地叫了一声:“谁?” 有人?! 而且声音还是个姑娘?! 姑娘怀中抱着红色的丝绸,露出湿漉漉的白嫩嫩的肩膀,明月是很意外里边有人,不过还好是个女的…… 啊?是个女的啊! 明月才当头棒喝想起自己现在是个男的,连忙说了两句:“对不住,我不知道里边有人。” 说完已经从屋里跑出来,跑得匆忙冲出门口脸上还挂着从屋里顺带冲出来的丝绸,隔着红色的丝绸看着室外耀眼的阳光,明月呆呆地拉下脸上的绸缎。 小禄啊,你不是说你家二小姐现在在织绣坊吗? 如果她是一个男的,她现在是应该在外头等那人出来然后跟她道歉呢,还是直接就逃走? 错就错在,刚才她为什么要出声说“对不住”?直接跑了不就完了? 昨日偷听人家夫妻行房,今天偷看人家老婆洗澡……赵明月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赵明月,你这真是要走渣男路线? 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心想还是算了,道歉刚才也道过了,现在留下来不过也只能说对不起,还不如走了干净。 于是举步走。 身后的门却吱呀打开了。 明月背部一挺,嘴角微微抽搐,看来走不了了。 横竖是女的那看了也就看了,但现在她是男的就只能硬着头皮回头低声说:“对不住,我是听说没人才进去,想借个地方洗澡。” “你这孩子……”宋云彩又娇嗔又无奈地说了这么一句。 明月才敢抬起头来。 宋云彩刚洗了澡,头发还湿漉着,似乎衣服也穿得匆忙,如今也湿了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好身材…… “呀!”宋云彩低头看了自己之后惊慌一声喊,又跳回房内砰的关上门。 明月不明所以傻站了半晌…… 哎呦我去,明月一把扶住自己的额头,宋云彩估计以为她方才在窥视她的身子吧?对,她是看了,但只是单纯觉得,欸,平时看不出来,宋云彩真挺有料的。 那眼神放在男孩儿身上不叫纯欣赏,叫直勾勾! 现在怎么办?是还要解释还是逃跑? 明月又陷入了一种男人道德的选择之中,不过,不管怎么选,呵呵,她如今都是小色胚一个没跑了。 “对,对不起啊!” 明月说完就跑了,她冲过两匹绸缎一把撞在了一个庞然大物的身上,被弹了出去,又给那人揪了回来。 千万不要是李慕白啊! 明月抬头看松了一口气:“蒙律,是你啊。” 蒙律出来巡查,想找找那毒蜘蛛的踪影,不然万一还有伤了主子该怎么办?正好到了之前明月抓松鼠那院儿,听到了后院传来动静才走进来。 看明月慌慌张张,蒙律问:“你在这儿做什么?刚才我听到有女子的叫声好似从这儿传来。” “没,没什么,我们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月推着蒙律就要走。 身后传来一句焦急无奈地声音:“你这么走,我,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她自己出来呗!明月瞪大眼睛看着蒙律。 蒙律拧着眉头看她:“是谁在里边?” 明月说:“宋二小姐。” “你跟宋二小姐在这儿干什么?” 蒙律你能不能问点高水准的问题啊?当然是什么都没干啊。“偶遇。” 宋云彩又说:“你,你去帮我取一套衣服来,不然我这样怎么出门?” 蒙律原本头脑挺简单的,说了一句:“二小姐怎么让你去给她取衣裳?”之后忽而顿悟一般,横眉看着明月说道,“二小姐怎么让你去给她取衣裳?!” 一模一样的两句话,前一句感觉事情还挺简单的,后一句一出,明月觉得自己是跳下黄河也洗不清。 连忙推着蒙律出去,一边走一边往后边喊道:“我找人帮你送衣服来。” 但是不对啊,要找人送衣服那这件事情不就完全败露了吗?明月站住了脚,如今只要跟蒙律解释就能清楚,再找丫鬟小厮什么的,李慕白就得知道了。 为什么她会怕李慕白知道呢? 明月抓了抓头,她还真自觉就走上痞子的不归路。于是很坚定地又说了一句:“你等等啊,我给你找人。” 然后推着蒙律就出去了。 看到路过的婢女就说道:“你家二小姐在后院,需要一套衣服,你给她送过去吧。” 她的语气极为名门正派,蒙律那大高个站在她旁边也没说什么,婢女更是没有任何怀疑就去拿了衣服。 所以说,事情还是很简单的,不过就是一场误会,事实是歪曲不了的。 才这么想,好嘛,蒙律那愣头青见四下没外人,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就给拎进他们王府人住的院里,质问道:“赵明月,你都干了什么坏事儿?” 敢情他刚刚是在外人面前给他留面子呢?明月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刚才不也听到了,二小姐让我给她拿衣裳。” “为什么让你拿?” “就我在啊。” “就你在她也在为什么她会需要拿新的衣裳换上?” “因为她湿了。” “她湿了?!” 不对啊,她说的就是事实,怎么感觉有点歪曲了,明月深沉点头说:“不是我弄湿的,是她洗澡……” 这个字眼出来,蒙律炸毛了:“你去偷看人家洗澡了?” 第六十三章 明月家的子晏 “我呸!”蒙律不是最近干过这件事就是小时候干过,不然怎么一下就能往那联想,“我要偷看她洗澡,她还能让我给她拿衣服而不是揍我?” 蒙律眼睛眨了眨,不信:“你撒谎,她怎么会让你光明正大地看?” “滚蛋,你为什么能得出会这样的结论?”明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反正你往最单纯的方面想就对了。” “那你敢说,你什么都没看吗?” “我……”她还真就看了,明月不想跟他再说,抱着自己的衣服不服气地哼了哼,“又不是故意看的,是无意中碰见……” “你们俩在那吵什么?”楚子晏站在不远处。 明月瞪了蒙律一眼,让他闭嘴的意思。 蒙律也没说什么,一高一矮的两人都给楚子晏拱手行礼。 楚子晏踱步走过来,看了一眼明月手里的衣服,又看蒙律。蒙律跟主子憋不住事,尤其是一些风气不好的事情,要是被问起来,他定会忍不住如实回答,于是说道:“公子,属下先退下。” 蒙律还算有义气。 楚子晏却说道:“蒙律,我饿了。“ 明月立刻接话:“我去给公子拿吃的。” “不用,你回屋给我泡杯茶。” 先暂时把蒙律支开才行,明月又说:“空腹喝茶不好,我先去给公子把食物拿来,再泡茶也不迟。” 明月的脸色并没完全恢复,不过那笑容倒是可掬得跟平时一模一样,楚子晏说:“也好,明月去拿吃的……” 明月眉开眼笑,转头看着蒙律眼神示意,赶紧走赶紧走。 楚子晏淡淡又补充了一句:“那蒙律留下陪我说话。” 明月险些就滑倒,楚子晏你能再,再再再可恶一点吗?!明月又转回身跟楚子晏讨好地说:“蒙律嘴巴那么笨怎么能陪公子说……话……” 蒙律冷冷看过来。 明月表情一干,她只是为了突出后边那句“还是我留下陪公子说话”的必要性而已,可没想说得太诚恳,把蒙律给得罪了。 蒙律拱手说道:“殿下,方才明月看了二小姐沐浴。” “我没有偷看。” 蒙律耿直说道:“我没说你偷看,只说看了。” “……” 蒙律大侠,小的赵明月平时还真低估你说话的境界。 楚子晏淡淡扫向明月,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噢?” 他要能因这件事情生气,那根本就没办法做朋友了。 明月说:“我就是想洗个澡,小禄跟我说可以去后院洗,说他家二小姐在织绣坊,可我去的时候,没想到二小姐正在里边,然后我就出来了。” 蒙律:“那二小姐怎么会让你给她拿衣服?” 他到底有多想知道这个答案?明月无奈又解释说:“我道完歉正要走,宋二小姐就出来了,她也是匆忙之下所以衣服湿了。” 蒙律:“那一声惊叫跟关门声呢?“ 以后她再也不说蒙律嘴巴笨了,简直贱透了。明月叹了口气:“她出来时没注意自己衣服湿透了,我就……” 打住! 再说就变成她故意窥视了。 明月无比怨念地看着蒙律,蒙律脸上有了得意的笑容,其实没多大事,他也就想逗一逗她,可谁让她说他笨? 楚子晏倒是听得很仔细,风淡云轻地又问:“你就如何?” 明月也破罐子破摔了,理直气壮道:“她衣服都湿了,正常人当然会看到啊,然后……然后就惊叫一声,砰的关上门。” 楚子晏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说完又问:“那现在是蒙律去拿吃的,还是你去。” 没生气啊?就说了吧,事情就这么简单,事实歪曲不了。赵明月回头对蒙律皮笑肉不笑地说:“劳烦嘴巴一点都不笨的蒙大哥去拿吃的。” 蒙律对楚子晏行了一个礼,退下。 蒙律走了以后,就剩她跟楚子晏两人站在园子中,明月看他精神了不少,由衷地恭维:“公子好英明,一点也不会误会明月,呵呵,英明。” 楚子晏斜睨过来,凉凉说了一句:“男孩子大了,总会有些好奇,又不是故意的,有何不能理解。” “就是,看蒙律那样刨根问底的多不男人啊。” “就是……”楚子晏附和了一句,看她小嘴弯弯又问了一句,“那明月可觉得好看?” “啊?” “姑娘家……好看不好看?” 又来了,不祥的预感,明月立刻摇头,此物要顺毛摸,才不会炸。 “不好看!”她非常坚定地否定之后,还不忘了夸他,“世间的人,不管是女的还是男的还能比我家主子好看吗?” 楚子晏目光慢慢投过来,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清风拂面让他微微有了笑意。 天衣无缝的马屁啊,楚子晏就是一个喜欢被夸的傲娇家伙,就不信他能抵得住她的甜言蜜语。 以后她不跟他吵架了,专门糖衣炮弹炸酥他! 现在就试试看这种相处方式的效果,所以赵明月又坚定补充了一句:“真的,自从见了公子之后,明月就没见过更好看的人,不对,是见过的人加起来都没有明月家的公子好看。” 这是某本小说里的台词吧?反正差不离的。楚子晏嘴角一弯,很是受用,要是他有尾巴能立马翘起来不可。明月心里微微得意。 楚子晏站了许久说,微微挺起脊背说了一句:“明月把上一句之中,公子换成我的名字,再说一遍。” 看见了吧?甜言蜜语,有用! 明月又说:“真的,自从见了楚子晏之后……” “把楚字去掉。” “自从见了子晏……”念到这两个字却似乎有什么卡在声带之中,没办法继续说下去,有点奇怪的感觉,她清清嗓子又说,“自从见了子晏……” 话到此处又打住了,转头看楚子晏,他站在回廊里衣带轻扬,目视前方,脸上沐浴一片天光,安静极了。在她台词卡了两次看他的时候,才慢慢转头看过来,嘴角卷起笑容。 刹那间,时光里有桃花三千,灼灼开放,让明月也被这桃花染红双颊,她方才的阿谀奉承,显然道的确实事实。 美人一笑万古春。 楚子晏缓声问:“怎么不说了?” 明月偏过头去:“明月记不得方才说的是什么了。” “真的,自从见了公子之后,明月就没见过更好看的人,不对,是见过的人加起来都没有明月家的公子好看。”楚子晏一字不差,徐徐重复了方才她的那句马屁话。 呃,我勒个去呀,原来她能如此肉麻。 现在让她再重复,她反而被肉麻地说不出来口,刚才是被妖异附体了吗?怎么那么恶心的话她都能随口道来? 楚子晏问:“要我再重复一遍?” “不用!”他说得极为煽情,再说她都快钻地洞了,不就背台词嘛,明月咳了咳继续说道,“真的,自从见了子晏……之后,明月就没见过更好看的人,不对,是见过的人加起来都没有明月家的……子晏好看。” 念完,整个世界都安静,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如同在耳膜之上擂鼓。 明月只能自我安慰,心啊,对不住,一定是昧着良心说了这些话,让你恶心得乱蹦以示抗议吧? 只是楚子晏听完她肉麻之后,依旧含笑站着,让她都有种错觉,她的声音如同天籁,还在他头顶绕梁不散。 好一会儿,他才又点了点头,看向明月正色说道:“明月。” “……嗯?” “此次出门你又是我的福曌,又得照顾我饮食起居,辛苦了。” “不,不辛苦!能为公子多做些是明月的福分。”只是万分不安啊,这家伙忽而正儿八经地跟她说辛苦了,似乎是陷阱啊。 但即便是陷阱,领导都这么诚恳地说辛苦了,她好歹也得诚恳地回一句为人民服务,这是必须的啊。 “既然如此,今天开始,由明月帮我沐浴。” “啊?”赵明月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一直抱在手上的衣服也掉在了地上。 今天开始她帮他沐浴? 明月张嘴想说些什么的,但楚子晏却翩然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诶,那谁? 话还没说清楚呢?! 当然,最后明月并没有帮他洗澡,下午跟楚子晏吃了饭,自己钻出去又找小禄找了个洗澡的地方洗澡,再去给夜十送了晚饭劝说他赶紧自己出来,但夜十非要水落石出才肯出来。 从夜十那出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眼看就要是楚子晏沐浴的时间,赵明月就开始疲乏,中毒后遗症来了,晕眩! 白羽都说过,这个要多休息才能好,于是她就躺回床上休息了。 最后还是宋宅的小厮陆续抬水进来,蒙律在一旁伺候,楚子晏自己沐浴。明月躺在床上其实是睡不着的,担心楚子晏一个恶作剧就把她喊过去。 她倒也不……不介意看了。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觉得楚子晏只是她的踏板,还是一个时常需要卧床的踏板,弱、小是她一向对他的定义,从没将他当男人看待。 况且她身为福曌,伺候主子的事情本不是她的职责,只是因为之前用送饭之名接近他,后来又被他发现之后自然就成了照顾他吃饭的人。可沐浴这件事情她还真没给他做过。 现在被楚子晏这么特意恶作剧之后,一想到要给他沐浴,她这心里才有男女有别的自觉。 第六十四章 红蜘蛛夜袭 以前屋里也经常有他洗澡的水声,但明月都不觉得声音会那么清晰地传到自己耳朵当中,今天她居然特别注意起来。 哗啦哗啦的水声或轻或重都在耳旁,明月脑海之中立刻就浮现了一些画面,如玉的身躯…… 呸! 她都往哪儿联想了? 噢,那么清晰也难怪,她在梨树之上看过他脱衣泡澡的模样,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所以印象深刻得随便就能拉出一张高清的美人沐浴图来。 越听这水声,越觉得心里像被楚子晏的小爪儿又挠了似的,明月翻个身,用被子盖住自己,好一会儿之后才沉沉睡了过去。 也许真的是因为毒性,明月疲乏得一睡就睡到了半夜,而且还是听到楚子晏在叫了好几声“明月”之后,才慢慢醒过来。 楚子晏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一声几乎就贴着她的耳朵,她猛然睁开偏过头。 可床边什么都没有,室内点着一盏灯,这是楚子晏屋内经常亮着的灯。 明月以为是他有什么需要在卧房叫她,还竖起耳朵听了一听。 听了好久,才听到他一声咳嗽,接着又没了下文。 原来又是做梦啊。 明月倒回了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这一看让她心里咯噔一声。 宋宅很干净,给楚子晏准备的这间房更是一尘不染,但这时候明月却看到天花板之上有东西在动。 她的卧榻上方并没有蚊帐,定眼一看,悬挂在天花板那几个所谓动的小东西正迅速地往她床榻的方向降落。 蜘蛛! 赵明月下意识翻身下床。 这时候才看到,在地板之上也有几只蜘蛛在爬动,而且还是红色的。 有毒吧? 这么一想,明月连忙喊道:“白羽蒙律!” 喊着人已经朝着卧房奔跑而去,看卧房之内还算干净,她摇晃了一下床上的楚子晏:“公子,公子!” 楚子晏慢慢睁开眼看着明月问:“怎么了?” “房里有我有没见的蜘蛛,我怕有毒,赶紧得出去!” 蒙律与白羽同时进入屋内,猛然要冲进来的蒙律在明月一句“小心蜘蛛”之前,已经被白羽拉住了,白羽说道:“是红蜘蛛。” 蒙律抬头看看了几只垂挂下来的小蜘蛛,大刀凌空一挥,刀气挥断了蛛丝人已经穿了过来。 他在楚子晏的床前仔细查看周围是否有红蜘蛛。 白羽点燃了手上的一味药片,室内顿时充满药味,那些蜘蛛闻着气味急速要逃散,但还没来得及逃出去,就立即绞成一团死了。 白羽又在卧房角落里放入了点燃的药片,此时远处传来的惨叫的声音,大概是宋宅其他的地方也有人被蜘蛛入侵了。 更远的地方传来的狗叫声,稀稀落落整个村子都被惊醒。 白羽走到床前说道:“看样子,红蜘蛛袭击了谷阳村。” 楚子晏坐在床上,身上还披着明月给他披上的外袍,白色的衣衫宽松勾勒出他瘦削的肩膀,厚重的黑发落在身前身后。 “白羽去看看慕白。” “好。” 白羽临走之前蒙律问了一声:“这房间我们能呆多久?” 白羽回头说道:“你们留在房内,在我回来之前别出去。” 说完就走了。 白羽出去大概大半个小时之后就回来,说道:“宋宅其他地方也出现了红蜘蛛,李慕白与宋云彩将宋宅的人都集中在了大厅,我给他们燃了熏香应该不会有事,几个被咬伤的,宋云彩也给他们服下他们府上的解药。” 明月立刻说:“夜十还被关在偏院呢!”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明月看向楚子晏,他不出声白羽跟蒙律自然不会动。明月看楚子晏沉默的侧脸说:“人不放出来,但总得给他燃上药片。”她光着脚丫走到白羽跟前,“白羽先生,请赠我一些药。” 显然他们不去,她就要自己过去。 蒙律看着主子又看看明月,这小家伙胆子忒大了,主子如此阴沉的脸她还唱反调,正想制止明月。 楚子晏说道:“还劳烦白羽走一趟。” 白羽立刻转身去了偏院。 蒙律心里直打鼓,他也不喜欢夜十,但比起他主子似乎更不喜欢夜十,否则怎么会知道毒不是夜十下的却把他关在耳房里?他这主子,虽然身体虚弱,但脑子可比谁都精明。 当日关了夜十之后,他问主子“要不要派人看守”?主子就说了一句“他不会跑”,结果那随便一个孩子都能逃脱的地方,夜十果然就呆在里头不出来。蒙律是费劲了脑汁儿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但他能确定一点,主子就是不喜欢夜十,这会儿明月给夜十说情必然惹得主子更加不高兴。蒙律给明月使眼色,让她快跟主子认错。 明月嘴角抽了抽,又走回楚子晏的面前讪笑两声:“公子……” “去把鞋穿上,地板上凉。” 蒙律挑眉,站得笔直不吭声了,虚惊一场,没事啊。 赵明月要走过去拿鞋。 “等等。”地上都是卷缩的小蜘蛛,她那光着的白脚丫走过去,扎眼。“蒙律去把明月的鞋拿过来。” “是。”蒙律被这么提醒,也觉得明月这么踩过去不好,万一哪只没被药死的又咬了她那小脚板子可就糟了。 蒙律走过去把明月的鞋给拿了过来,顺便还从床上拿了明月的外套。 明月这时候也才察觉自己只穿一件白色单衣,好在这身体瘦弱胸部发育也不可观,倒也看不出什么。 她正要穿鞋,楚子晏低头说了一句:“检查了鞋子再穿。” 明月弯腰将鞋子倒了倒,果然从鞋子里倒出一只小红蜘蛛来,虽然已经卷成一团似乎已经死了,但还是让她一阵激灵,谁从鞋里倒出毒蜘蛛都能冒一层冷汗。 她看向楚子晏。 这家伙除了说话刻薄,心思却细腻得很。 楚子晏看她看着他,说了一句:“看我做什么,检查仔细了。” 明月嘴角一弯,又检查个仔细,确定没有了之后才套上鞋袜,把外套也检查了一遍才往身上穿。 方才看到明月从鞋里倒出一只毒蜘蛛的蒙律,非常自觉地将楚子晏任何有可能被蜘蛛躲藏的地方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就连明月倒出的那只毒蜘蛛,也踢出去踩死。 被踩死的蜘蛛在地上留下了红色的血印。 白羽也回来了,带来消息说:“属下去外边看了一道,不仅是宋宅,山脚的其他村民也哭天喊地,看来无一幸免。” 蒙律道:“奇怪,毒蜘蛛不是平息了好几个月?怎么突然这么大批下山袭击村落?我今天还特意去宋宅各个角落巡视了一番,并没发现红蜘蛛的踪影,这行踪着实古怪,难道咬了明月的那只不过是个引子?” 蒙律推敲得挺有道理,不过最后一句话亮了,让楚子晏与白羽同时看向了他。 他浑然不觉说道:“如果单单是袭击宋宅或明月还能说是针对性,如此……” 说到这才大块头才惊觉室内三人都看着他,立刻住了嘴,问道:“主子,属下又推测错了吗?” 白羽:“……” 楚子晏叹了一口气:“蒙律推测得很对。” 蒙律胸膛微微挺起,还想跟明月炫耀一下,不过明月看他的眼神不对。该不会,是嫉妒他被主子赞赏了吧?小样儿,她才刚来没多久,他可是给主子立过不少功劳的老将了,不要那么嫉妒他。 明月看白羽又看楚子晏。白羽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置身事外,楚子晏也是事不关己。明月算是明白了,看向蒙律:“所以说,其实你们都知道,我所中的是红蜘蛛的毒?” 蒙律如同被醍醐灌顶,脖子僵硬地看向楚子晏。 糟糕,主子交代过,不能让明月知道这件事。 蒙律一紧张,手心微微出汗,支吾了一阵,硬朗的五官眉头拧成一团,说道:“呃,只是推测,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但夜十被关了起来,宋宅的人却一如往常没有异动。而且就你刚才所言,显然已经知道红蜘蛛的危害……” 赵明月看向楚子晏:“公子,我这个受害人怎么都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 楚子晏当然知道明月在质问他故意关押夜十的事,但他面不改色,淡淡说道: “既然明月这么聪明,就不觉得此事有奇怪之处。” 他这是给自己台阶下? 楚子晏抬眼目光深幽看着她:“你身上没有伤口,但偏巧是在跟夜十喝酒之后毒发。” 不是巧合吗? 楚子晏:“在你被确定中了红蜘蛛毒的第二个晚上,又被红蜘蛛夜袭了?” 明月:“但被夜袭的可不单是我们。” “就是呢,普通的毒蜘蛛居然会同一时间把谷阳村的所有住户都袭击了。”楚子晏淡淡反问了明月一句。 明月顿时也猛然醒神,对啊,这也太刻意了一些。 白羽又补充了一句:“所以,如果不是蜘蛛成精了,那就人成精了。” 蒙律惊愕:“蜘蛛精?” 明月这时候想了想,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大概知道我为什么中毒了。” 室内的人都看向她。 第六十五章 宋云烟死亡真相 “昨天我去云彩姑娘院子里抓松鼠,曾冲断一根蛛丝,就从我嘴巴这儿划断的,后来也没在意就去跟夜十喝酒,我想很有可能是当时把残留在唇上的蛛丝吃下去了。” “再不然就是,我嘴唇上有伤口,那蛛丝上的毒从伤口上渗进去的?” 嘴唇上的伤口是那天她撞楚子晏给留下的,到现在还没恢复呢,还害她这几天都不能好好吃饭。 “我就说,这伤口怎么越来越疼……” 白羽凝神走了过来:“我看看。” 赵明月也仰头让他看。 白羽的拇指眼看就要轻拨赵明月的嘴唇,楚子晏低声说道:“白羽。” 几乎与赵明月站在一起的白羽看了过来,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 楚子晏垂眸说道:“你燃的是什么药香,怎么闻着头有些晕眩?” “晕眩?”白羽想了想说道,“应该不至于。” “可能药味太重,去把窗户打开。” 白羽离窗户近,走过去把窗户给打开。 楚子晏依旧表情淡薄地对明月说:“明月过来。” 赵明月走了过去,看楚子晏朝她抬起一只手,她会意蹲了下来,以为他又是腿麻或哪儿疼的让她捶。 他的手顺着她蹲下也跟着放下,垂眸看着她的嘴唇说:“我看看伤口。” “嗯?”明月还没明白。 楚子晏震了震衣袖,右手覆上她的嘴唇,拇指轻轻拨过她软软的下嘴唇。 哦,原来是要看她的伤口啊,明月很大方地微微抬起下巴让他看。 白羽关上窗户进来就看到这么一幕愣了一下,眼底流过一丝光芒,嘴角微微扬起,很识趣地走过来说道:“劳烦殿下让白羽也看看。” 楚子晏斜视了一眼白羽,倒也配合,轻轻扶着明月的下巴,让白羽能看见她下嘴唇稍微靠近牙齿那表层的伤口。 白羽仔细看了一眼。 明月抬眼看白羽,说了一句:“好像跟溃疡差不多……” 楚子晏拨得很轻,她一说话嘴唇就软软从他拇指之下弹了回去,小小的嘴张合着说话,居然说不出的动人,这让楚子晏木然一怔。 单手捧住她的脸轻声说了一句:“不动。” 明月不动看像他。 楚子晏问白羽:“如何?” 白羽站直身子,说道:“如今已经没有了中毒的迹象,不过看这伤口溃烂的程度,明月的推测十有八九。” 蒙律怒视室内的屋顶:“连蛛丝都有如此剧毒?”说完立刻又去清理那些挂在半空死掉的蜘蛛,“这屋子住不得了。” 然后就忙着收拾蜘蛛网。 打开的窗户外泛起蓝色的雾光,鸡鸣声起,晨光笼罩,天很快就快亮了。 远处还传来哭嚎之声,今夜谷阳村的下半夜没人能睡着。 第二天早上,衙门来了人,又开始了一轮灭蜘蛛的行动。 即便家中都备有解药,但灾难发生在夜晚人们入眠的时候,有的睡下就没在能醒来,床上满满都是鲜血。 统计了一下,整个谷阳村死的有十一个人,老人四个,中年人二两,年轻的两个,孩童三个。顿时整个谷阳村都陷入了一片哭丧之中。 宋宅因为有白羽在,并没有人死亡,有被咬伤的服了药也没有大碍,跟赵明月一样养几日就好了。 明月一早就去把夜十从偏院放出来,当然她没告诉他是楚子晏故意关着他,只说现在已经知道她中毒的原因是红蜘蛛,跟他没有关系。 整个宋宅正在里里外外清除蜘蛛,哪怕一丝缝隙都涂抹药粉药水,室内都是药物的气味,楚子晏也没在屋里呆着,索性在庭院中的凉亭里坐着看书。 这个庭院正是那日明月与夜十席地喝酒的地方,如今又看着那两人从那边走了过来,不过今天两人没有打闹,只是并肩走了过来。 楚子晏抬头看了一眼,又将视线转会了书中。 明月从那头上了凉亭,而正在园中监督下人清扫蜘蛛的宋云彩,跟人交代了一声:“白羽先生说了,蜘蛛网也有毒性,所以你们要扫得仔细一些。”便从另一头进入了凉亭。 正好与明月碰上了。 两人打了照面,宋云彩对明月躬身行礼微微一笑,明月想到昨日无意闯入洗澡房的事情,也笑着说道:“二小姐,昨天的事情真是对不住。” 楚子晏闻言余光看了过去。 宋云彩看着明月好一会儿:“小公子为何要道歉?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们对不住才是。” “昨天在后院……”算了,既然人家姑娘不想提,她也不该再提起才是,“没事。” 宋云彩笑了笑。 倒是宋云彩身后的那丫鬟说道:“后院?”然后她也想起了一件事询问道,“对了,昨天小公子让奴婢去后院给二小姐送衣裳,可奴婢去了后院却没见着二小姐。” “啊?”怎么会不见了,那后院离宋云彩的闺房很近,丫鬟就算拿了衣服在后院碰不上宋云彩,那也会在房间附近遇见才对。 宋云彩这会儿更不解,认真问道:“什么后院什么衣服?” 那小奴婢看自己主子也不明白,只能看向明月:“具体奴婢也不知道,就听小公子吩咐……” 明月正纳闷,这宋云彩也不像是在避讳昨天的事情才装傻的样子。倒是在清理草坪的小禄,听到后院两个字立刻跑过来说道:“二小姐,是小的让小公子去后院借了地方洗澡。” 宋云彩一听微微笑道:“没关系,反正中午那儿也是空的,小公子用便是。” 明月看着宋云彩半晌,昨天她分明就是见了宋云彩的不是吗?难道是有别的东西在?阴阳师宋明月略微慎重地问了一句:“昨天中午二小姐不在后院吗?” 蒙律也竖起了耳朵,分明昨天他也听到了女人的叫声的,而且明月也说是宋云彩。 小禄一听连忙说道:“怎么可能呢小公子,小的是确定二小姐在织绣坊才让您过去的,不然小的怎么敢……” 如果是这样,那她昨天在后院见到的是谁? 宋云烟? 但不是说宋云烟已经死了吗? 宋云彩也笑着说道:“对啊,小公子,昨天中午织绣坊正在赶一批新货,所以我一直在织绣坊待到晚饭时间才回来。” 蒙律顿时忍不住说道:“不可能啊,昨天明月还在后院跟你说话来着。” 宋云彩听蒙律也这么说,慢慢回头看向明月:“小公子……说什么?” 此时李慕白也过来找楚子晏,看到亭子里的情景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宋云彩此时面色已经发白,看着李慕白说:“慕白,小公子说,他说昨天中午在后园……见到了我,可我昨天一直在织绣坊。” 李慕白身体也忽而晃了一下,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顿时更加灰暗。 但他很快就说道:“这,这不可能!” 宋云彩却忽而颤抖地说:“所以姐姐,姐姐根本就没有死对不对?我姐姐还没死……” 楚子晏给白羽使了一个眼色。 白羽上前说道:“你们都先退下。” 那个小丫鬟跟小禄面色惊恐地退了下去,突然听到二小姐说大小姐没死,然后明月小公子又在后院见到了一个跟二小姐张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这是不闹鬼了吗? 凉亭之内,就剩下了楚子晏、赵明月、夜十、白羽、蒙律、李慕白跟宋云彩。 夜十这个时候倒不说话,自己拎着早饭到亭子的一边坐下吃了起来,吃早餐都有戏看,甚好! 楚子晏放下手中的书册,看向李慕白。 李慕白走到楚子晏面前跪了下来,宋云彩见状也一道跪下,说道:“这不关慕白的事,都是我的错。” 李慕白立刻拉着宋云彩的手说:“是我,若不是我的出现,你们姐妹也不会弄成这样。” 蒙律说道:“先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再来领罪也不迟!” “事情……” “我来说。”李慕白拉住了宋云彩的手,宋云彩看了他坚定的眼神之后,慢慢就垂下的眼睛看着地面不再话说。 李慕白徐徐道来。 慕白失去双亲之后一直四处行走天涯为家,那日见鹿儿山风景宜人,便登山作画。熟料下山不慎摔入山谷,幸得云烟姑娘搭救才保住了性命。 那时候摔断了腿便一直留在了宋家养伤,自然也认识了云彩。 云烟要走生意经常出门不在家中,养伤期间云彩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她性格善良体贴,与我渐渐日久生情。我腿伤好了之后,为了云彩我便在临京找了一份教书的活计营生。 云烟出门走生意的时候,得空也会来找我说说话,谈她的生活理想。云烟是个要强而且非常聪明的姑娘我很敬重她,又因为是恩人,所以愿意听她任何倾诉。 直到有一日,我牵着云彩去请求她答应让云彩嫁给我的时候,她没有同意,她说,她喜欢我。而后就发生了种种纠葛,她让我给她与云彩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但我只对云彩情有独钟。 我不想让云彩伤心,于是再次拒绝了她。 后来她便留下一封诅咒我们不得善终的遗书,进山跳崖了。 第六十六章 晏王主子难伺候 听李慕白说了这些之后,蒙律沉声问道:“跳崖?找到尸体了吗?” 李慕白摇头:“山崖下有一滩凌乱的血迹,一旁还有衣服的碎片与鞋子,没有发现尸体。” “我们不敢将那封遗书交出来,大家也都认为她是进山不小心坠崖死亡,尸体被山中野兽拖走尸骨无存了。” 李慕白说到此处,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楚子晏缓声问了一句:“那封遗书可还留着?” “留着。” “烧了。” 李慕白与宋云彩的同口异声,宋云彩问:“你没烧?” 李慕白眉头深索,说道:“当时是想要烧,但总觉得该留下些什么,所以最后留下来了。” 李慕白去拿了那封遗书过来,跪下呈上。 “呃,呜呜呜……”宋云彩一看见遗书,忽而抱住头做出惊恐的状态,“不要,不要打开,慕白求你把信烧掉。”说完已经泪流满面,颤抖不停。 蒙律拿走了遗书,李慕白抱住了宋云彩解释说道: “云烟没有念过书,她的字是云彩一个字一个字教的,所以看到遗书上云烟的字云彩当时就昏过去。后来连书信都无法再看,一见墨字就如同梦魇缠身,云烟刚不在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是卧床不起,我就只能搬过来照顾她。” 果然,遗书上的自己歪歪扭扭,写着: 宋云彩,我养你捧你,你却抢走我的男人,白眼狼不得好死。李慕白,你移情别恋忘恩负义,不得善终。要我成全你们,好,我就死了成全你们,做鬼看着你们诅咒你们,看你们能有多幸福。 信上还有几个错别字。 确实不像捏造的。 但真的挺恶毒的,也难怪宋云彩吓成这样。 楚子晏将信放在桌上,说道:“慕白希望我怎么做?” 李慕白说道:“殿下,我不想害她,我心里也一直愧疚,她救过我的命啊。” “既然有遗书,这条命也算不到你们头上,如今是明月在后院看到跟宋云彩长得一样的人,你们认为是恶鬼回来报复,这说辞要不然就交给衙门,要不然就交给阴阳师了。” 宋云彩颤抖着说道:“姐姐出事的那一段时间,山里正好出现红蜘蛛,所以大家都认为姐姐是被红蜘蛛给拖走的,如今红蜘蛛侵入家中,正好明月又看到了姐姐,难不成难不成……” 最后一句残忍的话,宋云彩没能说出口。 “居然跟红蜘蛛扯上关系。”楚子晏像是在自语,而后说道,“也有可能是明月看错了,其实是其他人用了澡房也不无可能。” 明月没有出声。 其实她在想,如果当初的那个宋云烟是个鬼魂,那她就算灵通在迟钝,也该能认出来吧? 宋云彩揪着李慕白的衣襟说:“慕白,我宁愿相信是姐姐还活着。” 难道宋云烟真的还活着? 但如果是宋云烟还活着,为什么要特意出来跟她露个面呢?难道就是单纯地来吓人的? 楚子晏淡淡又说道:“慕白,不管宋云烟是鬼魂还是活着,既然她出现了一次,就必然会再出现,事情总会有个结果,你先带着宋二小姐回去休息。” “又让公子劳累了。”李慕白歉疚,最后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再赔罪,扶着宋云彩离去。 他们离去后不久,倪往就出现了。 赵明月担心夜十看到倪往又要追上来还有些担心,但夜十只是坐在原地,举起手中啃成月牙的包子,兴奋地喊了一声:“女神,嗨,又见面了!” 倪往对他白痴的飞吻视而不见,不对,是连看都不看,在楚子晏面前行礼之后说道:“殿下,那些红蜘蛛身上附有微弱的灵气,可以断定是被指令行动的,主体没有被发现,也没在宋宅与周围见到可疑魂魄。不过……” 倪往迟疑了一会儿,继续说:“李慕白印堂发黑,有郁结缠身,不是病必然是祸。” 楚子晏却并不意外,声音依旧缓缓凉薄:“继续追查吧。” “是。” “嗝。”夜十非常随便地就打了一个饱嗝,“呵呵,吃饱了,女神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啊。”说着就屁颠追着倪往而去。 明月直接就被他抛在脑后,远远的,远远的。 凉亭之下又只剩下他们经常在一起的四个人,蒙律呆在守卫距离之内,白羽靠在凉亭的柱子双手环胸,什么也不干,发呆。 楚子晏又持起方才的书看起来,那只小松鼠从他肩膀跳到他的腿上,他目光没从书面离开,动手摸了摸小松鼠。 明月站在凉亭边缘,楚子晏左后方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要趁着楚子晏没发现,她脚一抽准备离开凉亭。 “明月。” 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楚子晏后脑勺长眼睛吗?她只能走回来询问:“主子有什么吩咐?” “腿麻。” 腿麻?他舒舒服服坐在软软的椅子上,脚踩着地也能腿麻? 赵明月挪了小板凳在他腿边坐下:“您哪只腿麻了?” 他的手从松鼠的身上移开,翻了一页书,继续又抚摸那只松鼠:“就先右腿吧。” 什么叫先右腿?还吧。 上辈子她到底造了什么孽了这辈子要给他捏腿?明月任命地将他的腿抬到自己腿上,给他捏了起来。 楚子晏翻了三四页书之后,淡淡说道:“什么感想?” “什么什么感想?” “看女鬼洗澡的感想。” “……”不说风凉话他能咳嗽不成?明月却深沉地说道:“殿下,如果那天只是在烟雾缭绕的澡房之中看见,我还能认为是眼花或者被邪祟迷眼,但当日她确实追出来与我说了话的,青天白日分明是个人。” “哦?你确定是个人?” 被楚子晏这么反问,明月倒又不大确定了,她灵通实在有限,若是对方道行很深,她也未必能立马看破。 明月说:“七八成吧,而且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倪往说李慕白又郁结缠身,我总觉得哪儿不对似的。” 外头的白羽忽而说道:“郁结缠身我不大清楚,但纵欲过度倒是真的。” 对,明月想说的就是这个! “殿下没看出来,李慕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模样倒是看出几分憔悴,其他似乎也看不出什么。” “我觉得他应该还有事情隐瞒,他说他只钟情于宋云彩,但他经常对宋云彩走神,而且还抗拒宋云彩碰他……” “噢?”楚子晏淡淡回了一句,又翻了一页书。 明月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的腿,突然想到什么有恍然又觉得不对,脱口而出:“但那天中午他们行房时明明叫得那么你情我愿的,该是水乳交融的关系呀。” “……”楚子晏目光终于离开了书页,看向了赵明月,“你,说什么?” 陷入思考的赵明月没听见他这不可置信的疑问,楚子晏的腿还架在她的腿上,但她忘了,手肘支在楚子晏的腿上撑着下巴思考。 有些妖邪会吸取阳气,她也擒过不少类似这样蛊惑男人的邪祟,她自言自语般说道: “那天也是中午碰见的,难不成跟李慕白做爱的也不是宋云彩……” 啪 还没说完,楚子晏书册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明月这才猛然回神看着他,怎么突然还动手打人了? 楚子晏目光一沉:“你还有偷看别人行房?” “啊?”明月连忙摆手,“怎么可能?!” “那你方才说什么?” “我那天去抓松鼠偶尔听见。” “你抓松鼠的时候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这一句把赵明月给说着了,但正巧就是遇见了嘛:“那声音传进我耳朵里,我也没办法。”再说了她可是一个现代人?多少高清无码,她若想看还要偷看? 明月也不害臊了,就说:“那天中午,我确实听到李慕白与宋云彩在房中发出奇怪的声音。” 楚子晏忍不住眉一挑,反问了一句:“什么奇怪的声音?” “李慕白发出的声音有点痛苦,宋云彩的声音是挺享受可是太妖媚了,就觉得跟他们外表看起来不一样。” 楚子晏脸黑了大半:“你还能听出是痛苦还是享受?” 这个嘛…… 两人四目相对,明月一时之间也愣住了,她到底在跟他聊什么?然后讪讪一笑:“公子,明月只是说说感觉而已。” “你还听出感觉来了?” 不带这么损的好吗?只是她的第六感有点准所以聊聊嘛。她给他继续捏腿,抓抓抓,捶捶捶,捏捏捏,然后抬头问他:“公子,舒服吗?” 楚子晏斜视她:“你不是很能感同身受,你觉得我舒服吗?” 明月立马抓起他的长腿,要摔出去,小娘给你捶腿你说话就不能别这么刻薄吗?站在凉亭外的白羽听得有些想笑,楚子晏啊我的主人,你也没想过自己还有这么斤斤计较的一面吧? 赵明月呵呵笑,轻轻把他的腿放到地板上,说道:“明月觉得公子已经很舒服。” 楚子晏点头:“嗯,感觉挺准。”然后很自觉地将另一条腿伸了过去,架在她的腿上。 明月有点后悔,当天她为什么没有离去?这主子忒难伺候。 第六十七章 卖笑卖相卖自尊 垂头丧气继续给他捶腿,其实刚才她是想去宋云彩的房间看看,结果被他叫住了。 这个季节,即便是晴天,阳光普照,但风还是凉凉的。 楚子晏坐在太师椅上,身上穿得比常人厚,腿上依旧披着一张毯子,手边放着一个桌子,上边放着热腾腾的茶,还有一个香炉袅袅生烟。腿边还有一个书童赵明月在殷勤的捶腿。 而他,静静看书,一页一页翻了翻。 明月无聊极了,又说了一句:“公子,明月觉得您这条腿也很舒服了。” 说完就推了出去稳妥放在地板上。 楚子晏也没说什么,只是在明月以为能松口气的时候,楚子晏另一条腿又架回来:“这边又不舒服了。” 明月目光一呆,她还能对楚子晏抱什么良知的希望吗?赵明月敷衍地敲敲捶捶,楚子晏根本就不计较她下手的质量,看着他的书很认真的样子。 明月忽而报复式的恶作剧,一直捏着他小腿上的手慢慢往上捏,一边捏还一边像醉花楼里的老鸨一样,嗲着问:“公子,你舒服了吗?” 她的小手已经捏到了他的大腿上。 之所以这么大胆,其实还是因为他除了正常的裤子、袍子之外,还披着一张毯子,挺厚一层的。 相处久了,似乎两人已经有了一种固定的相处模式。 他是小媳妇别扭的时候,她必然就是一个渣男。 他若老老实实带着,她必然就是调戏良家美人的无赖。 他若美美的笑着,她就是一个仰望他的diǎo sī。 总之,她就没占到过什么便宜,但偏偏要不断尝试占他便宜。 比如像现在这样,她怎么逗他都不出声也不制止。她就想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所以又使了更大劲儿地捏他的腿,厚厚的毛毯让她手指都有点麻了,但楚子晏简直就是感觉神经都没有,麻木得没反应。 正好就更激起了赵明月的斗志,小手使坏地从毛毯之下钻了进去,从膝盖到大腿,又从大腿到膝盖地来回,再回到大腿时…… 楚子晏微微深呼吸,放开了小松鼠按住了毛毯之下她的手,慢慢抬起视线看过来,目光深幽:“明月,我很舒服。” 赵明月顿时就有种被返调戏的感觉,特别没劲从毯子下抽出了自己的手,顺便也把他的腿卸了下去。 小松鼠跳上了楚子晏的肩膀,他从手边的桌上端起茶喝了一口,把茶杯放了回去,转手又翻了一页书。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或许是出于阴阳师的职业病,明月总想着去看个究竟。但楚子晏却全然不同,别看他挺会使性子的,但他总能静下心。 要走大概是无望了,明月从他的书堆里捡起一本书翻开,原本还以为自己看不进去,但或许是被他影响,看了十分钟之后,凉亭之内陷入了安静的氛围。 明月的小凳子没有靠背,她就靠在他椅子旁,两人看书不说话,一个上午也很快就过去了。 今天的伙食,白羽也格外用心,每一道给楚子晏用的食物上桌之前白羽都会亲自检查妥当才放上桌。 昨夜也没怎么休息的楚子晏午饭过后回房休息了一阵。 宋云彩听说明月见到宋云烟之后,整个人就非常恍惚,又丫鬟陪同一直在屋中休息。李慕白后来还出现了几次,毕竟这么大一个宅子总要有个拿主意的。 到了下午,小禄带回来又一个坏消息。 进山公务的官差有两个被红蜘蛛咬死,据其同僚说,当时细碎的红蜘蛛如浪一般成群袭击,短短时间之内道路铺满蛛丝,随身带的药根本就不够使用。几人怆然逃跑,摔倒在地上的短短时间被咬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谷阳一带四处在焚烧驱赶虫子的药草,药味让百里之外都能闻到。而一个传言,有人如同这药味一样传开了。 宋云烟变成了红蛛鬼回谷阳抓人了!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明月被楚子晏下了禁令,不许离开他一丈范围之内,这次他是认真的,蒙律也在看着不让她乱跑。 宋宅大门紧闭,院子四角燃着药香,而楚子晏的房内,白羽的焚香也是不断。 明月哪儿都不能去就坐在院子里,夜十跑了回来,手里捧着当日明月帮他把吐丝蚕养在的木箱子。 明月问:“你不是跟女神办差去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夜十抱着木箱垂头丧气走到明月身旁:“是跟女神办事去了,但中途听到蚕农说,家里的蚕因为燃药熏虫都死了,我想起来我的蚕还在宋宅呢。” 他在走廊的台阶就坐下来,木箱放在手边。 明月走过来蹲在一旁打开木箱,里边的蚕虫没结茧的死了,尸体腐烂流出透明液体,结茧到半的能从半透明的蚕茧中看到蚕虫尸体,而已经成的茧子外也渗透出一层黄色的水渍。 见过猫狗主人失去宠物时的悲切,但夜十能为养了几天的蚕如此垂头丧气,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诶?就这么难过啊?” 夜十回头斜睨他:“当然难过了,我还没看到他们化茧成蝶,我要看美丽的蝴蝶!” “呃……”蹲在他一旁的明月嘴角抽搐了一下,“其实蚕虫化成的蝶不怎么好看。” “什么?” “很多时候蚕虫是不会化茧成蝶的,因为它们要是化蝶的话,就会在茧子那弄出一个窟窿,蚕农就很难抽丝。蚕茧成形后通常会被泡在大概八十度左右的水温之中,因为这样蚕茧才容易抽丝,所以蚕虫很少能化蝶。” 夜十着明月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明月继续跟他说:“也有让他们化蝶产卵的,但蚕宝宝化成的是短短的胖胖的米黄色的,翅膀很短的蛾子……” “蛾子怎么了?”夜十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非常不爽高声道,“蛾子不好看吗?” 也没人说不好看啊,怎么突然还生气了。看来还真因为这些桑蚕死了难过,明月坐在他旁边叹了一口气。 “还不知道你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呢,你看过的生死应该很多吧。” 是啊,是看了很多,夜十也看开了,呐呐又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死了就死了,他们又无牵无挂的。” “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 “明月你说……”夜十忽而回头看着她,“你看着我啊!” “我看着你呢。” 其实夜十长得挺好看,就是平时没心没肺突然认真的模样让明月非常的想笑,于是对望许久之后,她噗嗤就笑了,口水没刹住喷了他一脸。 “抱歉抱歉。”连忙给他擦了擦。 夜十怒视着她,咬牙说道:“我长得有这么好笑吗?” 明月眉咳了咳, 肩膀挨过来撞了他一下:“什么情况啊?” “女神……女神让我撒泡尿看看自己!” “哈哈哈哈。”明月大笑起来,“还说是回来看蚕宝宝,是被嫌弃了吧?” “唉。”夜十垂头丧气耷拉了肩膀,不过很快就有又恢复了斗志说,“诶,你知道吗?临京有一座醉花楼,那楼里的女人个顶个的漂亮,不如我们去,嗯,嗯嗯?” 夜十眉毛挑得上上下下,明月没好气问:“这么快就把女神给抛脑后了?” “天下何处无女神?何况你们呆在这宅子里不闷啊?走走!咱们去玩儿!” 蒙律看到明月被拉起来刚要开口喊住她,就见到楚子晏从门内走出来又住了口,这下好了明月要是敢瞎跑,得被主子抓个现行。 明月只是踢了夜十一下说:“你自己去吧,我不能离我家公子太远。” “你到底是他养的猫还是狗?他整天出不了门你就得天天闷在家里?大好的时光要在床上躺的话,旁边也得睡个女的啊。” 明月懒得理他,从袖子里取出钱袋都丢给了他:“喏,泡妞费,你自己玩儿去,记得回来就成。” 夜十接住了沉甸甸的银袋,掂在手上也失去了兴致:“一个人不好玩。”然后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又走回来,“诶那我们去喝酒怎样?桂花酒肆那老板见我长得帅,对我特别关照说给我酿糯米酒,我带你去喝。” “不是因为你帅,是因为你给了大把银子吧?”上次花了一锭银子买十串冰糖葫芦的事情她还没说他呢,“说到这个我得警告你,花钱不许大手大脚,这钱可是我卖笑卖相卖自尊换来的,你别老拿去当冤大头。” “……”谁当冤大头了,花钱就花得开心嘛。夜十还想说什么,斜眼看到了不远处的楚子晏,眉一挑说道,“诶,明月,我还以为你在楚子晏手下做事挺开心的,这么说,难道他对你不好吗?” 明月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我开心不开心谁管,哄他开心就对了,给老板打工不就这样吗?” 夜十忍着笑,帅气的眉毛又是一挑再问:“那要是我说,我现在有办法带你回去,你跟我回去吗?” “当真?!”原先百无聊赖的赵明月顿时站起来,无比振奋追问,“你有办法回去了?我当然跟你回啊!” 咳…… 身后传来闷声咳嗽,赵明月背部一僵……再看夜十笑成那样…… 夜十你这个混蛋! 第六十八章 子晏戏明月 夜十朝她吐了吐舌头,钱袋一收笑嘻嘻说道:“傻表弟,我家都没了怎么带你回去啊?你不跟我去玩,我就只能逗你玩儿啦。” 混蛋啊…… 赵明月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夜十脚底抹油玩儿去了。 明月抬手按住脑门,她脑仁儿有点疼,楚子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要不,她也装个晕倒吧。 毒发,对,她要毒发了! 毒发有个毛用,白羽在呢。 明月慢慢地转过身,一脸正经地对楚子晏拱手:“主子,您起了,口渴吗?明月给您去倒杯水来。” 垂着视线就是不敢看楚子晏,心里想,这回也免不了他的一顿挖苦,然后她又得想办法把他哄好,无限循环。 可许久许久楚子晏都没出声。 她就看到他袍角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站在院子里,楚子晏站在回廊之上,两人之间相距三两个台阶的高度,明月的视线慢慢从他袍角往上看去。 胸口、衣领、下巴、嘴角…… 楚子晏的嘴角微微向上弯着。 他在笑,明月开始有点想哭,怒极反笑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明月悄悄低下头去,人在气头上最好不要招惹,于是她在等他开口。 楚子晏还真开口了,话里有几分笑意说道:“明月可是闷了?” “不闷不闷!”又想到平时自己就是这样狗腿卖笑,被楚子晏骂死性不改的,刚才又刚说了他这领导的坏话,这会儿也笑不出来,表情干干的,“有一点,但外边这么乱,主子不让我出去是为了我好,我知道。” 楚子晏却继续淡淡笑着说:“那咱们不出去,你跟我来。” 说着他拢了一下身上的斗篷,走路脚步很轻缓,但很沉稳地沿着回廊往前走。 这个时候她除了跟上别无选择,赵明月回头看了一眼,跟在护卫距离之内的蒙律。蒙律一脸酷酷的,没对她做出任何反应,更别说给他解围了。 蒙律又怎么能猜得中楚子晏那玲珑的心思。 所以又怎么知道楚子晏为什么要去厨房? 明月想,他是不是要去厨房找菜刀砍了她,但这个没有必要啊,要砍她拿蒙律的大剑就可以。而且,又怎么需要他亲自动手呢? 这个点厨房并没有人,楚子晏说了一句:“蒙律在外头等。” 说罢他便跨步进了厨房。 明月跟着进去。 厨房里空空荡荡的,因为清扫蜘蛛,所有东西都被整理干净,那些存放的蔬菜也全都丢了。 楚子晏环视空空如也的厨房。 明月突然有点高兴了,什么都没有,他还能做出什么来?不懂厨房有什么就不来进来嘛,现在什么都没有,他想摔碗也摔不着啊。 但楚子晏却似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坚定地朝着角落几个小瓮走去。 酒瓮旁边还放着一个大木盆,盆子里装满了水,清洗过的碗泡在水中。 哎呦乖乖,那还有碗啊,这家伙是真的特意来厨房摔碗泄愤的吗?这发泄方式有点……太作了吧?不过也很正常,现代人还有去超市捏泡面发泄呢。只要他不把碗砸她脑袋上他想怎么摔都成。 见他撩起袖子要拿碗。 明月连忙上前接他的活儿不让他干:“水凉,我来。”然后迅速将碗从水里起上来,这个几乎是下意识的,下人当半年当出奴性来了,这家伙体质弱,夏天凉水都不让碰,何况这是秋天? “不用那么多,两个就行。”楚子晏说道。 明月捧着一摞但他只要两个?只碎两个他就解气了?明月又将碗丢入水中,只起了两个。 楚子晏从酒瓮旁拿起一个小酒坛,摆在了厨房内简单的桌子上。 明月不解,把碗搁在桌上。 楚子晏那一双细白的手捧起酒坛,明月又连忙要接过他的活:“我来吧,酒坛子重。” 楚子晏也没插手,让她往两个碗里都倒上酒。 明月依言倒上,心里想,难道他是要罚她喝酒吗?这个惩罚能让他痛快,那她倒也挺痛快。 “坐下。” 明月坐下来,楚子晏端起其中一碗酒,明月又起身要接过:“我自己来。” 楚子晏将碗挪开碗不让她抢,下巴一指她面前的碗,笑着说:“你不是有吗?” 难道是要她喝一碗,另一碗他要泼她?她喝一碗,他泼她一碗?想想也挺有意思,楚子晏估计会喜欢这种有点幼稚又有点变态的惩罚。 明月心里叹了口气端起碗送到嘴边,楚子晏拿着他的酒碗碰了她的一下:“好歹也跟我碰一下不是。” 陶瓷碰触的声音响了之后,楚子晏对她一笑,碗收回去就往他那浅淡的嘴唇边送,他要喝酒?! 明月傻眼,跳起来一把要抢他的碗,楚子晏却任性地转过身去,一口就给自己灌了一碗酒。 明月冲过去喊了一声:“不要喝!” 砰 她的腰狠狠地撞在了桌子角,也顾不上疼跌撞着要去阻止他,但楚子晏已经把一碗酒都喝下去了。 明月站在一旁呆住了。 平时连凉水都不让喝的孱弱身体,如今却给他自己灌了一碗白酒。他的惩罚是折磨他自己给她看? “咳咳咳……”楚子晏喝完酒不停地咳,咳得苍白的脸都异常红了。 听到响动夺门而入的蒙律看眼前的情景,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楚子晏唇上嘴角都是酒湿漉漉的,他咳得稍微平静下来后,修长的手将碗往下倾倒对明月笑着说:“我干了。” 干你妹啊…… 蒙律一时会意怒道:“赵明月,你让殿下喝酒?!” 赵明月的脸色非常难看,不吭声,不知道为什么,她很生气。以前他生气就折磨她,可那不过就跟玩笑似的她忍忍也就算了,被欺负又不会生病!但他现在的行为是自残来抗议吗? 楚子晏却一点也不觉得他的举动有何不妥,又要给自己倒酒。 “殿下万万不可!”蒙律的手压在酒坛上。 楚子晏慢慢掀起眼皮看他:“别人能做的事情,我如何不可?” “以后殿下身体好了,自然想做什么都可以,现在这酒喝不得。” “如果本王非喝不可呢?”楚子晏冷冷淡淡看向蒙律,“蒙律敢阻拦?” 蒙律压在酒坛上当手动了一下,最后又扣在了酒坛上不动:“殿下不能喝此等烈酒。” 楚子晏嘴角一弯,目光却是一沉,声音冰凉徐徐说了三个字:“手拿开。” 蒙律一向对他言听计从,但又深知不能让楚子晏这么做,庞大的身躯因深呼吸高低起伏了一下,拧着眉头说道:“请殿下恕罪,蒙律不能拿开。” “很好,本王是打不过蒙侍卫,但应该可以命令蒙侍卫拿下蒙侍卫,违令者斩吧?” 蒙律牙关咬得紧紧的,即便是死他也不能松手,他撇着嘴,拧巴着不动。 “玄……” 玄黄二字还未出,赵明月一把出手抢过蒙律手下的那坛酒,哐啷一下砸在地上,酒水溅了一地。 蒙律傻眼。 楚子晏眸光一动,幽幽又说:“这里酒可多的是。” 是,好几大瓮呢,哼哼。赵明月左右看了看,走到灶台旁拿起一个斧头,哐哐哐把墙角那几大瓮的酒全给抡了,酒哗啦啦留出来,满室飘香。 砸完看四周确实没酒了,她将斧头一丢,原来砸东西真挺能泄火的,如果再能回头指着他鼻子骂一通就更爽了,可惜手已经指出去又只能点了点收了背后,连同脾气一起收了,现在他是主子嘛。 明月要笑不笑哼了哼:“酒没了,殿下还是回去歇息吧。” “咳,咳,罢了,既然你们都不想让我喝酒,我便不喝。”楚子晏起身离开了厨房,模样又恢复到了那清淡的模样,看似非常柔弱好欺负。 蒙律是完全摸不着主子的脾气,他是跟了主子很多年,可以前主子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呆在静安殿,跟他有时候一个月都说不上两句话。 可最近一个月说的比过去所有话加起来还要多,他也是第一次领教了九皇子的真性格,看着弱不禁风却时常让人冷汗涔涔。 蒙律看着明月,也不知道这小不点是怎么敢这么对主子的。 看她做什么?明月下巴一指:“跟上啊。” 一大一小同命相连的同僚跟在主子身后,心里直打鼓,不知道那主子准备又来哪一出。 楚子晏只是步履如常回了厢房,似乎是看到他们被他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心情倒是变得不错起来。 “明月过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恭敬地走过去。 走着心里很想打自己几个嘴巴子,没事说他什么坏话呢?不知道这家伙除了奉承的好话其他都不听吗?但她那也不算坏话吧?不就说了她是卖笑卖相卖自尊从他那换钱而已吗? 想到这个,更想把夜十抽成猪头,他都不知道他把她害得多惨。 “公子要明月做什么?” “帮我宽衣。” 终于要休息了?!明月现在最喜欢他卧床休息了,几乎喜极而泣直奔他的腰带。 楚子晏抬起手让她帮他宽衣补充了一句:“再选一件适合出游的衣裳。” 第六十九章 美人乱入醉花楼 解他衣服的明月一愣:“主子要出去?” “这鹿儿山的药味儿熏得怪难受的,气氛也不好,我想去临京逛逛。” 这么说……理由也还说得过去。 蒙律接到去准备马车的命令心里想,反正这鹿儿山也不安全,人还好防御,蜘蛛那么小只无声无息就来,他还担心自己盯不紧,离开这儿也不错。 于是几人又驾着马车来到了临京城。 蒙律说:“主子,前方有一座茶楼,窗口位置极佳,视野开阔,要不去那儿喝茶?” “天天不是茶楼就是书斋,厌倦了。”楚子晏不感兴趣缓声否决。 蒙律又继续驾着马车前行:“主子,前方有一座寺庙,可要去听听禅静心?” “听和尚念经,头疼。” 马车继续往前,蒙律又说了几个适宜休憩或养生的风雅之地,都被楚子晏否定了。随即车子也进入了闹市区,外头开始有市井吵杂之声。 楚子晏往外看了一眼,说:“明月,扶我下车走走。” 明月现在对他可是言听计从,一句话也不多说,省得马屁又拍到马蹄上。 楚子晏身着月夜色的长袍,一层一层的衣袍架在瘦削的身子之上,显得清逸高贵。在人群中穿行回头率百分之二百,因为有的是三步一回头的看。 最可笑的一幕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推着独轮车赶着送货,一边跑一边喊:“让一让,让一让啊!” 人群被他从中间冲散向两边排开。 明月当时一把扶着楚子晏的手臂往路边推去。 那小伙子年轻力饱满脸干劲地冲过来,看她吓了一跳直乐着看过来,然后目光就黏在了楚子晏脸上,最后推着独轮车就直接扎河里去了。 唉,蓝颜祸水啊。 此时天已经有些暗,夜场的生意热闹起来,前方一座楼阁垂挂好几个灯笼串,门前种着杨柳。窗户敞开,里边灯火亮堂透出来,让那座红楼非常醒目。 远着看就觉得楼不错,尽了更是能看到有姑娘伏在窗边巧笑嫣嫣。 楼下大门有女子招着手绢,娇声招呼:“大爷里边请。” 有姑娘推着男人进门,背影婀娜多姿,诱人的嗓门说着:“王大人好久不见,可想死奴家了。” 明月走过一看,醉花楼。夜十那家伙惦记着要来的地方,刚才估计楚子晏也听到这个,有听到夜十找她喝酒,一怒之下就自己跑去喝了。现在又见到醉花楼,估计他又得生气了。 “公子,我们去对面看看吧。” 楼上却飘下来一块粉色的丝绢,落在了楚子晏的面前,楚子晏抬头看过去,窗前的姑娘们一看,含羞带怯,心花怒放的都有。 “那位公子,奴家的丝绢掉下去了,可否请公子送上来?” 明月还以为楚子晏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他却弯腰持起那个小手绢,抬头对楼上的女子说道:“稍等。” 说着毫不迟疑就走了进去。 明月拉住他的衣袖:“公子要进去?” “呵,明月没听见那位姑娘让我给她送手绢吗?” 楚子晏居然是一副微微笑着的表情,难怪这楼上的姑娘一个两个都按耐不住,平日楚子晏那种笑容是让人不安的,那冷淡的模样更是让人不敢妄自靠近。 现在他这么笑,显然……非常温柔亲切,是人都抗拒不了啊。何况这地上是这个营口,里边都是些什么女人呀。 “不然明月送上去好了。” “明月不是说,让我多接触一些姑娘家,方可体验情字的滋味?” “我是让你接触姑娘但不是让你接触这儿的姑娘……”楚子晏怎么能进这样污浊的地方?就他那身体还被这些女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手帕我来还……” 她抢了楚子晏手中的帕子,可还没来得及拿上去,一群姑娘一哄而下把楚子晏从她手边抢走了。 楚子晏就这样被胭脂俗粉们拱拥着进了醉花楼。 蒙律一着急也上前劫人,楚子晏却在蒙律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蒙律忽而就不动了。明月嘿了一声上去问蒙律:“怎么就不阻止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蒙律脖子一梗道:“主子说,原来女子身体是这么柔软,他就见识见识不妨事。” “然后你就不管了?” “主子这么大还没见过女人呢……” “靠,你打算让他从这儿的女人开始见识吗?”赵明月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了进去,但楚子晏几乎被姑娘们淹没了。 夹杂在各式各样的莺莺燕燕之中修长的人影,清淡的气质,绝色的美貌让周围的女子都黯然失色。 女人们看到这样的极品都是在哄抢,赵明月那瘦小的身子根本就缝隙都插不进去,只能远远观望干着急! 楚子晏在人群之中,轻声说道:“都慢一些,不要受伤。” “公子可真的体贴。” 楚子晏被簇拥到了一张桌子前按着坐了下去,明月跑开人群走到他身后说,气喘吁吁地说:“公子,老爷让我们早点赶路呢。” 楚子晏回头对明月微微一笑:“放心,我不喝酒。” 男人这么说女人肯定得灌啊,女人最喜欢做的就是调教男人,尤其这场合的女子。 “公子怎么可以不喝酒呢?我们醉花楼的花酒可是最好喝的,你必须得尝尝。” 一个姑娘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一边走一边倒酒走到楚子晏面前,将酒杯往楚子晏嘴边送过来:“奴家叫醇香,醇香的酒在醉花楼可是最好喝的,这一杯欢迎公子来到我们醉花楼。” 这醇香的酒好不好不知道,但那身材可真的是棒极了,波涛汹涌,丰臀细腰,穿着更是包裹得让男人热血沸腾,恨不得就去摸她的胸,拍她的臀。 此女子泼辣,一把将其他姐妹拨开,还将明月也用臀部拱了出去,挨着楚子晏身旁坐了下来,杯子一倾斜几滴酒就往楚子晏的衣襟滴落。 “哎呦看醇香这手啊看到公子就抖成这样,不过,好酒可不能浪费了。” 她媚眼一抛,低头用红唇吻了一口楚子晏的心口。 靠,那根本就不是酒渍所在的地方好吗?但不得不说这招可真狠绝,要是个男人都得扛不住。眼睁睁看着自己家的白菜要被猪拱,明月气得七窍生烟,再次往前想要拦人,但又不知道被谁推了出去。 楚子晏再次被围得密不透风。 楚子晏月色的衣襟上留下了一个红艳艳的唇印,醇香嘟着红唇说:“怎么办?奴家又把自己的印记留在公子的心口,看在奴家如此亏本的份上,公子喝了这杯酒如何?” 说着把酒送到楚子晏的嘴边,颇有灌酒的趋势。 楚子晏微微一笑:“我不会喝酒。” “凡事总要从会到不会,不如奴家教公子好了,奴家把杯子放到公子的嘴边,公子张嘴就会喝了。” 醇香的巨无霸几乎也随着酒杯也送到了楚子晏的嘴边,虽然她身材很火辣,但她跪在楚子晏的腿上还是很重的! 明月怒发冲冠,楚子晏却接下酒杯说道:“我觉得这位姑娘的嘴唇,跟这酒杯很配,不如姑娘帮我喝了如何?” 楚子晏把酒杯送到了另外一个女子的面前,那一笑让那姑娘神魂颠倒,立刻说:“好,奴家就帮公子喝。” 她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拦在她面前的姐妹挤开,来到楚子晏的身边:“但奴家帮公子喝了,公子就抱抱香兰可好?” 说着香兰就要跟醇香争宠,都几乎挤压到了楚子晏身上。 楚子晏说:“我的抱抱如何能抵过姑娘们的美丽与盛情,第一次来,不知礼数空手而来实在羞愧,就只能让姑娘自己去买礼物了。” 楚子晏出手就是以金为单位,还说了自己是第一次来,这简直就是告诉野狼,我是只鲜嫩的小羊羔,快点来群扑呀。 光靠颜值就能睡这里所有女人的,偏偏还是个出手大方温文尔雅的贵公子,还是第一次,谁都想吃一口新鲜的,即便他再拒绝,女人啊酒啊都往他身上送。 楚子晏平时挺狡猾的一个人,现在每句话都是把自己给卖了还给别人数钱。 那位叫醇香的姑娘忽而控制不住,长腿一张就跨坐在楚子晏的腿上,双臂抱住他的脖子就要亲。 我勒个去,她赵明月伺候了那么久还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居然都便宜了这一大群狼女! 明月双手举起一盘花生往地上砸,然后大喊一声:“住手!” 室内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坐在楚子晏腿上的醇香回头一看,是随这位贵公子的小哥,也长得不错,不过年纪太小,毛还没长全呢。 醇香说:“娟儿,小哥估计是乏了,不如你带她……” “你给我下来!”明月怒火熊熊冲拔开人群指着醇香的鼻子,“我忍你已经很久了!”说着就上前把醇香拖下楚子晏的腿,“你知道我家公子的身子多金贵吗?你这么胖居然还敢坐他腿上。” “我,我胖?”醇香不可置信说了一句,然后哈哈大笑,笑得波涛汹涌一片震颤,“小哥你还小,再过一年你就该知道,你喜欢姐姐这样的胖。” 她还故意抖了抖胸,目测至少得是个E啊! 第七十章 把他断袖掰弯 醇香非常有自信地说道:“你家公子一定会喜欢姐姐转么白白胖胖软软的……身子,呵呵呵呵。” 这里的女人越放浪,明月就越难受,简直就是玷污楚子晏这朵鲜花儿啊。 “我家公子才不想喜欢你这样的!”明月说着还用力挤出了一点泪水,走到楚子晏身旁,“公子,你不能因为我说不同意就以这样的方式来伤害自己,我不接受公子,是因为……明月是男孩儿啊。” 明月说完,顿时觉得自己好机智。 那些姑娘脸色一变,看向了楚子晏,什么……什么意思? 楚子晏眼底的亮光被他用睫毛掩盖,表情看起来似乎是躲避了大家的询问更是默认明月的说辞。 明月委屈地说道:“公子,别人都是男孩儿跟女孩儿在一起,如果你要跟男孩儿在一起,一定会被世俗笑话,我不想让公子为难!” 蒙律刚才听了半晌没听懂,这会儿听懂了,倒抽一口气想要把明月给拎回来,她,她她居然说公子有断袖之癖?!这不是诋毁公子吗?! 楚子晏此时慢慢抬起视线,一字一句说道:“明月看我与其他人亲近,心里可难受?” “……”这么配合是不是也后悔来这儿了?现在明白了吧?他那身子骨能承受得住那些女人才怪,明月吸鼻子做出泫然欲泣状,“难受极了!” “那我问你,如果我不介意世俗,不在乎其他任何,你愿意接受跟我在一起了吗?” 这…… 怎么觉得有点怪呢?又有一种跌入陷阱的错觉,但现在所有女人都对楚子晏虎视眈眈,她若配合得不好他要一怄气跟她唱反调,那些女人绝对绝地反攻拦都拦不住。 也许只是她想多了,楚子晏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言外之意,就是见识了青楼女子的威力知难而退,才跟她演这场戏的。 明月点头无比坚定地说:“非常愿意!” 楚子晏看着明月,嘴角一弯:“好,这是你亲口所说,既然你要我,就只能有我,赵明月你可不许反悔。” “……”明月傻了,这句话她好像听过,诶,她好像来错剧组啦!“公子!” 急忙要辩解。 楚子晏已经起身,恢复了一贯清冷傲气的模样,如若周围无人一般缓缓走了出去,还轻轻弹了弹衣服像是在扫灰尘,头也不回缓声说道: “明月,随我去换一身衣服。” 明月成了众矢之的,自己也糊里糊涂的跟着跑了出来。 到了门口,她走到他身侧说道:“公子,刚才……” “等会儿再说。”楚子晏转头对蒙律道,“蒙律找住处,备热水,我要沐浴。” 这么着急要沐浴更衣?明月一怔,明白了,这家伙是有洁癖啊,显然非常厌恶那些胭脂俗粉。 “这么嫌弃你进去干什么?自讨苦吃。” 楚子晏不解释就说:“你也要洗,全身上下统统洗干净。” 有钱就是好,楚子晏一句我要沐浴,不过就是十来分钟之后,一大桶热水已经在天字一号房准备妥当。在就让她帮脱掉印有红唇外袍的晏王殿下,已经进入屏风之后沐浴了。 明月的房间就在隔壁,十分钟之后也有了一大桶热水准备着,小二还非常亲切地问:“小少爷可要小的伺候您洗澡?” 可拉倒吧。 反正楚子晏沐浴的时间通常比较长,而且就他那一头长发洗下来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明月遣走了小二锁上门,把自己好好捯饬了一下。 现在她的日子也就是在洗澡跟小便的时候,才记得自己是个女的。 也不是故意隐瞒,当时想着或许很快就可以离开,可没想小半年就过去了。 虽然整日都觉得楚子晏在虐待她,可其实这具小身子蜡黄的皮肤已经变得粉润有光泽,也不面黄肌瘦了,看着健康精神。 这一健康精神啊,干瘪的小身躯也发育了,明月摸摸小包子说道:“小是小的点,但终归在长。该跟楚子晏坦白这件事吧?反正都成福曌了男女有什么差别?” 既然没区别就算了吧,那家伙那么难搞,万一对他来说有差别了呢? 算了算了,反正冬天也快来了,这古代穿那么多衣服也完全看不出来,而且平日大家相处十分讲究礼数,根本不会有肢体上没必要的接触。 男孩女孩有什么关系,她做好本分就行。 洗头洗澡前后不过十来分钟,换好衣服正好有小二路过门前,便让他把大木桶给撤掉。明月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一股秋凉的夜风,让她被热水蒸得混沌的脑子又清醒过来,今晚没有月亮,就连颗星星也看不到。临京的街道比起现代路灯遍地霓虹当空的现代都市,不过就是一个最灰暗的片角。 今天听到夜十说的那句能回去了的话,可真开心啊。 但被浇了一桶冷水希望破灭之后,突然记忆之中的B市离她越来越遥远,扶栏望着黑夜,心里也不免有些失落起来。 “此时,真该有炸鸡跟啤酒啊。” 赵明月叹了口气趴在窗边无病呻吟,感觉身后有人她回头一看楚子晏一袭素白衣袍走了进来,边走还边说:“你就那么喜欢喝酒?” 明月举步迎了上去:“蒙律怎么也不帮着把头发擦干一些?” “我嫌他粗手笨脚,不舒服。” 明月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来找她擦头发的。给他挪出一个高脚凳,让他坐了下来。小二是准备了干净的大毛巾,不过她刚拿来擦了头发,眼下找不到东西便说:“我让小二再那条新毛巾过来。” “你头上不是有?” 此时的赵明月不过才及楚子晏的肩膀,他坐在高脚凳上也只比她矮了一点,微微抬手他就取走她头上的毛巾,笑着问了一句:“我用可介意?” 不是她介意不介意是他该介意吧?而且,他都这么说她能介意吗? “公子不介意就成。” “那就用这个。”他把毛巾递给她。 明月拿起柔软的毛巾转到他身后,拾起他半湿的长发擦拭起来。 他的头发乌黑柔亮且厚重,如此弱不禁风的人头发怎么会长得这么好? 头发擦得越干发色越亮,柔顺垂直,明月试了一下,梳子放上去真能一滑到低从发尾掉出来。 三千青丝说的应该就是这样的长发吧? 摸着真让人爱不释手。 楚子晏说:“你把那矮凳拿到我面前。” “哦。”明月把那矮一些的凳子放到他面前。 “坐下。” 让她坐他面前?是正面对他呢还是背对他呢?明月拉了一下凳子面朝他坐着,估计是有什么话要交代,背对着他似乎不大有礼貌。 楚子晏拿起桌上的毛巾轻轻罩在她的头顶,双手就覆下来…… 就这一下,明月立刻跳起来警惕看着他。 “公子有事直接说。” 真是瘆的慌。 今天让她跟去厨房,他用白酒把自己灌了。让她跟去逛街,他去青楼让姑娘们把自己欺负了。现在他要给她擦头发…… 安的是什么心呐? 楚子晏手里拿着毛巾风淡云轻说着:“我没事,就是想擦干你的头发。” “明月惶恐!”然后凑过去把他手上的毛巾给抽出来,讪笑两声,“明月自己来就好。”然后三两下擦拭着头上的杂毛。 楚子晏看着她:“明月。” “哎。”明月答得万分谨慎恭敬,今天的楚子晏不好惹啊。 “你现在是否就是在卖笑与卖相?” 明月擦拭头发的手一顿,果然吧!果然这家伙的心胸就跟针眼那么大小,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已经报复了两次居然还没完,现在又提起。 “公子……”明月这会儿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怎么说呢,明月就是随口说说嘛,以后不会说了。” 楚子晏也不继续质问,就说:“今日你愤怒砸酒坛的样子,很好。” 这是反话吧?得倒过来听,那就是他非常生气的意思?果然是兴师问罪的,楚子晏这种手段简直就是掐死你的温柔。 “明月当时担心殿下喝坏身子,一怒之下……不不不,顾全大局之下就稍微地粗鲁了一点儿。” 楚子晏这个时候还是没追究,表情依旧如同月光般温柔冷清:“你在醉花楼演的那出,也很好。” “呃……”难道连这件事她都没做对?明月心里哀嚎一声,当奴才心累啊。“那些女子如同豺狼虎豹,明月实在担心她们压坏了殿下,就稍微略施小计,殿下若想与姑娘家结识,明月回去就给殿下物色品貌更好的……” “明月。”楚子晏柔韧的目光望穿明月的眼睛,认真问道,“只要你是为我所做的,好与坏我可有苛求过?” 有! 明月心里斩钉截铁的就这个字,但回想起来,好像又没有,偷看他洗澡、包庇陆燕青,还跟他撒了无数谎,平时甚至揉捏欺负他,他都不会计较。 “……没。” “所以,除了卖笑卖相卖自尊给我之外,也卖羞怒卖任性卖身卖你的所有给我,我都要。” 第七十一章 红蛛穷追不舍 明月又被他的话给镇住了。 先是被一种类似表白的梦幻意境给笼罩得七荤八素。 然后又猛然惊醒,恍惚觉得这会不会又是一个圈套。 跟楚子晏相处其实挺有压力的,一整天他都像在用一个套一个套慢慢把她绑得牢牢的,现在又一圈一圈慢慢给她松开,然后用温柔地声音告诉她,我本不想绑你,只要你听话我自然是不会对你不好。 还是掐死她的温柔啊…… 心情挺复杂的,明月慢慢坐了下来说道:“我认识一个女孩,她被人孤立,我做了她唯一的朋友,后来她自杀了。她死后我才看到她的信,写着要是我不来她就会死。” 楚子晏看向她:“所以你觉得我也是会这样?” 明月笑了笑:“如果殿下觉得听了难受,就当我没说。” “我不难受,更不会像她,你若不来,死的定然,不会是我。” 明月打了一个寒颤,这人是真心要把人当朋友嘛?刚才被他那一席话说得自尊心膨胀的情绪,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啊! “觉得可怕?”楚子晏问明月。 明月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叹了口气。 楚子晏声音波澜不兴,一如平时那般。 “觉得可怕,是因为你们不懂唯一有多可怕。天上人间芸芸众生,偏偏自己只有唯一,自然会倾其所有,可却求而不得,更是很可怕。那个女孩儿在自杀之前心里一定想过杀你。或许你那天收到她的信去赴约,她会让你跟她一起死,只是她最后得到的是最无奈与卑微的结果……” 这话说得让明月心里五味杂陈,或许他说得真的没错。即便不是唯一也有人为了得到或得不到,杀了自己或其他人。 人心有个黑洞,贪婪而可怕。 她其实也有,只是在掩饰或在用借口不断地填补。 因为她在努力填补心中的黑洞,所以今天还没能领悟楚子晏的境界吧? 明月问:“那拥有很多的人自私,还是只有唯一的人自私?” “一样自私。” “所以,如果那天我成了你的唯一,但你无法成为我的唯一,你会杀我?” “呵……”楚子晏垂眸看着她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明月又问:“你觉得跟我说这些,我还愿意跟你在一起吗?” “你说过你愿意,而我只是真诚待你罢了。” 这叫真诚?是,真够真诚的,但这真诚有点变态。 也就只有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晏王殿下,才会有如此的与人相处之道,她能说什么?甘拜下风。 “殿下也走动一天了,明月扶您回房休息。” 终于将楚子晏给送了出去,顿时也觉得分外疲乏,倒头眯一会儿眼就睡着了。 半夜时分,明月睡得正香忽而有人破门而入,明月咕噜爬起来,昏暗之中一把雪亮的剑朝她杀来。 正常人的反应只能往床内靠去躲避,那把剑毫无停顿比她更快地朝床内刺来,明月连忙偏头倒下,那把长剑从她耳边插中蚊帐。 身后传来东西被刺破的声音,赵明月已经滚下床往外跑。 黑暗之中传来一声:“是我,玄黄。” 玄黄? 玄黄为什么要杀她啊!?明月可不信。 玄黄把室内的灯给点亮,明月这个时候才发现蚊帐内部多了一大滩血迹。 明月下意识抹自己的耳朵,脸跟其他地方,没伤口啊。 玄黄再将那蚊帐用剑划开。 站得远远的明月一看,吓得汗毛都竖起来。在她的蚊帐背后。有一只人脸大的红色蜘蛛,被玄黄的剑定在了墙壁上,长着长毛的腿还在爬动。 “红蜘蛛?怎么会出现在临京?” 玄黄说:“朝你窗口爬的有三只,有两只在外边被解决了,这是最后一只。” 楚子晏也已经起身到了明月的房门口,蒙律跟随其后。楚子晏走进来看着墙上的蜘蛛眯问:“除了这三只,没其他的了吗?” “暂时还没发现。” 楚子晏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大概是从鹿儿山跑过来的,明月还是到我房里休息一晚,明日再说。” 蒙律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殿下,这么看红蜘蛛并不是针对主子,而是针对明月吧?” 楚子晏淡淡地看向蒙律,目光微微一呆摇了摇头,没见过脑袋这么愣的,他就只能期待明月也愣一点。 “明月随我回房。” 明月一看蒙律拧着眉头看她,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没错,难怪楚子晏不再要求她同一个房间伺候他,原来是以为红蜘蛛是冲着他的五阴之体来的。 可现在看来红蜘蛛并不是跟着他。 明月虽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被袭击的对象,但还拒绝说道:“我不困,殿下回房先睡。” 是了,明月怎么会是蒙律这种愣头青呢,她明白着呢。楚子晏坦白说:“没错,我是以为红蜘蛛是冲我来的所以跟你分房睡,省的还得分出一部分力量守卫你,如今知道是针对你,反正白羽他们也得看着我多你一个不多。” 玄黄已经将剑收入背后的剑鞘,不发一语退到一旁。 蒙律想了想说:“明月,殿下说得在理,你跟殿下在一块儿省心些。” “还是……不要了吧。” 楚子晏回头看她无奈笑了笑:“你是本王福曌,你的命就是本王的命,他们可得守住了。” 还敢说她的命就是他的,上次不还随口就把她替换了? 赵明月还是只能跟他回了房,屋内白羽已经再次焚香,看来之前故意没焚香是在做测试,看看是否有毒蜘蛛过来。 倒是被他们猜到毒蜘蛛会来,只是没想到袭击的不是楚子晏而是赵明月。 这个让众人不得其解。 想了很多个理由都无法把事情推出个思路来,因为袭击明月的理由实在找不到。 明月在楚子晏的房间打地铺睡下,把事情前后想了一道,想不明白也不想了,管他是真跟她有关还是巧合,睡醒再说吧…… 心还真大,这样就睡着了。 明月就睡在他床边,楚子晏下地蹲在一旁把她的被子拉好,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上床又躺了下来,轻咳了两声,他自己却睡不着了。 第二天明月生龙活虎,楚子晏虽然脸上还是一副清淡的表情,但看起来是十分疲乏,身体状况显然不怎么好。 早饭的时候,白羽说:“主子,方才去医馆走了一趟,临京并没有发现被毒蜘蛛袭击的事件。” 楚子晏有气无力地说着:“看来,那些毒蜘蛛果然是跟着我们过来的。” 白羽:“不过属下却听说了个很奇特的病,富贵病。” 蒙律:“什么富贵病?” 白羽:“临京最近出现初始症状如风寒,大概坚持十天后就衰竭而死的病例,死的都是大户人家的人,诊断不出是什么病理,所以被称为富贵病。” “会不会也是红蜘蛛给毒的?”蒙律问。 白羽回答:“我去看了一下死者,面色发黑身体枯瘦,不过没有外伤没有血迹,是衰竭而亡。” “那怎么会都是大户人家的人出现的这样的症状?”蒙律问道。 “所以才叫富贵病,有人怀疑是一些人见不得他们富裕,便偷偷下毒,但我也检查过,尸体上没有毒。” 蒙律:“不跟毒蜘蛛有关,就留给当地的官府去管吧,我们这边还火烧眉毛了呢!” 楚子晏吃着早饭,看明月话不多就问了一句:“明月在想什么?” 明月看着楚子晏,摇了摇头:“没有。” 然后低头戳着碗里的包子吃着。 楚子晏看着她说了一句:“早饭过后,回宋宅吧。” 他怎么知道她想要回宋宅?明月瞪着眼睛看他:“你不能回去!” “噢?”楚子晏眉目淡淡看着她,“我如何不能回去?” “我是第一个中蜘蛛毒的人,地点在宋宅,而且也是我看见了宋云烟,这两者之间应该存在什么关联,要回去是我回去,你跟蒙律他们在临京呆着。” 楚子晏淡淡看着她:“所以你琢磨了一个早上,想的就是怎么丢下我回宋宅?” “丢下……”明月无奈的笑了,“我是觉得不该让公子您回去,公子现在脸色真的不怎么好,不信你问一下白羽先生。” 白羽看向楚子晏,才说道:“主子状态确实很差。” 楚子晏叹了口气,垂眸说道:“也罢,反正我这身体也只能成为明月的负累。” 赵明月嘴角抽搐,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就当听不出他自怨自艾的风凉话了,明月说:“我会尽快回来的!” 楚子晏又想了想,说道:“那蒙律跟倪往随你回去。” “倪往留下。”明月坚定说,“你身边不能没有侍卫跟阴阳师。” “可你回这么一趟只怕也不能没有倪往。” “回去?回哪儿呀?!”这时候夜十不知道去哪儿回来了,换了一套花里胡哨的衣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明月要去哪儿?我同你一起去!” 明月下意识地看向楚子晏,他可是最不喜欢夜十,之前生她的气不少是因为夜十而起呢。 明月笑眯眯对夜十说:“表哥,你回来了,我没要去哪儿。” 然后对他挤眉弄眼,不要说话,你要去哪儿还能有人管得住?等会儿再汇合,不要在楚子晏面前说。 楚子晏却说道:“明月表哥来得正好,明月,你便与夜十跟蒙律一道回去。” 第七十二章 诡异的云彩锦衣 明月下巴几乎掉在地上,他居然同意她跟夜十一起回去?简直天放晴了啊。 楚子晏冷淡一笑:“反正我也拦不住,你不是心里打着这个主意。” 明月真想给他跪了,也太能猜了!可就算猜到,这种话常人是不会说出来的呀,晏王殿下。 但,楚子晏又不是正常人。 明月不跟他抬杠,十分深沉地说道:“公子不要担心,明月定然早去早回。” 小家伙最是狡猾,看似脾气最好,可心里有主意着呢。桌上的早饭也不吃了,楚子晏起身就走,连明月都不看一眼。 既然他说了让她跟夜十一起去,那应该不会生气的吧啊?明月笑了笑看着白羽:“那主子就交给白羽先生了。” 白羽斜睨她一眼:“什么时候需要你来交代这些?” 明月撇嘴,好歹也算同事,何必这么冷淡? 白羽将手中的一个包袱给了她,其他任何话没有也跟着楚子晏离开了。 不用想,里边的物件必然是对付毒蜘蛛的药物。 蒙律与夜十跟随明月一道出发,蒙律将一匹马给了明月:“骑马快些。” 明月有些傻眼,讪笑:“律哥,我不会骑马……” 蒙律一下就板起脸来,马都不会骑?!“也对,之前你是小乞丐来的,这么个交通工具你估计也驾驭不了。” 小娘是驾驭不了四条腿的宝马,但四个轮子的能开得飞快。 夜十十分热络的说道:“没事,不有表哥嘛?载你一程有什么问题?!” “好兄弟!”明月一乐对蒙律说,“我跟我表哥一起,反正不算太远的路程,没事。” 蒙律也没说什么翻身就上了马。 夜十牵着马绳子看着蒙律那大块头利落翻身上马,嘴角一勾,一副不屑的样子:“你先走你先走,我怕我骑得太快你会跟丢。” 蒙律大长腿夹了一下马身就先行一步。 赵明月把包袱背在身上,还整理了一下,抬头看夜十脚踩上马镫,但马匹立刻在原地绕着圈走起来,夜十单脚跳着跟着马调整方向。 明月傻眼:“夜十你,你会骑吗?” 刚才她就少问了这句啊! 夜十回头给了她一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明月抬起双手揪头发:“天啊,我怎么会相信一个猪头?!” “错了,应该你先上马,我再上。”夜十热情地过来拉明月。 明月使劲躲:“你自己上,我不跟你一起!” “你是男人嘛,能开着四轮在那么拥堵的城市里钻来钻去,还怕一个牲口?” “我不是怕牲口,我怕你!” 站在楼上观望的楚子晏面色都黑了,这夜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白羽倒是有些想笑,问道:“主子真放心让夜十跟着?” 楚子晏咳了咳叹了口气,不回答。 看来他是很不愿意,白羽又说:“那现在……” “由着他们吧。” 明月被夜十推着上了马,夜十朗声笑着从后边翻身而上,两人非常凌乱地离开客栈。 “夜二我去你大爷的慢点儿,前边有人练摊儿啊撞上啦……” 骏马直接撞飞那包子摊,夜十还很混蛋地伸手去捞飞起来的包子! “好烫好烫!就捞着一个,给你吧!” “给你妈!” 这人为了去抓包子把马绳给松了?!简直就是见了包子丢方向盘啊!明月连忙去抓马绳。 两人连马又撞过前方卖油纸伞的架子,夜十拿着包子的手护在了明月的头上,惊呼一声:“好险!那雨伞居然能飞得那么高!” “好烫!夜猪头你包子扣我额头上辣。”明月只想哭,为什么她会选择夜十同行呢?他比毒蜘蛛还毒啊。 “哈哈哈哈哈……”夜十没心没肺的笑着把包子塞嘴里,支支吾吾说什么,明月根本就听不见,也不想听见。 骏马驮着两人在街上人的叫骂声中,终于远远地消失在临京的街道。 楚子晏看着他们路过后人仰马翻的大街,胸口有点闷,让夜十跟着明月确定不是帮倒忙吗? 出了临京城,马匹也渐渐不那么野了,但此时骏马已经乱奔到了某一个不知名的山坡之后才停了下来。 估计是给马上他们两个 二B给镇住了。 明月头顶的发髻已经蓬乱,碎发跟狮子头一般竖起来,面部僵化得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夜十却十分惬意说道: “这里风景真不错哈……”知道自己玩得有点大了,伸手把明月碎发给压下去顺了顺,“呃呵呵,你发型也不错。” 明月双腿有点麻,夹马夹的,也懒得跟夜十计较,胳膊肘敲了他一下:“掉头,走错路啦,鹿儿山在那边。” 此时夜十在如此生猛的生搬硬套之中,已经摸到了骑马的门道,如今是真会骑马了,稍显得意地说道: “你看,我说我会骑马吧?我三世之前是会骑马的,只是后来交通工具太发达马就用不上了。人啊,你不逼一下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潜力,骑马,简单。” “是,跟你头脑一样夜十三世大人!”明月咬牙切齿恭维了他。 两人相互调侃着策马往回走,夜十的手绕过明月的腰抓着缰绳,下巴搁在明月的肩膀上方看着前方的路。要是郎情妾意还别有一番滋味,但他俩什么都不是,老天爷能别在这个时候下起毛毛秋雨吗? 雨下得不大,夹杂着雾气在暗绿的田野间浮动,明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太冷流鼻涕了。 夜十收拢双臂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说:“我怀里暖和,你靠过来。” 说着他已经自作主张把她满抱在怀,双手圈在她身前,好在夜十也没别的心思就单纯给她取暖,手臂再往上可就碰到她的旺仔小馒头……不是,是小包子了。 绵绵秋雨,在两人的头发上裹出白绒绒的一层, 进入官道之前有一株巨大的榕树,榕树树冠茂盛似一把巨大的雨伞,上边还绑着一些红色的丝带。 通常这样的古树都会被当地人当神树看待,绑上红带祈福或许愿。 夜十说:“咱们到树下避避雨。” 大榕树之下,一名女子跟孩子跪在地上,他们身上都穿着白色麻衣,孩子头上还带着一个三角的白帽,看来是在披麻戴孝吊丧。 女子面前放着一个火盆,她不断往里边添烧纸钱,旁边还放着一大篮子要烧的东西。 夜十扶着明月下马站在了一旁看了一眼,就牵着马去了一边,按着马头让马吃草。 明月站在树下回头看了一眼吊丧的两人,孩子不过四五岁不大懂事,就乖乖坐在一旁看着女子,偶尔伸手摸摸她的脸说:“娘,别哭,你还有荣儿呢。” 他说完,眼睛却红了。 母亲回头看着儿子,又是声泪俱下:“相公,你就这么走了,我跟荣儿怎么办?你还说等荣儿再大点就带他去骑马呢……” “娘……”荣儿也呜呜哭起来。 那母亲吸了吸鼻子说:“荣儿,你把这件衣裳烧给你爹。” 那孩子乖巧地接过一件青色的锦袍,锦袍之上有银色的提花,看上去虽不奢华但色泽饱满纹路精致,显然低调而富贵。 看来是死者生前所穿的衣裳。 那孩子将衣裳放入火盆之中,闷住了火苗,火势太小衣服太厚一时间没能烧透。 那母亲推了推火盆旁的衣角说:“相公,这是你最喜欢的云彩锦,我还记得你穿着它风度翩翩的模样,可这新衣还没穿几回你怎么就……呜呜……” 女人再次泣不成声。 盆里的火让衣服出现一团焦黑,火就窜了上来,将衣服点燃了。 明月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衣裳都还光鲜,尺寸还依旧,但穿着它的人却永远回不来了。 他常说的话,经常走动的地方,从此也空空如也再不见旧人。 是痛苦的吧? 当时她突然离开,家中的亲人是否也是如此悲痛欲绝,睹物思人呢? 明月深深呼吸,刚要转过头去…… 呲呲呲 耳边突然传来细碎诡异的叫声,明月猛然回头,看到火盆之中黑灰之内,有几个触手般的东西翻滚蠕动,发出凄惨的叫声之后化成灰烬。 女人与孩子当然看不见这异物,在她们眼里看来不过就是普通的灰烬而已。 夜十也踱步过来站在明月的身边,显然夜十也察觉到了异样,他看了一眼明月。明月想了想上前与那女子说道。 “夫人,节哀顺变。” 那女人抬起眼,用肿得跟核桃一样的眼睛看着明月说:“你,是何人?” “在下只是一个路人,看夫人哭得悲切心生同病相怜的苦楚,我也是在前不久失去了至亲,看到夫人与孩子不免想到故人,心中……” 明月叹了一口气,黯然地也蹲在一旁,拿起盆中的另一件锦衣,往火盆里送去,她见过云彩锦,所以知道这件也是云彩锦。 然后又说了一句:“衣服还在人已往,也只有我们这些活着人痛苦了。” 那女人听到共同的心声更是哭得悲切,然后便说起自己的身世。 她叫崔莺儿,是临京城里富商林宝生的四房,歌妓出身,几年前被林宝生看上嫁到了林家当了四夫人,在家中颇受歧视,好在林宝生待他不薄,而她也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也就踏踏实实在林家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第七十三章 重返鹿儿山 如今林宝生突然离世,剩下她们瓜儿寡母,丧夫又前途未仆让她更是悲痛交加。 所以来这儿吊丧。 “我也不能为相公做些什么了,只是给他送一些生前喜欢的东西……” 明月听着她说,却仔细看着火盆。 这件云彩锦烧了却没有发现有异动,就是普普通通的锦缎,发出普通的焚烧气味。 “看来,林老爷生前很喜欢穿云彩锦。” “是……”崔莺儿将最后一件锦衣放入怀中抱了抱,“相公喜欢穿云彩锦,说喜欢上边的香气,说像花香好闻……前段时间云彩姑娘家出事,他心里还一直惦记着。半个月前推迟了许久的订货送到了,这新衣还没穿几次,人就……” “夫人手上的衣衫看起来也并不新。” “这件啊……”女子低头看着衣服说,“这件是新衣到之前,相公经常穿的衣裳,都穿旧了,本想留下做个念想,但又怕睹物思人……” 女子悲悲切切哭了又哭,把最后一件林宝生穿旧的衣衫放入火盆之中,锦衣华袍慢慢就化成了灰烬,终也在这世间消失了。 云雾慢慢,女子领着孩子打着油纸伞穿过雨雾,消失在小道之上。 夜十蹲在火盆旁边,用木棍捣开盆里的灰,随手捏了一些灰土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还能闻出什么吗? 守墓人果然有不同寻常的的能力? 明月蹲在他旁边认真询问:“能闻出什么来吗?” 夜十慢慢看向明月,一本正经地说:“我也以为能闻到什么来的。” 四目对视了好一会儿,明月一巴掌推开他装深沉的脸:“你是猴子派过来逗比的吗?” 雨下绵绵没有停下里的意思,两人最后还是淌着雨回了鹿儿山,不过这次夜十把外袍脱下来,罩在在两个人的头顶,一路快马加鞭地回到了宋宅。 在鹿儿山脚几株古树之下,遇见了面色极为难看的蒙律。 蒙律阴沉沉说道:“我等了你们半个时辰!” 明月讪讪一笑,她也没料到会是如此啊! 夜十说:“你等我们做什么,直接回宋宅就行了。” 蒙律面容一梗,问明月:“我在路上一直想一个问题,公子没回来,我们回宋宅说什么好?要是凶手藏在宋宅那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明月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事,就说公子身体抱恙,命我们回来看看慕白先生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他们的婚礼不也要提前准备吗?” 蒙律豁然开朗:“这个行得通!” “你是脑子想不通而已。”夜十打趣。被蒙律斜视过去,问了一句:“你刚才把马骑到哪儿去了?” 夜十厚颜无耻地说:“我带明月去领略了一下山川大河的秀丽风景。” 明月嘴角抽搐,不想说话,憋屈得脑仁儿疼! 三人一起回了宋宅,李慕白看上去更加疲乏,但还是歉疚地赔礼道歉,说对不住殿下,又说殿下身体如此还为他操心实在是他的不应该等等。 明月也跟他乱客气了一把,说有什么事情要他们帮忙尽管说,只要把宋宅的事情处理好了,主子才能真正放心。 但蒙律又加了一句:“嗯,现在鹿儿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俩的亲事还能顺利成吗?” 虽然觉得蒙律这话说得忒直白,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如今的鹿儿山都是毒蜘蛛带来的恐惧还有丧亡的气氛,办喜事确实有点……不那么吉利。 而宋云彩在听说宋云烟回来之后,也一直都神情恍惚,这亲到底还成不成还真是个问题。 李慕白听到这一句,脸色又的大变,但又坚定地说道:“不论如何,我一定会娶云彩的。” 明月他们就这样住了下来。 李慕白与宋云彩之前订的结婚用的红绸灯笼还是按时送到了,不过订的一些糖果喜饼没送,小禄说,人家说鹿儿山这里有毒蜘蛛,不愿意送过来。 明月就说需要的话,她跟蒙律去镇上采购。 李慕白说:“不用了,如果婚礼照旧,也来不了几个客人的。” 他跟宋云彩都没有别的亲人,宋家在临京其实也有些名望了,有不少生意的伙伴,可最近这儿实在不太平不会有人愿意来。而原本织绣坊里的工人,大多是谷阳村来的,家里有死的也有伤的,谁还能笑着来参加婚宴呢? 明月看李慕白没精打采就说:“不管有人来还是没人来,如果你们的婚礼要按时进行的话,东西必然是被备一些。” “云彩也不是料理生意的人,我也不是,但家里的一些事情总有人要处理,我也分不出什么精气神来。” 明月说:“要不这样吧,小禄把清单上还缺的东西告诉我,我跟律哥去购置,比原来的量买少些就是。” 李慕白看着明月,终于点头说道:“难怪主子如此看重你,明月人小却十分周全。” “谬赞了。”明月深沉地回了一句,心想小娘跟你年纪一般大,都活第二回了。 然后赵明月与夜十蒙律加上小禄去了镇上采购。 当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蒙律通常情况下不开口,总是一副严肃的模样,小禄跟明月年纪相仿,私底下还偷偷跟明月说,蒙侍卫怎么那么可怕?我都不敢同他说话。 明月差点就没绷住,蒙律也就外表可怕罢了。 明月说:“他心很好,没事。” 小禄跑去点货之后,蒙律就说:“明月,咱们做这些有必要吗?” “不演得真一点,怎么瞒天过海?” 夜十是来消耗的,买花生、瓜子、糖果、喜饼他每样都要尝一遍,但总会摇头跟明月抱怨,不好吃。找他帮忙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选择,由他去吧。 把清单上的物品买完,回到宋宅已经是夜幕降临。 晚饭时间,宋云彩出来了,虽然面容看上去有些憔悴,但精神也还凑合,又是一阵客套之后,晚饭才吃上。 明月吃着饭突然不好意思地问:“云彩姑娘,我听说你织的锦缎特别好,我想能不能也送我一匹你织的锦缎。” 宋云彩一看明月,歉然:“小公子,真不好意思,我最近都没织锦,前些时候做的都送给之前订货的人了。” “这样啊,我之前还说要给我家公子用云彩锦做一套衣裳呢。” 李慕白闻言说道:“云彩,既然小公子这么说了,你就给他织吧。” 宋云彩想了想,点头:“好,那我尽快织出来。” 明月准备入睡那会儿出门,在门口却碰到了黑衣人,险些想要一棍闷了他,那人将脸上的面巾扯下来说: “是我。” 夜十非常做作的换上了一套夜行衣,还蒙上了脸,明月一看傻眼:“你干嘛?” “你不是要去偷看宋云彩织布吗?” “那你这一身……” “当然是夜行衣啊!” 明月一把将他拉回房间:“我是要去,但是要光明正大的看,你要是想去把你这夜行衣给脱了。” 夜十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将夜行衣换下来,两人到了后院听到里边传来织锦的声音,明月特意将准备好的点心端了进去,确定看到宋云彩在那熬夜织锦,又是一阵客套感激,随后才从后院出来。 回到东厢房,夜十问:“看到你想要的了吗?” “之前燃烧的那件衣服上,你也看到了,是有一些东西存在的对吧?” 夜十点头,补充一句:“但后边的衣服上都没有,你也看到了。” “正因为后边都没有,所以才觉得奇怪呢。” “所以你怀疑现在的宋云彩……不能啊。”夜十难得正色说,“如果这个宋云彩是假的,李慕白不能认不出来吧?” “也对呢啊?”明月跟着往床上一躺,从头到尾想了也觉得想不明白,哈欠连连。 夜十就更不用说了,明月想睡的时候发现那人已经在她卧榻之上,睡得就差没流口水。 张口想叫他回他自己房间睡,但想了想算了。下床将他吊在床边的腿给放入床上,捞了被褥给他盖上,她则踱步穿过雕花的拱门到了里间的卧房,平时楚子晏睡的床,她躺下捞起被子盖上就睡。 屋里点着熏香,那是白羽给的药。 蒙律睡得浅,不定时地起来巡视一番。 直到天亮,宋宅又出事了,李慕白起床的时候突然晕倒,一早大夫就来给他诊脉,说是劳累过度,精气不足,还交代了,不要过度行房。 宋云彩一听,面色大变。 明月想起之前偷听的那一幕所谓过度行房,看了宋云彩一眼,宋云彩非常尴尬。夜十还非常不客气地吹个口哨,让宋云彩更是无地自容。 明月拉起夜十的就跟宋云彩说:“那慕白先生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 李慕白昏睡不醒,双眼之下有浓浓的黑眼圈。 明月跟夜十走到了门口,夜十不痛不痒地笑了:“哈,十有八九与不干净的东西有接触……” 两人还没走远,这话让随后跟上来的宋云彩听到了,踌躇了好一会儿她上前说道:“小公子留步。” 明月闻言回身对她行了一个礼:“云彩姑娘有何吩咐?” 云彩低着头,看上去非常难为情,明月想了想问道:“云彩姑娘是不是想说关于慕白先生的事?” 第七十四章 孪生姐妹与书生 云彩似乎没想到明月会看得出来,惊讶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心里没了主意,又不知跟何人说起,小公子是否愿意听我说一说?” “好。”明月轻声答应。 宋云彩将她与夜十领进了另一间屋子,婢女奉了热茶,宋云彩才慢慢说道:“我,我其实不知道刚才大夫为何会那么说。” 明月看她欲言又止,又帮说了一句:“是关于行房的事?” 宋云彩脸低低的,轻轻点了点头,下了好大一个决心才继续:“我与慕白是,是有过……但最近因为成亲之事在即,我又忙着给人做锦衣,根本就……就很久没有与慕白同房。” 说完她的脸涨红了,明月也愣了一下,她不跟李慕白同房,那那天中午她见到的是什么? 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宋云彩也豁出去了,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泪眼朦胧:“那天小公子说见到一个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人,我就在想慕白是不是跟姐姐一起在骗我?” 明月与夜十相互看了一眼。 夜十问:“你是觉得你姐姐没死,而李慕白跟你姐姐在一起?” “我不知道……现在想起来,也许慕白也许钟情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姐姐,毕竟他的命是姐姐救的。” 夜十:“如果是这样,他又何必选择了你呢?” “姐姐很喜欢慕白,慕白对姐姐向来也一直很好,也许真的是我抢了姐姐心仪的人,所以……慕白最近,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我。” 说完就已经嘤嘤哭了起来。 夜十一看女孩子哭顿时有些受不了,赶紧给明月使眼色,别让她哭啊,他最见不得了。 明月说:“云彩姑娘,你先不要胡思乱想,其实当日在澡房遇见的时候,我也没敢多瞧那人,也许真的是我看错了。” “那慕白怎么会如此晕倒了呢?” “也许只是因为最近的事情太多,慕白先生忧心过重劳累了而已。” 明月不断地劝解,宋云彩也才慢慢平静下来,但精神一直有些恍惚,目光悲切。明月让丫鬟先带她回房休息。 晌午,小禄着急着往宋云彩的院子跑正好被明月拦下,小禄气喘吁吁地说:“李先生,李先生醒了!” 明月安抚小禄:“你家二小姐刚休息下就先别打扰,我随你去看李先生。” 于是明月与夜十又到了李慕白的房间。 李慕白靠在床边面容憔悴,眼圈依旧发黑,看到明月还颔首行礼,十分客气周全。 明月坐到了窗前的凳子上,问道:“先生可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 慕白目光没什么亮度,摇了摇头:“可能是太劳累……” 明月组织一下文字,打算来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夜十在一旁哈哈笑了起来,拉着一张椅子与明月并排坐下。 “李慕白,大家都是男人你就别瞒着了,是不是偷偷背着宋云彩跟别的女人好上了?” 李慕白脸色大惊:“公子莫要羞辱慕白!” 夜十摆摆手:“男人那点心思我懂,我昨天还小红明天就小绿了呢,明白的。” 李慕白一张脸气的煞白。 明月看夜十也吊儿郎当的模样,顿时明白,终归自己不是男人,还想着成熟的讨论此事,她不过一个十四岁的男孩成熟理性说这事,还真没夜十这种长驱直入的办法凑效。 她心里暗自好笑,打算旁观等着夜十继续说。 夜十没脸没皮地说:“刚才大夫给你看病,说你晕倒是因为精力耗损太大,沉迷于房事所致,哈哈哈,我觉得这很正常,男人这个年纪有这需求太正常……” “我……我……”李慕白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最后看着明月又看后边站着的蒙律终于脸耷拉下来,承认道,“即便是因为……因为房事过多,但我没有跟其他女人,而是跟云彩……”说完觉得自己不厚道又加了一句,“我一定会娶云彩对她负责,除了云彩我没有别的女人。” 李慕白信誓旦旦,那表情仿佛就是他若撒谎必遭天打五雷轰。 如果他说得是真的,宋云彩说的也不像假的啊,那为什么两人之间的对话会有出入?难不成中间还真多了一个人? 宋云烟当真还活着,或是成了邪祟回来? 明月说:“虽然有些失礼,但方才云彩姑娘悲切地跟我说,慕白先生最近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她,这是为何?” “我,没有避开云彩……”李慕白说着目光微微闪烁,然后垂眸说道,“我确实没有避开云彩。” 明月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说道:“其实刚到宋宅的时候,明月也发现了一件事,偶尔云彩姑娘想碰先生的时候,先生确实躲避了。” “我……” “这事非同小可,可能会直接关系到云彩姑娘的安危。”明月斩钉截铁说道。 李慕白又怔了怔,神情忽而恍惚起来,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云彩,跟以前似乎不大一样了……” 李慕白也是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把事情的前后说出来。 “我跟云彩情投意合,那晚我把持不住就要了她,她很羞涩很美好,我万般珍惜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待她。云烟走了之后,云彩有一段时间都把自己封闭起来,连我都不见,她认为是我们害了云烟,一直无法对面自己还有我。 我不断地恳求,她才愿意与我见面,也才答应跟我成亲。 但是,我发现云彩有些变了,每次我们行云雨之欢时,她总是……总是很热情,虽然她有些不同但作为男人……” 李慕白这个书生不好意思继续直白的说,夜十非常理解地替他把话接下去。 “这个有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希望女人床下是圣女,床上是豪放女这很正常,我也喜欢热情如火的女人,哈哈哈……” 明月回头瞪他,点到为止就行,笑得那么欠揍? 夜十把大笑的嘴闭上,理所当然说道:“本来就是怎样,你以后长大就会明白的。” 李慕白也算是默认了,继续又说:“有时白天她也会回来家里一趟,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发泄心中的不安,要如此忘了云烟带给我们的阴影。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要她要我就沉迷其中,但过后心里总会产生一丝罪恶感。” “日子越久,同床之后再次看到她心里就越不安,我甚至觉得跟我行房的人不是云彩,但每次在床上我都克制不住沉迷不已,我很唾弃这样的自己,所以才觉得无法面对云彩……” “等会儿!”夜十给他绕糊涂了,“既然你睡的是宋云彩,怎么会觉得有罪恶感呢?难不成……你睡的人不是宋云彩?” “我确认过她是云彩,她,她说她是云彩的。” 好么说看来也不是很确定呢?夜十撇撇嘴。 明月问道:“先生分不清宋云彩跟宋云烟?” 李慕白说:“我分得清……我……”说到这儿他也不那么确定了,呼吸起伏似乎有些后怕,“其实在床上的时候,我也曾有过疯狂的猜想,这个人不是宋云彩,但我拒绝不了那样的诱惑,她明明是云彩的…… 李慕白说到最后也有些颠三倒四无语伦次起来,明月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也就让李慕白先休息,他们几个退出了房间。 一直闷不吭声的蒙律,在只有她跟夜十的时候就问道:“看来,这宋云烟真的存在,就不知道是人的存在还是鬼的存在?” 夜十却不正经地说:“管他是人是鬼,这李慕白可算是艳福不浅啊,要是有这么一个双胞胎,一起娶了不就行,非弄得你死我活干什么呢?” 蒙律非常鄙视夜十:“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风流。” “人不风流枉少年。” 蒙律干脆不跟夜十说话,一个见着女人就追的男人,他是个男的也看不上这人品的,蒙律问明月:“明月你觉得呢?” 明月无奈耸肩:“我也搞不懂,不过从他们的对话来说,这中间是多了一个人了……但是,总觉得哪儿不对呢。” 蒙律拧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说:“或许正如传言一样,宋云烟是被红蜘蛛给抓走了,如今化成了妖邪回来报仇的,你看她遗书写得多恶毒。” “遗书?”明月抽了蒙律话中的两个字反复念了一遍,“遗书……” 蒙律说:“遗书有问题?” 明月摇了摇头:“智商到用时方恨少啊……” “什么商?”蒙律问。 夜十哈哈大笑,对蒙律说:“你别问了,你没那东西。” 明月瞥眼看他:“说得好像你有似的。” 夜十又笑,一派风流倜傥的搂住明月的肩膀:“我不是没有,是那东西对我而言没用,在下是靠颜值吃饭的。” “就你敢说。”赵明月被他逗乐了。 蒙律听得一知半解的,明月跟夜十说的话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懂,他难免有种被排挤的感觉,不悦地双手环胸说:“夜十,你这样抱着明月,我家主子可就不高兴了。” 第七十五章 诡化夜十 呃…… 明月忽而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楚子晏忽而又站出来一般。 夜十吊着眉毛斜眼看大高个:“这样抱他就不高兴了?” 他双手握住明月的肩膀,故意跟蒙律唱反调地把明月板正面对他,问蒙律:“那这样呢?”说完就把明月抱入怀中,在明月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低头就闷了明月额头一个响吻。“嗯啊!” 蒙律横眉竖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夜十跟明月。 夜十觉得他那吃了苍蝇似的表情可爱极了,哈哈笑着捧住明月的脸,就要往嘴巴上来一次。 这一下还没等蒙律有反应,赵明月从下往上给夜十下巴一个勾拳。 啪的一声。 夜十脑袋被打得向后仰起,然后呲牙咧嘴地捂住下巴蹲了下来,呻吟:“赵明月你真打啊你。” 明月甩了甩自己的手,说了一句:“下巴还挺硬。” 夜十捂着下巴站起来,横眉竖眼:“我亲你一下怎么了?” “不怎么了,就揍一下。”完全没有底线得寸进尺的家伙,她想揍他已经很久了。 蒙律这才双手环胸哈哈大笑。 夜十揉着下巴非常不爽,但很快几人说着话他又开心了,约道:“明月,傻大个,我们去喝一杯吧,反正那两口子都倒下了,我们也闲着。” 蒙律板起脸:“主子让我们回来是执行任务的,不能喝酒。” 明月却眼睛一亮说道:“夜十,你不是从城里又拿了桂花酒?” 蒙律:“……” 之后的几天并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赵明月与夜十他们在宋宅也呆得还不错,整日就帮着下人装饰一下房子,把红灯笼红花给挂上去,然后宋宅看起来也就像个新房了。 李慕白静心休息了几日之后,身体也恢复了一些。 今天是李慕白与宋云彩拜堂成亲的日子。 因为鹿儿山发生的毒蜘蛛事件,还有宋云烟阴魂成鬼回来的传言,确实也没有人来参加婚礼,有一些提前匆匆送来贺礼,拿了喜糖喜饼就回去饭都不吃。 蒙律也接到了信函,跟李慕白说道:“晏王身体欠佳,不能亲自前来喝喜酒。” 李慕白说:“殿下此次能够来看我,我已心满意足,只盼殿下身体无碍。” 明月听到蒙律这么说,心里也有些担忧起来。她已经几天没见到楚子晏,之前倒也不怎么惦记,如今听蒙律说他身体欠佳,还真觉得这天气太过寒冷,想着这件事情之后,还是与他早些回金陵比较好。 这么想,反而还有些想念起来。 李慕白与宋云彩的婚礼参加的都是宋宅里的人,没有其他。 李慕白身穿大红喜袍在宋云烟的房门外等候,婢女去房里把新娘子搀扶出来。那婢女笑盈盈走到门口,推开门笑容就僵住了,接着发出惊恐的尖叫。 “啊——” 再接着跌跌撞撞就奔逃而出,面色就像见到了鬼! “大大大小姐回,回来了!” 宋云烟在里边? 赵明月与李慕白等人立刻冲上了上去。 几扇雕花木门之内,红色罗帐垂挂的木床之上,坐着两个穿着一模一样凤冠霞帔的新娘。新娘脸上画着一样艳丽娇美的新娘妆,双生子模样生得格外相近,红妆之下更是难辨真假。 只是,其中一名新娘靠在另一个新娘的肩膀上,眼睛微微睁着,看着李慕白张了张嘴发不声,只是微微抬起手伸向李慕白,嘴唇无声念着的是“慕白”二字。 李慕白面色苍白,上前说道:“云,云烟,你果真还活着?” 那个清醒坐着的新娘伸手摸了摸自己肩头新娘的脸,笑着说:“李慕白,我说过,不会让你们善终的,呵呵呵,新娘子你要选哪一个呢?” 显然说话的那个当真就是宋云烟,她没死! 她的指甲轻轻滑过宋云彩的面容,李慕白大叫一声:“不要伤害云彩,都是我对不住你,你的怨恨都冲着我来……” “我怎么会冲着你来呢?慕白,你跟我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可喜欢得紧呢。” 李慕白面露惊恐之色说道:“当,当真是你?” “你说呢?真可惜啊,你说你喜欢云彩,但你却不知道自己抱的是谁。相公,你说是我伺候得你舒服点,还是云彩妹妹呢?哼哼哼……” 明月与夜十不动声色。 蒙律已经从后方想办法偷袭。 只是当他出其不意出击的时候,宋云彩的房间顿时晃动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出手,一直巨大的红色蜘蛛从床板之下顶起,吐丝将两个新娘都卷到它的爪子之下。 红蜘蛛十分巨大,从地下钻上来的时候几乎占了大半间房间,凸起的眼珠如同两盏红灯笼,脑袋跟脖子处也是红色的绒毛,腿毛比人手指还粗。 更恶心的是,它打开身下的壳时,倾倒出一堆红色的小蜘蛛,密密麻麻的红色小蜘蛛朝着人群攻击而来。 赵明月点燃手中的药片,朝那堆蜘蛛面前丢了出去。 小蜘蛛如潮退下,又绕开从两侧蜂拥上来。明月只能再点上更多的药。 烟雾缭绕之中,只见宋云烟抱着宋云彩已经坐在了那只巨大蜘蛛的身上,红蜘蛛飞快地从破窗而出。 李慕白追了上去:“放开云彩,宋云烟你要带就带走我!” 宋云烟猖獗大笑:“难道慕白是想跟我双宿双飞吗?你来呀,来呀!哈哈哈哈……” 然后又恶狠狠地说:“李慕白,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我不会让你娶宋云烟的,你让你后悔,让你们不得善终!” 蜘蛛窜逃得极快,从宋云彩的卧房直接逃向后院,再欲翻墙跑到鹿儿山上。 但蒙律追得也是极快,已经飞身上来围墙,从前方拦截,一个大刀直砍蜘蛛的脑袋。 那蜘蛛毛茸茸的嘴一动,吐出粘稠的蛛丝,要缠住蒙律。 蒙律飞身斩断蛛丝,被逼退了几步。 赵明月从身上取出灵符,念了口诀朝着蜘蛛飞去。 灵符飞窜,明月曲手成手决,灵符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东南西北困住了红蜘蛛,手再动,灵符爆破。光芒炸开消失之后,一条绿莹莹的蛛丝朝着明月飞射而来。 夜十挡在了明月面前,徒手抓住了蛛丝。 “蛛丝有毒!”明月惊喊。 绿色的毒液侵染了夜十的手臂,瞬间绿烟腾腾,夜十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手臂,短促一笑:“哼哼,这点瘴气,还不如雾霾呢!” 他手臂旋转一震,缠着他的蛛丝全数粉碎,他手臂上那一圈被融化的皮肤也迅速愈合。夜十飞身而上,帅气的身子立在半空,剑指凌空行云流水写“诛邪”两个金色的大字符。 剑指一指,诛邪二字化成利刃飞射巨型蜘蛛! 呲! 蜘蛛直接被切割了一下身体,但那蜘蛛的身体如铜墙铁壁,电光石火之下居然只伤分毫,它几条长腿跨过围墙再逃。 蒙律一个大刀横扫,手指粗的东西被切下来,但那只是那只蜘蛛毛腿上的一根小腿毛而已。 那家伙窜得极快,翻越围墙坠入树丛之中。 蒙律与夜十直接跳上了围墙,蒙律大刀连续挥出,光刃切向红蜘蛛的身体。 吭吭几声,发出的居然是铜铁碰撞之声,那只蜘蛛身体坚硬无比,继续从蒙律的眼皮底下就逃了出去。 明月大喊一声:“蒙律,砍天灵盖,其他地方太硬了!” 蒙律飞身下了围墙,与夜十一道追击出去。 明月跑到墙根,傻眼,墙太高她爬不上去! 她跟李慕白在努力爬墙,周围的小蜘蛛窜来窜去,明月上了墙头,又不得不再烧一块药片丢到了李慕白的脚下:“你在这儿等着!” 当明月追到了外边,蒙律与夜十已经与那只巨大的红蜘蛛斗上了,周围纵横交错挂满了毒蛛丝,明月用灵符一道道劈开道路,跟这种邪祟斗争,蒙律是有些吃亏的。 如今的蒙律已经被蛛丝困住,见到明月他喊了一声:“那蜘蛛把夜十往山里带了!” 明月再取出灵符,贴向缠裹蒙律的蛛丝,耗费了不少灵通才将那些蛛丝打开,两人正要追赶而去,穿着新郎袍的李慕白跌跌撞撞追上来。 “云彩!” 明月说:“蒙律,你先去帮夜十救云彩姑娘!” 一场恶斗避免不了,那蜘蛛除了毒之外,皮囊刀枪不入更是硬得跟石头一样,蒙律的大刀砍不动,夜十的灵符刷不动。 如此打斗持续了很久。 明月再次追上去的时候…… 看到一个触目惊心的一幕。 夜十那家伙在徒手撕那只蜘蛛。 夜十被蛛丝团团缠绕,毒液在他身上不断冒着瘴气,但夜十脸上洋溢着一种如饥似渴的表情,他抓着毒蜘蛛的牙齿,对着毒蜘蛛的眼睛发出低低的笑声。 “啊,是很久没动手了,本大爷可手痒着呢,哼哼哼……” 他胸腔里发出噬血的笑声,声音不大,但山谷有回声扭曲的环绕。 他双手向两边撕开…… “啊哈哈哈哈哈……”嘴里发出诡异的笑声。 坚硬如铁的蜘蛛应声被撕裂成两半,肚子里爆开红血四溅。 夜十似乎扛不住兴奋的劲头,从蛛丝团里飞身而出,身上还淌着绿莹莹的毒液,但他已经迫不及待跳到蜘蛛的血肉堆里,将尸体再撕成一片一片。 血浆肉丝在他周围不断地飞出。 夜十兴奋地诡异狂笑着…… 第七十六章 夜十诡化鬼面相逢 明月傻眼。 我擦,这守墓人不是过分二,就是过分变态啊! 李慕白也震惊了半晌,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大叫道:“云彩!” 听到声音,血肉堆里的夜十猛然回过头来,那表情让人心惊胆寒。 蒙律用衣服护着怀中的一个人,也傻眼看着那样的夜十。 夜十身上都是血,身姿有些诡异微微垂着肩膀,咧着嘴笑着,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格老子的,这家伙居然徒手撕了毒蜘蛛! 蒙律脸色比看到毒蜘蛛可严肃多了,将方才他护着的女孩儿给了李慕白,握紧手中的大刀朝着明月走了过来,说道:“这家伙真,真恶心,他要是真干些什么事情来,明月你就跑……” 明月心里也有些打鼓,那一身挂着毒血的人看上去是狰狞可怕极了。 夜十说,他要心魔。 夜十是守墓人的首尊。 她见到的夜十不过是那个啷当少年郎,逗比也善良。 这让她如何将眼前这个噬血鬼畜的人,跟那个把冰糖葫芦分给孩子的人画上等号。 夜十,夜十! 夜十身上笼罩阴暗如同地狱的气息。 蒙律将明月挡到了身后,目光紧紧瞪着夜十。 夜十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咧嘴一笑:“靠,没意思。” 身体一动,那诡异的姿势立刻又恢复了原来的姿态,然后看着自己好一会儿大叫:“啊,这是什么鬼,好臭好臭!” 明月跟蒙律都傻眼了。 蒙律问道:“你,你确定你没事?” 满脸是血的夜十瞪着蒙律:“傻大个,你傻了,我有事没事你看不到啊?” 赵明月也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变态,超变态!不过他这么说话,明月也稍微放心了,对蒙律说:“那个怎么回事?” 李慕白抱着瘫软在地的新娘,不断地叫:“云彩,云彩!” 蒙律说道:“红蜘蛛力量耗损太大,想要补充灵力要吃了他们姐妹,最后宋云烟把宋云彩给推出来,结果她被蜘蛛吃了……” 夜十撇嘴,看向了一旁宋云烟的尸体。 尸体从中间被破开,几乎一分为二,十分残忍,但更残忍的是,那具尸体里不停地钻出红色小蜘蛛来。 想必,那只毒蜘蛛用了她的身体,繁殖无数的小蜘蛛。 明月再仔细一看,在宋云烟尸体的脖子上,有一个十分诡异的花纹,像是某种红色妖纹。 似乎在哪儿见过…… 啊! 那个带着鬼面具的男人,他面具之上就是这样的妖纹,应该是吧?!赵明月不敢确定,毕竟她已经太久没再见过那个人了。 李慕白看了一眼那具尸体,于心不忍地偏开了头。 他怀中孱弱的宋云彩轻声说:“没想到,姐姐在最后关头,却……却护住了我。”然后她潸然泪下,将头埋入李慕白的怀中,“姐姐一直很疼我,小时候她总骗我她吃饱了然后把红薯给我吃……可后来我看到她去舔红薯皮……她怎么可能会真的恨我呢……” 李慕白将宋云彩紧紧抱入怀中,似乎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蒙律看向明月。 明月再点燃了一些熏香药片,对蒙律说:“回去吧,这里不大安全。” 几个人从鹿儿山回去了,一场风波逐渐平复下来,天色也已经暗了。 今天的婚礼注定无法照常进行,宋宅四处又开始燃烧驱赶蜘蛛的药片,在这奇特的药味之中,黑夜显更黑暗更冰凉。 天又下起雨来,并不大,但敲打在瓦片上的声音很清晰,没过多久,屋檐就开始滴滴滴答答滴起水来。 赵明月想起了夜十今天的模样,又想起了宋云烟最后的死相,然后有想起了那日她在后院看到了宋云烟。 沉沉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 然后自己又笑了笑,今晚夜十没来这个屋里睡,但明月却很自觉地睡到了楚子晏的床上,捞起被子将自己盖严实了,鼻息之前闻到一股淡淡药草的味道。 这是楚子晏身上的味道,不知何时已经成为她缩熟悉的气息。 药罐子啊,病美人,今晚这么冷,你睡得可还暖和?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还好,你不在。 明月又翻了一个身,嗨,怎么还无端地想起楚子晏来…… 闭上眼睛,但是睡不着,不知怎么的,心里总觉得有一丝不安,像是弄丢了什么,遗漏了什么。 闭了很久的眼睛自然又慢慢睁开了。 失眠了…… 可能是室内焚香味道太重了,明月起身推开了窗户透透气。 忽而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回廊下走了过去。 那身影走得很快,方向是宋云彩的落院,赵明月心中正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正好瞧见可疑的身影便立刻追了上去。 那黑影走过了垂花门,走过宋云彩的庭院继续走向后院,明月跟到了后院人影却不见了。 不过,却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后院的墙角,在秋雨之夜突然开出了数朵鲜花,花朵有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品种,白的如云,粉的如霞,在黑夜的雨雾之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里白天分明没有这些花的,怎么突然一夜之间会有花开? 明月走过去,正要蹲下去摘一朵花…… 手忽而一顿,脊背发凉。 她知道,有人站在了她的背后。 而且就是刚才那个人影。 明月摘花的手一顿,慢慢起身,慢慢地回过头来…… 黑暗之中,细雨之下,眼前这个身穿黑衣的人没有被黑夜融合,身上的气场比黑暗更鲜明。 他脸上依旧戴着一张鬼面,面具之上的纹路,正是明月今日在宋云烟脖子上所见到的,如同彼岸花一样的妖鬼之纹。 每次面对这个人,明月总忍不住汗毛刺骨。 用脚趾头想她都明白,这个人她连他手指头都动不了。 于是慢慢后退了几步,然后……拔腿就跑! 在他面前,连装傻耍赖都多此一举,他一定不会吃这一套。 明明是返向地跑,但没跑两步,他已经挡在她的面前,动也没动,但身上一道黑暗的屏障将她一弹,明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横竖打不过,明月拍拍屁股站起来说:“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不说话,高大的身躯给了明月比黑夜更沉重的压迫感,她微微抬起下巴,想说宋云烟身上的纹路跟他有什么关联,但想想,她知道得多了,会不会就被他砍了? “咳,大侠,之前我们见过面的,现在……也各自方便吧。” 明月大胆地朝他走过来,但步子迈得很小,食指指了他身后说:“我要从这儿走出去,你忙的话就继续忙着吧。” 她从他身边走过去,眼看都快越过了可他却又出现在她的面前。 明月讪笑:“我不知道大侠是什么人,但之前两次见面我们也都相安无事,那我们现在还是继续相安无事,就当我今晚都没见过你,哈哈,哈哈哈嗯……” 明月骤然住了嘴,因为那人的手掌已经伸到了她的天灵盖,放佛她再多说一句,就会立刻一张拍死她。 他的手十分修长,加上那锋利的指甲就更显得更让人胆寒,锋利的指甲在夜色之中泛着寒光。 明月也算见过不少人,更见过不少鬼,有脾气没脾气的都遇见过,但这种油盐不进,她又打不过的最是难搞,眼下这家伙要是想杀她,一个手指头就可以。 无冤无仇,应该道路也不算宅啊,怎么就老是碰见。 明月也不求饶了,心里就想着既然之前见面都不曾杀她,那现在也不应该杀。 四目相对,明月只能看到他双眼之内漆黑如夜,怎么望也见不到底,除了黑暗就是黑暗。 但他一直不开口,也不是办法啊,明月挺直腰杆抬起下巴:“要杀要剐,你给痛快。” 他却忽而收回了手:“一个月之后的今日,拿‘银海七色莲’来见本座。” 话音一出,让明月脊背发麻,沉声问了一句:“什么是银海七色莲?” “要拿不来,死。” “……”要不要这么凶残?但显然他不会回答她什么叫银海七色莲,就只能到时候她想办法从其他地方知道,“那到时候我要怎么见到本座?” 说完,鬼面冷冷看了过来。 明月赶紧举起双手投降:“我只是问问怎么见到本座大人您。”死到临头居然还给他说了一个冷笑话,楚子晏有一句话倒是说得对极了,她就是这么死性不改。 “下月十五是不是你的忌日,哼……”最后一个极冷又极轻的哼之后,他转身离开了。 明月在原地站了半晌,等着那黑影心里骂了一句,你TM是叶良辰吗? 简直不可理喻! 但还真别说,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冷风从耳边吹过…… 赵明月浑身一激灵,她不过在心里骂了一句他都能听见回来了? 身后并没有人,只是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刮着雨雾像夜幕飘摇,挂在回廊角落唯一一盏白色的灯笼飘飘荡荡。 枝头的落叶随风飞舞,密密麻麻打在屋顶的声音像密集的雨。 园子里五颜六色的花像要被吹得连根拔起,微微发着光的花瓣万般不舍但还是被吹飞,朝着回廊里站着的赵明月迎面扑来。 但剥离的花瓣还没来得及扑向明月,就消失在黑夜之中,但明月却感觉似乎有细雨扑面,一点一滴丝丝凉凉,渗透人心。 急切的风,消散的花,就像某种心里的呐喊,可又无声无息被风吹散。 然后风停了,花园里最后一篇花瓣消散在黑夜之中,如同一个灵魂的告别。 屋檐下唯一一盏白色灯笼熄灭了。 明月似乎也听见,屋子里最后一下织锦机杼声停息了…… 第七十七章 银海七色莲 莫名的,心里就一阵失落。 问世间情为何物? 明月还不大懂情与爱,看着飞雨秋夜寂静的鹿儿山,想着这座山到底承载多人的记忆。 它是否见证了,山脚下那对孪生姐妹相依为命的岁月?他是否看着宋云烟跋山涉水的坚强,是否聆听过宋云彩连夜织锦的机杼声?是否也曾看见,姐姐饿着肚子把红薯给了妹妹自己舔着皮的血脉深情? 明月不懂,如此血浓于水的亲情,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凭空冒出的心上人,反目成仇。明月也不大懂,为什么字字如咒的报复,最终又是临死之前的以命相护? 人心,到底有复杂? 只是再复杂,终归现在已经生离死别,阴阳两隔。 有说,五百年的擦肩而过才换来一次回眸,十年才修得同船渡,那孪生的缘分到底要修几生几世? 感慨了一阵,她又自嘲地笑了笑,那要怎样的缘分她才会灵魂穿越,遇见楚子晏?遇见夜十?再与这儿的人擦肩而过? 就连……就连那鬼面,又是造了几世的孽,在与他如此狭路相逢啊? 唉,罢了! 走回东厢房走到楚子晏的床边,掀起被子躺了进去,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几时,但这会儿倒是倒头就睡着了…… 沉沉不知睡了多久,感觉床边有人影静坐,明月迷迷糊糊睁开眼。 床前一个背影静坐看书,黑发白衣,手持书册,身侧还有一只毛茸茸的小松鼠。明月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眨了眼睛再看,那人翻了一页书,拳头伸到嘴边轻轻咳了一下。 明月不由自主嘴角一弯:“殿下?” 楚子晏此时回过头来,模样如莲,目光入水望着她,嘴角微微一卷:“醒了?” 明月坐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没多久。” “那怎么不叫醒我?你身体好些了吗?那天听蒙律说你不能过来我还担心,是不是我离你太远了。天这么冷你怎么那么早就赶回来了?” 楚子晏看她一连说了大长串的话,嘴角笑容一下就深了,低声说了一句:“不早了,是你起得晚。” 明月掀开被子下床,走到他身边端详了一会儿,满意笑了:“气色好像好了一些。” 楚子晏又笑着看她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回书上说道:“把衣服穿上,怪冷的。” 明月回头拿外袍穿上,打着哈欠穿戴整齐,又去洗漱了一番,来回在房间里走动,一边做着事一边跟楚子晏说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好几天不见,又也许是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事情,一时看到楚子晏却觉得新鲜,仿佛是见到好久不见的亲戚。 楚子晏看她收拾整齐又坐回他旁边的座位,楚子晏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在明月端起就要喝的时候,说了一句:“烫。” 明月呼呼吹了吹,小心就着嘴吸了几口,她已经说道了:“宋云烟最后关头良心发现居然把宋云彩给推了出来,结果她自己就没了。” 楚子晏安静地听,即便之前蒙律已经跟他说过一遍,明明就是同一件事情,但听赵明月说却放佛在听意见新鲜事一样。 她的声音是清亮的少年音,比普通少年的听起来多出一份娇俏,说话是两眼有神,粉红色的嘴唇咬字的模样很很可爱。 尤其是几天不见,她没有跟他变得陌生,反而更加亲昵起来,这是楚子晏意料之外的事情。 有人说小别胜新婚,短暂的别离看来不仅能让小两口之间的感情便好,他与赵明月之间的关系也亲上了几分。 楚子晏甚为满意,不说话,一直在听她说,不得不说有时候他还挺喜欢她小小的聒噪。 “唉……”明月说道最后叹了一口气,埋头喝水。 楚子晏放下手中的书,看她:“为何叹气?” “没,心里还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但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宋云烟给了我一个大逆转的结局,我心里还挺不好受的。” “你也别多想,既然已经有了结果,人总能逐渐说服自己接受结果,慢慢习惯的。” “嗯。”明月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只是想到昨天那个鬼面男人,她又不禁觉得惆怅,还在犹豫要不要跟楚子晏说这事。 蒙律便端着午饭进来了。 赵明月越楚子晏用了午饭。 下午宋云烟的尸体已经被抬回了宋宅,并没举行吊丧仪式,在后院架了柴堆烧了,对于外边的人来说,宋云烟已经死了半年多,很多人因为红蜘蛛的而死,也没有必要再向世人宣布她短暂的回来。 明月当时也在场,看着柴堆的熊熊大火,映红了宋云彩与李慕白的脸。 宋云彩在一旁哭的肝肠寸断,李慕白面色凝重,如同天边浓浓的乌云,随后李慕白将宋云彩抱入胸前,让她依偎着他放声痛哭。 不知怎么的,明月忽然想起昨儿秋风夜雨里,那些悲悲切切的花朵。 很奇怪,昨天开得如此灿烂,今天园中空无一朵,只是噼啪的柴火燃烧的声音让人心酸莫名。 骨灰装坛。 第二天宋云彩与李慕白将她的骨灰下葬。 秋雨再次厚厚地下了起来。 昨天已经哭了很久的宋云彩,在宋云烟下葬的时候也哭不出来了,面色木然地看着那一坛骨灰被泥土掩埋。 李慕白伸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宋云彩身子猛然一顿,慢慢转头看向李慕白。李慕白歉疚说道:“云彩,对不住,我……” 宋云彩抬手放在了他嘴前,说道:“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也好,你跟姐姐也好,都过去了……慕白,我们走到一起实在太难了,我只想从今往后跟你好好过日子……安安稳稳的。” 李慕白锥心一痛,将她抱入怀中,千言万语也道不完他心里的陈杂百味。 “云彩,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晚饭,还是李慕白、宋云彩、明月还有楚子晏一道坐在一起,李慕白依旧温文有礼,宋云彩温婉贤淑,只是偶尔挤出来的笑容有些疲惫与无奈。 饭桌上之上有一阵的安静。 李慕白说道:“原本是请殿下来喝喜酒的,可没想让殿下目睹了那么多事情,慕白十分惭愧。” “节哀。”楚子晏只跟李慕白说了这这个字,然后对了宋云彩微微颔首。 “这几日也没能问殿下身体可好了一些了?”李慕白又说。 “活不好死不了的,一直如此,不必介怀。叨扰多日我们也该回去了。” 李慕白还想挽留或客套,但最终不管是出于家中的事情,还是出于楚子晏的身体都开不了这个口,就说了一句:“也好。” 明月与楚子晏用完晚饭就回了东厢房,白天去缠着倪往的夜十又是一整天都没瞧见。楚子晏往卧榻上坐下看明月收拾行李,明月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要是跟楚子晏回金陵,那怎么找银海七色莲? 而且,她也没办法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是跟楚子晏坦白此事,还是回去之后再跟吴虚旁敲侧击问出这玩意的来头? 但回去跟吴虚打听至少也得是五六天之后,那就都快去了一个月的五分之一了,这样太浪费时间。 明月收拾到那天在临京买的云彩锦,走到卧榻旁边问:“殿下,你知道‘银海七色莲’是什么东西吗?” “银海七色莲?”楚子晏有些意外地看着明月,“你怎么会问起这个?” “我,我就无意中听到这个名字,觉得还挺特别就问一下……” 楚子晏想了想说道:“具体是什么也不是很清楚,据说是一味非常珍贵的药引,父皇也曾派人寻过,说是那药引能治我身上的病,不过最后也没找到。” “又没有找到?”赵明月就差没揪头发了,“皇家出动都找不到的东西,我怎么找?” “你要找那个做什么?” “……我。”明月欲言又止,最终往楚子晏身边坐下来愁眉苦脸说道,“算了,告诉你吧,反正我要是去找银海七色莲也得跟你打报告,早晚都得跟你说。” 楚子晏闻言微微蹙眉,他没开口等着明月说。 明月手捏着手中的云彩锦说:“七月半那天晚上,我说了有个戴面具的人出手消灭了翠珠记得吧?” 楚子晏微微点头。 明月又说:“我前天晚上在宋宅后院又遇见他,他让我在一个月之内找到‘银海七色莲’交给他,不然他就会杀了我。” 楚子晏面色一沉:“发生那么大的事你怎么没说?” “我不是怕你担心嘛?那个怪物我跟他无冤无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我作对?银海七色莲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楚子晏拧眉看了她苦恼的模样好一会儿,又微微叹了口气,但想了想他又微微笑了起来,说道:“其实我很开心你跟我说这些。”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明月抬眼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咕哝了一句:“只求别像太阴灵犀一样难寻,这样别说一个月就是一年也够呛……” “别太担心,我跟你一起想办法,总会比你一个人好一些。” 听他这么说明月心里莫名一阵温暖,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有人一起出主意的感觉,让她舒服多了,她然后弯起嘴角:“谢谢殿下。” 第七十八章 云彩锦巨变 楚子晏才徐徐说道:“听吴虚说过,银海七色莲比天山雪莲更珍贵罕有,原本产于幻雪山,山上有仙灵守护七色莲,不过,那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传说,原本的仙山是如今无月岛的旧址,吴虚多年之前曾去过,那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岛屿,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在无月岛上看不见月亮……” 还有看不见月亮的地方? 而且那七色莲还是传说中的东西,那鬼面是不是逗她玩呢?如果他真要找那东西,他那么厉害一个人都找不到,怎么就来为难她? “就这么一点线索怎么找?” “我会派人去找银海七色莲,再派人寻找你所说的鬼面人,不过此人……”楚子晏话说到此蹙起眉头,“吴虚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上百个阴阳师排兵布阵也没能将他拿下,且行踪十分飘忽不定。” “那完蛋了……”明月将那一匹云彩锦抱怀里,皇家出兵也找不到的东西,抓不到的人,现在要一个月内处理掉其中一个估计没戏,“如果七色莲是药引,那找别的东西替代不行?” “七色莲不仅是药引。据说天界的织女无意中把天宫七色莲子弄掉落到了人间,掉到其他地方的莲子都没能存活,唯独幻雪山的七色莲活了下来。七色莲能将白云染成五颜六色,据说天界仙神所穿的云裳有的是用七色莲染色。” 又是传说吧,赵明月都不敢抱着希望去想这些传奇故事。 明月心里都没抱什么希望胡乱的扯了一下布匹,云彩锦一下就从她膝盖上掉了出去,她一抽那布匹就被扯得更长,只能跳下床榻将锦缎给重新卷起来。 室内灯光并不是很亮,但明月卷得很仔细,忽而就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把云彩锦拿到灯下端详了一下:“嗯?” 她不大确信又拿了一匹对比起来。 楚子晏问:“怎么了?” 明月将云彩锦递到他面前:“殿下看看这锦缎是不是变旧了?” 楚子晏也看了看:“颜色似乎是没那天看得那么光鲜。” “怎么会这样?买回来放在箱子里就没翻开过,怎么就旧了?” 出自子晏看着明月拧起的小眉头,说了一声:“晚上光线暗,可能看错了呢。” 是啊,这光线也是一个老大难问题,怎么也比不上现代的夜灯如昼,赵明月将锦缎一收,说了一声:“那就明天再看吧,你去睡吧。” “好。”楚子晏从卧榻之上下来,明月跟着他到卧房,看他躺下再将被子给上拉上。“明月,我是不大能帮上什么,不过就我所拥有的权利也不至于什么都帮不上,被你需要我很高兴……” 这个时候的楚子晏看起来一点也不别扭了,甚至是有些温暖的。 明月蹲在他床前看着他问:“可如果我去找七色莲的话,我就不能天天陪在你身边。” “我陪你。” “不行,你身体吃不消。”埋在柔软被子下的人,露出一张好看白皙的脸,因为他的温和让明月对他更是产生了一股保护欲。 楚子晏看着柔弱,但他要倔强起来,谁都拦不住,他目光还是软的,声音也很平缓:“比起在府上呆着我更希望这样走着,你若不让那就让那鬼面人到月底把我们一起杀了便是。” “你……”才刚夸他懂事现在又怎样了,她算是弄明白了,只有顺着他意愿的他才会乖得像只猫,“由你吧,反正我也管不住你,睡吧。” 次日一早明月就起来了,心里还惦记着昨晚那云彩锦。 楚子晏也醒了,从床上坐起来打着哈欠问道,睡眼惺忪地问:“你这整个晚上都恨不得把天给捅亮了吧?” 明月正在拿锦缎,回头看着楚子晏嘿嘿一笑,然后就走到了窗边将锦缎摊开一看,确实颜色变了很多,崭新的织锦一下就黯淡了。 东厢房内很多物件,枕头套、被套、床单甚至到桌布窗帘,有的是宋云彩亲手织的锦,有的是因为他们入住之后,换上的新的,新的这些不是宋云彩的织品,是宋家织锦坊的成品,虽然比不上云彩锦那么精致,但做工也十分精细。 比如新换上的被套就是织工的成品,明月拿着手上的云彩锦到床边与织工的纸品对比了一下,原本云彩锦色泽清新鲜活,可如今比起织工织品的颜色,更显得暗淡。 像是用久了的物件,多次洗涤之后变陈旧了。 楚子晏走到明月身边问:“如何?可找出什么不同之处……” 说着也拿起云彩锦与被套对比了一下,微微呲了一声:“确实呢,上品之物除了织法稍微好了一些之外倒也平淡无奇了……” 正说着,蒙律走了进来,说道:“殿下,慕白先生跟宋姑娘来了。” 楚子晏说了一声:“让她进来。” 明月目光一沉,将手上的两匹云彩锦装入了箱子之中,又顺手拿起一件罩衫给楚子晏披上。 李慕白与宋云彩走了进来,两人的模样比起前两天又稍微平静了一些,慕白说:“殿下今日要赶早路,慕白没什么可送,之前小公子说要云彩锦给公子做两件衣裳,云彩赶织了两匹,还请殿下收下。” 楚子晏说道:“有心了。” 明月上前拿了云彩锦,颜色织的是淡雅清新,但色泽非常饱满好看。 宋云彩上前谦逊而温婉地说:“云彩知道主子什么上好的锦缎都见过,云彩是献丑了,但一片心意还望殿下莫嫌弃才是。” 楚子晏看了一眼锦缎说道:“云彩锦比起上品锦缎有过而无不及,云彩姑娘选的颜色也十分和我心意。” “平日见主子穿得素雅高贵,云彩也是看着做的。” “已是很好。” 他们在说话,明月的目光却格外留意了手上的云彩锦,跟之前她在锦绣庄买的没什么差别,而且还有着淡淡的花香。 啊,对了,刚才的云彩锦连香味都没有了呢。 一席人一起用了早饭,蒙律已经将行李都搬上了车,接着有一阵的繁文缛节行礼道别。 蒙律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在门外等候,走到了门口眼看就要到了扶楚子晏上车的环节,赵明月忽而捂住了肚子…… “唉,哎呦。” 楚子晏低头看她:“怎么了?” “肚子疼,肚子……好疼。”明月咬着唇,做出已经痛不可忍的地步。楚子晏出手扶住了她:“白羽,过来看看。” 然后李慕白又在一旁着急了:“不能又是中毒了吧?” 宋云彩也惊慌说道:“不能呀,我们一早都是同桌用餐,可不都没事吗?” 白羽摸到明月的手腕时,明月整个人几乎挂在了白羽身上:“白羽,我是不是有中毒了……” 白羽看着身前的一串腊肠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瞥了主子一眼,也不知道该不该跟赵明月把戏演下去,虽说这小子看着也没什么能耐,但应该不至于无缘无故地上演一出病不能走的戏码吧? 脸一沉说道:“脉象不稳定,蒙律,先将明月带回房去。” 就这样大家伙又忙成一团地将赵明月送回了东厢房,结果一早出发的计划当然是泡汤了。 白羽在屋里急救,楚子晏也在房中,蒙律在门口守着,拧着眉头十分不解,这天命福曌命是硬,但运气不怎么好啊,毒蜘蛛出来害人的时候她遭殃,现在大家一起吃的早饭,就她又出事了? 但反过来想又很是明了。 嗯,大概正因为是天命福曌,这些灾祸或许本来是该落在主子身上的,但明月给他接了,要不然主子怎么比以前好了许多? 这样想,蒙律就更觉得有照顾赵明月的责任了,赵明月的命直接关系到主子的安危啊。 白羽见人都走了之后,出声:“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 在床上呲牙咧嘴的赵明月睁眼看不该在场的人都不在,小包子脸顿时舒展坐了起来:“刚才宋云彩给我的云彩锦是崭新的。” 她没头没脑说的这句白羽是听不懂,但坐在卧榻之前的楚子晏是听懂了:“你是觉得这锦缎还是有问题?” 明月动了动脖子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富贵病死的应该都是穿新云彩锦衣的人。” 白羽微微倒抽一口气,这小子是如何得出这样定论的? 毒蜘蛛解决了。 宋云烟死了。 李慕白的状态看起来也恢复了很多。 眼看他们都要返程了,赵明月却突然再次做出这样大胆的推论,那之前发生如此血雨腥风的又算什么? “我是明月表哥,我能进去!”门口的夜十跟蒙律说了这话,人已经进来了。 蒙律拦不住,在门口有些尴尬地看着主子,看主子并没有说什么拱手又退了出去。 李慕白与宋云彩还在门口等着,就问道:“蒙侍卫,如何了?” 蒙律表情冷硬说道:“白羽还在急救,有了结果他会出来,别着急。” 宋云彩与李慕白对望了一眼,幽幽说道:“实在觉得对不起明月小公子,不如蒙侍卫也让我们进去瞧瞧。” “不必,要是白羽都治不好你们进去也没用,你们先去下去等候消息吧。” 夜十大步跑到床边,看明月好好地坐着不解地问:“诶?没事啊?” 第七十九章 五彩蜘蛛 明月将食指放在嘴唇之前,让他轻声点。夜十半懂不懂,也无需弄懂只将一个包袱扔给了赵明月:“既然没事,快看看里边的东西。” 此时,屋内的窗边似乎凭空出现了倪往,她对楚子晏微微行礼才走到夜十的身旁,看着解包袱的明月说道:“里边是最近新出的云彩锦,锦中有蛛丝。” 蛛丝? 明月解开了包袱从里边拿出几件崭新的云彩锦衣,当日在古榕之下,崔莺儿烧的衣裳里那邪祟就是蛛丝?她下意识地抬手轻咬拇指陷入了沉思,说了一句: “糟了。” 夜十转头对倪往说:“女神,看吧,我说你跟我走这一趟不会白走的吧?” 倪往白了他一眼:“你拿到衣服不是没用?还不是回来问明月。” “哈哈哈,怎么就没用,你现在跟我主动搭话了不是?” 倪往非常鄙视地继续无视他,但这一次两人一起去了临京城,倒是让她稍微用正眼瞧了夜十,不过她又很不看好地说道:“但你确定把东西交给赵明月就能解开谜团?” “呃……”也对啊,赵明月那小子不过就是个半吊子的阴阳师,他怎么会找她来做这事?“赵明月,给哥长脸啊,一定要给倪往解了这谜团。” 明月放下了手指看向倪往,看她确实一副看不起她的模样,不计较还嘿嘿一笑:“倪往姐姐好漂亮,要是能笑一笑就更漂亮了。” 楚子晏吱了一声:“你还没完了?” 明月面色也慢慢凝重起来:“要是我猜得没错,那事情太变态了。” 接下来,因为赵明月突发恶疾,当天要离开宋宅的计划也就作废,楚子晏又继续在住了下来。 李慕白与宋云彩继续好生伺候着这一群人。 午饭时间,明月没吃饭,宋云彩问了她情况如何,白羽说是病了,不是中毒。 下午楚子晏午睡醒来与李慕白在一起喝下午茶。 虽然宋家经历了一场劫难,但因为宋云烟的死也算是……自作自受,之前也已经经历了一次她的死亡,所以府上倒是迎来了劫后余生的安宁。 李慕白显得比以前更加自然了些,跟楚子晏说话也显得从容自若了一些,不再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夜十也来抢差点吃,瞥眼看到宋云彩走过来,他问李慕白:“诶,慕白兄,你精神看起来好多了,看来现在云雨之事还做得挺舒服啊。” “这……”李慕白脸色一阵尴尬看向了楚子晏,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发生那么多事情,我怎么还可以跟云彩提出那样的要求,云彩又不是云烟,等过些时候吧。” 夜十笑着继续调侃:“你应该有点失望吧,男人都想要床上热情一点的女人,嗯?” “夜公子说话还真的直接……”这时候慕白就见到宋云彩端着新的点心过来,立刻给夜十使了眼色让他休要再说。 夜十闭嘴,客气地跟宋云彩行了一个礼。 宋云彩看到除了蒙律都聚集在这儿喝下午茶,又问起了明月的情况,白羽就说多休息就能好,蒙律在看着她。 宋云彩应了一声,体贴地给大家将茶水斟满。 夜十吃着点心说:“慕白兄有福气,云彩姑娘不仅针线活好,茶点也做的好吃极了,说到这个……我那天在锦绣庄买了云彩锦,老板说是最后存货高价卖给我,当时我明看着还好好的,可这两天再看,那老板卖给我的是旧货,根本就不是云彩锦。” 李慕白闻言说道:“锦绣庄是云彩锦的特供店铺,不至于会以次充好才对,夜兄弟可以拿来让云彩辨识是不是当真买了假货。” “我也这么想,明月说不用麻烦,等她拿来跟云彩姑娘新送的云彩锦对比,还说宋宅上下还能没云彩锦做对比吗?愣是逞强要自己辨认。说实在不行就用火烧也能辨认出来是好还是坏,宋姑娘,当真有此等辨认方法?” 宋云彩微微一愣,笑着说:“火烧是能辨认出是蚕丝的真伪,明月公子还真是聪明的孩子。” 又说了一些关于丝绸与织锦的事,宋云彩便不再打扰男人的下午茶,体贴退下。随后又从厨房端着一碗汤水去了东厢房。 蒙律见她过来,便说来得正好,他要去一下茅厕让她代为照看一下明月。 宋云彩进屋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明月正蹲在火盆旁边,看到她进来笑着起身。宋云彩一边看火盆一边看桌上放着的锦缎问:“小公子身体还没好,在做什么呢?” “云彩姑娘来得正好,我表哥在锦绣庄高价买了云彩锦,可买回来的是旧货,又像假货,跟你送给云彩锦对比了一下,织法非常相似,就是这颜色暗淡无光,我又试着烧了一小块看看,似乎是真丝呢,你看看是不是?” 宋云彩将鸡汤放下,看着桌上放的新与旧云彩锦,伸手摸了摸,旧的锦缎被剪下一截,就是此刻火盆里燃烧的东西,新的是她送的,还完好无损。 她笑着说:“这个呀,织法是模仿得很像,但并非云彩锦。” “我也觉得不像!”明月拿起一片旧的云彩锦,又拿起一个抱枕对比了一下,“不过很奇怪,居然跟抱枕上的云彩锦太像,都显得有些旧旧的。” 宋云彩目光停留了好一会儿,走上前也认真地对比了一下:“是很相似,不过抱枕套子的锦缎是用旧的,夜十公子买的是染色没染好的,可能你们比较难辨认,我们做这一行的,仔细就能区分开来。” 明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又走回来,用旧的云彩锦跟新的云彩锦对比了一下,点了点头:“确实颜色差很多,我表哥还真笨,哎呦,浪费我时间,我还是继续躺着吧。” 宋云彩扶着他上了卧榻又将窗户打开了一些说:“你身体不好,还燃着这熏臭的东西可难受了吧?我给你端来了鸡汤,来喝一些。” 明月看了她一眼,目光微微闪躲笑着拒绝了:“多谢二小姐,不过我实在不想吃东西,先睡一会儿……” 宋云彩垂眸想了想,笑着点头:“好,那你便休息一会儿。” 宋云彩出了东厢房直接回了一趟自己的院子,大概一刻钟后拿了一副精致的玉石棋子去李慕白与楚子晏所在的房中。 楚子晏说:“正好觉得有些闷,慕白,我们也好久没一起下棋,正好走几局看你有没长进。” 李慕白说:“以前就没下赢殿下,如今更是不能了吧。” 两人颇有兴致地走起棋子。 宋云彩又忙着给他们添茶倒水,又让小厮伺候着,说自己要去织绣坊便告退。 蒙律守在东厢房的门外,忽然听到婢女传来惊叫之声,他跑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那婢女指着墙角几只红色的蜘蛛,蒙律一马当先地去除蜘蛛。 明月此时在床上睡得沉沉的,似乎对靠近她的人浑然不觉。 宋云彩一步一步走向明月,原本清澈的眸子慢慢变浑浊,逐渐被鲜血填红,她的嘴角勾起阴冷的笑容。 赵明月,你本不该这么死,谁让你该走的时候不走?这就怪不得我了。 宋云彩朝着明月伸出手。 她手心皮肤之下逐渐凸起一个小包,似是皮肤之下有东西要破皮而出。 果然两只细小毛茸茸的腿伸出来,一只腿为红色,一只腿为黄色,接着又伸出来两只腿,颜色也不相同。 等到那小东西的脑袋也钻出来,可以辨认是一只五颜六色的蜘蛛,小蜘蛛浑身长毛,颜色花花绿绿,两只眼睛猩红。 宋云彩的手再凑近明月一些,五彩蜘蛛几乎已经爬了出来,那一瞬间赵明月猛然睁眼,一道灵符就贴上宋云彩的手心 “啊——” 一阵凄厉的叫声顿时响起,宋云彩被黄符的光芒轰飞。 没想到赵明月是装睡!但没关系,她现在也可以杀了她! “诛茫!” 一条绿色的藤条抽来,将扑向明月的宋云彩卷了回去。 倪往再叫一声:“缚茫!” 一块铁灰色的布腾空而起,张开,里边是一张太极八卦阵,八卦阵之外是束缚法阵,阵法呈绿色。 绿色法阵光芒将宋云彩兜头罩下来,宋云彩像被闪电攻击,惨叫着要冲出法阵,但法阵光芒所笼罩的地方如同牢笼,她不能重开绿色的屏障。 蒙律也已经进了东厢房,看宋云彩暂时被倪往控制住,跑到明月身边问了一句:“明月,你没事吧?” “没事。” 明月从床上下来,对宋云彩自投罗网的事情有所笃定,所以也不是很意外。 但看到倪往的魂器,简直喜欢得不行。 原来,魂器还可以这么用。 倪往经常用的攻击魂器是灵鞭,魂器名,诛茫。平时能当软鞭使用,但对付邪祟之时可以直接鞭打鬼魂妖魄。 这个束缚功能的魂器是八卦袋,魂器名,缚茫。是束缚与封锁邪祟所用。 倪往的师父吴虚攻击魂器是剑,魂器名,伏斗。跟桃木剑的作用相似。 吴虚还有一个攻击性的魂器符,魂器名,灵斗。跟阴阳师符篆作用相似。 现在看来,每个被契约的魂魄都可以根据契约者的意愿与能力,变成他们想要的模样,出门任务背负魂器的名字就可以随喊随到。 每个人的魂器名字似乎都有一个字辈,比如倪往的魂器都有个“茫”字,吴虚的魂器名都有个“斗”字。 明月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 门口又聚集了几个人,显然是听到宋云彩的惨烈叫声,楚子晏与李慕白等人都赶到了东厢房。 第八十章 邪恶的双生花 缚茫在地上也打出一个八卦束缚阵,宋云彩就颓然坐在里边,李慕白见状奔走过来:“云彩!”然后又看明月与倪往着急问道,“这是为何?为何呀?” 宋云彩也哭着说着:“慕白,我只是想来看看明月,我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李慕白要上前把宋云彩从法阵之中带出来,被蒙律一把拦住:“慕白先生,这个人不是你所认识的宋云彩。” “不,不可能……”李慕白不信,他回头对楚子晏跪下,“殿下,她是云彩,请殿下不要伤害她!” 白羽给楚子晏放了一把椅子,楚子晏徐徐坐了了下来,看着李慕白轻声问:“慕白确定,她是宋云彩?” 李慕白闻言回头看向法阵里的人,微微蹙眉。 他这么一迟疑,宋云彩哭着说道:“慕白,我是不是云彩你还不知道吗?你不是一向都能认出我来的吗?” 她确实就是云彩,没错,李慕白跪着走向楚子晏走了一步:“殿下,我能断定她是云彩,只有云彩能才能织出云彩锦,别人是不可以的。” 明月将桌上那两匹变旧的云彩锦,给了李慕白:“慕白先生觉得,这云彩锦是真还是假?” 李慕白摸着织锦,看着上边的颜色摇了摇头:“这不是……”然后摸着那触感又拧起了眉头,“这……是云彩锦……但颜色不对,这不是云彩锦,云彩锦缎像一座座花开的园子……” “是不是就如同你信中所描述的,即便白雪皑皑宋云彩依然可以给你见到的那一片花园?” 当时看到李慕白信中所提到的“对方是我心仪的姑娘,叫宋云彩,只是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座皑皑白雪中的花园。” 当时明月以为是他与楚子晏之间的回忆,但现在才知道,那是李慕白与宋云彩之间的记忆。 显然李慕白心底还是知道宋云彩与过去不同了的,所以才会在信中不觉流露了自己的一丝伤感。 慕白看向宋云彩,目光居然有些茫然起来,而后说道:“不对,因为之前我跟云彩之间多了云烟,我才会那么混乱,如今云烟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我已经不会再有那样的遗憾……” 赵明月看向了宋云彩,沉声问:“宋云彩,你还能给慕白先生一座那样的花园吗?如果可以,我就相信你不是宋云烟。” 宋云彩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她能,但说不出口。想承认不能,但也不能说得出口。只是说:“很多以前的事情,因为姐姐的去世我已经做不到了。” “包括看书写字吗?”赵明月直视她反问道。 宋云彩看向明月:“因为姐姐的遗书,我憎恨所有文字。” “是憎恨文字还是根本学不会宋云彩的笔迹?还是掩饰你确实识字不多的事实?” “慕白……我是云彩,我真的是宋云彩!” 赵明月目光一沉说道:“倪往,将她体内的蜘蛛元魄给打出来。” “慕白!”宋云彩大惊几乎尖叫着要冲出法阵,但又被弹了回去,她的手心还贴着一张她自己无法撕下的黄符,眼看倪往就要打出她身体里的蜘蛛元魄,忽而承认道,“我承认,我体内有红蜘蛛的元魄,但是……我真的是宋云彩呀。” 明月微微眯起眼睛,拆穿她说道:“这么强调你是宋云彩,是想把宋云烟最后那一幕敢爱敢恨大义凛然的记忆,永远留在李慕白的心里吗?” 宋云彩看着明月,又看着一脸苍白的李慕白,再次疯狂了一般冲向赵明月,怒吼道:“你为什么不走?你们为什么要破坏别人的幸福!” 啪!! 一条绿藤直接将宋云彩抽了回去,她背后撞在法阵壁上掉到地面,直接吐了一大口黑血来。 李慕白茫然起身担心地朝她走了几步,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李慕白又猛然站住了脚,看着她好一会儿脚步后退一步,颤抖着问:“你到底……到底是谁?”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宋云彩发出狂笑,看起来却痛苦极了,她不敢看李慕白而是恶狠狠看向赵明月,“不可能,这么天衣无缝的计划,赵明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猜你也没想到我会破了你的结界,进了你的院子听到你与李慕白行房的事,我毒发之后你就发觉是我闯的结界,所以让毒蜘蛛攻击我,为了掩饰是针对性所以把整个谷阳村都攻击了。” 宋云彩眯起眼睛:“为了掩饰,我还需要让毒蜘蛛追你追到临京吗?” “那个倒是你故意的,我在澡房遇见你之后,你就制造出宋云烟回来报仇的事,让蜘蛛攻击我正好想能强调宋云烟的存在,而是她就是凶手。” 宋云彩笑容扭曲地说道:“你说我不是宋云彩,如果我是宋云烟我会让我自己变成凶手?这么自相矛盾的话慕白你信吗?” 李慕白到了此刻已经分辨不出谁是谁了,他觉得痛苦极了,如果这个人是云烟,那么云彩呢?就是那天……惨死的人吗? 想到那个画面,他已经哭都哭不出来,痛不欲生,对着法阵里的人他说: “成亲那天你们都在,你告诉我在我身边的,什么时候是宋云彩,什么时候是宋云烟?难道跟我过日子的是云彩,跟我行房的是云烟?我怎么,我怎么就就分辨不出来呢?!” 明月锋利的眸子看向宋云烟:“宋云彩除了成亲那天出来过,其他时间都是你……”明月指着她,“一直就只有你宋云烟。” 明月:“你之所以要灭我的口是因为,你以为在澡房的时候,我看到了你身上的蜘蛛疤痕,如果现在就把蜘蛛元魄取出,你身上必然会有块红色的蜘蛛疤痕,当时我却以为只是红绸的影子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你不会再制造一个宋云烟出来帮你顶罪,安安心心地以宋云彩的身份嫁给李慕白。但你的计划被我打破了,所以故意制造了一场双生新娘的场面,让毒蜘蛛把你们劫走,再让真的宋云彩代替你死。” “只是你没想到,已经被你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妹妹,居然在红蜘蛛发狂的最后关头救了你,你没有任何感激与悔恨,又顺势理所当然的变成那个奄奄一息的宋云彩。” “你不会写字,所以以遗书为借口说丧失阅读与书写能力。你也不会织云彩锦,更不会宋云彩特殊的染色能力,所以你与红蜘蛛达成契约,他帮你织云彩锦但前提是你要把宋云彩送给他。” “最初几个月你不能织锦不能出门,其实都是在与毒蜘蛛共生,我不知道宋云彩为什么能染出五彩绚烂的丝线,但她身上必然有种灵气,宋云彩火化之后的那个夜晚,我在后院看到了满园花开,当然那一院子的花等待的不是我……” 只是,她始终也没能等到要最后灿烂一次给他看的人。 赵明月说着看向李慕白,突然明白那一场秋雨春花确实是悲悲切切,无奈凋落。 “那些花大概是因为蜘蛛精用云彩的身体繁殖,小蜘蛛死后鲜血融入泥土里,才有了最后的绽放。宋云彩死后云彩锦的颜色也黯淡了,这也是你始料未及的,所以你见到失色的云彩锦也慌了神。”“ “而我还要烧你的云彩锦,必然会发现你的锦是用蛛丝织成的,临京城里最近穿了你的锦的都枯竭而亡,而是因为你必须要吸收人的精力来维系自己的力量。不然你再跟李慕白行房,李慕白就有可能会死。” 李慕白闻言,瘫软跪坐在了地面上,狠狠盯着绿色法阵里的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嘴巴动了好几次都发不出声,最后一字一句咬牙低声问:“她说的,都是真的吗?那个才是云彩?我一把火点了的才是我的云彩?宋云烟,你如此蛇蝎心肠,我宁愿你从来没救过我,我宁愿那日死在鹿儿山里。” “呃咳咳咳……” 宋云彩闻言猛然咳了几声,接着一滩黑血吐出来,还夹着粘稠的血块,血块动了动爬出一只五彩的小蜘蛛,那蜘蛛一出现立刻被法阵之中一道闪电劈中,瞬间焦黑成一团。 宋云彩张口笑着,满嘴的黑血,笑着哭着眼睛也流出了黑色的血液,七窍流着黑血喋血说着:“没错,我是宋云烟,我是毒如蛇蝎的宋云烟……” 蜘蛛的元魄离开她身体之后,她的面容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跟原来的宋云彩依旧很相似,但现在仔细辨认还是有所不同,再相近的双生子不过也就八九分相似。 李慕白此时倒抽了一口气,指着她说:“宋,宋云烟!” “对,一直都是我,蜘蛛精吸收云彩的灵气之后就寄宿我的身体,我自然也就有了宋云彩的灵气,模样也跟她一模一样了。再凭我的聪明轻易就把你骗得团团转,李慕白你如何敢说你全心全意喜欢我妹妹呢?” “我救了你李慕白的命,我宁愿自己挨饿养大的妹妹宋云彩,你们两个居然同事背叛我,我如何能放过你们?但上天赐给了我一个极好的复仇机会。” “我不会织云彩锦,但蜘蛛问我宋云彩的血液能让百花齐放,做成极致的染料,它说那是仙气。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仙气,但那丫头小时候救过一只狐狸,那狐狸给了她一颗七彩莲子,她吃了之后就有了让四季花开的能力,我们没钱买染料,没想她用那些花染的颜色更好看……” 宋云彩在说着她的罪行,明月却因为听到某个词背部顿时一激灵,她看向了楚子晏。 七彩莲子? 能做成染料? 是不是就是七色莲? 这么说,七色莲是真的存在? 所以那鬼面人会出现在宋宅,也是因为知道宋云彩身上有七色莲?但如今已经没有了,所以才又让她给他找来? 第八十一章 银川驿馆之谜 但当初她问鬼面人什么是七色莲的时候,那家伙居然一句话都没说,万一她没发现宋云烟的诡计离开了谷阳村,那她去哪儿找七色莲的线索? 想到这里不免又觉得自己有一种不幸中的万幸。 宋云烟将她自己的罪行一一说来,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保留的余地。 赵明月说得对,到之前为止她还想假装自己就是宋云彩,是因为她想把宋云烟留在为救妹妹死去的形象之中,这样至少在李慕白的心里她没有那么卑劣。 只是纸始终包不住火,红得发黑的血流了满面,宋云彩的面容从狰狞到麻木,她通过浑浊的视线再看一眼李慕白,幽幽地说道:“我真的很疼爱过云彩,我也真的愿意为她苦过自己,在遇见你之前……” 李慕白怆然起身,跌跌撞撞朝着门外木然地走了过去。 云彩已经死了…… 那天他亲手用火把点燃了那堆柴火,又亲手把那冰凉的骨灰装入坛中。 他说他对云彩情有独钟,可这几个月一直留在他身边的都是宋云烟,他却毫无察觉,还沉溺其中。呵呵呵,多么讽刺的情有独钟啊。 “我……还算是个男人吗?还算是个人吗?”李慕白跨出高高的门槛。 楚子晏给蒙律使了一个眼色,蒙律便跟了上去。 李慕白已经离开。 但宋云烟却似乎看不见也察觉不到,一直盯着李慕白原来所在的地方,黑色的血不断从她七窍之中流出,她嘴里一边喃喃念着: “我疼爱过你的,云彩妹妹……妹妹……” 已经分辨不出是懊悔还是羞愧,她的喉间不断发出血液咕咕的声音,身体也逐渐萎缩瘫软,最后变成了软软的一团丝线与肉团混杂的一堆东西。 房间内恶臭扑鼻,是一种肉体糜烂的气息,明月给了楚子晏一块手帕,扶着他从室内走了出去。 秋风瑟瑟,宋宅还挂着之前一盏盏宋云彩与李慕白成亲时的大红灯笼,一个个大囍字红艳艳,宅邸之内一切依旧井井有条,格外喜庆的颜色,但却带着死亡与绝望的静谧阴森。 鹿儿山下有一对双生姐妹,妹妹手巧织的一手云彩锦,姐姐聪慧卖的一手好生意,生活上苦尽甘来,可却走上了感情的不归路。 问世间情为何物? 李慕白拒绝与楚子晏回金陵,楚子晏也没强求,哀大莫过心死,一个人要是没了心,又如何留得下他?楚子晏吩咐给小禄丰厚的报酬让他照顾李慕白。他的访友一程就如此遗憾地结束了。 明月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如果不是因为有她给的信函,或许楚子晏也不会见到这么凄惨的一幕。 楚子晏却没再提关于李慕白的事情,也不愿意回金陵,而是同明月一起去了无月岛。 无月岛从南州往北至少得走上好几天,而且越是往北越是寒冷,楚子晏的身体倒也争气,并没有病倒,但看着他弱不禁风的模样,明月心里还是总会内疚。 因为他在跟着颠簸,明月都不好意思抱怨马车太慢,道路太不平整。 两人一起乘坐在马车内,看他有些疲乏的模样,明月挺起身板说道:“殿下要不就靠在我肩膀上睡一觉?” 楚子晏偏头看他瘦小的肩膀微微一笑,就在明月以为他会嫌弃的时候,楚子晏侧了侧身就靠了下来,靠了几下他低声说:“明月要快点长大,到时候我靠着也能舒服些。” 赵明月下意识地将肩膀挺得更直了,心里想,这具身体就算再能忍辱负重,也长不到他能靠着舒服的体格吧? 马车继续颠簸了一会儿,楚子晏闭着眼睛又说:“明月,这么靠不舒服。” 但却没有要离开她肩膀的意思。 “那要不然我把座位让一让你躺着睡一会儿?” 楚子晏微微睁开眼睛,从她肩膀上滑下来躺在了她的腿上。车子挺宽敞,但楚子晏个子修长,一头又坐了明月,他的腿弯起才能躺在椅子上,头就枕在赵明月的腿上。 调整了一下姿势,才说道:“这样舒服多了。” 明月看着腿上的人,很多时候她是没有自己是个小少年的自觉,心里还是已经成年的赵明月,所以很多时候看着楚子晏还会心生怜惜,觉得该保护他。 车轱辘滚过路面的坑洼晃荡了一下,赵明月下意识地就伸手抱住了楚子晏的身体,省得他从座位上滚下去,待车子平稳她捞起一张貂绒毯子该再了他身上。 楚子晏眼睛都懒得睁开,嘴角微微卷起笑意,随后还真有些睡了过去。 马车继续在官道之上行驶,蒙律偏头看了一眼路边的石墩,上边写着“银川”二字。到了银川离无月岛便已经不远。 马车踏入银川界内,马车前头的蒙律摸了摸鼻子,慢慢仰起头看向灰蒙蒙的高空,果然见几片小小的雪花打着转慢慢飘落。 下雪了。 蒙律回头掀开车帘刚想开口,见到车内楚子晏睡在明月的膝头,而明月也偏头靠着睡着了,蒙律沉默地又放下帘子继续前行。 估摸过了半个多时辰,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雪也下得越发大起来,路边的草甸子与矮树丛上都挂了一层灰白色的雪霜,远方迷雾一般的林子外有一座房屋,屋子前边挂着一串四颗的红灯笼。 每个灯笼上写着一个字,连成一条是“银川驿馆”四个字。 寒风吹过灯笼晃动。 蒙律询问:“公子,前方有个驿馆,我们今晚就在此休息,明日再前往无月岛如何?” 车内的楚子晏应了一声“好”,马车便往驿馆驶去,明月掀开帘子跟蒙律一起坐在了车头,一看周围惊讶道:“下雪了。” “刚进银川就下,这会儿地面都有些白了。” “难怪这么冻。”明月哈着手,口中白雾团团。 他们路径的道路旁有两辆马车,三匹骏马。高头大马上的人都穿着大斗篷,迎着风雪表情肃然而又警惕地看着明月一行人。 两辆马车,一辆门窗紧闭毫无动静,自然是不知道里边有人没有,有几个人。 另外一辆马车稍微停在后方,在明月他们路过时,车窗忽而被掀开,露出一张漂亮的小男孩脸蛋,明月只来得及看到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男孩儿便被抱入了车内,窗帘也被另一只手给合上。 车内传来小男孩天真的话语:“我看着是人呐,怎么会是鬼……” 最后的话也被捂住支吾了一下就没有下文。 明月看向蒙律:“难道他们说你长得像鬼?” “去。”蒙律不理明月的调侃,驾着车子继续前行。 到了驿馆门口停下来,正准备下马,倪往出现了:“这个驿馆不能入住。” 此时能听见从驿馆之内传来婴儿的哭声,蒙律问:“难道有不干净的东西?” 倪往点头。 蒙律又说:“这些东西你都不能清除?” 夜十在后边说道:“我们倒是没所谓,但这么不干净的地方,你打算让你主子住这儿?” 蒙律想了想,点头,驾着马车继续前进。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 路边又看到两辆马车,三匹骏马,马上的三人依旧不动声色看着他们,此时已经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天色太暗了,但能断定这些人就是刚才他们见到的。 蒙律脖子动了动,觉得有些不对劲,驾着马车继续前行。 前方一座屋子,屋子前挂着四颗灯笼上边正写着“银川驿馆”。 蒙律眨巴眼睛沉声说:“怎么的又转回来了?” 倪往也拧起眉头,对蒙律说:“我来试试。” 倪往用黄符引路,他们驾着车子跟着黄符又走了十分钟,却还是绕了回来。 倪往面色凝重,手一收,黄符回到了她手中:“不行,出不去。” 方才那三匹马中的一个人上前,其余两人跟在他身后。前边那人骑着马靠近了一些,将罩在头上的斗篷往后揭开。 是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子,模样娇丽。 她对蒙律与倪往抱拳说了一句:“看姑娘方才使用了引道符,想必也是阴阳师吧?” 也? 倪往只是淡淡看着她,并没接话。 那女孩子又说:“我是岳山派门下的阴阳师,叫傅若水,这两位是我的师兄,我们也是进了银川之后碰到了这鬼打墙,凭我们三人联力也没能打开这阵法。” 苍元大陆十大阴阳宗派,青云山、长道山、罗生门、诛邪山庄、碧海阁、狼烟台、灵山派、岳山派、逍遥派、三九门。 岳山派排名第八,掌门人叫傅瑶光,有个独生女就叫傅若水。 不过倪往对她是谁倒是不感兴趣,只是问道:“那些也是与你一起的?” 傅若水回头看了一眼那两辆马车:“不是,同路,都被困住了,原本同路的还有几波人,不过没听劝都进了驿馆。” 蒙律问道:“那你们不进去是打算做什么?” 傅若水:“能设那么大的一个法阵,想必那邪祟力量不容小觑,我们在等是否能召集更多阴阳师,一起破了这该死的阵法出去。” 倪往又问:“车里还有阴阳师吗?” “没有,一对夫妻,还有一个带个孩子的母亲。”傅若水说了之后看向了楚子晏的马车,“你们人倒是挺多的,是打算跟我们一起还是要再走一圈?” 第八十二章 哥哥和弟弟 倪往下意识看了一眼夜十。 夜十说:“既然走不出去,只能进那驿馆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等有什么用?” 蒙律等倪往发话,他不懂阴阳术,遇到邪祟还得靠倪往。 倪往点头:“进驿馆。” 他们没说跟傅若水一起,傅若水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之后,也策马跟了上来。 傅若水一走,与她一起的两辆马车也尾随跟着。 到驿馆门口,又听到婴儿的哭声。 孩子的哭声很无畏,大人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所以明月也觉得孩子的哭声让人揪心又无奈,有时候还会莫名的烦躁。 赵明月微微拧着眉头回到车内,问楚子晏:“难受吗?”必定是进了一个邪祟的结界之内。 “还好。”楚子晏应了一声。 赵明月扶着他下车,蒙律与倪往在前边,明月与楚子晏走在中间,后边紧随着的是白羽与夜十。 掀开厚重的挡风帘进了银川驿馆,扑面而来就是酒肉混杂的暖气。 馆内摆着十来张桌子,三四张桌子坐着吃饭的客人,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汤锅,几个男人吃喝吃得红光满面。 见到傅若水他们还笑着调侃:“诶,你们不在外边等啦?外边有西北风,你们进来干什么?我们这里都都是鬼啊。”说完哈哈大笑。 室内的场景确实跟赵明月想的大相径庭。 跑堂的小二看到门口一下站了那么多客人,跑过来引路:“客官客官,里边请!” 柜台就在进门的左手边。 男掌柜站在柜台之后,怀中抱着一个一岁多点的孩子,刚才那哇哇的哭声就是来自于他。 掌柜的大概三十五六岁,穿着一件灰色的大氅,模样看着忠厚老实。看到他们进来,将托抱在手臂上的孩子放在了柜台之上,面对着他们招呼: “几位吃饭还是住店?” 老板说话中气也挺足,就是手边一直在哭的孩子,让他有些心不在焉,随后把要从柜台上爬下去的孩子给转过了过来。 那原本哭哇的孩子扭头过来看到他们,婆娑的泪眼一顿,眼睛眨啊眨不哭了,竟然坐起来拍着胖胖的小手,咯咯笑起来。 孩子长得跟陶瓷娃娃一样,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像两颗黝黑的葡萄。 这孩子看着倪往伸出他的小手,嘴里发出喔喔的声音。 倪往往后躲开那双小手,对老板说:“我们先吃饭。” 然后就离开了柜台。 孩子见她离开表情一僵,然后又扯开嗓子哇哇大哭。 夜十凑到那孩子的面前做个鬼脸逗了逗,那孩子忙不迭收回手转向自己的父亲,吓得更是嚎啕大哭,哇哇的声音听得明月背部直发凉。 孩子是最恐怖的小东西了吧? 不能打不能骂你说啥他还不懂,哭的时候哄不住,骂不停。 简直就是个小祖宗! 只是这个屋子未免太过干净,外头是转不出去的鬼打墙,屋里却感应不到邪祟的存在。 “哎呦我的小祖宗,不哭了不哭,娘给你拿吃的来了啊。” 老板娘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瓷碗,碗里装的是白色的东西,大概是给孩子吃的米糊之类的。 明月等人坐了一桌,傅若水左右看没发现什么异动,就在明月邻桌坐下来。 随后进来的是一对小年轻夫妻,两人神色有些慌张,左顾右盼看到了傅若水也都临近坐了下来。坐下来的时候才看到,那位妻子身怀六甲,之前披着大斗篷看不出来,此刻这腹中的孩子已经有六七个月。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她牵着两个男孩,大些的孩子大约十一二岁,另一个小一些估摸七八岁。两个孩子都长得眉清目秀。小的应该是方才掀开马车窗帘看他们的孩子,见到他们之后立刻拉着自己的母亲嚷嚷: “娘,我们坐那些哥哥旁边吧?” 说完就挣脱母亲的手,飞快地就要朝着赵明月这桌人跑来。那母亲面色一紧连忙拽住他:“家睦,不要乱跑!” 像只小野马一样的孩子被抽了回去,母亲眼神有些畏惧地看着明月那一桌人,低头低声训斥小儿子:“说过你多少回了?你就不能跟哥哥一样听话!” 说罢继续拉扯两个孩子在傅若水那桌附近就坐。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半大的男孩,她不知道该相信谁,最相信的只能是自己。但傅若水说她是岳山派的阴阳师,那她靠近她似乎还能踏实一些。而且她现在坐的这个位置,离傅若水跟赵明月他们都挺近。 那小儿子老实了一会儿,像是多动症一样很快又开始左顾右盼,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娘,这里没有鬼呀,我们到底在怕什么?” 母亲赶紧又捂住孩子的嘴,另一只手拍了几下小儿子的屁股,冬天穿得厚,拍出的声噗噗响但其实并不会疼,那母亲瞪着小儿子,低声训斥:“不要吵,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儿子看母亲生气,伸出小手去摸母亲的脸颊:“我知道了娘,我不吵了,您别生气,我最喜欢娘了。” 有些慌不择路的母亲紧绷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语气也软了些,但还是一声教训:“学着哥哥点,别让娘操心。” 小儿子嘿嘿一笑,点头:“嗯!” 大儿子这时候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对着母亲说:“娘,家睦还小,调皮一点也是正常的。” 家睦把脑袋亲昵地蹭在了哥哥的肩膀,哥哥宠溺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轻声说:“你别闹,出去我给你刻个小马驹。” “你说的!可不许赖账!”弟弟又跟哥哥腻歪下,看到哥哥用力点头应允才哼哼两声坐稳,小脚却不老实地猜到椅子上,不过这会儿并没有再胡乱说话,只是看着明月这一桌,目光亮亮的。 在明月看过去的时候,他又俏皮把脸给收了回去。 看着母亲嘟嘴又问:“娘,要是坏人来了,你只能救一个孩子,你是救我还是救哥哥?” 那母亲一愣,这孩子怎么能问出这个问题?母亲没好气地说:“当然是救你哥哥,你又不听话。” 家睦撇着嘴立刻推了一下哥哥:“哼!就算我听话娘也还是救哥哥不救我!” 哥哥低声笑了:“傻小子,娘骗你呢你听不出来?” 那一家三口人看着倒也本分和睦,母亲就是母亲的样子,儿子又两个性格迥异。明月看着倒也觉得挺羡慕,有兄弟吵闹,有母亲唠叨其实是一件幸福的事。 此时店小二给他们倒热水,每家酒馆客栈都有一个手脚麻利的店小二,这小二看起来也非常伶俐,给他们后边进来的四桌人都放上一壶热茶。 “客观,外边下雪了,你们先吃些热茶暖身,等会儿就给你们上我们店里最地道的酒肉,保管你们吃了就不想走啦!” 热茶上来却没人去喝,小二也不多说什么折身继续跑堂,脚下踢到一个东西他踉跄了一下回头,骂了一声:“怎么又是你这个野狗崽子,出去!” 说完一脚将黑不溜秋的狗往门口踢。 小狗痛呜一声窜到了另外一张桌子下,瘦骨嶙峋的身体穿梭过之前那些客人的饭桌下,又被人轮流骂了踢了,最后那脚踢得格外重,那小狗被踹飞到明月与楚子晏之间。 呜呜尖细的叫了几声,嘴边就流出猩红的鲜血来。 其他人看不到小狗这种乐子之后,继续埋头喝酒吃肉,一边吃还一边说。 “这店里的肉真不错,骨头剃得一根都不剩,天寒地冻就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过瘾!” “来来来,干了,干!” 酒肉吆喝声中,楚子晏低头看了脚边又丑又脏的小动物,弯下腰就要将它抱起。 “公子别碰,我来吧。”明月弯腰将那小东西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小东西奄奄一息,肚子上下鼓动很急促,连被明月抱着也没反抗,只是一双眼睛楚楚可怜看着明月。 蒙律一看这东西脏得毛都打了结,还发出一阵腥臭的味道拧着眉头看明月:“这么脏的东西,你抱在腿上干什么?反正就快死了,你赶紧丢了它!” 明月也觉得这小东西脏,还臭,但楚子晏要抱起来,她下意识就挡在了前边,怕这小脏东西弄脏了楚子晏。这会儿已经抱在腿上,看着小东西奄奄一息要直接丢了,有些于心不忍。 明月放眼看了一下四周,不解地说了一句:“眼下就是一个饭馆,人有大鱼大肉吃,这小狗就算吃剩饭啃骨头也不能瘦成这样。” 蒙律沉声一哼继续拧着眉头说:“你没看到这儿的人不就待见它?每天暴揍一顿,是你能胖起来?” “但总有丢骨头肉渣的地方给它觅食的。”赵明月说着向蒙律伸出手,“从水壶里倒些水给我。” 蒙律很嫌弃那小东西,但还是取出水囊往明月手心里倒了一些水,明月把水放到小狗的嘴前,那小东西嗅了嗅,舌头伸出舔了舔,接着刺溜刺溜地喝了起来。 楚子晏偏头静静看了看,也没动手去碰小狗,只缓声说:“还能进食,看来能活。” 第八十三章 人为食亡 过了一会儿,小二将一锅热气腾腾的肉先放在了那对夫妻桌面,锅里的肉还在咕咚咕咚翻滚,肉块大得实在焖得正到火候,每咕咚一次就能味道夹杂着调料想起的肉香。 丈夫咽了咽口水,拿了筷子就要吃。 妻子拉了他的衣袖给他使眼色,似乎是不敢让丈夫乱吃。 那丈夫筷子上的肉啪嗒掉回锅里,溅起的肉汁落在他的手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丈夫回头看了傅若水那一桌人,又看看四周几桌人吃得风生水起,闷声说了一句: “别人不都在吃?不也没事吗。我们傻乎乎在外头受冻受饿一个下午,现在还不是一样进来了?” 说完有些懊恼,张嘴吮了一口手背上的肉汁,那肥美的滋味让他更是觉得饥肠辘辘,再看锅里的肉眼睛都挪不开了:“别胡思乱想了,吃吧,没事!” 说着又夹了一块肉整块塞入嘴里,那鲜嫩清甜的滋味顿时在舌尖上散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媳妇说:“真好吃,赶紧吃啊!” 妻子一看丈夫大快朵颐起来,也咽了一口口水,说实在的,她跟丈夫是早上吃了两个馒头到现在,确实已经饿了,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更是饿得有些抽搐,如今这热菜热饭确实是诱惑极了。 但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毕竟她跟丈夫也是在这路上转了好几趟没转出去,心里害怕着呢。 可眼下丈夫也劝不住在吃起来,之前那些不听傅若水劝说进了驿馆的,也在吃喝都没事,她就想会不会是傅若水看错了? 那妻子看了一眼傅若水。 傅若水嘴角一勾,哼了哼什么也没说,她仁至义尽,听不听那可就是他们的事了。 那女人也顾不得心虚或什么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送入口中。肉炖得酥软,嚼着嚼着又有些劲道十分爽口,吃一口是吃吃两口也是吃,她也放心吃了起来。 第二锅肉放在了那一家三口面前。 那小儿子持起筷子就要夹肉,母亲出手打了他手背一下,并将他筷子夺了去,放回桌面。 “娘!为什么不吃啊?大家吃得多香啊,我饿了,娘,我饿!” “等一会儿!”母亲并没因小儿子的叫唤心软,紧紧地拿着小儿子的筷子手压在桌上,“你老实坐着不要动。” 哥哥见到母亲如此从怀里掏了一刻糖:“家睦要是饿了,先吃糖,等娘说可以吃了我们再吃。” 家睦看着哥哥手心里的糖,再看锅里香喷喷热腾腾的肉,嘟嘴不接哥哥手中的糖:“我要吃肉。” “这是最后一颗糖,你不吃我可要吃了。”哥哥作势要把糖收回去。 家睦连忙出手就抢:“哥哥我吃糖,等会儿再吃饭。”然后乐滋滋把糖塞嘴里,砸吧着粉红的小嘴冲着哥哥笑,“这颗糖不是我之前给你的吗?你怎么还有?” 第三锅放到了傅若水那桌人面前,傅若水拿起筷子夹起肉,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没闻出什么所以然来,偏头看了一眼倪往,将筷子上的肉丢入锅内。 第四锅放到了赵明月他们桌上,倪往看着锅里的肉拧眉不语。 蒙律说:“看样子也不至于是被下了毒,周围的人一个都没倒下的。” 夜十忽而低声笑,看了一眼:“是没毒,不过是冥食。” 倪往掀起眼看向夜十:“你知道?”她是看不出来的。 夜十好看的眉毛一挑:“是不是又对本大爷崇拜了几分?哈哈哈……”在倪往的冷眼斜视之下,夜十自讨没趣地收起笑容说道,“人到了冥界吃了冥食人就永远回不来,这个看起来像鬼打墙的地方,应该是冥界的一个结界。” 倪往沉声问:“你怎么一眼就能断定这就是冥食?” 所有人看向了夜十。 赵明月倒是不奇怪,守墓人能穿梭阴阳界活在两界之间,他知道不奇怪。 蒙律双手环胸斜视夜十,自从看过夜十徒手撕蜘蛛,夜十就算说他是冥界来的怪物他也是信的。 夜十却嘿嘿一笑:“因为本大爷聪明啊!” 明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就没见他这么臭美的,赵明月看向他说:“既然是冥食,这儿又不是冥界,那吃的人会怎样?” “就成了冥界之物呗,大概就是所谓的行尸走肉,过段时间肉身就会腐烂。” “如果是这样,那这屋子至少能闻到腐肉的味道……” “腐肉?”夜十挑眉看着锅里说,“吃掉了就闻不到了。” “你说什么?”蒙律那大块头浑身一震,看着锅里的肉说,“这锅里是人肉?” “加了调料炖得酥软剔了骨头是看不出来,不然你尝尝看跟平时吃的肉有区别不?”夜十调侃蒙律。 蒙律脖子一梗,慢慢转头看那些一口一块大肉的大老爷们儿,再看那对同样吃得津津有味的夫妻,他的表情也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极了。 倪往又说:“那总该有个设结界的人才是。” 对,鬼打墙总得有个鬼。 驿馆有掌柜的,老板娘,小二,之前在这儿吃饭的人,随他们进来的三拨人,对方是隐藏在这些人当中,还是暗藏在某个角落不得而知。 隔壁桌的傅若水终于按耐不住,加入了倪往他们这桌:“你们有什么眉目吗?这么牢不可破的结界之中,居然没有冤魂邪祟。你们说这是冥食?那之前吃过的人总该有几个魂魄飘出来吧?” 是呢,这么一个结界之中,没有腐肉没有邪祟,但却将人团团困住。 倪往沉思,低声说:“是个令人费解的结界。” 在一旁话很少的楚子晏此时开口说:“既然是能够端到我们桌上的冥食,就去看看这食物是怎么端出来的。” 倪往点头,立刻就要起身。“我去看看。” “倪往。”明月叫住她,“你跟公子留在这儿,我跟夜十过去。” 倪往想了想,觉得楚子晏身边是不能没有阴阳师,她点头应了。 赵明月抱着那一团小狗要往后厨走,老板娘叫道:“二位小公子要去哪儿?” “这小狗脏得慌,我去后头找盆水给它洗洗。”现在突然寻思,明月倒是有些佩服起这小狗,他一口都没吃这儿的食物,是不是知道这儿的食物有问题? 老板娘目光一动,没出声制止转头又用勺儿给孩子喂食。那孩子吃得满嘴白乎乎的,看着明月还咯咯笑了两声:“咯,咯。”然后满嘴的说着听不懂的话。 赵明月没搭理他,真身就进了后院。 厨房里有人影在忙碌,厨师在灶台旁忙,负责切菜的将砧板剁得当当响。 小二端着菜出来一看赵明月与夜十,热情询问:“二位公子需要什么?” “有热水吗?” “厨房有,我让人给你们端出来。” 然后当真来了一盆清澈的热水,赵明月埋头给小狗洗澡的时候问夜十:“能看见什么吗?” “我要看着就有点糟糕了。” 那小狗被按在温水之中挣扎着要起来,明月将他拖在手中,抬头看夜十:“你记得上次你是怎么灭了那毒蜘蛛吗?” 夜十蹲了下来:“记得,我还没跟你说我法力有点不稳定,有时候厉害得不要不要的,有时候就跟你差不多吧。” “不厉害的时候干嘛拿我来比?” 夜十愣了一下也才发现自己刚才是这么比喻的,噗嗤就笑:“你本来就挺菜的。” 说的也是,赵明月不跟他一般见识,认真把那小狗搓干净,嘴里还振振有词地跟小狗说:“知道你难受,等会儿让你烤烤火就暖和了。” 又换了一盆水,才终于把那小狗冲刷干净,明月脱下外袍包裹住小狗,抱着回到了桌前。 此时有的客人已经吃饱喝足上楼进了客房,有的还在继续挑灯喝酒,殊不知自己吃下去美食虽没毒却比毒物有过无不及,他们从此之后再也不是人类,也不可能走出这个结界了。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吃了这些东西就离不开这结界,所以布置结界的人才异常得沉得住气,除了围困并没有其他猎捕行动。 反正在这个小小的地狱里,出不去的就得挨饿,不然就饿死不然就吃他准备的食物,只有这两样选择。 因为对方太沉得住气,倪往与傅若水等人不得不再次联手使用阴阳术,想要破了这结界。 但这个结界极为诡异,说强吧,他们见过煞气更强的,说不强吧,但这结界变化多端无从下手,几人试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驿馆内依旧非常平静。 傅若水坐不住,冲到柜台之前抓起那个掌柜的一道黄符就贴在了他额头,那掌柜的呆若木鸡看着她:“这位姑娘,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说,你们这儿到底是做的什么营生?为什么外头会出不去!” “我们都是正当营生,外头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啊!” 傅若水就从掌柜的到老板娘再到小二把所有人都拎过来,贴上符篆,但基本上也是没用呢。他们不过都是普通人类,身上没有死魂的气息。 “哇哇哇……” 那一来岁大的娃娃被傅若水的举动吓得哇哇大哭。 赵明月等人看着傅若水几个在折腾,倒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 第八十四章 初次牵手 老板娘倒是见惯不怪,说道:“姑娘,我们是真不知道,你就是杀了我们也无济于事,喔喔喔乖儿子不哭了,不哭……” 说着,她解开衣服,当着大众的面直接就给孩子喂奶。 那孩子嘴里被塞入奶头就停止了哭声,小嘴不断的吮动吃起奶来。 傅若水那边毫无进展。 这边,夜十说:“这儿虽然没冥界那么重的阴气,但比普通的阴鬼结界要重,相当于深处冥界的最初层,对阴阳师的道行多少有些影响,与其这么耗着,还不如睡觉去。” 楚子晏说道:“我也有些乏了。” 倪往一脸歉疚说道:“公子,属下无能。” “辛苦了。”楚子晏说完面相对明月,“明月扶我上楼休息。” 明月便说:“既然掌柜的都说着店里安全,那我们便先住下。” 赵明月这次不用楚子晏安排自动就与他同一个房间住下,毕竟这样充满隐患的夜晚,她还是就近照顾他比较妥当。 驿站很陈旧,设施也简单,最好的房间也就一张床,一张桌椅再无其他。 明月给楚子晏铺了两床被子,床摸起来也并不是很舒服,棉被太重太硬,她又将他们随行的貂绒毯子垫在了床上,才稍微满意。 “这样应该不会再冷了。” 明月转手又往火盆里加了木炭,尽所能地将屋子里弄得暖一些。 楚子晏坐在屋里唯一一张椅子上看着明月忙碌,现在的赵明月已经越来越有对他好的自觉,这感觉还不赖。 明月布置好了之后跟他说:“时候不早,殿下休息吧。” 人的习惯真是不知不觉就养成,比如赵明月会很自然地就帮楚子晏宽衣,待他上了床又很自然地捞了被子将他盖上。 原本这种被她定义为奴性的东西,如今却做得毫极为顺手。 楚子晏躺下,她也在他床前打了一个地铺,今日不同以往,下雪,冻着呢,躺下后能感觉一层冷气从垫背之下渗透上来,冷。 今晚原本就是要守着楚子晏的,反正也躺不住,明月起身抱起那一小团放在火边的小狗。 这小东西洗干净之后,放在火边烤了烤,被她揉搓之后身上的毛干了就蓬松起来。之前还以为是只灰不溜秋的野狗,现在洗干净了才发现它的毛色是白的,还是瘦,不过因为毛茸茸的毛遮蔽,显得好看了一些。 不像狗啊,也没见旺旺叫过。 再看它尖尖的嘴,细长的眼睛。 是狐狸吧? 赵明月找了一些肉干给它吃,起初对明月还挺排斥的小家伙,掀起眼皮看了看她,又闻了闻肉干,张嘴吃了。 这小家伙知道那些食物吃不得,愣是要把自己饿死,显然它是有些灵性的。 赵明月眯起眼,剑指在眼前划过,开了天眼看这小狐狸是不是有什么灵异的地方。小狐狸夹着肉干呲呲的吃着,没对明月的举动有任何反应,明月也没瞧见它不对劲的地方。 便将它放回一旁的小褥子里,自己裹紧了棉被看着火盆发呆。 要真被困在这儿,他们的食物最多不过能顶个一两天不说,再继续耽搁下去,这七色莲啊估计是不用找了,直接等那鬼面人把她拎走。 想到这个,明月又想,如果她呆在这个结界里,那个鬼面人能不能找到她? 如果能,那他那么变态的道行能不能打破这个结界? 哎呦,这地板怎么越坐越冷啊? “哈……” 明月打了一个哈欠,又裹紧自己。 “明月。”身后传来轻声的叫唤。 明月回头看,楚子晏睁着眼并没睡着,她转身问:“是不是不舒服?还是要喝水?” “明月上来睡吧。” 明月一愣,摇头:“不用。” “地上太冷,上来。”他声音很低,暖暖的,十分柔和。 “今晚不睡,我给你站岗。” 楚子晏轻声笑了笑,往床里边挪了一些,抬手将被子的一角捞起来:“那邪祟要真有举动,就不会只是困住我们,再说外边有蒙律跟倪往,明月就到被窝里来站岗吧。” 明月看着那被窝,又看看楚子晏,最后还是摇头:“真不用。” 她好歹是个女孩子,至少得有那么点该有的矜持。 “既然明月不愿意跟我睡,我就起来陪你坐着吧。” 他作势已经起身,明月爬起来压住他:“你得休息……”四目相对,楚子晏眼神倔强,显然她要不上来他就下来,明月只能妥协。“好,一起睡。” 楚子晏换上笑容,又将被子的一角掀开:“进来。” 明月无奈,将外衣脱下钻入被子之中。她是这么想的,反正楚子晏睡觉很老实,基本就不动,她就到被窝里暖和暖和。 钻入的地方是楚子晏方才睡暖的,一进去就能感受到一层暖意包裹而来,明月脱口而出一句调侃的话:“诶?原来暖床是这么个意思。” 楚子晏还没躺下,支着身子怔怔看了明月一会儿,弯嘴再笑:“那以后,我给明月暖床。” 明月失笑:“小的不敢当,赶紧躺下来,别冻着。” 楚子晏躺下来。两人肩并肩躺着看帐顶,过了一会儿楚子晏说:“我敢当,不介意明月给我暖床。” 赵明月偏头白了他一眼:“殿下还是找个妞给你暖床吧。” 楚子晏胸膛里有轻轻闷笑声,他已经有些能接受明月冷不丁一句超凡脱俗的话,比如妞、靠、我去,你大爷……他偏头看向明月。 室内灯光不甚明亮,但能看清楚彼此熟悉的眉眼,他问明月:“妞能跟明月一样热得像个暖炉吗?” 楚子晏说妞,就跟新闻联播主播大大们突然说“我擦”,明月没忍住就低声笑,夜里的对话声很轻,她说:“嗯,很暖,你可以试试,据说抱在怀里能让你热血沸腾。” 说完,楚子晏静静看着她,并没有说或做什么,只是那眼神让明月突然感觉有些不自在,竟有些担心他会抱过来。所以立刻开口说:“殿下快睡吧,晚安。” 楚子晏听话闭上眼睛,轻轻地咳了咳,然后就安静地睡了。 他没再说话,应该已经睡着了吧?赵明月悄悄转过头。 微弱的灯光之下,他的侧脸很是好看,睫毛很长,鼻子很高,嘴唇轮廓清晰,下巴线条如同笔画勾勒,不吵不闹的时候他真有让人拥入怀中的温润,让人想疼爱一把…… “明月再看,我就想抱你了。”楚子晏突然开口。 明月连忙将视线转开看向窗外,莫名紧张了。只是转过去好一会儿之后又抿嘴笑了起来。她又没做什么坏事干嘛心虚?只是心里有一丝隐约的甜蜜,说不清道不明,虚无缥缈的荡漾起来。 明月有些困了,眼睛慢慢合上,突然,被子下的手被人轻轻握住。 她骤然瞪大眼睛。 楚子晏……在握她的手? 平时总是很冰凉的手,此刻似乎沾染了被窝下的温度比平时暖了一些。但依旧比她的手温要低一些。所以碰触的感觉分外鲜明。 楚子晏力道并不大,甚至还能让她感受到一份小心翼翼,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了多久才下定决心做这个举动的。 不对,楚子晏要做个举动应该不会迟疑。毕竟,他还是相当自我的…… 只是,这牵手终归有点,挺难为情的! 赵明月轻轻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来…… 楚子晏手指一握将她的手抓在了手心里。 他这是几,几个意思? 那,她现在是要继续挣脱还是要问他想干嘛? 可不知怎么的,居然两个选择她都做不出来,时间拖得越久再给出反应就显得越尴尬,后来她也始终做不出决定抽出自己的手。 楚子晏这牵手的举动怎么想也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他没交过朋友对她有种占有欲很强的“喜欢”她知道,但这次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他……是男女之间那种喜欢她…… 男女之间的喜欢?! 我勒个擦,男女?! 别说她不能喜欢他,就是能她现在是个男的啊,楚子晏可别被她乌龙掰弯。 “公公公子?” “明月别问……我有些害羞。” “……” 他会害羞?他能分得清害羞跟心动的区别吗?不行不行,她还是得把手给弄出来,明月的手微微一动。 楚子晏握起她的手放到了他的心口。 她手背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就在她手背上跳动,明月嘴巴张了张,震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丝朦胧的甜蜜又变成了莫名的紧张与不安,他心跳的碰撞让她慢慢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她知道她对他而言是特别的,他曾用唯一来形容过她。 何德何能啊。 明月突然又有一种辣手摧花的触觉,感觉自己正摘取一个少年最初的心动,这种怦然心动有几分冲动又有几分含羞带怯,美好得让人忍不住叹息。 所以,她贪得无厌般的地要了他这份美好的心意。 只是他如此无法平复的心跳,这么紧张,他能睡着吗? 唉,罢了罢了,由着他吧。 被窝之下羞涩的牵手带着他的悸动持续了不知多久。 明月真睡着了…… 后来是被婴儿的哭声吵醒。 第八十五章 冥界巨婴 孩子的啼哭让明月脑仁有些发疼,睁开眼,自己的手还放在楚子晏的胸口,不过楚子晏已经睡熟,心跳平稳。明月莞尔,从他手下慢慢抽出自己的手。 火盆旁边的小狐狸扭头看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之中微微发亮,见到她醒了,它立刻起身摇摇晃晃朝着外头走去。明月跟在它后头,打开了房门。 那孩子哭得让人揪心,老板娘怎么也不哄哄? 蒙律就站在门口,看到明月低声问:“要去哪儿?” “那孩子哭得厉害,我睡不着。” “嗯。”蒙律也拧着眉头说了一声,这哭声确实让人听着不舒服。 两人正说着,哭声由远及近。 那老板娘这三更半夜还带着孩子巡夜不成? 昏暗的走廊,路灯拉出一个长长的黑影,影子这叠地打在墙与地面。 从影子来看,并不像是抱着孩子,而是……不用猜想而是什么,影子的主人已经从拐角处走出来,小狐狸冲着那人呲牙咧嘴发出尖锐的鸣叫。 赵明月与蒙律也看得目瞪口呆。 灯光再昏暗,也能看出她是今天那对夫妻怀孕的妻子。只是她现在没穿衣服顶着一个大肚子摇摇晃晃沿着走廊走过来。 头发凌乱潮湿贴在苍白的面颊上,满嘴都是鲜红的血,像是刚撕食过猎物的野兽。一丝未干的鲜血从她嘴角流到胸前。胸部没有束缚垂着,圆鼓鼓的肚子上满是暗红的花纹。 不是妊辰纹,因为太花,而且还在不断地变化。 她双腿之间不断流出暗红的血液,但她浑然不觉如同行尸走肉般走着。 当然她是没有察觉的,如果察觉到她一定会吓疯,因为那哭得让人脑仁疼的不是掌柜的孩子,而是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孩子的哭声也不知道是从她肚皮,还是从她口腔,还是从她身下传来,又像是无处不在,听得人毛骨悚然。 蒙律拧着眉头握紧手中的兵器,担心那女人会突然扑过来,他沉声说:“夜十所说的冥界之物是她?” “不是。”这显然是吃了冥食之后,这个女人身体发生的变化,“似乎婴儿更容易被鬼化。” 那女人对明月与蒙律似乎视而不见,晃晃悠悠一直往前走,肚子变得越来越大,似乎那个孩子就要冲破肚皮跑出来。 蒙律只觉得一阵头皮发炸,问道:“现在怎么办?” “我跟过去看一下。” 倪往也从室内走了出来:“我跟你去。” 傅若水也是穿戴整齐走出来:“我也去。” 看来今晚除了她还蹭着跟楚子晏睡了一会儿,其他人都是打算睁眼到天亮的。这一点明月还是得承认,她的心确实有点大,这样一个晚上她还是睡着。 当然还有一个人比她睡得更踏实,夜十此刻管他人鬼妖邪,该睡他就得睡,直到赵明月把他从床上摇醒。 他睡眼朦胧地还一把将明月往身上抱:“来,陪哥哥睡一会儿!” 明月双手撑在他身上:“不睡,赶紧起来跟我去看看。” “看什么?” “你起来,女神来了!” 夜十这才看到倪往,咧嘴一笑放开了明月起身对着倪往挥手,又不雅地打了一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倪往并没有同行,赵明月不让楚子晏身边没有阴阳师。 明月跟夜十沿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跟随,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即便离得很远,却尖锐得仿佛就从耳膜穿刺。 夜十走在明月身后,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明月想回头,夜十却贴紧了他的耳朵,就这样一直捂着明月往前走。 再走过一个过道看到傅若水用黄符贴在自己的脸上,她其中一个师兄耳朵两侧都是血,显然是被哭声震破了。另一个师兄道行高一些,用黄符堵住了满是血水那位的耳朵说道:“十七师弟,你要顶住。” 夜十双手架着明月走到他们后头。 他们脚下是一个通向地下室的木楼梯,那女人的血迹一直沿着楼梯往下,然后消失在幽暗之中。 那女人似乎是被这黑洞里的东西召唤过去,所以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明月回头看夜十,他丝毫没被这魔性娃娃哭声影响,瞅着地下室的入口说:“这是一块至阴之地,是非常接近冥界之门的地方。” 他单手横过明月的脸捂住她耳朵,咬了拇指一口将血点在了赵明月的眉心,眉心是魂魄凝聚的地方。之后他松开了明月。 明月顿时觉得耳膜的压力没那么大,视线与听力都清晰很多,整个人也轻松许多。 “原来的你血还有这个作用?” 夜十吸了一口自己的拇指:“没什么特殊能力,不过就是血统罢了。” “这么说还是在显摆。”多牛的血啊! 傅若水看着他们拧眉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居然丝毫没被底下的阴气所影响。 夜十贱兮兮说:“我们是男人。”然后做了一个扑咬的动作。 傅若水看得目瞪口呆,然后说了一句:“就这样,也铁定不是好男人。” 夜十嗯嗯点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要是乖乖叫声哥哥,或许我还能带你一把。” 还没说完,傅若水就给了他一脚。 夜十惨叫一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不知为什么,明月心里居然很不仗义地冒出两个字,活该。 明月随后也走下楼梯,傅若水喊道:“诶,你,你等等我!” 明月回头看她:“我?” “就你!” 明月站了一会儿,回头说道:“你就不怕我也是个坏男人?” “臭小子,毛还没长全呢!” 明月嘴角一勾,扬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毛没长全呢?” “你……”傅若水气得面红耳赤,但还是直接指着赵明月,“反正你等等我!”然后她回头对那个道行高一些的师兄说:“季师兄,你先带十七师兄回去吧。” “不行,师妹,你不能一个人下去!” “不是有他们嘛?” “他们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我……”傅若水看了明月一眼,回头对季师兄任性地说道,“反正你先回去,十七师兄是快顶不住的了。” 说完她疾步跟上赵明月。 到了楼底,夜十已经爬起来,瞪着傅若水:“你们女人的心肠也太毒了。” 傅若水想说什么,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的处境,清了清嗓子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明月跟夜十都看过来,她那一脚还不叫故意的啊?傅若水又扬起下巴心虚地说,“谁让你言行轻佻。” 夜十嘿了一声。 明月打断他:“诶算了算了。” 说着推夜十往前走。 地下室的通道很窄,就能容两人并排走,越往里阴气越重。室内很暗,那婴儿的啼哭回荡不绝。走过一个甬道,面前出现一个空阔的地方,三人站在扶栏边上往下看。 大约四五米深,两百平方的地方站着十来个人。有男人也有女人。 这些人正用刀子一片一片将自己身上的肉割了下来,放入面前的盆子里,每一刀都割到骨肉,血肉模糊的皮肉之中能看见森森白骨。有的还用刀子直接破开自己的肚子,将内脏抽出去也放入盆子之中。 难怪之前上桌的肉都没骨头,这些人自己把身上的肉都剔干净了,只剩下或血红或白森的骷髅。 即便只剩下森森白骨,但那些人继续用刀子刨自己的骨头,将骨髓一点点挑出来放入精致的白瓷碗内。又或相互拔开对方头颅,将脑浆也放入白瓷碗之中。 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数十个白瓷碗里,那白灿灿的东西,让明月顿时想到掌柜儿子今天吃的东西,那大概根本不是什么米糊,而是……脑浆啊! 那小孩才是来自冥界的东西? 咯咯咯 地板忽而微微发出震动,在底层的入口爬进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模样就是掌柜那一岁多的儿子,不过体型与身高大了三四倍,细皮嫩肉,手臂如藕节。一双眼睛跟铜铃般眨动,瞳孔浑浊昏暗。 “要吃,要吃……”孩童发出简单直接的声音。 尾随其后的老板娘跟放养他一般,笑着说:“是是是,我的小祖宗,立刻给你拿你最爱吃的!” 老板娘去拿了众多白瓷碗中的一个,放到了那小孩的面前。 小孩啪的一下拍掉碗,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那怀孕的女人拍拍手:“来,来……” 孕妇看到那孩子,麻木的面容顿时扬起笑容,本应是充满母性的笑,却因为她面部僵硬笑得肌肤上去就没再下来,狰狞诡异。 她腆着肚子来到巨婴面前。 巨婴胖胖的两只小手捧住她圆滚滚的肚子,将耳朵贴了上去听了听,听到里边的孩子的哭声他咯咯直笑,然后对着那肚脐眼部位一张口,口中两颗尖锐的牙齿直接就咬破了那女人的肚皮。 噗的一声。 血浆四溅。 那母亲却浑然不觉,将巨婴抱在身前,任凭它翻找抓出她肚子里的胎儿,一口一口的撕食起来。 傅若水抓过不少妖邪,但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看见,实在是看不下去偏头就狂吐起来。 这声响惊动了老板娘,她慢慢抬头看了过来,不慌张反而微微一笑…… 第八十六章 与夜十同进退 明月与夜十慢慢回过头去,贴在墙上的是无数的骷髅,满满一个墙壁都是白骨人,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我擦。” 这极阴的地洞里养着成百上千骷髅人,难怪那巨婴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影响自己的食欲,老板娘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他们认定他们逃不掉。 傅若水吐完一看这墙壁上不断朝他们涌来的白骨,颤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逃啊!”夜十抓起赵明月转身就跑。 傅若水也赶紧跟着跑。 这不对啊! 夜十一滴血就能驱魔魔音,他居然不是高手?早该知道这家伙肚子里除了花花肠子什么都没有,她居然还误以为他是高手! 傅若水悔不当初。 刚才不长的通道,如今却又像遇见鬼打墙一般,走到哪儿都是碰壁。 碰壁再碰壁! 眼看森森白骨们将他们堵在了死胡同。 傅若水喊了一声:“妖殊!” 蓝光一闪,她手中多了一把降妖法杖,这是傅若水的魂器。 她现在只能契约一个魂器,已经是她师兄妹之中资质上乘的了。 妖殊法杖插入地表,地面立刻起了一道蓝色的圆形法阵,傅若水一手持杖,右手起剑诀念阴阳咒,地上的法阵向外扩散将扑来的骷髅冲散。 夜十这时候还不正经地说了一声:“哎呦,还有两下子哦!”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油腔滑调,傅若水杏眼怒瞪,夜十毫不在意笑道:“夸你呢!” 傅若水嗔怒:“还不赶紧找出口,我顶不了多久!” 此时的巨婴已经吃完了手里的小胎儿,嘴巴砸吧着回味,完全还没吃够,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嘴再一撇嚎啕大哭:“要吃,要吃!” 那哭声如魔音穿脑,比起狮子吼的功夫可谓有过而无不及。 孩子的哭声持续不断,惊天动地。 “忍不了啦!”夜十顿时气势汹汹地冲到扶栏边。 明月还以为他又要变身什么的还有些慌,刚想说夜十你悠着点,他比巨婴可恐怖多了。 夜十却只是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大哭的孩子破口大骂:“臭小子,你再哭信不信我抽你!?” 巨婴愣了一下,抽泣几声看着夜十还当真不哭了。 难不成如此幼稚的方法有用? 明月与傅若水面面相觑。 那巨婴回头看了一眼老板娘,又哇哇哭得眼泪横流。 他这一哭洞里的阴气如同乌云翻滚,越发不可收拾。 “还哭,再哭老子把你打得屁股开花!”夜十还在那扯着嗓子叫骂,但显然这招已经没用,那孩子变本加厉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还哭!你再哭!?” 那巨婴不停反而站了起来。 里边的阴气席卷不定,白骨人煞气更重。 夜十讪讪走了回来,摸着鼻子说:“谁家的孩子啊,居然骂不听,没教养。” 别说傅若水,赵明月也非常地想揍他! 周围骷髅却已经蜂拥而至。 傅若水再次加大了施法的力道,持续手杖的法阵。 赵明月拿出身上随身携带的符篆,飞射出去,虽击散了好几个骷髅,但骷髅数目太多了,不怎顶用。 明月大喊:“夜二,你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夜十笔画一下手决,奈何他的法力这个时候掉链子,没憋出一招半式,回头朝着明月干干一笑:“大概没睡饱,使不出来。” “呃!”如若水手中的降妖法杖剧烈抖动,她喊了一声,“你们快走,我跟妖殊都顶不住了!” “她让我们走,我们就先走吧。”夜十没心没肺地说了这一句。 赵明月不跟他犯二,再将几张符篆都丢了出去,手起诀符篆分支飞射。她的灵通没有恢复,但画的符还挺管用,轰退了离他们最近的白骨精们。 余光看到从傅若水胸襟看到露出手帕的一角,明月想也没想伸手就往她胸口里掏。 傅若水一愣,下一秒就是给了赵明月一个嘴巴子,红着脸大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耍流氓!” “我……” 嗨!女孩子被女孩子当色狼甩了一巴掌的滋味,让明月欲哭无泪。没法解释,她将一张符篆放入手帕之中,抓起夜十的手咬破他的食指。 “啊痛!” 夜十喊着疼也不动,由她用他的手指画了几笔血符,然后将手帕卷成一个糖果的模样,明月学着夜十那傻不拉几的办法冲到栏杆边。 “宝贝儿,给,好吃的糖!” 说着把糖果朝着巨婴一扔。 老板娘还没来得及阻止,那巨婴听到是糖拿起手帕就拆,赵明月起手诀,口中念唱咒文。 傅若水知道自己方才误会了明月,可现在也顾不上解释,她伏魔杖横扫护在明月之前,让她顺利念唱完毕。 巨婴打开手帕的瞬间,里边的符篆金光四射。 这一击基本上把那小子给炸懵了,身后的墙顿时出现了楼梯,但也只是隐约可见。明月将傅若水往楼梯推了上去,她随后也跟在后边,夜十尾随其后。 赵明月嫌傅若水太慢推了她的屁股顶上去,自己也顺利爬了出去,回头再要拉夜十。 夜十被数十个白骨拖住,眼前的楼梯模糊地又要消失。 明月连忙往里边探出手拉住夜十。 下方又扑来无数白骨叠加拽住夜十。 鬼气很重,一鬼压身如同巨石压身,力道也是如此。 傅若水再用法杖出击,但通向地下室的入口封了一层水面似的界面,她的攻击无法穿透。看着明月一点一点被拖下去,她从后边抱住明月。 就算两人合力也拉不动夜十,她大喊:“快放手,不然你也会被拖下去!” 夜十抬头对明月说:“明月放手,我不会有事!你忘了我是什么人?” “不放!不能放!”明月双手紧紧地抓着夜十,脸已经涨红了,指骨也握得发白,“夜十你给我上来……” 即便使劲全力但毕竟力量有限。 夜十又喊:“赵明月你放手!我最多就是回去,最多就是换代!” 他从来就不害怕死,在心魔试炼中消亡的时候还少吗?这千年来他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他还会重生,还会周而复始的再进行这没有尽头的心魔试炼。 他已经麻木,受够了。 “所以你活得那么随便吗?!”明月咬牙切齿地说,“我让你开心地活可从来没让你随便的活!” 明月双脚踏着楼梯,双手死命往上拉夜十:“丢掉那该死的换代心理!再来一次你就不是这个夜十,再来一次你还能遇见我赵明月吗!” “你就是你,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夜十!!” 赵明月脚下的楼梯被踩爆了,两人同时坠落。 “喂!”傅若水大喊一声,但地面上的入口在她眼前骤然缩小。 此时楚子晏与倪往赶到。 倪往迅速用术法打向入口,但地面最后一个小小的口子也消失了,这里变成了平平整整的地板。 傅若水回头大喊:“那个叫夜十跟明月的人还在下边!掌柜的孩子是个冥界巨婴!” 外头的人再大声说话里边也听不到。 明月与夜十两人坠落砸得骷髅散架乱飞,但同时又有上百具白骨跃起砸下,将明月与夜十叠加压住。明月承受不住这重量吐了一口血。 温热的血灼烧夜十的胸膛,夜十心脏骤然一阵紧缩,仿佛缩成了最小最小的一点,再瞬间充斥满了胸膛,砰砰跳动起来。 他抬手将赵明月抱在胸膛前,低声笑了笑,又笑了笑:“赵明月你……你这这家伙,为什么总是这么啰嗦,我真的……真的是受不了你了,哼哼。” 胸膛震动,他笑得眼角有了动容的水汽,眼底闪过红色光芒,一手护在明月背后,一手慢慢抬起。手臂上出现几道修长血红的纹路,掌心也凝结出一道血红的法阵,光芒轰出,数百只白骨灰飞烟灭。 这束红光继续打向顶上天花板。 外头的楚子晏说:“厨房应该还有个入口……” 轰 话音未落,一道红光冲破了结界,直接将地面打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又出现了。 夜十扛着赵明月一步一步走上来,身上还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红光,看到周围站着的人,他眨了眨眼睛:“还站着干嘛?跑啊!” 他扛着赵明月率先就跑,倪往说:“蒙律,你带着主子先走。” 楚子晏说:“把那孩子引到室外。”这附近阴气太重了。 “是!” 玄黄此时已与倪往站到了一起,他不懂阴阳术,但他身法很快,能躲避普通鬼术,还能斩杀能看见得的妖魔。 倪往说:“要把那孩子引出去,才能打破外头的结界。” “明白。”玄黄应了一声玄黄剑飞出,削断白骨人无数。 夜十扛着赵明月,蒙律与白羽护着楚子晏往驿馆外边而去。 之前与他们一起进入驿馆之中的母子三人,也紧随着他们跑了出来。 显然那个母亲也是一夜未眠,一手拉着大儿子,一手抱着还没完全睡醒的小儿子,她站在了明月他们几个人的附近。 小狐狸也蹦跳着到了夜十的脚边,对着夜十肩膀上的赵明月吱吱叫了两声。 赵明月慢慢缓过神来,看着地面的小狐狸还没彻底清醒。 楚子晏疾步走到夜十身后看着她:“明月,可还好?” 第八十七章 被舍弃的孩子 赵明月从夜十肩膀上抬起头来,看着楚子晏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没事,就被砸了一下。” 夜十将她放下,让她站在了地上,抬手擦掉了她嘴角的血,无奈道:“真是怕了你了,哪来的犟脾气,怎么说都不听。” 明月揉了揉自己的腰,苦不堪言。 方才他们的举动已经惹怒巨婴,现在结界之中阴气森森。 那带着两个孩子的母亲,此时才上前跟楚子晏行了一个大礼:“公子,我是来自南州的陈氏,此次带着两个孩子投奔亲戚,若是可以……”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她也没好意思拜托关照她的孩子,就说:“请让我们母子三人跟随你们。” 楚子晏看了他们一眼说:“便跟吧。” “多谢。” 母亲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将两只小手都紧紧地都握在手里,想着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要带着孩子走出去。 巨婴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他的喜怒无常,所以结界诡异莫测无法轻易破解,再加上它所唤出的数百只骷髅,眼下一场大战避无可避。 倪往、玄黄、傅若水还有她的季师兄对抗巨婴。蒙律、白羽、夜十护在明月与楚子晏的周围。那母亲拽着两个孩子紧紧跟随着他们,生怕掉队。 看楚子晏站在阴风白雪之中明月有些于心不忍,他本不该跟她遭这份罪,但现在却陷入了这样的境地,她不由靠近了他:“抱歉,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楚子晏偏头看她,又低头看她紧握他的手:“这句话听着像我将自己托付给了明月。” “……”被他这么一说明月无奈笑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说笑。” “这不过是我自愿,明月不必自责。” “唉。” 事已至此也不必再说,明月拉紧楚子晏的手,如同那母亲拉着她的两个孩子一样,绝不放手。 冥界巨婴被惹怒之后一直哇哇大哭,身上的阴气翻江倒海涌出,那些碎了的骷髅又再次凝结成形,一拨一拨的攻击。 倪往、玄黄与傅若水齐心协力反击,在倪往的魂器缚茫法阵笼罩之下,巨婴被扎实地压入地面,轰隆一声,地动山摇。巨婴被擒,白骨人摇摇欲坠跟着散了架。 朦胧的结界前方出现了裂口,显然巨婴抵挡不住攻击结界开始瓦解。 蒙律与夜十一边击退骷髅兵一边回头对明月喊:“明月,带主子走!” 赵明月将楚子晏扶上马车,对一旁的母子三人也道,“快上车!” 大儿子爬上马车,接过母亲手中的弟弟,又将母亲也拉了上来,混乱之中已经不见了傅若水的十七师兄,也没办法回头去寻找或等待,赵明月驾着马车往裂口的方向而去。 黎明即将破晓,明月都觉得马车下一刻就能跨越这个结界。 但此时马车忽而剧烈晃荡,巨大的声响来自车厢下方崩裂的地表,犹如地震爆发,马车连连后退,车厢瞬间往下坠落如突如其来的裂缝之中。 车厢坠落与马匹惊慌往前窜的两股力量拉扯,厚实的马车也硬生被折断。 赵明月大惊失色往车内钻入,捞住了楚子晏猛然往回扯回来。 事故太突然,赵明月只来得及拉回楚子晏跳上地面,这一下被砸得七荤八素,再抬头看,那母子三人还跟着马车下坠。 明月放下楚子晏再往前扑要救人。 人是抓不住了,只能死命地拖着马车,可毕竟她就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被翘起的马车掀了一个跟斗坐在地上。 马车坠下山崖。 明月心想完了,那母子三人是要没了的! 空空的车厢猛烈坠落,庆幸的是那母亲的身体被车棚布帘拴住,挂在了悬崖边的石头上。车厢从三人身旁脱空摔下深渊。 深渊深得连回声都听不见。 那母亲一手抓着一个孩子悬挂在崖壁之上。 赵明月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去抓住挂在石头上的布帘。 这布是为了给马车保暖套上的一层棉布车棚,勒住母亲的是车帘的窗口,悬挂在石头上的是车帘的另一侧窗口。石头圆滑,没有赵明月的拉扯可能已经滑脱出去。 赵明月双腿登在石头上,双手死死拉住布帘王后拽,大喊:“快上来!” 两个半大的孩子任何一个对于母亲来说已经是超重,何况她一手一个,所以哪怕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将两个孩子都拉上来。 小儿子脑袋上都是血,无助又虚弱地叫着:“娘,别丢下我……别又丢下我……” 大儿子身上没有什么伤口,气音都还很足:“娘先把弟弟拉上去。” 小儿子另一只血粼粼的手抓着母亲,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娘……我乖,你就选我一次吧……我会乖的……” 说完这句,似乎用尽了他剩余的力量,带血的小手很舍不得地从母亲的手臂上滑落下去。马车跌落的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如今已经没有力量再拉着母亲。他垂挂在半空,嘴里的呢喃也随着风雪消失了。 那母亲咬着牙想要把两个孩子都拉上来。 楚子晏俯身在悬崖边,想要拉住那母亲,但捞不起来。 嘶啦几声 棉布在撕裂。 赵明月大喊:“被布条要断了,快,快上来!” 那看起来柔韧如同野草般的母亲,忽而发出悲鸣哭喊:“家睦,家和,我的孩子啊——” 凄凉的叫喊在深渊里回荡。 耳边布条撕裂的声音如同在撕裂那母亲的心脏。 大儿子着急地喊着:“娘,你放开我,那块布承受不住我们三个人的重量,我比较重,弟弟轻,你放开我吧!” 怎么放开啊? 都是她身上的肉,她的血脉,她的命! 只是左手拉着的小儿子已经没有了动静,被风雪吹着还在半空微微晃动着,这调皮的小家伙再也没有用他明亮聪明的眼睛看着她。 松手的刹那。 感觉山风如刀子割破她的心脏,空荡的左手刺疼,可她只能用着残忍的左手也抓起了大儿子的手臂。在布条快要断裂的前一刻,母子二人被拉上了悬崖。 黎明过去,天似乎是瞬间亮了。 巨婴被降服。震天动地的哭声消散。结界碎裂。白骨见了天光灰飞烟灭。 倪往都觉得,这结尾有些仓促地,她还以为这巨婴会再垂死挣扎一段时间,没想居然就这么在缚茫的照耀下,缩成了一个枯萎的婴儿。 银川驿馆的老板娘看到此景,嘶声裂肺地哭嚎:“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扑过来抱起如同枯枝一样的孩子,那孩子承受不住一点力量,在她手心里化成了灰烬,风雪一吹,从她指尖飞散。 傅若水说:“你的孩子早就已经死了!之前的肉身不过是邪祟支撑起来的!” “不会的……”母亲把沾染着一丝灰烬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她仿佛还能感受到孩子软乎乎的手贴着自己,“他说,只要有足够的人给他吃,总有一天我的孩子会长大的……他不会死的……” “你们居然为了养一个鬼婴害死那么多条人命!”傅若水义正词严。 老板娘充耳不闻,眼神空洞。 老板也木然走了过来,看了看什么都不剩的孩子,又木然走了回去,走了几步踉跄倒地就没再爬起来,死了。 老板娘对老板的死活没有反应,她麻木起身,臂弯里空空如也,却保持着抱孩子的姿势,仿佛手里还抱着她的孩子,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纵身就跳了下去。 没人阻止。 这些人在阴鬼结界之中生活了数年,即便是个人,跟鬼已经没有不同。他们的皮肤或许还能承受阳光,但心却已经见不得光。 那些人都该死,只是不该死的却也死了。 傅若水的十七师兄死了,那些吃了冥食的人也死了,原本带着两个孩子的母亲如今只剩下一个孩子。这位母亲没有哭,但表情跟方才的老板娘的却格外相近。 丧子之痛没让她崩溃,但这种痛却雷同得让人想死。 “明月……”楚子晏低声叫了一声赵明月。 明月回头,楚子晏已经持起她的手,因为方才急着去抓马车,手心被断裂的木头蹭得血肉模糊。可明月知道,这种痛苦比起那位失去小儿子的母亲,又算得了什么呢? 明月说:“我没事,也不是很疼。” 白羽过来给她处理伤口。 那母亲带着大儿子走到了明月他们身前,微微欠身说:“家和,给恩人磕头。” 大儿子神情恍惚,眼神空洞地从深渊转了回来,还没能接受自己的弟弟落下那山崖的事实,他木然鞠了一个躬,并不说话。 说不说其实没什么,母亲眼神空洞地拉着大儿子走了好几步,大儿子不肯走了,他说:“娘,等等弟弟,也许再等一会儿他就上来了。” 那母亲的背影骤然僵硬。 大儿子又说:“我答应给家睦刻个小马驹,他一定会来拿的。” 母亲不说话,想了小儿子之前问她。 “娘,要是坏人来了,你只能救一个孩子,你是救我还是救哥哥?” 她回答说:“当然是救你哥哥,你又不听话。” 那母亲胸腔里顿时发出呜咽,此刻也早已泪流满面,她不说话拖着大儿子一步一步朝着前方走去,即便耳朵里仿佛还听见那小人儿在后边追逐着喊: 娘,等等我。 但她知道,她的心肝宝贝回不来了。 第八十八章 登上无月岛 风雪越来越大。 走过银川,再度过银江便是无月岛。 冬日的银江岸边结了一层白雪,江面寒气飘摇,雪雾之间有一座岛屿坐落在茫茫江面上。 渡头停泊着各种船只,有扁舟,乌篷船,还有小楼船。 蒙律撑着伞跟随楚子晏到了渡口,赵明月等人追随其后。跟着他们同行的还有傅若水与她的季师兄。 季师兄叫季泽希,在岳山派排行十二。 师兄妹二人此次前来,是因岳山派之前进入无月岛的师兄弟失踪了,他们是来寻人的,正好与赵明月他们同路。 楼船的主人见来了这么一群贵客,热络从船内走下来招呼:“几位客官可是要渡江?目的地是哪儿呢?” 船夫是个硬朗的老爷子,身后还跟着他的老太婆,两人穿着厚实而朴素。 他们身后的楼船也并不新,而且应该有些年岁了,颜色陈旧,不过看着还挺结实。 蒙律说:“我们要到无月岛,走吗?” “走的!”船夫说着目光再次打量了他们,看到明月与夜十顿时问道,“两位小公子可是亲兄弟?” 为什么会这么问?夜十与明月看了彼此,难道他们长得像吗? 夜十一把揽住明月的肩膀:“对,我俩是兄弟!” 船夫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幽幽说了一句:“兄弟啊……”然后又不死心问了一句,“可是亲兄弟?” 再问这问题就有些突兀了,是不是亲兄弟跟坐船有什么关系?而且这儿有那么多人,怎么就问她跟夜十是不是兄弟? 明月问:“大爷,要是兄弟就不能坐您家的船?” “那倒不是,能坐,就是……” 老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大妈就接过话茬:“你们大概不知道,在无月岛上能有姐妹兄妹,也能有姐弟,但不会有兄弟,如果是亲兄弟哥哥通常都……活不长。” “为什么?” “这无月岛上有妖怪,就吃哥哥。” 什么妖怪还专门就吃哥哥?这话让人听着浑身不自在。明月说:“我们不是亲兄弟。” “既然如此就上船吧,大概半个时辰就能抵达无月岛。” 几个人鱼贯进了船舱。 小楼船就在寒气缭绕的江面徐徐朝无月岛行驶而去。 江水很平静,船只也还算平稳。 大妈很贴心,还给他们送来了姜汤驱寒。 明月手包着纱布动作并不是很利落,双手捧着被姜汤喝。一波小浪翻动,原本很平稳的船身一晃,她手中的杯子往衣襟上倾倒。 夜十眼疾手快拉开她的手,顺势要擦她衣襟的水渍,明月下意识就挡住了他的手,冬天的衣服是很厚但这地方还是摸不得,明月笑道:“没事,穿得厚没被烫着。” “那赶紧把外套脱了,等会儿水就能渗透进去,这儿你烫等会儿就冻!” 夜十动手给她脱半袖的罩衫,赵明月这次没有拒绝,不碰胸部那就没所谓。 楚子晏坐在最舒适的位置,看着夜十给明月脱衣穿衣,似乎经过了昨晚的冥界巨婴一战,夜十跟明月的关系又好上几分。两人本就臭味相投,如今更是跟亲兄弟一般。 “明月过来。”楚子晏出声。 明月还在穿外套:“等一下。” “现在就过来。”楚子晏语气依旧平缓,但命令之意十足。 明月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一船舱的人都看着自己,她干干一笑走到他身边,楚子晏抬头看着她说:“让我看看你的伤。” 要看她的伤势啊? 明月整理好衣服,蹲下来把手伸过去给他看:“白羽已经帮我包扎,没事。” 隔着纱布楚子晏也看不见伤口,他只是将她的手轻轻握在了手中,明着是看伤口,其实是拴着不让她到别处去。 气氛却瞬间有些怪异。 夜十跟蒙律倒也司空见惯,傅若水与季泽希看着还很新鲜。傅若水挑眉道:“方才那船夫还说明月跟夜十是兄弟,现在看来明月跟公子才更像兄弟。” 傅若水猜不出楚子晏的具体身份,问了也没人回答她,但她猜得出来他出身必然非富即贵,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高手守护?而且看着美色无双弱不禁风的人,却自有清高与傲慢的姿态。 楚子晏不屑回应傅若水,他捧着明月的手是理所当然。 明月汗颜,干干笑着说:“我们都是好兄弟。” 说完哆嗦了一下觉得也有些不自在,以前楚子晏可都不会跟她有肢体上的接触,别说动手牵她,就是碰触的机会都很少。 这个举动,估计是昨晚两人睡一块他牵了她的手,有了第一次,如今才做得如此理直气壮。 明月没拒绝他,心里明白她一旦拒绝这人必然又会使小脾气,到时候就更不好收场,牵手什么的又不会少一块肉。 此时,那只小白狐狸也晃到了她身边,在她衣角下卷着睡下来。以前的小动物都喜欢亲近楚子晏,这次小狐狸粘起她,她颇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明月比较好奇地是:“若水姑娘说你们岳山派有师兄弟在无月岛失踪?有没有可能是在之前的银川驿馆里?” 傅若水目光一沉,摇了摇头。 “不知道,这无月岛很是神秘莫测,据说这儿以前有座幻雪神山还有一片银海,如今不过就是个孤岛。但在这岛上失踪过很多人,就连月亮也失踪了。将近两百年,没人能解开无月岛的秘密。” 明月是个现代人,知道行星的基本存在形式,月亮会突然照不到这无月岛实在是说不过去。 傅若水接着又说:“我其实很怀疑,幻雪神山真的存在过吗?如果存在过又是如何消失的?银海是不是就是这条银江?岛上的月亮为什么会消失?而且,听那船夫老伯的意思,这岛上还有只吃哥哥的怪兽。” 在无月岛,一个家庭如果生下了一个男孩,第二个孩子又是个男孩,那哥哥都会失踪,久而久之,这座岛上就没有兄弟并存。 这让赵明月想起了在银川驿馆遇见的那一对小哥俩,哥哥叫陈家和,弟弟叫陈家睦。兄弟俩感情那么好,但如今弟弟却没了,哥哥该有多难受? 明月突发奇想问:“夜二!” “干吗?”夜十正在美美地喝着姜汤。 “我们上岛之后就以兄弟相称,我叫你哥哥,看你会不会被怪物给叼走。” “胡闹。”夜十还没回答一旁的蒙律低声说了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连累了主子。” 主子主子,蒙律这家伙心里只有他主子。明月撇嘴跟夜十对视,心照不宣地笑着。 楚子晏看着两人,忽而说道:“那明月与我兄弟相称如何?” “不要!”明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万一真有事怎么办?” 夜十口里的姜汤差点给喷出去:“赵明月,怎么听你这么说后本大爷顿时非常不高兴?你就担心他出事,我就无关紧要了是吧?” “你能跑能跳地跟我玩,他……”说到此明月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回头看着楚子晏嘿嘿一笑,“我没别的意思。” 楚子晏垂下眼睫不语,只是闷闷又咳起来,他转头看向了窗外茫茫的江面。 楚子晏不高兴,夜十却心情很好:“是,我明白你的心思,上了岛你就喊我哥哥,我喊你弟弟。” 蒙律看这两人像是要来真的,低声怒斥:“玩笑话就罢了,若真给主子惹上麻烦看我能饶了你们两个?” 夜十不痛不痒地端着姜汤继续喝。 倪往走进了船舱,严肃说道:“师父早前来过无月岛,虽然他能脱身离开,但对岛上发生的事情并不能干涉,我们此行必须得谨慎。” 她正严肃说着话,夜十笑嘻嘻跟她打招呼:“倪往过来坐,外边那么冷,赶紧也过来喝姜汤。”说着还给她端姜汤。 倪往看着夜十冷冷道:“最是要收敛的就是你。” “我……”夜十举起的那杯姜汤讪讪地收了回去,想了想又再次伸了过去,“知道了,来,喝姜汤暖身,看你小嘴儿都冻紫了。” 倪往不领情:“你还是管好自己,若是做出有碍主子的事来,看我还能饶你。” 夜十无奈一笑:“诶楚子晏,你的人怎么都一个德行,没一个可爱的,果然物以类聚。” 楚子晏细长的眼睛慢慢看向夜十,淡淡说了一句:“明月也是我的人。” 关她什么事了?明月充耳不闻,用没被楚子晏握着的手抓起那只小狐狸,放在膝头逗起来。待大妈再进船舱时,明月问:“大娘,你们是无月岛上的人吗?” “算不上岛上的人,不过也对面住着。” “那也算当地人了,可有听说过幻雪神山?” “当然听说过,不过那是我们的神山,只有有缘人才能看得见。” “那当地有人见过吗?” “这个……”大妈想了很久,摇头,“还真没有,估计要见到神山就跟见到月亮一样,我们银川人没见过月亮,星空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传说了。” 大妈给他们添加着茶水,脸上有了神往之色:“幻雪山神、七色莲、挂着月亮的星空,都是我们银川人梦里的故乡。所以银川的年轻人为了寻找月亮远走他乡,有些人见过了星空,见过皎洁月光洒满的夜晚后,就不再回来了。” “无月岛的人越来越少,反倒是外地人进来的越来越多,大多是为了寻找神山与七色莲,可神山不现七色莲不开,寻觅的人却也是一去不复返。” 第八十九章 哥哥必死的咒怨 大妈说着又有些感慨:“那七色莲可是好东西,死人吃了都能活过来,活人吃了就能变成神仙……” 大***这些言辞让明月想起以前去各地旅游,也常听到的关于当地一些传说与传承,那些传说会让那地方更具备人文底蕴或神秘色彩。 以前只是听闻,现在她却需要去寻找这些传说,心里不觉又咒骂了鬼面,什么不让她找偏偏让她找个传说! 混蛋啊。 楼船抵达无月岛。 岛上的屋舍并不集中,视线所及几十户人家稍显稀落。唯独码头往上的一片平地有十来个连着的屋舍,大概就是这个岛上的街区了。行人稀稀落落,走道上的雪地只有来往几串脚印。 远处几个熊孩子不怕冷地在平地上堆雪人打雪仗,见到他们一群生面孔上了岛,相互看了看然后一哄而散,又要散不散躲在柱子后偷偷观望,有小孩念唱着: 一个孩子蹦蹦跳,两个孩子不要闹,哥哥快点躲起来,有鬼来了你就跑! 孩子们念唱之后,这下飞快地逃散了。 看来那抓哥哥的妖怪已经被当地人编成了童谣。 明月一行人投宿了无月客栈。 客栈也不大,最好的房间就一张大床,有桌椅柜子简单家具,房间数也少,基本上他们几个人就把客栈注满了,形式跟民宿差不多,唯一一点好就是很干净。 几人昨晚经历了一场大战都有些疲惫,一起用过晚饭便各自进了房间。 明月跟着楚子晏进了房间说:“我现在手不方便不能照顾你,不如让倪往进来,我去隔壁睡。” 楚子晏忽而回头看着她:“为什么让倪往来?” “她是女孩子……” “我不要女孩子。”楚子晏拧眉就说道。 什么? 看来他误会了,赵明月斜睨他坏笑一声:“公子想什么呢?我说倪往是女孩子比较细心,还是阴阳师留在你身边照顾比较周全。” “不需要,你留下。” “可我这样……”她伸出自己的熊掌。 楚子晏道:“你别的也不用做,帮我暖床就行。” 去你的!明月很想喷他这么一句,但想想算了。 “暖床我可不要,给你惯出毛病来。” 楚子晏自己卷起袖子,将毛巾放入木盆的热水之中浸泡,水有些烫,他捏起毛巾的一角在水中划动了几下,如玉的手指将热毛巾拧了拧:“反正我身上毛病多,不介意你多惯出几个。” “我不要……”眼下没别人,明月知道这人还挺在意自己,也就没那么由着他。只是话还没说完,楚子晏一个热毛巾就敷上她的面颊。 明月下意识后退一步,伸手要把毛巾拉下来。 楚子晏却比她动作还快,双手按着毛巾给她敷了敷,再将毛巾拉下来,露出赵明月湿润粉红的小脸蛋,他笑了,上前一手扶在她脑后,另一只手又仔细给他擦了擦侧脸跟耳朵。 明月被伺候得浑身僵硬,诶诶了两声。 楚子晏借着身高优势将她扣在臂弯之内,低声说:“不动。” 明月很不自:“殿下在做什么啊?” “明月的手不能碰水,我就只能代劳。” “其实不必那么客气……”楚子晏的毛巾已经从她脖子往领子里擦拭,明月这下跳迅速向后退开,“我不擦身。” 楚子晏的手一顿,看着她。 她嘿嘿笑:“这这这么冷的天,我怕冷!” “你跑了一天不嫌自己脏?”他没逼她洗澡已经很给面子。 赵明月挺直腰杆:“我当然不嫌脏啊。” 楚子晏不可思议看她好一会儿,叹了口气:“看在你受伤的份上,让你脏一天,过来坐下。” “我不擦身。”明月坚持说道。 “不擦身,给你把手擦干净。” “真不用了……”楚子晏什么时候这么龟毛了?还主动要伺候她?这……怪矫情的,明月往椅子上坐下嘴里说着“真不用”,却眉开眼笑伸出自己的手。 楚子晏没揭穿她的小得意,又用毛巾泡了一次热水再轻拭她手指上凝固的血迹,很细致地帮她把每一根手指头都擦拭得干干净净,连圆润饱满的指甲都不放过。 平时伺候他惯了,这么调换过来让明月多少心里有些平衡。 不仅平衡吧,楚子晏是什么人?平时多骄傲自负,心气儿多高?可就是这娇生惯养的傲娇哥们儿对她耐心至此,她忽而很想伸出一只脚踢倒他胸口,说一声“给本大爷捏脚”。 想想有点爽。 楚子晏抬头看她:“笑什么,如此猥琐?” 谁猥琐了?老用这俩字形容她他摸过自己良心吗?不过,她现在心情不错不跟他计较:“殿下以前也给谁这么做过吗?” 他头也不抬说:“你是第一个。” 明月继续乐:“你怎么突然对我那么好?” 楚子晏这时抬起头看她,微微一笑:“我不能跟明月一起跑一起跳,也只能做这些罢了。” “咳咳。”明月被自己口水呛到,这都什么时候她说的话了,他居然还记得拿来讽刺她,“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 “就是……不是觉得你弱这不能做那不能做的,我是心疼你。” 楚子晏转身拧毛巾,已经弄干净了她右手,现在换左手。 不说话?生气了? 明月嗯嗯两声:“殿下?” “晏王殿下?” “主子!” “……子晏。” 隔着毛巾擦拭她手指的人动作一停,忽而嗔怒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指,胸口发出一声沉沉的轻哼。 赵明月低声笑,有种想要抚摸他长发的冲动,但手一转只是推了他肩膀。 “你个男孩怎么那么爱生气?” “因为你在乎。” “……”这算什么逻辑?两人坐在同个高度的椅子,赵明月用膝盖顶了他的,“好啦,再生气又变成小媳妇儿了。” 楚子晏捏着她的一个手指说:“其实,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如果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就不能给对方最大的满足,所以至少要能并驾齐驱。” “什么呀,我不是说我不介意的吗?” “我介意。”楚子晏抬头看向她,“就如同我想跟你在一起,就不能太早的死,就不能没有与你同等的能力……” “楚子晏。”怎么还越说越当真了,莫名让赵明月有些紧张感,“都说了我……” “反过来你也一样。”他打断她的话很认真地说,“你也要为了与我在一起付出一些努力。” 明月方才的好心情逐渐消失了,也没心情跟他继续调侃,他想说什么做什么都按自己的意思来,可有想过她的感受?忍不住咕哝:“我可没想跟你在一起。” “已由不得你。”楚子晏平淡说完,将她的手放回她腿上,“干净了。” 明月抬手看看自己干净的手指,擦得闪闪发亮的指甲,看来要跟楚子晏成为……朋友,还是有一定压力。这家伙看着比谁都柔弱,可其实比谁都强势。 当晚,两人还是躺一个床上睡的,今晚已经没有昨晚那样的悸动。 睡在里头的楚子晏也不像昨晚那么……可爱。 除了偶尔轻咳,他规规矩矩地躺着。她手上有伤他也没有再握她的手。半夜明月不知翻了多少个身,但他基本就是一个睡姿,安分规矩。 有时明月都觉得,自己对他的男女有别心里都是多此一举,独占欲很强的家伙,但言行举止倒也彬彬有礼。 明月面朝外边看着那小狐狸慢慢就睡着了,然后一觉到天亮。 次日,下了两天的大雪终于停了,阳光照在白色的大地上,四周都格外亮堂。 明月眯着眼望天,天上的太阳没丝毫异常,可是夜晚的星星跟月亮却看不见。 楚子晏当天在客栈里休息,赵明月与夜十还有傅若水去寻找幻雪神山。 当初宋云烟虽没说得很清楚,但确实宋云彩是接受了别人赠与的七色莲,才有了仙灵的血液能够幻化出鲜花。那不过就是十来年前的事情,所以所谓的七色莲是存在的。 那么罕见的东西,那人却很大方就赠与了宋云彩,那七色莲对他而言并不是稀罕之物。除了是天上的仙神,最有可能的就是他来自幻雪神山。 不过,即便有这个线索,但生活在无月岛几十年的人都没见过的七色莲或幻雪神山,她们初来乍到的人要寻得这两样只怕是难上加难。 赵明月等人相当于登山看了一天的雪景,然后在太阳快要落山时无功而返。 一路还遇到同样一无所获的其他阴阳师。有些修行者为寻求灵物不惜奔波千山万水,但绝大多数穷其一生也一无所获。问他们是否有所发现,有的还说上两句,有的连搭理都不搭理,当然也有的已经死在大山里。 三人到了半山腰,听到有微弱的求救声。 是个男子的声音。 声音一喊:“救命……救命……” 周围就有声音附和:“救命……救命……” 那人再喊:“有人吗?” 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又回荡:“有人吗?” “闭嘴!”喊救命的人大喊了这么一句。那悠悠颤颤的回声嘻嘻笑着又说:“闭嘴闭嘴。”回音很稚嫩,像是无数孩子在戏闹调笑。 傅若水与明月说道:“声音好像来自山谷。” 第九十章 被诅咒的辛桑人 山坳下确实躺着一个人,赵明月他们找到求救人的时候,一起沉默不言语。 那人却似看到了希望,恳切说道:“几位公子救救我,我必有重谢……” 赵明月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其实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撑到现在的,因为他只剩下了上半身,下半截身体血肉模糊,一截腿骨拖了一路,血肉已经冻硬了。 伤者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如此年轻的生命却受到这样的摧残,让人不忍直视。明月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了他下半身,遮蔽了他惨不忍睹的身躯,低声问: “你还有其他伙伴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一个人?”那人青灰色的脸一阵抽搐,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我不是一个人,只是其他人都死了……不过,这下真的只是我一个人了……所以请你们救救我,我们辛桑一族一定会报答你们……” “辛桑?”傅若水大惊失色,“你们辛桑还有人?” “我可能是最后一个了……我不能死啊……我要杀了那些鸟人……” 这是非常严肃的话题,但明月还是很想问一句“什么鸟人”? “那些鸟人……”年轻的男子抬起手,指向四周的悬崖峭壁。 明月回头看过去。 恍惚看到几个红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峭壁之上,隐没之前能看到一双红色的翅膀。 那男子抬起的手颓然放下,眼睛瞪着悬崖峭壁死不瞑目。 这世上每一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生死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大地之下,山谷之中,火焰之内都藏着白骨。 赵明月嘴唇轻动念了一段往生咒,然后合上那男子的眼睛。 傅若水看着明月平静的表情,忽而觉得这个小小的少年身上有种广阔的心怀,不知为何,第一眼见到这个少年就觉得可信。 不是因为她亲切,而是觉得这人像川流,自顾流淌看似无情,却不会吝啬有人饮用她江川的水,也不介意并能承载千帆。 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明月是否也是这样,但傅若水心中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傅若水说:“辛桑据说是幻雪山神脚下的土著,两百年前这族人人丁兴旺,非常富足。也因兵强马壮十分专治野蛮,也许是因为太多的屠戮,这族人受到了天谴,两百年内几千个族人,上万辛桑人分支被赶尽杀绝所剩无几……” “很多辛桑人为了摆脱命运,请过阴阳师护法,也试图隐姓埋名生活,但没人能逃脱命运。据说屠杀他们的是红翅天神。只是据说一百年前已经灭绝的辛桑人,没想到还能在此遇见最后一个。” “红翅天神?”夜十挑眉想了想,“哪来这样的神籍?山寨版还是就是那些鸟人?” 这也是明月想知道的,她弯腰捡起那男子身边的包袱。 包袱里是一些符篆、法器、手札还有册书。 赵明月打开书册,里边画着各式各样的“鸟人图”。 明月说:“模样跟姑获鸟有些相似。” 她给夜十看。 夜十看了一眼:“修罗中的一种。”看明月看他他接着又说,“俗名修罗鸟,前身通常是吊死鬼,因某种心愿吊死的尸体上衍生出一对翅膀,变成能飞行的修罗。看来这辛桑人不是被天谴,而是被修罗复仇。” 赵明月闻言一页一页翻开书册,上边画的修罗鸟模样是,人身,背后有一对类似蝙蝠的红色肉翼,有手如爪,五指锋利,双腿修长,脚掌如鹰爪。 书册里又单独描绘了修罗鸟的脸部,画工实在有些粗糙,但能看出特征,人面之上大嘴开到耳朵下,牙齿如同齿轮尖锐锋利。 册子里画的不仅是一只修罗鸟,大概是辛桑人所见过的全部品种。 赵明月继续翻开包袱,又翻到了一个布袋,将布袋打开,里边是一些拓本跟描本。拓本大概是从碑文或哪儿泼了墨汁用宣纸印出来,黑不溜秋难以分辨。 这些资料都太模糊粗糙了。 赵明月吸了吸鼻子,有些冷。 傅若水见状:“你把斗篷给了具尸体,现在知道冻了吧?” 赵明月搓了搓鼻子对傅若水笑:“没事。” “还笑。”傅若水不知道他在乐什么。 夜十本来就不怎么怕冷,他身上穿的也不多,看明月有些哆嗦就道:“回去慢慢研究,天就快黑了,等会儿指不定红翅天神就要来谴我们了。” 他说的有几分玩笑的意味,傅若水听得有些瘆的慌,环视四周,白雪被暮色笼罩显得阴森:“我也觉得得赶紧回去!” “肉体不过凡俗之物,没工具也就不埋了。”赵明月对着尸体说完,将斗篷往上拉把那具半截的尸体完全覆盖,“包袱借用一下,你安息吧。” 跟尸体道别,三人摸黑下山。 天越走越黑,明月忍不住道:“这里的夜晚也太黑了吧?” 夜十举着火把走在前头:“你不知道这儿没月亮也没星星?” 赵明月:“这辛桑人、修罗鸟还有天上的月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了变故,会不会这些东西之间有关联?” 傅若水:“有阴阳师研究过,即便推出辛桑人与你们说的修罗鸟有关联,但跟天上的月亮就找不到关系了。” “月亮是不可能会凭空消失。”她可是来自有人登陆过月球的时代,“看不见月亮的理由只会是因为视线被遮蔽。” 傅若水:“是有人说在银川上空有一个巨大的结界,但如此大规模的结界,除非是天上仙所设的仙障,否则就只能相信是天狗吃了银川上空的月亮。” 银川上空的月亮被吃了,其他地方还有月亮? 傅若水清脆的嗓音在夜里听起来十分悦耳:“很多阴阳师尝试去打破过这个结界,快两百年了,没人能寻找得根源灭其根本,而且,月亮消失对人也没其他害处,阴阳师就只能作罢了哎呀……” 傅若水踩滑了一脚险些摔倒,明月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说话也要看着路啊。”天实在太黑了,明月不得不牵着她缓慢下山。 明月的手不大,手心还都是纱布,但露出的手指很暖和,傅若水都不知道方才还哆嗦流鼻涕的人,行走了一段时间后身上就暖和手也暖和了。 大概这就是男孩与女孩不同的地方…… 男孩? 对啊,赵明月即便还小但也是个男孩儿,她也大不了他几岁,想着就害臊地要挣脱她的手,脚下又是一滑…… 这会儿她没挣脱反而被明月拉得更紧。 赵明月没有自觉,更没能体会傅若水为妙的心里,只跟夜十说:“如果说月亮的消失跟修罗鸟有关,怎么能说这结界的设置对人无害?” 修罗鸟可是害人命的。 即便如此,夜十也没怎么在意:“能设置如此繁复庞大结界的人,必然法力强大,但他却隐匿得如此的好,显然也担心被人发现,所以这个结界对他而言应该非常重要。” 明月赞同点头。 傅若水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大多放在赵明月握着的手上,这小子到底是故意占她便宜还是在帮她而已?怎么拉着她的手还不放开了? 看明月如此心无旁骛地跟夜十言论,看起来也不像心有邪念。 突然又想起在银川驿馆地下室,明月从她怀里掏了手帕,她出手就甩了他一嘴巴子,此时想起来更多是逗趣,她不觉笑出声来。 “怎么了?”明月不知她为何发笑。 她居然笑出声来了?连忙摇头:“没,没什么,快看,能看见灯火了。”好在准备到了,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胡乱游走的心思。 几人加快步伐回到无月客栈。 楚子晏与蒙律等人站在客栈的屋檐之下,看着他们走近。 季泽希已经迎上去:“师妹,你们怎么这么晚?”自然又低头看师妹与明月牵着的手,目光一顿。 傅若水连忙挣脱明月:“我,我们下山的时候遇见了一些事,所以晚了!” 她脸红得发烫,清了清嗓子说:“我又累又饿,师兄快去给我买吃的!” 说完丢下明月与夜十疾步冲入客栈。 明月也疾步往客栈走,小白狐狸跑到了她脚边绕了一圈,她低头看了看它没停下脚步笔直走向楚子晏:“这么冷,公子怎么在外边等着?” 楚子晏说:“回来就好,快进来吃饭。” 说完他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朝室内走了进去。 夜十熄灭了火把,跟赵明月同桌吃饭。两人确实饿了,埋头大快朵颐,吃得风生水起。 夜十吃得快,第二碗饭下肚,明月盛了第二碗,不过已经不那么饿了,身上也暖和了,速度也慢了下来,就一边吃着一边问夜十:“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修罗鸟是为了报复辛桑人,那辛桑人没了是不是就结束?” 夜十满嘴的食物,嚼了几下道:“人在生前贪嗔痴,死后依然还是贪得无厌……”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楚子晏远远坐着看。 明月说着吃着还从一旁的包袱里拿了东西出来翻看,又跟夜十说:“这画像忒么逼真了。” 夜十看一眼那画册,两人吃吃笑着,夜十逗趣问:“有没让你想到通缉令上的肖像画……” 明月顿时哈哈大笑:“只能说古代人脑洞比较大,抓人全凭想象力。”说到这个明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你这手机怎么回事?” “原来在你手里啊?”夜十只看了一眼,继续吃饭。 “是在我这儿,不过这手机里乌漆墨黑的是什么玩意儿?” 第九十一章 亡国的童谣 夜十凑过来,拿着筷子的手去拨了屏幕:“估计是时空不同上边的显示消失了吧。”说着他换了只手拿筷子,从赵明月手中拿走手机,搂住她肩膀特么臭美地拍了一个合照。 拍好之后,他点开照片看了一眼,把手机丢给了明月,得意说:“你没我帅。” 有他这么不要脸的吗?明月白了他一眼也看了下照片,还别说,夜十是很帅。 “可我也很好看好吧?唉,想发条微博炫颜值,可惜没网络,你在冥界能直接拨打人界的电话吗?” “阴阳全网通,双卡呀。” “牛X。”明月险些被把饭喷出来,“涨姿势了。” 他们聊得可真欢畅,楚子晏目光黝黯,举步走向明月。 明月抬眼见了他:“我们今天在山里遇见了这个。” 说着要将那包袱拿给楚子晏。 “你吃完再看。” “……噢,呵呵。”明月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楚子晏在她旁边坐下,垂眸看着桌上那平板细致的东西,有些好奇他们两人刚才对着这东西做什么,但又不想开口问。 明月与夜十之间好像有着只有他们才知道的话题,这些都令他有些介怀。 赵明月吃饱后随楚子晏回了房间,小狐狸一直跟在她脚边。明月进房间之前将它抱起来,摸它圆圆的肚子:“看来吃得挺饱,那我给你买的鱼干还吃吗?” 明月掏出一包鱼干,打开放在桌上,把那小狐狸也放在桌上。 蒙律此时进来跟楚子晏说事情,明月也没听专心逗狐狸。 楚子晏跟蒙律说完话,回头已不见了赵明月,只有小狐狸在桌上吃着小鱼干。 又跑夜十那去了? 正这么不悦地推测,夜十走了进来东张西望:“赵明月……明月呢?” 看来她并不是去找了夜十,楚子晏没回应,蒙律回答:“刚才还在呢,可能去茅厕了吧。” “那我等等他。”夜十走到桌旁逗狐狸。小狐狸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捧着鱼干转过身去细细吃着,夜十不气馁继续逗。 大概十来二十分钟之后,赵明月一身清爽地走进来,身上还残留香气与热气,夜十瞧了他一眼:“敢情你去洗澡了啊?” “小二说有澡房有热水就去洗了。”明月回答。 “这么冷的天洗什么澡?”夜十可没那么多讲究。 楚子晏沉着一张脸走到赵明月身边,一把持起她的手。 果然手上的纱布全湿透了,他抬眼看向明月不语。 明月嘿嘿一笑,收回手:“我这药也该换了。” 说完就解纱布。 楚子晏表情冷漠地走到一旁坐下来,冷眼旁观看她解开纱布,露出被水泡得乱七八糟的伤口。刚好白羽这个时候还不在客栈,楚子晏那脸拉得比什么时候都长。 看他生气明月嬉皮笑脸把手伸过去:“麻烦公子给我包扎一下。” “包扎做什么?反正你又不痛。” “痛,好痛……”明月厚着脸皮去讨好他,“公子就帮我包一下嘛,嗯?” “赵明月你TM恶心不恶心,小老爷们儿撒娇你不害臊?”夜十拍了拍桌子,“过来,哥哥帮你包!” 她敢去? 楚子晏细长的眼睛一抬,眼中水波潋滟。他一句话都没说,但赵明月愣是不敢将手伸到夜十那边,还非常不厚道地对夜十说:“你那笨手笨脚的,我才不稀罕。” 然后厚颜无耻继续把手伸到楚子晏面前,几乎都伸到他怀里,满腔委屈与讨好叫唤:“公子……” 楚子晏这时终于高抬贵手接住了她的手:“看你能多折腾。” “呵,呵呵。”这个时候什么都别说,装傻,卖笑才能蒙混过关。 楚子晏虽然还是一脸不高兴,但包扎得很轻巧,尤其最后打的那个结更是奇特得很,穿插两次,她还没看清,纱布平整结实的接口就完成了。 她动了动手指,松紧适宜,不由赞叹:“公子手可真巧。” 楚子晏将剩余的纱布放回药箱,对她的马屁无动于衷。 夜十白眼一翻丢下一句“受不了你们”起身走了。 明月问了一句:“你找我干嘛呢?” “没事。”夜十关上了他们的房门,回自己房间倒头睡觉,原本只是觉得无聊找明月,没想到找她更觉得无聊了。 不过此时他房中还有别人。 看着窗前立着一个凹凸有致的身影,夜十心里又舒坦了。斜卧,支着脑袋看窗边的人频送秋波:“女神,你这是主动给本大爷投怀送抱吗?” 倪往走到他床前:“这是什么?” 她用手绢捏着的是一副利齿,人脸般大小,牙齿尖锐,夜十一看问道:“你在哪儿找到的?”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夜十掀起眼皮看她:“妞,现在可是你有事求我哦……” “快说。”倪往差点把那幅牙齿挤到他脸上。 夜十连忙后仰:“说,我说,你就不能温柔点儿?这个是修罗鸟的牙齿。”他又将修罗鸟的事情大概跟倪往解释了一遍。 他说话总有些吊儿郎当,很随意,不过倪往却知道,夜十是有些底细的。等夜十说完她想要的信息之后,倪往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夜十做出欣喜若狂状:“你现在是对我感兴趣了吗?我男人啊!”夜十出手就要抱她。 倪往毅然后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鄙视他,转身离开。 “怎么可以问完就走?好歹留下一点报酬,一个香吻也好……一句晚安也不行啊?”没人理,夜十唉声叹气又倒回床上,“独守空房的命啊……” 说完倪往,又想起明月与楚子晏,不爽。 “楚子晏那家伙总给我摆脸色,本大爷又没抢他东西……不好玩!”捞了被子盖住自己,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楚子晏的房内。 明月将今天的事跟楚子晏说了一遍,又将那辛桑人包袱里的东西给楚子晏看。自己也拿了拓本,借着灯光仔细辨认起来。 “这个是墓碑文吧?”赵明月把拓本伸到楚子晏面前。 之前楚子晏还不高兴明月跟夜十埋头做事,现在明月与他坐在一起研究这些时,顿时感觉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跟明月一起看了那一个拓本说道。 “是墓碑,不过损毁严重,这应该是个名字……” “我就看出来是个王,姓王吗?” “嗯,姓王,王仲。” “仲字你怎么看得出来?”赵明月怎么瞧也看不懂。 楚子晏:“这应该是胡燕的文字,这个小国在大概两百年之前已经灭亡。” “这石碑岂不是很古老?那个辛桑人为什么要把这个碑文给印出来?”明月又翻开手抄本,上边的文字很凌乱,而且她完全看不懂。 但图案她看得出来一些,其中一张纸上画着很多小马还有其他歪歪扭扭的图。 “甲骨文吗……” 楚子晏将那些凌乱的纸张跟羊皮卷对着拼凑了好几遍,说道:“似乎是一首童谣。” “童谣?”明月凑过去,看这些比甲骨文还甲骨文的东西,一头雾水看着楚子晏,“能念出来吗?” 楚子晏又拼凑了好几次,念出了几个字:“谓河广,父兄,还乡还乡……芦苇……” 这断句断让明月一愣一愣的:“这算什么童谣?” “应该是童谣,这纸上抄得模糊,能辨认出的就这几个字……”楚子晏指着纸上的几个明月看起来就跟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还有这个应该是苍字。” 这哪像个苍字? 看楚子晏这学问,明月顿时无限膜拜:“你怎么连几百年前的亡国文字都能看明白?” 楚子晏微微一愣,失笑:“我自幼足不出户,又无友人,也就只能与各种书籍作伴,所以略懂皮毛。” 明月双手合十给他拜了拜:“大神!” “大神?” “大神的意思就是,特别厉害的一个人,就是我特别崇拜你的意思。” “噢?崇拜我咳咳咳……”楚子晏笑着又轻声咳起来。 明月伸手给他顺气,这时候才猛然发现时间已经很晚,连忙说:“该死,居然让你熬了夜,赶紧去睡……”将他手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拿下来放桌上,“不看了,快到床上躺着。” 碰到他的手,手指冰凉如霜,她有点心疼:“抱歉抱歉,是我忘了时间。” 他无奈笑道:“不碍事。” 她已经将他推到床边按着坐下去:“手都冻成这样了怎么没事?”又看一旁灰暗的炭火,明月又叹了口气,“我还忘了添火。” 楚子晏几乎是被她推着躺下的,她没一会儿就将他盖得严严实实:“脚冷吗?” “不冷。” 明月坐到床尾,连被带脚将他双脚捂在怀里:“我给你捂着,你快睡吧。” 楚子晏垂眸看床尾的明月良久,忽而轻轻叹了一口气,细长的眼睛里幽幽泛起一层水光。 “明月啊明月,该如何是好?” “别如何是好了,赶紧闭上眼睛睡觉。”明月也打了一个哈欠。 楚子晏幽幽又说了一句,像是说给明月听,又像在喃喃自语:“这算自作孽?我也有今日,也有今日……” 第九十二章 失踪的哥哥 明月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一个哈欠打下来,泪眼朦胧。 随后抱着他的脚也睡着了。 第二天依旧晴,气温稍微回暖,地上不厚的积雪还有了融化的痕迹,明月心里有事总起得特别早,一大早又在捣鼓那辛桑人留下的线索。 窗外的大街突然传来惊动声,一个女人的声音慌张地问: “有看到一个孩子吗?十二岁,男孩!身上穿着蓝色袍子,看见吗?” “有看到一个男孩儿吗?十二岁,叫陈家和!” 这声音惊惊慌慌,但却有些熟悉。 赵明月放下手中的物件跑到窗边,推开窗户。 从楼下走过的,正是那天在银川驿馆领着两个孩子的母亲陈氏。 陈氏抬头看见明月,冻得发青的嘴唇哆嗦了一阵,猛然跪下来说道:“小公子!我知道你们有本事,帮我找找我儿子吧!” 失去了小儿子,大儿子也失踪,再坚强的母亲也崩溃了。 赵明月从楼上下来。 蒙律就在楼下,他将那女人带回来了客栈,问了才知道,原来这女人要去的陈家村,需要从银川渡口上船到对岸再坐马车走上一天才能抵达。 但母子二人到了渡口,陈氏去跟船夫谈价钱,回头大儿子就不见了。 她疯找了一天,到现在依然没找到。 陈氏已经崩溃一个劲地给楚子晏磕头。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儿子出门,如今孩子都没了,求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了曾帮过她们的楚子晏身上。 只是这孩子突然消失,明月跟楚子晏他们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找。 正说着,客栈掌柜的此时拎着一个孩子进来。 “那位夫人快看看,这个是不是你家孩子?这孩子也在找娘。” 没等陈氏回应,那孩子急匆匆跑了过来,喊了一声:“娘!” 陈氏愣了半晌,呼天抢地地将孩子抱入怀里,眼泪根本就停不下来,嚎啕大哭:“陈家和,你弟弟已经没了,你要再出事让娘怎么活?” “娘,对不起。”孩子浑身都是雪冻得直哆嗦。 那母亲哭完之后将孩子推开一些上下看他,又生气道:“你说你去哪儿了?这一夜你都跑哪儿去了!” 那孩子哆嗦了一阵,张口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我迷路了……” 显然是掩饰了什么。 赵明月上前说道:“夫人,孩子看上去有些冻坏了,不如先让他取取暖再吃些热的。” 陈氏立刻抹了眼泪:“娘去给你买东西吃!” 这儿的老板娘已经端来了一晚热汤:“先给孩子喝碗姜汤暖身,别冻坏了。” “多谢了!”孩子失而复得,陈氏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孩子,直到陈家和吃饱吃暖脸上又恢复了些血色,她才稍稍松了口气,将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只是儿子找到了,在雪夜奔波寻子的母亲却病倒了。 白羽给她看病,不过风寒上身不是说好就能好。这母亲睡之前还一直紧拉着儿子的手:“家和,不要乱跑,娘现在只有你了。” “娘,我知道了……”十二岁的孩子很懂事,安抚着母亲,她睡着之后才轻声说,“娘,我知道怎么救家睦了,我会把家睦救回来。” 在门口的明月正好听到他的这句话,她脚边的小狐狸跑到陈家和身边,男孩儿回头看见了明月微微一愣,然后将母亲的手放入被子下,起身走到赵明月身前。 两人一狐走到外边的走廊,陈家和对明月说:“我总觉得家睦可能在那里等,我怕他找不到我跟娘会害怕,所以回去看了。可等了好久也不见他上来,不敢跟娘说,怕她更伤心。” 赵明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看他手上有几道鲜红的裂口,但不像是被冻伤而像被割破,她低声问:“手疼吗?” 陈家和摇头,好一会儿才又说:“我给家睦刻了一个小马驹,可刻到一半刀断了,马的一只耳朵给刻坏了,家睦收到也不知道会不会嫌弃。” 他一直在念念叨着弟弟,心中定然十分难受。明月将他的手捧在手心里。 “这不是你们的错,你心里难受,你娘心里更难受,所以你得咬牙挺过来,你娘现在只有你了,你得连弟弟那份一起活着。” 陈家和嘴巴一撇,他不想哭,可两行热泪从他被风雪冻坏的脸颊上滑落下来,抽抽泣泣终于扛不住,呜咽着一头埋入赵明月的身前。 “哥哥,我想让我弟弟活,我愿意代替他死……” 明月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现在的言语早就无法抚慰这小少年的苦痛,让他痛哭一场或许会更好吧。 小狐狸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明月。 明月轻抱小少年,让他尽情地哭。 直到许久之后,陈家和抽噎着又说:“我听说,无月岛上有七色莲,能让人起死回生……我要找七色连救回我弟弟……” 七色莲? 若只是个昂贵的东西明月或许还能说,要真能起死回生,她倒不介意多花钱弄一颗送给他,她没有钱楚子晏也得有啊。可偏偏他说的也是七色莲,这个如果她找不到,再过十来天也要被一个讨厌鬼给杀了的东西。 她等孩子不哭了,她安慰了几声说:“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要事先让你娘知道,如果她同意你去做你就去做吧。” 随后,明月又给男孩儿包扎了伤口,这天寒地冻伤口难愈合不说,还容易被冻裂。 本是要找赵明月的楚子晏看陈家和与她在一起,站在远处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去。 倒是傅若水看到赵明月给陈家和处理伤口,背着手走过来:“哎呦,明月公子还真体贴呢……”然后才看到陈家和哭过的模样,赶紧噤声不再调侃。 站着看了一会儿,说明月:“你自己手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让我来吧。” “没事,快好了。” 明月就蹲在小少年面前,手脚还算利索地将男孩食指上的伤口包上,最后最后绑线还打了一个蝴蝶结。 傅若水一看忍俊不禁,公子家居然打出这么一个花俏的蝴蝶结?很是觉得他好笑又可爱,便在一旁一直笑看着。 明月包扎好了之后,对陈家和说:“你也去睡一觉,别乱跑。” 陈家和点头:“谢谢明月哥哥。” 说完离去。 傅若水十七岁,比十四岁的明月稍微高那么一点,看着明月用一副对孩子说话语气说:“诶,明月这哥哥当得还挺体贴的。” 通常情况下,比男孩儿大不了几岁的少女都喜欢摆出姐姐的姿态,又时常露出少女的娇气,显得美丽又俏皮。 明月像是没听出她的调侃,挑眉一笑:“也就一般般吧。” “臭美,你还当真以为我在夸你吗?”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不要脸。” 这对话才是女孩子跟男孩子应该有的吧?赵明月对着傅若水莞尔,倒也觉得这女孩儿娇气又可爱。 但也没多说什么,便要进屋。 看明月举步就走傅若水有些懊恼,难道自己的态度让明月生厌?她着急着追上两步:“诶,你去哪儿呀?” “找夜十。” “我也去!”傅若水大声说着,但没得到明月应允却不敢迈步。 明月爽快应允:“那走呗。” 傅若水这时断定明月并不是讨厌她心里踏实了,小跑着朝她而去,两人一起去找了夜十,再对昨天那辛桑人留下的东西进行研究。 明月是这么想的,辛桑被诅咒的时间跟幻雪神山发生的变化时间相近,而最后一个辛桑人是在无月岛上发现,屠杀辛桑人的修罗鸟也在无月岛。 修罗鸟存活的时间要比人类长久得多,或许从那些鸟人身上还能找到关于七色莲的线索。 再不然,这么大一个结界之下,必然有力量庞大的人或邪灵支撑,也许修罗鸟就是根源?它们花费了进两百年的时间对辛桑人进行屠杀,此种怨气可不是一般的怨气。 傅若水指着手抄本跟拓本上的东西问:“这些都是什么文字?” “这是胡燕的文字,上边是一曲童谣,不过不全……”在夜十跟傅若水诧异的目光下明月笑出白白的牙齿,“我认不得这些,是我家公子昨夜译的,可惜不完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夜十对这些文字没概念,傅若水却赞叹不已:“胡燕可是一百多年前非常小的一个国家,你家公子连他们的文字都认得?” 明月心里莫名有点得意,用玩笑的语气说着:“大概他是考古专业的。” “什么?”傅若水没怎么听明白。 夜十跟明月相视一笑,明月说了一声“我家公子学富五车”之后,继续研究上边的手札。 手札是手写信。 信是辛桑人留下来的,但信中有许多生僻的字,傅若水都没办法识别。大概是年岁久远的过去,文字还未能完全统一时的字,三个人埋头苦译也翻译不出来,最后还是不得不把楚子晏请了过来。 楚子晏坐到了桌旁,明月将那些手札给他看。他目光沉静,将那些书信看了一道,辨认了之后稍微排了顺序,抽出其中一封念了起来。 第九十三章 复仇的修罗鸟 第一封:渭水附近的族人,入冬以来遭到袭击三次,族群三十六人只有我与木心逃亡,攻击我们的依旧是红翅鸟人。辛桑罗浮,纪元五百六十二年腊月十九记。 第二封:木心失去了妻子与孩子,我跟他说,正月就快到了,熬过冬天就能好些。他反问,下个冬天还有多远?我回答不了。我们在山洞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木心自杀了,他走得比被杀安详。辛桑罗浮,纪元五百六十二年腊月廿九记。 楚子晏的声音很好听,他念得很平静,声音如水从头顶蔓延到脚底。但这些信的内容又给这温柔的声音加了几分寒意与绝望。 辛桑罗浮是一个辛桑人的名字,这信是五十多年前写的,如今此人早已经不在人世。 后边还有其他人的信这样记录:迁移到渭水一带族人于纪元五百六十二年冬覆灭。 明月给楚子晏倒上水:“这些信很多来自于冬天……” “对啊,这么说好像都是冬天……”傅若水附和。 夜十:“哪都是冬天啊?这些这些,不都是春夏吗?” 傅若水看着那些春夏的信函,又看向明月。 嗯,这些确实是春夏的信函,明月拿起信纸习惯性地把拇指伸入口中,被楚子晏握住了手腕,她一愣不解。 楚子晏:“摸了这些不知多脏的东西还要把手往嘴里送?” 明月这才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讪讪放下来去整理那些手札:“那就跟季节没关系吗?”可她总觉得有些关联。 楚子晏接过她手中的书信,给她分类:“渭水、邕漓、巴郡这几个地方的信是冬天,淮水、玄北这些地方被屠杀的时间季节不怎么分明。” 明月不解看着他:“这有特别之处?” 楚子晏看了她一眼,对蒙律说:“蒙律把地图给我。” 地图铺在了桌上,这地图当然不能详细得跟现代地图一样,不过大方位与大地方都有标注。 楚子晏轻抚宽大的袖子,手指点了一个地方说:“这里是银川,淮河……五十年前叫淮水,与玄北这些地方靠近北方,与银川相隔不远。渭水、邕漓与巴郡离银川远一些,已经属于偏南的位置……” 赵明月与夜十等人听得认真,不过没听懂,夜十问:“跟距离与南北有关系?难道北方杀人不分季节,南方杀人只能在冬天……” 傅若水问:“我们为什么要考虑这些屠杀的时间与地域?” 对啊,为什么要在意屠杀的时间跟地域?明月看着地图手又下意识地抬起来…… 楚子晏再次握住了她手腕拿下来,没好气道:“手指是有多好吃?” 明月尴尬笑一声呆坐着陷入沉思许久,指着玄北说:“公子,玄北与邕漓离银川的距离是不是差不多?”从地图上看应该是这样,就不知道这图准不准。 “是差不多。” “那我想与其说距离不如说跟气候有关,南方热,北方冷……夜十,修罗鸟怕热?” 夜十耸肩:“据我所知,不仅不怕热而且是火术攻击。” 既然修罗鸟不怕热,明月转了一下思维:“那这么想呢……或许帮他们传递消息的媒介跟温度有关?” 明月一句点了到亮处,傅若水噢了一声兴奋说道:“是呀,数千人的转移,那些修罗鸟是怎么能够准确无误寻找到他们的下落?他们的消息是从哪儿来?居然能遍布大江南北!” “那算什么?也许他们还有互联网呢……” 夜十说完明月噗嗤笑了。 “什么互联网?”傅若水问道。 毕竟女孩跟男孩不一样,有不懂立刻就问,楚子晏也听不明白,但他不会开口询问。 夜十说:“说了你也不懂。” 傅若水最是讨厌夜十不时一句,说了你也不懂。“我还不问你了呢,明月,什么是互联网?” “呃……”不问夜十问她就能知道吗?明月想了想说,“互联网就是,相互联络消息的网。” 傅若水似懂非懂。 小白狐狸这个时候跳上了赵明月的脚背,明月低头看它宝石一样的眼睛,弯腰将它抱起来,在傅若水的十万个为什么出来之前,她还是先去喂狐狸,。 不过想想,人类成为食物链的顶端不是没有理由。 谁能想这油灯蜡烛的照明工具会被电灯取代? 一部手机可能通话全球? 飞机在云层上飞翔? 网络能瞬间以文字或图片或视频的方式瞬间沟通? 以前身在其中就觉得发掘这些的人很牛,现在对比之后更觉得那些发明与发现强大到丧心病狂。 “小狐狸啊小狐狸,在你们的眼里我们人类比鬼怪还恐怖吧?”明月给它肉干吃,还给它盛了一碗凉水,“但那些修罗鸟不可能有那样网络,他们是靠什么来传递消息的?要真跟季节有关……北方南方,冬天……雪!” “雪?” “雪……”明月冥思苦想,“但雪不是灵物如何传播消息?唉,智商着急……” 拇指准备伸到嘴里,突然想起楚子晏她连忙把手放下,还心虚抬眼一看他。 楚子晏坐在远处对她没好气淡淡一笑,她这思考就咬手指的习惯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明月也抿嘴笑,低头专心喂狐狸。 小狐狸这几天吃好喝好睡得好,毛色也显得好看了些,不过也只是相对好看了些而已。小家伙还是太瘦,毛色也不够亮,大冬天的毛再长一些才暖和。 之后几天,赵明月决定去寻找修罗鸟。 只是如同寻找七色莲一样,修罗鸟也是遍寻不见。 傅若水用招魂术召唤也召唤不来。 又找了一日依旧没有收获。 这几日又下起了雨夹雪,山路湿滑难以攀爬,雨水浇灌更是冷得难以进山。 楚子晏还安慰明月说,要是找不到过几日就回金陵,他会加派人手来保护她,让她不要太过担心。 明月可不觉得鬼面那个家伙是可以防范的,再说,防得了一时能防他一世?而且她要躲在楚子晏身边,那楚子晏肯定会被连累。 明月嘴里答应着,可心里自己有打算。 七色莲必然得竭尽全力找,如果找不到,她也不能大言不谗地说跟那家伙拼了,拼不过是其次,关键她不想死! 要是那家伙跟楚子晏一样好哄…… 呃,楚子晏哪儿好哄了?! 这几日天太冷,楚子晏身体又不大好了,在床上躺的时间也多起来,但心里还惦记明月的事情。 “明月再把那辛桑人的东西让我看看。” 明月都快内疚死了,哪还让他看这些?将他的手塞回被窝里,对靠在床头的他说道:“不看,也不知道朝这个方向寻找对不对,看了还白费你的神。” “阴阳术我是不懂,不过任何事都讲究一个因果,术法大概也如此。明月聪明,我觉得你这方向是比较有突破的可能。”楚子晏声音很低,话语里多了一些气声,缓缓说着这些。 他是在安慰她?明月笑道:“你还会安慰人了?” 楚子晏轻声咳,苍白的嘴唇微微弯起:“我在你眼中连安慰人都不会?我对你到底是有多差?” 明月看他苍白的面容,心一动,低声说:“不差。” “嗯?”楚子晏也意外于她的顺从不敷衍,看向了她的脸。 明月看起来还是一个孩子,面容稚嫩,每个地方看起来都瘦瘦小小的,唯独一双眼睛亮得灼人。 明月轻声说:“你对我……不差,挺好的……”她垂眸笑了笑,又点了下头,抬起视线又看着他说,“谢谢。” 赵明月心里是愧疚的,不仅仅因为天寒地冻让体弱多病的他跟着自己颠沛。还因为她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是另有所图,她对他动机不纯,只是利用他。 即便到了现在,她也不清楚自己对他的好,是完全的真心还是为了达到自己目的在委曲求全,但楚子晏除了那小脾气之外,待她确实不薄。 她是给他做了福曌,但以她的命格,只要楚子晏不是给强大到丧心病狂的邪祟侵染,她是不太会生命危险。而且即便有危险,那也是因为她想利用他自愿去做的替命人。 楚子晏并没有错。 所以她面对楚子晏就更心虚与愧疚。 明月的眼睛里有一层淡淡的水汽,柔韧又温暖。 “赵明月……”楚子晏忽而说,“我好像……不得不把你留在身边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嗯,得一直都在,以后都在。” 明月心里暖洋洋的,却指着他一笑:“不矫情,我跟夜十再出去一趟。” “让玄黄与倪往跟着。” “不用,你身边不能没人。” “明月……” “我能行,放心吧。” 她不想让他有危险,他陪她过来这一趟已经足够她感动,他身边的人她不能带走。明月放话说自己能行,但事实却跟她有出入,还是没能寻找到修罗鸟。 不过,两天之后,大雪之夜,他们一直寻而不见的修罗鸟出现了。 小狐狸引着明月从房里出来,明月看到陈家和跟着一个红色的身影往走廊尽头走,那红影抓住了陈家和的衣领,翅膀一张就要飞出去…… 第九十四章 坠入恶魔巢穴 “孽障!”明月掏出黄符打了过来。 那黄符在修罗鸟的翅膀上打出了几个洞,但却没能阻止修罗鸟飞行。 修罗鸟的身高跟陈家和相差不多,翅膀却很长,非常有力,利爪抓着陈家和腾飞到了半空。此时一道绿色的光藤抽了出去,缠住了修罗鸟的腿,倪往用力将修罗鸟拽下。 那鸟发出嘶鸣之后顺着力道往走廊飞来,口中喷出几道瘴气与火,攻击走廊里的明月跟倪往,两人向走廊两侧躲避。 陈家和木然地喊着:“明月哥哥,我要去救我弟弟……” 他的声音很慢,像被什么操控了一样。 明月大喊:“陈家和你醒醒,你娘还在等你呢!” 倪往再次朝修罗鸟发出攻击,但客栈的后方也发生巨大的动静,夜空之中有数十只修罗鸟在攻击无月客栈。 夜十说得对,这些东西不怕热还能吐出火焰。 无月客栈被点着了,里边的客人也惊叫着往外逃散,倪往心里担心自己主子,眼看陈家和救不下来,她也折身就往前方救楚子晏了去。 修罗鸟将陈家和带走了。 赵明月也从火光之中,跑着去寻找楚子晏。 这些修罗鸟不仅攻击陈家和,现在楚子晏也成了他们的目标。没过多久,无月岛上的房屋都被点燃,没多久岛上就火光通天。 在众人的保护之下,赵明月护着楚子晏在往无月岛外奔去,但到了银江边,那里的船也都被点燃了。 不过!点燃船的似乎不是修罗鸟,那些是……人影? 明月但愿自己是看错了,那人不过是逃亡,并不是阻止他们逃出无月岛。 但如今船只已被点燃,四面都是江水,根本就无法逃脱。 半空盘旋飞翔吐火的修罗鸟,如同喷火龙一般。 明月带着楚子晏逃,可无论躲到哪儿,那些鸟人像安装了雷达总是能迅速就找到他们。这确实非常奇怪,但无从去想。 躲躲藏藏十来次,不管多隐秘,还是很快就成为攻击点。 夜十大喊到:“艹,我们身上是不是有定位仪啊!” 大雪茫茫,火光通天! 岛上盘旋的修罗鸟越来越多,在精准地寻到他们藏匿的踪迹之后,攻击也变得更加有针对性。 终于夜十与玄黄都被打散了,只剩下明月与楚子晏在逃。 楚子晏气喘吁吁,已经到了筋疲力竭之时。那些邪祟会飞进攻也尤为容易,明月身上的符咒已经用完,身上也被抓伤烧伤无数,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儿,脚下忽而一软再踏空了。 两人同时就下坠。 “明月……” 坠落的瞬间,楚子晏本能地将赵明月抱在怀中,然后他先着地砸在地面,而明月就压在他的身上。他闷闷咳了好几声,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这个病秧子居然救她! 明月急得大喊:“谁让你护着我了?!” 楚子晏微微睁着细长的眼睛口里说不出话,只是手虚弱地抓住她的背,用尽全身力气再一个翻身将她扑倒在地。 一只修罗鸟也从洞口俯冲下来。 谁都觉得他才是需要被保护的人,但在他与明月同时面临危险的时候,他似乎是本能地就选择救明月。 修罗鸟锋利的爪狠狠抓住了楚子晏的背。 明月几乎都听到利爪穿破骨肉的声音,她喉间发出惊恐的吼叫,手掌推出之时一个法阵飞出,打在了那只修罗鸟身上。 修罗鸟惨叫一声,翅膀被打得只剩骨架,掉落在地就不动了。 这一击在明月的意料之外,但也几乎耗尽她的力量…… “殿下……”明月抱起奄奄一息的楚子晏,看他背后被血浸透,心像被刀子绞着:“楚子晏!”楚子晏软软倒在明月的身上,明月心急如焚又晃了他一下,“楚子晏你醒一醒,楚子晏!” 楚子晏轻咳一声缓过气来,眉头拧得紧紧的,看着明月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也许明月说得对,这雪有问题……” “什么?” “你说的传播媒介。”楚子晏气若游丝,看着从洞口飘下的几片雪花,“或许真的跟……跟雪有关……” 这个洞很深,凭她现在的力气没办法把楚子晏给带出去,外头的打斗声似乎没有靠近,反而远离了些。看来那些鸟人还没能及时发现她跟楚子晏,那她得赶紧离开雪花能落到的地方。 “楚子晏你要顶住,我带你出去,我一定带你出去!” 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赵明月心里明白,楚子晏这样的身子被重击之后的后果,她宁愿是她受伤而不是他。 将楚子晏背在背后。他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鼻息似乎只有进去的气,弱到不能再弱。 明月心脏灼烧难忍,眼眶也是滚烫,眼前的洞一片漆黑。 她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机打开照明功能,将手机夹在腰带上,背着楚子晏顺着岩洞往前走去。 洞内很干燥,空气也很干净,从照明灯所及的范围,能看到洞内岩壁很光滑,顶端钟乳石镶嵌的石英在灯光照耀下反射银光。 明月忽而又有些胆怯,这岩洞通向什么地方?里边会有什么东西? 如果是那些修罗鸟的巢穴呢? 应该不是,修罗鸟是尸身所变,身上会有腐臭的味道,但她已经走了十来分总,里边的空气并没有异味。 如果再往前呢? 楚子晏在她耳边低声说:“明月……没事……我相信你……” 有他这样一句话,明月一咬牙再大步朝前走去,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明月其实很累,仅凭着体内一股韧劲在支撑。 空气越来越冷,岩壁之上似乎都糊上了一层冰霜,会不会前方就是出口?外边风雪交加,定然比岩洞内要冷的。 “楚子晏?”她不时叫他的名字。 楚子晏微弱喘息着,好一会儿轻应:“……嗯。” 洞内回荡的都是明月的喘息之声,她先将楚子晏放下来,再将外袍脱下穿在了楚子晏的身上,楚子晏抬手想制止,明月就喘着气说:“没事,我走得满头大汗,不冷……” 楚子晏的手才放下,目光落在她那个奇异的照明物上,又顺着灯光看向了岩壁:“明月,看……” 明月顺着他目光看去。 岩壁之上刻着各种字符与画。 风格与那个辛桑人手抄的东西如出一辙,墙壁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画,依稀可以看到两个人影,一个大人两个孩子,小狗、蝴蝶…… 不,那个不是小狗,是小马。 明月用手机照着岩壁,看着满室缭乱的画走近了些,仔细辨认,这些痕迹已经年岁久远,显然是多年之前所画。 楚子晏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谁谓河广?芦苇苍苍……谁谓道长?马蹄当当。河广苍苍?父兄未还,马蹄道长,还乡还乡……” “是那首童谣?” 楚子晏点头:“应是胡燕战乱之时,百姓所编的诗词……” 明月再看对面的岩壁,上边那些字:“那可是……王仲?” 楚子晏:“突然想起,胡燕最后一朝王室便是姓王,胡燕被占领之后,王室后代流落民间……最后一个世子,名叫……王伯……” 明月:“伯仲叔季是长幼顺序,王伯,王仲……这两个名字难道是兄弟?” “书上并无记载,只能推测咳咳咳……” 楚子晏苍白的嘴唇咳出一丝血红,赵明月看得心惊,再次将手机插入腰带,将楚子晏背了起来继续往前走去…… 又走了十来分钟,洞壁这会儿是让货真价实的冰封住,越走越冷的原因,不是靠近洞口,而是因为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冰洞。 厚厚的冰层发出蓝色的光芒,赵明月有些纳闷,这外头虽然在下着雪,但却没能让人联想到地下还有冰洞。 这里的冰层是透明的,冰层里发着光,站在洞内仿佛是置身在海底世界。不过冰层里并不是海底生物,而是……一个一个人影! 还是一个一个男孩儿吊死的身影! 一条红绳仿佛从天儿降拴着他们细致的脖子,吊死的孩子脑袋垂着,悬在半空动也不动,如同一幅灰暗的油画。 此时,山洞里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不知是从身后的岩洞里传来,还是从冰层里传来,是一声稚嫩的童音在吟唱童谣: 谁谓河广?芦苇苍苍。谁谓道长?马蹄当当。河广苍苍,父兄未还。马蹄道长,还乡还乡…… 何人呼唤?山岭荡荡。何人垂泪?江海汪洋。山海茫茫,遍寻不见。仲儿仲儿,归家归家…… 稚嫩的声音空灵而寂寞,如同迷失的孩子,坐在茫茫黑夜迷雾里,来回念唱。 明月颠了一下身上的楚子晏,在空灵的童谣之中屏气凝神,如果这个时候,前边跟后边有邪祟进攻,他们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 忽然!冰层里发出碎裂的声音,赵明月猛然回头看向冰洞。 目光能看见的十几个吊在冰里的孩子,突然有一个慢慢动了起来。明月拔腿要往回跑,但猛然止住脚步向后看去,她倒抽一口冷厉,冲到冰层边大喊了一声: “陈家和!” 是那个刚刚被修罗鸟抓走的男孩,是那个母亲剩下的另外一个孩子,几天之前还在明月怀里大哭的男孩,吊挂在冰层里。 第九十五章 修罗裂变 陈家和垂着的脑袋慢慢动了动。 原本清秀模样的孩子嘴角向耳朵两侧裂开,牙齿变得锋利参差起来,顶开了他的面颊,面部顿时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变得狰狞。 垂着的双手拉长了,一双腿也长出库管,利爪撑破鞋头成了利爪的形状。 脊背慢慢供起一个包,那个包在剧烈的抖动似是有东西呼之欲出。他身后的冰层因此出现了裂痕,嘎嘎作响…… 明月知道,那是修罗鸟准备长出的红色肉翼。 陈家和那个孩子的变化让赵明月看得目赤欲裂。 她不知道那么多个孩子,为什么只有刚被抓进来的陈家和发生变化,更不能去想,没有时间没有多余的心思,这里显然就是修罗鸟的巢穴,这个地洞或许被冰封之后,他们才没下得来。 现在的修罗鸟正倾巢出动去攻击无月岛上人。也许陈家和下一秒也会飞出去加入了这场战斗,不知道这个孩子还能不能认出自己的母亲来? 认不出来了吧…… 但明月此时无能为力,只能背着楚子晏疾步往后退。 想要原路返回,但却发现洞穴已经被冰封住,明月心里大惊,没有退路就只能往前走,他穿过了一个个冰洞,再看冰层之内那些悬挂的孩子,越看越感觉他们在朝着她移动。 赵明月背着楚子晏跑得气喘吁吁。 这冰洞七弯八绕已经让她无法知道身在何处。 山里的冰层似乎会移动,她要是跑得慢一些就会被融入冰块里。 又跑了一段路,身后的楚子晏更是虚弱到几乎感受不到气息。 明月心里咯噔一下,轻声叫道:“楚,楚子晏……” 背后很安静,在她瘦弱背后的人沉甸甸的一动不动,明月慢慢回头看着肩膀上的人又叫了一声:“子晏,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许久之后,楚子晏鼻息里仿佛才呼出微弱的气息,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回了一声:“嗯。” 明月悬着的心才慢慢落地。 楚子晏又说道:“把我放下吧,太沉了,只会拖累你……” 他说话时,嘴里呼出白白的寒气,明月知道他冷,咽了一口口水,其实嘴巴已经干透了,连润喉的口水都没有。 “说什么胡话,我不会丢下你。” 说完又继续往前跑去。 楚子晏贴在她小肩膀的上脑袋随着她跑动起伏,耳朵里是她脚上的铃铛声,一声一声,听着习惯了,却也觉得这是他听过最美最令他安心的声音。 她其实还小,身体单薄,肩膀也小小的,可他却如此想要依靠。 这就是所谓的依赖? 依赖跟习惯一样,无声无息就养成了,让人莫名欢喜又莫名恐慌。 他就是一根寄生在她身上藤萝吧? 他是的。 楚子晏双臂慢慢交叠在她身前,抱住这小小的,似乎一抱就能推入心窝的身子,不再说话,挨着她肩膀,听着那轻灵的铃铛声一声一声。 “明月,我……” “呀。”他话还没说完,明月惊呼一声,脚下再次踩空摔倒在地,屁股着地就顺着一条冰洞通道划出去。 这估计是明月划过的最长一条滑滑梯了,虽然省了跑的力量,但通道前方越来越低矮,她连忙仰头将身后的楚子晏一起压倒,两人交叠向后躺着,继续滑行。 通道后边,白雪如浪追逐下来,追到哪儿哪儿就结成冰墙。 后路是被堵了,但明月现在只盼着那雪浪没他们滑得快把他们给掩埋了就行。 大概滑行了十分钟,出口就在眼前。 但是…… 你大爷的能不能让她再背一点啊?! 谁能想象滑滑梯的下方是悬空的,而底下是大概几十米深的洞府?! 明月此刻想顾楚子晏也顾不住,只来得拉住他的手,两人就重力加速度从出口飞了出去,到了半空坠落。 这回死定了。 在半空的自由落体的几秒,明月抓紧了楚子晏的手大喊:“楚子晏对不起,我利用了你,可我现在真当你是朋友!” 这就是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知道自己这一下估计得摔死,临死之前还跟他承认自己的卑鄙,利用他来寻找太阴灵犀。 说完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心里也算轻松了一些。可就是没办法想象自己摔死会是怎样惨烈的景象。是身体摔炸了内脏横流,还是脑袋跟西瓜一样啪叽摔个稀碎。 管不了了! 砰 砰 两人几乎是同时落地,明月下意识的紧紧闭着眼睛,还以为得忍一下临死那几秒的疼痛,可是……没有! 身下软绵绵的,像是跳入了无数层羽绒被中,除了冲撞的沉重力量回荡在身体里,但并没感觉到身体上的疼痛。 明月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低头一看! 自己正埋在白绒绒的……毛堆之中。 这洞里还有119急救?摔下来还摔倒了气垫上?还是说这洞里有只龙猫? 楚子晏! 明月弹坐起来寻找楚子晏,看到楚子晏也躺在一尺来深的雪白绒毛之中,明月立刻爬过去叫了一声:“楚子晏?”然后手轻拍他的面颊,“楚子晏……” 楚子晏不负所望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睁眼看着明月。 这一下感动得明月眼眶都有些热。 “好样的楚子晏,你,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楚子晏的头微微动了一下,偏头看向周围:“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好像是什么动物的身上。” 动物? 这动物也太大了吧? 盘卧在地上的身体有个小房间那么大,明月扶着楚子晏下到地上还花了一些时间。她扶着他绕到那庞然大物的身前。 此物耳朵很尖,长相与犬类相似,一身洁白如雪的羽毛极为丰厚,模样雍容华丽。 “是……是只雪狐?” “好像是……”楚子晏有气无力的说着,“这么大的狐狸怎么会在这儿?” “难道,是这儿的山神?” 楚子晏不明所以,明月解释说:“山神是山的生命,掌管着山上的生灵,山神死亡这座山会跟着死亡,一代山神临死之前大山就会选择新的主人。” 楚子晏的体重几乎都压在明月的身上,虚弱地问:“它还活着?” 庞大的雪狐闭着眼睛,就连之前他们两个重物砸在它身上也没被惊动,应该是死了,但身体却还柔软并不僵硬,毛发之下也没有温度。 “应该已是寿命的尽头,它才会选择在这个地方呆着……” 但这是什么地方? 赵明月仰头看着高阔的洞顶,依旧是冰层覆盖,但在这冰层之上隐约有彩光流动…… 不对啊,按常理来说,这深洞之内怎么会有光芒? 从她进入冰洞之后这冰块里都是透着光芒,否则她也看不到冰层之内有吊死的人影。外边应该是大半夜吧? 夜里的光芒……难道是月光?! 无月岛的月亮在这儿? 呲……呲…… 洞内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那些追杀他们的冰雪也落在地上,之前两人没注意,现在回头一看,冰块已经结成一个巨大冰人,并举步朝他们袭来。 这到底是什么破洞这么邪?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赵明月重新背上楚子晏继续逃亡。 冰人从他身上不断射出尖锐的冰凌,明月如果是自己的话还是能想想办法对付几下,但此刻楚子晏也在,她除了逃别无他法。 冰人很庞大,明月看见一个小洞立刻钻了进去。 几根冰凌如箭哒哒哒射在她后脚跟,冰人显然没有意识继续追赶,庞大的身躯撞到洞口哗啦垮塌,又化成了雪浪涌入洞内追逐赵明月与楚子晏。 七弯八拐又不知跑了多远,光芒逐渐就消失了,再回头身后已经是密密实实的冰墙。 冰继续覆盖四壁继续穷追不舍,明月在黑暗的岩洞之内又跑了数十分钟,已经筋疲力尽感觉再也迈不开腿,但也终于看到了黑暗之前一点亮光,出口应该就在不远处。 希望就在眼前,身上的力气又慢慢凝聚,咬牙一鼓作气向光亮的地方跑去。 天已经亮了,寒风呼啸吹过洞口。 山洞的出口居然就是当时她跟夜十发现扶桑人的山坳附近。 身后穷追不舍的冰雪终于也没有了声息,但明月知道,后边的退路已经被冰雪填满了。 折腾了一夜,她双腿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楚子晏软趴趴地压在她背后,手机从腰间掉了出来,明月看着手机突然有些想哭。 妈蛋,此刻最适合打120,可手机没用120也没有,背!背到家了! 当然最后她也没敢多休息,心里一直担心那些修罗鸟会随时出现,最后还是迅速背起楚子晏继续逃离。 山路崎岖,下雪又非常湿滑,之前逃命没有察觉,如今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背着一个人跑了一个晚上。 山下已经恢复了劫后余生的安静,无月岛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满目疮痍,岛上有很多人在搜着什么,明月仔细看了又看,发现时穿着士兵服装的人。 她看见了……吴虚! 大司命来了! 心中顿时没有了顾虑,跨过了很多修罗鸟的尸体踉踉跄跄地朝着人群而去。下山的这一段路她叫了楚子晏好几次,身后的人已经没有答应之声。如今她只想快点见到白羽。 夜十眼尖的发现了她,大喊:“赵明月!” 然后冲了上来…… 第九十六章 晏王命危 楚子晏被带进一座没有没被烧毁的房子里治疗。 赵明月虚脱了似的在火旁坐了很久,双腿一直在颤抖,捧着热水的手也在颤动,今天的体力活已经耗到她体力的底线,肌肉已经不听她的话。 夜十不断顺着拍她的后背,又动手帮她推了一下水杯让她能顺利喝到水。 被热水烫到的赵明月呲的一声,精神了一些,回头看向楚子晏所在的房间。 夜十道:“你先担心自己吧,抖成这样。”然后捏捏她的腿,明月疼得闷叫一声。 傅若水端着热水过来,瞪了夜十一眼:“你轻点儿。” 她将热水放在地上,看着明月破破烂烂的鞋还有鞋子侵染的血水,眼眶微微一红,抬眼有些心疼地问:“你昨晚到底走了多久的路?” 明月昨晚一直在逃亡根本顾不上脚,现在才觉得鞋子粘湿贴脚。 “别提了,昨晚在山洞里跑了一个晚上。夜十,我看见修罗鸟诞生的地方,就在那个山洞里。” 夜十:“我们在悬崖边上也发现了山洞,但下去就看到一只死了的修罗鸟,再往前就是死路没有其他出口。” 在寻找明月跟楚子晏时,他们发现了明月掉落的山洞。 “肯定是被冰封了。” 历经生死的一个晚上居然几句话就说完了。 傅若水帮她把鞋子脱下,鞋内,袜子跟磨破的脚黏在一起,明月疼出了一层冷汗,傅若水连忙收手:“我已经很小心了!” “没事,你先别脱了……” 明月直接将双脚连同袜子一起泡入热水之中,疼得小脸皱成一个包子。 凝固的血被热水泡开,袜子能脱下来了,也能看到脚上好几个血红的泡,血泡破了的露出鲜红的一层肉。 不过她都只是皮外伤,最致命的一击被楚子晏挡下,她现在只盼着他没事。 白羽在给楚子晏施救。 吴虚在责骂倪往、玄黄与蒙律。 “晏王是怎样的身体你们不知道?” “晏王要是出了事,你们九颗脑袋也不够砍!” “去了临京也就罢了,居然还来无月岛?” “倪往,他们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无月岛是什么地方?你们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那三人一句话也不回答,吴虚气得吹胡子瞪眼,拿起手上的桃木剑啪啪就打他们的后背,那下手得很重,也亏得他手里的桃木剑是把魂器,要是普通的桃木剑必然是要打断了的。 明月将脚从盆子里抽出,光着脚踩着地板就走到吴虚面前。 傅若水惊喊:“赵明月你那脚……” “是我一定要来无月岛。”明月说道。 吴虚瞪着眼睛回头看她:“你小子……”手中的桃木剑举起就要打下来。 夜十上前握住了吴虚的桃木剑:“喂,老头,你现在打这些人有用吗?你家那位主子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看着弱得跟柳条似的脾气比石头还臭!明月不让他来,他一定非来不可!” 吴虚抽了几下桃木剑没抽得回去,又瞪着夜十说:“你又是谁?” “我叫夜十,赵明月表哥,我这做兄长的都还没打他,谁让你动手了?”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赵明月又不是你们的奴仆,看她脚上绑的那是什么东西,你们该供奉她还来不及呢!” 夜十可不是倪往与玄黄他们,被训得一句都不敢哼哼,吴虚一句他能顶十句回去,这让德高望重的吴虚气得跳脚。 “她是福曌,但现在她将自己的主子往火坑里推!” “等他醒了你自己问他有没被推再说呗。” “你……” “都是成年人,自己做的决定凭什么要别人来背后果?”夜十不以为意地反驳。 “夜十。”知道夜十在维护她,她推了他一下疲惫地点了下头,要他别再说。然后对吴虚说道,“大司命的立场我们都能理解,只是现在吵这些没用,只要殿下没事,什么责罚我都领了便是。” 此刻的赵明月也像个破布娃娃,吴虚其实也明白,楚子晏要做什么决定也是由不得别人的,只是晏王的身子有多金贵,他们这些人都加上也不够赔。 “你们到底来无月岛做什么?”吴虚语气依旧不善,但不再暴跳如雷。 明月老实交代:“我要找七色莲。” 才刚稍微平静下来的吴虚又瞪大眼睛:“七色莲?” 他差点没气晕过去。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多少修行者为寻找那东西穷其一生?多人阴阳师为了寻找那东西死在这小岛上?看到地上那些红翅鬼了吗,若不是我们赶到,你们几个都没命了!” 吴虚顺带着又将倪往与蒙律骂了一通。 回头指着倪往说:“你以为自己道行多高了?”又指着玄黄,“你当真以为自己就是第一剑客了吗?都不过是虚名,这个小岛连月亮都照不进来……” “你们吵够了吗?”白羽从室内走出来,脸上有些疲惫。 白羽不是皇室中人又是大夫,吴虚也没再骂骂嚷嚷,上前询问:“殿下怎样了?” 白羽沉默,看向了明月目光黝黯,他摇了摇头:“只怕撑不了多久。” “什么?!”吴虚惊呼。 明月也顿时觉得脚底一阵虚浮。 蒙律上前揪住白羽的衣襟,高大的身躯几乎将白羽从地上抽起来:“你不是庸桓的弟子吗?你怎么……” 话音还没说完,看着白羽肃然的表情,他缓缓松开了白羽的衣襟,脸上是仓皇的表情。 白羽整理自己的衣襟,脸色比谁都难看,他比谁都想把那人救活。 半晌之后,吴虚拧眉再问:“这里条件太差,我们将殿下送回金陵是不是还有希望?” 白羽嘴角无声一勾,笑容凄凉:“现在让他上路,只怕会死在半路。” “那怎么办?”蒙律声音低哑,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需要什么药,需要找谁我立刻去找来?你师父呢,我去找庸桓神医过来!” “别说我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哪儿,就算知道等他过来只怕人也没了。至于药,除非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否则回天乏术。”白羽的声音干涩,似乎没有感情,又似乎陷入一种悲哀。 室内一片死寂。 “多久?”赵明月呆滞的目光慢慢汇聚了光芒,坚毅地看向白羽,“白羽还能保殿下的命多久?” 众人看向赵明月。 白羽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此刻的赵明月衣衫破败,身上还有斑斑血迹,光着脚丫站在地上,薄薄的脚掌冻得发紫,上边有无数的血口子还在渗透鲜血。 依旧还在微微颤抖地身体,在坚挺的脊梁骨支撑之下,有种压折不倒的刚毅。 白羽嘴唇一动,也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答案: “四天。” 赵明月深深呼吸,然后说:“好,你帮我保他四天,后边我来救。” 白羽略微惊愕地看着她,但最后沉默没出声。 吴虚当然是不信的,说了一声:“你个小乞丐能怎么救……” 明月现在可不听吴虚说什么,转头夜十说:“夜十,我饿了。” 夜十被她这种韧劲与自信给震了一下,立刻点头说:“等着,我给你找吃的。” 傅若水上前扶了明月:“你……你去把鞋穿上吧。”这个少年真的只有十四岁吗?为什么她总在他身上看到光芒与力量? 明月点头:“我去洗个热水澡。” 傅若水:“我让人给你准备热水!” “多谢。” 明月当真就去洗澡吃饭去了。 吴虚愣是给他那一股子任性给弄得格外窝火,他跟白羽说:“这个时候还跟个孩子胡闹什么?你快点准备与我将殿下送回金陵!” 吴虚当然是不相信赵明月的,即便她是个特殊的命格,但她也不过就是个乞丐,把殿下的命交给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他怎么能做得到? 其他人虽跟明月相处了一段时间,即便明月再挺机灵,但她真的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而已,她要救殿下?怎么能够? 所以大伙儿也看着白羽。 白羽眼里没有感情浮动,声音也不大,语气平直:“我说过,如果现在带殿下回金陵,估计出了银川人就没了。” 吴虚:“所以你要把殿下的生死交给那个孩子?!” 白羽说:“那我将殿下的命交给你,你敢接吗?” 吴虚:“……” 他怎么敢接?他又不是大夫!如果是妖鬼作祟,他也能死护住主子,但如今可是伤病,他无能为力。 终于各种暴躁与不安都弱了下去,他颓然说道:“还真要将希望寄托在赵明月身上?” 白羽说:“赵明月有四天的时间,你们同样也有。只是四天之后,我们谁都无能为力了。” 蒙律拳头慢慢捏起来:“我能做什么?” 白羽拿出一个药方,给蒙律:“你去帮我找来这些药材,快。” 蒙律拿了单子飞奔出门。 吴虚没有问白羽他能做什么,但他也以最快的速度,在离银川最近的地方找到了最好的大夫,第二好的大夫,总之大夫请来了好几个。 白羽也没阻止。 那最好的大夫给楚子晏诊脉之后,摇了摇头:“撑不过今晚了。”吴虚还不死心问,能送回金陵找更好的大夫吗?这大夫就说,“只怕出了无月岛就不行了!” 第二好的大夫诊完楚子晏的脉象,噗通跪倒在地:“老朽浅薄,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后边几个就更不用说…… 楚子晏救不活了。 第九十七章 明月誓死救主 吴虚的希望破灭。 楚子晏的命,白羽能保四天已经是奇迹。 如此危急,赵明月她又打算怎么救? 吴虚心中没底,但别无他法只能将希望寄托明月身上。看到傅若水从赵明月房间里出来,吴虚问:“赵明月呢?” “在睡觉。” “还在睡觉?”只有四天的时间她居然还在睡觉? 傅若水:“不休息他怎么有体力呢,他身上也有伤……” 吴虚扶袖挥开了傅若水,顽固地还是去找了赵明月,但被夜十挡了下来。 夜十平时很能睡觉,天塌下来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今夜他靠在赵明月的门外守着,一站就是一个晚上。 赵明月就问了白羽楚子晏还能撑多久,然后就洗澡吃饭,也不去看楚子晏回房倒头就睡。这小子,总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越来越觉得她不单单就是一个孩子。 入夜之后四周都很安静,无月岛的黑夜确实比其他地方都黑暗。四周有卫兵与阴阳师在站岗放哨。昏暗的灯光之下,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倪往走到了夜十面前,看着他好一会儿开口:“明月打算怎么救?” 夜十的目光从倪往的鞋移到她脸上,无奈一笑:“没说。” “他现在还在睡觉?” “嗯,伤得不轻,不缓一缓估计也动不了。” 倪往不说话了,靠在了另一侧的墙壁双手环胸与夜十面对面站着。 两人之间一直沉默,看惯了吊儿郎当的夜十,再看沉默的他倪往反而有些不习惯,头一次她主动打破了沉默说道:“你担心明月?” 夜十又笑了笑,没回答,但他是在担心明月。 “所以你知道她想怎么救晏王?” “只有四天的时间,走远了时间不够,请人她又不认识几个,显然她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附近……” “七色莲?”倪往吃惊。 夜十没有否认,倪往继续又说:“你们没听见师父说,寻找七色莲堪比登天。” 夜十沉默了一会儿:“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就是要做登天的事情。” “你,觉得明月是这样的人?” 夜十挑眉不置可否就说:“至少刚才她让我出去的那一趟,让我相信或许这天她是要登定了。” “明月让你出去过?” 夜十在黑暗中的眼睛忽而一亮,没好气道:“你当真以为她就倒头睡觉而已?脑子在转着呢。” 倪往蹙眉,以前觉得夜十毫无可取之处,后来他带她去寻找了云彩锦,相处久了之后发现夜十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也没那么一无是处。 “明月让你去做了什么?” “嗯……天机不可泄露。” 夜十并非卖关子而是真的不说。倪往微微有些失望,毕竟夜十看上去一直非常想要跟她示好,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并没有那么热衷于她。不过她也没继续问,心中的骄傲也不会让她承认自己想要知道。 于是两人一起在门口等。 没一会儿,蒙律也过来了,大块头一下将过道笼罩上一层黑暗,也不说话,就站在原地等。吴虚将巡逻与守卫布置得妥妥当当,在护卫方面他现在派不上用场。可他想给主子做些什么,不做他难受极了。 但要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六神无主毫无主意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明月。那个半点大的孩子虽然不怎么可靠,可这么茫然与着急的时候,只能将希望放到她身上。 毕竟,这个时候,只有赵明月敢跟白羽接下主子的命。 傅若水跟季泽希也过来了,大家像约好了似的在明月的房前等候。 没人说话。明月还在睡觉。 也没过多久,有灯光从明月的房门下透出来,倪往起身离开墙壁,推门就走了进去。赵明月拿着笔正准备画些什么,听到动静抬头看向门口。 倪往、夜十、蒙律、傅若水、季泽希齐刷刷站在她房门口,明月打了一个哈欠问道:“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做什么?” 蒙律粗着嗓子说:“谁像你,这个时候还能睡着!” 其实明月也没睡多久,躺在床上七八个小时,她都不知道自己睡着没睡着,脑子里都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在纷繁地绕啊绕,然后她就彻底清醒了。 明月其实知道他们想干什么,这不,最后一个进屋的是玄黄,他站在人群最后边,手里抱着一把玄黄剑,明月无奈道: “我要去做什么当然得找帮手,你们可以睡着等。” 众人走向她。 她只看向人群里的夜十。 夜十对她点头。 果然如此…… 赵明月手手肘撑在地桌上,习惯性地又将拇指送到嘴边,轻咬拇指的指甲,咬了几下之后意识到自己做了这个举动,自然而然地就想起楚子晏,顿时眉心一紧。 倪往看她桌上的黄符微微吃惊:“明月会阴阳术?” 明月看了桌上的器具才回答说:“会一些,不过法力有限,你们来得正好,若水姑娘,能给我画一些伏魔符与乾坤符吗?” 傅若水点头:“当然!” 倪往:“我给你画。” “倪往,我有其他事要拜托你,你会设心魂结界吗?” “……”倪往愣了一下,然后微微尴尬,“那个师父还未传授心诀。” “心诀我会,意境我也给你,只是需要你的法力支撑。” “你会?” 心诀之类的赵明月当然会,只不过是心有余力不足,就跟认识很多字,但没墨水写一样,明月点头:“会。” “可你确定要传授给我?” 心魂结界之内能御鬼,是顶级阴阳师的招式,师父到现在还没开始传授给她,可明月居然就这样告诉她? 明月说:“不是传授,是请你帮我。” 倪往神情肃然,用力点头。 明月将心魂结界的心诀告诉了她,并给她传达了一个意境。 倪往在阴阳术修行方面很有天赋,基本是点到即通,而且明月所传达的方法,也没师父平时说的那么复杂,她还教她如何快速掌握心魂诀,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们根本就没时间去等到有十足把握再行动。 明月将自己的计划布置了一遍,大概两个小时后几人出发前往银川。 之前还挺让人刮目相看的赵明月,在看到几匹马立在眼前之后顿时没词了。 她不会骑马! 所有人都上了马背,昏暗的灯光之下,一人一马显得格外霸气,唯独明月还站在原地拉着缰绳跃跃欲试。 蒙律才想起来:“明月不会骑马。” 一句话出,众人沉默。 夜十说:“我载你啊。” “滚。”明月敬谢不敏。 傅若水一想,翻身下马说道:“明月,我轻,你跟我骑一匹,速度不会落下。” 之前傅若水在马背上还挺有范儿的,马术应该不错,明月爽快点头:“好!” 她想都没想就翻身上马,傅若水准备上马的时候突然就……迟疑了。明月坐在前面她在后边,那……傅若水低头看自己的胸部,光想脸就有些红了。 明月并不十分惧怕骑马,但她确实不会骑,尤其还跟夜十有了那么凄惨的骑马经历,此时她不得不紧紧地抓着马鞍前方转头看傅若水:“若水,上来呀,我有点抓不住。” 傅若水牙一咬,心想明月不过就是个孩子……没关系!而且冬天穿着那么多衣服,就算碰到了也不会怎样……吧? 于是她翻身上了马。 两人离得很近,让傅若水还是微微屏息缩了一下胸膛:“我,我拿着缰绳,你抓稳就好。” “好。” “斗篷拉紧了,冷。” “好。” 明月一下对她说了好几个好,原来这聪明的小家伙听话的样子是如此可爱。 傅若水对于救不救楚子晏并不热衷,她只是为了帮赵明月。 所以,在楚子晏的手下包括明月一心念着救主的时候,傅若水正沉浸在自己姑娘家的心思当中。 因为骑马的颠簸,明月不时碰到她胸部,傅若水起初脸红与嗔怒,但又不好说,一个劲儿的躲了好几次。 明月似乎心无旁骛一心挂念主子,并没有任何反应。 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他就没感受到一点女子的柔软吗?她……她发育得也算还好啊。 大概真的是相隔太厚的衣裳了吧? 不过,即便明月察觉不到,但她却明显地感受到柔软的身前被明月贴了好几次,碰了好几次之后,与平时不大一样…… 肚兜之下似乎更挺立饱满,也更娇羞敏感了。 傅若水姑娘家家的心思如同一株含苞待放的花,在这一夜的寒风之中,在明月的背后悄悄的绽放了几瓣粉红的花瓣。 明月却浑然不知,有个少女情窦在因为自己悄然绽放…… 还是银川。 还是那一座两层木楼,门前依旧挂着四个红灯笼,上边写着“银川驿馆”。 只是,这次不同的是,倪往带着明月所设定的意境,一进入银川就张开一张心魂结界。 面前的场景在他们前进时不断发生着改变。 大雪纷飞,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路上行人来往踩出了一条通常无月岛的黑土路面,这仿佛是一场避开战乱的迁徙。 行人身上带着疲惫不堪的风霜。 明月一行人走在他们之间,如同插入黑白画中的彩色几笔,几匹高头大马齐头并进走在迁徙的队伍中间,但他们只是个旁观者。 第九十八章 追溯诅咒的根源 傅若水的手越过赵明月身前抓着缰绳,明月裹在斗篷里的手也握住了傅若水的,为了相互取暖。如果知道大冬天骑摩托车的冰冻感觉就能体会坐在马上有多冷! 在前行的队伍之中,马背上的明月立起身子,念唱了一首童谣: 谁谓河广?芦苇苍苍。谁谓道长?马蹄当当。河广苍苍,父兄未还。马蹄道长,还乡还乡。 此时,人群之中出现了一位披着斗篷,拉着两个孩子的母亲。母子三人走在人群之中,步伐缓慢沉重。 两个孩子同样披着斗篷,左手边的那个矮一些,右手边的那个高一些。 矮一些的孩子噗通摔倒在了地面,母亲连忙松开了另外一孩子的手将小的孩子抱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雪询问:“仲儿,还好吗?” 这场景是明月制造的意境,由倪往用心魂术植入。 摔倒的孩子叫王仲,八岁。 他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只是脸色不大好,被母亲这么问他点了点头:“娘,仲儿还好。”说完,一丝鼻血流了出来。 一旁的哥哥立刻掏出手帕,覆在他鼻子上:“仲儿,仰头……” 王仲把脸仰得高高的,看着哥哥笑着说:“哥哥,我又流鼻血了,呵呵。” “没事,一下就好了。”哥哥回头对母亲说,“娘,前方有个客栈,我们进去歇一歇吧,前方太多人排队渡船了。” 这个孩子,叫王伯,今年十二岁。 母亲看着小儿子那虚弱的模样,点头:“那我们先吃些东西再走。”她摸了摸一双儿子的头说,“等过了银江,过了雪山,我们就不用再逃了。” 小儿子问:“那到时候我们就能见到父王了吗?” 母亲闻言浑身一颤,很想勾起一丝笑容,但是最后没笑出来,只是摸了摸孩子的手,幽幽叹了口气站起来。 她牵着王仲,王伯也牵着王仲朝着银川驿馆走去。 母亲给孩子点了两个热馒头,要了三碗热水,她便说去茅房离开了餐桌,走到门外看着茫茫冬天,忽而将脸埋在双手之间,痛哭出声…… 抽泣着轻声说:“夫君,我一定会带着孩子安全离开楚国的,可是仲儿他……他身体很不好……” 几年的战乱,胡燕国已经溃不成军,胡燕王后带着两个孩子在异国他乡逃亡两年,一个月之前接到了信函,胡燕王战死沙场,胡燕人的余军被逐到银江以南的冰天雪地里。 他们打算在那修整,让王后带着两个孩子去跟他们会合,因为王伯是胡燕国的世子,是下一任的王,势必要将他带过去。 这些内容都是通过心魂结界操控得到的信息,有些冤魂不散是因为心中的执念不散,而心魂术能御鬼,在冤魂设定的结界之中,只要心魂术能用得恰当,就能解读到冤鬼执念…… 当然,这术法需要与鬼的执念相通的意境,这就得靠阴阳师的敏锐程度。 明月是通过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做出的这个意境,但正好融入了王仲的执念之中,让时光放佛倒退了两百年,他们顺利进入当时王仲的记忆。 银川客栈之内,虽然母亲让两个孩子每人吃一个热馒头,但两个孩子很懂事,只是分了一个吃,另外一个留给母亲。 王伯掰开馒头,小的那份给自己,大的那份给弟弟王仲。 王仲说:“哥哥,我小,我吃小的就饱了,你吃大的。” 王伯:“你刚流了鼻血,多吃一点补回来。” 王仲:“我没关系……” “仲儿乖,快吃吧。” 王仲看着哥哥,笑得有些腼腆然后点头:“哥哥,你对我真好。” “你是我弟弟,我当然对你好。” 王仲笑了用力点头,低头吃馒头,过了一会儿他目光闪烁着问:“哥哥,为什么我说到底父王母亲会那么伤心……” “我也不知道。” “哥哥,我们能很快见到父王吗?” “嗯,等过了银江,翻过了雪山就能见到。” “那见了面,父王是不是就可以教我们骑马?我想我的小马驹了,现在也不知道它多大了,你说它还会认识我吗?” 王伯看着弟弟,笑着又点头:“嗯!”然后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东西,递给了弟弟,“昨晚给你刻的,但是没刻好……” 那只木头雕刻的小马驹很新,有一侧耳朵还坏了。 明月想起了陈家和那天跟她说的话。 ……“我心里总觉得家睦可能在那里等,我怕他找不到我跟娘会害怕,所以回去看了。可等了好久,不见他上来,不敢跟娘说,怕她更伤心。” ……“我给家睦刻了一个小马驹,可刻到一半刀断了,马的一只耳朵给刻坏了,家睦收到也不知道会不会嫌弃。” 此时王仲手上拿的正好就是陈家和给陈家睦雕刻的小马驹。 王仲的执念,在一对又一对路径这里的兄弟身上重复着。 他把自己的经历通过结界施加在了别对兄弟的身上:母亲带着一对儿子,生死关头母亲只能救一个孩子,母亲会救谁? 所以那天陈家睦问自己的母亲:“娘,要是坏人来了,你只能救一个孩子,你是救我还是救哥哥?” 那天陈家睦在悬崖上大声呼喊:“娘……我乖,你就选我一次吧……我会乖的……” 这其实都是王仲的心声,他期待着母亲能够选他一次…… 两百年前的辛桑人极为富足也极为残暴,连皇室都要对他们礼让三分。这样的辛桑人掌管了银江渡头,想要渡江的人必须要交上一大笔费用。 胡燕王后带着两个儿子到了渡口,她的钱不够,辛桑人故意刁难,说要上船可以,但必须留下一个孩子。 母亲忍痛割爱将身体虚弱的小儿子王仲留了下来。 王仲被母亲与哥哥“抛弃”,随后被辛桑人用马车拖着在雪地上奔跑,他疼得直喊哥哥救我,娘救我。可最后他被活活拖死,又被随手丢弃到悬崖之下。 当然,这次他“没死”,被明月救下了。 然后又是一场恶战,这个两百年不断重复的怨恨,积满愤怒与怨恨的恶灵自然法力高强,不然也不能将冥界巨婴都召唤上来随意摆弄。 不过今日大家都是有备而来,虽然花了一些时间但还是将他擒住了。 明月说道:“王仲,你想知道为什么你哥哥没能回来救你吗?” 王仲眼神灰暗,无所谓说道:“我不想知道,娘只喜欢哥哥,哥哥说会保护我也是在骗我,他们都是骗子,所有的母亲跟哥哥都是骗子……” “可是王仲,你的哥哥,他找了你两百年,他很想你。” “他想我……”王仲凄厉笑起来。 明月问:“那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小马驹?陈家和的小马驹跟你哥哥给你做的一样吗?” 王仲一惊,看向手上的小马驹,忽而恼怒地随手丢在地上,还不断地拿脚去践踏,身上的怨气缭绕。 明月说:“你觉得陈家和很好吧?你做陈家睦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是见到了你的哥哥王仲?” “喝!!!!”王仲忽然向明月呲牙咧嘴。“你们以为你们能抓我吗?这个结界会不断地再生,我不会魂飞魄散,你们奈何不了我。” 她知道,这个结界是怨恨的执念结界,现在的王仲就是一个怨气,算不上是他本来的魂魄。明月开口念: “何人呼唤?山岭荡荡。何人垂泪?江海汪洋。山海茫茫,遍寻不见。仲儿仲儿,归家归家。这是你们胡燕的小调对吗?原本词不是这样的,但是你哥哥给你填写了这个。” 王仲身上紫气缭绕,他瞪着赵明月大声说道:“你见过王仲?他在哪儿,我要杀了他!”此时他的声音是稚嫩童音混杂成年男人粗犷的声音 赵明月沉声回答了一句:“他死了。” “……死了?”王仲小脑袋动了动,晃了晃,忽而清脆地咯咯笑了起来,“原来他们丢下我之后也是不得好死的吧?真好,咯咯咯,真好真好。” “不,王仲是在知道你被留下来后,自杀的。” “……噢,自杀?”王仲看着明月半晌,幽暗的眼睛格外空洞,想笑,可是嘴角抽动几下,笑不出来干脆厉声再问,“你是他们派来骗我的吗?” “王仲很挂念你。” “我不信……” “那你敢跟我去见他吗?或许还是想杀他?不管怎么想前提你都得先见到他,你敢跟我去见他吗?” 王仲想了想,哼了一声:“为什么不敢?我还怕他不成?” 孩子就算成了厉鬼,但心思还是带着孩子气,执念根深蒂固,即便他嘴满不在乎,但心中最想的不过就是要一个答案,不过就是想要被安抚。 人的执念有时不过就是一句简单的话,但却成为一些人生死都解不开的结。 赵明月将王仲带出银川来到无月岛。 倪往将心魂术继续铺陈…… 王伯在船上得知母亲将弟弟留下的事实后跑下了船,十二岁的少年在风雪之中奔跑,口中一遍一遍呐喊:“仲儿!仲儿!” “王仲!” “仲儿……” 哥哥在地上捡到了他送给弟弟的小马驹,他疯了似得沿着回银川的路奔跑,捡到了弟弟掉落在雪地里的一只鞋,鞋子上有凝结的血迹。 最后一只鞋子在悬崖边,悬崖上还残留着鲜血。 悬崖深不见底…… 第九十九章 无月岛之谜 他的仲儿大概是回不来了吧? 王仲看着过往的经历在结界之内翻演,小小的身体所在斗篷之下,只能看到一双灰暗的眼睛,眼睛的光芒已经被时间与死亡耗尽,空洞灰暗。 他静静看着王伯抱着他的鞋,就像以前抱着他的样子默默走上雪山。鹅毛般的大雪落满他的肩膀,他身旁除了雪什么都没有,他却对着虚空一直在说话: “我变成修罗就能找到我的弟弟吗?” “我当然是真心的!我一定会变成修罗!” “我答应过仲儿带他回家。” “我会跟弟弟一起回我们胡燕,带他再看胡燕山的白雪与草原……” 那虚空的物体就是引诱王仲成为修罗鸟的罪魁祸首。 雪山半山腰有一株光秃的大树,树枝挂满了白雪,这时一根红绫浮现,在白色的雪山与枝头如同一条鲜红的血带飘摇。 王伯将王仲的鞋子塞入怀中,将脖子伸到红绫之中,踢倒脚下的石头,身体荡出了山边…… 挂在雪枝上他连挣扎都没有,只是嘴里哼着听不清的话语,仔细辨别,风雪中他喃喃说着的是: 仲儿,哥哥会带你回家。 横过山边的雪枝上,王伯如同一个大葫芦在风雪中悬挂一天,两天,三天…… 白雪将他糊成了一个雪人。 头七那天,封在他面容上的冰雪破碎剥落。 原本清秀的脸慢慢在发生变化,小嘴裂开到耳朵下,眼睛凹陷舌头吐出。 脊梁骨弯起顶裂了他身后的衣裳,冰雪裂开,一双血红的肉翼从他蝴蝶骨上长出来,模样如同堕天使。 然后无月岛上的第一只修罗鸟诞生了。 王伯失去了人性,开始屠杀辛桑人,将岛上所有兄弟中的哥哥抓走,告诉他们要想让弟弟活他们就必须先死。那些真心愿意为弟弟而死的哥哥变成了修罗鸟。 所以,那天在冰洞里,赵明月看到那些没有变身的,是冤死还不自知的。 倒并不是因为他们不爱自己的弟弟,只是还没领悟到所谓的为谁生为谁死的境界,并不能体会王伯那种深爱与纠结的感情。 王伯手中的小马驹掉落了,他振翅就要飞离雪枝…… “哥……哥……”王仲声音干涩喊道。 折翅欲飞的修罗鸟王伯慢慢回过头来,红色的翅膀在白雪之中格外鲜红,丑陋的面颊已经不能做出任何表情。 王仲心中的怨念如同碎裂的冰层被击裂,心中的委屈与思念如同洪水冲破了冰封太久的心脏。 他揭开头上的帽子,对着王伯说:“哥哥,我是仲儿啊。” 说完,他飞奔向浮在离悬崖大约一尺来长的王伯,也不顾脚下的深渊飞着扑向哥哥的怀中。 明月他们并没有阻止,毕竟伯仲兄弟已经没有所谓的生死。 只是,在王仲扑向王伯的时候,王伯瞬间破碎飞散,如同一片片红色的花瓣散落。 倪往哼了一声嘴角溢出鲜血,低声说道:“心魂结界被人破了……” 结界是被人破了。 明月的意境消失,半山腰的树消失,明月当然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王仲上吊自杀的地方。眼前是他们发现最后一个辛桑人的地方,也是赵明月从雪洞出来的地方。 白雪洋洋洒洒落入山谷,白雪凝聚成漩涡,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雪雾凭空走出来。 此人模样大约二十出头,五官如同冰雕晶莹剔透,长眉飞扬入鬓,琥珀色的眼睛光华流转,鼻子如同雪山,嘴唇殷红亮丽,一头雪白的头发极地。 白衣如雪,衣服之上还有华丽的冰晶闪闪发光。 他移步走向赵明月他们时,脚下白雪如浪花追随,周身的雪下个不停。 形容美人说脚下生莲,他这脚下生雪也一点都不逊色,十分美艳。 “赵明月……”他声音清亮带着一丝鼻音,“凭你一个小小的阴阳师居然做到这份上?但你真觉得,你能打败本大爷吗?” 夜十嘴角抽搐,对明月说:“这家伙也叫本大爷……抢我戏了不是?” 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家伙不悦道:“你算什么东西?” “我再不算东西也不会是只狐狸!被我布的阵法困住是什么一种感觉啊?” “你……”那白雪般的人怒不可遏,骄横说道,“我失算被你们困住,但我今天要将你们全都杀了!” 倪往捂着胸口说道:“原来,夜十说明月之前交代做的就是这件事?真正的幕后主指是那只小狐狸?” “就是它。” 明月让白羽保楚子晏四天,然后接下来她来救,随后赵明月便单独约见了夜十,那时候谁都不在除了小狐狸。 明月就跟夜十说,她知道雪洞之内的秘密了,而且她已经发现了七色莲所在的地方,但她怀疑傅若水他们另有所图,所以让夜十密密前去雪洞,还在夜十耳边说了一个进洞的办法。 当然这耳边的话是假的,这个计划也只是一个推测,但如果小狐狸跟着夜十去了的话,那赵明月的推测就是对的。 果不其然夜十照着明月的办法去了雪洞的入口,但他摆出的法阵不是寻找七色莲而是困住狐狸。狐狸当真就去了,最后被困在了夜十的阵法之内。 同时也验证了赵明月的想法,小狐狸是幕后黑手。 明月看着雪狐说:“你这么做是为了救洞内那只吗?” 小狐狸不屑:“关你什么事?!” “噢,看来是。”明月笃定说道,“它是这座幻雪神山的山神吧?” “与你无关!”狐狸美男气得银发都飘了起来。 明月却一点也畏惧:“生灵修行靠吸取天地精华,你将山神放到雪洞之中,设了一个法阵将月光全部投入到雪洞,是想利用月华来保住山神的身体……” “不想让那些寻找七色莲的人叨扰,你干脆将整个幻雪神山都屏障住。这么庞大的一个结界,需要源源不断地修为支撑,即便你再强大可还不够支撑如此庞大的法阵,吸收月华的法阵很耗修为吧?” 明月继续说:“所以你利用王仲的怨念,让他不断地重复同样的命运,让他的怨念帮你支撑起银川,又利用王伯对弟弟的爱让他不断地重复寻找弟弟的命运,支撑起无月岛的结界。” “阴阳师用了各种办法想要打破遮蔽月光的结界,但这个结界是王仲、王伯还有你三人的执念所造,所以一直寻找不到结界的根本。只是任何事情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终有一日会被人发现……”明月说得很坚定。 狐狸听着觉得有些恐慌,这个赵明月才来多久,居然就发现了这样的秘密? 隐藏了几百年的秘密居然被人发现,他……害怕会失败。 骄横的模样微微收敛,他问:“你为什么知道是我?” “是山神告诉我的。” “什么……”狐狸一听有些着急地问,“难道你去的时候它醒了吗?它醒……”说到此处狐狸知道自己上了当又愤怒地说,“赵明月你又想骗我!” 关心则乱,狐狸已经自己承认了洞里那只对它的重要性。 明月道:“我没骗你,我在山洞里看到的是一只巨大的雪狐,但是狐狸,山神本相不是雪狐是雪鹿,对吗?” 狐狸闻言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在他看来,洞中卧着的一直就是一只雪鹿,雪白的身躯,蓝色的鹿角,一直都是他所熟悉的模样。 但明月看到的却是只雪狐,山神即便已经陷入长眠,但却给了世人神像暗示,也只有通灵的人才能看见。 明月说:“当我怀疑雪有问题的时候,你着急了,所以让修罗鸟攻击我们,你没想到我会落入雪洞。那时我还是没有怀疑你,直到看到洞中的雪狐在我准备离开洞里时变成雪鹿,回来之后见到你不觉就有了那样的猜测,雪鹿山神在告诉我,幕后人的真是面貌是只雪狐。” “我让夜十去寻找七色莲,当时屋里除了我跟夜十就你在,你心里其实想着我不可能进得了洞,但又担心万一呢,所以最后你还是去了,然后你就中了圈套,这便是你百密的那一疏。” 赵明月继续说:“这些雪都很普通,但你能用雪传音,岛上其实也都是你的人吧?我们的言行举止从进入银川之后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那天晚上烧了渡口船只的就是岛上的人。” “你给王伯提供了所有辛桑人的地址,在雪能越快到达的地方传达得越快,所以才会有距离与温度上的差异,为什么南方的辛桑人大多死在冬天……” 众人听得不禁唏嘘,赵明月是怎么推算出这些的? 她所得到的讯息,回来并没有刻意隐瞒,还跟大家讨论来着,但没人想到从银川到无月岛,从弟弟陈家睦到弟弟王仲,从哥哥陈家和到王伯,再到辛桑人…… 这么一连串的关系,让赵明月把两百年的事情重现与揭晓了。 大家都望向了狐狸,推测已经圆满,但真就是狐狸的目的吗? 狐狸笑了笑,又笑了笑:“就算你知道,你们也不可能将这个秘密带出银川,就如同你所说,这个结界里的人都是我的,一片雪花就能让你们永远留在这银川结界之中。” 明月嘴角一勾,笑了:“你想得很好,不过你知道我没什么时间了,所以你的结界今天我是破定了。” 第一百章 明月的第一个魂器 “就凭你!” “不,凭我们!” “异想天开!” 狐狸银发飞舞,双手一扬,身后无数的红翅修罗鬼破雪而出,在他身后扑打着翅膀,此刻的狐狸如同带着百鬼夜行,浩浩荡荡朝着赵明月逼进。 明月沉声说道:“王仲,你,需要带你哥哥回家了!” 王仲对着那些修罗鬼喊道:“哥哥,我是仲儿,你带我回家吧!” 那些修罗鬼分不清谁是谁,没有松动。 狐狸不屑笑道:“就一个仲儿你想瓦解银川的结界?做梦!” “是吗?”明月轻哼,“陈家和,看见你哥哥了吗?” 王仲的魂魄又变成了那个调皮蛋陈家睦,他举着小马驹说:“哥哥,小马驹没有耳朵,家睦也喜欢,哥哥你回来吧!” 王仲当过很多人的弟弟,他的面相变成了无数个弟弟面相,一个个稚嫩的脸庞,一声声稚嫩的童音在呼喊。 “哥哥,哥哥!” 明月大声而坚定说道:“狐狸!真心甘愿为弟弟而死的哥哥才会变成修罗,在你身后的都是修罗。从他们弟弟出现的时候你就注定失败,因为他们不是为你而生,是为了他们的同胞兄弟!” 白雪苍茫,巍峨的群山之间,幽幽地地传来那首古老的歌谣。 谁谓河广?芦苇苍苍。谁谓道长?马蹄当当。河广苍苍,父兄未还。马蹄道长,还乡还乡。 何人呼唤?山岭荡荡。何人垂泪?江海汪洋。山海茫茫,遍寻不见。仲儿仲儿,归家归家。 弟弟怨恨的执念已破。 哥哥抱憾的别离以还。 飞驰袭击明月的修罗鸟们,在山谷回荡的呼唤与歌谣之中,红翅破碎成了无数红色的雪花,消散了。失散百年的灵魂走上回家的道路,也许他们的家乡已经不在,但心中的故土永存。 银川结界在动荡极不稳定,狐狸长发如雪飞舞,他怒喊一声:“赵明月,即便如此你们全部的人加起来也赢不过我,我不会让你坏了我的计划,就要成功了的,我就要成功了……” 白雪凝聚成冰凌,如万箭齐发朝着赵明月等人射来。 夜十、玄黄、蒙律、倪往、傅若水、季泽希等人一起出击。 山谷动荡,整个无月岛都在动荡,拔地而起无数巨大的冰雪人出击。 赵明月等人在冰人脚底不过就是小小几个黑点,而且冰人碎了还会再起。 吴虚看到山谷这边有动荡,将能调动的人都调动了过去,他守在楚子晏所在的地方,看着动荡的山脉拧起眉头。 白羽与他站在窗边看着茫茫的天空。 其实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吴虚却幽幽问道:“是第三天了吧?” 白羽应了一声:“嗯。” “那几个半大的孩子居然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无月岛的结界第一次被撼动了。” 白羽不说话,只是低头想起赵明月那天说的话。 ……“白羽还能保殿下的命多久?” ……“四天。” ……“好,你帮我保他四天,后边我来救。” 然后连主子一面都不来瞧就走了。 现在那个半大的小子居然,居然…… 白羽回头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楚子晏,嘴角无奈弯起。 晏王殿下,属下现在相信你眼光独到,你看上的那个孩子果然能翻江倒海。 吴虚又问:“只是能制造出这么大结界的邪祟,我们能打败吗?” 白羽将视线再次看向窗外:“力量固然大的好,但会用巧劲的人往往也吃不了亏。” 从晌午到日暮,那狐狸即便是以寡敌众却也没占下风,他控制风雪的能力简直登峰造极。 最后一击将赵明月从夜十身旁打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岩壁之上,赵明月撞出了一个大雪坑。 在众人被冰人困住的时候,狐狸美男飞杀向赵明月! 赵明月固然不是这些人之中身手最好的,但狐狸居然最忌讳的就是她,最想也觉得最该死的就是赵明月。 “我杀了你!” “明月!”众人惊呼。 千钧一发时刻,半空中的银发狐狸身上忽而起了好几个红点! 此时之间赵明月单膝跪在地上,双手起诀,口中念唱:“天地同生,炼化九道,还形太真!” 红点连接成线,瞬间变成了一道法阵将银发狐狸锁住了。 赵明月大喊:“倪往!” 倪往厉声一喊:“缚茫!” 魂器缚茫一出,乾坤布罩在了狐狸的身上,绿色的法阵加固得锁住了狐狸。 狐狸被锁住,那些冰人也动不了或崩塌了。 赵明月单膝跪倒在地,口中咳出的血滴在了雪地之上,好一会儿抬起头看向狐狸,带血的嘴唇弯起笑容:“服不服?” 雪狐扭打不断,但睁不开身上的术还有外头罩着的乾坤法阵,怒道:“你……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设的术?” “捆仙术。”明月站了起来,拍掉手心里雪渣,“我给你洗澡的时候你挺享受的吧?可惜力量有限,只能等你耗得差不多了再绑你。” “你!”狐狸气得狂躁不止。 明月轻轻嗓子,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嘴角,看着手上的血她无所谓地说道:“山神寿命已尽,你这样救他只徒增他的罪孽罢了。” “所有罪孽我来扛!” “你错了,因果轮回他也脱不了干系,他用神像给我暗示,大概也是希望我阻止你继续执迷不悟。” “我,我能救他,只要七色莲变成了九色莲就能让他起死回生。” “我不知道他对你而言是怎样的存在,你救他的这份心意我看得出来你对他的情义,但你造孽太多,还让我瞧见了就只好……对不住了。” 赵明月从袖子中取出三张符咒,右手如同无形的笔,在空中打出一个六芒星的破魔印,口中念着: “乾、坤、巽、兑、艮、震、离、坎,阴阳乾坤归命,急急如律令……” 轰隆!! 山谷忽而动荡起来,银川结界晃动不止。 众人大惊。 蒙律道:“难道还有别的妖孽不成?” 只是,一座雪山若隐若现,山上光芒盈盈,一只浑身洁白头上长着冰雪蓝犄角的雪鹿出现了。 面对赵明月的就地正法都无动于衷的狐狸一见雪鹿,顿时像个孩子一样惊慌大叫:“白……”话说到此叫不出口了,似乎是无颜面对,但看着雪鹿的双眼盛满了泪水,是一种重逢与失而复得的喜悦。 雪鹿如同神物十分祥瑞,看着明月说道:“这只雪狐是我养大的,他所造的孽统统因我而起,按因果该受罚的是我。不过让贵人高抬贵手不要让他魂飞魄散似乎也不妥,于是我也不求了……” 隐约还能从雪鹿身上,看到一个虚弱的美男影子,不过那已经都是幻象。此山神本该在两百年前就死了的。 但这家伙说不求了是什么意思? 明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几片晶莹的冰晶朝着狐狸的身上飞来。 即便是刀子狐狸也是不躲的,他甘之如饴地闭上眼睛,等待一个了结。 明月心里还在想,这山神够正气的啊,一点都不徇私舞弊,自己动手处理掉狐狸,给他如此正义大义灭亲的举动点个赞吧,毕竟她是没办法像他一样的。 明月刚想松一口气。 那几片冰晶似乎打碎了狐狸,又好像是吸收了狐狸,反正是从明月面前消失了的,更让明月措手不及的是,那几片冰晶下一秒就打入她的眉心。 “我擦,你干吗……” 冰晶瞬间没入她的眉心,一丝冰凉似乎蔓延过她的灵魂一般,左手手背逐渐浮现一个白色晶莹的“雪”字。 明月目瞪口呆看着雪鹿:“你,你干啥了?!” 那幽幽白影与白鹿的影子若隐若现,声音似乎通过雪花一片片传达:“既然不好求你,我就将他赠你吧,从此之后他就是你的魂器,你得对你的魂魄负责到底……” “我……”赵明月大喝一声,“我没同意!” 还以为这家伙公正严明大义灭亲,可没想这家伙简直……简直就是个强盗,人家是强抢,他是强塞。 那白悠悠的影子徐徐有说:“正因如此,我也没征求你的同意。” 去你大爷的山神,三两句话一个举动完全体现这个家伙的性格,难怪养出的小狐狸能这么难搞,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这是。 “你强塞以为我不能把他拧出来?” “若是我拿这个跟你换呢?” 在他半透明的身体里出现了一株莲花,莲花五颜六色发出淡淡的光芒,赵明月立刻就噤声,看着山神雪鹿。 雪鹿说:“这是幻雪神山最后一株七色莲,雪儿将它放入我的体内,以月光灌溉两百年,他认定七色莲成了九色就能令我起死为生,如今我罪孽滔天愿意吐出九色莲给你,如何?” “呃……”当然是好啊!而且他说是最后一株,这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九色莲换你照顾雪儿一辈子,你可愿意?” 山神的影子已经很模糊,他很快就会消散,而且已经不能再轮回做山河之神,但是他用尽一切不过就是为了保住雪狐的魂魄。 本是犯下滔天大罪该魂飞魄散永死的狐狸,被山神最后强行契入她身上,成为了她的魂器。主人必须负责魂器的所有,两者之间有株连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明月苦笑道:“就算如此,你怎么认为我能护他一世?” 第一百零一章 舍命换晏王 “命运冥冥之中有天定,再说,我也别无选择。” 蒙律说道:“可是,这狐狸可是要杀明月的,你将他契在明月的身上,万一他反噬了明月呢?” “你叫明月?”那声音又淡了一些,“明月若支配不了这泼狐,又如何能撼动这银川的结界?海纳百川的心怀,感同身受的意境,明月将来必然会是个优秀的阴阳师。” “少拍马屁!”明月呸了他一嘴,从他出其不意把狐狸塞给她之后,她就已经不再相信他,看他也支撑不了多久,明月说道,“你的交易我答应了,这只狐狸以后归我管,除非我死否则定保他周全。” “明月……”夜十忍不住说了一声。 明月说:“百善孝为先,纵使雪狐恶贯满盈,我就当念他孝义,万物生死皆有定数,我管了就是我管了。” 夜十:“……” 那模糊的雪鹿发出轻微的笑声,是一声叹息与托付,他说了一声:“多谢你,明月。” 一朵九色莲在一团白雪的簇拥之下朝着赵明月飞来,明月伸手,莲花落在了她的手上,九片花瓣颜色各不相同,发着淡淡的光华。 然后雪鹿的身影也瞬间消散在了雪中,风一吹越来越远…… 高空之上,结界也骤然破裂,化成了一片片白雪冰晶,如同星星哗啦啦落满无月岛,落满银江,落满银川…… 白茫茫大雪从天上倒下来一般下了一个多小时,然后逐渐就停了。 赵明月等人此刻下山回到了无月岛上,再往远山望去,一座高耸的雪山覆在在银江之上,巍峨雪白直冲云霄。 那是消失了两百年的幻雪神山。 幻雪神山的山顶,一轮接近圆满的月亮高挂,皎洁的月光一泻万里,碧空之上星斗三千,月光星光洒满这几百年不曾见过星月的土地。 白雪连绵,山河碗里如同一条银海,银波浩瀚起伏。 此等美景令人屏息凝神。 傅若水看着眼前的美景,甜美的声音由衷赞叹:“这是我见过最美的夜空。原来,原来这一片雪山就是银海,银海七色莲就是这么来的吧?” 众人不语。 看着天上那轮明月,又看地上站在他们之中身量最小的赵明月,不由肃然起敬…… 将近两百年的谜团居然在她身上破解了,何等不可思,又是何等地令人敬畏? 蒙律猛然咳了咳说:“明月,咱们快回去吧,主子还在等药呢!” 赵明月回头看了蒙律一眼:“好,走吧!” 雪鹿山神,这片景色你带着小狐狸看了多少回?你们在这幻雪山上一起经过了多少岁月?我即便接受了这只小狐狸,但我始终不是你,我再也给不了他一个万里雪海了。 胡燕早已亡国,但愿明月照耀下,伯仲兄弟二人还能找到回家的路。 陈家和,下一辈子再带着弟弟做你娘的孩子吧,这一辈子你们欠她的太多了。 但愿这皎皎月光,能照亮每个在银川迷失方向的灵魂…… 赵明月走到白羽面前,从袖子里将那株九色莲给了白羽,吴虚看着瞠目结舌:“这是,是七色莲……不对,九色?!” 明月说:“嗯,在雪狐用月光浇灌了两百年,七色莲升华了。” 白羽看着赵明月毫不迟疑的模样问:“你就这样交给了我?” “不然呢?” 白羽看了她须臾,接过九色莲转身就进了楚子晏的房间。 明月泡在热水桶里的时候就在想,***最后一株七色莲,明天就是十月十五,鬼面男给她的最后期限,可是七色莲没了…… 要说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骗人的,可她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总不能看着楚子晏死掉吧?他变成这样也是因为她,所以不管重来多少回,她还是一样做出这样的决定。 白羽已经给楚子晏服下了七色莲,说只要等到殿下醒来就能逐渐好转,而且七色莲极有可能治愈楚子晏身上的病。这样虽然他还是五阴之体,但至少能有个健康一些的体魄来承接邪祟的侵袭。 大伙儿顿时就安心了,吴虚一高兴安排了一顿极为丰盛的晚餐,来给赵明月他们接风洗尘。 外头明月高照,室内比过年还热闹。 白羽站在楚子晏的房门口,看着赵明月在饭桌之上跟大家觥筹交错。 那些人不知道但他白羽却是知道的,十月十五是她带着七色莲与鬼面人见面的时候,但按照蒙律所言,这株七色莲是最后一株了吧? 晏王殿下,赵明月的心真的很大呀,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乐观。 但她要怎么面对鬼面人呢? 大家吃吃喝喝一直到了大半夜,室内一片狼藉,有的干脆席地就睡了,有的只爬回房间。 赵明月喝空了杯中最后一口酒,将杯子扣在了桌上。 今晚的酒喝不醉。 赵明月左右看了看,傅若水靠在她身上睡着了,季泽希一直在看着师妹,明月下巴一指:“带她回房睡吧。” 季泽希也喝了不少,不过没醉,听明月这么说起身将傅若水抱回了房间。 明月推了推身边的夜十:“喂,二子……夜十!猪啊你。” 地上横七竖八的将士,蒙律也得了一次解放抱着酒坛靠着墙睡着了,室内的炭火烧得通红,十几条大汉倒也不会冻着。 明月偏头又看夜十,然后没好气地胡噜他的短发:“也不知道我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虽然很想跟你回家,不过……这都是命吧。” 脱下外衣披在他的身上,好在她没有告诉夜十她与鬼面的约定,不然他也会着急的吧? 明月起身,带着微醺的酒气回房间。 不过不是她的房间,而是楚子晏的。 那晚背他回来之后,知道他可能会死就没进来见过他一面,如今站在他床前居然也觉得……好久不见。 大概因为服了九色莲的关系,他的气色却也不算很差,看起来更像是安稳的沉睡,这九色莲也算很值了,不然给那鬼面还浪费了对吧? 明月站着看了他好一会儿,趁着微醺的小酒劲,赵明月掀开楚子晏被子的一角就钻了进去。 被窝里有他的温度,不算很温暖,但足够温暖她。 明月侧身躺着,将他的手臂抱在怀里,有点倔强有点不舍地紧紧抱着。 忽而又无奈一笑,人家说养一条狗都能养出感情,何况她还照顾了楚子晏那么长的时间,想到也许以后再也不能再相见,倒是很怀念起他别扭的性格。 睡觉跟木头桩子一样的家伙,突然想让他抱一抱她…… 如果我们就此别过,楚子晏,我知道你一定会想我,可你会想我多久? 真矫情,当初不是信誓旦旦要回家的吗?如果她回家跟楚子晏的别离也是注定如同死别,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对吧…… 赵明月将楚子晏的手臂紧紧抱在怀中,卷在他身旁睡去。 黎明到来,她就醒了。 自己到了渡口离开了无月岛,再买一辆马车随便去哪儿,最好是去到一个鬼面人找不到的地方。 天大亮,她也已经离开了银川。 那些喝醉的家伙应该还没醒吧?也许很快就发现她不见了。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我的到来也从来不曾跟你们打过招呼,就当着半年不过就是一场萍水相逢的梦,若是有幸活着就有缘再见。 点头又看到手背上的“雪”字,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雪鹿山神,我也不算是骗你吧,我是有心要给你照顾着雪狐,但我也说了,除非我死就没办法了。 中午她到了一个叫瓦窑的地方,这里是烧窑制瓦与瓷器的地方,街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种瓷器,心想随便带一件回现代是不是就能卖个好价钱? 四周都是陌生的人,一个都不认识,也不见那个鬼面。 下车吃午饭,然后继续漫无目的地赶路,实在太无聊了就拿出手机来拍照打发时间。 现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世界末日到了你会怎么过? 赵明月想着笑了,今天也许就是她末日,但她居然还驾着一两破马车在无聊地打发时间。 傍晚时分,斜阳夕照,赵明月驾着马车来到一座河边,冬日的小河显得格外单薄,河边芦苇枯黄一片萧瑟,远处树林萧索。 明月也不走了,实在是不知道再往哪儿逃,也不知道那天杀的家伙能不能找到她,于是干脆下了马车往河边走。 河边有一株枣树,上边还零星挂着红枣,赵明月来了兴致,踢了踢上边的残雪抓着树干就爬上去。摘下颗又红又大的枣儿,在衣服上抹了抹咬了一口。 “甜!” 囫囵塞嘴里,又爬着摘了好几颗放兜里,一边吃还一边想,要是楚子晏跟夜十也吃到肯定也觉得这枣子的味道也是绝无仅有了。 只可惜啊…… 赵明月坐在树干上,吃一颗枣儿吐一颗籽儿,再好吃的东西,吃上十个八个也不好吃了。 明月打了一个饱嗝,看着落日余晖倒映在河面上,忽而清清喉咙朗诵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苏轼《定风波?三月七日》 念完还自娱自乐用了另外一种口吻赞叹道:“好词好词,苏兄果然吟得一首好词啊!” 将一颗枣儿抛弃,张嘴接住。 抛高了,抓着树干仰头接…… 原本能接住的红枣啪嗒落在了鼻子上,赵明月仰着头看到身后的草地上,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黑发黑袍,脸上戴着一个鬼面具,面具是狰狞地骷髅,面具左侧脸有彼岸花的纹路。 第一百零二章 冷血鬼面人 吓了一跳,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跟过来的? 她完全没有发现,而且他是怎么能这么快就找到她的? 赵明月抓着树干爬下来,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面对这个人时心还是凉了半截,她还心存侥幸说,她都逃到荒山野岭了,也许他就找不到她了…… 简直是做梦啊! 明月硬着头皮走到了那鬼面面前,没敢走太近,怕他一掌批下来她就一命呜呼了。 他不开口,就只是冷冷凝视着她,看得她头皮一阵发麻,明月不得不主动开口,笑着说道:“本座大人,您可真准时啊。” “你想逃跑。” “我没有逃啊。” “那你为何离开无月岛?” 原来他一直就知道她在无月岛,赵明月干干笑了笑:“那里人多眼杂,我知道大侠法力高强,不管我到哪儿你都能找到的,所以就换了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噢,对了,红枣你吃吗?可甜了……” 明月有点后悔,她想好了要义正词严视死如归的,可怎么下意识就是抱大腿的气势? 怂。 可不怂她能怎么样?硬碰硬那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明月从兜里抓出一把红枣。 那黑衣人垂眸看了一眼,声音冰冷:“你该给本座的不是红枣吧?” 明月讪讪一笑:“可是,我只有红枣。” “所以你没办法把七色莲给我?” 明月张口要辩解一下,不过,辩解有个毛用,她死活是拿不出七色莲。于是点了点头:“嗯!” “你没找到?” “……嗯!” “让无月岛重见月空不是你做的吗?” 他都知道还问她做什么?明月微微拧眉,其实她是有些担心他若知道是楚子晏吃了七色莲,会不会对楚子晏做什么。 不过他似乎对无月岛的事情了若指掌,既然他都在,为什么不现身也不夺七色莲呢? 是不能出手? 对,他应该不能出手,她见他杀过几个邪祟,但都是以五指撕裂,并没真正动用到他的力量,而且寻找七色莲这种事情,他应该也能自己做到的,但他却没有那么做。 他的身份见不得光? 明月脊背慢慢挺直了,叹了口气:“七色莲我是拿到了,不过已经没了。” “你给楚子晏服用?” “是。” “你交不出七色莲就得死,你居然愚蠢到让楚子晏活让自己死?”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压抑的寒气,一字一句压着赵明月的耳膜。 明月却点了头:“我欠他的。” “需要命来还他?” “不,楚子晏不会要我的命,是大侠你毫无理由地准备拿走我的命。”明月也不怕了,既然他什么都知道,她也没必要拐弯抹角。 “牙尖嘴利,你就觉得楚子晏不会要你的命?你认为他对你够坦诚?” “或许吧,不过到目前为止他没有……”赵明月说,“而且,我觉得大侠你也不该要了我的命……” “哼。”鬼面男冷哼不屑说道,“你又要拿出比起好吃你更好用的说辞?” “明月点头承认:“是的。” “可再本座看来你很好吃。” “我不好吃!”明月把枣子塞回自己兜里,说道,“既然本座大侠都知道我能让无月岛重见月空,这是一百多年来其他阴阳师都办不到的事情,我却办到了。” “我觉得本座需要你这侥幸的能力?” “当然不是,大侠你武功盖世天下无敌,但我斗胆猜测一下,大侠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不方便现身,所以才会托我这样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角色来找七色莲对吧?” 鬼面眼睛一眯,她倒是能猜。 他没回答,赵明月又壮胆说道:“这次我是没办法能帮大侠拿到七色莲,但大侠还有什么不好出面又比较棘手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你去做的。” “你未免太高估自己。” “不敢,只是以您的身手杀人简直就是眨眼的功夫,杀我这样的小角色更是连眨眼都不用,大侠又何必做这种没有悬念的事情,那多没意思啊。” 希望她的舌头暂时也能当个三寸不烂之舌,把自己的命给说活了。 “不杀你,本座岂不是对自己食言了?” “当然不是大侠食言,是我求大侠网开一面……”本来就该网开一面,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不是吗?他现在就是在这种滥杀无辜啊。 鬼面人目光一沉:“不,这次本座不会便宜了你。” 明月唉声叹气:“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非要杀我不可?” “本座乐意。” 乐意你大爷啊!明月被堵得哑口无言。 天越来越黑,月亮明晃晃挂在天上,皎洁的月光之下,赵明月赶着马车,车上坐着那位鬼面大爷,正朝着离这儿最近的曲阳城而去。 赵明月不知道鬼面要将她带到什么地方,但两人现在正走在曲阳大街之上。曲阳城内有冰雕展,难怪街上这么多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记在冰雕广场上看热闹。 冰雕里放了各种颜色的灯,灯光从各种形状的冰雕之中透出,还挺好看。 不过赵明月可没心思去看冰雕,她身边就有一个黑不溜秋的臭冰块。 逃跑吧…… 心里不时地冒出长的念头,但转念一想,她从无月岛跑到荒郊野岭他都能找到,她还能怎么逃? 不对,他知道无月岛有七色莲,所以知道她必然会去无月岛,然后她从无月岛出来他就跟随的话是能轻易找到她。 但如果现在她能逃脱的话,天涯海角他要找她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吧? 这么一想,赵明月突然有些振奋了,看着街上拥挤的人群,这茫茫人海她要能混出去的话,她就自由了吧? 这么一想,明月忽而朝鬼面人走近了一些,在经过一群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身旁时,她出其不意地出手摸了一下前方女孩的屁股。 女孩儿果然狠狠转过头来。 明月还小,她很无辜地张望观赏远处的冰雕。 那女孩儿果然将目光转向了黑衣黑发的鬼面,显然女孩比较有身份地位,身边一群人追随,女孩儿看鬼面带着一副凶煞的面具,忽而冷哼道:“哼……”然后她转头对一旁穿着华丽的男子说,“老爷,这个人他从后方占我便宜……” “谁他娘不要命了?敢动我杨鹏的女人!”杨鹏个子比较矮,不得不仰头看着鬼面,更是不爽,“你以为带个凶煞的面具就可以毛手毛脚了对吗?” 这种地头蛇最是自以为是,越惹越能激发他的恶霸心里。明月拦在了鬼面人面前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惹我们鬼面大侠,你不要命了?” “呦呵,这小子……”果然杨鹏被刺激得鼻子喷火,“鬼面大侠,老子倒要看看他是什么侠,给我上!” 杨鹏一声吆喝,周围十来个打手就围了上来。 “你们敢,你们敢动手试试!”赵明月言语之上是维护,实则是挑衅,那十几个人还能将他们两个人放在眼里? “上呀,打!”杨鹏一声令下。 十几个打手就扑打上来。 赵明月抱头逃散。 心里乐着,鬼面啊鬼面,既然你不好出手,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会轻易动手的吧?小娘可就先走啦! 还没跑出多远,身后发出惊恐的尖叫。 “啊,杀人啦,杀人啦!”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身后传来,赵明月猛然止步回过头来,鬼面人依旧笔直站着,只是锋利的指甲之上滴答滴答滴着鲜血。 地上躺着的十几个人哀嚎着,腿已经全部断了,十几个人包括杨鹏与那个女人在内几十条腿,血粼粼掉在地上,分不清谁是谁的。 街上的人早就一哄而散。 鬼面黑衣人站在街上,黑暗从他身上蔓延出来,整条街都冷清了。 他慢慢回头看向离他几米远的赵明月。 赵明月一身冷汗,举步走向了他,因为她若是再跑一步,只怕她的腿也会跟那些人一样,与身体分离。 鬼面冷然跨过鲜血横流的地面,赵明月木然跟上。 看着这些人,她心里也有些内疚,如果不是她他们也不会有如此下场吧? 鬼面忽而冷冷说道:“你可以再试试看,能不能从本座手下逃走。” 明月现在连跟他磨嘴皮子的心都没有了,这个人根本就讲不通,她也逃不了。任命地跟在他身后,走过曲阳,再踏入荒凉的黑夜。 一路安静地只能听到她的脚步声。 鬼面走路像是没有声音,她怀疑他的是鬼,随意看他脚着地不着地,当然是着地的,只是声音很轻。 “终于害怕了?”黑暗之中又传来如同红色血液流淌的声音。 赵明月也无所谓了:“你不几是想让我怕你吗?告诉你,我还真就不怕了,大不了你杀我。” “噢?”鬼面停下脚步,头也没回地说道,“居然不怕死了,那本座就暂且不杀你。” 靠,误打误撞还能让他放出一条生路来?明月微微期待起来。 只是黑夜之中又传来一声轻哼,接着鬼面冷冷又说:“你说的,那样就太没意思了。” 第一百零三章 被囚于阿鼻道 听他这么说,明月反而觉得他更恐怖了,但却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别人都说不要把背影留给自己的敌人,他却光明正大地留给她,是确定她奈何不了他吧? 赵明月真想从后边插他一刀。 鬼面寡情的声音再次响起:“本座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如果你能活下来,你就会非常地感激本座。” 赵明月看着鬼面人抬手推开了黑夜,如同推开了一扇门。 他走了进去。 明月顿时能察觉到一股无尽的阴森与黑暗,从那片黑夜之中笼罩出来。 有些怯场,如同她第一次下冥界时的恐慌。 鬼面站在黑暗之中回过头来。身上其他地方融入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唯独看见那银色的骷髅面具,在黑暗之中发出幽幽白光。 明月深呼吸,举步踏入…… 赵明月想过自己可能会被鬼面杀死,或被他砍下四肢或更残忍的方式,但从没想过鬼面给她这次活的机会,是这样的惨烈…… 知道金蝉蛊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吗? 将多种毒虫,如毒蛇、蜈蚣、蜥蜴、蚯蚓、蛤蟆等等无数毒虫,一起放入瓮缸中密封起来,让它们自相残杀,吃来吃去,到最后只剩下一只,形态颜色都变了,形状象蚕,皮肤金黄,便是金蚕。 鬼面给她的活路就雷同这个。 他将她放入阿鼻道中,在阿鼻道内放入无数的鬼魅妖魔,她每天就跟这些邪祟杀来杀去,最后她如果活下来就算是得到了这个活的机会。 以前觉得自己修炼阴阳法术挺苦,但跟如今比起来,简直就天堂与地狱的差别。更要命的是,在这个空间里她始终都是一个人,在枯燥无比地屠戮。 她吃的是妖的真身,什么蛇精,狐狸精被她打成原形之后直接烤了吃了。穿的是从那些妖邪身上剥下来的衣裳,不管男装女装能穿上的都穿,没有挑拣的条件。 阿鼻道是蔓延在地下的一层空间,里边有各种陷阱、火坑、暗河、藻泽地,还有光秃秃的山峦地带,就是没有绿树与植被,这儿的风景除了岩层与岩层上的血迹。 在这儿呆的时间久了,赵明月慢慢觉得自己不是个人,而是这群妖魔鬼祟之一。 第一个冬天,她还经常想念盼着能再次回去的故乡。也还会想,楚子晏跟夜十他们找不到她之后会是怎样的情景?楚子晏会不会很挂念着她?想起跟楚子晏在一起的每一天,居然还觉得思念满溢。 她靠着这些精神食粮支撑了一年。 到了来年的冬天,她对以往的记忆逐渐模糊。这一年里濒临了太多次死亡,有时候她都以为自己活不到明天,但似乎老天并不打算亡她,居然每次都能奇迹一般的活下来。 再一个冬天到来的时候,她已经很少再想起过去,脑子里塞入太多单一的杀戮画面,白天与黑夜她也逐渐分不清楚,但她记得很明确的一点就是,如果她能活着出去,必然要将鬼面碎尸万段! 不过,她显然还没具备那样的力量,鬼面偶尔会出现在阿鼻或道冷眼旁观或看戏,当时她怒极或杀红眼时就会直接去杀他。但最终总是败得惨不忍睹。 鬼面总会用他邪魅的声音说:“或许比起吃,你真的更加好用。” 是好用! 第三年夏天最酷热的时候过去,鬼面再次踏入阿鼻道,想看看那小东西是不是还活着。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赵明月已经在入口处等他,穿着破破烂烂的她扛着一只姑获鸟的大爪子,身后站着一群庞大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群。 即便是鬼面也不觉微微一愣。 这家伙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居然能号令阿鼻道里的鬼魅跟她百鬼夜行?! 赵明月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鬼面渣男,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我赵明月迟早一日会宰了你,也必然是有可能的! 明月手一挥,口中喊了一句:“杀。” 身后百鬼出击,浩浩荡荡杀向鬼面。 赵明月当然不会觉得,这些鬼怪能杀掉鬼面,她的目的只是要逃出阿鼻道。 群鬼蜂拥攻击之下,鬼面身上几道黑光交错缭绕从他身上喷发,他的手指凌空滑动数下,黑光如墨挥出斩杀,百鬼瞬间灰飞烟灭。 杀这些杂碎是不在话下,不过倒是耗了他一些时间。鬼面处理了洞内的小罗罗之后再回头看入口,赵明月已经不见了踪影。 鬼面凝神许久,嘴角忽而向上勾起,看来阿鼻道已经关不住你。赵明月,哼哼,比起死留着你确实更有意思,本座越发觉得你有趣了。 赵明月无暇看周围的一切一口气跑了十几里地,黎明破晓时,她已经跑到了不知名的山上,这一次终于敢回头看来时路。 后边是幽暗的树林,视力在阿鼻道的残酷生存环境下也变得非常敏锐,连夜跑了十几里路都没问题。 但此刻停下来看那树林灰暗幽蓝,心中又有一丝警惕与忐忑,总感觉还没跑出鬼面的范围,又立刻撒腿再跑。 天边泛白…… 天边出现了一缕朝阳…… 赵明月此刻站在一座无名山的山头。 天亮了,周围清澈亮堂,青山起伏,碧水环绕,天空有飞鸟掠过,耳边是山鸟脆鸣,脚边有绿色的草与零星的野花,脚下山底是一汪湛蓝的湖泊,斜对面一条瀑布飞流直下。 天空辽阔,山河无疆,这种重见天日的感觉,终于让赵明月如同脱缰的野马,逃出牢笼的飞鸟一样大喊起来。 我赵明月,自由啦! 声音嘹亮回声不绝。 太阳从山头跃起,明月激动无比看着那轮红彤彤的太阳许久,忽而亢奋地将身上的包袱一丢,纵身从山顶一跃而下噗通跳入水潭之中…… 心中默念一手老气横秋的词。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赵明月在水潭里把自己身上的污垢洗干净,她身上是泥与血混合凝固物,比当初她刚成为小乞丐的时候可要脏太多,似乎都能把这深潭里的水都洗浑浊。 头发更是打结无法梳理,又没洗发水,明月一恼之下从用匕首把打结的部分都剪断,这两年多已经让这头发长得太长。 剪完之后明月有点后悔,似乎太短,而且割得参差不齐,大概就能勉强扎个马尾,编个女孩子发髻非常艰难。 她可是个姑娘啊! 不过也不是个事,一身清爽干净的感觉太特么舒服! 彻底将头发洗干净,身上也搓得发红,然后开始清理指甲之下的污渍。指甲比较难洗,当她弄干净时皮肤都泡皱了,四周也没人,光着身子又返回到山顶。 包袱里是她当初离开无月岛时所带的东西,不过能用的也没几样,这两年正是她长身体的时候,衣服早就变短,但包袱里也不缺衣服跟钱财。 妖修炼都是为了化成人形,所以他们身上各种人类的东西都有,包括人最爱的钱。这两身新衣裳还是昨天从一个男青蛇妖身上打下来的战利品。 赵明月将衣服往身上套。 明月觉得自己此刻应该长挺高,昨天那男青蛇个子挺修长,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不算太长,就是太宽了些,当然这更不是个事。 穿戴整齐再清理包袱,里边有只手机,有鬼面给她的信号弹,当时他说她需要求他时可以使用,她怎么可能求他?! 包袱里还有一枚白玉,这是她十四岁生日楚子晏送的太月玉。 楚子晏…… 似乎好久没时间去想这个人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吗?身体还好吗? 想着又笑着叹了一口气,现在她也不可能去找楚子晏,万一鬼面有去晏王府找她可就完了。 明月没再多想将太月玉放入了包袱,拿出手机对着摄像头看了一下自己。 如今她已经习惯了这副面孔,她觉得以前的自己是个美女,现在这丫头依旧还是个美女。以前的自己长得更有女人味,现在的自己长得有些……帅美。 网上不是流行那种帅女生? 大概现在的赵明月剪个短发,穿上小体恤小夹克也能以假乱真小鲜肉。 长眉大眼,眼睛又黑又亮,小脸上一管高鼻梁,菱形嘴唇饱满。身体的骨架跟脸型都张开了,没有了几年之前的稚嫩之气。 这模样也挺好。 赵明月给自己拍了一个自拍,突然也觉得这举动有些陌生,想想离开故乡已经三年多,如此心中略微苦涩。不过这种苦涩也就一闪而过,如今她是重获自由时期,她兴奋得根本没有空闲去苦涩。 重新背起包袱,又走了几里地之后终于看见了人烟。 一座小小的城,但她并没多做停留,匆匆买了食物跟马车就驾着马车继续奔逃,因为她并不确定自己已经从鬼面的范围之内逃出。 就这样又跑了五六天,马不停蹄地跑了那么久应该相对安全了一些吧? 此刻的赵明月正好身处一个还算繁华的城镇,于是就找了最好的客栈,定了最好的房间打算在这儿好好住上几天。 说来也奇怪,最好的客栈空空荡荡。后来明月才知道,这间客栈老板的母亲去世不久,之后就有传言说客栈闹鬼,逐渐就无人居住…… 第一百零四章 杀戮后遗症 闹鬼? 赵明月看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坐在柜台前,不时地为老板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老板就会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老太太面色青蓝幽暗,明月想,大概她就是这客栈老板刚去世不久的母亲的鬼魂。 明月全当看不见,如果可以,她这一段时间都不想跟鬼魂或其他邪祟打交道。在阿鼻道的经历让她见到鬼就很厌倦。 老板殷勤地将房门钥匙给她,上楼时,忽而从侧门窜出一个挡在她面前,是一个模样灰蓝色的鬼魂,他冲着她咧嘴一笑,满口黑牙。 这鬼魂叫黑牙鬼,通常就是跑出来吓人,若是看见了能被他大黑牙吓一跳,实则没什么害处。而普通人类看不见鬼魂,所以黑牙鬼这种恶作剧通常只是浪费表情。 明月很想友情提示一下,小心撞到别的阴阳师,一道普通的符就能把他收了,但她跟他又没友情可言,何来友情提示? 视而不见穿过走廊。 人少了,阳气少了,邪祟自然就多了,尤其是以往人声鼎沸的地方,一旦衰败,衰鬼成群。 赵明月进了自己的房间,一个人点了一大桌子菜有滋有味的吃着。 刚来到苍元大陆那会儿,因为失去了灵通连看普通鬼魂的能力都没有,如今已经毫无障碍。 在这闹鬼的客栈一呆就是三四天,原本想着过几天吃好喝好,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不过阿鼻道内的混乱生物钟,以及保持了将近三年的警惕一直都没能调整过来。 经常睡到一半猛然睁开眼,那个不识趣在她床前吓她的黑牙鬼,就被她当成阿鼻道内某个想要杀她的邪祟给灭了。 小小黑牙鬼破灭了之后,明月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她远没恢复到正常人的生活状态,还处在严重的“杀戮综合征”战斗模式之中。持续太久的血腥暴力,常年超负荷的肉体、心理、精神上的压力,让她失眠,焦躁,自我封闭。 所以她根本还不能适应和平安全的环境,身边又一个人都没有,忽而觉得生活没有一点重心,很茫然。 无所事事的日子,让她时常想起楚子晏来,或许她可以去金陵看一看他…… 这个想法一出明月拍了一下脸,不是明白现在去找楚子晏等于把他拉下水吗?嘚瑟什么? 明月离开这个小城,往离金陵越来越远的地方而去。 心想着或许认识一些新的朋友会好些,可却连认识人的欲望都没有,她就这样一个人流浪一般走了一个月,到哪儿困了就睡哪,饿了有什么就吃什么。 这一日进入了关东地带,正好赶上风雨雷电的暴雨,赵明月特别没所谓的,任由瓢泼大雨浇灌着马车,反正这马车她让人加固过,能避雨遮阳…… 不过,这雨真太大了,马被雷惊得满山跑,颠颠簸簸跑了一段之后,被她折腾了一个多月的马车终于哐啷散架,赵明月从车里滚出来,疼得龇牙咧嘴。 可嘴巴一裂,大雨就灌进来,她吐了雨水从草地上爬起来。 马也跑了,车也碎了,只能从身下拿出一把油纸伞,撑开,尼玛呀,雨伞裂成一溜一溜的!将伞一丢在大雨里狂奔起来,可这荒郊野岭连个山洞都没有。 不跑了!反正前方也下雨。 淋了半个小时的雨终于看到了一个破庙,赵明月钻了进去…… 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升了一堆火。 周围是一片田地,里边种了很多黄豆,赵明月拔了好几株回山洞烤着吃,美味极了! “哈秋!!” 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剥黄豆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在阿鼻道里当了鬼魅出来就当野人吧? 明月暗下决心这次出去了就找个事情做,认识一些新的朋友,开始新的生活! 想好了的,不过,身体却扛不住了,半夜就高烧迷糊…… 这也没什么,在阿鼻道的时候情况惨烈多了都没事,这点小病忍忍就过去了。 但这大夏天的怎么就这么冷,赵明月卷在火堆边直打摆子,火堆已经熄灭了,蚊子咬得惨不忍睹,也没有力气去拍。 心里想着,小娘都感冒了,你们这些蚊子也不怕传染? 只是渐渐就没有了意识,蚊子就算把她抬走她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脸颊被用力的捏着,很疼。 哪个蚊子不要命了?! 赵明月慢慢睁开眼睛,晃眼就看见一个白影蹲在她面前,看样子是个人…… 就算是个人,可干吗一直在掐她的脸? 明月忍无可忍用力看清眼前的没礼貌的家伙。 居然是一个孩子? 大约五六岁的小正太,大大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一头银白的短发,头上还有两只白白的小耳朵,萌得跟动漫里一样的小家伙正在双手上下捏着的脸颊。 虽然很萌,但赵明月有些不爽。 “诶,小妖精,再闹我把你烤着吃了。”声音哑的连自己都吓一跳。 “你要死怎么不在阿鼻道里死?本大爷想你死很久了!” 居然知道她从阿鼻道出来的?!难道是某一只被她杀了的妖精的孩子? 不过,这耳朵…… 赵明月抬起手想碰,那两只尖尖的小耳朵唿扇两下躲开了,而小正太也啪的一下打掉了她的手:“你没资格碰本大爷!” 赵明月没力气,被他一打手就落地,只是哭笑不得地说:“麻烦你别用孩子的声音说本大爷,真的很……滑稽。” 不对! 本大爷?! 明月忽而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小正太。 那银色的头发,琥珀色眼睛,还有那两只小耳朵…… 这本大爷有点面熟啊? 明月爬着坐起来,揉了揉疼痛的脑袋看着他:“你是……臭狐狸?”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那个“雪”字。 那小正太哼一声:“你是该死的阴阳师!” “呵。”还真是那家伙,赵明月又看了看他,“呵呵呵呵。” “笑什么笑?!” “唉奇怪了,你怎么能以这个模样出现?之前吴虚跟倪往的魂器也没能以这个形态出现啊,难道是因为我没给你设定的缘故……” 如果是因为没设定的话…… 赵明月摸了摸下巴,问他:“你是想做桃木剑呢?还是想做符篆?” 狐狸瞪大眼睛看着她:“你敢?!” 其实狐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形态出现,魂器一旦被契约就会成为主人想要的样子,为主人效力。 但他却还是以他的模样出现,虽然……该死的是个小孩模样,但已经出乎意料,而且他也没被赵明月召唤就自己出来了。 只是感觉她的身体很烫,总感觉有人在叫他,他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破庙里,就看到这该死的阴阳师躺在地上浑身的汗。 其实他是希望她死掉的,这样他也能跟着死了,反正……白漓已经不在了,这世间太无趣了。 赵明月挑眉又笑:“诶,你叫什么名字?就叫雪?” “关你什么事?” 怎么性格跟只小蜜蜂似的?“这么多年过去,你能换句台词吗?” “不告诉你。” “嗯,真乖,让你换台词你就换台词。” “你!”小狐狸气得白白的小脸都红了。 赵明月忽而出手揉了揉他的短发,不出所料又被他打了手。明月也不跟他一般见识,扭头看着外头已大亮的天色,身上发了一身的汗烧退了。她起身说: “我们出去吧。” “谁跟你我们?!” 当然两个人就能称我们啊?不然还能叫他们?“你脾气真的很臭,还是进来吧,带着你怪麻烦的。”明月指着手上的雪字,“进!” 小正太还在她面前站着,显然方法不对,雪鹿山神算是坑她到底了,她只说保护他的魂魄,可没要照顾一个孩子啊。 “雪,进来!” 小正太横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明月苦恼:“叫名字了不对,魂器这东西到底怎么使?看来没办法,你就只能跟着我了……别一脸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谁让你出来的?” “你以为本大爷想出来吗?” “那你倒是进去啊!” “……”他凭什么要进去?“我就是不进去!” 小小一人儿声音怎么那么大?明月掏了掏耳朵径自走了出去。 她就这么走了? 小正太吹胡子瞪眼,但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魂魄契在她身上他没办法离她太远。 离这最近的城叫泉州城。 泉州盛产黄豆,豆子出自直接贩卖之外,还被制成很多豆制品,比如豆腐、豆花、豆皮、腐竹、豆芽、黄豆糕、豆浆等等等等,这些都是泉州的特产。 正好是饿了,刚烧完嘴巴有些淡想吃点甜的。 赵明月走到豆花摊前坐下来。 小正太趾高气扬走过来,嫌弃地看着路边摊的旧桌椅,对赵明月说:“椅子很脏,你帮我擦干净。” 这小魂器还敢使唤她? 明月看他一身如雪的白衣,白衣上还有晶莹丝线,非常华丽。因为他耳朵太招摇,她给他扎上小头巾将耳朵给包起来,开始他自然是不愿意,但给她强戴上去了。虽然觉得这小鬼难缠,但还是动手给他把板凳擦了擦。 “桌子也擦了。”狐狸继续说道。 嘿,她要继续这么干这小子得养成习惯了吧?明月将手帕往桌上一扔:“自己擦。” 小狐狸斜睨她,忽而哼的一声,不擦他还不坐了!于是他就站在一旁一副挑衅的样子看着明月。 第一百零五章 莫名被卷入命案 这人变小了脾气倒是一点没变,不过他不坐还以为她会难受啊?可拉倒吧。 摊主热情询问:“两位公子要几份豆花?” 明月问他:“你吃吗?” 这么问是要跟他妥协的吧?小狐狸冷哼:“不吃。” “哎呦,你不吃我可真难受呀。”明月说了一句对老板说,“就要一碗。” “好嘞,稍等。”摊贩又回头看了一眼小男孩,“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明月点头:“是好看,就是脾气有点大。” 摊贩:“孩子嘛,都比较使性子。” “是,所以我也不跟他一般见识。”明月跟着摊贩说,却是给小狐狸听的。 狐狸知道,“哼!”了一声。 随后,明月沿途吃些小吃,每次都会问狐狸吃不吃,每次他都说“不吃!”语气可不耐烦了。即便如此明月还是故意问,给他问出了习惯来,晚饭的时候就不问了。 小正太见她不问觉着不对劲,桌上的饭菜是肉干跟鱼丝,都是他喜欢的,但赵明月居然不问他自己吃得津津有味,他忍不住踢了她一下:“你为什么不问我吃不吃?” 看,这方法凑效吧?明月斜视他:“你别吃,我就点了我的份。” “我还偏要吃。”小正太故意唱反调坐下来狼吞虎咽起来。 看来是真饿了。 明月也没再激他让他安心吃饭,就当是可怜刚失去亲人的孩子吧,他现在一个人,她也正好只是一个人,两人也算有个伴。 在“运来客栈”定了两个房间,一个给那只狐狸,一个给自己,她刚迷糊睡着,小狐狸出现在她床边:“喂,起来!” 又干什么呀? 明月睡眼惺忪看着他:“怎么了?” “那个房间的床有味道我不睡。” “那你想怎样?” “我要睡你的床……” 信不信她捶他?赵明月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认命起身:“那你睡这儿吧,我去那边睡。” “你不能离我太远……” 赵明月终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又坐回床上看瞪着他的小人,他的身体变得若隐若现的,明月恍然大悟:“看来你不能在外边待太久,你力量消耗太多就维持不了人形了,你还是进来吧。” “都怪你!” “我……我又怎么你了我?”赵明月实在是哭笑不得,“我知道你不愿意跟着我,但我也不是自愿要接受你的对吧?是你那谁硬塞给我的呀……” “闭嘴闭嘴!”小正太大声说完咕咚就倒在了地上,身上已经没有一丝力气。 明月无奈起身,将他抱起来放入被窝,那小子狠狠挥开她:“都怪你……” “好,怪我,你就怪……发烧了?”明月伸手探向他额头,很烫。 不许摸他的额头!狐狸撒泼似的猛拍她的手不让碰他,明月却已经识相把手收回,小家伙气疯了没察觉,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 声音那叫一个清脆。 估计是使了狠劲儿了,两人都愣住了看着对方,赵明月噗嗤就笑出来:“哎呦您诶,这手可真壮对自己都下这么狠的手……” 小狐狸恼羞成怒,忽而跳起来扑向赵明月,隔着衣服就咬她的肩膀。 小小的男孩身体滚烫,可下的口真的一点都不轻,赵明月闷哼了一声也没阻止,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狐狸口中都有了血腥味,一丝红血渗透出她的衣衫。其实他明白若是她动手,现在的他跟本就不是她的对手。牙齿慢慢就松开,他低声说: “你杀了我吧。” “那不能,我答应过雪鹿山神……” “你杀了我!” “……”都不能听人好好说话的?! 赵明月揪着他领子后边将他拉开了一些,沉下脸不悦道: “我不会驱使你也没打算跟你成为朋友,但你要明白,你所造的罪孽雪鹿山神已经给你背了,你懊悔也好愤怒也罢,但你的命是雪鹿山神给你的,你还没资格让我杀你。” 小正太嘴唇颤抖,一双眼睛发红,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不是你破了我的结界他也不会死!” “所以你可以恨我,但你也应该明白,为什么七色莲在雪鹿山神的体内已经升华成九色,雪鹿却不肯接受这样的复活?” 狐狸:“……” 明月目光锋利:“因为他想让你明白,你错了。” 小正太几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许久之后松开了嘴问:“若是你呢?你要失去唯一的东西,你是放手还是抓紧?” 唯一? 这个词…… 赵明月微微走神,想起楚子晏说过的一句话: 觉得可怕,是因为你们不懂唯一有多可怕。天上人间芸芸众生,偏偏自己只有唯一,自然会倾其所有,可却求而不得,更是很可怕…… 只是楚子晏,分开这么久了,我是否还是你的唯一? 以前觉得楚子晏偏激执拗,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有些荣幸,何德何能才能成为他的唯一? “回答不上来?”狐狸讽刺反问。 明月摇头:“不是回答不上来,而是不知怎么回答,或许感情到了极致我也如同你这般不计后果与善恶,只是到时候会是谁出来讨伐我,告诉我我的执迷不悟?” 狐狸瞪着她没回答。 赵明月用被子给他盖上,小正太依旧非常不配合想要挣扎,奈何体力确实太过虚弱,嘴里还哼哼两句“都怪你”就昏睡过去。 要是这样能让他心里舒服,怪她就怪她吧。 只是他怎么会烧成这样?难道是被她传染的?魂器还能跟主人一起感冒不成!? 原因尚且不论,但治疗他的办法,是不是跟常人一样捂出一身汗就能退烧了?还是说应该得去帮他请兽医来? 当然最终,还是去给他抓了一些常人的退烧药,小家伙烧得迷迷糊糊的,她是把汤药灌他嘴里的,再盖上大被,大概一个小时他就开始发汗。 明月打了一个哈欠想眯一会儿眼,就听到窗外传来磨豆子的声音,一声一声很有规律,但分不清具体是从哪个方位传出来的…… 这里盛产豆子与豆制品,那有人赶工半夜磨豆子应该也不奇怪吧。 赵明月给小狐狸换了额头的毛巾,随即趴在床边也睡着了。 第二天是被人用湿毛巾砸醒的,看着烧退之后又开始撒泼的狐狸,明月忍了好久才没把他丢出窗外。 “臭狐狸,你给我适可而止。”明月火大了。 他却火上浇油地说:“你以为你连夜照顾,我就会感激你?” “你的感激对我有个屁用!” “那你还假惺惺做什么?本大爷允许你照顾我了吗?你这该死的阴阳师难道不知道我讨厌你?” “你给我闭嘴!”赵明月爆发了,指着他,“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抽你?” 终于把她激怒了吧?狐狸不屑一笑:“那你抽啊,有种你杀了我。” 忍无可忍,明月抽出一道符直接封了他:“归真。” “你敢……” 床上的小正太瞬间变成了一只小狐狸,在床上对她龇牙表示抗议,但始终都说不出话来。 终于清静了,明月掏了掏耳朵,研究自己手上的雪字,这魂器到底是要怎样收回去?这小狐狸的全名到底叫什么? 管他呢! 反正现在它是说不了话了,她也可以安静地吃早饭去。 抱着狐狸推门走出去,一把雪亮的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赵明月止步斜眼看去。 拿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是穿着衙役服的人。 两个衙役身旁还有两个淡蓝袍子的年轻男子,看上去像是修行之人。 躲在这几个人之后的是运来客栈的掌柜,他正眼神闪烁看着明月。 衙役问掌柜的:“是他吗?” “呃是,这个外地人昨晚大概丑时她出去了一趟,而且她身边还跟着一个模样怪异的孩子。” “你昨晚去了严家药铺?”衙役转头问明月。 明月:“是去了药铺,但是不是严家就不知道了。” “我们泉州城就一个药铺。” “那我就是去了,发生了什么事吗?”想来不是好事,不然能一早就被人守株待兔? “昨天严家药铺的掌柜被杀了,你现在需要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等等,我又不认识严家药铺的人,怎么会杀他……” 一旁两个淡蓝衣袍的年轻人对衙役说了什么,衙役点了点头,于是其中一个蓝衣人走上前问:“据说你身边还带了一个孩子?” 这孩子现在在她手上呢。明月面不改色:“对啊,就在隔壁房间。” 那人又说:“他是你什么人?” “我弟弟。” “最近泉州城来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我们怀疑是一些野生杂碎,最好你还是将你弟弟一起带到衙门吧。” 野生杂碎? 他们要是见过狐狸的真身,就不会再说是杂碎了:“行,他就在隔壁,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孩子。” 那两个蓝袍人相互看了一眼,一起走向隔壁房间,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间当然是空的。 那两个人跑出来说道:“里边没人!” 衙役用力扯了一下赵明月,赵明月手一松把狐狸给放下去,也跟着跑到隔壁房间,一看果然是空房,惊恐回头看着衙役:“你们……你们抓了我弟弟?” 被反咬一口的衙役大叫:“我们还在这儿怎么会抓了你弟弟?” “那他人呢?!”赵明月大声质问,衙役反倒被她唬住了,明月又问掌柜的,“我弟弟呢?你有没有看到他?” “我我,我怎么可能看到你弟弟?我又不负责看着你弟弟!” 赵明月瞪着衙役说道:“我要报官,我弟弟失踪了!” 第一百零六章 重逢夜十 还真能装傻,小狐狸一脸鄙视看着明月。 那两个衙役脸色很难看:“那就都到衙门说吧!”说着就将赵明月押出运来客栈。 还真去衙门啊?明月欲哭无泪,这都什么事?她早餐还没吃呢! 被押着出了运来客栈的门,两个蓝衣人到了门口,看到有马车过来,说道: “我们师姐来了。” “那就太好了!”衙役们也很高兴,“我们大人已经恭候多时,还请你们师姐与我们到衙门一趟。” “自然,师姐这次下山也是为了这个案子。” 杀人案请来阴阳师,那真是灵异事件?明月只能希望这位师姐有真本事,能还她清白,于是也翘首想看车上下来什么人,被衙役一推: “老实点儿!” “官差大哥,我不是罪犯……” “闭嘴!” 官差把她脑袋给按下去,他们看向马车。 马车上下来的姑娘不过二十岁,身上穿着与那两个修行人一样的蓝袍,个子娇小,五官水灵,模样娇俏可人。 她的身旁还跟着以为同样着蓝袍的年轻男子,二十来岁,身材不算太高,模样也不出众,但一双眼睛明亮睿智。 两位师弟迎了上去行礼:“师姐,季师兄。” 年轻的姑娘保持着师姐的姿态,轻点了下头,问:“现在情况如何?” “昨晚严家药铺的掌柜被杀了,死状与豆腐店的老板张东相似,目前衙门还没找到他杀的痕迹与证据。” 季师兄说:“张东跟严明都是大块头,确实难以凭借一人之力将他们悬挂于七层塔上。” 师弟也重重点头:“事故发生的当夜,又有人听到磨豆子的声音响了一夜。” “所以你还是怀疑是那个磨豆鬼干的?”师姐没好气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俩也给我把那磨豆鬼抓来看看。” “呃……”师弟涨红了脸回答不上来,“师姐,我们修为还太低,不过我们抓到一个很奇怪的外地人,他带着一个银发金眼的孩子入住了运来客栈,昨晚半夜还去严家药铺!” “是吗?人在哪儿,让我瞧瞧。”师姐来了兴致。 “在那呢,衙役押着呢。” 师姐越过他们朝着衙役走去。 被衙役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是一个绑着马尾的……少年?身上穿着一件铁蓝色的袍子,外罩半袖罩衫,一双修长的腿从袍侧呈现出来。 个头并不算很高,但身姿瘦长挺秀。 被刀架在脖子上似乎也不大害怕,还随意偏头看地上一只雪白的……狐狸? 那只是……雪狐? 天下的雪狐是否长得都相似? 当初幻雪神山上的那只雪狐被契入赵明月的身体,如今应该也随着赵明月魂飞魄散了吧?那个如同惊鸿一般的小少年,时隔多年再次想起,依旧如同雪上骄阳一般留在记忆之中。 只是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性情飞扬的少年了。 官差见这位师姐过来,一则因为她貌美,二则因为她身份,立刻恭敬道:“傅姑娘……” 傅姑娘对他们微微颔首,脸上有股娇贵与清高:“你们这抓的是什么……” 赵明月闻声回过头来。 “……人……”傅姑娘剩余的话完全梗在了喉咙,完全不知相信自己眼睛。 方才她还回忆的英姿居然活生生地在她面前。 英眉飞扬,双眼如星,依旧是高鼻小脸,依旧还害死旧时模样,只是……长大了一些。长高了……很多。 可这怎么可能?! 以为自己眼花,傅姑娘用力摇了摇头再看。 少年对她露齿笑开,明眸皓齿,一如当年。 “若水。” “……”傅若水话都道不出来,只能又用力揉了眼睛再看,天光之下眼前人清晰鲜活,“你……你……” 明月再笑:“傅若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真的明月! 傅若水的眼泪夺眶而出,忽而上前推开了那些衙役,抬手捶了赵明月的手臂,又推了一下,哭着说:“赵明月,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儿!” 赵明月被她打了几下,先是愣了愣,然后笑了。 原来还有人记得她,还有人因为与她重逢而落泪,这种感觉如此温暖。 在傅若水哭着说:“既然活着为什么不联系,你这个混蛋……” “对不住,是我不好。”这几年她很少有失而复得的机会,如今看到傅若水如同遇见久别的朋友,幡然觉得,啊,原来她也不算孤独一人。 “喂!你们几个还要多久?”马车上传来一句不怎么耐烦的声音,“这么无聊我可要回去了。” 车上的人似乎还带着一丝起床气掀开车帘。 “季泽希,傅若……水。”那不耐烦的困态戛然而止,车上的人愣了半晌木然下了车,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走到赵明月面前上下看了看,狠狠咽了一口气,喉结上下滑动,“你……”想要破口大骂,可最后粗着嗓子说了一句,“你TM还知道回来啊?!” 今天是个什么天?早上被人当嫌疑犯刀子架在脖子上,可转眼又像中了彩票似的,重逢傅若水还有…… “夜十!”赵明月乐不可支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我想死你了。” 夜十嘴一撇,眉头紧锁怒骂:“别给爷装,你要真想还会装死?你哪来的悲情英雄戏码?你TM真把我当你哥们儿了吗?” 赵明月在他肩窝里用力点头,还蹭了蹭,奶声奶气地说:“别骂了,再骂我都喜欢上你骂人的声音了……” “你就该骂!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最后一句他说得很低,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揪住她的衣领往后提,再次打量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说,“哼,长高了。” “你也长高了。” “切。”说完两人四目相对,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喜悦,然后都笑了,夜十单手勒住她的脖子,“我看你以后还敢玩失踪,老子勒死你丫的!” 赵明月被勒得嗷嗷大叫,傅若水拍了夜十:“夜十你那么大的个头这么勒着他不难受啊?!” “我就要他难受,勒死你勒死你……” 重逢的喜悦在几个年轻人之间,如花一般绽放。 赵明月也没被当成嫌疑犯,跟着傅若水与夜十在泉州城的县衙内吃吃喝喝。被问起,被鬼面抓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苦不堪言的三年,她以为跟他们说上三天三夜大吐苦水,没想三言两语说了大概之后,她自己觉得没劲了。 忽然觉得过去了就不想跟人多提,也不想让身边的人跟鬼面有太多的瓜葛,几句话交代之后便改口问: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夜十你怎么跟若水在一起?” 夜十没好气回答:“不然呢?跟你那阴阳怪气的晏王在一起?” 无月岛事件之后,他们都找过赵明月,当然结果是无迹可寻。 夜十还特意去寻找了那个所谓的鬼面人,也一无所获。一年之后逐渐觉得无望便四处游走,希望能寻找到赵明月或关于自己的记忆,偶尔机会遇见了傅若水,便去岳山派蹭吃蹭喝。 前几天,岳山派接到泉州县衙的求助,说泉州城出现了灵异杀人事件。 在泉州城有座七层塔,原本是古老的寺庙,但因为香火不旺庙内只有三两个老和尚驻守。 五天之前,豆腐店的老板张东,被发现在七层塔第七层最高的塔顶一角上吊自杀,吊着他的绳索绑在七楼的扶栏之上。 之所以说自杀,是因为没发现他杀的证据。 七层塔非常高,要将一个人悬挂在塔角难度系数很大。尤其张东还是一个四十岁的大壮汉,将近两百斤的体重,没几个人搬动是没办法把他悬挂起来的。经衙门仵作鉴定,张东的死因确实是颈部被勒得窒息而亡。 所以,衙门查了之后,定了自杀。 可昨天严家药铺的掌柜严明也死了,死因与张东如出一辙。 明月听了就觉得奇怪:“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大早就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 傅若水笑了起来:“我那两个师弟呀……不过也不能全怪他,自从张东出事之后,就又传言说在泉州出现邪祟,据说在深更半夜总有人听到磨豆子的声音,就有人说,张东大概是被妖邪所害,因为他实在没有自杀的理由。” “后来严明又接着出事,又有人听到磨豆子的声音,他们听说你半夜去了药铺,身边又带着奇怪的孩子所以就怀疑是你。” 赵明月摇了摇头,只能一笑了之。 没一会儿县令领着人进来,对傅若水挺恭敬地拱了拱手,说道:“傅姑娘,严明的尸体已经卸了下来,仵作正在验尸,也劳烦姑娘移步去看看。” 傅若水跟明月还没聊够,但现在师门任务在身她也不好推辞,她目光一动,笑眯眯对明月说:“明月,你跟我去。” “我?”明月摆手,“我跟夜十就在这儿等你们。” “不行,夜十也要去,再说你昨晚不是去严家药铺买药了?你也得去指认给你抓药的是不是严明对吧?” 这妞居然用这事胁迫她?赵明月看向一旁的县令,撇了撇,认命道:“好吧。” 傅若水立刻笑了起来:“那走吧!”说完她率先出门。 夜十与明月跟在后头。 第一百零七章 吊在塔顶的尸体(三更) 明月看了尸体一眼认出,这个就是昨晚给她抓药的人。此人大约也是四十来岁,不算很高,但很胖,颈项上的勒痕让他具备所有吊死之人狰狞的死相,舌头凸出,眼睛充血。 确实是勒死的。 身上的衣裳整齐,连戴在头上的帽子也还扣在头上,显然死前没有与人发生扭打的痕迹。 左手手指成勾僵硬,食指、中指与无名指指甲之下有不明污渍。 担架上有几片花瓣,大概是从严明身上掉落的。他的靴子边缘还算干净,鞋跟后方有些泥,泥上沾着一两根草叶…… 傅若水对担架上的死人可没什么兴趣,偷偷看明月是什么反应。 赵明月只是认了一下尸,其余就稍微看了看没说什么。 傅若水有点失望,在她心里,赵明月是能让消失两百年的月亮找出来的人,上一次她还没看够明月睿智的一面,还想再领略一下她的风采。于是她问: “明月,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我没什么意见,就看衙门跟你们岳山派了。”这件事跟她没关系,她脚底抹油扭头就往门外钻,“既然我已经摆脱嫌疑就先出去。” “明月……”傅若水娇气地喊了一声,可没叫住人哼了哼,回头看着尸体对县令说,“吴大人,这尸体看上去就是上吊死的,周围也没见有邪祟出没,我这么看是看不出什么来。” 吴大人摸着山羊胡问:“那就是说,你们岳山派也无能为力?” “怎么还说成是我们岳山派无能为力?”傅若水气得横眉,转念又想说道,“你看见刚才那小公子了吧?他是我们岳山派的小师弟,别说什么磨豆鬼,就是再厉害的邪祟他都能给你揪出来!” “那便有劳傅姑娘跟你小师弟了。” 傅若水与吴大人说了几句出门,院子里已经没有赵明月与夜十的影子。追出去才看到赵明月洗了手正跟夜十兴致勃勃往大门走。 “明月,赵明月!”傅若水在后边大声喊住她。 明月回头。 傅若水笑着跑过来说:“我刚才跟吴大人说,我们会给他捉到凶手的。” 我们……这词应该不包括她吧?明月点头:“那你们辛苦了。” “什么你们,你也有份。”傅若水小小得意说道,“我刚才跟吴大人说了,你是我们岳山派的小师弟,会跟我一起破了这个案子。” “我没答应。”赵明月抗议。 “你没答应吴大人,但你总得答应我吧?” “我……”明月给这小丫头弄得哭笑不得,“没你这么坑朋友的。” “哼,谁让你不辞而别,现在又被我逮着了?”想到是自己第一个遇见明月,傅若水理所当然地说着。 夜十笑道:“明月这才刚回来你就使唤他,女人怎么就这么狠心?” “我没使唤你却一直给你白吃白住白喝,也到了你们兄弟两人报答我的时候了吧?” 赵明月:“……” 夜十:“……” 傅若水看他们哑口无言,巧笑盈盈背起手:“走吧,去七层塔瞧瞧。” 明月和夜十跟着岳山派的师兄弟们去了七层塔。 看岳山派的阴阳师各种翻找邪祟有可能的藏匿之处,明月跟一旁的夜十搭话:“他们就这么确信是邪祟做的这些?” 夜十:“磨豆鬼是复仇的鬼魂,生前是怎么死的,回来就会让对方怎么个死法……” “这样啊?”傅若水突然从他们身后出现说。 赵明月跟夜十吓了一跳,两人异口同声:“你走路没声音的?” 傅若水却认真询问:“那我们是不是该去问问,这泉州城有谁是被勒死的?” 明月不置可否说了一句:“也未必是妖邪所杀。” “但季师兄确实在泉州城见过磨豆鬼,不过给它逃跑了。”傅若水加了一句,然后又振奋地说道,“我先去找吴大人问问是不是真有被勒死的命案,或许还能查出什么冤魂的身份。” 傅若水很积极地就去做了这件事。 赵明月跟夜十也不打算在这儿浪费时间,准备离开,小白狐狸踱步走到赵明月身前,对她呲牙吱吱叫着。 明月其实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让她给他解了术,妖对自己的人形其实最是喜欢的,一旦修炼成人,就很有渴望不时欣赏自己的身体。不过他想得美,不杀杀他的锐气他还不知道现在到底谁说了算。 夜十说:“这狐妖怎么还能现身?” “不知道,自己就跑出来的,我还叫不回去。” 两人说着话,脚步不停。 小狐狸绕着赵明月的脚见她依旧跨步不停,张口就咬住了她的裤脚,赵明月一个趔趄,站稳了回头指着小狐狸:“老实点儿,不然回头就把你关笼子里。” 小狐狸根本不畏惧不听话,裤子都被他咬出一个洞。 明月再想说什么,忽而看到天上飘下来几片黄色的花瓣,她抬头看去,不知名的什么树开了满枝的黄花。 这七层塔周围就这么一株。 赵明月再低头看草地。 前几天下过大雨,这地是干了不过泥土还比较松软,草地之上留下两道刮痕。 夜十看她面有异色问:“怎么了?” “这花在严明的身上也有。” 明月再抬头看向不远处,有一口井,井边有个小沙弥,他手里拿着一个水桶,在看着怯生生看着她。 明月对他微微挑眉。 那小沙弥紧紧抱住水桶,警惕地回视明月。 看起来是个胆怯的孩子,明月也不想吓着他就跟夜十说:“走吧。” 两人继续走向出口,身后却传来怯生生的叫唤:“施,施主。” 赵明月与夜十回头。 小沙弥站得远远的,立起右掌行了一个佛礼,然后说道:“你们是要查昨天夜里的案子吗?” 明月挑眉看了他羞怯的模样,然后点头:“对。” “我,我看到一个男人模样的鬼把那个人吊到飞檐上。” “噢?你看到了?” 那小沙弥用力点头,微微惊恐但那很肯定。 明月又问:“你怎么知道他是鬼?” 那小沙弥左右看了看,生怕旁边有鬼一般,怯生生地说:“我看到他直接从七层塔上飞下来,一下就消失了,除了鬼还有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吗?” 明月点头:“原来是这样,我会告诉官差的。” 离开了七层塔,夜十问:“你信那孩子说的?” “那么小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有个理由……”明月忽而停下脚步看向靠过来的夜十,“你干吗?” 夜十抬手拿下他头顶的一片花瓣,放到她面前:“这个。” 赵明月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两人继续前行,她脚上依旧发出铃铛的声音,夜十不觉低头看了看:“脚上的替命锁还没拿下来呢?” 明月都习惯了这个东西,没所谓说道:“这东西普通的法器似乎无法斩断。” 夜十目光投向她的侧脸:“你还打算回去找他?” 明月知道他说的是楚子晏,想了想:“不了吧,鬼面知道晏王府会找过去的,我还是不要自投罗网的好。” “这样也好!”夜十忽而有些高兴地揽住明月的肩膀,“以后哥带你装逼带你飞。” “哈哈哈,你呢?心镜还是没什么动静?” 说到这个夜十叹了口气:“毫无动静,什么都想不起来,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破碎的梦不提也罢,中午想吃什么?” “都行。” 泉州城确实不大,大概也就百来户人家,一条主街直通整座城,这就是泉州集市所在。此时正是中午吃饭时间,街上的人不少。 尤其是那家“苏香豆腐店”,门前等吃的人都排成了长龙。 夜十去看了一眼对明月说:“难怪这么多人,原来是豆腐西施,卖豆腐那妞很正,天使脸孔魔鬼身材,啧啧……” “那咱们买豆腐吃?” “正有此意!” “……”她也就随便说说,但夜十却兴致勃勃,她倒不好真的再有别的提议。 大概等了二十分钟轮到了他们,原本还跟她说话的夜十一马当先站在她前边,明月只能微微偏头看向豆腐西施。 苏香确实生得好看,白嫩的肌肤,圆润的脸蛋,一双丹凤眼秋波粼粼,不是那种国色天香的美色,而且有种淳朴的娇憨,让人看着很舒服。 个子不算高,碎花围裙之后的胸部圆浑饱满,身材更是婀娜丰满,是招男人喜欢的类型。 苏香看着夜十问:“公子要什么豆腐?” 话语暖侬诱人。 夜十直勾勾看着她问:“你的什么豆腐最好吃?” 这话有些轻佻了吧夜二!明月只能听而不见。 苏香却浑不在意说:“苏香的什么豆腐都好吃,公子是要现吃的还是要拿回去煮着吃的?” “当然现吃的最好了。”夜十的目光落在人家目光的胸部之上,毫无避讳。 狗改不了吃屎啊,明月只能在心里叹气。 苏香说:“那公子就来一些豆腐脑儿吧,咸甜口味都有,苏香这就给您装上。” 苏香低头装豆腐的时候,赵明月看到她脖子之下有两道伤痕,虽有衣领遮蔽但她转头之时就能看见。 第一百零八章 复仇磨豆鬼 夜十手肘敲了明月一下问:“怎样,不错吧?” “嗯,还不错,不过你喜欢这类型?” “我这人不大挑,你看她胸大腰细,肌肤光滑,手感定然不错。”夜十吊儿郎当的说完,被一旁突然出现的人推了一把。 赶过来的傅若水怒道:“夜十,你是跟我来查案的还是……”看苏香把豆腐脑递了过来,她没将后边的话说出,改口道,“你要这样没人管你,可别带坏了明月!” 说完抓起明月的衣袖就给领走了。 豆腐店外还有一个小棚,棚子下有几张桌椅。 明月与傅若水在桌边坐下,傅若水不悦道:“你怎么也跟夜十学起这个了?” 赵明月知道她说夜十不正经,笑道:“我们就想吃豆花而已。” “你看来这儿的男人是为了买豆腐吗?那个叫苏香也是,卖豆腐就卖豆腐,那双眼睛对谁都秋波暗送……” 夜十端着豆腐脑走过来,笑嘻嘻地说:“你是看人家比你漂亮嫉妒了吧?” “我嫉妒?”傅若水不屑哼了哼,“笑话,她有我好看吗?” “呃……”夜十翻翻白眼,“就算你比她漂亮,但你是名花有主跟你季师兄定亲了,谁还看你呀?” “我……”傅若水有些惊慌地看着赵明月。 明月:“噢?原来若水跟季泽希要成亲了啊?” “没有!”傅若水立刻打断了明月的话,“那只是父母的意思,我没有同意!” 赵明月接过夜十递来的勺儿,搅拌了一下碗里浇着蜂蜜的豆腐脑:“我对季泽希不是很了解,但看得出来他很关心你。” “我……我只是把季师兄当成哥哥看待。” 夜十哈哈笑着说:“但你们是定了亲呀……” “夜十!”傅若水非常生气地将勺儿丢向夜十,“谁让你多嘴了?!” 夜十举手挡住了瓷勺儿,有些不解,这亲都定了还不让人说了? 明月也是口含一大口豆腐花不明所以看着傅若水,她这是害羞还是生气? 傅若水脸一红,很是尴尬,哼了一声起身离开了店铺。 明月跟夜十眼神十分同步目送她离去之后看向彼此,明月咽下豆腐花:“什么情况?” 夜十也是和尚摸不着脑袋:“估计是害羞,这古代的女孩儿可真有意思,订婚了还不让说。” “人家不喜欢拿出来说你还嘴贱……你豆腐里怎么有葱?是咸的?” “嗯,咸的,还有些肉末。” 明月立刻举手对着店铺喊:“再来一份有肉的豆花!” 不过窗口挤满了人没人听见她说什么,夜十看她伸长的脖子切了一声,将碗推给她:“给你,我再去拿两份。” 明月将他的碗拿过来,夜十回头问:“还要别的吗?” “有豆干也来一些。” “还挺能吃。”夜十又挤过去排队。 明月一口咸的一口甜的吃着,看到身旁的小狐狸对她怒目而视,她嘿嘿一笑:“想吃吗?” 吱吱 “态度这么差,你继续闹,等你不闹了,我们再来商量相处之道哈。” 说完小狐狸扑过去咬她,赵明月手一抬将它按在膝上,不痛不痒继续吃豆腐花。 跑开挺远的傅若水停下脚步,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她咬着嘴唇回过头去。赵明月按着膝头的小狐狸,笑容如同春日暖阳……胸口莫名抽疼。 这少年带着她期待的模样再次闯入她毫无防备的心房。她是如此不想让他知道她与别的男子有了婚约,可又如此失望她对这个无动于衷。 “师妹,你怎么在这儿?吴大人刚拿出了这几年的档案,我们赶紧回去瞧瞧。”季泽希跑了过来,带着一脸温和。 傅若水心中的愤懑便往季泽希身上发:“我就在这儿怎么了?还不行吗!” 季泽希一愣,又温暖笑开:“谁又惹你生气了?” “你,我看到你就来气!”说完,她疾步离去。 季泽希长得并不算好看,就是五官端正的常人模样,不过笑起来很温暖,性格有些木讷,但天资却不低,算是岳山派弟子中的翘楚,很被岳山派掌门看重。 他从小就跟傅若水一起长大,已经习惯了她的小脾气,看她生气也不恼举步也追了上去。 虽然赌气,但傅若水还是回去翻看了档案,花了整整一个中午的时间。而整个中午夜十跟明月就在外头没回来,傅若水心中又有些后悔,她刚才突然发脾气,明月定然觉得她很任性吧? 明月可是比她年纪更小的男孩儿,她应该比明月更懂事才对。 这么一想,她又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好在没一会儿,夜十跟明月就回到了衙门,心中有悔改之意的傅若水不觉又端起架子来,沉着脸看着卷宗,一副认真工作不管其他的模样。 明月使了一个眼色,夜十拿着一个油纸包裹伸到了傅若水面前。 “还生气呢?我跟明月给你买了黄豆酥、阿胶糖还有……还有什么来着我忘了名字,不管怎样,若水姑娘大人大量就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好不好?” 傅若水斜眼看了夜十,哼了一声,又看向明月。 明月立刻咧嘴一笑:“我已经帮你骂过夜十,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当然我俩都有自我反省过,那些糖果很好吃的,你就赏脸吃吧?” 明月将油纸包摊开,里边是各种各样的糕点糖果。 傅若水看着明月替她解开包裹,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明月并没有恼她。 “好啦,我可没那么小气,你们快看看,我跟师兄找出了一些案件,但我觉得似乎跟张东与严明的案子没什么关系,吊死的更是没有。” 明月与夜十翻了那几个卷宗。 傅若水在一旁吃着小点心,红唇软糯地咀嚼着,明月抬头就看到了季泽希微微走神的模样,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正是傅若水的樱桃小嘴,不觉微微一笑低头继续看。 明月的举动在傅若水眼中,她也慢慢转过视线,与师兄视线一对她脸红了,拿起一个糕点丢了他,又是哼了一声。 季泽希尴尬一笑捡起掉在膝盖上的糕点,还说了一声:“多谢师妹。” 然后迎来了傅若水的横眉竖眼。 赵明月跟夜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副非常认真看案子的模样,傅若水又是一恼,翻了桌上几个册子丢向了夜十:“看吧看吧,你们还敢去苏香那吃豆腐,一年之前她的豆腐可差点吃死了人!” “为什么又是打我?”夜十哭笑不得。 赵明月的目光却落在册子上的几行字:“涉案人员居然有张东?” 傅若水:“我也问过吴大人,他说苏香的豆腐店吃坏了人,苏香就上告衙门说是张东投的毒,但并没有真凭实据。这两人已经掐了很多年,苏香原本是张东的学徒,后来自己自立门户,两人自然就成了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傅若水:“当年跟苏香一起在张家干活的还有几个学徒,不过那些人出师之后都离开了泉州。” 夜十听完说了一句:“那苏香就挺有杀张东的动机呀。” 傅若水斜睨夜十:“就苏香那娇娘怎么把张东吊在七层塔上?而且后边还死了一个严明呢。” “也是哈。” 明月拿起那册子:“关于张东与严明的案子还有哪些?” “没有了,张东生前还是一个挺有善心的人,七层塔里的老和尚还经常受他接济。以前收的学徒大部分还不收学费,所以在泉州其他地方还有张东豆腐卖,那都是他学徒开的店,所以张东在泉州城也算挺有名望。” 挺有名望。 善人。 但却自杀了。 这才是让人费解的地方。 同一个死法,死了两个人,显然这就是一个谋杀。 明月问:“严明与张东的关系怎样?” “严明偶尔会低价卖给张东药草做慈善之用。” 夜十:“两个善人一起自杀,真有创意。” 季泽希:“所以才觉得他们是被邪祟所害,第一次来调查张东事件时,我确实看到有鬼影从张东的磨坊窜出,是个磨豆鬼,道行不低,还与我交过手。” 赵明月:“你们可见过七层塔里的小沙弥?” 季泽希:“叫浮生,是老和尚一个月前捡到的十岁男孩儿,经常帮着去张东家拿豆腐,平日就帮着打扫七层塔干些杂活。” 明月跟夜十也没什么心思去查这个案件,若不是跟傅若水有些交情明月是不想自找麻烦的。 一个下午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不过到了晚上,有邪祟攻击了傅若水他们。 确实是个磨豆鬼,属于怨灵。男性,鬼身丑陋,看不出年龄,看不清容貌。 他周身都是紫色瘴气,这种鬼已经演化成了恶鬼,十分凶残。连着打伤了岳山派两个师弟后,被傅若水与季泽希困住。 他喊道:“张东与严明都该死,你们这些阴阳师还要为他们浪费时间?赶紧滚出泉州,不然我要你们死无丧身之地。” 夜十跟明月也被吵醒,两人闻声赶来。 第一百零九章 我杀过人 夜十一看那恶鬼说道:“这恶鬼的鬼脉刚形成不久,不甚稳定,傅若水季泽希,伏魔符贴他眉心,破他鬼魄!” 傅若水与季泽希照做,夜十的法力时灵时不灵,但经验绝对老道。 只是他们的符篆刚出,那恶鬼一个鬼术逃脱了。 明月从头到尾都在围观,看恶鬼逃脱的时候打了一个哈欠说:“追不上的,我回去睡觉了。” 但傅若水与季泽希还是照样追了过去。 夜十看明月自顾回了客栈,模样十分懒惰,觉得有些奇怪:“诶赵明月,你不是阴阳师嘛?怎么现在这么无动于衷?不想当阴阳师了?” “我现在见鬼就恶心,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这可不像你……” “不像,就是我。”不想杀戮,哪怕对象只是邪祟,她如今就想安安静静地将自己调整回正常人的状态,“我要做一个正常人。” “你现在可有点不正常。” “晚安。”明月回头关上了门,把夜十挡在门外。 明月也以为自己见到了夜十跟傅若水,心里就会觉得安全与踏实,但她依旧连睡觉都不踏实,有时候一闭上眼立刻就会睁开,看着安静的夜晚心中莫名的焦躁与压抑,放佛还置身在随时被杀与随时杀戮的状态。 还是无法正常入睡。 小狐狸跳到她床上,死拽着她的薄被,赵明月一手将它挥到地板,翻个身面朝里边正要闭眼。 门哐当被踢开,傅若水进来大声说道:“赵明月,你现在怎么变这样了?” 明月翻身坐起来,看着昏暗房间之内,傅若水气急败坏站在门边问:“怎么了?” “你刚才明明就在为什么不出手,回来睡觉是什么意思?” “呃,你们挺多人的,没把那邪祟逮回来?” “赵明月!”傅若水大步走到她床边,低头看着她的眼中有几分泪水,“你是不是恼我?是不是觉得……觉得已经没必要帮我了?” “没这回事儿。” “那为什么听夜十说我跟师兄的事情之后,就对我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明月有些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什么叫听说她跟季泽希的事情之后对她漠不关心? 这前因后果不对! 他不说话,傅若水当他是默认,眼泪就掉下来:“我都说那是爹娘的意思,我没有答应,而且,你这三年言无音讯,我以为……以为你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不是的,我没有恼你的意思真的……” “你就有。”傅若水更是失声哭起来,那眼泪在弱光之下微微发着光,跟一颗颗小珍珠从她眼里崩出来。 虽然明月是个姑娘,看到她哭成这样也有些手足无措:“傅若水你别哭啊……别哭了,我真不是因为你想的那个原因……”她说的那个原因,她完全不明白呢。 傅若水被安慰更是泣不成声。 明月一个头两个大,不出手帮她有这么罪大恶极吗? “喂喂,傅若水……”她移到床边凑得近了些,看她真哭得稀里哗啦的又只能无奈妥协,“好啦,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我听你的行吗?” 傅若水吸着鼻子,抽噎两声,眼泪啪嗒两颗:“你,你说的。” 明月举起右手:“我说的!” “那你要跟以前一样……” 赵明月想了想:“我以前是怎样的?” “你当初为了晏王那么不顾一切……我,我不是要你不顾一切,但你不能不闻不问,我要你……要你振作起来。” 振作? 她没有不振作吧? 只是很厌倦再跟邪祟打交道,也不愿意再…… 明月重重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杀过人。” 傅若水一愣,看着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明月对她微微一笑,月光从窗台照进来,在明月的眼睛里留下一丝无可奈何的幽光。 “害怕吗?” “明月……” “我当时也挺害怕,他们是一些走火入魔的邪修,我不杀他们,就会被杀死。” 明月声音挺平静的,她一直都在故意遗忘这个记忆。 进入阿鼻道的除了妖魔鬼怪还有邪修,他们也想通过阿鼻道,猎杀掉所有竞争对手吸收他们的力量,最后成为最顶尖的一个闯出阿鼻道,成就新一个层次的自己。 阿鼻道之内没有队友,没有善恶,只有弱肉强食。 她不杀他们,必然被他们所杀。 所以,她杀了。 杀第一个人的那天,也是她第一次攻击鬼面,因为除了杀人的恐惧与罪恶之外,她心里有着对鬼面不能压抑的憎恨,如果不是他,她不会成为杀人凶手。 当然她打不过她,败得很惨,后来几乎死在了那天。 也是那天,她有了自暴自弃的念头,想着宁愿死去也不再杀戮。 所以闭上眼睛等着被人或鬼杀死,但那天她奇迹的平安度过了。 明月看了看自己双手,又看了看傅若水:“不管怎样的借口,我这手不干净了,我怕告诉你们,你们就不愿意再跟我做朋友……” “明月!”傅若坐到床边握住她的双手,“对不住,是我只顾着自己没想过你,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相信你是善良的明月。” “呵呵。”明月笑了笑,说出这些之后心里微微舒坦了一些,“这件事我连夜十都没说,不过跟你说了之后心里舒服多了。” “你以后心里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但我可以听你倾诉。” 赵明月一直觉得跟傅若水也算不上是交情特别深,只是当年在银川几人一起出生入死过……呵,都一起出生入死了,还能说交情不深吗? “谢谢你,若水。” 傅若水破涕为笑:“我以后不逼你了,你就做自己喜欢的事,只要你能开心起来就好了。” 她这么说,反而让明月有些羞愧,毕竟这几天傅若水交代的事情,她都是敷衍了事,总觉得事情不大,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她又说了一声“谢谢”,这谢意义跟对不起差不多。 低头看着傅若水紧握她的手,傅若水也才察觉到自己的举动连忙收回手站起来,有些结巴说道:“那,那你休息吧,我先出去。” “好。” 傅若水走后,赵明月躺回床上好一会儿,慢慢睡了过去,还是天没亮又醒了,醒了就躺不住起了床。 已经入秋,天气有些凉,明月穿上外衣走出客栈。 冷清的街道弥漫着薄薄的晨雾,四周很安静,偶尔传来狗叫的声音,也有些起得早的人,背着一个布袋像幽灵似的走过大街。 他们前往的是城西头的水井,在那将豆子连同袋子一起在水里泡着,到了下午就可以拿起来回来磨成浆做豆腐。 小狐狸跟在明月的脚边,被明月不闻不问了几天,他也学乖不怎么吵闹。 明月走到老水井边,看到几个人影在劳作,又看到一个老和尚提了一桶水从老井边吃力地走上来。 明月搭了把手说道:“师傅住哪儿?我给你抬回去。” 老和尚阿弥陀佛了一声说:“多谢施主,老僧住在七层塔。” 七层塔离这还挺远,明月提着水桶走了好几步问道:“七层塔附近不是有口井,您怎么还走这么远抬水?” “七层塔的那口井两年之前已经枯竭,离我们最近的水源就是这儿了。” 明月微微诧异,昨天她跟夜十还看到小沙弥在井边打水呀,那小沙弥来了七层塔一个月不至于连井里没水都不知道吧? 明月帮着老和尚把水送入塔内,出来特意绕到了井边。井口已被人用木板盖住,明月原本想走,都已经移了好几步又转回头,到了井边将那大块木板搬开,望向井底。 顶底几乎深不见底,井口的石头有崭新的刮痕。 明月再回头看看七层塔塔顶的飞角,没有犹豫地往七层塔走去。 在七层的飞檐之上有破损的刮痕,扶栏那处被绳索勒出些许痕迹。 小狐狸沿着扶栏走着猫步,原本了无兴趣地自顾走着,这会儿突然向明月投来冷淡的一撇。 这眼神所示……明月背部一冷,顷刻间转身。 小沙弥手里举着一把匕首正向她刺来,明月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 小沙弥眼神浑浊,力量异常强大,印堂黑云缭绕,杀气非常重,是昨天那只磨豆鬼附了小沙弥的身吧?赵明月剑指凌空画了几笔,手法娴熟流畅,一道符篆点入小沙弥的眉心。 磨豆鬼一声哀嚎,便不能再动。 赵明月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响指:“房前屋后,前路末路,小鬼听令,随。” 赵明月撒手,那小沙弥目光黝黑跟着赵明月的身后,亦步亦趋,一起从七层塔回了运来客栈。 夜十看明月回来了,不爽地说道:“你小子又想玩失踪?”话说到此他住了嘴,因为看到明月身后跟着一个目光呆滞的小沙弥,常人或许看不到,但他能看见小沙弥额头有一道光符。 “昨夜那家伙?” 傅若水与季泽希也看到了那道光符,惊讶道:“那家伙居然俯身在七层塔小沙弥的身上?” 明月挑眉说:“你们这是打算在大堂审问?” 第一百一十章 善与恶爱与恨人与鬼(三更) 季泽希看着乖乖跟着明月的小沙弥有些吃惊。 他今年二十二岁,虽算不上顶级阴阳师,但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中上水平,昨夜他与师妹一起联手还让逃掉的磨豆鬼,赵明月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领了回来。 这赵明月不显山不露水…… 季泽希忽而又无奈一笑,还要怎样显山露水? 三年之前的无月岛一战,已经让他对这个小少年产生敬畏,如今三年过去,这少年有这样的建树又有什么好意外的? 外头有客人,几人一起进了房间。 明月大概地说了情况,便让傅若水与季泽希审问那磨豆鬼。 傅若水审问磨豆鬼:“你是说,张东与严明都是你杀的?” 小沙弥的脸上发出幽蓝的光芒,面目狰狞:“没错,就是我!” “你是如何杀他们的?” “不过就是上他们的身,让他们吊死很简单。” 对,如果是鬼上身,严明与张东都吊死就又可能了。“那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因为他们该死!” “你本该投胎轮回,却留在人间作孽……” “咳咳咳。”夜十忍不住说道,“你俩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问题?别跟恶鬼说教,听得老子都打瞌睡了。” 傅若水不悦地看着夜十,她正在审问呢他能不能给点面子?不过,她问的不是有用的问题吗?傅若水看向明月,明月对她点头示意她继续。 得到明月的支持,傅若水白了夜十一眼继续问磨豆鬼:“磨豆鬼是复仇鬼,难不成之前张东与严明他们也勒死了你?” “哼哼,没错。” “你是怎么被他们勒死的?”傅若水好奇再问。 夜十受不了,直接问那磨豆鬼:“你跟张东与严明是什么关系?死与何年何月?生前是什么人?” 磨豆鬼:“反正严明与张东已死,我已经无憾,你们把我打得魂飞魄散我亦无所谓,哼哼哼……” 夜十:“你的恶鬼鬼脉刚形成不久,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你并没有复仇的恶念……” “那又如何,之前是忘了自己怎么死的,后来想起来,却看见杀人凶手顶着善人的嘴脸活着,突然就想杀了他……”小沙弥的目光看向一直不说话的赵明月,目光黝黯而警惕。 明月只是看着他并不言语。 夜十看这家伙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有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世,嬉笑道:“你对罪行供认不讳,但却始终不肯说出身份,是在担心什么吗?” 小沙弥拧眉看着夜十,又不屑笑道:“我难道还担心自己死吗?” “不但自己……那你担心的是别人会死?” “该死的都死了,我一点都不担心。” “哦。”夜十耸了耸肩,“既然如此,季泽希,你将他人化一下去见见张东的家人,相信总会有人会吓一跳说出什么来的……” “我都说人是我杀的,你们这些阴阳师真是愚蠢至极!”此时那磨豆鬼冲撞了一下,小沙弥头上的光符闪烁起来,他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了。 傅若水又施了一个术想把他困住,明月提议:“把他弄出来吧,他这么闹那孩子的身体会扛不住。” 季泽希用一个法坛将他的鬼魂装入,再封上黄符。 傅若水问夜十:“你刚才问的那些是觉得他不是凶手?” 夜十耸耸肩,明月回答:“看样子他是为了护住凶手,才急于现身承认自己是凶手,否则他怎么会主动攻击我?” “那,怎么查出凶手。” “就按夜十说的,去问问张家的人估计也能问出什么。” 傅若水想了想豁然说道:“我明白了,现在就去办。” 张东有三房夫人,傅若水用自己阴阳师的身份,去给她们发了一些黄符,说昨夜遇见了杀害张东的凶手,是一个回来复仇的磨豆鬼。 反正这个传言已经让泉州城人心惶惶。 还说,那磨豆鬼放话还要继续找张东家人报仇,大的小的都不放过。 三位夫人吓得魂不附体,二夫人与小夫人恳求着多赐黄符,多少钱都愿意给。大夫人更是在无人的情况下,悄悄将傅若水请到了自己屋里。 “女法师,那鬼真的说,大的小的都不放过?” “可不是嘛,那复仇鬼道行太高,我们也很难立刻收服,为了安全起见,大夫人身边若是还有孩子,我可再赠与你一些护身符。” 说着很大方地又给出几道黄符,心里知道,既然大夫人单独找了她,必然有些事情要交代。 果然大夫人收了黄符,又支吾几声说道:“刚才女法师描述的模样,我大概能猜得出来是谁……” 傅若水带着惊人的消息回来了。 说当年张东的学徒有一个叫刘志成的突然重病死了。而那刘志成是苏香青梅竹马的玩伴。两人从外地来学艺,那个时候苏香十四五岁,却已经生得水灵动人,学徒之中张东最喜欢苏香。 并在一次酒醉之后,险些在磨豆坊把苏香给强暴,被刘志成遇见用扁担打了一头的血。第二天两人就要一起离开,张东不愿意让苏香走,就将两人带回屋里劝说,说他只是醉酒,把苏香当成了二夫人。 那时候二夫人也刚进门没多久还新鲜着。 两个孩子也无依无靠,听完此言又暂时留了下来,张东便整日与新夫人恩恩爱爱,并没有再对苏香有任何不妥的举动。 但有一年泉州城闹风寒病,城里很多人都得了这病,也死了不少人。当时刘志成与苏香双双病倒。最后刘志成病死,苏香痊愈。但大夫人知道其中缘由,因为张东从严明那拿回来的一份是治风寒的病,一份是慢性毒药。 刘志成死后,张东就把苏香给睡了,还说要纳她为三房,苏香忍气不肯,吞声学艺最后自立门户,在张东豆腐坊附近开了一家苏香豆腐店。凭借着美色与手艺,分走了张东豆腐坊的很多客人,两人这几年就一直掐着。 张东大夫人这些年在家里地位不倒,是因为知道张东的把柄,但她强调自己没有参与任何为非作歹的事情,就只是要挟丈夫而已,还望阴阳师庇佑她跟她的唯一一个儿子。 傅若水说完这些,不解地问明月:“难道凶手真的是苏香?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把两个大男人往那么高的地方悬挂上去?” “大概是利用了那天我跟夜十发现了那口井……” “井?”夜十虽然感觉那妖孽不像凶手,但也没想到井是什么情况,“那天那个小沙弥所在的那口井?” 明月点头:“如果在井上横放一根铁棒支撑重物,用一跟绳索绕过七层塔的顶端飞檐,绳索一头绑着重物,一头勒住张东或严明的脖子,然后将铁棒抽走,重物落入井中,那么张东或严明会怎样?” “会立刻被提上去啊!”夜十恍然大悟,“然后再用绳索打上特殊的结,割断,如此一个人就能把一百多两百斤的人稳稳吊上去。” 傅若水与季泽希听得目瞪口呆。 明月说:“所以严明脚后跟的那些泥巴与草叶,是被拖上去的过程当中在地上划出来的。”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在电视呃……书上看过一些推理。”明月也不多做解释继续又说,“严明左手指甲下方有暗色的污渍,而那天我们去吃豆腐花时,我看到苏香脖子下方有两道抓痕,如若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严明当时抓伤她的伤痕……” 傅若水看着明月,呐呐说道:“当时看你看苏香看得痴迷,还以为你盯着她那……看呢!” 明月一听呵呵笑,供认不讳:“胸部我也是看了的。” 正惭愧的傅若水一口气没提上来,娇嗔骂了一句:“男人都一样,不要脸……” 明月不言语,夜十与季泽希心照不宣也不说话,季泽希怕师妹再钻牛角尖生气,便说道:“可是,这些都是推理,我们没证据证明那是苏香做的。” 夜十说道:“刘志成能恐吓到张东大夫人,就也用他来试试苏香?” “苏香连人都敢杀,还怕刘志成吗?”傅若水不解问。 明月回答:“苏香做的这些都是给刘志成与自己报仇,她不会害怕刘志成的鬼魂,但却会对他坦诚也不一定。” 于是那晚,夜十装成了刘志成的模样,说苏香为何这么傻,居然为了给他报仇而杀了张东与严明,将当年他们的一些回忆,与她杀人的方法都说了出来,苏香就反问他。 “你怎么会回来?” 夜十说:“反正我是个死人,我会帮你顶罪,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严明跟张东是磨豆鬼杀的……” 苏香恍然大悟,心里感动而又难过:“所以那些传言是你故意放出去的?你……为了保我?” 苏香回忆起两人青梅竹马的感情,再说起张东与严明的恶行,说反正她也不想活了,说她要跟着刘志成在一起做一对鬼鸳鸯。 明月与傅若水与吴大人此刻走了出来。 苏香才惊觉自己上了当,愤怒道:“你们!你们骗我!”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她方才的话都让他们听了去。 季泽希手里还捧着一个封魂坛,傅若水上前说道:“苏香,我们是骗你,但刘志成却是没骗你,他抱着魂飞魄散的决心想把所有的罪责都揽下,只可惜纸包不住火。” 苏香看着那封着黄符的坛子顿时嚎啕大哭,哭声无比凄惨悲凉。 第一百一十一章 喜欢明月的姑娘 原来人鬼殊途并不是最悲哀,最悲哀的是那一缕孤魂一直陪伴,自己却从未感知。想到这些年矗立在某处观望的青魂,想到他为她化成恶鬼出来顶罪,苏香感到了这世间再也没有比他更让她悲伤与喜欢的人了。 可又能如何呢? 生离死别。 那一夜泉州又下起了雨,天气骤然变冷,像是忽然从秋天进入了冬天。 第二天官差冒雨在七层塔的枯井中找到了很多湿木头,苏香也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道出她将张东与严明引到七层塔下,利用枯井与湿木头将他们吊上去。 苏香命运很悲惨,但最终还是被律令制裁,这便是人类的法则。 岳山派的弟子很振奋,他们顺利完成了这个任务。 雨停之后,赵明月跟着夜十他们一起去了岳山派。 傅若水嘴快,岳山派掌门傅瑶光已经知道明月是当年让幻雪神山重新现世,让银川重现月空的赵明月。 所以,明月在岳山派受到了非常隆重的接见。 正好又临近中秋,岳山派聚集了不少常年游历在外的岳山派长老,然后今天这个要见她,明天那个又要见她…… 赵明月心中很无奈,她是想方设法想隐藏自己,但傅若水却一直在帮她宣传。 迫于无奈,中秋那天明月带着狐狸就出门躲了去。 傅若水找不到明月就问夜十。 夜十无奈道:“不知道去了哪儿。” 傅若水回到了门派更是掌上明珠,这儿是她的地盘,所以一切她都有恃无恐,她娇气地责备夜十:“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们不是整天都在一起吗?” 夜十长吁短叹:“傅若水,傅姑娘,你是不是觉得明月什么都不说,就是赞同你到处给他引荐高人?” 傅若水不大明白:“那些都是我们岳山派的师叔师伯,在修行者当中可是相当有威望,认识他们对明月将来是有好处。” 夜十挑眉反问:“那些人的威望有楚国晏王那么高吗?” “你,你什么意思嘛?是明月他不愿意回金陵,我才让她来岳山。” “那你说他为什么不愿意回金陵?” “因为……”对啊,明月为什么不愿意回金陵?“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明月是逃出来,她一直想隐匿自己,你却到处给她曝光……” 傅若水才恍然大悟,惊慌说道:“那,那怎么办?可是我给他认识的都是岳山派的人,应该不会被鬼面人知道的吧?” “唉。”夜十重重的叹了口气,“无月岛的事如此声势,要不被知道是最好,要被知道了呢?” 傅若水顿时手足无措,这会儿着急了:“明月是不是因为这个已经走了?” 女人想什么还真不能让人搞明白,夜十懒懒又道:“走倒不至于,她又不认识其他什么人……喂,你别又哭了啊,你做对了什么啊你哭,喂喂喂,我最讨厌的就是女人哭了。” 傅若水眼泪哇哇:“怎么办夜十,我又闯祸了,你快给我想办法,明月他什么都不说,我还以为他不介意的……” 夜十想哄她,可又无从下手,立刻拿了外衣一边穿一边往外走:“我去找他,现在就去。” 然后落荒而逃。 傅若水在他身后哭着说着:“今晚是中秋,你们要回来吃饭的呀。” 夜十已经跑远,女人是可爱,但哭的时候很可怕! 赵明月躺在岳山派一座楼顶上。 这座楼位于半山腰,坐在这儿能一览小众山吗,一轮落日在重山之后徐徐落下。 赵明月身旁放着一碟糕点,手边还放着一坛酒,一只银白的狐狸在瓦上走来走去,然后盘在她脑袋旁边用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瞪着她,赵明月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 “想让我给你把术法解开?” “吱……” “还跟我呲牙?那你就继续这么着吧,反正你这样安静得很。” 吱吱,小狐狸继续对她呲牙,明月继续躺着看落日,心情不好也不坏。 那小狐狸真被她不痛不痒给惹毛了,忽而腾空而起,然后整个小毛团狠狠落下砸在了明月的肚子上。 “嗷你大爷的!”明月捂着肚子嗷嗷叫,“我吃下去的月饼都给你踩出来了!” 伸手想抓那小狐狸,小狐狸骄傲扭头绕过了她的手,明月捂着肚子趴在屋顶,颤抖地指着那得意离去的小狐狸:“臭狐狸,有本事你别回来……” 小狐狸却在不远处的屋脊一屁股坐下,小尾巴还摇啊摇,难得胜利一次,它得意得狐狸尾巴都翘起来了,总是阴测测的脸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赵明月撅着屁股爬过去抓它。 它非常轻快地窜,明月转回到盘子那拿了一个月饼砸它。 一人一狐将房顶踩得哗哗响。 夜十在院子里后退着往屋顶望,只看到一个撅着屁股的人影叫了一声:“赵明月。” 明月回头。 看夜十飞身就上了屋顶。 嫉妒,小娘刚才是用楼梯爬上来的。 夜十看她姿态诡异问道:“你干嘛呢?” “逗狐狸呢。”没跟狐狸继续闹,她又躺回屋顶,“哎呦,电视上演的,在屋顶喝酒什么的看着挺有情调,不过这瓦楞硌得慌。” “也亏得这屋顶结实,不然都给你跟狐狸踩塌了。”夜十在她旁边坐下来,“你也忒不够哥们,来这儿赏景喝酒也没叫上我。” “你跟岳山派那些师妹玩得那么开心,我可不想扫你的兴。”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可以换,手足不能断,什么时候妞能比你重要?” 那他要知道她是个女的呢? 明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 来了岳山派,傅若水给她准备了好几套新衣裳,当然都是男子冬装,所以她此刻还是男子装束。 她要告诉夜十她是个女的……还是算了,夜十这见了女人就犯病的家伙,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明月笑,把酒坛子给他。 两人一个酒坛,你一口我一口看着日落喝酒聊天。 夜十也没说他说了傅若水什么,这种事情明月自己都不计较,他也没必要跟他强调。反正他俩都是无根的异乡客,这儿要是留不住,他们就去别处。 “明月,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以后? 这段时间明月确实有些不思进取,很少想以后。之前说要找太阴灵犀,但耽搁了那么多年,太阴灵犀这破玩意儿依旧杳无音讯。 夜十这边的心境也毫无动静,回家的两条路都没有希望,所以关于以后她还真有些迷茫。 “你说,我们是不是得在这个地方呆一辈子了?” 夜十问:“你还想回家吗?” “想。” “唉。”夜十无奈,“老子也想带你回去,可这心镜没反应我一点办法没有。” 说到这个,明月笑望夜十:“其实当初跟你做朋友为的目的,就是想通过你回家的。”既然她已经跟楚子晏承认过自己的企图,当然也差夜十一个坦白。 “这有什么关系?比起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更高兴认识你。” 两人对望一笑,夜十又继续说:“这个心镜是这么多年来最特别的一次,有时候我都想,这样生活下去其实也不错,至少比自己战死在心镜里强。” “要不我们合伙抓鬼?估计能发财。”明月打趣。 “成,我们立个门户,把阴阳师前十的门派都打败,称霸武林。” “你这守墓人的首尊还要想着称霸武林?” “当然啊,到时候再找几个女人给我生一堆的孩子……” “还真是什么计划都得有女人。” “废话,本大爷也想当一回爹。” 明月想了想:“你没当过爹?” 夜十哼哼笑了几声:“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的人,何必留下感情债?再说,等我回来发现自己儿子比我大,也挺郁闷的……” “哈哈哈哈。”赵明月这会儿被他逗笑了。 夜十曲着一条腿坐着,低头看她眉眼舒展笑声清朗,他也笑:“现在躺着不硌了?” “硌,你看我手……”明月把手抽出来,手背都是压痕。 夜十躺下来,把手臂伸过去,再将她脑袋搬到自己手臂上:“表哥的真皮枕头多少女人梦寐以求,今天便宜你小子一回。” “今天我生日!” 明月原本不想跟人说今天是生日,但这个时候有点开心,脱口而出了。 夜十偏头看她:“当真?” 明月看着东方升起一轮明月,想起那晚在楚皇宫里楚子晏出现的场景,那一夜的烟火格外灿烂……只是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嗯!” “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真皮枕头就当礼物了。”她拍拍他手臂。 “那……那要不再赠你一个真皮躺椅,你躺我身上来?” 明月手肘敲了他肚子:“我可不是你那些女人。” “傻呀,那些女人哪有这份待遇,我是说真的,你上来躺着就不硌了。”说着还要将明月往自己身上搬。 明月用力敲他肚子,这次换成夜十跟之前她被臭狐狸揍一样,捂着肚子嗷嗷直叫,但他一把抓住了明月的手。 明月感觉左手拇指有一圈暖暖的东西套上来,明月诧异低头看,是一枚青铜戒指,上边雕刻龙纹,平日是戴在夜十食指上,这个时候被转移到了她左手拇指。 “这是……” “生日礼物。”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重逢楚子晏 明月看着夜十明亮的眸子,又摸了摸戒指说道:“可别是什么传家宝啊。” “传家宝你也值得拥有。”夜十抓起她的手有些不解,“说来也奇怪,你的手怎么这么小?” “是你手大好不好……” 夜十却顺势摸到了她手心,拨开她修长的手指。果然她手心里都是茧子,她已经逃出来两个月,可有些茧子的裂口没愈合,手上有好些伤疤…… 其实她脸上也有,即便很浅,但他一直都看见…… 夜十捏着她手心的茧子有些歉然,伸手又摸了摸她左脸一道浅痕,低声说:“幸亏是个带把的,不然都破相了。” “没有吧,我看着很浅呢。”明月立刻摸上自己的脸,并摸不出什么触感,两年前被长毛怪的头发丝给鞭了一下,有了一道血痕,当初还以为自己毁容了,不过还好消退不错。 “明月,这几年,很苦吧?” 明月摸着脸的手一顿,慢慢抬起视线看向夜十,忽而觉得有些心酸与委屈,眼眶微微一热,她没哭,只是打了他一下:“没事儿,都过去了。” 没一会儿,岳山派的弟子找到了他们,并请他们一起去吃了中秋团圆饭。 赵明月在岳山派呆了一个多月,傅瑶光有意让她加入岳山派,明月婉拒。能在这儿过上一个多月的安稳日子已经不错,她不知道鬼面会不会突然出现,所以并不打算在固定的地方安身立命。 几日之后,岳山派有个弟子娶亲,新娘是个富家小姐,岳山派也不逊色,组织了一大队迎亲队伍去接亲,赵明月与夜十也在其中。 两人是到了半路才知道要去的地方是金陵城,那里是皇族所在的地方,也是楚子晏所在的地方。 赵明月倒也不是不能见楚子晏,只是……好像还没做好心里准备似的,总觉得有点不敢见他,并不是不惦记而是…… 既然分开了那么多年,又听傅若水说他身体渐好,见与不见其实也没差,反正见了还是要分开,她已经不大能留在他身边了,至少在没与鬼面真正了断之前不能留下,因为她没有能力在鬼面人面前护他周全。 而且,远没那个能力…… 前往金陵,赵明月不会骑马都是在马车上坐着,其实这样的冬天,车上更加舒服些,叫上几个人沿途一起玩游戏吃东西,一点都不闷,还暖和。 小狐狸一路也没怎么闹,趴在车上睡觉,他除了不爽的时候跟明月撒气,很多时候是不愿意也不屑理她的。 只是,在车队行走了四五天之后,小狐狸忽而跳出了马车疯了似得跑掉。 明月知道它不能离自己太远,并不管它,它爱闹就让它闹。 车子继续前进,果然没一会儿,那小狐狸又猛然出现了在车厢,可下一秒它又奔了出去。 这狐狸是不是疯了? 想去哪儿他说啊,不说她怎么知道他想干什么? 都快成唐僧了她,操心的命啊。明月无奈跟着下了马车。 周围的环境居然也有几分熟悉,远远还能见到一座高耸的雪山,问了一旁的傅若水:“这是银川附近?” “是。” 明月看着小狐狸站在冰天雪里远远望着神山,小小的身体频频发抖,最后却只能耷拉着脑袋走回来,不理明月跳上马车,然后卷在车子的一角,失去了所有斗志。 夜十不在队伍里,他跟季泽希他们骑马涉猎,准备中午吃一顿烤肉。 明月想了想,正好有了一个不去金陵的好借口给自己,就跟傅若水说:“突然有急事要去办,我就不跟你们去金陵。” “为什么突然要走?”傅若水当然不同意,“你又想自己去哪儿吗?” 赵明月比傅若水高出大半个头,身姿瘦长,垂眸看着傅若水:“不是,事情办完了我会回去岳山找你们,要是晚一些也会给你们写信。” “谁知道你会不会……” “我现在没有隐瞒你们什么,当初是逼不得已才走的,而且,我现在去金陵也不大方便。” 傅若水想到之前夜十对她说的话:“你是不想见晏王?” “算……是吧。”明月不再多解释,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对小狐狸说,“毛团,下车。” 狐狸趴在地上动都不动一下。 这家伙不是狐狸,是头大倔驴。赵明月上车抱它。它心情非常不好地咬了她的手,而且是一口见血的那种。 赵明月二话不说,揍,再揪出来抱住,然后跟傅若水说:“告诉夜十,我到时候就回去找他。” 正好一辆马车路过,赵明月乘上去。 傅若水在后边喊什么明月也听不见了,傅若水有些伤感,赵明月那个人,她想走估计谁也留不住。 车上的人好心提醒明月:“小公子,你的手在流血。” 臭狐狸…… 明月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还是对同车的人说道:“不碍事。” 小狐狸一点内疚之心都没有,反正赵明月施了术法,他也动弹不得了。 只是,当它看到了无月岛,看到他们就在幻雪神山的脚下,猛然地就从赵明月手臂上立起上身,望着茫茫雪山一时之间脑子都是空白的。 这是他的……半个故乡,他与白漓一起生活的地方,即便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看这座神圣的山脉,无颜再看白漓消失的地方,但他很想念神山,更思念白漓。 只是他没想到赵明月会带他回到这儿? 他抬头看向赵明月。 赵明月将它放回雪地之上,手指起诀,除掉了他身上的术。 小银狐又变成了一个六岁模样的孩童,身上穿着发光的雪袍,银色短发柔软蓬松,眼睛很大,小脸粉嫩娇贵。 明月说:“抱歉,我才想起今天是十月十四,三年前你也没能好好道别,今天补上吧。” 小男孩抿着嘴看着她,大眼睛里有太多的情绪,不屑,不信,不解,他轻哼:“我可没求你这么做。” 臭狐狸…… 赵明月无奈:“我也没求你咬我你不是也咬了?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这距离应该可以让你跑到山上吧?” 小男孩看着她不说话。 明月想了想:“不够?要我跟你上去?” “不需要!” 还是这么一个大嗓门,明月下巴一指:“那就去吧,我等你。” 小男孩儿跑了几步。 脚步慢了下来,耳朵里又回想了一遍,我等你。 我就在这儿等你。 他忽而慢慢低下头,露出白皙的脖子,低声说:“我,叫空音雪。” “……”明月非常吃惊,他居然自报家门? 没等她做出反应,那孩子似乎非常懊恼自己的举动,背影别扭地继续上山去了。 明月莞尔,没说什么,目送那小小的背影上山,忽然有种感慨。 养儿不易啊,雪鹿山神。 空音雪跑到了很远,才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看上下。 飞舞的白雪之间,赵明月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他,他忽而又更别扭地继续跑,只是心里忽然想,其实……她可以不在风雪里等的。 直到那个小身影消失在山上,赵明月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抬头。 高耸的雪山顶部云雾缭绕,看不到它究竟有多高,山下分明没下雪,但山上却白雪茫茫,远处依旧是层层雪浪,站在山上看,看见的放佛是一片云海。 只是有些遗憾,三年前没能跟楚子晏看这千里银海,还有那满天星斗与皓月。 “唉,子晏啊……” 赵明月嘴角无奈弯起,回头看山下的无月岛,嘴角那丝无奈的笑容瞬间被冻结。 在离她不远的雪地里,站着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人,他正仰头怔怔望着她。风雪弥漫之间,那双眉眼依旧清晰可辨,长眉如烟,眸光如雪,这模样……即便分离再久,也从未真正模糊过。 “殿,殿下……”赵明月的嗓子哑得自己都难以辨认,然后又重新欢喜地叫了一句,“楚子晏!” 楚子晏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风雪吹得他衣袍翻飞,他目光定在她脸上,脚下急切迈开步伐走向她。 明月也激动得想要跑过去。 楚子晏脚步忽而又停了下来,他继续望了她一会儿,眉头微微蹙起,而后慢慢转身往山下走去,背影冷漠。 他……就这么走了? 赵明月连忙追上去,一如当年的小明月一样拉住他衣袖:“喂,楚子晏,是我呀,明月,赵明月!” 楚子晏头也没回,轻哼了一句,嘴角是一抹淡泊的嘲讽,漠然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 这举动,分明是生气了? 气她当时不辞而别? 明月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讨好笑道:“诶,晏王殿下,别一见面就这样好吧?” 楚子晏冷声问:“这样是怎样?本王与你可认识吗?” 认识吗?明月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无奈又笑说:“别这样嘛,我就是觉得……” “觉得你用命去换我的命,我就该对你感激涕零对吗?”楚子晏无所谓一笑,“反正你是个福曌,为本王死也是天经地义,我没将你的死活放在心上。” 知道他只是嘴上不饶人,但明月还是突然觉得挺委屈,回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更是更觉得悲哀,慢慢地只能收回拦住他的双臂,笑容单薄如雪。 “没放在心上就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嗯……嗯。” 她垂眸,站开,让开一条道放他同行。 楚子晏牙关一紧,只是迟疑了一会儿,漠然继续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准晏王妃驾到 明月没动,只是觉得他越过她时风特别冷,刮得人眼睛疼,她吸了吸鼻子咬了咬唇,然后无奈笑了。 从没想过,与楚子晏重逢会是这样的场景。 真TM伤感情。 偏头再看那修长的背影,他还是跟以前一样,除非她再去求再去讨好与解释,他才会给她一个好脸色吧? 而她居然脚下还真有了动作,有些着急地朝他走了两步,随后停下来,看他头也不回的身影心里更是难受。 可是,不追了…… 我不追你了楚子晏,所以你可以不用这么绝情。 明月咬牙转身走上山,站在了方才她等雪狐的地方。 他不稀罕她,她还更不稀罕他呢…… 只是心里的难过持续攀升,忍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 明月愕然。 风雪之中,楚子晏又站在了刚才他站着的地方,冷着脸仰视着她。 “你到底……还要让我等多久?”他的声音格外低沉,像是压抑着什么。 赵明月眼眶忽而一热,泪水瞬间决堤。 “楚子晏,你就是个混蛋!”飞奔而下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 楚子晏低头看着她好一会儿,抬手反抱了她。 风雪太大,怀抱太冷清,所以双臂渐渐圈得更紧,轻贴着她冰凉的耳朵摩斯许久,终于低声承认:“我很想你。” 明月很少哭。 在残暴的鬼面面前,在惨绝人寰的阿鼻道她都不哭,可不知为什么在楚子晏面前,眼泪浅得轻轻一吹就能盈眶。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明月用手偷偷抹掉了眼泪。 她还是不要在他面前哭的比较好,会显得自己很不可靠。从他怀里站了出来,看着他清俊的面容,她笑出白白的牙,重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的目光静静落在她脸上,一寸一寸仔细看,好一会儿低声反问:“你说呢?” 三年前的她从这儿离开,然后杳无音讯。三年前的今天是她与他相处的最后一日,或许他把明天当成了她的忌日,如同空音雪将今日当成白漓的忌日。 顿时深感歉疚:“我知道错了。” 睫毛沾了眼泪,被风雪一吹结出一层的白霜,楚子晏抬手用指背轻轻拨过。明月下意识地眨眼,睫毛唿扇划过他冰凉的手指。 楚子晏手停了一会儿,放下,再次将她抱入怀中。 “跟我回去。” 她一向拒绝不了他,明月点头,又摇头。楚子晏脸色清冷:“你不跟我走?” “不是,我要在这儿等一下空音雪。” “空音雪?” “嗯,上次雪鹿山神封在我身上的雪狐……” “殿下!”明月话音未落,被由近而远的呼唤声打断。 “殿下!”蒙律从山下走了上来,“这么大的风雪,怎么可能听见铃铛声……呢……” 蒙律顿时变成一个木头桩子,傻眼看着主子正抱着……一个人?!看不见那人是谁,但主子会抱住的……不可能真的是赵明月吧? 他站了好一会儿有大步走上来。 楚子晏偏过头看向他,手却依旧轻轻扣着明月的头,将她埋在自己怀中,似乎还不想让蒙律来分享这种重逢的喜悦。 赵明月半边脸埋在他肩窝,侧着脸看向蒙律,嘴角都是笑意。 那一双眼睛! 蒙律惊愕长大了嘴,然后大步跨上来,粗着嗓子叫了一声:“明月?!” 楚子晏目光一沉,看着明月从他身前钻了出去跟蒙律一阵热络,脸色越发不怎么好看。 大块头蒙律跟明月一阵热络之后,说:“方才殿下说听到铃铛声,我还说不可能,看来你脚上的声音只有殿下能听见。” 蒙律说着慢慢就停了嘴。楚子晏此刻站在高一些的地方垂眸斜睨着他。即便隔着雪也能感受到那一股不悦的眼神。他左右看了看,不着痕迹将自己的手从赵明月的手臂上放了下来。 干干一笑,恭敬行礼:“山上太冷,殿下还是下山吧。” 楚子晏不出声看向明月。 蒙律又说:“明月也一起下山。” “你们先下山,我在等人。” “等人?你还有朋友也在?” “嗯。”明月抬头对楚子晏说,“殿下先与蒙律下山,这山上是太冷了。” “我跟你等。” “不用,我等到人就下山与你汇合。” 楚子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双手合拢一下斗篷,转身面相幻雪神山,显然他是非要跟明月等不可。 明月嘴角微微抽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还是老样子,但却让她觉得亲切。 蒙律给明月使眼色,赵明月摇头小声说:“我说他也不听。” “啧?”蒙律继续让明月劝。 “都说了说不听的……”明月走上来对楚子晏说,“殿下,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你就先回吧,真的太冷了。” 楚子晏看向她:“你怕我冻着?” “是。” “那你抱我,我就不会冻着。” 明月声带打结闷咳了几声,呛了满口的风雪,指着楚子晏又看蒙律,见没?都说劝不动的。 蒙律拧眉思考良久,下定决心一般走了过去:“殿下要真觉得冷,属下个头比明月大,不然属下抱殿下……” 楚子晏一记斜眼看过来。 蒙律正色道:“属下是说,帮殿下挡风雪。” 就没见过这么木的脑袋,楚子晏连看都懒得再看他,只是看向赵明月,蒙律都这么识相,她就不能识相一点? 明月掩嘴咳了咳,忍着笑:“明月觉得蒙侍卫的提议……甚好。” 楚子晏这会儿连明月都不看,只是静立风雪中望向神山,眼神逐渐多了几分温柔,也不知道想到了哪儿,嘴角也卷起微微的笑意。 空音雪从山上下来,看到赵明月身边多了两个人,不过这些人不重要,只是她果真还在等,让他孩童的脸颊瞬间倔强地红了起来。 他就这样回去的话,一定会别她小瞧了的,刚才上山之前他怎么会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太后悔了!他最讨厌赵明月了。 空音雪轻哼一声,周围雪花飞舞,小男孩儿变成了一只小雪狐,从山道上走下来,依旧趾高气昂地走到明月身旁,只停了一秒,继续下山。 她没给他施术法,他倒自己变回狐狸了,大概是拉不下面子吧?小家伙,明月啼笑皆非。 蒙律问:“你说的朋友是这只狐狸?” “嗯,下山吧。” 山下一片晴朗。 银川重见夜月,被诅咒的无月岛也恢复了安宁,三年的时间让这儿逐渐恢复了生机。 当年修罗鸟烧毁的屋子,有些偏远角落的还没修正,残桓断壁如今被一层白雪包裹着。 岛上的人多了不少,因为幻雪神山重现天日引来更多阴阳师的攀登,依旧有人想要得到七色莲。 没有了兄弟之间哥哥必死的诅咒,无月岛也吸引回了不少还乡人。毕竟这儿有一座绝无仅有的雪山与银海,这里依旧是人们传说中的仙灵之地,还是有人乐意住在这个地方。 之前的无月客栈改名成了望月客栈,位置面朝银海,雪花盛开。 原本简陋的客栈也重建过,宽敞的三层木楼,开阔的一楼大堂是餐馆,里边排着六六三十六张红木餐桌。红毯铺着的楼梯通向二楼,二楼临着一楼大堂这面是雅间面对着一楼的戏台。 三楼是天地字号房,还有单独的用餐区。 晏王府的人住在三楼。 赵明月想过重逢会让倪往与白羽有些吃惊的,却没想过更吃惊的是自己。 倪往、白羽与玄黄都比较情绪内敛,见到她虽然惊愕,但并不像蒙律那般瞠目结舌然后一堆问题。 而让明月意外的是,此次随楚子晏出行的除了原班人马之外,还有一位非常貌美的姑娘。 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穿锦衣长裙,衣裙之上绣着蝶穿牡丹,秀丽华美。肌肤粉润如凝脂,鹅蛋脸饱满,弯弯蛾眉下一双眼睛秋波流动。气质端庄高雅,言行温婉动人,大概就是所谓的大家闺秀风范。 美人不足为奇,楚子晏不更美?但蒙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明月,可不能失礼,这是咱们未来的晏王妃。” 晏王妃?! 这称呼让明月的心骤然下沉,面部与脊背一阵发凉,愣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行礼。 “晏王妃。” “……”楚子晏的目光慢慢转向明月,看她笑容可掬说道,“你这称呼叫得有些早,她是西梁国长平公主梁昭君。” 有点早?但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吧? 明月笑容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笑。 西梁国她知道,楚国的邻国。不过叫昭君的都是美人?早知道她就叫赵昭君。 这姑娘原来是个公主,难怪这么有气质。 赵明月再次拱手:“长平公主安好。” 梁昭君微微一笑:“你就是明月?” “在下赵明月。” “我是听大司命说过你。” “大司命?”吴虚怎么会跟梁昭君说她?她还以为是楚子晏跟她说的。 “当然,晏王也说过一些,不过还是听大司命与其他阴阳师说得多些,我来楚国不单是因为陛下指婚,也是来拜师学艺的,如今我是大司命的外门弟子。” “噢。”梁昭君说了这么多,明月听得最清楚的就是指婚两个字,她看楚子晏笑了笑,也是,楚子晏已经二十岁,是到了成亲的年纪。 只是分开三年,突然有这样的转变,她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微动恋已失 明月突然觉得刚才见到楚子晏的时候扑入他怀里的举动,真TM挺贱的,而且她还很不要脸的哭了。 Sa! “明月。”楚子晏轻唤。 “……嗯?”赵明月好一会儿才回神看他。 “这些不是你喜欢吃的吗?怎么不动筷子?” 桌上确实都是她以前爱吃的东西,但现在看来这桌菜像招待多年不见的亲戚,鸡鸭鱼肉都摆上,丰盛得很有礼数。 明月持起筷子:“我吃呢,只是太多了不知从哪儿入手。” 楚子晏持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肚,放入她碗里。 “谢谢谢谢,我自己来就好。”明月坐直了身子,端起碗筷吃饭。 楚子晏与梁昭君都在看她,她都觉得自己脸上粘了米粒,而且楚子晏看也就算了,梁昭君你瞅啥呢? “你们怎么不吃?” 梁昭君用了一双干净的筷子也给明月夹菜:“我听说,三年前是明月找到了九色莲,不仅救了晏王的命而且他身上的寒疾也都康复了。” 梁昭君,姐跟她熟吗她给她夹菜?明月笑:“不过就是恰巧让我找到罢了。” “明月是很优秀的阴阳师吧?你还是子晏的天命福曌,我都有些羡慕你了呢。” 说什么风凉话!她都要嫁给楚子晏了羡慕她个福曌?明月嚼着口里的食物,对她笑了笑不言语。 梁昭君又问:“那这三年明月都去了哪儿?” 明月的筷子一停,咽下口中的食物,楚子晏都没问的话她问啥问呀?不过,抬起视线就看到楚子晏也用同样疑问的眼神看她,看来梁昭君还能给他代言了。 明月端了茶杯喝了一口,笑:“没去哪儿,到处流浪呢。” 时间能改变太多东西,三年之后,记忆中的他们早已经成为过去,忽而觉得有些感伤。 楚子晏蹙眉:“到处流浪,怎么不回来找我?” 找你?找你做什么? 明月垂眸,又笑了笑:“外边挺好玩的,就到处走走。” “噢?”楚子晏冷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我还以为你是担心鬼面找上我才没回来。” “没有。”赵明月看向楚子晏目光不由有些黯然,又说了一遍,“没有。” 楚子晏凝视她:“那你是如何从鬼面那逃出来的?” “就……骗他,然后就逃了。”不想再说她重新拿起碗筷说道,“殿下,公主,你们就饶了我,让我好好吃饭成不?” 她夹起鱼肉大口大口吃,可终究有种食不知味的感觉。 客栈的三楼被晏王府包下,整个三楼都是熟人,除了长平公主跟她的婢女莲香之外。 三楼有个露台,直面银海,是最好观海赏月的地方。 蒙律带着赵明月去了她的房间。她的房间不再是楚子晏的隔壁,他的隔壁如今住着长平公主。 她来得晚,房间安排在了最西那间,打开门窗看见的是银江。 虽不知楚子晏的真实身份,但店里显然知道他是贵客,所以接待得格外周全仔细。明月的房里已经准备了一大桶热水,里边蒸汽朦胧,进屋就能感受到一股热气。 曾以为阿鼻道麻木了心脏跟脑袋,对过去已经淡忘,但再遇见之前的人时,记忆又一点点回归。 世上最不会改变的就是记忆。 赵明月泡在大木桶里,想起当年楚子晏顶着一头湿发来她房间让她给他擦干,如今那三千青丝的梳理已经由一双芊芊玉手打理了吧? 之前她那么不敢来见他,是担心见了就不想走,又或者他就不会让她离开,他说过她是他唯一……在他身旁也不会枯萎的人。 如今想,或许仅仅如此罢了。 他说得没错,她是害怕鬼面不放过她,她害怕自己没有能力护他周全,所以想见不能见。 可如今见了,高兴吗? 高兴的。 可也有点难过。 明月放沉身子整个人没入水中。 这世上最可笑的就是……想太多。 什么唯一,什么深厚的感情,都经不起时间的磨砺,她没有任何生气的理由,但却总觉得难受。 “明月。”楚子晏敲她的房门,里边没有回应,他推了一下发现门是锁的,又敲,“明月。” 明月闷在水里没听见声音,直到楚子晏的敲门声变得有些着急,明月从水里冒出头来,连忙说道:“我在,我在洗澡!” 刚想砸门的蒙律连忙住了手,粗声道:“不就洗澡怎么还叫不应的?还以为你憋死在水里了呢!” “我刚才没注意听!”明月三两下从木桶里爬出来。 “小老爷们儿洗澡锁什么门?” “罢了,我等会再过来。”说这话的是楚子晏,明月慌乱穿衣的手顿时又停下来,转头看向房门,又看看自己。 如果她告诉他,她是个女孩儿他能对她好一些吗? 赵明月立刻摇头,楚子晏对她好不好,跟她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反正很快就会再分开的,又何必跟他说这些呢? 拿起毛巾慢条斯理擦身子。 手臂上,胸前,背后都是伤疤,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左胸上方是被黑熊精差点掏了心窝的疤痕,后背的长疤是被一个邪修砍的,不过最后她把他脑袋给砍了下来…… 唉,之前看还觉得自己漂亮,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自己不好看。 身上太多疤痕,太瘦,估计也没其他女孩子那么柔软,腰腹有马甲线,肌肉比其他女子结实,估计就差没在阿鼻道打出腹肌了。 明月哀声叹气套上衣服,从单衣到中衣再到外衣,至少得五六层。穿暖和了,她拿了干毛巾擦头发,推开窗户看着幽暗的银江。 幻雪神山在下雪,但无月岛上却是晴空万里。 十月十四月亮已经很圆,她将毛巾罩在头上望着那月亮,又忍不住唉声叹气之时,看见小狐狸沿着二楼廊檐瓦楞走回来。看明月站在窗边他没打算继续回来,一屁股坐在了瓦上,也面朝银江。 明月没好气说他:“没给你解术时非要人形,现在自由了又不肯当人了?” 小狐狸扭头瞪了她一眼没说话,关你屁事。 清冷月光打在狐狸身上,也照入明月的窗台落了她一身,明月似乎能感觉到狐狸心情很低落,她自己也是…… 狐狸是在怀念雪鹿山神吧?她这种怀念又来自哪儿? 不觉又从怀里摸出那块太月玉,今晚的太月玉通体发光如同一轮小小的月亮被捧在手心,让她再次想起那个八月十五,楚子晏把玉送给她的时候说。 ……“殿下,天上那个真的是你的明月?” ……“嗯,我的。” ……“你说是你的,那你拿下来呀。” ……“别说就是我。” ……“我的明月……在你眼睛里。” 毫无征兆的多愁善感啊,明月将太月收入怀中,转身打开了房门,让人把木桶撤了出去。 想着楚子晏刚才找她有什么事,便走到三楼的小餐厅。 露台之外楚子晏与梁昭君并肩而站。 他们前方是银海,碧空上是圆月。 月光星光洒了两人一身。 楚子晏静静而立,背影修长挺直,仰头望着天上那轮明月。 啊,他的明月果然在天上,明月心口又在微微抽搐。 蒙律拿了斗篷出去,梁昭君从蒙律手中接过斗篷披在楚子晏身上。楚子晏回头看向她,微微一笑…… 是笑了吧? 明月站在走道之内没能看清,但一股冰凉的感觉从心尖瞬间蔓延到脚底,突然觉得冷,她转头又走回了自己房间。 重逢跟她想得确实太不一样。 她原以为是他可能会离不开她,没想到孤独的只有自己。 躺倒盖被闭上眼睛,这次反而很快地进入了睡眠状态,但睡得也不安稳。 七月半的阿鼻道妖鬼众多,她原本打算躲在角落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她保存一些体力的,可一个邪修却悄然从她身后杀来,明月回身就是一个杀招。 那邪修惊恐喊道:“你是人?” 明月连忙收回杀招:“你也是人?!” 她还在震惊这阿鼻道里还有同类,但措不及防被那邪修的魂器从背后狠狠劈了一刀,鲜血迸飞。 邪修露出阴险的笑容:“我的确是人,但却也是杀你的人……” 邪修与他的魂器一起攻击着她,每一招都极为恶毒,比起有些头脑简单的妖魔,他更是阴毒无比。 看明月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狂笑着要砍下她的脑袋。 赵明月猛然飞出一道定身符,拔身而起,一剑割下他的脑袋,他的头颅落地,脖子动脉喷发的血喷了她一脸,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从那以后长达两个月的时间,她一直闻到自己身上的人血味道,总感觉手掌之内有厚厚的污垢怎么都洗不干净。 直到她再杀了第二个邪修。 那个邪修想要在她跟别人战斗的时候偷袭她,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赵明月猛然坐了起来,手上剑诀已起,满是杀气的眼睛瞪着靠近她床边的人。 楚子晏惊讶看着她。 她也微愕,手指悄然放了下来,戾气也逐渐消退,对楚子晏露出一个不大自然的笑:“殿下怎么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走那日就是我忌日 楚子晏站了一会儿,走到桌边将灯芯挑开,室内顿时亮堂不少。再看赵明月,满额头的汗水,他在床边坐下来问:“明月可还好?” “没事。” 他朝她伸手,明月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他的手一顿收了回去:“怎么一头的汗?” 赵明月手背一擦:“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然后她又抬头又问他,“殿下这么晚不睡,有事儿?” “没多晚,是你睡得早,方才不是跟你说,我过一会儿来找你。” “嗯,殿下找我有什么事?” “上次无月岛能看见月亮,没能跟你一起看,今晚想跟你一起赏月喝酒。” 居然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之前她也觉得挺遗憾,不过现在却不那么想,他刚才不是跟佳人一起赏月看银海了吗? “无月岛的月亮也不过是同一个月亮,没什么好看,我有些困了。” 楚子晏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沉默了片刻:“我房间有些冷。” “那我叫小二给你拿被子。” 赵明月掀起被子下床。 楚子晏看她是和着衣服躺下的,弯腰穿了鞋她利索起身,没会儿小二将被子送到了楚子晏的房间,明月跟随其后。 她将被子给他铺上,又将屋子里的木炭加了一些,转头看窗户说道:“不是说了,用木炭取暖要将窗户打开一些?” 她走到窗边将通风窗口打开一个缝,室内过分安静,走回来看楚子晏立在房中看着她。她目光微微闪躲了一下,但很快就对上他的视线。 “怎么了?” “蒙律粗手粗脚的他怎么能记得要将窗户打开?还是明月好。” 那你的长平公主肯定细心体贴啊,心里这么想但那么说估计语气会酸,明月笑了笑:“这么多年,殿下也该习惯了蒙律才对,那殿下休息吧,我回房。” “你还没帮我宽衣。” 楚子晏抬起双臂,宽大的袖子垂坠,俊美的脸上是还是淡然的模样。不过他的脸色好了一些,虽还是白皙如同花瓣,但至少有了些许血色。五官都是赵明月所认识的,只是比起记忆之中,现在的他又更美了几分。 笔画无法描摹的美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却遥远如同那座暮雪神山。 知道他将成为别人的,反而越发觉得珍贵起来。 明月心里自嘲地笑了笑,举步走过去给他宽衣,帮他脱下外袍解下腰带。 以前她个子矮小,只能看到他的胸膛,如今却轻易能将外袍从他肩上脱下来。 楚子晏垂眸看着她,也说了一句:“明月长高了。” “当然,都三年过去了。” “那三年之后,明月可还愿意为我暖床?” 明月惊愕抬头。 他的眼睛很黑,肌肤细腻,唇色浅淡但却很饱满,如此近,能看见他眼中有烛光跳跃,唇上有细腻唇纹。 好看的嘴唇此刻微微弯起,低声道:“明月可算愿意睁眼瞧我了。” 明月略微尴尬,推手将他送出去一些,笑道:“殿下都是快成亲的人,还要明月给你暖床也不怕人笑话?” 说出这话,她有些期待他会再说一次“我不要女孩”之类的话,但他只是淡淡看着他,并没再要求她给他暖床。 “这屋里有张卧榻,你在这睡吧。” 如果是以前,他非要缠到她答应帮他暖床才罢休,如今他有了公主,果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待她。 又也许他早就有了其他暖床人,在他身体好了之后,他就不单只有她一个朋友。 她将他带出了四面高墙的王府,用九色莲将他治好,让他能自由行走在各地与人群之中。 在没有她这个天命福曌的三年,正是他甩开孱弱病体去获取自己渴望人生的时间,做喜欢的事,找心仪的人。 去的地方多了,见的人多了,必然就会发现她赵明月并不是无可取代,并不是他那所谓的唯一。 明月笑容有些苦涩:“我还是回房吧。” “你若走,我半夜需要你呢?” “……”这话听得耳熟,意思却全然不是当年那种依赖了吧?“好,那我睡这儿。” 在卧榻之上躺下。 室内灯光昏暗,炭火发出幽幽红光。 两人没有对话,楚子晏也不咳嗽了,室内很安静。 卧榻在楚子晏床尾方向,他侧过身就能看到她。 明月没动,即便她能猜测楚子晏会在看她,但她又告诉自己说,别自作多情。 直到好久之后,楚子晏突然先开了口:“还以为明月会有很多话与我说。” 是有很多,想把这三年经历的种种告诉他,倾诉着自己的委屈述说自己的痛苦,想着跟他说了也许就能得到很多安慰,也许他的安慰足够她变回一个正常人。 只是如今正因为是他,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殿下呢,有话跟明月说吗?” “你想知道什么?”楚子晏看着卧榻之上身形起伏的被褥。。 她想知道这三年他的经历,他说什么都好。“嗯……殿下身体好了吗?” “好了。” “那真好。” “这三年你……” “挺好的,你看我都长结实了。”明月知道他要问什么率先做了回答,可却不想让他分担了,“睡吧,我困了。” 她翻了一个身面朝墙壁,闭上眼睛。 睡不着,但也不动,很久之后迷糊睡着了过去,又是一连窜的噩梦,再一次惊得从床上坐起来。 居然回梦到鬼面找过来…… 回头看向楚子晏的床,他似乎睡着了没有动静。抹了额头的汗水,又捞起被子躺了下去。第三次醒来天还是没亮,不过月亮换了一个角度,夜已很深。 赵明月躺得骨头都疼,翻身下床,给火盆里加了一些炭走了出去。 小狐狸睁眼看了她一眼,没动,等她走出了房门,它才慢慢起身跟着走了出去,看到她拎了一坛酒走向望月台,狐狸一脸鄙视盘坐在一角。 月光照在雪山之上反射出的光芒,亮得也有些吓人。 赵明月灌了一口烈酒,先是冷得打了一个哆嗦,随即喉间灼热,再几口下去,过了一会儿身上慢慢暖和起来。 眼前幽白的雪山,浩瀚的银海,还真别说,这望月台是个观景的好地方。 只是一人所在的深夜,凄清了些。 大半坛酒被她急灌入腹后,一个响亮的饱嗝在夜间响起,她自己笑了。 抓起酒坛子,对着月空豪迈道:“李白兄,这酒,敬你!” 捧着坛子闷了一口,酒从嘴角滑落,醇香非常,她擦了擦嘴振振有词: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李白兄,好诗好诗啊……” “这李白又是谁?”清淡的嗓音从明月身后响起。 明月回头。 走过来的楚子晏手上拿着貂皮斗篷:“这么晚出来赏月,至少也该穿厚些。” “嗝。”明月连忙捂住嘴。 楚子晏面不改色抖开斗篷往她身上披,有将毛茸茸的帽子给她套上,将她裹得严实了:“大半夜不睡觉,自己出来喝酒?” 这酒挺烈,明月觉得双颊发烫,冲着他点头。 楚子晏又问:“睡不着?” “没有,就是想喝酒。” 又是没有,总说没事,但半夜不知从床上坐起来多少回。“明月是不是有心事?” 明月摇头:“没……” “还说没有?”楚子晏忽而持起她的手,“你这手上为什么这么多伤痕?你脸上为什么会有疤痕,如果这些年都没事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手指触摸她掌心厚厚的茧,另一只手触摸她脸上的疤痕。 明月借故拿酒坛手抬起躲开了他的碰触,笑道:“我要找鬼面报仇,所以要苦心修行,这些伤痕不算什么。” “你要找鬼面报仇?” “嗯!”明月点头,“虽然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不过……我打算重新去拜师学艺。” 去拜师学艺?楚子晏目光一沉:“什么时候打算的?” “一直都这么打算,所以……所以现在你知道我还活着,以后十月十五就不用来无月岛纪念我忌日之类,我,等天亮,我就……走了。” 说完,感觉周围空气都变得寒冷稀薄。 不甚明亮的月色下,还是能看到他凄清的面容肃然,夜风吹得他黑发浮动,丝丝缕缕,分外凉薄。 似乎怒极反笑,他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他问:“你要离开我?” 刚才说着已经很艰难,如今承认要走更梗在喉咙:“……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很好。”楚子晏低声一笑,“好一个天下不散之筵席,好,你走,如明月所愿我今年之后我不会再来无月岛。” 胃里的烈酒忽而翻腾,心被烧疼的感觉很清晰,明月嘴角抽动了好几下,呵呵笑,点了点头:“行,那进屋吧,外头挺冷的。” 她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楚子晏没挽留她也没动,只有嘴角的笑容如同夜间鬼魅一般,话里带着冷冷的笑意:“明月这一走后,若是还念往昔一丝情义,来年今日便来这无月岛给我撒些酒烧些纸。” 第一百一十六章 惩罚一吻 明月离去的脚步骤然一停。 他这是几个意思? 让她来年来给他撒些酒少些钱? 赵明月惊愕转身看向楚子晏。 楚子晏笑容如勾,眼睛满是冰冷雪霜:“外头冷,进屋吧。” 换他说了这话抬脚离开了露台,赵明月傻站几秒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你那话几个意思?” 楚子晏头也没回:“没几个意思,天一亮,我送明月走。” 淡淡一笑他抽出自己的衣袖,明月紧紧抓着没松开,楚子晏笑着又问:“明月这是几个意思?” 明月生气,她不用他再来过忌日,他反过来让她来给她烧纸钱了?! “什么叫来年今日我来给你那什么……” “那什么?”他细长的眼睛微微掀起,睫毛之下眸光冰凉如此夜色。 “我是问你,我要是走你想做什么?” “呵,明月能跟一只没什么交情的雪狐回来给他主人拜祭,想必来年也肯赏个脸回来祭拜一下本王……” 哐啷 明月手中的酒杯一砸,揪起楚子晏的衣襟,红着眼睛怒道:“你在威胁我?” “自然没有,明月要走,本王可一句都没拦你。” “你总是拿自己来威胁我!”以前他也是如此。 楚子晏眸光幽暗,眼底泛着寒光:“我既然没拦你,你也不必在意我要做什么就嗯……” 剩下的话,他一句也没说出口。 因为赵明月踮起脚双唇重重压在了他的唇上,这时候该搬来曾经梦里的那句台词,楚子晏你欠吻! 楚子晏细长的眼睛睁大,不可思议看着赵明月。可也因为明月撞得有些重,他的身体回退了一些。 赵明月以为是他要退开,双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推上了墙壁,再次吻住他满嘴刻薄的话语。 他的嘴唇柔软却凉薄,带着夜色的寒冷。 她的唇温热,带着烈酒的醇香炽烈。 不过,她会的也就只有贴着他的唇而已,怒气从顶峰退下,意识到自己做了这些,忽而又觉得腿软。 心情起落之间顿悟,为什么想见不能见他?为什么见他会泪流满面?为什么听说他有了王妃人选感觉心如刀割。 因为……喜欢。 她喜欢他。 所以借着怒意,借着酒胆,再次把他按在了墙上,坐实多年前那一场桃花灼灼的春梦。 只是现实比梦总是要骇人些,嘴巴张了好几次却无从啃咬,她就想是不是该撬开他的唇什么的,书上不都这么写? 但他牙关紧闭没有一丝回应,似乎是还没从震惊中恢复,又似乎在等她继续,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无动于衷或者会厌恶? 无动于衷? 厌恶?! 种种猜测让她身心,如同被酒的后劲杀得几乎都稳不住,揪着他衣襟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单方面做了这样的事,是该道歉吧? 可如何道歉?! 蠢蛋赵明月,你是个女的为什么总是用霸道总裁的招式泡妞……泡男? 现在改如何是好? 用力维持自己的那点自负,她推开了他,呼吸起伏,然后捏起拳头说了一句,头也不敢抬,有理不在声高的大声道:“你再惹我试试看?” 说完,真TM想挺尸装死…… 啊,对,她喝酒了,醉了,是的,她已经醉了! 嘴角抽搐了几下赵明月总算能抬起头看着他,堆出满脸坏坏的笑容,她后退退出了墙边,吊儿郎当看着他:“终于乖了吧?不,不敢再顶嘴了吧?” 月光照不到墙边,楚子晏站在阴影里,看不到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一双眼睛幽暗不见底,深深锁在赵明月的脸上。 太失策了,为什么她会让自己站到月光之下,这样让楚子晏看清自己的窘态。明月把醉态演得更明显,低头找着东西: “酒呢?我的酒呢?我……我喝醉了。” 画蛇添足了说了一句,她踉踉跄跄进屋,直奔西边的房间,一头扎入床铺用被子将自己狠狠埋起来。 赵明月啊赵明月,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她居然真真的把楚子晏给吻了! 怎么办啊…… 楚子晏看着那小子跑夹着尾巴逃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好一会儿,然后靠着墙壁笑了,低声骂了一句:“赵明月,你就是只大尾巴狼。” 骂完抿了抿唇,又笑了。 赵明月在床上反省很久,不过确实是喝了不少,本来是打算喝得半醉回来好睡觉的,现在酒劲是真上来了,天也临近黎明,她真的睡了过去。 没人叫她起床,日头已经三竿长,明自然醒来还分不清身处何处,月看床顶,又偏头看屋里的摆设,望月客栈。 ……望月客栈?! 昨天晚上她,她她她把楚子晏按墙上给亲了! 赵明月揪头发,抓脸。 天怎么就这么亮了?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楚子晏呢! 她还没睡醒,接着睡接着睡。 眼珠在眼皮之下骨碌乱转,她疯了一样抓起被子狠狠咬一口,赵明月你肯定是被艳鬼上身了你! 怎么办怎么办? 被子蒙头又继续挺尸好久,慢慢掀开被子看向窗户,要不,逃吧? 反正她也是要走的。 说到走字,又如同被醍醐灌顶,想起了楚子晏昨天说,她要是走,明年的今天就来拜祭他…… 扭捏乱蹦的心又慢慢沉下来。 楚子晏这话又算什么?他也同她一样舍不得她的吧? 可昨天她亲他,他都毫无反应,这么想她又颓然没有了所谓的痴心妄想。唉,她总是一个人胡思乱想,想通的也只有自己的心情……她喜欢他。 再也无法否认。 明月硬着头皮起床,室内有了动静,小二就端着热水进来给她洗漱。 洗脸漱口,对着镜子把长长了不少的头发扎成一个荷包髻,几丝细碎的碎发落在额前,脸上的疤只有浅浅的痕迹……并没多影响她的容貌……吧? 她这是自欺欺人?还是自我安慰? 又看双手,确实有太多打斗的痕迹了,太粗糙。 谁会喜欢这样粗糙的姑娘? 唉,拉开门走出去,挺起脊梁骨。 反正昨晚她喝醉了,什么都记不得就对了。 刚整理好的思绪在走到餐厅时又变得七零八落。 楚子晏跟梁昭君正在坐榻之上下棋,旁边一张矮桌上放置一壶热茶,另一侧放着一个红彤彤的火盆。 熏香袅袅。 楚子晏神闲气定举起黑子放在棋盘之上。 梁昭君举起白子想了想,抬眼对楚子晏微微一笑,将棋子放入棋盘。 一旁给他们倒茶的丫鬟莲香笑说:“晏王殿下的棋下得真好,我家公主可是西梁公认的高手,居然被殿下逼到无从下手……” 梁昭君淡笑:“莲香莫要夸大其词,殿下下得比我好,棋局布置大气,我这小格局自然敌不过。” “承让。”楚子晏说了这话,真好抬眼看到了入口的赵明月。 他微微一笑:“明月起了?” 赵明月也不知道该脸红还是该退避,其实她还有一丝怨气的,气他如此神闲气定似乎昨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也气自己纠结了那么久,结果被人家双双对对的画面,狠狠地打了脸。 就你会胡思乱想。 此刻她如果还说要走,楚子晏会不会…… 不行不行! 她何必又屡次用同样的办法试探呢?她亲他他都无动于衷,答案已经很明显,他对她不是那样的喜欢…… 明月胸口又是一阵拔凉,硬了头皮走过去,给楚子晏与梁昭君拱手行礼:“晏王,公主早安。” 楚子晏目光清淡如水没有波澜:“不早了,是你起得晚。” 小二似乎已经受了吩咐,这时候将早餐端了上来给明月:“小公子,请用早饭。” “多谢。” 赵明月坐在饭桌旁用早饭,楚子晏又答应了梁昭君开始了新的棋局。 明月撑着脑袋骂自己无数遍,人家霸道总裁强吻的女人后来都会成为他的女人,赵明月你强吻了别人的男人,简直就是自讨没趣。 楚子晏当她是喝了酒头疼才扶额,一边下着棋一边说:“知道酗酒头疼了吧?早饭之前先把醒酒汤喝了。” 明月放下撑着脑袋的手,先把醒酒汤喝了,然后有一口没一口地吃早饭,目光不由自主又瞥向楚子晏与梁昭君,见他们埋头对弈气氛很是融洽,她端起早餐准备离去。 “你要去哪儿?”还没完全起身就被楚子晏问住。 也不能直接说自己不爽要走人,就随便塞给了一借口:“这焚香闻着难受,我回房间。” “白羽把这香撤了。” 那她就没借口离开了呗?明月又只得坐回原位,心中继续唉声叹气,她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面对楚子晏,现在人家根本……毫不在意! 莲香这时候看着明月说:“明月公子觉得这香不好闻?” 明月不解看着莲香。 莲香说:“这可是我们公主最喜欢的香。” “呃……”这无意还把人家长平公主给得罪了,不过她也可以利用此种借口离开啊,“那让白羽把香拿回来,我回房间去就好。” “这香我也觉得不大好闻。” 楚子晏说了这么一句,让赵明月顿时又耷拉下肩膀,看来她是没办法从他眼皮底下离开就对了,可他这么说也不怕得罪了公主? 长平公主歉然说道:“殿下之前没说,昭君让殿下难受了。” “无妨。” 两人继续走棋。 莲香回头看着棋盘,看主子把白子落下的时候惊呼一声:“公主,这子下得实在是……” 第一百一十七章 晏王垂钓明月上钩(三更) “哎呀。”梁昭君也惊呼一声,稍微的走神让她下了一步大错棋。她不好意思说要悔棋,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看着楚子晏,希望他怜香惜玉主动让她悔棋。 楚子晏拾起一颗黑子,放在梁昭君空出的位置,一步杀了她满盘棋局的锐气。 莲香与梁昭君都有点傻了眼。 作为男子晏王殿下不该让一让的吗?何况她还是长平公主,还是他的赐婚对象,他不仅不让还淡淡说了一句:“长平公主可要专心,再错就输了。” 梁昭君没得到让步,这盘棋也不好翻盘,温婉又略带娇嗔说:“晏王殿下的棋下得如此之好,让让昭君多好。” “长平公主的棋下得如此之好,应该知道落棋不悔。” 没了任何胜算,梁昭君伸手接过莲香手中的茶,垂眸喝了一口,又将茶杯放回莲香手上,用手帕擦了擦嘴:“昭君认输,要与殿下重新再来一盘。” “我有些乏了……”楚子晏又再次喊住了又准备离去的明月,“明月要去哪儿?” 他下棋就不能专心些?老监视她做什么?明月粗声回答:“回房睡觉。” “你才刚起又要睡?” “哦。” “过来与我下棋。” “我又下得不好。”在楚子晏长时间的注视下,明月硬着头皮走了回来。 梁昭君让出位置坐到一旁:“明月连棋都下很好吗?” 赵明月摇头:“不好。” “明月真是谦谦公子,真谦虚懂事。” “是真下得不好。”明月说着随意在棋盘上摆了枚白子,楚子晏依旧持黑子放下一颗,明月不暇思索有摆上白子。 样子倒是娴熟,但怎么她一直在连五子? 楚子晏也微微差异看着明月,不知她这种是什么下法。 明月看他捏着黑子不落,便说:“下啊,到殿下了。” 楚子晏又摆上一颗黑子,赵明月落下白子之后说道:“殿下输了。” “殿下输了?”梁昭君不解,这棋局才开始呢不是? 明月解释:“对啊,我这白子连成五颗,你就输了呀。” “这是什么棋局。” “五子棋啊……喔?你们下的不是五子棋啊,那我不会,你们玩吧。”她放下棋子就要走。 楚子晏却说:“那我跟明月下五子棋。” 不要了吧?其实围棋她也知道规则,只是不想跟他们玩才特意下了五子棋,猜想他们不会定然就不用她继续在这儿当电灯泡了。 “殿下会五子棋?” “看明月方才下棋的走势,大概是纵、横、斜五子相连者为胜吧?” 对……这才一局就被他看出规则来了,明月又悻悻坐了下来:“那再来吧,殿下要太差的话我可不跟你玩。” 楚子晏只是看着她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可楚子晏真的是第一次玩吗?陷阱一个一个地给她下,一盘过去之后比她还老手,赵明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梁昭君在一旁看了几局,笑着说:“这棋局看似简单却特别要花心思,殿下是新手却也得心应手。” 拍什么马屁?不就是想夸你的男人嘛?她还偏不让楚子晏春风得意。明月立刻给楚子晏下了一个陷阱,这一步他若堵不好可就输定了。 她的白子刚落,楚子晏挑眉看向赵明月,一脸你确定要走这步的表情。赵明月赶紧低头看棋局,糟了,急功近利结果没防楚子晏,黑子已经三颗相连,再一步就能赢她。 赵明月手指很快地捡回自己放下去的那枚棋子。 莲香说:“明月公子,落棋不悔!” 明月给莲香抛了一个媚眼:“莲香妹妹什么都没看到哈。” “我看见了。”莲香据理力争,“殿下定然也看见了。” 赵明月抬眼看着楚子晏,贼手用白子堵住了他的黑子,厚颜无耻说:“继续啊,继续。” 楚子晏毫不在意依言继续。 莲香道:“殿下方才不是跟公主说落子不悔?明月公子明显就悔棋了嘛?” 楚子晏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明月跟长平公主不同,他,很无赖,我不敢惹他。” 很无赖……我不敢惹她…… 这话让明月想起了昨天晚上她吻了楚子晏之后放的话,你再敢惹我试试看? 他这是在含沙射影吧?!明月的手一抖,棋子落在了不该下的地方,楚子晏眼中微露狡黠,黑子落下连成四颗,这回赵明月再想赖皮也来不及,又输了。 然后楚子晏补充了一句:“而且,就算本王让他,他也赢不了。” 管他是不是影射昨晚的事,他不说她就死活不认账,明月干干笑着:“是,是,晏王聪明过人,明月怎么都赢不了的。” “也未必,明月的有些方法能让本王……有口难言。” 噗…… 一口嫩血四溅。 这家伙绝对是在拐着弯骂她! 卑鄙啊,刚才她一身斗志等他提起然后装傻时他绝口不提,现在却杀她个措手不及! 总而言之,在言辞上赵明月从没在这阴阳怪气的家伙身上占到便宜,而且还经常吃哑巴亏,明知道他在损人可却不能回嘴,回了就对号入座。 楚子晏也没有太大的表现,下完棋之后,蒙律就上来说道:“公子,细软已经全部收拾妥当,可以启程。” 启程?这么着急他们是要赶去哪儿吗? “你们要去哪儿?” 一直淡如清风的楚子晏此刻微微蹙眉看着她:“是我们,回金陵。” 明月想反驳说她不回金陵,但想起昨晚他说的那些决绝的话又不好开口,呵呵笑了笑:“对对对,我们,是我们。” 楚子晏稍显锋利地又睨了她一眼,朝她伸出手:“扶我。” “……” 昨天她说什么来着?她喜欢楚子晏?!雪鹿山神,我昨晚定然是被门夹了脑袋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我一定不是喜欢楚子晏! 从无月岛回金陵的路程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楚子晏的大马车里如今已经坐了一位长平公主,马车是很大,三匹高头大马拉着也有劲儿,但连莲香这小丫头都自己骑着马跟着,明月就有点不好意思再挤进去。 楚子晏上了马车,见她还在外头站着,用一个表情无声询问。 赵明月立刻说道:“我跟蒙律一起在车头驾车就行。” 楚子晏又看了她好一会儿,什么都不说由着她。蒙律放下车帘,再将车门也关上,他坐上车夫的位置,明月也爬了上去,小狐狸跟着一跳卧在她手边。 “驾。” 蒙律喊了一声,训练有素的马拉着车齐步并进。 车子一动,寒风呼啸,一下就把人吹透了,赵明月那个后悔啊,当电灯泡也比在外头吹风要强点吧?她裹紧斗篷缩成一团,心里又抱怨,刚才楚子晏好歹也该再客气两句让她上车才对吧? 蒙律看她缩成一团问:“到现在还不会骑马?” 她哪有时间学骑马?而且天寒地冻的她一点都不想骑马:“骑马其实也不难吧,夜十都能学会我还能学不会?” “好久没见夜十,你们后来还在一起吗?” “我去无月岛之前还跟他一起去帮朋友迎亲,也是去金陵,就比我们早一天的路程。” “你倒是跟夜十亲,却没见来找过我。”车内忽而传来楚子晏的声音。 他找长平公主的时候可有想过她了?大概是冻得不爽明月脱口而出:“当然嘛,夜十是我表哥。” 车内顿时一片寂静。 感觉风雪都大了一些。 明月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得意,看他秀恩爱,她还不能呛他一回? 但很快她就发现又是自己想多了,楚子晏根本不会被她呛着。四平八稳的官道,四平八稳的马车内忽而传出一拨琴声。 蒙律这样的大汉都猛然精神一震说:“长平公主的五十弦,可是举世闻名的。” 那拨琴的人就是梁昭君。 五十弦是一种拨弦乐器,类似琴,五十根弦,弦粗细不同,每弦瑟有一个调节音调的支柱。 唐代李商隐有一首诗叫《锦瑟》。 “五十弦啊,我懂。”明月想着那首诗歌振振有词念起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赵明月刚念完,室内又传来了音色不同的琴声,蒙律更是惊喜看着明月,笑了一脸:“明月,你听过咱们主子抚琴吗?” “他还会抚琴?” “呸!”蒙律直接啐了她一口无比讽刺的说,“咱们主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长平弦瑟固然闻名于世,但主子的弦琴也绝不落后,只是主子都是自己闲时弹奏,没人有福分听罢了。记得有一年开春,晏王在静安殿弹琴,那时梨花正开,琴声引来百只飞鸟,画面可真是世间一绝……” 蒙律说的一脸神往。 赵明月熟悉静安殿,蒙律这么一说她脑海里便有了一个画面,梨白花满枝,树下一袭倾城白衣抚琴,琴声缭绕,飞鸟盘旋,落英纷纷。 可惜她却从没见过他做这些。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关山雪女 车内弦瑟妙曼起落,琴音随弦瑟轻轻拨动,随意的附和却恰好锦上添花,琴瑟淙淙,相辅相成。 长平公主柔声念到:“白雪逐车辇,琴瑟相应和。寒山春欲放,齐待鸾凤唱。” 此时两人的琴声如同空山鸟语,百花待放迎春。 琴瑟之声好似天作之合,还真有琴瑟和鸣的意思。 赵明月心里加了一句,秀恩爱死的快! 然后一阵怨念。 蒙律那大块头却摇头晃脑好似真能听懂似的说道:“哎呀,真是琴瑟和谐,天作之合啊!” 赵明月恶狠狠转过头看向蒙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你懂啥? 随手捞起手边的狐狸抱在怀里,狐狸挣扎不愿意,赵明月抬手就狠K它脑袋一下:“你个魂器也想造反?” 狐狸龇牙想反抗,明月按着他脑袋一阵蹂躏。 狐狸打不过炸毛,转头就咬赵明月的手。 蒙律看这情景说:“人类的魂器通常只能以兵器状态现世,这野狐狸怎么能随便出来走动?” 狐狸嘴里还衔着赵明月的手,回头瞪蒙律,很凶的样子。 脑袋自然又被明月揍了一顿。 车内传来楚子晏的声音:“明月觉得这曲子可还好听?” 赵明月身体一僵,翻了一个白眼:“好听极了,晏王跟公主真是琴瑟和谐,鸾凤同鸣,天上一对,地上一双。” “让你评价琴声可没让你评价我与长平公主。”楚子晏声音里有一丝笑意。 前方引路的玄黄策马回头说道:“主子,前方发生道路坍塌官道被封,需绕道走关山道。” 蒙律说:“关山道我走过一趟,官道开通之前从银川去金陵都是走关山道,后来官道建成关山道才嫌少有人通行,不过道路也能通车马。” 楚子晏便说:“那就走关山道。” 关山的道路浑然天成,像是两排山峰之间的河流干枯之后形成了一条大道,路边被填得平整。不过想要跟官道一样能安逸弹琴就比较难一些。 道上的雪被其他车马行人踩出两条露土的长道,一直延伸到前方的峡谷。 峡谷内飘着茫茫雪雾,四周异常幽静。大路两旁的高山白雪覆盖,分不清山与雪雾的轮廓,只是看起来情况不大对。 “蒙律停车!”赵明月喊了一声。 “怎么了?” 此时玄黄骑着马掉了头回来说道:“不能再前进了,这山谷有蹊跷。” 蒙律这时候也恍然大悟说:“这,这前方车轱辘的痕迹不见了!” 对,那些车马痕迹消失了。 倪往回头说道:“不仅前方的轨迹消失,后边的也消失了。” 回头一看,后边也是一道下着白毛大雪的峡谷,地面上的印记也凭空消失。他们被困在了峡谷之内。 倪往抽出一张黄符往前打去,前方却似空无一物让黄符畅通无阻,他们往前走了许久却又走不出峡谷。 地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明月低头看,地上那白茫茫的不是雪,而是……头发!? 怪不得车轮留下的痕迹都消失,这些雪白的发丝覆盖了地表,并顺着马车车轮向上蔓延,目标是车内的人。赵明月凌空一道符斩击向地面,发丝断裂成了雪,又再次迅速再生。 此时山谷里传来一个女子低低的笑声:“哼哼哼……这味道至阴至纯,着实罕见,车上的人儿不如就留下来陪陪奴家如何……哼哼哼,哼哼哼……” 笑声里带着空灵凄厉在山间回荡不绝,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来。 但顺着发丝生长的方向寻根,这些头发似乎是从关山主峰蔓延下来的,前前后后封锁了几里山地。 那头发如同白浪攻击,一旦被明月等人击碎就化成雪又迅速再生。 马车与马匹所有着地的物体都被层层缠住,寸步难行。 倪往说道:“我开道,蒙律你尽量将车子驾出去。” 倪往的诛茫绿藤打在地面激起一层层雪花,但那些头发再生的速度非常快,马车行驶的速度依旧很慢。 狐狸趴在车前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不屑地哼了哼:“你们这样只会消耗自己的力量,这满山谷都是雪女的头发跟积雪,你们无疑等同于在水中作战,抽刀断水水更流的道理不懂吗?愚蠢的阴阳师。” 赵明月额头猛爆了一个十字,后边那句他能不能省了? 再有! 看倪往的魂器诛茫那所向披靡鞠躬尽瘁的战斗力,再看空音雪……唉,都是魂器怎么相差那么大?雪鹿山神给她的不是魂器是个小祖宗! 倪往的绿藤瞬间被一缕银发扑捉缠绕在一起,再猛然一抽。她的战马四条腿被定住无法动弹,倪往硬生生被拽下马背,但她眼疾手快落地之前打出一道黄符。 黄符激射光芒,头发如同遇到火一般迅速后退,倪往并没被发丝缠住。 而倪往的战马则没有这样幸运,被头发连根拔起般拉入山壁,发出几声哀鸣就没入了岩壁之中。雪白的山壁上留下的一道刺眼的血红,但也很快就被吞没消失了。 明月喊了一声:“倪往,用八卦布罩住马车。” 敌人无处不在,那就只能用法器防御自己。就如同黄符如果不够用来降妖,就只能贴自己额头一个道理。 倪往觉得有道理喊了一声:“缚茫!” 魂器八卦布在车顶之上张开,一个法阵将马车锁住,那些发丝如潮水一般褪去,但又迅速拱着白雪冲向马车。 雪本身不是邪祟之物并不惧怕八卦阵法,雪女哈哈哈大笑说:“没用的,你们已经是奴家的囊中之物……” “囊中之物?”明月冷冷一笑,“那我们就只能破开你的囊!” 赵明月站在车头,凌空写字符,一个个金色的字符完成后,环绕在她身侧形成了一层屏障,然后她一跃下了马车。 小狐狸哼了一句:“赵明月,这可是两千年道行的雪女,你这是去找死?” 赵明月充耳不闻在雪地上飞奔,发丝如浪冲击在她的防御罩上,破碎又再生。 见此法无用,雪女的发丝卷起数个冰凌,尖锐的冰凌如箭朝着赵明月飞射。 明月并不攻击,闪身躲避,雪女似乎玩得很开心大笑着说:“你跑呀,快跑呀,我看你能跑多快。” 冰凌齐刷刷射下! 蒙律挥断了发丝回头说道:“明月在瞎跑什么?” 倪往甩了两鞭,看了一眼赵明月的脚步,她并不是乱跑,而是…… “蒙律,做好准备冲出去。” “什么?!” 蒙律还没反应过来,赵明月一个后空翻躲避了冰凌利刃单膝跪地,双手压在地面上说了一句:“魁斗七星,起!” 雪地之上七个点连成巨大的北斗七星法阵,光芒冲天形成金色的屏障,屏障之后的发丝全都震碎成雪,楚子晏的马车周围的束缚也瞬间垮塌。 蒙律趁机驾着马车朝着七星法阵的方向奔腾。 赵明月此时已经再次往前开路。 她一边跑一边画符,在楚子晏的车马来到七星屏障之后,一道符篆打向前边的山峰没入其中。 四周安静了一会儿,那雪女忽而哈哈哈哈大笑:“你这小小阴阳师,居然相用一个符篆来降我……” 四周回音不绝。 悉悉索索的声音密密麻麻响起,如同千万只虫子在奔腾,两侧几座山峰同时喷发发浪。 蒙律大喊:“糟糕!” 这简直如同四面开闸放水冲刷他们! 倪往也是满脸肃然,知道情况非常危急,转眼看向明月。 明月双手并起手决变化,口中大喝:“散!” 原本只是打入一座山峰的符篆,从其他山壁上也长出来,符篆光辉盈盈。 明月目光锐利喊了一声:“碎!” 符篆光芒大盛。 这时终于传来了雪女的惨叫之声。 “啊——”如同是山猫叫喊之后,前方的山峰耸动,雪女大喊,“休想从奴家手下逃走,把车上的人留下来……” 倪往也飞出一道黄符:“开道!” 但在山谷前方顿时出现一个雪白的女人头颅,头颅从雪山之中伸出,面容苍白似雪,不见身体其他部位,脖子却如同蛇一般伸出来,头发也如触角扒在山壁上不断抽丝拉长。 蒙律驾着马车从另一侧绕行,但另外一侧也凸出同样的头颅,接着无数个头颅如同长在头发上的果实,又如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攻击马车。 三匹拉车的马再训练有素,如今也是惊得前蹄翻腾,蒙律也有些看管不住这些牲口,三匹马癫狂奔驰起来。 玄黄飞身上了马车,对着那些头颅不断斩杀,也亏得他手中是把能斩妖的玄黄剑,才能横刀立马砍下一个个头颅。 头颅被砍掉在地上就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死人头,血肉模糊的模样看起来并没死多久,应该是被雪女拉入山体之内的人类。 除了头颅山壁之上又出现了无数的手臂,招摇着要抓住路过的任何生命体。 长平公主的丫鬟莲香也是阴阳师,道行虽不及倪往却也还算不错,不过此时双脚被抓住,她用剑斩断那些手,她的脖子又瞬间被发丝缠住,猛然拉向山壁。 赵明月一道黄符打在她身后的岩壁,那些手发出凄厉的叫声又缩回岩壁之中。 赵明月将莲香拉出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魂器飞鹰 莲香发出痛苦的惨叫。方才没入岩壁之内的臂膀硬生生被撕开,没入岩壁的部位已经骨肉分离露出森柏的骨头。 岩壁上残留的血又瞬间被吸干消失了。 赵明月将莲香抱起丢上马车,此时一条银发卷住了赵明月的脖子也往岩壁上拖去,力道猛烈速度极快,凭空画符是不可能了,赵明月从怀中抽出一道黄符。 还没来得及使用,几个手臂握住了她的肩膀继续往后拉,手上的黄符脱手飞出去掉在地上。 楚子晏通过窗口对明月叫道:“明月!” 像是以一种被撕裂的状态扯入岩壁,明月闷哼一声的徒手抓住扣着她肩膀上那惨白冰凉的手,套在她拇指之上的戒指发出红色光芒,让那些手被烫着一般迅速缩了回去。 是夜十送给她的指环!居然是能让鬼邪之物退避三舍的东西。当然,也只是限于戒指碰到的时候才会起作用。 赵明月顺利从崖壁上拔出自己,继续进入作战模式。 这一道峡谷穿越得格外艰难,明明不长却似乎走不到头,头颅、发丝与手似乎斩不尽杀不完。 但也有此看出,这雪女必然是被封在山体之内无法行动,只能靠自己的头发,其他人的头颅来观看与接触外边的世界。 赵明月对玄黄喊了一声:“玄黄,帮我!” 玄黄飞身而下,掩护住赵明月给她争取时间。 赵明月抽出一把小匕首,在自己手心画出一道血符,口中不断吟唱阴阳诀,她念唱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在山谷之间轻轻回荡不止,如同数人同唱,数十人同唱,数百人同唱。 如同佛经唱诵密密麻麻,回荡不绝。 “净天地污秽,诸天地妖邪,诛魔录永唱,万血朝宗,急急如律令!” 赵明月的手掌打向了一座山峰。 瞬间鲜血瞬间有被吸食的感觉,血丝成符篆顺着发丝不断涌入主峰,赵宁月能感应到鬼脉流动,目光也如同穿透层层山峰直奔主峰。 大喝一声:“诛邪!” “啊——” 又是一生凄厉的惨叫,这会儿雪女是被伤得不轻,崖壁上的手与头颅几乎是同时一起缩了进去。 鬼畜般的参加也让山体震动,前方的山峰轰隆作响,山上的积雪瞬间滚落下来。拉车的几匹马往不同的方向逃散,蒙律也被狠狠地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 轰隆一声,白雪崩塌,整座山的斜面塌坐下来。 赵明月与玄黄直冲马车都要救主。 但玄黄的脚被银丝捆住,他回头挥剑斩杀。 赵明月刚奔到车马旁,只听见车内传来梁昭君的一声娇喝:“飞翼!” 接着一团影子破了车棚冲出。 梁昭君与楚子晏正坐着一只如同苍鹰但又比苍鹰大无数倍的飞鸟腾空飞起。 要不是因为雪山崩塌,赵明月肯定会大喊一声,我勒个擦呀,梁昭君的魂器也太给力了吧?这魂器真TM帅死了! 但眼前的状况刻不容缓,雪山在崩,赵明月飞奔拉起蒙律甩出去。 她想跑时脖子再次被银丝捆住往后拖,虽然她迅速用戴着戒指的手抓断发丝,但后座的力量让她直奔雪山低下。 蒙律大喊:“明月!” 倪往的绿藤飞出想要将明月卷出来。 但已经来不及。 大雪从赵明月头顶埋下! 在半空的楚子晏大喊一声:“明月!” 但他的声音已被雪崩的声音掩盖,雪雾如尘土飞扬,许久之后才平静下来,大半的峡谷已经被掩埋。 蒙律大喊“赵明月”便飞奔过去要挖人。 山体再次动荡。 还以为是二次雪崩,倪往抓住了蒙律:“你这样去等于找死!” 雪雾沉淀之后两人凝视雪堆…… 一个巨大的冰人从雪下站了起来,动作随不是那么灵活,但赵明月与雪白的小狐狸就在冰人的怀抱里护着。 这显然是雪狐的纵雪术! 三年前在无月岛他们曾领教过,那时候雪狐的力量还十分强大,若不是雪鹿山神出现他们也不能那么轻易打败他。 赵明月还活着!蒙律大大松了一口气。 狐狸说了一句:“还不想走?等那雪女恢复过来再杀一次吗?” 倪往与蒙律还等人立刻逃出峡谷,冰人也带着雪狐与赵明月离开,忽而冰人的脚被银发缠住,身后传来呜呜的哭声。 “不许走不许走,留下来陪我……我好孤独,呜呜呜……” 银发缠住冰人。 赵明月与空音雪一人一狐从高处跌落,赵明月伸手接住了雪狐,两人掉在雪堆里翻滚着出去又继续跑。 雪女是凶恶强大,但毕竟是被封在山体之中不能随意移动,倒也是受了限制的,不然还真的是够呛。 几个人跑出了出口,回头再看那下着大雪的峡谷依旧心有余悸。 明月又看向那雪堆,莲香已经被大雪埋在了雪山之下再也出不来了。 雪狐见明月回头看着雪堆,哼了一声,不屑离去。自己都快自身难保,还有什么资格担心别人? 不过…… 赵明月的法力突飞猛进的程度真让人……不痛快啊!凭什么一个小阴阳师能如此有潜力?他可是修炼了千年才有现在的修为。 狐狸,不服。 出了峡谷,梁昭君驾着她的魂器飞翼降落,魂器消失,她扶着楚子晏站在了雪地之上,轻声询问:“晏王可还好?” “还好。”楚子晏说道。 梁昭君此刻面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些疲劳:“原谅昭君最后才使用魂器,因为昭君法力不足不能驾驭这魂器太久。” “是公主救了本王,如何还求原谅?” “昭君救晏王是理所当然之事。” 明月依旧赞叹于梁昭君的魂器,一脸羡慕说:“公主的魂器真是惊艳至极,原来魂器还能随心所欲变成飞骑?” 梁昭君看着明月微微一笑:“飞翼本身是一个苍鹰妖,恰巧与我投缘便达成了契约,我也不懂太多阴阳术觉得如果是飞骑会更实用,只是没想到飞骑会耗费如此大的法力,我还不能长时间操控。” 赵明月闻言看向一旁的小狐狸,唉声叹气。 狐狸登时就不高兴,她那个鄙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敢嫌他,他还不想当她魂器呢! 梁昭君又说:“我知明月道行高,没想到居然是如此之高。” “呃……”明月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算是什么程度的修为,就看向了楚子晏干干地笑了笑,“只是略懂皮毛。时间不早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 没有了马车,前后又没有村落几人只能步行上前。 在风雪之中行走了一个小时才离开关山道,重新走上官道。附近还是没有人烟,只能又往前走了大半个小时,梁昭君体力不支,楚子晏那脸也有了倦色。 毕竟两个美人都折腾了一天。 好在前方终于有了一个小驿馆。即便驿馆只剩下一个房间,且极为简陋,他们也别无选择的住下来。 赵明月身上都是血,是方才抱莲香的时候染上的,但此刻没有衣服可以换,只能将就穿着。白羽给她包扎手上的伤口,看着明月伤痕累累的手,白羽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明月却只是在沉思,那关山雪女打不死,又很是难缠,如果把鬼面人引到那去,她再施一个术能不能困住他? 对面的楚子晏忍不住问:“明月在想什么,笑得如此居心叵测。” “咳咳,什么居心叵……”不跟他一般见识,看他整日都与梁昭君站在一起,坐在一起,乘坐马车也在一起,今晚倒是好了也睡在一起了!心里更不是滋味,她不说话低头看白羽给她上药。 “这什么药还挺疼的。” 白羽头也不抬说:“多少人因为上这药疼得满地打滚,你就一句挺疼?” 以前或许她也会满地打滚,但这几年她皮开肉绽的时候还少吗?明月另一只手捂嘴打了一个哈欠没说什么。 小二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来。 赵明月从桌上拿了一碟小鱼干放在小狐狸的椅子上,小狐狸自顾吃了起来,她包扎好了之后也开始吃饭。 对面的梁昭君体贴地给楚子晏夹了菜。 赵明月突然觉得……伤口真疼得她想就地打滚! 今晚的风很大,吹打窗户与门板嘎嘎作响。房间当然是留给两位主子,赵明月在走廊尽头的角落找了一个不太透风的角落打地铺,卷成一团准备睡觉。 蒙律给她端来了一个火盆放在面前,里边炭火通红,一股暖气慢慢传递过来,明月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对蒙律笑道:“还是律哥对我好。” “今天……多谢你救我。”蒙律低声说了一声。 “什么谢不谢,谁让咱们是兄弟呢?!” 蒙律看她一眼,蹲在火盆旁用火钳拨动木炭,也不多客气什么就是抿嘴笑,沉默了一会儿又似是想到了什么说:“外头太冷,主子对你那么好你要进屋打个地铺他肯定允许。” 不说还好,一说明月心里堵得慌,白了蒙律一眼把半颗脑袋缩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 “他跟公主的房间我去打地铺,我还没那怪毛病。我手疼,想睡觉,你要睡要站岗随你。” 第一百二十章 同塌而眠 “我站前半夜,玄黄站后半夜,现在我当值。”蒙律老实巴交地交代,“后半夜我回来跟你挤一挤,还真别说,你这儿地方选得不错,无人走动自成一个避风港,比玄黄在的房梁可好多了。” 赵明月伸出一只手摆一摆轰人。蒙律走回楚子晏的房门口,她才慢慢睁开眼看那紧闭的房门,现在楚子晏终于有女人给他暖床了吧? 以前他还问她,女孩儿也热得跟明月一样像个暖炉吗? 她还回答,是啊,抱着还能让他热血沸腾。 他现在是热血沸腾了吧? 赵明月看着火盆里红彤彤的炭火,心却越来越冷,背也越来越冷,她转过身面朝墙壁让火烤着背后,手心的伤口与心口都隐隐作疼,也分不清具体是哪儿疼。 莫名其妙啊,难道她还真喜欢楚子晏? 相处的时间不过半年,分开三年重逢的今日,居然还有了嫉妒之心,不应该啊!一定是假象,一定又是她想多了,她勾画了太多的楚子晏,但从来就没有一个是楚子晏自己承认的。 罢了,就此作罢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恍惚之间感觉有人掀开她被子一角躺了进来,她以为是蒙律回来了,难道上半夜这么快就过去了?她还没睡着呢吧? 明月睁着眼睛不动声色,如果蒙律只是躺着那她也没什么意见,天寒地冻相互取暖情理之中。 背后的人确实也没什么大的动静,只是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叠在她背后然后就不动了。 这动作幅度定然不是蒙律! 赵明月猛然起身回头看。 果然楚子晏躺在她被窝里,黑发布满枕头与背后,一双细长的眼睛吟着夜色幽暗而又淡然,他轻声问她:“把你吵醒了?” “你……你来我这儿做什么?”明月都有些结巴了,她可是认定他跟公主热血沸腾去了的。 楚子晏理所当然回答:“跟你睡觉。” “你你我……我这地铺很冷。”明月像闪了舌头一样一直结巴,她甩甩头直入正题问,“不跟你的公主睡觉,你跑来我这儿瞎闹什么?” 楚子晏静静看着她,然后笑了。 他一笑她就有种无处遁形的窘迫,拧着眉头回瞪他:“你笑什么?” 楚子晏的声音依旧温缓徐徐,尤其在夜里挺得让人心神荡漾,他说:“人家一个姑娘家与我同房岂不是要被坏了名声?” “呵,你们不是准备成亲了嘛?”明月话里不自觉就多出了几分讽刺。 楚子晏嘴角又是一耸,轻声又问:“我成亲,明月不高兴?” “我祝福你!” 楚子晏轻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但他心情却是不错:“快躺下,被子空了风都往里边灌,我冷。” “冷你就回去抱你的哎呀……” 楚子晏拉倒她撑在棉被上的手,让她一下就跌回地铺上,两人终于面对面贴得很近躺着,大眼瞪小眼半晌,明月往后拉开了一些距离,从满心的酸楚又瞬间转到了昨晚她强吻他的慌乱。 楚子晏此时朝她伸出手。 明月立刻抬手推他手臂:“你要干吗?” “给你盖被子。” 这时候也才发现他抬着被子要给她盖上,明月窘迫老实躺了回去,再翻了个身仰躺不再面对他绝美的脸庞。 楚子晏也翻了一个身,两人如同三年前一般并肩盖着一床褥子躺着。 明月不说话,楚子晏也不说话。 方才好不容易招来的几只瞌睡虫,早已经灰飞烟灭,明月清醒得不得了。 “殿下,地上冷,你还是回房间去吧。” “我不冷。” “你睡这儿……” “你要是怕我冷,就抱我。” 明月偏头瞪他,多年之后,他还是原来这样的调调。 楚子晏也偏头去看她:“你要是不愿意,我抱你也可以。” “无聊!”明月心里有点高兴,却翻个身背对着他躺下。 不大的被子瞬间被供起一个空间,冷风灌入,楚子晏也跟着翻了一个身叠加在她背后,胸膛挨着她的脊背。 明月回头,嗔怒一句:“还没完了你?” “你那样睡风吹进被子里来。” 明月看他一双平静的眼睛,最后终于无奈却又释怀的微微笑了:“睡吧。” 楚子晏嘴角笑意加深,将头贴着她的头发闭上眼睛。 三年了,没有一个夜晚能睡得安稳,即便从阿鼻道出来之后,她花了大价钱住了最好的客栈,睡最舒服的床也都一样。 今夜,寒风撞击着窗户闷闷作响,走廊打的地铺也不甚暖和,但却是三年来赵明月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从睡下之后就没再动过,连一个梦都没有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种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美得冒泡,醒来背后依旧温暖如同昨夜,但被窝里的楚子晏已经不在,外边多了几盆炭火,玄黄站在角落之外显然是不让外人靠近。 见到明月坐起来,玄黄看了她一眼举步离开。 赵明月还有些懵,昨晚楚子晏是真来跟她睡了还是她做梦了而已? 小二端来热水给她洗脸,又给她带了一件崭新的外套,明月穿戴整齐走了出去,看到蒙律依旧站在房门之外,她问:“公子呢?” “在房里。” 不可能啊,昨天晚上他分明是来跟她挤了地铺,她不至于真的分不清梦与现实。 蒙律又加了一句:“长平公主生病了,主子跟白羽在房间里。” “噢。”原来是这样,赵明月推门走了进去,听到长平轻轻的咳嗽之声。 白羽道:“昨日公主过度耗费灵力,身体虚弱易受风寒才会体热咳嗽,我去熬些药来。” “有劳白先生。” 白羽从明月身边走出房间。 倪往暂时顶替了丫鬟的位置照顾长平公主起居,帮她将被褥盖好之后站到一旁。 梁昭君对楚子晏说:“殿下,又是我耽误大家了。” 楚子晏缓声回答:“不赶时间何来耽误,你好生休息,有何需要与倪往说。” 他准备起身,梁昭君拉住他的衣袖,轻声咳了咳:“殿下能不能陪陪昭君?此刻突然十分想念莲香,心里很是难受。” 楚子晏又坐了回去:“好,你睡吧。” 或许是身体太难受,梁昭君有些无助与害怕,手从楚子晏的袖子滑到了他手上,然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 这一幕让赵明月立刻转身走了出去。 出去之后觉得自己大惊小怪,这有什么可怕的……居然落荒而逃。 回头再看房门,她抓了抓头晃着下楼。 小二非常周到地又给她上了早点,她坐在饭桌前闷头吃早饭,想来他们就是这样相互作伴着的吧? 楚子晏还会照顾人?真羡慕被他体贴的人,她好像从来没受过他的照顾。 不对,当年在无月岛他们一起掉入修罗鸟巢穴之中,楚子晏不是也用他孱弱的身子保护了她? 不过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她自己也挺滑稽,三年之后再次重逢,居然再见钟情,也不觉得矫情吗? 明月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口大包子,嚼着包子左右找了一会儿,她狐狸呢?! 狐狸是不能离她太远,平时就算两人不怎么对盘,他也总在附近不时地鄙视她,但好像从昨夜开始就不见狐狸的踪影。 估计也是跟她一样窝在哪个角落睡觉了吧? 这不,那个银色短发的男孩从外头走了进来。只是他身上满是风雪,原本一张粉嫩的脸蛋如今也是苍白无比,眼神灰暗。 赵明月放下筷子疾步走过去。 平时两人关系也不见得多好,但终归这小东西由她负责,自然见不得他狼狈的模样。 “空音雪,你去哪儿弄成这样?” 空音雪慢慢转头看向赵明月,目光更是灰暗,不耐烦地说:“滚开!” 这臭脾气到底要怎么挫才会消一点?赵明月向来不爱训人,大多时候不愿意硬碰硬,所以没选择在他焦躁的时候继续询问,就说了一句:“不说就不说,过来吃早饭。” “我让你滚开!你凭什么管本大爷!你是否认为白漓把我交给你,你就可以干涉我?” 餐厅里的人都看了过来,赵明月还挺没面子,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么个面子,只是无奈地哼了声:“呵,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那狐狸忽而凑过来狠狠推了赵明月一把:“你把我放开,还我自由!”说着又推了赵明月一把,力道之大让她后退了一步,推了三次之后赵明月抓住了他细白的手腕,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谁的心情也没见的多好,他拿她撒什么气啊?! 如果空音雪真就是个小孩也就算了,但他本身是个千年修为的妖,人身更是大人,只是如今身体缩小了,但心智总不至于是孩子吧? 赵明月沉声道:“凡是总得有个度,空音雪你别太过分。” “本大爷就是这么过分,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你有种杀了我啊?” 赵明月牙关一紧,生空音雪的气,也觉得自己很失败,当年为了九色莲把这东西给收了,九色莲给了楚子晏,她在人间地狱呆了三年。 如今这楚子晏是别人的,这狐狸也一直视她为仇人,她这几年简直失败透顶。 小狐狸继续叫嚣:“你不杀就放了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欠揍狐狸 这小狐狸欠揍到爆! 赵明月把手伸出去:“你的名字在这儿,挖得走你挖走,砍得走你砍走,我不想要你也已经很久了。” 空音雪瞪着她,满脸挫败与焦躁,他看了看左右跑过去,抽出一个客人放在桌上的佩剑,抬起当真就要砍了赵明月的手。 赵明月牙关一紧,眼睛都不眨一下。 在剑快要落下时,小正太空音雪的衣领被高头大马的蒙律抽起来,他双脚离地嘴里叫骂,手上的剑也乱挥,蒙律夺了他手里的剑再随手将他往墙角一扔。 砸在地上的空音雪又迅速爬起来,冲向蒙律:“你敢动本大爷,你找死!” 似乎非要激怒所有人的举动被赵明月拦截下来,她揪起那小子的衣襟沉着脸问:“你闹脾气有用吗?” 空音雪双脚踢她的小腿,明月吃痛,咬牙将他推坐在座位上:“你到底想干什么?闹什么?!” 蒙律:“他就是欠揍,让我来!” 明月推开蒙律,揪起咬她的空音雪将他按趴在桌边,空音雪挣扎扭打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继续叫骂:“你有本事就杀了本大爷……” 赵明月却一下撩起他的袍角,然后扒下他的裤子。 这会儿空音雪有点懵了,愣了一会儿大叫:“赵明月你要做什么?” 明月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嘴角冷冷一勾。 空音雪面色发白:“你敢!?” 赵明月一巴掌拍下去。 很清脆的一声,空音雪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她居然打他的屁股?! 他可是千年雪狐,他可是个男人! 周围的客人都在看着。 楚子晏也站在外围看着。 空音雪面色从苍白到涨红再转白。 “住,住手!” 又是一巴掌,再一巴掌,没一会儿小正太白白的PP上就红彤彤。 赵明月其实能轻易地制服他,但她却选择了让他最难堪的一种方式,像打孩子一样的揍了他高贵的臀部! “赵明月我让你住手!” “你认错我就停手。” “你有种杀了我。” “我不杀你。” 啪! “啊,赵明月!”小正太想死的心都有了,赵明月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 “认错不认?” “死也不认!” “说了不会让你死……” 赵明月的手再次要打下来时,手腕被人从后方拉住。 “蒙律你别管!”回头身后却不是蒙律,而是楚子晏,她蹙眉说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也别管。” 她抽出自己的手,楚子晏却握紧了,清淡说了一句:“我还不能管你了?” 明月其实可以硬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但对楚子晏她向来下不了重手。空音雪也趁机从赵明月的手下逃脱,拉起自己的裤子恶狠狠地说:“赵明月……” “你再说我可救不了你。”楚子晏目光轻轻落在空音雪脸上。 空音雪指着赵明月权衡自己的处境,没再开口。砍头不过头点地,可打屁股实在是太丢人,小正太愤怒冲出客栈,还不忘回头放狠话:“你今天不放了我,一定会后悔!” 反正他也走不了多远,赵明月也没管他,只是微微偏头对楚子晏说:“公子放手吧。” 楚子晏迟疑了一会儿,松开了她的手。 即便模样与性格再像汉子,但骨子里她还是个女人,心口不一啊,明明是她让他放的手,但他真放了她却一点也不高兴。 举步又回到自己方才的座位继续吃早饭。 其实她不饿也不想吃东西,只是这个时候在楚子晏面前,她不知道做什么比较自然。 楚子晏跟着坐到她对面:“包子都凉了,换热的吃吧。” “无所谓,我没那么娇贵。”她拿起包子吃了起来。 “方才若不是蒙律,你还真让他砍了你的手?”楚子晏突然问。 他不在楼上照顾他的公主,下来看她什么热闹?“不是没发生吗?” 楚子晏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明月是在生我的气?” “明月不敢。” “你倒是敢得很。”楚子晏一边给她倒热茶一边继续缓声问着,“明月当真不知如何解了与那狐狸的契约?” 明月嚼着包子看他,其实她知道,只是小狐狸虽然可恶了点,但至少不管她去都哪儿他都得在,愿意不愿意他都会在。 “明月有话都不会再跟我说了。”楚子晏目光有些暗淡,“你以前不这样。” “你以前也不这样。”她回嘴的速度很快,在楚子晏看过来时,她又懊恼地笑了笑,“我长大了嘛,而且……也没什么好说的。”说完她的眼睛也暗淡下来。 楚子晏无奈:“明月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说出来,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忽而有些受够他七弯八拐的说话方式,也觉得他那些似乎离不开却对她若即若离的相处方式,有点烦人。 说什么如果她离开,来年就来给他撒酒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时她惊愕却也惊喜,因为她猜他的意思是,他死也要留下她。 可她留下了又怎样呢? 做他身边的另外一个蒙律还是倪往? 自然醒的好心情早就被楚子晏与小狐狸消耗殆尽,明月无奈一笑:“大概是分开太久,很多事情都不是原来的样子,殿下也不要想太多,也许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子晏闻言目光有些锋利地看了她许久,垂下眼睫看着面前茶盏里冒着热气的茶,说:“重逢那日明月的眼泪要让我怎么想才不多?” 什,什么! 为什么突然说到那天?! 那天见面得那么突然,仿佛所有压抑在心底的思念与感情都瞬间爆发,她才会那么……那么情不自禁。 可知道他有婚约之后,她也觉得那个抱着他哭的举动很一厢情愿,很丢人。 可他现在说出来笑话她有意思吗? 明月有些慌张的表情慢慢收了起来,她挺起脊背看向楚子晏,一字一句道:“以后不会了。” “……”楚子晏总是轻描淡写的表情终于也沉了下来,像是忽然结冰的一汪深潭,“好,很好。” 明月有些后悔如此放话,其实她只是有些生气,这些话不是她本意。 楚子晏却站了起来:“昭君还在楼上等,我便先上去,明月慢吃。” 那一丝后悔瞬间被他撕得粉碎,他依旧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因为她说了让他难受的话,就拿自己来报复她的楚子晏。 大概认识的人多了,性格也没那么执拗,不再像抓着唯一般抓着她。 她以前以为楚子晏是喜欢自己的,可每次都会用“他只是没有朋友才喜欢霸占她”为借口,安抚自己的心不要乱动又偷偷以此取悦自己。 她说楚子晏别扭,其实别扭的人是她吧? 如今一想,或许当真他就只视她为朋友,仅此而已。 老天爷,您大人有大量别开玩笑了好吗,三年之后给她这种失恋的心情到底是闹哪样? 因为梁昭君病倒,他们还需在这小驿馆呆着。好在有客人退房,他们也有了足够的房间休息。 楚子晏一直在梁昭君的房间没出来。 赵明月也没好意思进去,在自己的房间里倒头大睡,到了下午被倪往叫到了梁昭君的房间。 说是:“公主的烧是退了,但体温一直在下降,体内有阴气流动。” 楚子晏坐在梁昭君的床边,梁昭君的手握着他的激动说道:“殿下千万不要自责,人总会有生病的时候,我怎么会是因为殿下才这样?” 梁昭君连说话嘴里都吐着寒气。 那一股白雾还带着隐约的蓝色,赵明月连忙上前用手挡在楚子晏的鼻口,一丝蓝气拂过她的手背阴凉。明月再看楚子晏,他面色也是非常难看的苍白。但看着她的眼神却十分淡漠。 明月回头问倪往:“白羽呢?” “中午公主退烧后,白羽就出去补充药草。” 梁昭君不解问:“明月,我这是为何……” 赵明月看着她还握着楚子晏的手,低声说道:“明月需给公主切个脉象,还请……两位暂时不要牵手。” 梁昭君才察觉自己一直抓着楚子晏的手,连忙松开。 当然赵明月不是把脉,而是摸鬼脉,梁昭君的手异常冰冷,在她的正常脉搏之外还涌动一丝阴凉鬼脉。 明月说道:“公主体内有阴火。” “阴火是什么?” “阴火是在极阴之地产生的灵火,喜寒,会以不同的幻象存在,公主大概吸食到了一些。这东西一旦进入体内就能让人体温下降,但公主之前发烧,那是烧退之后才被阴火侵入……” 倪往闻言立刻搜索房间,一看床边的火炉,抽搐一枚黄符飞了过去。 火炉内微微发蓝的炭火随着黄符的消失,逐渐转化为正常的火焰色。 阴火拟态正常的火焰,让人很难察觉,用阴火取暖或用阴火煮饭通常就会被阴火缠身。 “咳咳咳……” 眼看梁昭君又开始咳,赵明月不动声色挡在了出自子晏面前,说:“阴火的气焰有毒,所以烧出的温度或饭菜都会携带阴毒,所以……被阴火缠身的人咳出的气也一样能传播此毒。” 梁昭君连忙用手帕捂住嘴:“那该如何是好?你们赶紧带殿下出去吧。” 楚子晏说:“我不碍事。” 脸白成这样还说没事?赵明月目光沉了下来说:“恕我无礼,殿下与公主还是暂时分开……” “我不碍事。”楚子晏淡淡又回了明月一句。 明月深呼吸:“殿下的五阴之体会助长公主体内的阴火,殿下若不想害公主就出去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的喜怒在你 “……”楚子晏微微惊愕看着明月,苍白的脸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明月瞬间后悔! 她,她在说什么啊? 明知道他很介怀自己的特殊体质,当初还因此不与其他女子接触。 “我……” “罢了。”楚子晏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向梁昭君,“公主现在知道本王是个怪物了吧?” 赵明月更是惊愕。 难道梁昭君不知道楚子晏的特殊体质? 她进来那会儿梁昭君说什么来着?“殿下千万不要自责,人总会有生病的时候,我怎么会是因为殿下才这样呢”? 完蛋,她闯祸了! 她居然把楚子晏可能刻意对梁昭君隐瞒的事给说了出来。 赵明月追悔莫及:“公主,其实……” “公主好生歇息,本王先出去。”楚子晏打断赵明月解释的意图,起身时,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明月连忙扶住他:“殿下……” “放手。”楚子晏话语很轻,面色很平静,但赵明月知道……他生气了! 楚子晏走出房间。 赵明月看着那背影苦恼地“哎呦”一声,转身对梁昭君说:“公主,其实不是……”现在再说不是她说的那样,又像是在故意坑公主,“算了,我会尽量帮公主减少一些冲撞,所以别太介意。” “我不会介意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梁昭君毅然说道。 “……”赵明月忽而有些羞愧,不再继续这话题就跟倪往说,“倪往身上可有些驱邪丹药?” “有驱魔丹。” “驱魔丹药效太强,一颗驱魔丹分三次给公主服用,每两个时辰服用一次,若体温还没恢复,再继续服用三次。” “是。”倪往对明月有些敬畏之意,“那殿下那边还请明月公子去看看。” “呃。”赵明月头皮发麻,可自己闯的祸总得自己善后,且方才楚子晏看上去面色也很是不好。“行,那我去找殿下。” 楚子晏在自己房间喝茶。 赵明月硬着头皮走进去。 真奇怪,每次跟他顶嘴让他生气,总会发生一些让她措手不及的事,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今早下定决心怎么也不会再主动跟他道歉,这会儿又怂包一个,低着脑袋跟他说:“对不住……” 楚子晏自顾饮茶不搭理。 明月挪了一张椅子坐他旁边,又重蹈覆辙的讨好:“我错了,我不是故意在公主面前那么说,我还以为她……她知道呢。” “知道什么?”楚子晏风淡云轻反问。 知道他是五阴之体的事啊,赵明月耷拉着脑袋:“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楚子晏继续风淡云轻缓声说:“大概是分开太久,很多事情都不是原来的样子,我也不敢猜明月现在想说什么,怕自己想多了。” 报复心……依旧很强啊! 早上她说的话,下午就被他拿来反击,真是翻版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即便是自己的招儿但明月还是觉得她完败给他。 “殿下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不会变。”他斜睨着她目光柔韧。 “……”又是这样包含很多言外之意的回答,让人感动得想入非非有不敢自作多情,“我给殿下把把脉吧。” 楚子晏嘴角不屑一弯,端起茶喝不理会她。 他在拒绝她给他把脉?!“我都跟你道歉了。” “明月哪儿错了?” “……”好家伙,话题又绕回去了,“我,不该告诉公主你的体质……” “呵。”楚子晏轻笑一声,继续喝茶,显然对她的答案非常不屑,更不满意。 “喂……” “本王不碍事,自从吃了明月的九色莲这身体就挺正常,不会三天两头卧床不起,不再需要一个孩子以命相救,不用一直被当成病秧子而被看轻……” 这些还是在责备她吧?还是那个阴阳怪气的楚子晏。 他是没变,但她忽而格外难受。 “楚子晏,你让让我,不行吗?”说完眼眶发热,心里更难受。 楚子晏拿着茶盏的手一顿,斜眼看向赵明月。 明月深呼吸无奈一笑:“呵,我就是觉得,其实我也挺委屈的……”鼻子又是一酸,她怕再说就过了,一过了就真可能会哭,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软弱,“殿下休息吧。” 她准备起身。 楚子晏将手臂伸过来,放在桌面:“帮我把脉。” 赵明月看着他的手没动,这家伙向来知道怎样能让她进退,所以她被他吃得死死的,想要闹脾气都不能。 在他将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她抬手放在了他手腕上,脸上的表情稍显疲惫与失落。 这孩子离开三年,回来变得阴郁太多。经常无端地半夜起来,偶尔会很羡慕地看着别人,经常会不安地看着某处,像是融不进周遭一般。 楚子晏垂下细长的眼睛,浅淡的双唇翕动:“明月想我怎么让?我不大懂,你说出来我就能做到。” 是,他不懂,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他能让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但却从未将自己坦诚,让人似乎能懂他的时候,又忽然完全不懂。 只是她该怎么告诉他,她也有些畏惧与模糊的喜欢?她想要的就是他主动而自发地先告诉她他喜欢她,这样才能让她明确自己的心意,安抚她喜欢里的诸多迷茫。 可他……喜欢她吗? “没有,只是觉得每次我都得跟你道歉,很憋屈。” “但你真的做错了。” 他又做对了什么?他对对错的衡量也只是自己的标准,楚子晏真的是她见过最自我的一个人,他主宰自己也主宰他身边的所有。 他的缺点很多很多,可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是喜欢上他了呢? 明月无奈。 “那我希望我做错了事跟你道歉,你就能原谅我,你做得到吗?” “你做错了什么?”他似乎很执着于这个问题。 赵明月却不知道他执着于要哪个答案,只能拧着眉恼怒大声道:“不管我做错什么,你都得原谅我!” 她有些急了。 楚子晏长眉一扬反而高兴了:“好,不管明月做错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什么嘛……”如此喜怒无常的人她根本就捉摸不透,“都不知道你生气的点在哪儿,高兴的点又在哪儿。” “在你。” “……” 结果,又是这样,两人又回到了原点。 赵明月站在窗前看着雪山暮色叹气,每次跟楚子晏吵架都吵不起来,生气不是高兴也不是,结果还是回到了模棱两可的状态。 罢了,她也不想多想。 此时,看到雪地上有个白色的东西在跑动。 空音雪有在玩什么呢? 他似乎是想要从这儿逃走,不过跑出去大概几分钟,因为被契在她身上的缘故它又回到了原点。接着疯了似的继续逃,明知道不会成功,但他屡试不爽。 他就那么想要离开? 赵明月下楼走到他的起跑线。 白色的小身影消失几分钟像撞了南墙又滚回起跑线,倒在赵明月的脚边,一看到明月,翻滚一圈站起来。 “你!想做什么?!赶紧滚!” 赵明月蹲下来看着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是有一定要去的地方,我跟你去就是。” “不用你管。” “看来是真有事,说吧。” “说了不用你管!” “好,那你继续跑吧。”明月起身双手环胸俯视他,“跑啊,我不会管你。” 那狐狸气得直炸毛,赵明月觉得有些好笑。 这时客栈的后院传来一阵交谈之声。客栈老板应了蒙律的要求带来一些马匹与马车,蒙律对马与马车都十分满意,交了钱,还吩咐店家多给马匹喂一些草料。如今等梁昭君身体好转,他们就能出发回金陵。 狐狸忽而愤怒地哼了哼,在赵明月准备离去之时,他化成了小正太拉住了赵明月的衣袖。 “赵明月。” 他的表情严肃,让明月也慎重起来,凝望着他。 空音雪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若放我走,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说清楚些。” 空音雪目光看向四周:“你当真以为,你们已经走出了关山道吗?” “嗯?” “关山道原名关山雪域,这里的一切不过都是假象,有人已经把你们放入了他的‘国家’当中。” 什么国家?他是谁? “我没听明白。” “这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大多都是他制造出来的,你们在这儿呆的时间越长,意识越会融入他的创造当中,他会给你们想要的一切假象……” “比如你们从雪女那逃出急切需要出口,他就给你们制造一个官道,你们想要休息之所,他就会给你们客栈,一切都发生在你们祈盼之中,所以浑然不觉,他正一点一点攥写你们的命运。” 大概说的是一种造物的能力,但明月看着四周:“我还是不大明白。” “不大明白?”空音雪轻哼,一脸鄙视,“跟我来。” 明月跟他走到了马棚,空音雪袖子一甩,面前一匹白马瞬间变回一个冰雕,明月大惊看向空音雪。 空音雪又是鄙视的一眼:“现在明白了吗?你们想要马他就会给你们马。” 明月背部一阵发凉,回想起来她还真没发现有任何漏洞,一切都在他们的意识之内发生着: “可那店家确实是个人吧?” “当然是人,就跟你们一样走入他国家里一住就是几十年的人,他以为这就是他的人生,他的意识就是这么认定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异国空桑 就以这个店家为例,他是一个远走他乡想要干一番事业的人,不小心进入了关山雪域,那个人就会给他一个驿馆营生,店家由此以为自己有了事业,开始勤勤恳恳经营。 店家需要的东西,那个人都会给予,渐渐就会形成一个主动意识羁绊店家,让他成为这个“国家”中的一员。 明月:“虽然这样,但总会有漏洞,比如店家需要回乡呢?” “那他就会给他一个故乡,制造一条他记忆中的归乡路,制造他想要见的故乡人,那些人的生或死或其他变数,他都会安排妥当,因为他与这个国家里的人意识想通……” “即便如此,但总有发现漏洞的吧?” “如果你的国家里有不听国王话的人会怎样?” “……” 空音雪冷冷一笑:“对,惩罚、关押、死刑一应俱全的法制体系,不然那些官兵哪来的差事?” 明月明白了。 简单而言,这个人就跟开发游戏软件的一样,他创造出一个世界,让玩家进入其中扮演各种角色。只是游戏开发靠的是程序与玩家操作。但这个世界靠的是冰雪与人的意识。 明月问:“为什么让你留下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重点不在这个,而是要离开这儿啊愚蠢的阴阳师,空音雪怒视明月半晌,别开头:“这是我自己的事。” “所以你认识这个人?” “你……”她总是能跳脱出他的语境,分明他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却总被她一语点中,“没错,认识。” “而且关系不同寻常吧。” “……”他有给她传递那么多讯息吗? 明月伸手揉揉他柔软的银发:“这不难联想,你能用雪传达讯息,银川以前不也是你控制下的‘国家’?” “呵。”空音雪嘴唇哆嗦了一会儿终于哈哈笑了起来,“原来我们都一样,我也会变得跟他一样……不过我会杀了他的……” 空音雪眼神凌乱,情绪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空音雪……”赵明月按住他的肩膀却被他用力拍掉。 他双目赤红瞪着明月:“我不杀他他必然也会杀我,所以你必须放了我,否则我们就会一起死……” “放你那是不大可能了,雪鹿山神的死术怎么解你知道?” “就算把你的手砍下来也要解!” “砍下来就行?魂器也叫魂契,可不是肉身上的绑定。砍了手也会在其他地方绑着,除非魂飞魄散才能彻底解除,我们这辈子啊,是要绑在一起喽。” 空音雪听得面色苍白,明月瘦长的身子弯下去,把脸凑到一副接受不了事实的稚嫩脸庞前:“诶,我突然又想到,人死之后魂魄转世再生,哎呦坏了,估计下辈子你还得跟着我……” 空音雪更是瞠目结舌:“你胡说,其他阴阳师的魂器难道还不能解不成?!” 明月摸着下巴,思考:“那些魂器都是他们自己契约,自然有解除的方法,可咱们的契约是雪鹿山神契的,你跟雪鹿山神这么好,他有没有告诉你解开的办法?” 这不废话吗?白漓从那之后就消散了,他怎么会知道?!“不可能,一定会有办法,我绝对不会一辈子跟着你这个讨厌鬼!” “方法是应该有的吧?”明月直起身子,双手背在背后。看那小孩儿仰着头看自己心里暗爽,小子,还不信治不了你!“不过就像你所说,阴阳师都很愚蠢,我是没想到办法你想到了吗?” “你……”空音雪抓狂地想挠她,赵明月凭借自己手长一掌支在他额头,任凭他双手双脚乱挠乱踢也碰不到她,她脸上不觉浮现一丝宠溺的笑意。 这小东西挺可爱,跟夜猫儿似的。 空音雪察觉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瞬间石化。 他居然在赵明月面前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他不是小孩不是小孩!赵明月居然敢按着他脑袋辱没他……对,这家伙早上还脱他裤子打了他屁股! 除了母亲之外可没人敢如此待他…… 母亲? 这个词让空音雪冷却了下来,他又恢复了不可一世的模样,挥开她的手:“赵明月,你要能杀了他,我以后就不会跟你作对。” “此话当真?” 她激动个什么劲儿?“你以为你能杀他?” “这个你别管,如果我能把这事给摆平,你以后就听我的。” 怎么一下主动权就变成她的了?空音雪有些不爽,但他就不信她能做到。 “是。” “君子一言!” 空音雪白了她一眼,不屑地哼了声才道:“驷马难追。” 赵明月笑,明眸皓齿的样子,刺到空音雪的眼:“你笑什么?你还没赢呢!” “会赢的。”赵明月伸手又柔软他的银发,如她所想还是被他打回来,她又笑。 被打也笑,被咬也不还手,这人是不是要……蠢死了?!小狐狸气急败坏转身离去。 明月也不追,反正他也走不了多远,只是笑看那背影的同时,看到了二楼窗台后边那一袭白衣,楚子晏长发如墨站在窗边看着她,他在笑,明月却忽而打了一个寒战。 低头想了想,她没做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吧?不过就是今天跟他争执没有结果就结束了而已。 那她为什么要心虚? 明月挺起腰杆抬起头再看过去,楚子晏却已经不在窗前。 外头暮色苍茫,室内灯火昏黄,这座驿馆陈旧地落在山林暮色下。赵明月没再多想楚子晏什么心思,只是忽而觉得,创造这个世界的人该有一个怎样的胸怀才能造物? 他走近客栈。 客栈的老板正噼噼啪啪打着算盘,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店小二正在勤奋地跑堂,客栈内坐着几桌吃饭的人群。 这些人知道不知道,或许他们几十年的奔走都只是在这关山雪域之中而已。 这雪域或许只有一条返乡路,一个故乡城,但每个人走过时,都有着自己记忆的画面,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发现,所经历的一切不过就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或许有些人也发现了异样,比如说,回家的路跟记忆的不一样了。但发现了这个,通常的人都会自我解释,意识与记忆总有淡忘的时候,这些不过是一别数载物非人非罢了。 赵明月走到柜台前:“掌柜的,你们这客栈开了多久?” 掌柜噼啪打完了手中的账,抬起头笑着说:“二十余年。” 那这掌柜的进入这个国家已经二十多年。 “掌柜的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从楚国西州过来的,不过这儿已经是我的第二故乡,我们家乡闹了灾荒,家人都没了,这儿就是我家。” 楚国西州? “这儿不是楚国境内吗?” “这是空桑,不是楚国。” 空音雪说这是个虚假的国家,但掌柜的这么说,显然这个国家有历史,不过,她在晏王府读过苍元大陆的史书,却没读到关于有“空桑”的记载。 苍元大陆人界的记录并无空桑,但空桑人却有着他国的记忆,这种意识的创造能力得有多登峰造极? 赵明月又问:“空桑?真是个美丽的名字,不知道这儿的陛下是不是也是如此?” “我们这些草民如何能见过陛下?但据说是个美丽无双的人……”这时掌柜的看到楚子晏走过来,呃了一声,就说,“大概也如同你家公子那般美吧。” 赵明月回头,楚子晏已经走到自己身后:“在聊些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赵明月离开柜台。 楚子晏与她并肩走:“我一来就说没有,好似在说我不能听的话?” 赵明月在桌旁的椅子坐下:“掌柜的说,公子长得好看。” 楚子晏反问:“那明月觉得,是我好看还是空音雪好看?” “空音雪不过是个孩子……”说到这看楚子晏淡淡凝视的眼神,她又有些心虚,“至少他现在是个孩子。” “明月既然知道他不是个孩子就不能碰他揉他,当然就算他真是个孩子那也是不行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这个都要计较吗? “明月喜欢打男人的臀部或揉弄男人的头发?” “我……”她做那些举动时根本就没当空音雪是男人,被他反问后怎么好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他就是个……”孩子这理由似乎说不过去,“狐狸啊。” 看他依旧以一副谴责的眼神,她有些被看毛了,挺起腰杆:“你都能跟别的女孩牵手,我揉一下狐狸毛怎么了?不行啊!” “不行。”楚子晏垂眸嘴角微微上卷,“让明月不高兴的举动,我定然不会再做。” “我……我又没有让你不做。”都跟人家公主有婚约了她还能不让他牵人手?以后还不止牵手呢!扯到这些又令她有些焦躁,“我明天要跟狐狸出去。” “带上我。” “……不行。” “那你就不用去了。” “楚子晏!”他能别这么无理取闹吗? “你这一走又是几年?” “……”他眼里那丝幽怨让不悦的赵明月顿时又没了脾气,声音也放柔了一些,“我只是出去办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狐族狐灵 “何事?” 瞒也瞒不过,又不能一走了之,赵明月只能从实招了。将空音雪与掌柜的话概括地跟他说一遍。 楚子晏陷入了沉思:“空桑?” “你……知道?”上次在无月岛,他连灭亡两百年的胡燕文字都认得,说不定他也知道这个国度。 那一抹崇拜的眼神让楚子晏微微挑眉,随即颔首。 明月喜出望外:“原来只是我没翻阅到,所以还是有空桑的记录对吗?” 楚子晏摇头:“普通史册或书籍是没有的,阴阳异录当中大概会有些记载。” “你连阴阳异录都看过?” 这好奇的小眼神真令人愉快,楚子晏再颔首不谦虚地说:“我会的可比明月想的要多很多,所以明月要尽情地发掘我。” 看他略显得意的模样,明月推了他一把:“差不多就行了,赶紧说。” 楚子晏被她推了一下也笑起来,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他如沐春风徐徐道: “空桑是雪灵狐族创建的一个王国,这个国度建立在人界却又架空于人界,雪狐灵擅长操控冰雪,据说这里的草木河流或其他物件都是狐王所打造,狐王操纵冰雪的能力决定这个国家的样貌与繁华程度。” 明月:“可为什么他们要需要把人引进来?” “明月是阴阳师,应知所谓六界大体分人、鬼、妖、魔、仙、神六类,不过这些是大类,灵是夹在妖与仙之间。狐族之中又可分化狐仙、狐妖与狐灵。空桑就是狐灵的国度。 狐妖与狐仙都是狐狸修炼之后形成,狐仙最后得到了仙籍位列仙班德高望重,但大狐族中最珍贵的莫过于狐灵,因为这些狐狸天生就有两种形态,狐狸身与人身。据说是跟他们身上的五行心脏又关系。 普通的狐狸需要修炼才获得的元丹,狐灵天生就有,他们的心脏就是元丹,金、木、水、火、土各异。据说统治空桑的雪狐灵一族的元丹更是得天独厚,他们的心脏同时具备五行元素,所以可以创造万物。 但唯独一点,狐灵的存在需要有人类的供奉与信仰,这与天界一些神仙籍雷同,若是无人供奉与信仰他们就会消失,所以空桑才会将人引入他们的王国之中。” 楚子晏声音很好听,说的内容更是让赵明月听得聚精会神。 身为阴阳师,明月知道六界分别为:五行八荒界(人界),芥子六合界(次序),九曲黄泉界(九地),真符灵动界(九天),宇宙混沌界(太阳),坤元中宫界(太阴)。也知道在六界之中有神、仙、魔、妖、鬼、人。 但对于楚子晏说的这些细节,她是完全不懂。 她与鬼、妖、魔打过交道,但跟神、仙可从没有过交集,噢,忘了,倒是来到苍元大陆之后,认识了一个守墓人夜十,那家伙算是神籍,就是楚子晏说的那种,需要人供奉与信仰才能存在的神籍。 这种神籍,是神族的最底层,大概没比普通的仙地位高多少。 如今楚子晏跟她说的这些,她可谓是闻所未闻,楚子晏却巨细都明了。 “那些书还有这些记载,不如到时候你也借我看看吧?”在赵明月的心里,楚子晏才是学富五车的百事通。 楚子晏颔首:“好,到时候便找给你看。” 明月:“这么说来,我觉得空音雪应该就是雪狐灵,如果他是空桑的皇族,怎么会说要被狐王杀呢?” 楚子晏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不管哪个朝代哪个物种,关系权钱总会见血,皇族之内更是有过各种惨案,据说空桑每上台一个王,几乎都是一个血案,与人类一样。” 明月看着他:“殿下也是皇族的人,有得到天下的愿望吗?” 楚子晏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淡然笑:“明月希望我拿那个天下吗?” “怎么会问我?” “明月若想要,我就拿给你。” 闻此言,赵明月倒是没有感动,调侃说:“那只能说殿下现在身体确实不错,已经有帮我打江山的雄心壮志。” 楚子晏摇头一笑:“如果我是说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我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 被这么问明月倒是认真地思考起来,然后看着他笑了,摇头:“没有特别想要的。”说完她立刻激动地说,“要真说想要,那就是想要把那鬼面碎尸万段!” 楚子晏微微一愣,低声笑了:“看来明月果真很讨厌鬼面。” “这辈子最讨厌,没有之一。”赵明月的手捏到咯咯作响。 “殿下跟明月在说什么?”梁昭君与倪往走了过来,她大病未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楚子晏彬彬有礼回答:“不过是跟明月闲聊,公主身体抱恙怎么还出来走动?” 倪往将暖手壶放入梁昭君的手中,梁昭君看着楚子晏,脸上带着一丝担忧:“殿下下午那般出去之后就没再过来,昭君担心殿下会多想。” 楚子晏温润如玉,说话依旧彬彬有礼:“让公主忧心了,不过本王确实没有多想,公主安心歇息便好。倪往,扶公主回房歇息。” “不用。”梁昭君否决,看着楚子晏虚弱地微笑,“昭君已经躺得太久,现在想稍微坐一会儿。” “那也好,倪往把公主照看好。” “是。” 楚子晏这便要起身,梁昭君忽而一急想要抓住他的手:“殿下……” 楚子晏很巧妙地躲开,微微颔首说道:“本王有些乏便先去休息。” “殿下……”梁昭君失落地喊了一声,楚子晏却已是头也不回地离去。 “咳咳,咳咳咳……”梁昭君手帕掩嘴咳着,抬起眼幽怨地看着赵明月。 赵明月身子一僵,她知道这件事跟她脱不了干系,是她那么说了楚子晏之后,楚子晏才不肯呆在她身边。 “公主,晏王大概是担心他会影响你康复……” “我都说不在乎了,他根本不需要如此自责与防范,我没关系,大司命也说了我命格不错的……” 赵明月只能赔笑,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也不拆散一对鸳鸯,看来她这孽造得不浅啊。 “我到时候会跟殿下再说说,公主体温有所回升了吗?” 倪往答:“还没有成效,但没再恶化。” “那,那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我还有事也先走了。”赵明月没脸面对人家只能逃之夭夭。 不过,明月对梁昭君与楚子晏的事情并没过多放心上,毕竟人家两口子的事情她也不想多过问,比起他们情侣闹别扭还是空音雪的事情比较急迫。 当务之急,她还是得去找那狐灵王,先探探他的底细。 不过这回有点棘手,好歹人家也是狐灵一族的王,她一个小阴阳师能跟他抗衡吗?小狐狸还要让她杀了狐王,这估计够呛。 而且要是杀了这狐王那空桑怎么办? 空音雪跟那狐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是不是该冒用一个身份去接近狐王?要不,她明天就这么干吧? 明月做了很多打算,但不管是什么计划,都会有见狐王这个选项,所幸也没多想就睡下,半夜还是会醒几次,依旧没有习惯正常人的作息,但却习惯了每天夜里都会醒来的事。 今夜很安静,外头连风都没有,但能听到厚厚的雪落在屋顶的声音,这是入冬以来下得最大的一场雪,屋里的炭火烧得蒙上一层灰白,明月往被子里缩了缩。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接着那温和的声音响起:“明月,我冷。” 闻声赵明月赶紧起身打开门,站在门口的楚子晏穿着单薄,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她连拒绝的话都没说出来,拉着人进屋:“这么冷你跑出来做什么?” “是太冷了,感觉屋子里都是风。”他话还没落完,人已经往她被窝里钻。 “……你也太自觉了吧?” 楚子晏躺好朝她微微一笑:“你也快进来,恐怕今夜这雪能将这客栈给埋了。” 反正他俩也不是第一次睡一张床,多说没什么意义,明月迅速往火盆里加了一些木炭,也跳上了床。 可觉得他不大对劲:“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伸手摸了摸,他衣衫之上有一层冰凉之气。 楚子晏:“走到你这儿就冻成这样。” “你也该多披件衣裳。”她也不能抱他取暖,看他眉目含笑,她只能捞起被子将他盖严实了,然后躺好。 楚子晏睡觉依旧非常老实,一个姿势睡到大早上。 今天破天荒的,明月醒来他还躺在身边,明月不打算吵醒他,起身迅速穿上衣服。楚子晏翻身趴在床上懒懒看着她:“明月着急着去哪儿?” “狐狸一整晚都没回来。” 蒙律在门外说道:“殿下,明月,外头来了一些奇怪的人,似乎是来找空音雪的。” 明月对楚子晏说:“我出去看看,你再睡一会儿。” 走出门口让她惊讶的是外头的风景,几乎应验了楚子晏说的话,这一夜大雪几乎将整个客栈都埋了,门口积雪已高过门槛,窗户上屋檐边都是冰凌,都让明月有错觉身处东北的雪村。 白雪落满的园子里停着一辆马车,车厢用冰雪制作而成,车厢到车轮都是白色透着蓝闪闪光芒的冰雪,看着就像一辆水晶车。 拉着马车的是两只高大的麋鹿。 马车两侧立着水蓝色长袍的四个侍卫,从这架势与气势大概可以猜得出来,他们是空桑王族的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狐狸的身世 空音雪站在屋檐下,身上依旧是一身雪白发着晶莹光芒的衣袍,银白的短发柔软覆在他小小的脑袋上,耳朵尖尖的,颈项很白很细,依旧是个小孩的模样,但身上却有着成年人的肃然,他无声地与马车内的人对持着。 赵明月毅然走到了他身后。 微微透明的马车之内可见一个人影,过了一会儿听到一个声音从那传来:“雪儿,你该回家了。” “回家?”空音雪脸上是鄙夷与仇恨,“你是何人?本大爷却不曾见过,谈何回家?” 车内一阵寂静。 又是过了好一会儿,车内的人有了举动。 车外的侍卫将车帘打开,一个同样银白色头发的人俯身下了马车,他站在了车边望着屋檐下的空音雪。 银色的长发极地,尖尖的耳朵从银发上冒出,五官精美,如雪肌肤剔透得几乎在发光,身姿挺拔修长,从外表看跟空音雪成年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 但因为他更沉稳内敛的气质,又削去了一两分与蛮横霸道空音雪的相似度。 即便他与空音雪相像,但赵明月还是觉得这人眼熟,但不是空音雪,那种神韵与感觉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此人身上带有仙人的飘逸风骨,额头有五色雪花的印记。 身穿雪色王袍,身前印有狐狸图腾,让明月惊愕的是,在他脖子上有彼岸花的印记? 那是……鬼面的印记! 应该没错,这个印记她之前也曾在宋云彩的脖子上看见过。 所以这个人也跟鬼面有关系? 明月开始觉得手心冒汗,逃出来有几个月了,但幸运的是没被鬼面发现,但那个人却如同梦魇从未从她心底消失过。 那人看着空音雪说:“看你如今是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也比你堪比画皮的鬼强。” 那人琥珀色的眼睛像落满的风雪,幽幽暗暗:“不管你说什么,你都必须跟我回去。” “要是我不呢?你要杀了我?” 那人又是看了他好一会儿,不再与他争执,下达命令::“来人,把小王爵带回空桑宫。” “是!” 两个士兵听令上前。 空音雪手臂曲起,手中多了一把灵剑,恶狠狠道:“今日,不是我把你的尸体留下,就是你把我的尸体抬回去。” 空音雪虽气焰嚣张,但毕竟修为已经折损大半,估计连这些侍卫他都打不过,何况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狐灵王。 “空音雪,别意气用事。”赵明月拉住了他。 “你别管……” “不是说这件事交给我?” “我要杀了他!”空音雪目赤欲裂,显然对狐王有着深仇大恨,他已经顾不上跟赵明月说过什么,在见到这个人的瞬间恨意已经将他淹没。 在他冲出去时,赵明月将左手贴在心口,喊了契约心诀:“空音雪,归位。” 空音雪不可置信回头,身体化成一缕白雪飞入她手背的名印之中。 狐灵王顿时眯起视线,雪白的睫毛如同一层薄雾,沉声说道:“你把雪儿契成了魂器?”他声音里夹杂了冰冷的质问。 “此事说来话长,但空音雪暂时由我负责。” “你最好将他放出来,否则我只能杀鸡取卵。” 他话刚落下,楚子晏与蒙律走出了门口,站在明月的身旁,看着狐灵王表情很平静。 “据说空桑狐灵王擅长用雪窥探别人的意识与记忆,大概也知道我们与你并无仇怨,真正想要杀你的人只有空音雪。” 明月才忽而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夜下了这么大一场雪,估计就是这狐灵王所为,果然楚子晏的心思才是最细的。 狐灵王看着楚子晏眯起眼:“本王确实有那么一点本事,但却无法探知阁下的想法。” “你是在问为何不能探知?我只能告诉你,凡事总有个例外。” “例外不例外的无所谓,你们的意识无需知晓,空音雪必然要跟本王回去。” “我并没打算让他就这么跟你回去,毕竟他说你想杀他?”赵明月道,“如果你接他回去不过就是想灭口,那又何必非要将他带回去?不如让我带着他离开更好。” 狐灵王看赵明月与她身后的几个人,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也不打算跟他们解释自己的目的,轻声下了命令:“全部抓起来,反抗者格杀勿论。” 蒙律与玄黄挡在了赵明月与楚子晏面前。 狐灵王面无表情继续下命令,赵明月低声喊了一句:“难道你也不顾忌那个下彼岸印记的人?” 狐灵王看着赵明月又是微微一愣:“住手。” 士兵退回。 看来他确实与鬼面有些关系,明月脊背挺得笔直,她祈祷这家伙是鬼面的敌人,至少还能同仇敌忾,如果他们是一伙儿的,她就只能硬套关系了。 狐灵王打量明月许久,似是是在读她的记忆:“既然如此,你们若自主跟本王走也可免去皮肉之苦。” 于是赵明月与楚子晏等人一起被“请”到了空桑宫。 接下来的境遇会如何先不论,可不得不说,空桑宫是赵明月见过最美的宫殿。 高墙、楼阁、亭台等等所有建筑都是冰雪砌成,不是白雪白,就是蓝冰蓝,一切都是冰天雪地的场景。 地上的草甸子是白绒绒的雪,树叶是白绒绒或是冰片状的,到处都是极致的雪景。 空桑的女子将雪弄成贝壳或星星的形状悬挂在树梢,十分应景。 宫殿之内的湖泊是天蓝色的,台阶由雪绒花布满,柱子上冰雕各式各样精美的冰雕,美不胜收。 空桑宫里的男女都格外漂亮。 空桑本地人头发大多都是银色或白色,当然也有红色或棕色的,但大多都是雪狐的颜色。 这儿也有人类,但皇宫之内的人类却是不多,有些在宫里的也是身份地位不高的下人。 宫里有好些个孩子,模样从七岁到十四岁不等,远远看到狐灵王就要跑过来,但被狐灵王瞥眼望去,又怯懦地躲起来,躲不掉的乖乖的在远处行礼。那些都是狐王的孩子们。 狐灵王对明月等人也还算客气,安排了落院给他们住下。 没有意外这个院落也都是冰雪制造,各种做工精致无比。 蒙律想着:“这冰块做的东西,能结实吗?” 他用手试着劈了一下桌角,桌角没事,他冷着脸不说话,显然……有点疼。 端茶进来的婢女是个人类,笑着说:“公子放心,这些器具都很结实,是我们空桑的顶级工匠所锻造,越是精致的东西锻造的人法力越高,所以并不会轻易碎掉。” 空桑狐灵大多数人都能操控雪,但很多能操控的是雪的形态,比如将冰雪制作成兵器、盛器、工具等等,越是法力高的人,制造出的物件越是精致牢固。 皇族雪狐的血脉天资更高,能利用雪传音或探知等等,比如空音雪能用雪传音,这狐灵王就更不用说了。 这种锻造的方法让明月大开眼界,看,连用来盛热茶的茶壶与茶杯都是冰雪制造,形态是冰,但表面剔透堪比瓷器。 虽不知狐灵王对空音雪是什么目的,但此行所见所闻,估计就是到了东海龙宫也不不过就是这样的震撼吧? 狐灵王后来又来了一次,跟他们挺客气地说:“本王可以让你们安然出雪域,只要将空音雪留下便可。” 然后又明月说:“本王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杀了空音雪,本王是他哥哥怎么会杀……”话说到此似乎有难言之隐他面色顿了顿,“总而言之,空音雪必然会安然无恙活下去。” 明月并不完全相信他说的话,但事情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即便你不想杀他,但他却想杀你,贸然将他放出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无妨,他那样如何能杀本王?” “狐灵王不能告诉我们其中的缘由?如果你们之间发生过误会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狐灵王雪白的睫毛再次遮蔽了自己的目光:“没有误会,他想杀本王很正常。” 既然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他不愿意说,那他脖子上的印记能说一说吗?好让她知道他跟鬼面人是什么关系。 但狐灵王不说她要是自己问了,会不会等于自讨苦吃? “这事还得与空音雪商量之后,我才能给你答复。” 到了晚上,她把房门关上,把空音雪放出来,一顿臭骂是无法避免,尤其看到他们已经身处空桑宫更是被骂得狗血淋头。 骂就骂吧,赵明月等他骂够了给他递了一杯水。 空音雪怒视着她,想再骂也骂不出来,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赵明月这家伙根本骂不穿! “赶紧把你门上的术给解开,本大爷要出去!” “你要出去可以,我跟你一起出去。”这是他几百年没有回的家,得让他四处走走看看回忆过往。 空音雪想说她多管闲事,可最终却只是紧抿着嘴点头,反正她也说不通,他要再跟她对着干,结果只会被关起来。 有种感情叫近乡情怯,有种思念叫咫尺天涯。 或许这就是现在空音雪的心情。 六百年对明月这样的人类而言足够很多个轮回,但对有几千年寿命的灵来说并不算什么。 可就是这么不算什么的时间,终归还是将很多人与物改得面目全非。 第一百二十六章 空音雪的心结 赵明月与空音雪漫步在空桑皇宫内,宫内很多地方空音雪都是随意走过去,唯独在某座桥旁,某个宫殿前,某株雪树下,他会不觉就停住脚步凝视它们发呆。 明月知道,这些地方有他的记忆,即便几百年过去,依旧根深蒂固在他内心深处。 空音雪小小的背影立在偌大的宫殿内,银色短发被夜风吹动,他凝望前方倒映月色的蓝色湖泊问: “赵明月,你见过会发光的雪吗?” 没等明月回答,他又自己说:“我见过,雪花如同星星一样落入蓝湖,它们沉淀在湖水中几天几夜都不会消失,下雨也不会……逢年过节,我们的生辰,空桑宫里的雪树就会发光……可从那以后,空桑再也没有发光的雪。” 明月想说那些光芒一直在他的记忆里不会消失,但说不出口。正因为美好只在记忆里才会如此让人备受煎熬。 从来没听见空音雪如此寂寞的声音,就像在黑夜里漂泊的雪。他那些不为人知的孤寂,这个时候或许只有倾听才是给他最好的安慰。 空桑宫的夜晚像天上的琼楼玉宇,寒气与雪光让人寂寥。 再美的风景抵不过物是人非的凄凉。 空音雪沿着宫殿走了大半个夜晚,又在一座白塔一样的奉先殿停了下来。 奉先殿顾名思义,就是供奉先祖牌位的地方。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许久,双手紧紧捏成了拳,似乎很想进去但又不敢。 明月站在小小的他身后,轻声问:“要进去吗?我陪你。” 空音雪回头狠狠瞪着她,眼睛通红,眼里蓄满了……眼泪。 赵明月惊讶,心疼地叫他:“空音雪。” 他咬牙说了一句:“我进不去,我不敢进去,我不配进去……” 然后他转身跑开。 赵明月也跟着他跑。 在他身后,看见他的泪水在夜幕中像白色的雪花从眼角飞出,这一刻,她忽然有了一丝念头,她愿意为他去杀了所有伤害他的人。 但不过就是个这样的念头而已,她一直挺理智。 跟着他跑了很久,直到他平静下来,眼角再也没有雪花飞出来,他忽而停住脚步环视周围笑了:“这该死的地方,这该死的人……” 高声骂完回头看向赵明月目光凛冽:“知道我为什么想杀他吗?因为他杀我所有亲人……他该死!但我却什么都没做,我逃了,我怕他杀我我逃了,哼哼哼……” 自嘲说完,又不屑道: “不过现在想想,这几百年都过去了,那些死去的人只剩枯骨,我为什么要为一堆白骨让自己去冒险?不杀了,反正也杀不了他!不如……我去杀他几个孩子试试看,你说好吗赵明月?” 啪 赵明月轻拍了他脑袋:“行了,疯够了咱们回去睡觉。” “我说的是真的,我要把他的孩子他的妻子都杀掉,让他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这个想法幼稚,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更幼稚,赵明月拉起他的小手,拖走。 然后她有些懵了:“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住的地方再哪儿了?” “你听到没有,我不杀他,我要杀了他的孩子跟妻子!” “迷路了,不过没关系,我记得这儿有一株参天雪树,你说了逢年过节或你们生日的时候,那颗树都会发光对吗?” 叫喊的空音雪突然面色苍白安静了下来,怔怔看着明月。 赵明月望着他:“让蓝湖落满星星的人,他一定很爱你们。” “……”空音雪像被人抽了所有力气,慢慢低下头去,再也不反抗让明月抓着他往回走,乖乖的,像个最听话的小孩。 后来的空音雪再也不说要杀狐灵王的事,但赵明月知道,他并不是不想了,而是在谋划着什么。 上一次他居然独自去见了狐灵王。 回来的时候目光黯淡却也阴森,还不时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那种诡异的笑容在一个漂亮的孩子脸上出现,让人非常不舒服。 明月试探着问他:“你该不会真的想去杀人家孩子吧?” “哼哼。”空音雪的心情似乎很好,这人虽然阴险但其实却不怎么能藏自己的情绪,“没有,空璎珞让我跟他比武,哈哈哈哈哈。” “你这样跟他比武还能笑得出来?” “我们空桑宫……”自称是我们空桑宫让他有些不自在,停顿了一会儿说道,“空璎珞能控制意念,所以他创造出的武斗场有很多模式,其中一个模式就非常适合像我这样身体被束缚,但意识完整的人,这就是所谓的意识较量。” “他可是控制意识的高手,你也愿意用他的方式?” “笨蛋,这办法是现在的我最有可能杀他的机会。” “非要打一场才行?” “废话!” 赵明月也不反对,只是说:“我不会拦你,毕竟这是你的家事,但正因为是家事你们才更该谨慎,以免铸成大错。” “大错早在六百年前已经酿成,我说过,空璎珞为了当王,杀了我所有亲人你明白吗?” “但他现在是空桑的王……” “那又怎样?一个六亲不认的人他不配当王更不配活着。” 看他每次说到这个都很抓狂,也知道劝慰无用,或许换成是她,也会这样疯狂的想要一个答案。 赵明月虽知道他们要有一场比试,但具体不知道是哪天,狐狸并没跟她详说,其实他能跟她说那么多已经是太给面子了。 两人之前可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只是在面对他哥哥的时候,反而显得跟她更亲了一些,如此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但明月还是去询问了一些关于“武斗场”的资料,担心那臭狐狸会被坑。不过按那些人所言,确实如同空音雪说的那样,那是意念之战,即便空音雪身体变小,但所能发挥出的也是他正常时该有的水平。 武斗场是雪狐灵训练经常用的场地。 赵明月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这两天她一直在为狐狸的事情奔走,已经被楚子晏冷嘲热讽有一阵了,这会儿她从武斗场回来,路过他们居住附近的庭院,看到两只漂亮的狐灵女围着楚子晏暗送秋波……明送秋波。 还真别说,随便一抓任何一个狐灵女都是个极品,狐灵族人外貌比普通人类要美上几分。 看那穿青衣的女子,狐媚的眼睛下一枚泪痣惹人怜惜。 红衣女子樱桃小嘴红艳欲滴。 即便他们的人身没有尾巴,可那姿态还是犹如在不停地摇尾撒娇,搔首弄姿,十分撩人。 青衣女子说道:“公子是个人类,却比我们狐灵男子更俊美,我们狐灵并不排斥人类,不如公子就跟了我吧?” 红衣女子附和:“是啊公子,我们都愿意为你生个混血狐灵。” 楚子晏尽量退避,狐灵女的热情就算是青楼头牌也都得逊色几分,可楚子晏最讨厌莫过于那些女子,声音极为冷淡道: “多谢美意,无福消受。” 泪痣美人眨动狐媚大眼挨了过去:“怎会无福消受?我们并不要公子负责,只想与公子春宵一度然后生个漂亮的孩子,我们狐灵最喜欢的就是孩子。” 这是必然,因为他们需要被供奉与信仰,所以多多繁衍后代也是势在必行的事。 楚子晏一避再避:“你们的喜好固然是好,若是强人所难可就另当别论。” 樱桃嘴狐灵也挤了上去,将楚子晏最后的退路都封住了:“公子是担心那位同你一道的姑娘生气?无妨,我们会给你保守秘密的。” 楚子晏瞥眼看到不远处旁观的明月,细长的眼睛一眯,缓声道:“倒不是那般,只是在下与那位公子情投意合对女子实在是……” 泪痣美人看着赵明月抬手捂住嘴:“公子居然是,是喜龙阳之好?!” 楚子晏微微颔首。 那两个狐灵看着楚子晏,又看着赵明月,都叹了口气:“居然同时失去两个男人,真是浪费了如此美貌的两皮相。” 那狐灵婀娜多姿的离去,走过赵明月身边时,先是狐疑看了一眼:“看着是有些女相……” “可惜可惜。”泪痣美人走过去,还不甘心地拍了赵明月的屁股一下。 明月吓了一跳看着她们,这女子手可贼坏了,她好笑地走向楚子晏,调侃:“主子艳福不浅呀。” 楚子晏斜睨她:“明月不也是乐不思蜀?” 知道他在计较她这几天冷落了他,赵明月收起调侃的笑容正色道:“那俩狐狸精,居然敢冒犯晏王殿下,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油嘴滑舌。”楚子晏冷嘲一声。 明月笑:“诶,刚才你说了什么,她们突然就轻易放过你?” 楚子晏又斜视她:“明月倒是很失望?” “哪能啊,我刚想上来英雄救美,结果错失了一个机会。” 楚子晏挑眉:“所以我跟她们说你是我的英雄。” “说我是你英雄她们就跑了?”明月不明所以说完之后,看楚子晏那有些阴险的表情恍然大悟,“你也不怕人家误会你是个断袖。” “这不是误会。” 明月笑,笑着笑着就停住了,看着楚子晏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很认真地说:“殿下,我其实是个女……” “明月公子!”一位小丫鬟跑了过来,“可算找到你了!王后,明月公子确实在此处。” 接着,一位艳美无比的女子走到明月面前行礼:“明月公子可否救救我夫君?” 王后的夫君?那不就是狐灵王空璎珞? 明月:“空音雪把狐灵王打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空桑的记忆 “不是。”王后表情格外严肃,“王不是想跟小王爵比武,而是想让小王爵杀他呀!” 她没听错吧? 明月不可置信问:“谁杀谁?” “明月公子快随我来。” 王后很着急,拉着赵明月便走。 明月回头看向楚子晏,他站在白色的回廊里,黑发白衣,身上笼罩几分怨气。她想叫他一起,不过见蒙律与梁昭君从后方走来,她便什么都没说,跟着王后一同离去。 王后将她带入了一座高耸的宫殿前:“这是浮雪殿,里边是狐灵王的记忆,我们狐灵不能进入,但是……但是我知道,王与小王爵之间的秘密一定能在里边解开。” “你是想让我进去?”明月问。 “我知道这触犯了狐灵族的族规,但我想说的是,我的夫君必然不是杀害自己亲人的人,这其中必然有难言之隐,所以这几百年来他从来没真正开心过……如今,如今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我只想还他一个清白……” 狐灵王空璎珞活不了多久了?按狐灵的寿命来说,他现在还是大好年华。 该不会跟他身上的彼岸印记有关吧? 赵明月拧起眉头:“可我进得去吗?” “我不知道,但公子身上有小王爵的名印,我祈盼着公子能进去。”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话能不能全信,但她确实对空璎珞与空音雪,还有他身上的彼岸印记非常好奇,她很想弄明白。 回头看着厚重的灰白色大门,上边有一个巨大的封锁印记。 赵明月深呼吸,推门。 手上的雪字微微发光,门并没有被推开,但她没入门内进入浮雪殿内。 浮雪殿是一道封闭的长廊,六面都是浅蓝色的冰层,长廊之内并没有任何装饰,很空旷,除了漂浮在其中的白色雪花。 这里的雪有的如同白色的羽毛,有的是六角形的未央花,有的如同水晶石,一片片一颗颗轻盈悬浮。 赵明月走过去时,雪花儿有灵性地向四面拨开,继续安静悬浮在她的周围。 明月往前走了几步,这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她的脚步声,还有呼出的白雾。 站了一会儿,伸手碰触一下漂浮的雪花儿,长廊的画面顿时打开,四周开阔起来,浮现的是空桑宫内的回廊。 这回廊与明月这几日走过的相似却又不相同。 依旧是一座华丽绝美的水晶宫殿,一个孩子清脆的笑声传出来,他不过就是五六岁的模样,银色的短发柔软覆在头上,小脸粉嫩,眼睛大而璀璨,如同精灵一般跑过雪绒花园。 模样美丽的狐灵族婢女提着裙子追着他跑:“小王爵,不能去呀,大王爵正在受礼……” 那个孩子赵明月很熟悉,是空音雪。 他咯咯笑着穿过雕刻雪狐的望柱,爬上空桑宫内的封典大殿。 封典大殿庄严肃穆,立着空桑浮屠七十二座,主座之上雕刻英明神武又雍容华贵的巨大雪狐,在封座上坐着的是空桑国上一任国王空恒。 他的人身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银色的长发布满封座,头顶着天蓝色的空桑王冠,面容依旧年轻俊美。 封典殿上站着空桑的朝臣,他们恭敬低着头,几个长老在进行封典仪式。 而受礼的是看上去人身大约十七八岁的美丽少年。 一位白须老者从银色的宝典中取出一只银色的笔,在少年的眉心轻轻点下。 细碎的雪光轻灵散开,少年额上出现一枚小小的白色六角未央花灵印。 未央花就是雪花。 大伙儿看到如此清晰的灵印,恭敬道贺:“恭喜陛下,大王爵的灵印十分圆满,是大吉之相。” 大王爵是空璎珞,那是空音雪的大哥,也就是如今空桑国的陛下。 所以浮雪殿应该就是记忆的殿堂,这里积存着空璎珞的记忆,所以明月现在看到的画面是几百年前的空桑国。 那个时候,空音雪还真的只是一个孩子。 他偷偷地跑过一座座浮屠柱,趴在柱子边偷看大王爵的灵印封典。 每一位狐灵族的孩子,都会在五百岁的时候进行封灵大典,然后他们的额头就会出现未央花的印记。 只是以前空璎珞的灵印是白色的,如今却是五色。 赵明月自然是弄不明白其中缘由,猜想大概是因为有所谓的升级之类,然后发生的变化。 不过空音雪小时候真的很可爱,有点胖乎乎的,萌得人不要不要的。 追着他的婢女不敢进封典大殿,也不敢喧闹,一个劲地对他招手。 他对那些婢女吐了吐舌头,更是往里边跑。 两个婢女你看我我看你,硬着头皮请跑进来,但根本就抓不住他,他已经跑到了受礼台边的柱子旁,趴着看空璎珞,眼睛笑成两弯玄月。 “大王兄……” 正在受礼的空璎珞看了过来,见到那小圆脸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继续听长老念唱一长段的规矩。 小人儿有点贱,趴在地上爬得近了一些,接着又叫:“大哥……” 然后开始做鬼脸,还用胖胖的小手指点了一片雪花。雪花飞到了大王兄的耳朵旁,咬了一口似的融化在他尖尖的耳朵上。 空璎珞的耳朵微微一动,很是无奈地听到那一片雪花软糯糯地说:“大哥的灵印真好看。” 又一片雪花袭击了空璎珞的耳朵,空音雪笑成了一团,他没开口,但雪花贴着空璎珞的耳朵说:“不过大哥受礼的模样真的很蠢,咯咯咯……” 大王爵斜睨了那小东西一眼,手脚没动,可一小团雪球打在了空音雪的头顶。 空音雪哎呦一声叫出来。 结果大王爵封典之后,大王爵与小王爵两个都被罚着去推雪造桥。 兄弟二人造的那座桥是空桑宫里最美的桥,形状如同白虹卧波,看着是雪白的模样,但随着天气的变化还能不断转变颜色。 下雨时水波粼粼,天晴时倒映蓝天白云,夜晚时倒映碧月星空。 有大臣说:“大王爵与小王爵同心协力造出如此绝美桥梁,果然兄弟情深,血浓于水,甚好甚好。” 如此美妙的桥,朝中有文官为其取名“白虹”,看似如白雪,却倒映阴晴昼夜,色彩瑰丽。 官员们都觉得这名字恰如其分。 小小的空音雪站出来说:“本小王爵跟大王爵造的桥为何要你等来取名?本小王爵没读过书吗?我自己取了名字叫‘珞雪’。” 国王空恒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小儿子。 大臣们也看着他。 他挺起腰板,手却偷偷扯了一下大哥的衣袖:“大王爵觉得雪儿起的名如何?” 空璎珞点头,非常捧场:“嗯,我也觉得‘珞雪’比白虹更好。” 空音雪顿时底气十足:“听见没有,珞雪好!” 父亲空恒咳了一声,不就是两个人的名字相加吗,蕴意怎能比白虹好了? “那,就叫珞雪吧。”空恒王气十足的转过身走过这座桥,俊美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璎珞的珞,音雪的雪。” 空音雪听完,神气挑眉看着空璎珞。 空璎珞笑拉着他小小的手,走过了那一座倒映蓝天白云的珞雪桥。 赵明月手上的未央花融化了,然后又在原来悬浮的位置再现。记忆如此温暖,手心留下的冰冷温度却让人心生悲切。 她继续观看饱含记忆的雪花。 如同楚子晏所言那样,狐灵的元丹就是他们的心脏。 在空恒统治的王朝之下,他有着五个孩子。 大王爵空璎珞,元丹属性是金。 二王爵空灵涧,元丹属性是水。 三王姬空莛碧,元丹属性是土。 四王姬空臻绪,元丹属性是火。 小王爵空音雪,元丹属性是木。 在浮雪殿的记忆之中,几个孩子都相亲相爱,大哥沉稳豁达,二哥温润风雅,三姐温婉通达,四姐泼辣直率,最小的空音雪最是受宠,很娇气。 他最喜欢的人是大哥,还有当时空桑的王后若冰,他们的母亲。 上一任王后若冰是狐灵族内最美的女子,空恒非常爱自己的妻子,一生只娶了一个女人。 在浮雪殿的记忆之中,赵明月也见到了这个最美的女子,胡若冰。 典雅如雪,空灵如冰,身上有仙子神韵。 空璎珞与空落雪长得最像她,眉目如画,神韵淡雅。 那一年,空桑的夏天一直在下雨,大部分飘雪都融化了。 狐灵被狐妖入侵,空恒带这大王爵与二王爵兵出征守卫空桑,一去就是数月。 空音雪生了一场大病,母亲背着他走遍空桑宫的每个长廊,走过参天大雪树,走过横卧蓝湖的珞雪桥。 外边还在下着雨,母亲用冰雪做了一个屏障挡在头顶。 空音雪看着蓝湖的水抱住母亲的脖子说:“雪儿告诉母后一个秘密,天上的星星真的能许愿,那次我跟星星说要跟父王去寻找麋鹿,然后第二天就实现了……” 母亲温柔回答:“是的雪儿,天上的星星能完成最虔诚的愿望。” “可是最近空桑总下雨,没有星星,我却有一个最虔诚的愿望。” 母亲问:“雪儿是想看星星了?” “嗯,雪儿想看星星了。”空音雪苍白的小脸贴在母亲的背后。 母亲说:“那母后给你一个星空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狐灵五行元丹之谜 若冰王后手指成诀,坠落的雨水凝结成发光的冰雪落入蓝湖之中。 发光的未央花在水中不融化,不泯灭,盈盈发亮悬浮在水底,如同星辰交叠。 他们所在的落雪桥也倒映了蓝湖的星空,桥水相融,母子二人如同踩在碧空星海上。 虚弱的空音雪惊呆了,看着蓝湖星辰好一会儿,双手合十虔诚许愿:“希望父王、王兄早日凯旋归来,希望全家人幸福团聚。” 美丽的愿望化成的记忆雪花又消失在了赵明月的手心里。 盈盈满满,如同还能看到蓝湖星辰闪烁。 下一个记忆很饱满,六角未央花清晰剔透,里边是空桑王空恒带着他的大王爵、二王爵还有他的战士们凯旋归来。 那个夜晚的空桑宫在若冰王后的幻化之下,每一片雪花都闪闪发光,大雪树上挂满了未央花,整个宫殿星光闪耀。 国王与王后,还有他们五个孩子和和美美。 空桑城外有人唱着胜利的凯旋之歌。 那记忆饱满得几乎让人热泪盈眶。 那或许是那家人幸福的巅峰,是最灿烂美满的回忆。 如此又过去了两百年,空音雪五百岁,他长成了与他父王、大王爵一样挺拔而俊美的成年男子模样,他也登上了封典大殿,点开眉心的青色未央花灵印。 他美得如同他性格一样热烈,他热爱他的家人,热爱着空桑,他的国家。 只是,空桑又再次面临了灾难,妖族入侵,大战再次爆发。 这是空桑国空前的灾难,战争持续十年之久,因为死亡与战乱,很多人死去,信仰他们的人也大大减少,狐灵的力量逐渐减弱,狐灵内乱又趁机而起。 空恒的孩子已经全部长大,他们都上了战场。 王后若冰在城中点亮满城的星光为他们祈祷。 但……这次的祷告并没有灵验。 空恒在大战之中元丹被刺穿,当场战亡,且元丹荡然无存。 空桑的冰雪之城也逐渐出现了动荡的状态,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王后让人封锁了国王战死的消息,她命令新一任王必须立刻上任。 而这个王就是空璎珞。 此时只有空音雪没被召唤回宫殿,他还在边境血战厮杀。 没人告诉他,他的父亲已经战亡。 但他持续听到了这些突然而震惊的消息。 空桑二王爵空灵涧,战亡。 三王姬空莛碧,战亡。 四王姬空臻绪,战亡。 他赶回到空桑宫的时候,看见的是他的大王兄空璎珞吃掉母亲元丹的画面。 母亲见到小儿子回来的时候朝他伸出了手,面露惊慌之色说了一声:“雪儿,不要……” 话还没说完,王后身体却破碎成了一片片发光的雪花,在封典大殿之上消失。 直到最后一缕星辉消散,空音雪依然无法动弹。 他悲痛于母亲的消失,更震惊于大王兄的举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空璎珞知道是雪儿回来了,他慢慢起身回过头来,眼睛如同灰暗的深潭,面容如同结了冰,额头那白色的印记如今已经是五色未央花。 他没说一句话,从空音雪身边走了过去。 空音雪问:“大哥,为什么……”声音沙哑,问完眼泪流出了眼眶,上前抓住空璎珞的肩膀撕裂的吼着,“为什么?!” 空璎珞站了许久,没有回答,继续朝着大门走去。 封印大殿的大门打开,朝臣恭候在外,见到他额头的五色未央花灵印,齐刷刷跪下,喊道: “吾王万岁,护我空桑!” 空音雪上前想要揭发他,空璎珞一道雪障将他封锁住,然后一关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空璎珞出生入死终于驱走了外敌,镇压了内乱,该杀的杀该关的关。 空桑从那以后进入了璎珞王的王朝。 那个时候的空璎珞七百岁,空音雪五百岁。 空音雪后来质问过无数次为什么?也刺杀空璎珞无数次,但他始终得不到答案,或者说他得到都是空璎珞说: “是,都是我杀的。” 他也始终打不过他。 那一夜空音雪砸碎了珞雪桥,离开了空桑国,五六百年来从未再踏入一步。 璎珞王朝也算繁华。 国王娶了很多妻子,生下很多孩子,但他没有像他的父王一样,把任何一个孩子抱起来骑在自己的脖子上,他也从不跟自己的孩子和颜悦色…… 他是个严厉又冷漠的父亲。 他的王后,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狐灵,叫飞霜。 飞霜问他:“王,我看过雪王爵骑过你的肩膀,抓过你的耳朵。你有那么多个孩子,可你为什么没让一个孩子那么做过?难道,你不爱他们吗?” 空璎珞望着蓝湖低声说:“我不配。” 飞霜听不清:“王说什么?” 空璎珞又望着蓝湖边的大雪树,低声说:“从那以后,空桑宫再也没有发光的雪,没有变色的桥……” 飞霜听不懂。 空璎珞说:“飞霜,我找到雪儿了,以后孩子……就交给你了。” “王说什么?” 空璎珞忽而笑了,他说:“雪儿就要回来了。” 空璎珞在记忆中的身影忽而晃动了一下,这个记忆片段很新,但却有些模糊。 可就他这个模糊的样子,让赵明月恍然大悟。 为什么她会觉得空璎珞模样熟悉,他的身影居然与幻雪神山的白鹿山神人形极像。 空音雪离开空桑数百年,可是……他始终守护了一个……他心中的大王爵。 他一直把白漓,当成他的大王兄,他的大哥。 空音雪啊空音雪! 赵明月眼眶滚荡,转身飞奔出了浮雪殿! 武斗场上,兄弟二人已经大战数百回合,空音雪被激发了全部的杀气,到了红眼的阶段,这一击他定然要了空璎珞的命! 父王。 母后。 王兄。 王姐。 雪儿为你们报仇了! 杀招夺命冲击空璎珞,空璎珞似是也在全力反击,可是……也只是似乎而已。 最后他收手了。 在绚烂夺目的杀气之中,他对空音雪露出了笑容。 释怀,歉疚,思念……解脱! 空音雪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觉得气血翻涌想要咆哮,想要大喊一声他敬而爱的称呼,只是喊不出来了…… 空璎珞,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不后悔! 可却心脏像被撕裂一般,他心里嘶喊着:“为什么不还手!” 不要,不要!! 杀招爆破。 即便只是意识的征战,但仍旧可以震碎对方的脏器。 武斗场内冰雪飞舞,空璎珞原本所在的位置空空如也。 他……也如同母后一样,化雪消散了吗? 空音雪抬起自己的双手,稚嫩的脸苍白麻木,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颤抖不止的双手忽而双腿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抱着头痛哭起来。 “啊——啊——” 心疼吗? 疼死了! 后悔吗?! 不能啊! “我该高兴的……我该高兴的呀……父王,母后……我杀了大王兄……我终于杀了他……” 他双手撑地,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了地上,崩溃地抓着地板。 地上抓出了几道深深的抓痕……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 ……“本小王爵跟大王爵造的桥为何要你们来取名?本小王爵没读过书吗?我自己取了名字叫‘珞雪’。” ……“大王爵觉得雪儿起的名如何?” ……“嗯,我也觉得‘珞雪’比白虹更好。” ……“听见没有,珞雪好?!父王,就赐儿臣这个名字吧!” ……“那,就叫珞雪吧,璎珞的珞,音雪的雪。” …… 大王爵已经是成年的样子,他却还是一个孩子,他时常抱他在怀里,背他在背上,让他骑在他的脖子上…… 五个兄弟姐妹之中他最没耐心,最是顽劣,他的大王爵却从来没有生过他的气,教他写字,教他纵雪术,他会的东西几乎都来自大王爵,哪怕是刚才杀他那一招……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哥……” 他面前的地板已经汇聚了一滩的眼泪,在他撕心裂肺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双灰色的鞋子,他痛哭流涕地抬起头来,也顾不上自己狼狈与否,此刻他已经没有其他知觉。 赵明月站在他面前,眼中是怜惜还有无奈,轻声问:“这种感觉尝过一次,什么滋味?” 他想咆哮让她滚,但喊不出来,压抑得像要死去,所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 明月蹲了下来扶住他的肩膀:“可你的大王爵抱着这样的感觉活了五百年。” 明月用手指抹掉他脸庞的泪水:“以下我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很难受,但这种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往往是因为太爱,不管你有多难受你得受着。” “你们狐灵族的王需要有用雪缔造万物的能力,所以必须具备金木水火土五行元丹,通常的继承是历代王临终或传位前将五行元丹传授给下一任王,可是你的父亲空恒陛下战亡时,五丹俱损……” 看着空音雪的面容越来越惊愕,也越来越苍白,明月握起他的手:“当时空桑正面临空前的战乱,内忧外患,新一任王必须立刻上任维持空桑的生态,而王必须要具备五行元丹……” 空音雪呼吸越来越急促,还忍不住摇了摇头:“不,不可能……” 第一百二十九章 彼岸印记再现 “是你想的那样,当上任国王的元丹无法传给下一任国王时,五行元丹就必须从血亲之中获取……” 空音雪颓然坐在了地上,嘴唇颤抖着说: “大王爵的灵印是白色,属金。二王爵的灵印是黑色的,属水。三王姬的灵印是金色的,属土。四王姬的灵印是红色的,属火……” 是,在浮雪殿的记忆之中,那几个王爵王姬被一一告知是战亡,其实是为了保住空桑,把自己的元丹挖出来给了空璎珞,她在记忆的殿堂看到那些王子王女们义无反顾的模样,也曾热泪盈眶。 小爱大爱,都太深沉了。 空桑之所以美丽,也是因为有这样的忠魂。 只是最悲伤的事情,此刻印在了空音雪的脸上。 他此时还是那个最受宠的小王爵模样,孩子的脸孔孩子的眼睛充满了悲伤,他说:“我的未央花跟母后的一样都是青色……所以母后……母后是为了我……” 赵明月将眼前几乎破碎的孩子抱入怀中。 这个孩子像被抽掉灵魂的布偶一般,小脸搁在她的肩膀上已经有些崩溃,绝望的眼睛忽而再次崩塌,他抽着气说: “我……我还杀了大王兄……就刚刚……” 明月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空音雪眼泪再次决堤:“我现在才知道……最痛苦的人……是大哥……我都做了什么……呵呵呵,也好,也好!他现在再也不会痛苦了……再也不会了……” “呃!嗯!”在武斗场的另一头,忽而传来闷闷的声音。 空音雪浑身一颤,推开赵明月。 赵明月眼眶也红红的,对他笑:“呵,你就一个哥哥,好歹我也得给你留着。” 最后一击,空音雪是下了死手收不回去的。 空璎珞是寻死的势头所以那一招他本必死无疑。 赵明月横空出世,将他救了出去,不过还是被砸晕了。 空音雪猛然站起来。 而空璎珞也站在了武斗场的另外一面。 兄弟二人遥遥相望,仿佛还是几百年前,大哥已经成年,弟弟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还是那个弟弟大叫“大哥!”还是不等哥哥回头就扑个措手不及的时候。 珞雪桥已断,只是如今兄弟二人之间,再次搭起了一座如同白虹的长桥。 只是这桥建造的时间太长了,每一块冰都用血泪铸成,五百年的爱恨与思念终于连成了线。 空音雪朝着他走了几步,泪如泉涌,再大步跑了起来。 他没像小时候那样叫大哥,这称呼太久没喊敬畏如往昔,遥远如往昔。 跑到那个挺拔的银发男子面前,仰着头看着他,心中情绪泛滥却只敢怯怯细流。 他抿着嘴深深呼吸数次之后,第一句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空璎珞错愕,看着站在远处的明月忽而又慢慢了然,对着他露出高兴却又悲伤的笑容。 空音雪再忍,但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溢满眼眶,不用眨动已经滑落。 “对不起……大王兄!” 空旷的武道场传来空璎珞微微的抽气声,像是充满罪恶的灵魂得到了救赎,他动容地看着空音雪,上前将那孩子抱在身前。 “雪儿。” 空音雪双手紧紧揪住他身侧的衣服,抽泣了好一会儿终于如同孩子一般的痛哭出声来。 空璎珞闭上眼睛,干涸的眼睛终于流下了两行热泪,抱着空音雪如同抱住自己的命,还有亲人们流逝的生命一般。 此情此景,不能说是感同身受,但确实令人感动。赵明月准备离开就听见空璎珞说:“雪儿,我想将空桑转交到你的手上。” “什么?”空音雪擦着眼泪说,“你胡说什么?我根本就不想当什么王。” “我知道。”空璎珞揉了揉他的短发,“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赵明月离开的脚步也顿时停了下来。 空音雪震惊了半晌:“这怎么可能,你才多大?” “生命存在很多变数,生死有时候跟年纪并没有关系。” “你是患了重疾?还是负了重伤?我可以找人救你,空桑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 空璎珞微微一笑:“以前觉得这样的传承很残忍,但看到你,才明白传承是一种平静,是一种神圣的使命,空桑交给你我很放心……” “我说了不同意!我这就去问王后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不相信你的鬼话,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 “雪儿。”空璎珞扣住了他的肩膀,“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我现在就是个孩子……” 空璎珞无奈看着倔强的弟弟。 “是因为你脖子上的印记吗?”赵明月出声问。 空璎珞看了过来,他也不知道赵明月与鬼面的关系,所以并没有回答。明月说:“如果你遇见的是那个鬼面人,那么我想我们拥有同一个敌人。” 空璎珞终于点了头:“是,因为彼岸印记。” “他想要什么?” “……”空璎珞再次沉默。 空音雪说:“你现在还隐瞒?我们因为这样已经误会数百年,你还要什么都自己扛?” 说的也是,空璎珞还是犹豫了很久,说道:“三年前我去银川寻过雪儿,白漓已经死了,我担心雪儿……” 空音雪差异道:“大哥认识白漓?” 空璎珞看着空音雪露出疼爱的笑容:“他是我的一位故友。” 空音雪闻言眼眶又有些红了,再次动容又别扭地瞪着哥哥:“找不到我之后,你遇见了鬼面?” “是,他说……他可以帮我找到你,但需要我付出代价。” “代价是狐灵元丹?”明月问,她不明白鬼面要狐灵元丹做什么?操纵雪? 空璎珞摇头:“起初他没说要什么,只说等雪儿回来时他会来讨要,几天之前我发现了自己身上多出了彼岸印记,据说有这个印记的人都会死。而第二天我就接到了雪儿回到空桑的消息。” 赵明月听到这儿倒抽了一口气,所以他们的行踪其实鬼面都知道? “你可曾见过鬼面?” “不曾见。” “那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但猜想他可能是那几人当中的一个……”空璎珞徐徐说道。 千年之前,九曲黄泉界发生过一场空前的战争,堕神乌蛮进入九地之后凭借高深的法力横行霸道,打破了原本九地也就是黄泉界鬼王、妖尊、魔主三足鼎立的局面。 鬼王后夕昼。 妖尊灼华。 魔主犀照。 三大地王是结拜弟兄,关系甚好。 犀照是大哥,后夕昼是二哥,灼华是三弟。 三人如同手足在九曲黄泉各自统治了魔、鬼、妖,相辅相成数千年。 乌蛮堕神从天而降,此堕神体内存有九天仙力又有妖魔煞气,堕神之后吸纳阴气更是坚不可摧,后夕昼与犀照灼华联手却也只是堪堪打成平手,乌蛮重伤,那三兄弟也损失惨重。 据说最后是,妖尊灼华战亡。鬼王与魔主两人重伤。但具体是什么结局无人知晓,只那站之后,这些人都消失了,一消失就是千年。 如今的九地黄泉界,鬼界由殷殿掌管,魔界是玄殊掌管,妖则凌乱分散在各界,至今也没有一个真正的主管。 妖族发生事端时是殷殿也管,玄殊也管,管来管去两方也逐渐有了分歧。殷殿想将妖纳入鬼界的管理范围,玄殊想纳入魔界范围,争来夺去越来越乱,所以九曲黄泉这千年来并不安定。 但几年之前,九曲黄泉有了一丝新的动静,有传言说是上任主子们出现了,但还没真正干涉过黄泉界任何事务,但一些千年前被封印的大妖、大魔、大鬼被无声无息解救了。 这是好几年前的传言,空桑对九曲黄泉不干涉,但是关注,毕竟他们需要对自己的国家与族人进行保护,空桑并不能等同六界强大,但对讯息的掌握却是首屈一指。 所以知道了一种叫“彼岸印记”的死神之说。 但凡被红色印记烙上的,就是“鬼面死神”的人,直到目前为止据他们所知都是死。 三年前,空璎珞去寻找空音雪偶遇了鬼面,两人交过手,虽没有很激烈对抗,鬼面似乎也没有打算显山露水,但空璎珞的探知能力让他觉得,鬼面绝对是一方霸主的身份 最后鬼面只说了,想要回空音雪就得付出代价。 空音雪回来之时,他会来索取。 而后的事情就是明月所经历的这些。 空璎珞说道:“所以,虽不能断定但极有可能,那人就是当年九曲黄泉的霸主之一。” 要是这样明月也挺郁闷的,那一方霸主跟她无冤无仇,为什么就非得跟她过意不去? 空音雪说:“就算他想要你的命,我们也未必就得乖乖就范,至少也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空璎珞看着空音雪,忽而有些羡慕,这家伙这么大了还是一样的直率又天真,他当了几百年的国君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的真性情。 都说帝王能随心所欲,其实帝王最是不能随心所欲。 “我知道雪儿很勇敢,但我们空氏雪狐灵肩上担的是整个空桑,我一个人生死不足挂齿,却必须未雨绸缪,在事情发生之前,我要将五行元丹转到你的身上……” 第一百三十章 除你之外我不愿意 “大哥!” “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空桑,还有我的孩子们,我不想他们如此年幼就承受我们当年的痛苦,这种覆辙不要再重复……” 空音雪知道这其中的意思,如果大王兄身上的五行元丹被毁,那么他的孩子当中就得有人从自己的兄弟姐妹身上拿走心脏,拼凑出五行元丹,以保空桑万物。 空音雪咬牙,如今才知道他的大王爵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他背负的不单单是一个国家,还有父母骨肉弟兄的灵魂。 灵魂最轻,但又最沉。 看到如今繁华的空桑,看到大王兄眉眼之间的沧桑,空音雪粗声道:“那你也留下,我,我去找那鬼面,我去找他拼了!” “没用的。”说此话的是赵明月,“我跟鬼面打过交道,绝对不是你我能抗衡的人。” “所以我们只能束手就擒?”空音雪不甘心。 赵明月想了很久,拳头慢慢捏起,似是做了最痛苦的决心:“我去找他试试!” 空音雪看着赵明月愣住了:“你还敢去找他?” 在阿鼻道那几年,她过得是炼狱一般的日子,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为了躲避鬼面她四处漂泊,夜不能寐…… 但她说要去找他? 明月看着他:“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空音雪张口想说,但无法反驳。 空璎珞坚定说道:“明月公子不必如此,既然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我自当与他做了断,怎能陷你于危险之地?” “我见他未必就会死。”这只是一种感觉,那鬼面似乎非常热衷于折磨她,“而且,狐灵王可不单为了自己而活。” 空音雪看着明月许久,低声说:“我如此待你……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明月无奈道:“你是我的魂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能有什么办法呢?” 空音雪抿嘴答不出话来。 他成为她的魂器都并非自愿,但她承诺白漓的话却一直说到做到。 想到过往种种,空音雪深感内疚:“赵明月……” “试试看吧,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试试看吧!”明月说道。 空璎珞:“千万不要勉强,若是危害到公子性命,必然不可做!” “嗯,知道,我可是很爱惜自己性命的。” 于是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下来。 赵明月从武斗场出去,天已经全黑,分不清是哪个时辰,不过外边站着王后、嫔妃、王子与几个狐灵长老,他们一直在外头焦急等候,见到人出来顿时全数跪下。 这群人跪下之后,明月看到了站在后方的楚子晏与蒙律。 楚子晏见她出来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转身离去。 赵明月也顾不上礼仪,穿过武斗场外跪着的人群追着楚子晏跑了过去。 跑上回廊蒙律一把抓住了她,压低声音说:“你一整天都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殿下等了你整整一天……” “啊?现在什么时辰?” “子时已过,你完蛋了!” 赵明月哭着脸,是要完蛋了,去浮雪殿看那些记忆耗费了太多时间,然后又去了武斗场劝架,和解了狐狸两兄弟,但有扯上了鬼面,在武斗场里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辰…… “还不快去领罪。”蒙律用膝盖踢了她一下。 明月捂着被踢到的地方看着蒙律:“我会很惨的……”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跑着到楚子晏身旁,恭敬叫了一声,“殿下我错了,天这么冷还让你在外头等我……” “明月还在乎我冷不冷?” “当然在乎了!”赵明月一边挨着他走着,还一边观察他的侧脸,“在我心中,殿下永远排第一!” “第一?倒数的吧?” “怎么会呢!”赵明月就差没拍胸脯了,“顺数第一!”别说顺数,这个时候他想从哪边数她都得给第一啊。 楚子晏看着她竖起的拇指,一脸讽刺。 赵明月又加了一个拇指:“最好!” “我是有多笨才会相信你?” “殿下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好看,最……最讨人欢……心……”最后一句她说得格外心虚,楚子晏哪儿讨人欢心了呢?!明月嘿嘿笑,“总而言之,最好了。” “我这么好,你会第一个找的是夜十,却从没想过回来找我?你会为了那只狐狸弃我于不顾?这几天你可曾正眼瞧过我?” 怎么还说到夜十了? “我这不是忙嘛……”明月与他挨着肩膀走,“他们兄弟俩都快掐死对方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对吧?还有就是夜十……我没有找他,是偶遇而已!” 楚子晏站住脚,偏头看她:“你的意思,我跟他一样都只是你偶遇的缘分对吗?” “这……”怎么这个也成了他不悦的理由了?“呵呵,我原本以为跟你们都不会偶遇的……” 天啊,她在说什么? 果然楚子晏又顶着那丝嘲讽的笑意转开视线继续离去。 然后任凭她在甜言蜜语糖衣炮弹都没用,眼看就回到了住处,赵明月连忙抓住他的衣袖。 不过好像抓错了,抓到了他的手。 原本下意识就要放开的,可后来想了想却更用力抓住了。 楚子晏绝美的脸并没发生什么变化,不过脚步倒是停了下来,也不看明月就只是站着。 明月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慢慢松开了他的手:“那个殿下……” 她一松手,楚子晏细长的眼睛微微垂下,举步又走。 “诶我还没说完呢!”明月又赶紧抓住他的手。 楚子晏才又停了下来,表情如常。 明月抬头看他好看的侧脸,雪色宫灯照耀下,有种阴柔绝色的静谧美感,明明很寡淡的模样,但性子却如同青丝一般千丝百绕。 她耸起嘴角,故意放开了他的手,果然他立刻又要举步离去,明月这会儿轻声笑着双手拉住了他的手。 听到她笑声他看了过来,眼神欲怒还嗔,对她的笑声很是不悦。 明月却抓着他的手说:“殿下很喜欢明月牵着你的手?” 楚子晏别开视线,眼睫如扇:“要牵不牵可不都是明月的意思?” 明月捏了捏他冰凉的手指,迟疑了很久之后说:“其实离开殿下之后,我,我被鬼面抓到阿鼻道当中去了,嗯……怎么说呢,就是在那里边呆了两年多……” 她揉着楚子晏的手指,沉默了好一会儿:“很多次都以为自己可能活不下来了,可是濒临死亡的时候,我总是很想再见你一面。” 说着又有点想哭,她却笑着抬头看静静望着她的楚子晏。他背着光其实她也不怎么看得清他的脸,也不怎么敢直视,只是双手握住他的右手,看着他衣襟的角度,低声继续说。 “我逃出来了,但不是因为打败了他。后来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很多人像你,可没有一个是你。越是想见你,我就越往金陵更远的地方逃。因为……如果鬼面来了,我没办法保护你。” 说完眼眶一热,还要硬撑挤出笑容,就听见楚子晏轻轻地叹息,然后将她抱入怀里。 赵明月抽了两声泪水又冲出了眼眶。 不想让他看见,所以一直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把眼泪蹭满他的衣襟。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的声音很低,微微沙哑。 说完抱紧她,小心翼翼将脸贴在她冰凉的发丝之上蹭了蹭。 “明月,赵明月你究竟是个什么人儿……” 明月不回答,其实她不是特别喜欢哭的人,只是第二次还是在他怀里声泪俱下。她也想问他,楚子晏你究竟是个什么人儿? 如此柔弱,却每次拥抱都能让她觉得安心。明明他身边很多侍卫,但她心中却还是有守护他的念头。明明似乎不该喜欢,但竟然……如此喜欢。 好一会儿,明月低声说了一句。 楚子晏听不清,贴合她头发低声问:“嗯?” “我还没告诉你一件事儿。” 楚子晏目光目光微微一暖,嘴角是温和的笑意,应了一声:“嗯。”他喜欢她跟他无话不说的模样。 赵明月将他推开了一些,怀抱骤然变冷让楚子晏微微蹙眉,可看她在灯下发红潮湿的眼睛,不觉又面目柔和起来。不是喜欢她哭,而是……享受这种她在他怀中释放的感觉。 明月看他目光停留的地方,抬手搓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我没哭,风吹的。” 楚子晏点头:“嗯。” “都说了是风吹的!” 楚子晏手指刮了一下她面颊上的残泪,再次点头:“嗯,风吹的。” “下次不许拿这件事来说我!”话语里多了一丝娇嗔。 楚子晏哑然失笑:“觉得丢人?” 赵明月点了下头,又摇了摇:“本来不怎么觉得,但知道你跟长平公主有婚约之后……觉得自己丢人。” 楚子晏笑容顿住,他好像没听明白什么,又似乎很明白,故意低声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看着他她说不出口,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没什么。” 两人这样呆着了一会儿。 楚子晏说:“我不愿意除了你之外的人在我身上哭,不乐意听除了你之外的人跟我说心事,不在乎除了你之外的人对我好或不好,你在面前做什么都不觉得你丢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明月表白 明月傻乎乎看着楚子晏一本正经陈述这些,她其实都听得挺明白的,心里暗爽着,可好像又不怎么明白,故意矫情地学他问了一句:“为什么?” 学得挺快,楚子晏低声笑了:“自己想。” 说完他就走了。 明月追上去:“我想不明白。” “那我只能告诉你,我心里的想法就是这些,至于你得到什么结论,就看你的觉悟了。” “哪有这样?这个哪是靠悟性啊,喂,殿下,殿下殿下……” 结果两人来来往往的有点像打情骂俏,明月心里那叫一个涟漪阵阵,一时间忘了告诉楚子晏她没说的那件事,她又要去找鬼面了! 躺在床上就开始后悔,刚才美滋滋的感觉过后,剩下的就是鬼面那讨厌的家伙。 在阿鼻道的时候,鬼面曾给了她几颗信号弹,说如果熬不下去就可以发信号给他求救,那时候她也倔,权当是鬼面的嘲弄,即便在阿鼻道内几次三番地快要死去,她也没肯用一颗信号弹。 现在这几颗信号弹却成了她的一丝希望。 也许鬼面折磨她折磨上瘾了,突然改变主意不让她死,所以才给她信号弹。 不过,那是在她号令阿鼻道内妖鬼攻击他之前的事,也不知道从那之后,他会不会更想拧了她的脑袋? 次日早餐时间,明月对楚子晏那个殷勤啊…… 楚子晏想要喝汤,她争着拿汤碗跟勺儿:“殿下芊芊玉手,还是小的来吧。” 楚子晏看自己的手,是挺好看,不过男人的手怎么也称不上纤纤玉手吧? 但他还是很受用地张嘴喝了明月喂过来的汤,然后目光指向盘中的食物。 “明白,明白明白!”赵明月放下汤碗,拿起一个精致的糕点喂到他嘴边,另一只手还非常体贴地在他下巴下接着,以免糕点屑落脏了他的衣服。 楚子晏咬了小口就别开头:“太甜,不吃,换一个。” “换一个!”明月把剩下的小糕点塞自己嘴里,又给他换了水晶饺子。 分明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把戏,换了别人估计肯定受不了,但楚子晏别提多受用,不管赵明月对他做什么,只要是对他,他都照单全收毫无意见。 还因为这过分殷勤,他早饭都吃得比平时都多,吃完也不问明月“有什么事就说吧”,只是悠闲在一旁好生喝茶,等着赵明月自己招来。 “呵呵呵。”赵明月果然挪着板凳凑过来,给他捶捶肩膀,“殿下。” “嗯?”楚子晏完全一副看不出来她有求于人的样子。 “殿下早餐吃得可好?” “我吃了什么明月就吃了什么,明月觉得好,我便觉得好。” “我吃得挺好!”明月继续捶打他的肩膀,“有一件事我得跟你报备一下。” “说吧。”他轻轻吹着热茶细品。 “我……可能得再去找一找鬼面。” 楚子晏喝茶的动作顿住,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继续吹了吹茶:“又是为了那狐狸?” “……也不全是,我当初是逃出来的,现在每天都担心他突然出现,而且你在我更加不放心,所以得跟他有个了断,至少得弄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我也好有个对策,而不是东躲西藏。” “如果是因为我,明月大可不必担心,他不会轻易动到我。” “什么?”明月知道鬼面要是想对楚子晏动手不会留到今天,毕竟上次在晏王府那晚他就可以杀他,但他没有。 不过听到楚子晏这么说,她反而不明白,难道楚子晏也知道鬼面的目的? 楚子晏喝了一口茶,才徐徐说道:“或许我对他还有利用价值吧。” “因为……你的体质?” “五阴之体对他价值并不大,他想通过我寻找太阴灵犀。” “他也在寻找太阴灵犀?”这让明月非常意外。 “吴虚确实这么说过,鬼面在皇家阴阳师队伍里出现过几次,目的是为了寻找太阴灵犀,如果我死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阴阳师去寻那东西。” 这样说来,鬼面为什么会在晏王府就说得过去了,而且上次他突然说杀楚子晏但后来又只是不了了之。 只是那家伙找太阴灵犀是干什么用的? “果然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明月恍然大悟说道。 “什么其中一个?” 赵明月将昨天空璎珞说的关于乌蛮与鬼王、魔王、妖王之间的故事说了一遍。 然后说道:“上次你跟我说太阴灵犀的时候,不是也提到乌蛮出现的地方,太阴灵犀就不会太远了吗?” 楚子晏看着明月有些意外,当时他不过就是跟她传达一下太阴灵犀的事,没想到她记得如此清楚。 很快他又释然,赵明月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果断的推断,惊人的预感,之前一起经历的事情,已经足以证明她观察入微思路清晰的优点。 所以他问:“所以明月觉得……” “太阴灵犀既然是封印过乌蛮的东西,所以后夕昼、灼华或犀照当然会寻找那件物品,如此大概就能打败乌蛮了不是吗?” “原来鬼面的身份跟目的都是这么好猜测的吗?”楚子晏看着明月又有要 咬手指头的举动,放下茶杯拉下她的手,“这习惯几时能改掉?” 明月一笑,讪讪放下手:“那个人是后夕昼。” 楚子晏意外:“你如何能断定。” “妖漂亮,魔霸气,鬼丑陋,那家伙一定是丑得见不得人才天天带着一个面具。”赵明月的手虚空的抽了几下巴掌,“老子真想抽碎他的鬼面具!” 看楚子晏哭笑不得看着她,她笑了笑:“我瞎猜的,谁知道他是什么鬼东西,我打不过我就诅咒他,骂他!” 楚子晏沉下脸问:“那你明知打不过还要去找他?昨天还说害怕,现在不怕了?” 听这话赵明月耷拉下肩膀:“怕,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经常半夜爬起来?其实是吓醒的,鬼面比阿鼻道还可怕。” 明月说着又无奈笑了,“不过没所谓了,躲也不能躲一辈子,而且那阴魂不散的家伙显然已经知道我在空桑。” 否则怎么知道她的魂器空音雪回到了空桑。 楚子晏将茶杯放回桌面:“所以我根本拦不住你对吗?” “殿下……”明月笑,又给他捶捶胳膊。 “三年后再看,明月已经成为能独当一面的阴阳师,翅膀硬了,倪往拦不住你,玄黄他们也拦不住你,我更是拦不住……” “殿下。”明月有些歉疚,但她已经这么决定不会再改,也不想连累楚子晏,而且她翅膀再硬却真的还护不了他。“等我翅膀再硬一点,我一定能守护你。” “……油嘴滑舌。”楚子晏垂下眼眸,也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悲哀。 “是真的,我前段时间很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甚至连阴阳师都不想当了,我四处的游荡觉得自己跟阿鼻道里的鬼畜没区别,我很厌倦那样的自己。” “可见到你之后,我不那样了!” “我会变得更强,然后,我来守护你。” 她表情有些激动,怕他不信。眼睛很真挚。楚子晏望着她,眼神变得幽深起来,他的声音微微变低了,很低也很轻地说:“……你不过是个孩子。” 被他这么一说,明月也觉得自己放了大话,而且给了人家的是空话,讪讪笑道:“对不住啊,我有点激动了,不过……这真的是我心里的想法,我会努力,就怕能力有限,这次我要是……” 回不来。 她不敢这么跟他说。 “要是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的话……”说完她又有些黯然了,她真的是激动了,可能害怕没有机会表达,居然都忘了人家还有个指婚对象,“也是哈,也许下次回来你都……当父亲了。” 楚子晏一愣:“我没有想过那样。” “反正该怎么过你还怎么过,反正……”编不下去,她起身看着他笑,然后笑不出来,“我得出门了我……” 转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又站住了脚步,走回他面前,似是豁出去了:“我,其实我,我喜欢你。” “……”楚子晏全然愣住了,看局促不安的她脸颊绯红,耳朵都红了起来,他居然一点都不能动弹,只是心跳从几乎停止到骤然狂跳得让他负荷不住。 太突然了。 双颊绯红的赵明月看他如此望着自己,更是紧张:“我不是要给你负担,就是担心没机会说……”她苦恼地抓了一下头发,“这样会不会太卑鄙了?我,我第一次表白太紧张了但是,我喜欢你,真的,是喜欢你……” 楚子晏依旧无法回应。 明月笑容都快撑不住:“那个,我出门了。” 赵明月走出大门,心跳都到了耳朵里,按着快不行的心口揉了好几下,要知道会这么紧张,她就不说了! 但不说万一有去无回了呢? 那万一说了也有去无回呢? 不管了,卑鄙就卑鄙了吧! 赵明月捂着心口,飞快地跑开。 跑出院子她又暗叫不妙:“我勒个去啊,没告诉他我是个女的!” 回去说吗? 别闹了好吗? 刚才表白就是回头说的。 现在还回去见他,她会紧张死的好吗? 而且万一回去被拒绝了怎么办? 楚子晏不会拒绝她吧? 他说了她在他面前怎样都不丢人的,而且还不愿意除了她之外的人在他身上哭或者倾诉,原因他让她自己想…… 她虽然没想,但第二天表白了! 唉呀妈呀赵明月,你可真实在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 楚子晏来了吗? 赵明月一慌,撒丫逃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主动会鬼面 今天是要见鬼面的,如果这一去不回的话,反正她表白了,结果就真跟她没什么关系。 要有幸回来了被拒绝,就拿捡回一条命的喜悦安慰自己估计没那么难堪? 想到这个,明月狠狠捶自己脑袋狂奔,为什么不等结果才出来?现在满脑子都是被拒绝,还能不能好好活啦? 赵明月你是有夺不自信?! “你还没出门就被吓傻了?” “艾玛……”赵明月捂住心口,恨不得踢突然出现的小正太,“你走路没声音的啊?” “我没走,正在跟王兄吃早饭,就凭空被你带出来。” 果然,空音雪的手里还拿着筷子,他们两个超过一定距离,狐狸就会自动被拉回她身旁。 所以刚才空音雪还在跟哥哥说着话正要夹菜,结果他就没抽走了…… 明月看他手里的筷子觉得好笑:“不好意思了,不知道你在吃饭。” 空音雪懒得跟她计较,将手中的筷子随手一扔。 明月又笑着问:“诶,那万一某一天你正在尿尿或洗澡……” “赵明月你脑子能正常一点吗?”空音雪脸微红抗议,“再说我尿尿又怎么了?洗澡又怎么了?你不也是个男的吗?” 她倒不是个男的,不过这不是重点。 “关键如果当时我还在大街上呢?” 空音雪看着她半晌,想回头去找筷子戳她鼻孔。 只是看着赵明月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也不敢有,此刻仰望着她的时候,感觉她的影子都能将他完全覆盖。 “赵明月……” “好啦,逗你玩呢。” 空音雪却忽而双膝跪地,吓得赵明月抬起一只脚避开,喊道:“你干吗?” 他望着她深重说道:“再多的歉意与感激都无法用言语表达,我的命从今往后就是你赵明月的,今此一去你若有事我也绝对不会苟活。” 就算这样也不用跪吧? “我们那边小辈被跪可是要折寿的……” “上跪父母,下跪恩泽,请你收下空音雪的大礼。” “不不不用了吧……” 如此大礼她怎么承受得住? 可那小小的人儿却慎重给她磕了三个头,每一次礼拜都缓而到位,一丝不苟。看着看着她也受了,只是想到这都千岁的家伙给她跪,她得折多少寿啊?! 不过,空音雪是怎样骄纵的人?他能臣服,那这礼数她就受得起。 若是没有她,至今他还在痛苦中挣扎,那天他要是真的杀了大哥该怎么办?这辈子他都会在悔恨中渡过。如今明月又为了他们,去找她最不愿意更是退避三舍的魔头鬼面。 此种恩情,明月不计,他却不得不敬,而且敬得心服口服。 三个礼数拜完,明月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弄得我鸡皮疙瘩都起了,那既然是朋友了以后自然点,自然点!” “嗯。” 这么听话的他也挺奇怪的,她手上肩膀上可没少他的牙印啊。 “你都给我这么拜了,那上次在雪女山那你救了我,我是不是也该给你拜拜?” “不用。” “……回答得真实在。”明月别开头,然后笑了。 两人乘坐水晶马车出了空桑宫,还是在山脚那个陈旧的客栈附近,两人准备下马车之前,明月打算将空音雪召唤回去。 “空音雪……” “不要把我叫进去,我跟你在一起。” “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现在暂时避避。” “不……” “归位。” 空音雪化成一缕白雪飞入赵明月手上的魂器名中。 赵明月从车上下来,拿出信号弹,点燃,朝着天空发射。 在等待鬼面的时间里,她的身体就已经打开战斗的模式,心中还是恐慌与紧张,咬牙抵抗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并不后悔这个选择。 而且这个选择确实也不单是为了空音雪或楚子晏,更多的是为了她自己。躲,实在是个非常难熬的过程,因为总害怕被找到,不论在哪都感觉流离失所。 问题不解决就会一直在那里,所以面对才是真正的解脱,不论结果如何都是勇敢者的勋章。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鬼面出现了。 即便做好心理准备,但见到他的第一眼心理还是忍不住咯噔一下。 客栈里有人,但从鬼面进门的那一刻,这些人已经等同于不存在,整间客栈都黯淡了许多。 他一步一步朝着明月走来。 赵明月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握成拳头。 她点的茶已经凉掉,茶点放着也没吃一口。 当然她也不用招呼鬼面,这家伙脸上带着面具,东西他也吃不了。 他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下,灰色面具之后的目光笼罩在赵明月身上。 明月曾想过,把他引导雪女山再想办法把他给灭了,但胜算实在不高,万一失败别说空璎珞就连她估计也是性命不保。 鬼面并不说话,只是双手环胸看着她。 明月不得不主动开口:“你早就知道我在空桑?” “你以为你能逃出本座的手掌心?”他声音冷而低沉。 “我们的约定已经达成,你说过我能从阿鼻道出来就是获得了生存的机会。” “谁又说不是?” 被他这么说明月无法反驳。 是,她从阿鼻道出来到现在为止,明面上他没有找过她麻烦,但其实一直阴魂不散。 “可你却找了空璎珞的麻烦!” “又与你何干?” 这家伙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很欠揍。 确实空桑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如果不管这事基本上也不会跟鬼面扯上关系。 “你知道空音雪是我的魂器。” “你的魂器本座不能动?”他讽刺地反驳了一句,“你与本座有那交情?” 当然是……没有! 赵明月被这家伙三言两语给弄得里外都说不赢,打不过,说不过,她放低声说:“是没有那交情。” “那你让本座过来做什么?” 她跟他没交情,她也没实力没背景,就只能单刀直入说:“我想请你放了空璎珞。” “哼,你以什么请动本座?” “那你为什么要他的命?” “有趣。” 有趣……那可是人命一条!赵明月听着觉得手掌都有些发热,想抽他几个大嘴巴子。 “既然只是有趣,那不如换个更有趣的?” “比如?” “比如像本座大人这么厉害的身手,不如去妖界称王?” 闻言鬼面看了赵明月一会儿,问:“你觉得这个有趣?” “是,觉得跟本座大人特别配。” “即便如此,本座大可先把眼前的趣事做完再去也不迟。” 这家伙怎是随便三言两语就能打发?明月也不反驳他,又说:“那我便直接问了吧,我要怎样才能保住空璎珞的性命?” “对本座避恐不及的你为了空璎珞自投罗网,他对你而言如此重要?” “是。” “好,那本座杀定了。” “为什么?!” “更有趣。” “我跟你无冤无仇……”不扯这些没用的,明月怒火又不敢直接发出来,忍气吞声将身子倾斜越过桌面低声道,“本座大人不是在寻找太阴灵犀?如果……” “帮本座找太阴灵犀的大有人在,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没等明月说完他就否定,赵明月按在桌上的手都快把桌面挠出爪印,她慢慢坐回座位之上,冷冷一笑。 “你的意思,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你手上要回空璎珞?” 看她冷然的表情,鬼面垂下眼睫:“能,拿你最心爱的东西来换?夜十?空音雪或者……楚子晏?” 赵明月倒抽了一口气,上辈子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居然遇见这么一个挨千刀的,她到底是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仇人? 明月看着他眼里都是愤懑。 鬼面依旧是冷如冰霜的样子,不过她憎恨他却干不掉他的模样,居然有点有趣,他背靠着椅子曲起手臂也架在身后的靠背上,冷声再问:“换,还是不换?” 赵明月双手按在桌面,恶狠狠地盯着他:“换!” 他貌似突然来了兴致,翘起二郎腿,带着尖锐指甲的修长手指微微抬起指着她,有种。 明月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问:“只要我拿最重要的东西来换,就可以对吗?” 鬼面的脑袋歪了一下,冷哼:“本座自然说话算话,你,要拿谁来换?” “赵明月。” “……”这个答案有些在他意料之外,但似乎又是意料之中,“你又没什么用处。” “我有没用处,本座大人就不能挑拣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我自己。” “你就不担心我再把你带回阿鼻道那样的地方?” 明月手指条件反射的动了动:“我怕不怕那也就是我自己的事。” “本座还真有些许看好你这样不怕死的性格。成交,空璎珞的命给你。不过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我的人。” “……”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万千个不满也没法说出口,能暂时都保下性命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 等着的鬼面,你别让自己有栽到我手里的那天! 鬼面看着她手背那雪字,下巴微微一指:“把那魂器叫出来。” “你要做什么?”明月立刻警惕看着他。 “你质疑本座的话?” 第一百三十三章 被逼化妖 当然质疑! 但明月还是得将空音雪召唤出来。 空音雪见到鬼面那也是恨不得吃了他,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乱来,这关系到明月、大哥乃至整个空桑的安危。 小正太冷眼看着那张面具,放佛是要将面具看穿,好记住仇人的脸,到时候才能报仇雪恨。 鬼面对仇恨的眼神却十分受用,修长的手指朝着稚嫩的脸伸了过。 锋利的指甲停在空音雪的大眼睛之前,再往前一寸就能尖刺穿他的瞳孔。 空音雪眼睛都不眨一下盯着他。 明月却要起身。 “你动一下?本座可就失手了。” 明月屏息看他那妖异细长的食指耀武扬威般,指着空音雪琥珀色的眼睛,生怕他在往前一点。 似乎觉得他们两人煎熬够了,鬼面的手指向上移去,在空音雪眉心一点,一圈黑色的光晕如同涟漪从空音雪眉心往外扩散后又缩小,空音雪的额头出现一枚黑色的菱形印记。 鬼面才罢休将手收了回去。 “你对他做了什么?” “死不了,不过就是永远长不大罢了。” “什么?” “你不满意?”鬼面冷声问。 “你出尔反尔!” “本座只答应留住空璎珞的命。” “……”再次无言以对,明月深深感觉到实力悬殊的被动,这种被鬼面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糟得不能再糟。 “明月。”空音雪小小的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明月知道他们现在没有选择:“这一次你又想对我做什么?” “你已是本座的人,本座想对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鬼面声音依旧冷而沉,仿佛骨子里流的血液都是冷的。 “那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她换了一个说话方式。 “你不是觉得做妖界的主人有趣?” 即便那面具毫无表情变化,诡异得让明月有了非常不祥的预感,这家伙该不会…… “那从今日起,这个任务就交给你。” 果然,这家伙居心叵测!但人怎么可能成为妖王? “我可是个人。” “那就从今日开始不做人,本座要把你练成妖。” “这怎么可能?!”之前还挺平静的空音雪说道,“人化妖难于登天,过程更是痛不欲生。” “化鬼容易,死就可以,你要她化鬼吗?”鬼面冷冷反问。 空音雪顿时气得牙齿都快嚼碎。 “为什么要妖化?阴阳师可不比妖怪差。”明月对自己的职业还是比较满意的,“再说,阴阳师的终极目标是化仙不是化妖。” “你想化仙?”鬼面问。 “谁想当人妖啊?” “仙有什么好?” “我也不当仙,作为人我还能降妖,为什么要化成妖?” “人的肉身不堪一击,短短数十载便枯萎。” “你让我妖化是为了延长寿命?” “否则你这短暂的寿命够本座用吗?” 给他用?那还不如立刻去转世投胎的好,反正跟在他身旁也得折寿,多长的寿命都没用。当然这些都是腹诽不敢真的说出来。 “没意见了?” 明月闻言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抽搐:“我有意见本座大人会接受吗?” “当然不会。” 那他询问个P啊? “那阁下要将我妖化鬼化还是魔化,自然就只能悉听尊便。” 其实明月敢这么跟他说话也是养成的,刚认识鬼面的时候,她多巴结他啊,一口一个大侠,但他不吃那一套。最后被关在阿鼻道,她见他一次骂一次,骂一次打一次,虽然都没成效。 不过鬼面对她这种冷言冷语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计较。 鬼面看向空音雪:“七日之后,腾出你们空桑雪域炼妖池,让你们族人炼妖护法为赵明月化妖。” 明月看向空音雪,他们空桑还有这样一个项目? 是有。 纯血统的狐灵数量并不多,灵族的守护除了靠人的信仰之外,他们还需要一些强兵强将,人类除了阴阳师之外对妖族之间的战争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所以狐灵族也会将一些普通且有资质的狐狸带到炼妖池炼化,将它们从普通的狐狸直接升级为妖狐。这种升华是一种荣耀,而且大大减少狐狸修行的时间,不过成功率并不高。 有的小狐妖炼化之后直接变回普通的狐狸,而死在炼妖池的狐狸不计其数。 除了炼化狐狸之外他们也会炼化其他的物种,比如虎豹豺狼,当然还有人。 成功率都不高,而且这其中人的成功率最低,一百个人之中至多也就七八个能活下来,但活下来并成功妖化的只有二到三人。 也就是说人妖化的死亡率是百分之九十以上,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 不过人妖化之后力量非常强大,相当于激发了所有人体的潜能。 在当朝空璎珞的后宫就有一位王妃是妖化后的人,叫柳絮。 柳絮是个阴阳师,喜欢上空桑王,嫁给他的时候不过十五岁,为了留住的自己的容貌长久陪伴空璎珞,成婚十年之后便偷偷去了炼妖池化妖。 如今她已经七十二岁,不过依旧保持二十多岁的容貌不变,而且如今是空桑顶级的阴阳师之一。 所以人的妖化只要成功,大部分都是好处。 也有不好的就是有些成功妖化后的人,身体会发生变化,最普遍的是身上长妖纹,再者或容貌妖异化,耳朵会变尖变长,骨骼会变畸形等等…… 当然也有女子妖化之后变得艳丽无比的。 像柳絮妖化之后,体型就变得格外好看,不过在左侧的脸颊之上出现两道紫色的妖纹。 “百分之十的存活率,百分之三的成功率……”赵明月喃喃自语。 “害怕?”鬼面冷声询问。 耳朵还真尖,这样都能听见。 这换谁不怕?一成的存活率,这不等于接到绝症的通知单吗?她再经历过生死,听到这个心情也是不爽。 “当年在阿鼻道不也没死?”鬼面又恶意提醒,“就算死了,本座也能把你从黄泉揪回来。” “本座大人真是神通广大。”赵明月皮笑肉不笑的回答,妖化,哼哼,也就这该死的家伙能想出这种折磨人的办法。 与空音雪回空桑宫,空音雪很内疚,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只是偏着脑袋狠狠看着窗外,像是在生自己的气。 明月安慰道:“没事,那鬼家伙不是说了,就算到了黄泉他都能把我拎回来?” “都是我连累了你,其实你没必要做到这份上。” “那以后就对我好一点吧。” 其实明月有些奇怪,鬼面也不见得一定得要空璎珞的命,不然怎么轻易就答应让她拿自己换? 既然不是非要不可,他为什么偏偏又走了这一步棋? 难道就真的如他所言,为了有趣? 还有他们进入空桑没多久就被空璎珞知晓行踪,而就在此之前空璎珞身上也显现出彼岸印记。 所以,把他们引入空桑的人其实就是鬼面? 可他这是为什么呀? 明明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可又在她都答应拿自己来换之后,他又把空音雪给封印住,阻止他恢复原样。 空桑国跟鬼面有什么恩怨吗? 不知道。 不管有没有明月觉得自己最冤枉,她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她跟鬼面没有任何关系! 这么想起来,明月还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曾救过她两次。一次是她刚穿越成小乞丐时差点被腐尸鬼秒掉,他正好出现。第二次是三年前的七月半差点被翠珠给杀了,这家伙也无意中救了她…… 明月知道他当然不是为了救她而出手的,所以她也不会感激他。 只是,她要怎么才能摆脱他? 回到空桑宫天已经黑了,空音雪特意带她去见了一下柳絮,想从她那取取经,讨要妖化的经验。 柳絮给的答案是:“全靠运气,没有诀窍。” 这就是所谓的拼人品? 可赵明月的人品算好吗?要是好还能穿越到这鬼地方? 柳絮说:“就是把爹娘给的身体拆了重新装上,至于疼不疼嘛?你就想啊,那种疼痛让十个人当中九个宁愿去死……” 明月看着柳絮……尼玛这不是来寻经验是来受打击的吧? 剩余的那点斗志再次被折半。 在空音雪一顿叫骂之中,他们被空璎珞送出柳絮的宫殿,空璎珞不断地道歉说:“让明月公子见笑了,柳絮就是话说得不好听,并没别的用心。” 小正太空音雪愤愤不平:“妖化的后遗症还有把嘴化毒的吧?你娶的都是什么娘儿们,愚蠢的人类……” 骂到这儿被明月看了一眼,他才方了一下,住嘴别开头,脸颊红扑扑的。 赵明月也是人…… 空璎珞对明月全然感激与抱歉,赵明月又得客气回去。空璎珞说到时候会给她安排最好的护法,而且雪域的炼妖池是最纯净的,风险也会相对降低一些。 然后又说略备薄酒请明月赏脸赴宴。 明月婉拒。 空音雪知道她想静静也没敢跟着去,目送她离去。 赵明月真是有些累了,之前是不想让空音雪太内疚,如今只剩她一个人了身体不免就有些沉重起来。 空桑宫大部分的景致都是白的,白色的宫殿,白色的回廊,白色的树,白色的宫灯照耀廊檐之外纷飞的白雪。 走着走着,明月突然不想继续走了。 转身站在廊檐边看着从黑色夜幕飘下的幽幽白雪,重重叹了口气。 该怎么跟楚子晏说这件事?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明月照子晏 三年前觉得自己是为了他好所以不辞而别,结果被鬼面带到了阿鼻道,两人才重逢没几天,又要跟他说她要去炼妖池,可能会死…… 开不了这口。 顿时觉得自己早上出门前的表白太过冲动自私,万一楚子晏对她也有那样的心思,她表白之后就要跟他分开算什么?对他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明月一个人在走廊里坐了许久。 忽而远处传来悠悠的箫声,透过风雪依旧温厚圆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心境,觉得这箫声也空幽深沉,婉转悲凉。 听着让她也莫名惆怅起来。 明月对乐器并不懂,即便蒙律说,长平公主五十弦闻名天下,但她也就是觉得好听而已,也就那样。 可这箫声却如同一场寒春细雨,不觉就渗透了一身,从皮相到内心都潮湿寂寥。 明月不由自主朝着箫声的方向走去。 飞檐下,寒台上,宫灯冷,飞雪白。 夜色寥落。 楚子晏瘦削的身影站在楼台边,手持一把竹箫面朝夜色飞雪幽幽吹奏。黑发白衣落满青灯夜色,衣玦随风静静拂动,弧度如风,更如他绵长的箫声…… 赵明月看着听着,心都快融化了。 眼眶很热,鼻子很酸,她站了好一会儿朝他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楚子晏的箫声停止,缓缓回过头来,看到明月将竹箫拿在手中转过身,面朝着她微微笑了。 美人一笑,春枝佛晓。 赵明月走过去,低声说:“这么冷殿下怎么站外边?” “等你。” “等我也不用在外边……”赵明月解下斗篷往他身上披,很仔细地将系带绑好,抬头看到他凝视的眼神,想起早上的表白脸一红,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竹箫,“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楚子晏将竹箫拿起来,看着说:“不知道,就是等着明月,想到明月,随口吹着罢了。” 明月抿了抿嘴唇也看着竹箫说:“你吹箫比弹琴更好听。” “明月要觉得好听,我以后经常吹给你听。” 以后…… 她还没跟他说要去炼妖池,也不知道即便成功之后还能不能在他身边呆着,说着要守护他,可却好像不能常伴在侧。 “好。”明月说,“那,不如就把刚才的曲子赠给我吧。” “本来就是你的。” “那你给起个名字。” “名字?”楚子晏目光落在她纯净的眸子,“就叫《明月照子晏》吧。” 赵明月微微吃惊看他,然后有些害臊地低下头去碰了一下他的竹箫,嘴角都是笑意。 楚子晏看她发红的耳朵低声有说:“你确实也是我的福曌。” 对哦,明月照子晏还有这层意思,赵明月咬唇一笑,不觉流露了女孩子的娇气,从他手上将竹箫夺了过去:“我也会吹。” 有模有样准备吹的时候又笑着补了一句:“不过就只会一首。” 楚子晏不言语淡淡看着她。 她试了几次音之后,回想曲谱:“索咪索哆,拉哆拉索……” “在念什么,难道还有吹奏的阴阳咒……” 明月被他逗笑了,瞪了他一眼:“是乐谱,开始了。” 楚子晏看她生硬的手势目光宠溺,听她在断断续续磕磕碰碰中吹完了一首不长不短的曲子。 明月吹完之后尴尬地咳了咳:“差不多就这样吧,我小学……小时候学会吹的唯一一首曲子。” “曲调趋缓空寂,是首分离的曲子?” 明月瞪大眼睛看着他。 楚子晏问“怎么?” “你也太神了吧?这首曲子就叫《送别》,是作者送别挚友的曲子。” “送别挚友……”楚子晏目光笼罩在她身上。 赵明月一愣,其实她也没有送别他的意思,恰好唯一会的就是送别,被他这么一瞧正好觉得恰如其分地进了她要说的话题,跟他道别。 只是她还没组织好语言,或者说,她还想过几天他不知道分离的日子。人真的很自私,这个时候想到的还是贪图享乐。 明月将竹箫还给他:“对,挚友,挚友。” 然后转过身看着廊檐外的夜色。 楚子晏面上没看出什么表情,也跟上与她并肩看着夜色,将竹箫放到了唇前轻吹奏起来。 居然就是方才她很不熟练的《送别》。 她吹得谈不上什么感情,毕竟回忆曲谱已经很吃力,之所以能听出离别,只能说编此曲的作者功底深厚。 但楚子晏听了一遍居然分毫不差的吹奏出来。 箫声悠扬沉寂,别离之意凄凄,不舍之情的浓浓。 屋檐外的雪飘落下来,仿佛也被他融化。 妙人如画,清淡如烟,望入眼中却已经无法自拔,吹着竹箫的子晏淡淡望过来,仅此一眼仿佛就能一万年。 赵明月动容得轻声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吟唱的歌声停,箫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明月望着空桑的夜空叹了一口气,一团白雾在空气中散开,她说:“七天后,我要去……”还是不要跟他说炼妖池的事,说了也只会让他跟着担心而已,“我还要去见鬼面一次……” 又是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几时能回来。 楚子晏握紧了手中的竹箫,没有说话。 夜色浓重,越发凄冷。 他不说话,赵明月闷闷又说:“子晏,对不起。” 楚子晏转头看她低垂下脑袋:“为何要说对不起?” “早上还信誓旦旦说要守护你,可晚上就又跟你道别,我说话太不负责任了。” “那让你去的我又该如何致歉才能赎罪?你说没有能力保护我所以不敢回来,我现在没有能力保护你,所以不敢留你。” 明月抬头看他:“你不要多想,是我自己要去。” 楚子晏看着明月:“男儿志在四方,我希望你有所作为,可让你吃苦又于心不忍,想将你就这样留在身边,可又……” 后边的话他没说。 即便没有月亮,但明月的眼睛就如同星辰明亮,楚子晏看着这双眼睛有些不敢直视。 “因为我受了那么多苦,明月会怪我吗?” “不会!”明月担心他自责又声明,“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没有关系。而且如果是为了你,那也是我心甘情愿。” “……明月。” “我又开始说这些没用的。”明月微微后退了一步,略微尴尬地笑了笑,“我这次其实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所以……你也别太把我之前说过的话当真,要不然明天我让空璎珞先护送你回金陵。” “……”楚子晏蹙眉看着她好一会儿,“别把你说过的什么话当真?” 明月突然有些紧张,手指在手心捏了捏:“就是,就是……” “你喜欢我的话?” “……”挺不甘心的,而且好像反悔也不挺厚道,但她现在是个连未来都没有的人,所以干干笑着点了点头,“嗯,嗯。” “呵。”楚子晏忽而一笑,别开头深呼吸一下转回来,有些恼怒地看着她,“你这样就算负责任?” “我可能做不到给你的那些承诺。” 原来在这方面她真挺渣的,但至少她现在无法兑现给他的承诺。化妖有没有命活着是其次,就算活下来了也得受命于鬼面去征战妖界,这一去也不知道得耗到猴年马月,她也不能一直耽误他。 “皇上给你赐了婚,长平公主也很喜欢你。噢对了,五阴之体我是还没能力化解,不过我有办法让长平公主受的侵染降到最低。但这样你们得晚几天再回金陵,这个术法需要一些时间……” “明月把我楚子晏看成什么人?” “我觉得正常人都应该正常地结婚生子,但我……给不了你这些。”至少现在给不了,也不知道得让他等多久。 这话的意思是她是个男的不能跟他成亲生子?楚子晏拧眉:“我几时说要跟你结婚生子?” “啊?” 明月被他反问的哑口无言,顿时脸通红起来,对啊,他从来就没承认过他喜欢她,她怎么就自作多情地跟他谈分手? 妈呀,脸丢大了,表白还没被接受,她就急着来分手! 这都什么进度啊! 可她就是觉得他好像喜欢她的……呀? 什么时候事? 呃……明月被自己问倒了。 那就是说,楚子晏根本就不喜欢她? 她被拒绝了吗? “也是哈,你又没喜欢上我……”说完这句,她把自己弄得格外忧伤。 忽而觉得夜十说对了一句话,她心里有悲情英雄的情节,当初把九色莲给了楚子晏之后不辞而别,心里还想着这就是一个壮举。 原来在感情上她也喜欢这个调调,自己胡思乱想,先是厚颜无耻的表白,然后又装腔作势的分手。 可楚子晏同意他表白了吗? 没有,她自发的。 楚子晏接受她表白了吗? 也没有。 然后现在他来了一句“我几时说要跟你结婚生子”,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让明月有尴尬又难受,简直恨不得就钻地洞。 “赵明月……”楚子晏低声喊了她的名字。 “我知道错了,我厚颜无耻,我卑鄙,我那个自作多情……哎呀,这么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醋意横飞 赵明月丢下他一溜烟跑了回去。 表白紧张得要死的是她,说分手装无所谓的是她,现在被拒绝难受的还是她!早知道以前就去谈恋爱,有经验就定然不会走出这样丢人的路子吧? “殿下不是跟你……” “哎呦我去!”赵明月吓得跳起来。 突然出现的蒙律奇怪问道:“吓成这样,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我什么都没做!”其实是什么都做了,还尽是亏心事,“殿下在后边呢,你快去吧!” 说完继续脚底生烟跑走。 随后楚子晏也出现在了这道回廊,蒙律迎了上去:“殿下。” “赵明月呢?” “跟做了亏心事的一路逃着回去,他没对殿下做什么吧?”蒙律看主子身上披着明月的斗篷,穿戴也挺整齐…… 呃,蒙律的表情瞬间冻结。 他为什么会检查穿戴是否整齐之类?怎么会不整齐呢?怎么可能不整齐!难不成明月还能趁他不在把殿下给…… 蒙律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看着楚子晏:“殿下,明月真的没对殿下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楚子晏起初还没在意蒙律说什么,走了两步停下来看向蒙律:“你说什么?” “属下没说什么!”赵明月可贼着呢,还偷看过女子洗澡,偷听人家行房……对殿下这样的美人来说,确实是个危险人物,“属下真,真没说什么!” 最后强调的那句很大声,让楚子晏不得不挑眉看他,然后说:“蒙律中气十足,脑子很会想事情,现在……去绕着空桑宫跑一圈再回来。” 啊?为什么夸奖之后还要罚呢? “……是。”蒙律搔搔头,他真的只是关心主子。 “那还不去?” “是!”蒙律立刻跑了起来。 楚子晏走回落院,笔直走向赵明月的房间,到了门口房里的灯熄灭,他推门的动作也被迫停下来。 莫名有些烦躁。 她说了那么多,他不过说了一句她就跑掉是几个意思? 不说清楚别想睡。 抬手又要敲她的门。 “殿下这么晚才回来?”梁昭君在对面的回廊里询问,又把楚子晏敲门的动作又打断。她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天气如此寒冷,殿下可要保重身体。” 楚子晏看着紧闭的房门,再回头看一眼梁昭君。 忽然想明白一件事,赵明月是以为被他拒绝所以落荒而逃的吧? 居然也差点被她气糊涂了。 楚子晏忽而嘴角一弯,有了一丝受用的笑意,显然那小子是太过在意他才会如此,如此便好。 他对梁昭君说:“本王这就回房,长平公主身体还未康复,请多注意休息。” 两人简单的对话之后就从院子里离去,各自回了房间。 贴在门背听着动静的赵明月像断线的木偶沿着门坐下下去,苦闷了好久,抓狂的抓住自己头发乱揉。 赵明月你到底想干嘛呀?! 本来就是要道别的啊,如果被拒绝也没什么的,正好大家没有牵挂地分开这不是特别好的吗? 可是真被拒绝了怎么会这么难受? 晚上睡不着,第二天赖床不肯起,蒙律来敲了两次门她都不愿意起来,没脸见人。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但拒绝她的也不是大家而是楚子晏,他知道着呢。 继续赖床不起,到了日晒三竿。 外边传来琴瑟弹奏的声音。 楚子晏又跟他的长平公主在合奏呢吧? 明月心中又愤愤不平。 如果楚子晏对她没意思怎么会经常等她?还赠与她《明月照子晏》的曲子?还说什么除了她之外不愿其他人对他如何如何?! 林林总总……不都是喜欢的证据吗? 所以她得出他喜欢她的结论没错呀! 昨天他还给她吹箫……吹箫……咳咳咳,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河蟹赵明月你也是心大!但昨天还给她吹箫现在又跟别人琴瑟和鸣是几个意思啊? 明月愤怒地从床上坐起来! 弹弹弹,弹你们二大爷的琴瑟和谐!小娘出去揪住他们每人给一巴掌,秀恩爱死的快! 心里骂了一通又一通,却怎么也不敢掀开被子下床去撒泼。 没底气,等会儿楚子晏又来一句“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结婚生子”,还不如一巴掌拍死她呢! 赵明月躺回床上挺尸,又捞起被子蒙住头。 外边的琴声没完没了。 终于忍无可忍翻身下床,一边恶狠狠地穿戴洗漱,一边不断地给自己理由。 老子又不是去拆台,只是饿了起床找吃的而已。 再说了,她为什么要觉得丢人呢?她是跟他表白了,但晚上不也说不当真了吗?如果楚子晏相信她的表白,那当然也得相信她说不当真的话对吧? 嗯,对的。 所以不丢人对吧? 嗯,对的! 站在主屋门口她拨了一下自己头顶的碎发给自己打气,然后流里流气地钻进去,一脸无所谓的痞子模样瞅着室内弹琴的两个人。 顿时恶霸的表情一顿。 诶?弹瑟的是人是梁昭君没错,但弹琴的却是空桑王后飞霜。 不是楚子晏,那他在哪儿? 明月痞子的表情装不下去,小心翼翼看向窗边桌旁喝茶看书的楚子晏。 楚子晏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也投来了一眼,但也就只是冷淡的一眼,又继续回头看他的书,修长的手指卷了书卷,神闲气定。 明月第一次想要化妖,化成穿山甲直接就地打洞把自己给埋了。 脸都让自己给丢尽了! 梁昭君此时说:“明月你可算起了,王后等你多时了。” 王后飞霜起身对明月行了一个礼:“明月公子。” “呵呵呵。”明月笑得格外干连忙回礼,“王后来了,应该早点叫我啊。” 蒙律沉冷眼瞥来,他不是去叫了她两次? 可她以为是楚子晏叫她起来吃早饭呢,所以死活装死。不过,楚子晏居然连早饭都不叫她一起吃了,也杯具啊。 明月又尴尬地笑了笑:“王后,明月失礼了。” “无妨无妨,这几日明月公子为我们空桑奔波劳碌,是我打扰了公子休息。” “无妨无妨。”明月鹦鹉学舌地回了一句,然后觉得没意思透了。 飞霜也没找她干嘛,感谢,送礼,送吃的,再感谢,礼仪周全。 然后开始家长里短,不过是跟梁昭君聊得多,两人都喜欢丝竹管弦,然后相互夸赞再相互谦让。 梁昭君:“王后谬赞,其实晏王才是深藏不露,深谙音律。” 飞霜:“原来晏王殿下才是其中高手,不知可有幸倾听?” 梁昭君此时身体已经无恙,心情也不错跟着说道:“殿下与昭君琴瑟相合弹奏一曲如何?” 楚子晏放下书卷对她们温缓说:“抱歉,本王技拙就不献丑,当听众聆听便可。” 梁昭君无奈一笑,对王后说:“昭君也很难请得动这未来夫婿呢。” 王后眼睛一亮:“公主与晏王殿下是未婚夫妻?” 梁昭君回答:“父母指婚。” 王后了然:“我与陛下也是父母赐婚,如今已经有四个孩子。” 梁昭君听了很是羡慕,看向了楚子晏羞涩一笑。 楚子晏目不斜视,似乎注意力都在书卷之上。 王后飞霜又悄声与梁昭君说:“他肯定是听见,只是害羞又放不下男子的尊荣……” 两人说完手帕捂嘴偷偷笑了,有种女人之间说起自己夫婿的心照不宣。 明月口中的什么山珍海味都索然无味,真TM后悔,她干嘛每次都自动送上门来自讨苦吃?楚子晏没参与梁昭君与王后的话题,自然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明月闷头继续喝汤。 王后又说:“公主真是好福气,都说我们狐灵与天仙媲美,可仔细一看晏王比我们狐灵人更清俊。” 虽是夸的楚子晏,但梁昭君比自己被夸还开心,她也同王后礼尚往来:“空桑王也是美貌过人,又贵为一国之君,那才是人羡慕不来的……” 真的是够了…… 是羡慕不来! 那小娘走还不行吗? 赵明月放下汤碗问:“王后,雪儿去了哪儿,从昨天回来我就没见他。” “与王还有长老们在商议公事。” 估计空音雪他们是在商量她化妖的事,或许在想方设法增加妖化的成功率。想到到这个,明月嫉火中烧的心骤然降温。 这去了炼妖池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实在没必要火急火燎地吃醋,就算这个时候楚子晏接受她的心意她也没办法回应。 这七天或许是她跟他相处的最后几天也不一定。这么想明月心情平复了一些。她朝楚子晏走过去,往他对面坐下来,笑问:“殿下在看什么书呢?” 楚子晏看了她一眼,松开翻折的页面给她看了封面,并不回答。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对他看什么书可不感兴趣,继续搭讪:“好看吗?” 楚子晏抬眼:“明月要看?” “不看,殿下看吧。” 明月又主动给他沏茶,可做完这些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与他之间一直隔着一本书,而旁边的梁昭君与王后都在她也又不能太无赖,于是偷偷地用手指推了他的书本…… 楚子晏没理会。 她又推了一下。 楚子晏移开挡在两人之间的书卷,直视她:“明月到底要做什么?” 房间不大,他说了这话梁昭君与王后都看了过来,尤其是被梁昭君看的那一眼,明月骤然心虚,她现在是在明目张胆的挖梁昭君墙角吧。 虽然她并没有打算挖…… 其实……是已经挖了吧? 在明知他俩有婚约还跟楚子晏表白了。 天啊,她这行为已经构成了小三罪了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借酒消愁 顿时羞愧,只能用尴尬的笑容掩饰。 心情被逼到最消极的角落。 即便只有七天,她也不能以此为由去抢夺不该属于自己的人,哪怕只是七天也是她贪得无厌。 唉,心中叹气。 在楚子晏蹙眉时,她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没事,没事了。” 垂头丧气,打算等楚子晏继续看书时她再装若无其事走开。 但楚子晏却一直在凝视着她。 察觉到他的目光久久没有离去,她抬起头:“殿下继续看书吧,我刚才就是想告诉你,茶泡好了,可以喝了。” 她把茶杯推到他手边。 楚子晏没动,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 赵明月犹豫了一下,捂嘴打哈欠:“看来这几天真的累了,我再去睡个回笼觉,呵呵呵,诸位慢慢聊。” 打开门,又是仓皇而逃。 真想现在就去跳了炼妖池! 鬼面你个混蛋,为什么判人死刑还要拖拉七天才执行,这简直就是折磨。 脚上的铃铛声并不是往她屋里走,而是往外走了出去,楚子晏通过窗口望了出去,看她走出了院子。 这个时代,心里不爽不能上网玩游戏,不能看电影,不能去网购,也不能随心烧拼。只能练功打坐,品茗下棋,吟诗作对,琴棋书画…… 明月实在有些闷开始往宫廷外走。 都走了这么远,居然没将空音雪给拖出来,之前跑不出两三里路它就必须在她身边现身。如今完全没动静。 难道鬼面不仅封了他的力量,还让他不能再寸步不离?也就是说,她再也没有借口强迫那狐狸跟着她,虽然可以将他召唤,但想想还是作罢。 一个人晃荡在空桑皇城的大街上。 空桑的房子有木楼也有如同宫殿材质的白楼,不过此时都被白雪覆盖,屋顶全是白色,只是从墙壁与窗户看到房子材质的区别。走在空桑的街头,像是走在玻璃瓶里的冰雪世界里。 在这儿人与妖是共存的,都要遵守空桑国的制度。 街上普通人类穿得很多,狐灵与妖穿得很轻便。 赵明月晃入一间酒馆。 酒馆的老板是个人……人妖吧? 此人妖非彼人妖,他是一个妖化成功的男人。不过虽然他保持着人的四肢与五官,但明月瞧见此人时第一个念头就是…… 阿凡达! 浅蓝色的皮肤深蓝色的妖纹,一双眼睛跟豹子似的。 明月看着新鲜,但在座的不仅没觉得奇怪反而更是羡慕他,尤其是人类。 在空桑的人类虽然同样受到空桑法律的保护,但相对来说是弱小的种类,寿命短,力量不够强大,他们对空桑的贡献大概就是那一份信仰与供奉。 在空桑,祭拜的不是佛或其他仙神,而是雪狐灵。 在空桑,雪狐灵就是仙神般的存在,妖族就是贵族,人类就是普通子民。 在空桑,人类在有限的生命里亲眼目睹妖与灵的不老不死,自然心生求长生不老的愿望,于是就产生以下的情况: 一,不断地供奉狐灵,希望狐灵显灵让他们也加入不老不死的贵族之中。 二,每逢朔月或阴历阴时就去化妖池化妖。 即便很多人会死,但因为有成功的例子,人类就会跃跃欲试,结果成就了不少成功的人类。 狐灵族对妖化成功的人类通常都会重用,让他们在朝廷任职或担当王朝其他地方的栋梁,空桑历史上有不少丰功伟绩的人类英雄。 更是因为这样的重用诱使很多人愿意冒死化妖,更多人对狐灵虔诚许愿,希望能成为下一个幸运者妖化人。 也因为这样的信仰让狐灵族数千年来长盛不衰。 深知其中因果的明月有些哭笑不得,觉得人类有些可悲,但狐灵也没有错,他们要生存必须被人供奉与信仰。 而狐灵族是聪明的,他们采用的是感化而不是强化的手段。 猜想如果狐灵强制拿人去妖化,然后十个当中九个会死,人类必然觉得空桑王朝暴政避恐不及,不会信奉这样的主君。 狐灵的聪明就在于,他们将妖、灵、人三者和平放在同一个空间,让人产生对寿命、权利与身份的渴求。让人类自愿去承担九死的风险,为的是成为那幸运的十分之一。 同一个过程,不同的处理方式,产生了一个天差地别结果。 赵明月盘腿坐在藤椅上,看着酒馆里戏台上的一男一女在唱戏,女子穿着普通的人类布衣,男子穿着洁白如雪的雪裳,两人款款深情唱着你侬我侬的曲调。 曲调虽然很曼妙,但那唱腔让明月听着有些吃力,并不大懂。 大概说的是,人类女子与灵族男子相爱,女子越发陈旧苍老,男子依旧雪衣如仙,女子终于因为苍老不敢去见他,男子苦苦守望,最终人类女子死去,狐灵男子孤独守着这份爱情千年…… 底下看戏的人类泪流满面,甚至有人哭得稀里哗啦。 明月一旁的座位坐着的就是一对人与妖的情侣,女子搂着男子的脖子说:“四郎,六日之后我便去化妖,我一定会与你长相厮守不让你一人空空等候……” 四郎也是泪流满面:“可我担心你会出事,你要出事我该如何度过余生?” 明月喝着的酒都快咳出来,空璎珞,这也是你们打的广告吗? 不过,她这个局外人是在看戏,但正经历这些的局内人确实会痛苦吧? 试问,如果她是个普通的人类,楚子晏是个不老不死的仙,当她年老色衰面目全非的时候,楚子晏还是天外飞仙的模样,到时就算楚子晏不嫌弃她,她还能理所当然去接受这份喜欢?还会坚定不移地相信他的情义吗? 呃…… 明月拿着酒杯的手一顿,这个时候居然还能联想到楚子晏,也是醉了! 把杯中的温热的酒一饮而尽! 她给了大价钱坐了最好的位置,一坐就是一整天,上演的来来回回就是几场戏,可她一看也是一整天。偶尔也学人家往台上丢一大把赏钱,反正她不差钱,然后换来几句“谢谢大爷”“多谢公子”等等。 中间恍惚还睡过去了两次,醒来台上还在唱大戏,但她已经不知道演到哪儿。 想回去了,可回哪儿去? 半醉半醒间顿时恍然,原来她从来就不是这戏里的人,一个外来客又何必非要插足别人的戏,争要一个角儿? 喝得醉醺醺的明月起身,走到门口就被蒙律截住。 明月看着他先是一愣,然后仰头指着蒙律的鼻子哈哈大笑,然后锋利地说了一句:“戏子!哈哈哈,你这个戏子。” 蒙律瞬间脸都绿了,戏子在楚国可是骂人的话。但他咬牙忍住了:“今日你喝醉,我不跟你计较。” 说完将人扛起丢入马车带回去。 明月倒也没醉得趴下,不过路是走不了直线了,从马车上下东倒西歪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在门口的走廊里见到楚子晏跟梁昭君。 醉红的小脸露出吃吃的笑,食指与中指并拢成剑指,指着楚子晏说了两个字:“戏子!” 所有人都惊呆。 蒙律连忙上前拉住他:“赵明月!” 明月又翘起兰花指对梁昭君用女子的戏腔说:“戏子!” 蒙律想揍晕她,拦腰将人拎进屋,赵明月还笑呵呵地说:“你们都在唱大戏……但没有一个角色是我赵明月……” “……”楚子晏跟着踏入她的房间。 蒙律将人按在床上,看主子进来连忙用被子闷住她,生怕她继续骂人。 “明月不是在辱骂殿下与公主,今日她在戏院看了一天的戏,自己喝成这样见谁都说戏子。” 楚子晏看被子下的人双手乱晃出声制止蒙律:“松手,她闷。” 蒙律松手。 赵明月乱晃的手也放了下去,然后毫无动静,蒙律掀开被子一看,被子下的人双颊醉红头发凌乱,但已经沉沉睡去。 蒙律嘴角抽搐,他真的是想……拧她耳朵!回头对楚子晏说:“睡着了。” 楚子晏没说话,看了床上的人许久,才转身走了出去。 半夜,院子里就传来轻微的铃铛声。 次日一早赵明月就又不见了影踪,晚上蒙律空手而回,擦着脑门上的冷汗跟楚子晏禀报:“殿下,明月被妖女们请着去喝妖酒,属下跟丢了。” 正在用晚饭的楚子晏手一顿。 梁昭君道:“明月最近似乎很喜欢往戏园跑,空桑女子生得好看,他估计是看上哪位美姬了。” 空桑的女子确实非常主动热情,楚子晏都还被宫里的狐灵引诱过。 楚子晏不咸不淡说了一声:“是长大了,管不住。”继续吃饭。 室内气氛顿时冷却。 梁昭君看他面色如常,也不知他心里想什么:“殿下别太担心,明月聪明着呢,身手也好,不会有事的。” 楚子晏不答,如同以往用完晚膳。 随后梁昭君拿了一些书画过来与他欣赏,楚子晏说乏了,便先回房休息。 赵明月三更半夜回来,一身酒气,下了马车走到院门口推门之前停了住手。 不想进屋,想见与更害怕见到楚子晏。 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转身离去。 身后的门此时被打开,吱呀的声音像是推开了她生涩的心门。 明月暮然回头。 楚子晏手提一盏白色的灯笼,站在黑暗的门内孤灯吊影,似是已经等了很久,等得一身寥落…… 第一百三十七章 高台吹箫 楚子晏手提一盏白色的灯笼,站在黑暗的门内孤灯吊影,似是已经等了很久,等得一身寥落…… 曾听管家跟蒙律说过,只要她在附近,楚子晏就能听见她脚上的铃铛声,哪怕是雨雪阻隔他也能听见,看来这话不假。 明月怔怔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猛然回神,对面无表情的他呵呵笑:“殿下这么晚还要出门?” 明知他不是出门而是等她……这次不会再想岔了吧? “看来本王让明月不自在到不想回来。”楚子晏话里有淡淡的讽刺。 “没那回事。” “花酒好喝吗?” “呵。”明月干干笑了笑,“就喝了一点儿。” “明月早出夜归是为了躲我?” “没,没有……”明月说完又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精致的链子,但看起来并不名贵,而且吊坠是一根小小的骨头,她将它递给楚子晏,“呐。” 楚子晏低头看了一眼:“何物?” “千年狐妖的牙齿,虽妖邪之物,不过我用术法封了邪气做成一个容器,能吸收五阴之体的寒气,当这牙齿出现黑色瘴气时,请大司命净化之后就可以继续使用。” 楚子晏细长的眼睛直视赵明月,依旧似笑还讽:“此物作何用?” “我之前不是说过要给长平公主做个附身符吗……” “这话你倒记得清楚。”楚子晏没有接骨链继续浅淡说道,“既然明月如此有心,那本王就先代长平公主收了。蒙律。” 蒙律从黑暗之中走出来,上前接护身符,低头低声责备明月:“你到底想干什么,每天都让殿下为你熬夜……” “既然明月已经回来都早些歇息。”楚子晏说完折身往院子里走。 他似乎不生她的气,护身符也收了,这么晚还依然点着灯等她,到底他的心思要怎么猜?赵明月看他的背影好一会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后。 “殿下以后不用等我。” 楚子晏停下脚步,手指紧了紧灯笼的提竿。 明月觉得自己的话可能有歧义,又解释一遍:“我是说以后不用给我等门。” 楚子晏细长的眼垂下,低声道:“回不回来是你的事,等不等你是我的事,我管不了你,同样,也管不住自己……” 说完提灯继续前行。 留下明月愕然站在原地。 这……几个意思啊? 蒙律没听见主子说什么,不过看明月傻乎乎就站在原地,想着送主人进去之后出来一定要问问,但他出来的时候明月已经离开。 第二天早饭时间,明月准时出现,乖乖吃饭,礼数到位。白天也不出去鬼混,就是不知道去哪儿弄来一根竹箫,一个人在井楼上吹,不知吹的什么曲子,反正乱七八糟不成调。 蒙律看她老实呆着也没打扰,反正主子的意思就是跟着她就行。 晚些时候,主子就出现在了井楼附近,并顺着那难听的箫声上了楼台。 赵明月正在捣鼓着那天晚上楚子晏吹的那首曲子,她就是琢磨到死也不可能做到跟楚子晏那样。 “怎么可能听一遍就记住?我太笨还是他太聪明……”明月靠柱子上唉声叹气说,“真的是个聪明无双的人。” “公子谬赞。” 明月吓得差点从柱子上滑倒,反应过来还迅速将竹箫藏在身后,随后察觉到自己多此一举,有些尴尬地问:“殿下怎么来了?” “再不来周围人都待不住了,你那箫声能听吗?” 明月想反驳,但人家说的事实,可分明她已经躲得挺远,还被别人听见? “呐。” 他递过来一张羊皮卷。 明月接过来打开,上边写的是曲谱,而且还是哆来咪发梭拉西哆的文字标注,这似乎是七音阶的曲谱啊。 明月忍不住问:“这是曲谱?” 楚子晏补了一句:“你专用的曲谱。” “我专用?” “那天晚上你念的音阶与常人所用不同,哆、来、咪、发、梭、拉、西是七个音,常用的只有宫、商、角、徵、羽五个音阶,我对比之后发现其实也算是大同小异,七音是相当于多了发、西两个音。” 他舒缓陈述,赵明月听得再次傻眼。 这家伙听了一遍就能记住谱子也就算了,还能直接破了七音与五音的差别。 “所以你给我写了七音阶的曲谱?” “不然从头教你五音得费不少时间,还是我迁就你简单些。” 这不简单吧…… 这世上真的存在太多不公平,眼前这人长相逆天也就算了,智商也逆天还让不让其他人活了?! 明月看着羊皮卷上的曲谱说:“你这迁就是挺让人感动,但我怎么高兴不起来?” “为何?” “你这么聪聪明不是显得我更加笨?” 楚子晏一愣,哑然失笑,指着羊皮卷上的说:“这标注是重调,这标注是长调,这标注是长重调……” 明月认真记,然后将曲谱放在栏杆上,将竹箫放到嘴边,手指按住的音孔照着乐谱吹奏,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还是找到了音,不过她的箫声十分不悦耳,漏气声此起彼伏。 楚子晏嘴角微扬,走过来轻拨她的手指:“中指第一个关节这个部位按在音孔下方,如此才能密实控制音孔发音……” “这样?”明月认真地学。 “肩膀放松。”他提醒了一声后退,听她再吹奏。 大概五六遍之后,她才能稍微顺手了一些,楚子晏在一旁静看,作为老师他极有耐心,即便被她不堪入耳的箫声摧残很久,也还是耐心十足,只是偶尔会因为她的破音与指法失笑。 “你别笑嘛,会打击我自信心。” 楚子晏忍着笑站到她后方,托起她手肘,点拨她手指:“这指头起来时,无名指别跟上……” 说完他又忍俊不禁。 明月回头笑骂一句:“很好笑吗?你得承认作为初学者我已经学得很快。” “嗯,是比我想的要好一些。” “你把我想得多差?” 楚子晏只笑不答,从她身边退开了一些,看着她须臾感慨:“不作怪不折磨人的时候是不差。” 被他这么一说,明月想到自己前两天的各种纠结也挺有点不伦不类,其实不管是什么身份,不管他是拒绝还是接受她,只要能在他身边也觉得开心了。 明月不提之前,抿嘴一笑把箫给他:“你吹给我听。”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小人儿,却无意之中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明月啊。 楚子晏接过她的箫,轻轻吹奏。 蒙律看楼上两人一个教一个学其乐融融,傻笑,跑回去抱了一把琴来到井楼,给了楚子晏。 楚子晏跟赵明月被蒙律的举动给震了一下,然后相视一笑。楚子晏往琴前坐下,抚了抚宽大的袖子:“蒙律如此盛情,明月,本王就赏你一次合奏的机会。” 明月手拿竹箫拱手行礼:“请殿下赐教。” 竹箫在她手上旋转出几个花样,潇洒凑到嘴边吹奏起来。 楚子晏看她嘴角卷起,垂眸,修长的手指波动琴弦。 依旧是她吹他附和,琴声配合着她的箫声起落,明月的箫声顶多也就是个单曲熟练的程度,但搭配楚子晏包容与追随的琴声,如同一幅彩云追月的极致美景。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梁昭君站在远处望着井楼,看着楼台之上,墨发白衣人静坐抚琴,旁边青衫少年翩翩立着持箫吹奏,眼中不觉也羡慕起来。 “蒙律急匆匆回来拿琴,原来是晏王在与明月弹奏。” 贴身照顾她的倪往道:“公主若是也有兴致,倪往这便回去拿琴。” “不必了。”梁昭君垂下眼睫,她弹琴的功底是要比明月好很多,但之前她邀请过楚子晏数次,除了在马车上那一回之外,他从来不曾答应。 赵明月如此生疏的技艺,楚子晏不仅乐于传授技法,而且还乐意伴奏。 梁昭君看着倪往说:“殿下待明月果然比兄弟还亲。” 倪往望着楼台颔首回答:“明月是殿下的天命福曌,两人之间确实比别人亲一些。” “只怕不止一些,殿下对明月可谓有求必应,夜夜为明月掌灯等门,你们也快把明月当成自己主子了吧?”梁昭君微笑着问。 倪往看了一眼梁昭君,自然听出了梁昭君话里的不悦,低下头:“殿下的福曌属下有义务守卫。” “呵呵,我只是很羡慕明月罢了,其实殿下这三年没有福曌也能安然度过,而且在明月之前的那些福曌,蒙律也会每餐都会叫来与殿下同桌而食吗?” 这倒没有,以前的福曌殿下极少过问。但倪往知道不该如此回答:“明月救过殿下数次,殿下是在以礼相待。” “也是。”梁昭君笑了,从袖子里拿出蒙律早上交给她的附身符,“明月也是个有心的孩子,担心我被殿下的命格影响,还给我做了一个附身符。” 倪往:“明月原本就是个善良的孩子。” “是,不过这箫声,真是有待提高……我们也不打扰他们主仆二人雅兴,回去吧。” “是。”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要什么我都给 赵明月与楚子晏尽兴而归,梁昭君准备了两人的热汤,赵明月不客气欣然接受。楚子晏胃口也好了些,看明月狼吞虎咽,把自己那份又给了她,明月照单全收,反正他胃口向来比她差。 可喝了两口说:“不好喝,淡。” 说完推了回去。 “淡?”楚子晏持起勺儿就要品尝。 “殿下!”梁昭君连忙道,“昭君重新给殿下盛一碗。” 楚子晏看了她一眼:“不必。” 继续喝汤。 梁昭君盛汤的手顿住,最终也只能放了手,娇嗔道:“你们俩也真是的,明月也慢些吃。” “多些公主款待。”明月也大概猜出公主有些不高兴,她吃完得体离开。 不争不求过这几天舒服日子吧,赵明月是这么想也这么做的。两人相处融洽,即便到时分开了,彼此都有个好的回忆。 这期间空音雪与空璎珞前后来过好几趟,又请她过去了两次,都是说关于化妖的事项。 化妖的日子一天一天接近,鬼面选择的那天并不是朔月夜,相反还是月圆之夜,不过据说今晚会出现月食,那时便是阴气最重的时候。 当天下午明月就跟楚子晏辞行,她没跟他说鬼面让她妖化的事。千思万绪,最深重的情感也只能挥手道别,然后深深再凝视一眼,将此人镌刻在心中。 再看一眼楚子晏身后的大块头蒙律,剑客玄黄,医者白羽,阴阳师倪往。 当然还有梁昭君,明月不会跟她说,以后殿下就交给你这样的话,只是看着她心里有几分羡慕,她是有多么幸运才能留在楚子晏身边? “后会有期。”赵明月说了这句转身离开。 看着那离开的纤瘦背影,楚子晏眉头慢慢蹙起。 赵明月那天早上跟他说了喜欢,回来就跟他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关于两人之间的关系,在他说了“我几时说要跟你结婚生子”之后,她就从没再说关于她喜欢他的事。 如今看着那瘦长的背影一去不回头的模样。 楚子晏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明月。” 声音并不大,但赵明月听得很清楚,似乎她一直在期待最后一声呼唤,此时如愿以偿心满意足,她转身看他笑开,明眸皓齿。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楚子晏朝她走了过去。 被走近的感觉真好。 楚子晏站在她面前,说:“我等你。” “有殿下这句话已经足够了,但是……” “我等你。”楚子晏打断了她坚定说道,“不管多久,所以,即便明月走得再远,记得回来。” 赵明月眼眶一热,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她并没有哭,也没有拒绝,低声说:“我要是能回来,我就要你……的竹箫。” 楚子晏凝视的目光分外柔韧:“明月要什么我都给。” 我要你。 明月没说,只是伸手点在他的左胸口,抬头深深望了他一眼,笑,转身离去。 她一走,长廊空了,唯独剩下她点上的心脏在沉稳的跳动,楚子晏抬手轻按心口,长长呼吸。 赵明月,我从未遇见一个人,如你这般。 明月走远,空音雪抬头看身边的她:“喂,你现在要是反悔……” 拳头落在了他头顶,明月说:“你是个男人说话别老犹犹豫豫,不就下个炼妖池嘛?” 他这么忐忑都是因为谁啊?空音雪不悦地拍掉她压在他头顶的拳头:“之前跟你说的那些注意事项,可记清楚了?” “你这都问了第几遍?攸关性命的事情我不会马虎。” “……”空音雪拧着眉头不再说话,他看起来比赵明月更紧张。 明月说:“对了,我现在算是完成与白鹿山神的约定了吧?” 怎么突然说起白漓?“今日跟白漓有什么关联?” “你如今已经回到空桑,以后不可再作恶,否则……” “你……你闭嘴!你要做什么?!我不答应!”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空音雪捏着小小的拳头对她咆哮。 “我还没说呢……” “说什么我都不答应!” 小正太炸毛:“当初是你自己答应白漓对我负责,现在想推卸责任?想得美呢!我是你的魂器!你敢再动这个念头看我……看我不跟你一起跳炼妖池!然后,然后我在炼妖池掐死你跟你同归于尽,你敢不要我!” 明月傻眼,别人说“我说一句你顶十句”已经是很厉害的嘴,现在她还什么都没说,瞧这小正太给炸的…… 不过他气得一张小脸蛋红扑扑的,居然还能萌得不要不要的。 赵明月叹了口气,伸手去揉他的柔软的头发:“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我进炼妖池对你有影响吗?” 居然还笑得出来,空音雪气得双颊发烫,语气不善地回答:“没事!我真身人身都在外边,就是名字在你身上而已,与其他魂器不同。” 看他依旧气嘟嘟的小脸,赵明月又乐了。 空音雪气不打一处来:“你要去炼妖池了大哥,你蠢笑什么?好笑吗?” 一点都不正经,他心里都难受死了。 明月去捏他的脸:“哎呦,我还不知道你空音雪还是个爱操心的命,都已经到到了拼人品的时候,也没必要去担心什么了。” “你是不担心……”也不管别人多多担心?!空音雪生气。 明月左手从他后脑勺往上削了一把:“没完了你还!不是说有飞机接送,飞机呢?” “不是飞鸡,是大鹏!” “呃……”她虽是口误,但能清楚的看到空音雪的念出来的是个母鸡的鸡,“对,大鹏,大鹏在哪儿呢?” 两人乘着大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个不知算不算夸张,但确实飞得很高,在连绵的雪域之上最高的那座凌云峰。这是空桑海拔最高,灵气最重,最干净的凌云炼妖池。 凌云炼妖池是一个天蓝色的圆形湖泊,肉眼看着就是比普通的湖蓝得更彻底,水更清澈一些,其他……也没多大差别。 如果旁边没有九大护法长老在的话,那明月估计能当是跳游泳池而非炼妖池,当然如果旁边没有那个鬼面的话,就更好了! 鬼面这家伙简直无所不知,连空桑有顶级的炼妖池他都知道。 你说他知道就知道吧,为什么还要幸灾乐祸地问她:“感觉如何?” 明月瞟了他一眼:“冷。” 鬼面:“是否觉得那水似乎没什么杀伤力?” 明月撇嘴:“天寒地冻这水池都不结冰,能说没杀伤力?” “倒是没瞎。” 你才瞎,你全家都瞎!赵明月想一脚将他踹入炼妖池,诶?如果等会儿她下炼妖池的时候,把鬼面一起抱下去会是怎样一个画面? 嗯,方才空音雪说的那方法不错,拖下去然后掐死他至少也能同归于尽……吧? 她已经有了一个习惯,每见到一个能折磨人的地方,都会想着用它来折磨鬼面,比如关山雪女那她也跃跃欲试好多回,都想好了要用什么术来封他。 她要是了无牵挂必然不知试过多少回,如今得担心万一他翻脸找她身边人的麻烦。空璎珞也不敢妄自对楚子晏动手,这人的身份太过特殊,不能轻举妄动。 鬼面唯我独尊地下达命令:“妖化在月全食时开始。” 众人开始等。 今晚晴朗,圆月在天空悬挂,月光将整片苍穹照耀透彻,赵明月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看月亮,感觉比平时看得要大很多倍,仿佛一个玉盘悬挂在头顶,有触手可及的错觉。 赵明月无聊地尝试伸手去抓,在鬼面的注视下她悻悻收回手。 碧空如洗。 圆盘似的月亮逐渐出现了一个弧形的缺口,月食开始了。 狐灵九大长老手诀如花,手持法杖,凌云炼妖池周边灵花绽放,炼妖池附近浮动灵气的法阵。 月食愈发明显,月亮从圆到缺再到玄,凌云雪峰上的光芒也逐渐削弱,长老没幻化出的灵花光芒显得更亮了些。 鬼面在明月眉心点了一记凝魂术后,看向炼妖池: “那是什么?” 明月转头一望,被他从后边一脚踹入炼妖池,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落水之前只来得及喊一句: “我去你大爷的又阴我!” 明月落入炼妖池的那一刻,月亮也恰好被完全吞噬,不早不晚。 炼妖池的水没有结冰,但感觉比任何冰水都冻人,瞬间冰冷刺骨疼得明月脑子瞬间就空白了,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整个人就这么被冻硬。 身体往下沉,炼妖池内的水也跟着冻结。当她沉到水底时,满池的水也冻结成透明的冰池。 赵明月如同躺在一个巨大圆形的水晶棺材里,而表情僵硬在刚才骂鬼面的最后一个字“我”。 身体动不了,但知觉都还在,钻心刺骨的疼痛在四肢百骸流窜,可身体无法做出任何一个移动,只是眼睛在不断充血,显示体内的血液还在流动。 空璎珞的人类王妃柳絮说得没错,这种疼痛就是把爹妈给的骨肉拆了再装。 不,这形容还是太轻,原本只是骨肉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感觉整个池子都在粉碎她的肉身,将每一片碎肉拉扯到冰池的每个角落,疼痛也同时被扩大数倍!数十倍!!数百倍!!! 第一百三十九章 妖身明月 像是疼痛到了爆点,神经系统骤然爆炸,然后她也完全失去的知觉, 明月想,可能有过半妖化者,都死在了这个过程,失去知觉的瞬间,明月也有了一种感觉,估计是死翘翘了。 通常,妖化的时间需要七天七夜。 明月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有了知觉,感觉炼妖池内裹在她周身的冰块逐渐融化,之前分散在池内各个角落的肉一小块一小块得重新粘回她的身体。 痛得麻木的身体也在逐渐恢复,睁大的眼睛也逐渐可以闭合,她安静地躺在冰下的水中等待着身体的脱胎换骨。 炼妖冰池上,九大长老不断注入灵气给她护法。 空音雪一直在旁边守护不肯离开,这七天对他而言漫长而煎熬,池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一天晴。 第二天晴。 第三天阴转小雨。 第四天雨夹雪。 第五天风雪交加。 第六天大雪倾盆。 如果炼妖成功的话,炼妖池的水会在第六天融化变成原来的液体,第七天妖化成功的人就会从炼妖池底浮上来。 赵明月妖化的第六天,大雪将炼妖池厚厚覆盖,炼妖池的水没有液态化。 空音雪在水池边已经化成了一尊小雪人,空璎珞处理完朝政上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也不觉拧起眉头。他剥掉弟弟身上的雪说道:“不会有事的,也有人到了第七天才让炼妖池化水。” 于是最煎熬的等待还在继续…… 此刻的赵明月很想醒过来可是醒不了,像被人塞入一个小小的匣子里,很拥挤难受,可却无力反抗,她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也是这样,渐渐地,又有了想要睡去的感觉。 此时,耳朵里不断传来圆润的竹箫之声。 明月照子晏。 不能睡! 楚子晏在等她,她绝对不能死,哪怕是化妖,哪怕是化鬼,也一定要再回去见他。 身体里魂魄忽而发出光芒,然后感觉有暖意将自己裹成一个小小的蚕茧一般。 恍惚间听见外头传来空音雪稚嫩的声音:“看,冰下有光,还活着!” 这是赵明月妖化的第九个夜晚。冰下毫无动静,长老们已经感受不到冰下的生命迹象,开始劝慰小王爵,节哀顺变。但鬼面与空音雪都没离开,他们也没人敢离开。 当晚,死寂沉沉的玄冰之下奇迹般有白光发出,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炼妖池又化为平静,在空音雪惊喜的叫唤声未落完,鬼面跃下冰池,单膝跪地手按冰面,一个黑色法阵在冰面扩散。 厚厚的冰层被震碎剥破开。 他一跃而下将冰下的人揪了出来放在了岸边,将手放在她鼻息前,先是拧眉。 随即,赵明月猛然咳了一声喘过气来。 周围的灵花发出的光芒依旧盈盈点亮着,赵明月睁开眼睛看清周围的事物猛然一愣,随后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许久许久,才开口道: “辛苦各位为明月护法。”说完她挣扎站了起来。 空音雪上前扶她:“明月,你觉得怎样?!” 赵明月看着空音雪又是好一会儿:“如你所见,我很好呀。” 空音雪上前要好好打量新出炉的她,被鬼面揪着往后丢去。鬼面另一只手拎起赵明月,对着光打量了一番。面具之后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漆黑的双眼划过一丝更暗的光芒。 赵明月看着那面具后的眼睛,屏住了呼吸,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刚要开口,鬼面冷哼一声骤然放开了她。 明月跌坐回雪地上。 空音雪上前扶住她瞪着鬼面:“她才刚回来你……” “好好看着她。”鬼面不等他说完,转身便走。 最好走了就别回来,空音雪暗忖。 赵明月的妖身与原来并无差别,只是耳朵下方出现了三条暗红色的妖纹,看来是妖化成功了,空音雪扶着她说:“明月,我们回去。” 明月点了点头。 楚子晏与蒙律听闻赵明月回到空桑宫,便一起去了雪音殿。刚进门,就听见赵明月的一声尖叫声。 “啊——” 空音雪也顾不上接待楚子晏,说了一声“明月在沐浴,我进去看看”就飞奔到浴室敲门。 “明月,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你不要进来!”明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恐慌。 蒙律对楚子晏说:“殿下,属下去看看。” 楚子晏不阻拦,他往座上坐着,长平公主梁昭君坐于另一侧,美丽的狐灵族丫鬟上来给他们倒茶,即便长平公主在场,狐灵少女还是对楚子晏送了一个秋波。 他视而不见,静坐等候在里间的明月出来。 还是蒙律率先出来:“不知怎么的,在浴室闹腾着不肯出来也不让人进去。” 空音雪也走了出来,见到楚子晏他目光微微闪躲:“再等等,应该快好了。”他喝了一口茶,又看了一眼楚子晏,毕竟明月算来算去是楚子晏的手下,却在为他们族人冒险,好在现在有惊无险。 “晏王,之前明月不让说,其实这几日明月是去了炼妖池。” 接收到楚子晏冷冷一记眼神,空音雪的小正太涨红:“虽然是有些对不住你们,但……好在安全回来了,我知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楚子晏垂眸思索了一会儿:“这人情你就欠着明月的,与我无关。” 再等了许久,赵明月才从浴室走了出来,脸上是沐浴后的粉红,眼睛有些潮湿,看着周围的人眼底还透露一丝戒备。 在看到楚子晏与长平公主时,才猛然松了口气:“公主!” 长平公主愣了一下,笑着回应:“明月公子。” 赵明月满是惊喜的小脸怔了怔,转向楚子晏行礼:“晏王殿下。” 楚子晏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再停留在她耳朵下方的暗红色纹路,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身体可还好?” “好,真没想到还能这样见到……大家,明月太高兴了!”赵明月笑容灿烂,乖巧地又给长平公主将茶添满。 蒙律责备:“赵明月,妖化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你又在一个人扛事。” 赵明月掀起眼看了蒙律:“这不都没事了吗?明月以后不再那样就是。” “你过来我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明月避开了蒙律的大手,自己站了出来。 蒙律双臂环胸,左看,右看,然后摸着下巴说:“妖化成功也没什么变化啊。” 倪往目光落在她耳朵下方与衣领之间:“身上多了妖纹……脸上的疤痕不见了……” “是吗!”明月被瞧得有些不自在,身体微微不安地扭动着,“这样不挺好的吗?那你们还想要什么变化?我觉得会这样就好了呀。” 蒙律瞧她扭动的模样,呃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现在有点像个娘们儿?!” “我!你,你才娘们儿呢!哼!”赵明月哼了一声,对着楚子晏说,“殿下你看蒙律,居然笑话我。” 楚子晏目光静静在她身上看了一圈,起身:“既然平安回来,就随我回去。” 他举步离开。 长平公主也跟着起身。 赵明月尾随其后。 空音雪起来看着明月:“喂,就这么回去了啊?我……我还没问完呢……” 明月头也没回,跟着楚子晏等人一起离开。 第二日,楚子晏与赵明月还有梁昭君一起用早饭,三人共坐一桌如同往常一般。早饭过后,梁昭君提议:“殿下,如今明月已经回来,不如我们早日启程离开空桑。” 赵明月给楚子晏端了一杯茶,楚子晏接过:“我们在空桑确实逗留了不少时间,也该回去了,明月觉得呢?” 赵明月坐下,坐姿规矩,双腿并拢:“明月也觉得殿下该回金陵了,这一路耽搁了快一个月,皇上可得着急了。” 楚子晏捧茶,杯盖在茶盏之上拨动,头也不抬缓声询问:“明月会跟我一道回去吧?” 赵明月看了一眼长平公主,然后笑道:“当然,明月是殿下的福曌,自然会追随殿下。” “既然如此,等雨停便回金陵。” 梁昭君端起茶细细喝起来。 明月起身说:“殿下,若是没什么事,明月就先退下。” 楚子晏:“外头下着雨,明月若无事不如陪我下棋?” “我与空音雪有事要说,殿下若闷的话找公主下棋便可,公主的棋艺远在明月之上。” 说完明月恭敬退了下去。 十一月廿五,即便不是空桑之地也进入了寒冬腊月的时候,如今的雨夹雪更是天寒地冻,白色的屋檐下挂了冰棱,雨水顺着冰凌滴落。 雨下得并不大,夹着雪花像潮湿的棉絮,地上湿漉漉的。 楚子晏黑发高束,瘦削的身子罩在一件貂绒斗篷之下,斗篷雪白的绒毛领子,衬托着他如花瓣一样的脸,他站在廊檐下,习惯性地望着白茫茫的天空。 微微仰着的头叹了一口气,白雾从浅淡的嘴唇里呼出,有几分寥落。 这两天主子的话特别少,与明月也不怎么说,蒙律都有些担心了。 其实这也挺平常。 主子向来话就不多,只是打从明月辞行去炼妖池之后,主子就像回到了原来在静安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时候,一天也没见他说几句话,几乎都呆在房里,偶尔会在夜晚临窗吹奏空寂的竹箫…… 以前蒙律没听过主子吹箫,大概是因为身体不好,气不足,现在他却很喜欢竹箫,即便不吹奏手里也会攥着,有时看着竹箫一看就是一上午。 这天这么冷,明月也在,见主子一人站在屋檐下,蒙律去把窝在室内与长平公主取暖的赵明月揪了出来,推到了楚子晏身侧。 第一百四十章 雪犬杂毛 明月开始还有些抗拒不肯靠近楚子晏,但他已经察觉到偏头看了过来。蒙律再一推,她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殿下,天这么冷,您回屋吧。长平公主正在给您绣香包呢,不如我们一起进去。” 楚子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细长的眼缓慢眨动嘴角微微一弯,并不回答,只是又将视线转向天空。 下着雨雪,视野极为有限,赵明月顺着他目光除了看见冰凌,水帘,还有白茫茫的雪雾没有其他。 “殿下在看什么?” “看明月。” “这雨天哪来明月,而且还是白天呢……” 楚子晏又没说话,细长的眼睛里充满雪雾,整个人也像被雾霭笼罩,距离很近但感觉他离得很远,虚无缥缈很不真实。 赵明月看着这人的侧脸不觉也有些走神,晏王长得确实很好看,难怪公主如此喜欢。楚子晏偏头看过来,她才猛然挑开了视线,看到从他斗篷边缘露出的竹箫,她轻声问:“殿下手里拿的可是竹箫?” 楚子晏嘴角微微一勾,依旧不语。 赵明月说:“明月知道殿下琴弹得好,箫也是……吹得好极了,不如回屋与公主合奏一曲,也让我们耳濡目染一回。” 楚子晏长长的眼睫笼罩雪雾,低声问:“明月不想单独听本王吹奏?” 明月下意识低头,然后摇了摇头。 楚子晏:“你可记得离开之前跟本王说过的话?” 明月低垂着脑袋没有回答。 楚子晏依旧望着外边的雨雪,并不看明月幽幽说道:“本王答应过你,回来以后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给你,赵明月,现在回答本王,你想要什么?” 明月慢慢抬起头:“明月什么都不要,只希望殿下跟公主好好的。殿下若真的要给明月什么,就放明月走吧。” 楚子晏嘴角又是微微扬起,轻轻回了一句:“噢?” 明月继续道:“如今明月已经不是人类,无法完成与殿下的任何承诺,明月会维持这样的身子很久,却不想独自挂念一个很早会离开的人,所以……” “呵。”楚子晏低笑一声,这时候回过头看向赵明月,眸光幽暗,“赵明月,你应该知道,本王是绝对不会让你离开的。” “殿下这又是何苦?”赵明月迟疑了许久说道,“其实明月有一件事隐瞒殿下许久,明月对鬼面的感情不止是恨,而且还,还很仰慕他,曾恨自己的不足,更恨自己人类的寿命短,恨在有限的生命里无法成为与他一样强大的人……” 楚子晏微微眯起眼:“然后,你想说什么?” 明月跪下来:“如今明月已是妖身,必然会努力成为一个与鬼面大人匹配的人,恳请殿下看在明月曾救过您的份上,让我追随鬼面大人而去。” “呵呵呵……”楚子晏轻笑。 赵明月没想到他的回应会是发笑,不解地抬头看他。 此刻他脸上带着几分阴柔,居然笑得让明月心里微微一颤,有点恐慌。 “赵明月,你大概还不大了解本王,你越是想走本王就越是要……留你。”说完他嘴角含笑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身上的寒气带着湿冷的气息。 明月站起来忍不住用手轻捂着心口,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下午依旧还在绵绵不断下着雨,蒙律在外头站岗。 一只灰溜溜的杂毛动物从风雨里窜过来,直接就上了走廊,然后在他身边噗啦噗啦地抖动脏乱的毛,一堆的冰雪雨水飞溅出来。 蒙律往后跳着躲开粗声骂道:“哪来的脏东西,这空桑怎么到处都是狐狸!” 不过这小东西似乎不是狐狸,蒙律弯下腰看了看:“不是狐狸,是,是……小狼崽?不对,狼脸没那么圆,你是,是条杂毛犬吧?” 汪汪 杂毛犬叫了两声,似乎自己也接受不,悲催地呜呜起来。 “真是狗,你们空桑连狗都是圣物吗?” 杂毛浑身湿漉,身上的毛凌乱狼狈,体型不大。 蒙律盯着一脸坏相:“狐狸是空桑的圣物,那狗应该可以下锅吧!” 杂毛闻言呲牙蹦起来踢了蒙律一下,立刻跑开。 蒙律对着落荒而逃的小东西哈哈大笑:“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我就干锅焖你,你可是大冬天里最好不过的下酒菜!” 杂毛继续奔逃,见到倪往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又奔过去呜呜两声。 倪往停下脚步低头看它,微微皱了一下眉:“这么冷的天从哪儿来的?” 杂毛呜呜两声。 倪往跟动物倒是话比较多些:“你也是这宫里的宠物?不过你大概找错地方了,我们不是空桑人。” 说完她继续走。 杂毛绕着她腿边跑,倪往被迫停下脚:“你饿了?中午倒是还有些剩饭,你跟我过来……” 杂毛汪汪几声,倪往自是听不懂它的意思继续往前走,走了好几步回头看杂毛站在原地不肯跟上来:“那你便等着,我给你拿。” 说完走了。 杂毛倒地,不过立马爬起来继续往院子深处走。 梁昭君走了出来,后边还跟着……赵明月! 杂毛一看到赵明月狗眼瞪圆了,站了半晌冲过去,怒汪! 梁昭君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 赵明月挡在梁昭君身前说道:“公主不怕,是条野狗。” 杂毛汪汪汪叫个不停,赵明月叫骂驱赶了两声,杂毛叫得比她还凶。 这狗崽子了不得,这么凶,赵明月从一旁拿起一根扫帚刷打了几下,杂毛夹起尾巴躲开,但并不打算走,冲着赵明月不停地叫。 梁昭君不悦道:“这到底哪儿来的野狗,真是凶得很,明月,实在不行就将它打死。” “是。” 赵明月得令下手更重,杂毛被赶出回廊,在院子的雨雪之中绕着躲就是不肯走。院子里的动静引来了蒙律。 “这小东西,还没被吓跑啊!” 站在回廊里的梁昭君说道:“蒙侍卫,快想想办法,省得它惊扰殿下休息。” 楚子晏的房门却已经打开,他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白羽。 梁昭君道:“殿下先别过来,这里有只很凶的野犬。” 楚子晏看一看绕着院子里跑的杂毛,又看拿着扫帚沿着回廊一直驱赶狗的赵明月,他蹙眉问一旁的蒙律:“蒙律觉得热闹?” “挺逗的!那只野犬已经在院子里徘徊很久,刚才还朝属下横冲直撞,我就……”接收到白羽的斜眼蒙律住嘴,难道他又说错话了?“呃,也不是很热闹,不热闹,呵呵呵。” 楚子晏对此事反应淡然,折身沿着回廊走回去。 倪往端着一碗剩饭走了过来,对楚子晏行了一个礼,然后看到赵明月帮着长平公主在驱赶那只小狗,她站了一会儿,拿着那碗剩饭又折身走回去。 那狗是可怜,可既然公主在就算了,她不想惹麻烦。 大院里就剩下长平公主还有明月,两人有些尴尬地相互看了一眼,明月低声道:“什么啊,不就是一只野狗,驱赶有什么不对?” 长平公主望着楚子晏远去的背影也有些不悦,可还是高声说道:“好了明月!这天寒地冻的,我们也不能对丧家之犬赶尽杀绝,只要它别吵到殿下就行,你看着办吧。” 说完跟上楚子晏回屋。 赵明月拿着笤帚,看那狗被她打中躲入架空的地板之下,才哼了一声将笤帚架在回廊里,拍拍手才离去。 杂毛看周围没了动静从地板下钻了出来。 这回它不吵了,蹑手蹑脚地往回廊里钻,可还是迎面与蒙律打了一个面罩。 蒙律回头看了一眼主子的屋子,再转头看杂毛,猛地跺脚。 杂毛吓了一跳迅速往后跑了几步! 蒙律沉下脸:“赶紧走赶紧走,再来我真把你烹了。” 杂毛只能绕开了他,等他走了之后它又从角落窜上来,看到白羽跟倪往交代着什么,它蹑手蹑脚来到了楚子晏的房门前,挠门。 挠了好一会儿,门从里边打开了。 楚子晏低头看着门边湿哒哒的杂毛微微一怔,杂毛也仰着湿漉漉的小脸看他,不过别以为能让人看出它是什么表情来……二哈的表情常人看不懂。 不过,不管动不动,它跐溜就往屋内跃入,跑到火炉边抖得跟筛糠似的。 楚子晏回头看了半晌,有些纳闷。 玄黄出现在门口:“殿下,需要属下把它带走吗?” “不必。”楚子晏关上门走回屋内,看着这小东西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串脚印有些无奈。 杂毛也回头看他,呜了一声。 楚子晏又是一愣…… 越看这小东西越觉得不对劲,他捞起长袍往火炉旁的坐垫上坐下,杂毛也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呜呜几声最后忍不住汪了一下,然后彻底崩溃地也乱抖毛发,抖出一身的冰水。楚子晏抬起衣袖遮脸,等它安静了放下衣袖再看。 一人一犬,对望许久。 楚子晏忽而低声笑了,笑容越来越深,他伸手触摸那小狗的脑袋揉了揉,眼神深不见底,低声说: “呵,小东西。” 第一百四十一章 晏王大婚在即 楚子晏看着这小东西目光越发,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吩咐人拿来一大盆热水。蒙律看主子脱下外袍的架势是要给杂毛洗澡,捞起袖子便说:“属下来吧。” 楚子晏看着蒙律微微一笑,那笑容让大个子蒙律眨着眼睛讪讪收回了手,退到一边旁观。 楚子晏将杂毛抱起,让它的爪子碰触了一下盆里的水温,没扎挣,那水温应该不烫,便放手将它滑入木盆里。 水居然比它想得要深,杂毛扑腾翻身急着往楚子晏身上爬。 蒙律刚想帮忙。 “呵呵呵……”楚子晏抱着湿漉漉的杂毛笑出了声,让蒙律弯下的庞大身躯瞬间化成了石雕。 主子居然笑得这么开心? 这十天以来,头一次见到主子笑,还是因为这杂毛!这杂毛有那么好吗?难道就他不懂其中缘由?蒙律不明所以看着白羽。 白羽事不关在一旁研究自己新鼓捣回来的药草,别说,空桑的灵草还不少。在蒙律投来视线时他才慢慢看向坐在矮凳上的主子。 杂毛将主子的衣服弄得半湿,但他丝毫不介意,重新将它抱着放回盆子里,那杂毛的一只前爪一直扒在楚子晏的手臂上,确定水不会没顶才撒开,然后舒舒服服地趴在热水里呜了一声。 楚子晏这才空出手抓了一旁的木槿香胰往杂毛身上擦。 杂毛扭捏地动了动最后很享受地将头趴在木盆边缘,看着楚子晏一脸谄媚。在楚子晏俯身给它刷毛时,它还无赖地将湿漉漉的脑袋往他怀里蹭了几下。 衣服是废了,楚子晏由着它,只顾埋头给它搓澡。 白羽拧眉,啧,这品相还真跟有些人相似。 这什么待遇啊,一条野犬比他这个跟了主子这么多年的侍卫还受宠,蒙律看得那叫一个羡慕。不仅羡慕,等楚子晏把那杂毛洗干净,他还得用柔软的毯子把它给裹住伺候周全了。 不过这也不意外,主子身边不经常有些小猫小狗的?上次明月还给主子抓来了松鼠?这么想起来,蒙律有些糊涂了,赵明月方才是追着这狗打的吧? “殿下。”蒙律对给杂毛擦拭的楚子晏说,“是不是明月又惹您生气了?” 楚子晏看了他一眼,将湿毛巾递给他。 蒙律接过来:“已往要是知道有这么一只狗过来,明月会跑过来看才对……” 楚子晏换了一条干净柔软的毛巾继续给杂毛擦拭,来回几遍,将它放回火盆旁的垫子,用手不断拨开它依旧潮湿的毛。 杂毛很受用,两只耳朵前后动了动,然后蹭了蹭他潮湿的衣袖。 当楚子晏把身上潮湿的衣袍换下来,杂毛也已经差不多干了,身上的毛蓬松起来,毛色是黑夹白,看着和狼有些相似,不过面部更圆润一些,这是生存在雪原的一种犬类,叫雪犬。 “这野犬模样跟小狼崽一般,这么看还挺好看。”蒙律说着就要去抱。 那雪犬张嘴就要咬。 蒙律连忙收回手:“还想咬人呢!” 楚子晏坐回原位,顺手摸了摸那小家伙的脑袋只笑不语,蒙律又是一脸羡慕,人跟狗不能比,人跟人也不能比,小动物都喜欢主子完全不待见他。 此后,楚子晏便将杂毛养起来,跟其他小动物也没太大区别,但之前那些小动物都是自己跟着主子跑,现在这只基本都是主子在抱。 第二天天放晴,楚子晏与赵明月等人在空桑国王的恭送之下,离开了空桑国。与大王兄和好了的空音雪并没有留下来,也随着赵明月与楚子晏一道启程。空璎 珞自然舍不得唯一的弟弟,但赵明月如今是他们家的贵人,雪儿愿意追随她,他自然也挽留不住。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句话不仅限于朋友,而是每一种关系。唯一不同的是,兄弟即便分开再远依旧血浓于水。 回金陵的路依旧漫长,好在出了空桑之后,外边的天气一连几天都是晴空万里,一路还算顺风。 金陵位于楚国中州境内,长途跋涉七八日之后,楚子晏的车马终于进入了中州边境,再花个三四天就能回到金陵。 楚国中州境内有各国的使馆,西梁国也在其中。 楚子晏与梁昭君两人的婚约是去年正月,楚国与西梁国两国国君定下来,由楚国皇帝金口谕旨,要在今年正月完婚。 如今冬月将要过去腊月将至,新的一年准备到来。 原本也该是西梁长平公主出阁的日子,但因梁昭君爱慕楚子晏,便借口来楚国学阴阳术,已经来了楚国将近五个月。 如今新婚在即,西梁国国君便派着西梁国三皇子带着公主的陪嫁品,先行来到了楚国中州境内的使馆。 那日,楚子晏等人进入中州迎接他们不是楚国皇室,而是梁昭君的三哥梁启怀,西梁国的贤王殿下。 几人见面礼数周全,寒暄几句之后,梁昭君才露出女孩子的娇气,跑到兄长旁边撒娇道:“三哥,昭君特别想你,想父皇跟母后,想念西梁……” 贤王殿下宠溺地看着妹妹,调侃道:“净会说到听的,我看你跟着你未来夫婿游山玩水早把我们忘了吧?” “昭君才没有。”梁昭君嗔怒说了一声,回头看了楚子晏含羞带怯。 梁启怀对楚子晏说道:“这丫头让晏王殿下操心了吧?” “长平公主个性独立,知书达理,一路都是她在照顾我。” “哈哈哈。”梁启怀大笑看着妹妹,“三哥都不知道你这个小丫头还会照顾别人呢!?” “三哥!”梁昭君娇嗔一怒。 这个时候梁启怀看到了楚子晏身后的赵明月,男孩儿不过十六七的模样,个子瘦长,模样十分清秀,虽是站在楚子晏背后,却对他笑得有几分亲切秀气。 这楚子晏的美是毋庸置疑,美得连他这个作为男人的看了都得屏息凝神,可没想身旁还有个长得也是俊俏的小随从,贤王笑着问:“这位是?” “这位是晏王殿下的随从,叫赵明月。”没等楚子晏开口梁昭君已经帮着介绍。 “这孩子看着真机灵。”贤王说。 楚子晏回头看了一眼赵明月,似笑非笑:“明月还不快给贤王殿下请安。” 赵明月立刻上前行礼:“明月参见贤王殿下。” “免礼免礼。”贤王说完又对楚子晏说,“晏王殿下,馆内略备薄宴,里边请。” 楚子晏微微颔首踏入西梁国大使馆内。 使馆很宽敞,设在中州西郊,院落具备西梁的建筑特色,白墙灰瓦,房屋采用开敞式布局,出檐深远,庭院很宽敞,也讲究东南西北朝向。 前方是使馆的精简布防守卫,正殿是使者办公场所,后方一大片是居住之地。 使馆内规定的编制不能超过一百人,所以是地大人少的景象。不过因为长平公主陪嫁的侍婢跟仆人有大约百来人,如今使馆内也热闹了一些。 陪嫁的人安排在西院。 正殿之上摆了酒席,明月依旧如常同楚子晏一桌,席间她话很少,规规矩矩吃饭。楚子晏话也不多,大部分都是梁启怀与梁昭君在说话。 梁启怀跟楚子晏说到梁昭君下棋有多厉害,梁昭君谦虚不让哥哥继续说时,楚子晏给赵明月夹了一个鸡腿,缓声道:“明月多吃些。” 兄妹二人一个打趣一个谦虚的对话顿时有些冷场,梁启怀呵呵笑道:“晏王殿下的这位随从看来颇得殿下的欢心。” “噢,方才贤王殿下说长平公主棋艺了得,确实如此,小王很是钦佩。”楚子晏得体将话题拉了回去。 梁启怀跟着又说:“是,长平自幼喜欢琴棋书画,晏王应该听她弹过五十弦。” “听过,甚好。”楚子晏淡淡迎合。 “三哥,晏王殿下的琴与棋都比昭君要好太多,三哥在晏王面前如是说让昭君多难为情呀。” “怎么会难为情?这才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哈哈哈……” 楚子晏微笑不语,又给赵明月夹了菜:“明月不是喜欢吃这个?多吃些,这几日都瘦了。” “……” 梁启怀有点不悦,再怎么讨人欢心的下属,现在是跟他与昭君吃饭,让他一同上桌已经是失礼,居然还在饭局上他们谈话之间,不停给这随从夹菜。 梁启怀眯起眼睛看向赵明月。 赵明月被呛着,连忙跟楚子晏说:“晏王殿下,明月自己来便可。” “好,慢点儿吃。”楚子晏将水杯往她面前推了推。 梁启怀眯起眼看向梁昭君,梁昭君表情倒是见惯不怪:“三哥,明月曾救过晏王殿下的命,在殿下眼里明月更像是兄弟。” “噢?”梁启怀说了一声,当着楚子晏的面给梁昭君夹菜,皮笑肉不笑说,“长平,这是你喜欢吃的,多吃些,三哥听说你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在外边跑,别提有多心疼。” 这话当然是故意说给楚子晏听的,他在表示自己的不满。 楚子晏的心思却似乎一直在明月身上,觉得气氛不对才回过头慢半拍地说:“是,公主一路辛苦。” 梁昭君道:“不会。” 楚子晏这时候用筷子夹了方才梁启怀给梁昭君夹的菜,梁启怀看在眼里。嗯,他对楚子晏之前的举动虽不大满意,但他现在还知道改正补救,他就不计较了。 只是,楚子晏却没往梁昭君的碗里夹那道菜,而是放入自己碗里夹,尝了一口,转头对明月说:“明月尝尝这个,地道的西梁菜,味道不错。”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准晏王妃的谋划 只是,楚子晏却没往梁昭君的碗里夹那道菜,而是放入自己碗里夹,尝了一口,转头对明月说:“明月尝尝这个,地道的西梁菜,味道不错。” 梁启怀的脸色已经不是方才的和颜悦色,早就沉了下去,他还以为这小子会给昭君妹妹夹菜呢! 赵明月见贤王面色难看,连忙放下筷子:“晏王殿下,明月吃饱,先告退。” “明月这碗里的饭还没吃完。”楚子晏微微不悦,“不吃完不让走。” 梁昭君看哥哥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笑着圆场:“明月不必拘礼,我三哥看着凶了一点,但他可是贤王殿下,人很随和。” 明月嗫嚅一声“是”才又重新拿起筷子。 楚子晏这时候恢复了温和的模样,对着梁昭君颔首以表谢意。 明月还是以比平时快的速度把饭吃完然后离席,明月走后,楚子晏也没坐多久便说乏了,恰好又打断了梁启怀刚起兴致的话头。 他不顾贤王脸色有多难看,起身从蒙律提的竹篮里抱起雪犬,对梁启怀与梁昭君问了晚安,徐徐回房。 蒙律与其他属下尾随他进入了东院。 梁启怀见他们的人都退下之后大发雷霆:“昭君,你这准夫婿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本王与你还不如一个随从跟雪犬?!” 梁昭君心里也不舒服,也委屈,而这委屈从明月回来之后就开始。 不过…… 梁昭君嘴角微微弯起,低声说了一句:“三皇兄莫着急,等晚些时候,我再与三皇兄说清楚此事。” 看她这神情似乎还有内情?梁启怀看着妹妹挑眉无声询问。 梁昭君笑着说:“三皇兄,我可是西梁的长平公主。” 看来他妹妹可没有让人欺负,梁启怀面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下来。 夜阑人静。 楚子晏房间的灯早已经熄灭。 虽不是同一个院子居住,但梁昭君还是去看了个仔细,确定他已经休息,才去了梁启怀的住处。她从东院走过没多久,赵明月也从东院出来,与她先后进了梁启怀的住处。 梁启怀院落之外还有还有两名侍卫在把守。 两人虽然严防守卫,但对一只雪犬却不大留意。小雪犬身形极快地也跟着赵明月进了梁启怀的住处。 室内只点了两只蜡烛并不是很明亮,而梁昭君要说的也不是敞亮的话。 “三哥,这个赵明月已经不是原来楚子晏的侍从赵明月。” “什么?” 梁启怀没弄明白,此时赵明月敲门进来,走到他面前跪下说道:“婢女莲香叩见贤王殿下。” “你!你是莲香?!” “呵呵呵……”梁昭君看哥哥如此惊愕笑道,“三哥其实无需如此吃惊。” 梁昭君一一道来事情的原委。 梁昭君刚来到晏王府就听说了赵明月,不,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倾国容貌的九皇子楚子晏时,就听说了关于他的天命福曌赵明月。 那赵明月不仅寻到九色莲救了楚子晏的性命,还是那个将无月岛上的夜空打开的少年阴阳师。 梁昭君对楚子晏一见钟情,打听了太多关于楚子晏跟赵明月的事,好在赵明月失踪了,更多的传言是死了。 所以她并没有过多的放在心上,用跟吴虚学阴阳术的借口,从西梁不远万里来到金陵。 楚子晏确实是个妙人,表面看彬彬有礼实则性格十分冷淡,她在他身边周旋小半年也没能得到他一点回应,上一次费了不少心思才能与他一道前往无月岛,祭奠赵明月的忌日。 可万没想却在那重逢了失踪三年的赵明月。 从赵明月回来之后,她就觉得楚子晏变得不大一样,对谁都亲切了一些。起初她只是以为他重逢明月心里高兴,但他对赵明月太过特别,即便他们不过就是两个男人,她看着也十分不高兴。 在关山雪女那。 莲香死了。 当时赵明月因为救莲香身上都是她的血,所以她趁乱将莲香的魂魄种入了赵明月的身上。 没错,她是具备那样的能力,其实,她梁昭君也擅长阴阳术,来跟吴虚学阴阳术不过是个借口,她的阴阳术跟她的琴技棋艺都是一流。 将莲香的亡魂种在赵明月身上只是一个未雨绸缪之策,毕竟赵明月的修为凌驾于她之上,要在她身上下术还要一个精密的计划。 其实这些举动她也可以不做,毕竟太过冒险,只要楚子晏一心一意喜欢上她,她没必要去做一些自找麻烦的事情。 只是! 没想到那天早上她无意中听见,赵明月居然跟楚子晏表明心意,说喜欢他。 楚子晏没给赵明月答复,但明月走后,她看见楚子晏坐着发呆,有时还情不自禁就微笑起来,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楚子晏! 所以,那天她也跟随赵明月出了空桑宫去见了鬼面。 她并不敢靠近鬼面的周围,也不知道明月与他谈了什么,只祈祷鬼面能直接杀了赵明月,但没有,赵明月被放了回来。 楚子晏吹了一夜的竹箫,等了赵明月一个晚上,即便他没有亲口答应明月什么,但那箫声显然表明他是心动了的…… 所以赵明月必须死。 赵明月没有告诉楚子晏她要去炼妖池化妖的事,这件事也是梁昭君跟踪了赵明月,从空音雪与她的对话之中得知,鬼面是想要妖化赵明月。 空桑王后飞霜十分喜欢音律,所以梁昭君利用这一点从飞霜那打听到了不少消息,比如空桑最好的炼妖池,人类妖化的概率等等。 这便是她杀赵明月的绝佳机会。 于是,在月食之夜,赵明月进入炼妖池之后,她也操控了赵明月体内莲香的魂魄。原本她是打算破坏赵明月的妖化,莲香魂飞魄散一点没所谓。 可最后不知怎么的,赵明月还是妖化成功了。 不过那躯壳里不再是赵明月而是莲香。 当然她不会告诉莲香,最初是要她灰飞烟灭来破坏赵明月妖化,而是说成,她要利用炼妖的方式让莲香复活,莲香因此十分感激。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让莲香留下来?”梁启怀对妹妹的说辞不意外,并且还十分赞成她的做法,“那晏王显然是被赵明月迷了心窍,瞧他在饭桌上那体贴入微的模样。” 莲香:“莲香已按照公主的命令,与晏王说明月喜欢的是鬼面大人,可是晏王殿下还是不让赵明月离开,公主便让奴婢稍安勿躁,否则让晏王看出端倪来。” 梁启怀寻思了半晌,还是觉得不妥:“妹妹,那个晏王居然对明月这样的少年动心,难不成他是个断袖?” “我开始也担心!但是……”梁昭君看向莲香一脸不满,难怪她觉得赵明月偶尔看着还挺漂亮,“这赵明月是个女的!” “女的?”梁启怀再次打量跪在地上的赵明月,并上前将她下巴抬起来看了又看,“这么仔细看,是挺秀美。” “三哥!”梁昭君可不想让这幅面孔出现在她身边任何一个人旁边。 “看你急的,我就是瞧瞧。” 梁启怀觉得有些可惜了,这女子相中带英气的能如此养眼,如此男女皆宜的模样实在是极品,只可惜……他也不能对她下手,一是因为关系到昭君,二是关系到晏王,权衡利弊至少现在他是动不得这副身体的。 贤王点了点头,捏着自己摸过莲香下巴的手指:“嗯,这人反正是留不得了。” 明月赶紧磕头恳求:“莲香对晏王绝无非分之想,莲香会走,还请殿下跟公主高抬贵手饶莲香一命!” 莲香虽借着这身躯得到重生的机会,但化了妖却没长多少妖力,她深知梁昭君法力不低,而且公主还救了她,她是如何都得效忠公主殿下。 梁昭君眉目带着宽宏的笑意:“傻丫头,我要是要杀你为何还要救活你?你若逃走楚子晏必然一辈子挂念赵明月,所以,名正言顺地离开才会让他死心。” “但楚子晏并不放她走。”梁启怀说道。 “只要赵明月跟鬼面走,就谁也没有办法了。”梁昭君继续对莲香道,“莲香,鬼面必然不是一般的人,而且我能断定他对赵明月的感情非同一般,否则不会为了她放过空桑王,鬼面妖化明月的目的……恐怕是要延长她的寿命。” “公主要奴婢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从小就在宫里当丫鬟,天生的奴性让她对自己的主子言听计从。 梁昭君说:“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是妖,但势单力薄必须要找个靠山,既然鬼面选择了明月,你就当鬼面的女人吧,如此你也能在妖界立足,到时候连我这个公主你都不必放在眼里。” “奴婢不敢!”莲香头都不敢抬。 梁启怀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妹妹聪明,如今听她这么说,确实也是没让他失望。他思量了许久说道:“昭君真觉得,这样就能让晏王对你死心塌地?甘心情愿八抬大轿抬你进晏王府?” 被哥哥这么询问,梁昭君也有些郁闷,跟了楚子晏那么久,她也丝毫猜不透他的心思,看着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其实跟谁都不亲近,她对他无从下手。 第一百四十三章 美色非明月不能劫 这就是即便除了赵明月,梁昭君还是不大放心的地方,这楚子晏心里装了别人可还能容得下她? 而且最近,楚子晏就连跟她呆一个房间也会很快就离开。她其实知道,并不是因为他的五阴之体,而是他心里惦记了赵明月。 “三哥,那昭君该怎么办?万一他悔婚呢?!” “悔婚倒不至于,他要成了个断袖的娶了你,你才是得一辈子守活寡。” 梁昭君听了此言眉头一锁,断袖?!她不甘心说道:“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断袖!” 梁启怀看了梁昭君又看看莲香忽而一笑:“既然赵明月要离开了,不如就跟原来的主子喝个饯行酒吧?” 如此眼神如此笑意,梁昭君顿时明了:“三哥是说……” “嗯?”兄妹俩相视一笑,梁启怀喝着小酒说,“反正你也是要嫁给他,早与晚不妨事。” 这对兄妹……简直太阴险了! 这梁昭君模样挺美,可心眼儿怎么这么坏!? 雪犬杂毛…… 呃,没错,就是她赵明月。 她悲了个催的被人逮着去妖化,又在妖化的过程中被人置于死差点死在炼妖池,不过最后关头魂魄被雪灵气包裹着从身体里出来。 鬼面破冰带走了“赵明月”,随后众人下山。 她跟个雪蛋一样滚着想下山,最后被一只雪犬当真蛋给吞了。 然后,她就成了这杂毛了! 都说如果是真爱,那么不管对方变成什么都能被认出来。她变成杂毛回去的那天,想到都是泪啊,谁也没认出她! 就连楚子晏,她也不知道他认出还是没认出她,虽然他对杂毛不错,但……他对小雪球跟小松鼠也都不错啊,也会把它们抱在膝上逗。 而且,他对现在的“赵明月”也好,甚至比对以前的她还要好,连脾气都不闹一个,千依百顺。 所以这才更愁人,她必须要抢回她的身体才行! 赵明月撒着四蹄奔走,心里又一阵悲哀,你说让只雪狐咽了说出来还能仙一点,或妖一点,但她成了一条雪犬…… 甭提了,一想到自己成了哈士奇,脑子里就一大片二哈的表情包,被自己形象美醉了。 形象什么不重要,反正她现在就是个……忠犬攻! 得想办法告诉楚子晏防范那几个西梁混蛋,别到时候真被人给办了。 跑进东院,看到一个小正太垂头丧气地从赵明月的房门离开,口里还念到着:“那家伙怎么回事?从人变成妖之后怎么……怎么不大一样了呢?” 他现在才有所察觉赵明月前后不一样啊? 杂毛不打算理他,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小正太空音雪猛然回头叫住它:“站住!” 杂毛停下脚步扭过头,小正太背着手走过来:“你就是那只被楚子晏带出来的蠢狗?” 蠢你个狐狸脑袋! 杂毛扭头就要走,尾巴就被人抓住,她扭头就要咬,顿时明白为什么大人总告诫孩子,不要乱抓狗尾巴,原来狗扭头这一口是如此的本能。 “你个小东西还敢咬人?知道我是谁吗?你小王爵!快点给我磕头。”小正太按着她的脑袋,非要给他磕头。 赵明月气得直头冒烟,臭狐狸你等着的! 被按着脑袋,杂毛翘着屁股努力后退想把自己脑袋抽出来,空音雪咯咯笑着转过身来到他身侧将它抱起,都没人跟他玩,正好来只小狗解解闷,他左右看看没人打算打包偷偷带回自己房间。 走了两步,身后传来缓缓一句:“小王爵请留步。” “呃……”空音雪身体一僵,无声的咒骂了一句才回头,“它来自空桑,我有跟他说话的权利。” 楚子晏走过来,对杂毛伸手:“你没有,它是我的。” 赵明月原本就是找楚子晏,这会儿见他伸出双手也立刻挣扎着要过去。 空音雪拧着眉头不愿意放手,但最后还是可怜巴巴地放开。 楚子晏抱着杂毛就走,他对一只千年的狐狸并没兴趣多交谈一句。空音雪却按耐不住追了两步:“喂,你没发现赵明月好像有点怪吗?” 楚子晏摸着臂弯里杂毛的脑袋:“哪儿怪了?还跟原来一模一样。” 空音雪想反驳又有些说不上来,哼了哼不说了。 楚子晏抱着杂毛走回卧房,用毛巾把它爪子擦干净放回了床上。 杂毛冲着他呜呜地想要说什么,楚子晏也盘腿坐在床上与小狗儿对望:“听不懂。” 真是狗同人讲! 赵明月急得只转圈。 楚子晏伸手有摸了摸它的脑袋,忽而笑着说:“晓得了。” 杂毛瞪眼看他,真晓得了? 楚子晏双手捧着它脑袋拖到自己面前,看着它的眼睛点头:“嗯,你去了贤王的住处对不对?” 小狗儿奋力点头,又呜呜呜汪了一声,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楚子晏揉了揉它的脸颊,凝望了它一会儿:“他们让你这么着急,难不成说了关于我的事?” 聪明! 赵明月想给他数个大拇指,不过爪子显然做不到这些。 楚子晏徐徐又继续说:“梁启怀生气了对吧?” 对,会猜!狗脸上要能有表情,定然已经是眉飞色舞。 “他在给他妹妹出主意为难我?” 宾果!! 一人一狗对望着。 赵明月觉得楚子晏似乎能读懂她心里的想法,所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所以她尽可能的把自己窗户打开! 那狗眼圆不溜秋有些滑稽,楚子晏看着就觉得好笑,点了点头:“你这么乖,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可是连明月都不说的。” 狗脸露出贼笑,真的假的,你晏王殿下还有只能让狗知道的秘密? 楚子晏继续说:“我不会与别人成亲。” 雪犬杂毛傻眼,汪都不汪一声,就定定看着楚子晏,他在说什么呀? 他似笑非笑摸了摸小狗儿的脑袋:“那兄妹俩也不敢对我怎样,无非就是劫劫色对吧?” 劫劫色?他说得轻巧,被劫色是一件很要紧的事好不啦?小娘都没好好劫过你呢! “嗯……等我进了金陵城他们基本没什么机会动手脚,所以应该就这一两天?那是今晚还是明晚?” 这家伙脑子灵光得让明月自惭形秽,她还是低估了楚子晏,这家伙似乎什么都看得很清楚,害她白白这么担心。 杂毛有点被打击了。 楚子晏微微一笑掀了被子坐了进去,杂毛踩在被子上绕开了他,让他顺利盖上被子。他躺下之前若有其事地对狗儿说: “别担心,本王这美色除了赵明月之外,还没人能劫得动。” 蹲在床尾的杂毛噗嗤笑了,但只能发出呜的声音,明月只能悲催得趴下忠犬脑袋,伏在被子上傻乐,一只二哈瞬间变成微笑天使萨摩耶。 楚子晏垂着眼看那杂毛嘴角又起了一丝笑意,捞了被子躺了下去,打了一个哈欠说:“不许再乱跑,睡觉。” 杂毛屁颠颠从床尾爬起身,来到他身旁压在他被子上乐滋滋地卧了一夜。 楚子晏依旧如同往常,基本一个睡姿到天亮。 第二天晚上“赵明月”也就是莲香果然来跟楚子晏道别,还带来了一壶酒。 其中有什么对话,赵明月没听见,蒙律不让它进去。她倒也不怎么担心了,毕竟楚子晏心里有主意着,而且他的影密卫玄黄正在紧迫盯人,应该也发生不了什么事。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莲香从楚子晏的房里出来。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楚子晏也从房里出来与玄黄一道离开。 赵明月看这样的情况,确定楚子晏不会有事也就放心了。而也就在此时,她看到中天上有一颗信号弹腾空炸开。 那烟火的形状分明就是鬼面给她的信号弹。 莲香那家伙还真要去投奔鬼面?她还当真以为鬼面会看上赵明月?太天真了,那家伙居心叵测把莲香怎么的了她还无所谓,可好歹那身躯是她来到苍元大陆的身体,不能这么随便就被毁。 雪犬杂毛飞快地朝着信号弹发射的地方奔去。 夜。 晴。 玄月如勾。 西郊城外一座宅邸之内,灯火正亮。 赵雪犬气喘吁吁奔到了屋内,之前发生了什么明月不知道,但看到的就是…… 赵明月……不对,是莲香用着她的身体,披一件红色纱衣,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落在瘦削的身后。 还别说,站在外头看原来这副身躯,赵明月心里还稍稍有些满意,身姿修长,脊背挺直秀丽,腰部纤细柔韧,与臀部之间弧度凹凸有致,可谓是后翘……前凸是有点心虚,不过虽然不够丰满波霸,但也秀色饱满。 呃不过! 莲香这是在干、什、么?! 明月知道一旦莲香用了这具身体,必然会知道这身子是个女性,她其实也不担心她会跟楚子晏说出赵明月是个女子,因为也没什么好隐瞒,但莲香并没跟楚子晏说,这也是意料之中。 梁昭君还能让楚子晏知道赵明月是个女孩儿? 不过莲香真要打算用这女子身份来引诱鬼面? 赵雪犬差点四肢八叉倒地,这是要,要要死的节奏啊!莲香你个蠢蛋! 第一百四十四章 鬼面戏明月 赵明月躲在纱帘之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又不敢跑出去,杀一条狗对于鬼面或莲香都太轻而易举。 这个房间十分开阔,里头有一张巨大的床,四面垂挂红色薄纱,九盏式的烛台一共摆着三个,二十七盏烛火让室内光线充盈温暖。 鬼面就坐在房间临窗的主座,依旧带着鬼面具。今晚的面具是银灰色,半边骷髅半边红色妖纹,面具的样子似笑非笑,鬼魅森森。 明月对这个人一直有着一股愤怒与畏惧,但莲香已经豁了出去,秉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朝着鬼面走近:“明月这妖身是鬼面大人赐予,从今往后,明月便是你的人。” 她叫他鬼面大人?鬼面翘着二郎腿斜着身子靠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脑袋,用那张诡异的面具打量莲香。 此时莲香身着红衣,但也不是女装,而是很中性的红衣,穿在身上依旧有股英气,脸上描眉施粉带上了女子的几分柔美。 莲香心中其实十分畏惧,谁在鬼面面前都得忐忑,所以她再强装镇定还是能发现她身体在颤抖。 鬼面低笑声,室内烛火摇曳。 光线明灭闪烁让莲香轻抽了一气。 如同水凝结成冰的声音响起:“你确实是本座的人,不过,这室内红烛卧榻,你着红衣还施了粉黛……怎么?不杀本座,改主意用美人计了?哼。” 鬼面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凭什么以为,本座会要你这样的男宠?” “……明月……”因为害怕与寒冷,莲香已经颤抖得连话也说不利索,鼓足勇气上前迈进一步,修长的手颤抖放在交叠的衣领处。 说不出话,只能闭眼将衣服脱下来。 莲香还真打算这么干啊?!赵雪犬两只爪子揪住脑袋,莲香啊莲香,你这是要害死我的身体啊。 将狗爪挪开看鬼面的反应。 在见到莲香身体的刹那,鬼面撑着脑袋的手有些打滑,即便有面具遮蔽,但从他僵硬的身体来看,莲香给的这个冲击……不小。 莲香更紧张,红衣挂在她的手腕处,她的双手交叠在身前,想要放开却本能地遮掩,让红衣恰到好处遮蔽了双腿之间隐秘的部分,形成一条遮羞的诱人红裙。 炼妖池把这具身体上的伤疤都除了去,此时女子白皙柔美的身躯,在透过红纱的烛光之下镶上一层橘红的边,红光细腻勾勒女子婉转妙曼的曲线。 鬼面的视线重复灯光再次勾勒描绘,从她的脸颊、脖子、肩膀、锁骨再落到盈盈可握的胸前……美好得如同白雪中含苞待放的粉梅,仿佛只要他视线更热更久一些,就就在他目光里绽放。 平时看着很瘦长的男孩模样,展现出女子身体时却是一种吹弹可破的温润柔美。 修长的手臂交叠在身前,正好衬托柔韧细腰。还想看得再仔细一些,可红衣却挠人似的地遮蔽最令人遐想的地方。 即便只能看到面具,但此刻的鬼面显得更加诡异,他眯起眼:“把手拿开。”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些。 听到这话,赵雪犬当真一个八叉趴在了地上! 虽然她不在那具身体里,但,但好歹那是她的身体啊!当然也不算她的身体,但好歹这身体后来是她的呀。 所以即便鬼面是在看莲香,但明月羞恼得都快忍不住想去插鬼面的眼睛,再给莲香抽上两个耳刮子,什么不好做你勾引男人啊你! 莲香颤抖得更厉害,交叠在身前的手艰难地放开…… 鬼面的目光得偿所愿,毫不客气地看了一个透彻。 唯有赵二哈捂着脑袋心里呐喊,唉呀妈呀没脸见人了!丢人啊丢人! 难道今天她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自己的仇人给圈圈叉叉? 上天啊,请下一道雷把鬼面给劈了!要不然把莲香给劈焦她也不介意,她宁愿用着一个烧焦的身体也不要被鬼面给办了啊。 还有鬼面!你不是很有脾气吗?在看到赵明月由男人变成女人你生气啊,老子就是骗了你怎么的,你有种一掌把莲香给扇晕! 可,鬼面这个大色魔只是用修长的手指捏着下巴,锋利的指甲在面具之上轻刮,震惊之余他邪气的说了一声:“转过去。” 去你大爷啊,看完正面还要看背面! 莲香你还有没女孩子的自尊心,让你转你就转!? 赵雪犬求爷爷告奶奶观世音菩萨圣母玛利亚,可都没用。莲香把自己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展示给了鬼面……太没自尊心了,一点都不骄傲! 明月心累到了极点。 如今唯有祈求,被看就看了吧,好歹把这身子完整地留给她! 但鬼面终归是个男人,他又撑起脑袋看着那具他似乎十分满意的身体,沉声道:“过来。” 莲香娇娇弱弱,颤颤抖抖地移开步子朝他走近,手又本能地想要遮蔽,却不知道该遮蔽上面还是下面。 “不许遮。”鬼面一句话,上边下面没有悬念地都不能遮,他目光灼灼看着那柔美颤抖的身躯走到跟前,喉间发出一声低哼的笑声:“呵。” 没有动手去碰触,只是目光从上到下近距离地又把人看了一遍,然后又发出邪恶轻笑,终于从椅子上坐正,并放下了那一直翘着的二郎腿,目光如炬看着对面的女子…… 完了……完了完了! 明月心力交瘁悲痛欲绝,既然没指望要回这副身体,那鬼面还是莲香,你俩爱闹闹吧,小娘今日开始当二哈还不行吗?! 不忍心看到自己身体在屈服,灵魂在外头煎熬,雪犬杂毛转身欲走。 此刻。 鬼面的手起了微微黑色的光晕,覆上了莲香的腰。 这一瞬间! 雪犬体内的赵明月感觉像被人猛然抽出! 下一秒就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腰…… 低头一看,鬼面双手握着她的腰。 这,这这这怎么回事?! 赵明月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将目光从鬼面的手再猛然看向他的脸。 诡异,似笑非笑的鬼魅面具! 苍天啊,你的雷劈错辣!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让她回到原本的身体里?! 这么一连串的想法不过两秒的时间,赵明月果断执行了刚才的意念,抬手就插他眼睛…… 错了,错了! 这时候该一道降魔咒劈死他! 鬼面似乎早知道她会如此,一手截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猛然拽入怀中!托莲香的福此刻她光溜溜坐在他腿上,然后…… 胸前白嫩嫩的小包子很自然的就送入了那混蛋的面前。 吓得明月猛然起身,鬼面脸上的面具骤然变成银白色,由全脸的面具变成了半脸,露出了他高鼻与嘴唇,轻而易举地张嘴含住他刚才就等待绽放的粉梅。 这一瞬间,赵明月真想让自己灵魂出窍不要再回来。 鬼面我去你二大爷的! 没人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羞怒,不是被强吻了脸或者嘴,而是……小包子! 可这一瞬间她居然不敢动。 羞、辱、恐慌! 鬼面曾毫不犹豫地咬破她的脖子吸食她的血,她担心这变态会不会一口吞掉她的包子! 丧尽天良的家伙! 等我厉害了的,等我厉害了我就切你的小丁丁! 没有预想中的疼,他是几乎吞掉她的包子,但并没有咬,可这大口吐纳让赵明月莫名更加惊恐,被他抓着的手紧紧捏成拳头…… “鬼面你敢再动我试试?我,我就死给看!” “噢?”冷哼一声,他从她怀里抬起头,“不是你主动引诱本座的吗?”说完凑过去舔她的锁骨,“赵明月,我越来越期待,你到底有多好用,哼?” 嘴唇继续往下,在她右侧的娇嫩前张开殷红的唇……目光忽而微微一动。 赵明月从耳朵之下蔓延到脖子的几道红色妖纹在淡化与消退。 这具已经被妖化的身体在……复原?! 鬼面目光一冷,迅速抱着赵明月离开原来的座位。 尖锐的烛台噔的一声狠狠插入椅子靠背的上方,若不是他躲得及时,这烛台很可能穿透赵明月的身体再打穿他的脑袋。 两人跌在床上,他压着她冷声训斥:“你找死?” 烛台是赵明月用法力抬起并穿刺而来的,她居然不惜杀了自己也要杀他! 赵明月浑身颤抖,因为冷也因为愤怒,她瞪着他脸上又变得黑暗的全脸面具,微微急促的呼吸着,白雾不断地从红唇之中呼出。 “士可杀不可辱,鬼面!我可以帮你做事,但你休想动我半根汗毛!我杀不了你,若做不到跟你同归于尽,我宁愿死。” 面具之后一双眼睛深幽不见底,看了赵明月发红的眼眶许久,终于又冷哼:“方才不是你宽衣解带投怀送抱的吗?” “……”他当真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吗?明月也不想解释,眼底有泪光,任何一个女孩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害怕,“不管你信不信,刚才不是我的本意。” “噢?”将她双手按在头顶,另一只手轻划过她的脸颊流连了许久,“果然女人……善变。” 尖锐手指从她面颊沿着脖子刮过锁骨停在了左侧胸前,用力握住揉捏,冷笑:“总有一日你会再次送到本座的嘴里。” 第一百四十五章 晏王才是真绝色 “混蛋!” 赵明月怒吼,房间内的物件都悬浮起来准备攻击鬼面。 “臭小……丫头,这种武力攻击你该知奈何不得我……” 话还没说完,那些物件还是毫不迟疑朝他飞来。 确实是赵明月的个性,鬼面身体一震,那些物件瞬间化成粉尘散落。 烛火也瞬间被熄灭了。 室内漆黑一片。 鬼面离开了赵明月的身体。 明月跟着迅速起身,不放过任何能躲避的机会。骤然的黑暗让她还不能适应,所以只是本能地后退,碰到了身后温热的身体,出手就是一道符斩。 鬼面在黑暗之中行动自如,化解符斩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带:“这回投怀送抱的是你了吧?” 赵明月屈膝就往他双腿之间踢,毫不留情。 鬼面无声息躲避开了,明月再次出手,鬼面依旧不费吹灰之力化解。 眼睛适应了黑暗,明月看到一个黑影空虚飞向自己。 一件衣袍兜头盖住了她,鬼面隔着衣服将她束缚在胸前:“忘了跟你说,本座的眼睛在黑暗中也看得挺清楚。” 然后贴到她耳边说了低沉说了一句:“你不穿衣服施展阴阳术的样子,有趣极了。” 混蛋! 赵明月出拳。 知道打不过,但毫不犹豫。 鬼面化成了黑影,影子如同黑夜无处不在,又无处都不在。 两人在黑暗中拳脚相向数个回合,她依旧非常劣势地被他推倒好几次。 他一直往她身上套衣服,还卑鄙下流地将她摸了个透,最后拍了她的臀部,惹得明月怒不可遏之后消失在黑暗中。 室内安静下来。 明月警惕不动,屏息等待他再次突然出现。 忽然,二十七根蜡烛又燃了起来。明月转身四面戒备,随时准备出击。 可室内空无一物,唯独打开的门吹进来的风让烛火与红纱晃动……烛光照耀下,能见室内被两人打得一团乱,再低头看自己时,明月有些惊呆了。 她身上的衣服……被穿好了。 而且,还是一套合身的黑衣,男装,就连黑衣里边白色的单衣厚厚的中衣都让他生搬硬套穿戴妥当。她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刚才就觉得他占她便宜。 再看,地上还放着一条黑色的腰带,一双黑色的靴子。 谁要穿他给的东西!赵明月心里不是滋味,走过去一把踢倒黑色的靴子,你给我就穿啊! 混蛋! 左胸被他咬过的感觉清晰地像刻在心脏上,松懈下来她突然有点想哭,可哭不出来,满腹的愤怒与委屈被这样不伦不类的收场。 自己站了一会儿,又担心再发生事端,她不得不抓起靴子套上……居然非常合脚…… 难道他会所谓的无中生有或囊中取物这样的仙术不成? 管他呢! 又抓起地上的腰带绑上,反正都穿在身上了,而且比起莲香方才仅有的一件红衣,身上这个要好一些。再捡起地上的发带将头发盘起,不甚甘心地离开这个地方。 天刚亮,中州境内的西梁国大使馆已经很热闹。 骆侯爷一早就来到西梁国大使馆内,要抓整夜不归的骆小侯爷,蒙律跟骆侯爷说:“骆小侯与西梁贤王昨晚醉酒回来,正在东院东厢房里睡觉。” 这骆侯爷是个出了名的耿直急脾气,听完立马冲入东院东厢房内,一把掀起被子…… 这一看不得了! 不是他小儿子,而是…… 皇上御赐的准晏王妃,即西梁国长平公主殿下梁昭君……与一个男人光着身子睡在一个被窝里,地上丢满凌乱的衣物。 骆侯爷第一反应就是,糟了糟了,居然闯了晏王与准王妃的卧房! 哎呀,这下死罪啊! 见了鬼似的要退出去,走到门口一想……不对啊! 早上在大使馆前院迎接他的正是晏王殿下! 啧,那床上的男人是谁?! 慌忙而逃的骆侯爷这会儿更是瞬间吓得魂不附体,难不成还是他那小儿子不成? 坏了坏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来回走动着,晏王殿下一身白袍神清气爽地就进了院子,眉目清俊,表情淡然:“骆侯爷可找着了骆小侯?” “殿,殿下!”自知小儿子生性风流,前些时候才在青楼惹了一些风波被他关了一阵禁闭,谁知道那小子不知悔改,才放出来又闯了大祸! 骆侯爷吓得腿都软了,老腿刚要跪下。 骆小侯爷从人群后边走了出来,看到自己亲爹也吓了一跳:“爹!爹您怎么会来大使馆?” 骆侯爷感觉自己是死了一次才又活了回来的,这臭小子简直就是上天派来要他的老命的! “你……”骆侯爷刚想责备儿子,但顿时又面生惊恐,“晏王殿下!” 楚子晏神态如沐晨风,彬彬有礼问道:“骆侯爷也不必太生气,小侯爷还小不过就是贪玩了些,骆侯爷可别气坏自己的身子。” “呃……”骆侯爷那叫一个进退不得,搓了搓手还是跪了下来,沉声直言,“殿下,臣方才以为犬子在房里失礼闯了这间屋子,里边睡的是……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楚子晏微微诧异,“侯爷你……” “老臣失礼!但是长平公主她……”骆侯爷恨铁不成钢地一拳打在自己手心里,“她旁边还躺着一个男人!” “什么?”楚子晏非常震惊,难以言语。 蒙律也大惊说道:“骆侯爷!这种失礼的话您可不能瞎说,晏王跟长平公主年后可是要成亲了的!” “臣不敢妄言,确实是亲眼所见!还请……请殿下进去一瞧究竟!” 倪往上前说道:“殿下,属下且先去看看。” 倪往推门的声音很大,笔直走到床边,冷声道:“长平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在床内侧的梁昭君迷迷糊糊爬了起来,看着倪往又看了自己,有些浑噩的脑袋顿时想起昨晚的计划,捞起被子遮蔽自己的身体:“大胆奴才!” “公主自重。”倪往每个字咬得很重。 “你说什么自重?!我跟殿下是什么关系你难道不……知……” 楚子晏此时出现在了倪往的身后。梁昭君吓得一身冷汗。 楚子晏在那……那躺在床上的人是谁? 床上的男人也被吵醒,捂着疼痛的脑袋,心情十分不好,骂了一句:“何人如此大胆?扰本王好眠?” 看到床上的人时,梁昭君瞠目结舌,完全石化了。 男人坐了起来,看着窗外站着的一群人怒容微微一愣,又转头看向床内,顿时惊恐万分:“昭君妹妹你怎么……” 再看自己身上不穿任何衣物,顿时也面如土色。 怎么会这样?昨晚他分明是被骆小侯爷邀请到了青楼,两人爱好相投,骆小侯还给他找了一个姿色绝佳的楚国女子。 那女子能歌善舞,身姿妙曼,比他府上的王妃都还要好看,尤其还是个雏儿。 当晚他就被那女子美色所迷,一杯酒一杯酒地被她诱惑着喝着。 喝得有些迷糊,就与那女子一道上了马车,尾随地还有骆小侯一道出了青楼。具体到哪儿他也不大记得,只是身体燥热难耐,心里都是那个楚国歌姬。 那女孩害羞,偏偏要吹熄室内的灯,他倒是无所谓。 整个心窍都是被鬼迷一般的,他不知躺了多久,身体燥热难耐时,终于听见有女子在叫“殿下”。他不动声色等她自投罗网。果然那女子依偎过来,在他耳边又叫了一声,“殿下……” 这几声殿下殿下叫得梁启怀一阵酥麻,于是他一把将美人抱住,狠狠要了一夜…… 可明明他抱的是楚国歌姬,怎么一早起来是他的妹妹梁昭君了呢?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他僵硬地看向门口一干人等,又看着众人之中面色阴柔美极了的楚子晏,脱口而出:“晏王你听我说……” 楚子晏嘴角冷冷一勾,转身离去。 “你们……你们西梁国是什么作风啊……”骆侯爷叹了一气,甩袖也跟着离去。 “啊——”房内传来梁昭君的尖叫声。 而此时的赵明月正好走到了院门口。看到楚子晏神色阴郁从东院走出来,她猛然站住脚,瞧见他的第一眼很心虚,因为不由自主联想到鬼面对自己做的那些羞辱的事。 心虚之后,又庆幸还好没发生什么大事,于是笑着上前打招呼:“殿下……” 楚子晏只是偏头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但并没有逗留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不大对劲。 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刚才院子里又传来女子的尖叫,这阵仗让明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抓着蒙律问:“怎么了?” “丢死人了!” 丢死人?谁丢人了!明月莫名紧张,难不成她的事情还被人知道了? 这不可能啊! 明月改口又问蒙律:“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回金陵!”蒙律声音恐怖得吓人,赵明月只能讪讪放开了他的手臂。 她都没发飙怎么这儿还聚众发飙了? 然而,这架势,楚国人统统愤怒甩袖离开。而西梁国人则是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 嘿,有意思了还。 明月看见了人群之中幸灾乐祸的银发小正太,走过去:“雪儿,发生了什么事?” 她叫他雪儿?小正太狐疑看着她:“你在跟本大爷说话?” 这不废话? 空音雪双手环胸,皮笑肉不笑说道:“前几天本大爷跟你说话你爱理不理,你现在想跟本大爷说话我还不跟你哎呦……” 后脑被削了一下,小正太缩了下脖子看着赵明月半晌,那趾高气昂的小脸终于出现了一副惊喜:“赵明月!” 懒得跟他废话,明月又接着问:“什么情况?” 小狐狸顿时又一脸幸灾乐祸:“哈哈哈,你可错过了一场好戏,梁启怀跟梁昭君兄妹俩一起睡了,而且还被骆侯爷捉奸在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其道还其身(三更) 啥玩意儿?! 明月还没能消化什么叫兄妹俩一起睡了,如果是普通的睡应该不会有后边那句捉奸在床的说法吧? 所以刚才那一声惨烈的尖叫来自……梁昭君? 这这……这未免有些太惨烈,赵明月不觉看向楚子晏离去的方向,再回想昨天楚子晏睡前跟她说的那一席话……忍不住就冒了一层冷汗。 这是楚子晏干的? 突然庆幸自己不是楚子晏的敌人而是朋友,否则还真不知道哪天得折他手里。 梁昭君是阴险,兄妹俩设计要害楚子晏如今弄巧成拙是活该,不过兄妹那啥……唉,不说了,她昨晚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赵明月,还愣着干什么,上车!” “噢,来了!”蒙律他们果然是行动派,说走就走,如今马车已经赶出来就等她上车。赵明月大步走上过去爬上马车。 楚子晏静坐其中,神闲气定生一副无害的模样,在看到明月进来时目光轻轻地投了过来。 赵明月的眼神却看向他面前的竹篮,竹篮里还躺着那只……雪犬。 这小东西什么时候跑回来了? 难不成鬼面把她跟莲香的魂魄对调,所以莲香现在在杂毛身上?然后莲香急着跑回来找自己的主子,结果主子也出大事了? 现在回想起来,在鬼面碰她身体那瞬间她魂魄骤然回到这躯壳里应该不是偶然……那是那家伙故意的!? 这么一想,明月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战,左胸还残留那种强烈被吞咬的感觉,让她烦躁羞愧地甩了甩头。 楚子晏看着她低声问:“明月怎么了?” “没!没有!”赵明月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 楚子晏细长的眼睛斜睨了她片刻:“昨晚不是信誓旦旦要走?没见着鬼面?” “见见着了!”说完又猛然摇头,“没见着!” “到底是见着,还是没见着?”楚子晏话里有几分嘲讽。 “没,没见着……”明月的目光不觉看向那趴在竹篮里装死的雪犬,也不知道这狗了解多少情况,但如果它是莲香的话,恐怕此刻心里自顾不暇了吧? 忽而有觉得悲催,莲香啊莲香,虽然最后你还是难逃一死,但姐姐我也算拼死救过你的命,你居然恩将仇报帮着你的主子来害我。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明月曾经一度以为,楚子晏是知道她在雪犬身体里的,可如今见他依旧带着杂毛回金陵,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所以你才回来?”楚子晏说。 赵明月走了神,一时之间还不明白他这句话从何而来:“啊?” “没见着鬼面所以才回来?” 明月才恍然:“不是,我怎么可能跟鬼面走。” “你之前对本王说过,其实你崇拜鬼面。” “我崇拜他!”赵明月气得一下从车里站起来,脑袋直接撞马车顶棚,疼得她捂着坐回来。 楚子晏在她埋头吃痛的时候,手已经伸出去想帮她揉一揉,但还是收了回来。平时挺聪明的,这回得撞傻了吧?嘴角泛起的笑意在赵明月抬头看过来时也收了回去。 明月也懒得再废话,一张脸都气白了:“别再跟我提鬼面!” 楚子晏冷淡笑了一声,果真也没再提,目光落在她衣服上,上下打量了一遍,又不冷不热道:“明月出去一夜还有人赠新衣?平时不见你穿黑色,还挺合身。” 说到衣服,赵明月低头一看,又是一阵烦躁:“我不是让你别提鬼面?” “我提了吗?” “你……”对,没提!可这该死的衣服是那家伙给的,还是那家伙帮她穿上的!明月一阵憋屈,坐在那生气。 她在楚子晏面前没什么遮掩,有委屈就想倾诉,可现在这事没办法倾诉,但委屈与懊恼还是写在了脸上。 车子之内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楚子晏目光在她脸上看了几回,她依旧保持着一种倔强地怒意,终于轻叹口气:“说走的是你,回来生气的也是你,越发没大没小,本王倒是罪过了?” 明月抬眉看了他一眼,硬邦邦的姿势终于也放软了下来,闷闷道:“对不住,不该拿你撒气。” “……”还真是个勇于承认错误的家伙。 见楚子晏依旧没说话,赵明月又说:“这几天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做了什么过分的事,那些都不是我……” 不想解释了,面对楚子晏总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担心解释了又说到昨晚跟鬼面的事,别的都好解释,怎么解释自己被鬼面摸了亲了? 然后现在再告诉他她是个姑娘…… 底气不足。 “都不是你什么?” “都不是我真的意愿……对了,长平公主的事情,你……没关系吧?”这是询问,也是转移话题。 楚子晏微微挑眉:“明月觉得我有关系吗?” 明月又看一眼竹篮里的雪犬:“这招真挺狠的。” 他也看向了竹篮里的雪犬,从昨夜开始他就没再抱过这个东西。楚子晏的嘴角依旧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过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最大的错误就是想当我的妻子,呵。” 他的妻子。 赵明月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怔怔看着此刻美出一丝阴邪的楚子晏。 楚子晏目光柔韧地接住了她的视线,长眼缓慢眨动:“明月为何如此看我?” 即便是清泉却依旧也是能让人溺毙的水,明月深刻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突然,万一那天我把你惹毛了,也会很惨吧。” “不会,我答应过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 明月一听,笑:“这话你还记得啊?”当然两人发生口角,她气急之时说的话,他不提她都忘了。 “你对我说过的话,每一句我都记得。”楚子晏目光落在了她扬起的嘴角,看得有些入神,“明月呢?” “我什么?” “也能不管理由都原谅我吗?” “你都不会跟我计较,还会做出什么需要被原谅的事情吗?”赵明月头抵着马车打了一个哈欠。 “困了?” 明月吸了吸鼻子点头。 “过来靠着我睡一会儿。”他移开手臂露出自己的双腿。 明月泪眼朦胧地瞧了一眼:“不靠,你腿麻了我还得给你捏。” 楚子晏望着她没说话。 车马不知行到何处,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狗叫声,楚子晏听了一会儿,看了眼竹篮里一动不动的杂毛,问:“蒙律,外头是什么地方?” “中州西郊犬场,咱们军犬也有一些出自于这儿,金陵不少看门犬是来这儿的配种。” 楚子晏细长的眼睛微微一动:“停车。” 蒙律停下马车:“殿下有何吩咐?” “这雪犬是珍贵犬种,你把它送给犬场配种吧。” 竹篮内的雪犬闻言惊恐得立刻要窜出来逃跑,被蒙律按住:“那配了种还要领回王府吗?” “不,就赠与犬场主做母犬,让它多繁殖些与中州犬的杂交后代。” 蒙律领命:“是。” 然后就将雪犬送入了犬场。 明月眨着眼睛有点懵,似乎又感受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气氛,但似乎又什么都不是,楚子晏太淡定了。 只是如果此举不是惩治莲香的话……明月额头不由冒出一层冷汗,她要是还在雪犬身上,那楚子晏这个举动岂不是把她送到狗堆里给那啥了? 明月急得没上前去掐楚子晏,你小子知不知道差点把自己人给坑了?! 楚子晏看她一副吃了蛤蟆表情,嘴角一弯:“不困了?” 小娘险些都真成了***了,吓醒了! 看她横眉竖眼,他垂下长长的眼睫忍着笑:“怎么是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样?” 明月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他不知道她曾在雪犬的身体里此事就是有惊无险。要是他真能认出什么时候她是雪犬,什么时候她是赵明月那这家伙简直就是……成精了,什么都知道。 “楚子晏你……” “你以为你换了身皮囊,我就认不得你?”楚子晏此时睨着她幽幽说道。 明月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惊叹:“你真的什么都知道……楚子晏,你是不是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技能?” 他哑然失笑:“这不难猜,空音雪跟我说你去了炼妖池,回来你身上多了妖纹也就罢了,言行举止判若两人。我开始只是怀疑这个人不是你,但他却认得我们,而且对梁昭君十分恭敬……” “即便她再掩饰,但日常还是露出了以前不少习惯,跟莲香有几分相似,再加上后来你回来了,就这样……” 明月突然来了兴致,问了一句:“你怎么认出雪犬就是我?” 楚子晏看着她挑眉:“明月难道不知,你跟它长得一模一样。” 赵明月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伸腿踢了他的鞋子:“你才跟二哈长得一毛一样!” 她捧腹笑了一阵,又说:“你既然知道我在雪犬的身体里,还敢就那么毫不犹豫地把它送养犬场去,万一……” “没有万一。”他声音不大,但望着明月目光柔和起来,“我认得明月,不会错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异域女子到访 赵明月望着他目光闪动,这个时候什么鬼面都统统抛在脑后,一门心思全都是楚子晏。 她也算活了两回,头一次尝到爱情的滋味。暗爽过,吃醋过,悲催过,矫情过,胡思乱想也多愁善感过,但总的来说这滋味是喜滋滋的。 总是有股想抱他的冲动,想跟他亲近,想再凑过去亲他,就算不能亲嘴脸蛋也可以,不过这些她都没好意思做,大姑娘上架头一回,多少还是有些害羞,所以就只能偷着傻乐。 她想过,要是妖化之后还能回来她就不忍了,明明白白地问他,愿意接受她吗?他说她要什么他都给,那现在是不是可以跟他讨要了? 她想要他。 “楚子晏,上次……” “殿下,已经办妥了。”蒙律一口大腔粉碎了赵明月堆叠的粉红意境。 她猛然回过神,感觉自己也没多害臊啊,可脸就烫得不行了,并且在楚子晏温软的目光之中,一发不可收拾,心跳也都快飞出去。 楚子晏微微一笑,似懂非懂的样子,转头回了蒙律:“启程吧。” 马车徐徐前行。 楚子晏又看向明月:“上次什么?” 刚才她一点也不紧张,可这会儿再让她说,愣是手脚都发凉,口齿也不大利索起来:“上次,上次在金陵吃的大肘子特别好吃,回去殿下带我再去吃吧。” 说完瞬间想给自己跪了,这时候提什么肘子!赵明月你有病没病?怂不怂? 楚子晏忍着笑,淡定自若地点头:“好,回去带你去吃大肘子。” 他居然还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笑,这个时候只有三个字能表达赵明月的心情,嘤嘤嘤。 楚子晏特意晚了一天回金陵。原因是等着梁昭君与梁启怀的事情先传到圣上的耳朵里,这件事情就不用由他再转述一遍。 果然他回到金陵就直接被传召进宫,原因必然是他与长平公主的婚事。 梁昭君与梁启怀现在情况如何不详,但不用说,也必然是一万点的伤害。 首先,兄妹之间发生这样……苟且的事情,这打击已经挺致命。 其次这件事丢的还不仅是他们兄妹二人的脸,整个西梁皇室都已蒙羞,简直就是直接打他西皇陛下的脸。 再有,两人还不能解释,他们原本是想用西梁宫廷秘制的情药,通过“赵明月”喂给楚子晏吃,可没想最后喝了此药的是他们兄妹二人,西梁宫廷的秘方,连辩驳都辩驳不了。 再再有……这个,有没有都已经不重要,光上边那几点已经够够的了。 楚皇帝最终想给西梁一个面子,不说理由直接退婚。所以将楚子晏急召进宫就是要问他意下如何?当然也只是问问,让楚子晏心里好受些。楚国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要这样的王妃。 楚子晏面圣时,言行十分得体,说一切都听父皇安排,一切以楚国荣耀为先,父皇怎么决定,子晏就怎么接受。他还能猜不出来父皇是无论如何都要退了这亲事的? 这场联姻的结局,西梁过那边自然只能灰头土脸的结束。 最后梁昭君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在回程投河自尽,至今连个尸体都没找到。 梁启怀是继续回国,但面临的结局具体无从知晓,但……还能好吗? 楚子晏这一招完全是持续性伤害,让受创的人伤口绝对难以愈合。 赵明月一点也不介怀,她这人心眼不坏,而且还能算挺好,但也不是好到能给人欺负的地步,自己人也就罢了,这些满腹阴暗对她狠下杀手的,四个字,死不足惜。 即便楚子晏不在晏王府,但管家对明月也是好得不得了。府上的人都知道是明月用九色莲换了殿下的命,让殿下免受病痛之苦。管家周全没想到当年他领进府里的小叫花子,是殿下的天命福曌,想不疼他都难。 桌上已经摆了一桌子好菜。 最后一道管家亲自端了上来:“明月,殿下吩咐说,你想吃福来楼的大肘子,我特意请福来楼的大厨为你做的,尝尝看是否还是当年的味道。” 赵明月一看盘子里的大肘子,顿时哭笑不得。 “管家有心了,谢谢!” 其实是晏王殿下,您是真有心呢,还是故意损我呢?她就是在路上提到了大肘子圆场他还真就给她弄来。 不过,这福来楼的大肘子,是真好吃。 只是楚子晏一回来就被召去面圣,到这个时候还没回来,明月问:“管家,都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没回来?” “陛下为了安抚晏王,特意让大司命寻了几个命格好的官家小姐,此时晏王妃没法选,就先给晏王挑选侧妃。” 啥? 明月口中的大肘子肉差点没喷出去。 这下可算明白了,楚子晏身边没个女人就不行是吧?这准王妃刚出事了,又先凑数来个侧妃? 可以呀,楚子晏身体好了,棒棒的了是吧? 明月无限怨念在晏王府转了一圈,三年过去,这大宅总体没什么改变,不过摆设多少都发生了改变,与以往已有些不同。 书院倒还是老样子。 她依旧住在这儿。 管家差人换上了新的褥子,室内的炭火烧得通红,金屋就能感受到一股暖气。室内还安放上一盏夜光珠很是亮堂。 下人抬着热水进来给她沐浴。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此刻脱衣服时才又想起这一身都是鬼面所赐。 明月很少穿黑色的衣服,这一身黑白干净对比,倒也显得简约利落,好看。 她对衣服不挑,讨厌仅仅是因为衣服的主子! 只是衣服能脱掉,但身上的痕迹、触觉却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消磨掉。 当热水漫过她娇嫩的身子,淹没她细腻的胸前,明月忍不住微微抽了一口气。 心脏像骤然被咬住一般…… 银色的面具埋在她身前,面具的冰凉,与他嘴唇的灼热潮两种极端在她身上侵蚀,他一点也不温柔,甚至到现在明月仍旧能清晰地记得那种陌生的疼痛。 原本以为已经忘却,如今被热水覆盖又重新隐隐作痛起来。 视觉还在,触觉也还在,他抓过握过按过压过的每一个力道都还在…… 这种晦涩的记忆如同苔藓,在她阴暗记忆的角落里生长起来,见不得光,却在幽绿的长着。 她讨厌他,也讨厌自己把这些记得那么清晰,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感觉,她沉下身子将自己淹没在水中。 她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埋怨楚子晏去见别的女子吧? 该死的鬼面,等她变强,她一定抽他无数个耳光!! 夜渐浓,楚子晏还是没有回来,估计今晚是不回来了吧?明月翻了个身,努力睡下。 管家有些意外,见主子这么晚还从宫里赶回来:“殿下今晚不是留宿康宁苑?” 楚子晏不答,反问:“明月呢?” “应该已经睡下。” 楚子晏脱斗篷的手一顿,也是,都这个时辰也应该睡了。 下人端来了热水伺候主子擦手。 楚子晏擦完将毛巾放回托盘之上:“你们不用跟着,都休息去吧。” 下人们退下,楚子晏往垫着软垫的椅子坐下,管家奉上一杯参茶,跟个老妈子笑容可掬问:“殿下,今日选侧妃的事情可还顺利?” 楚子晏喝着茶,本对管家的话不大在意,不过忽而想到了什么看向管家:“明月也知道此事?” “明月问起,老奴就如实跟他说了。” 楚子晏看着管家好一会儿,随即将茶盏放下起身:“管家也早些休息。” 说完起身回静安殿,却并没进静安殿而是进了对门的书院。 书院院内灯笼亮着,室内的窗户漆黑一片,看来赵明月是真的已经睡下。 楚子晏在她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不觉又笑了起来。 父皇留宿他推脱连夜赶回,回来第一句就问明月在何处,此刻还着急着来解释侧妃的事情…… 呵,他似乎越发按耐不住了,到底在急着些什么? 真像个毛头小子。 楚子晏仰头看着天上一轮玄月,又看了眼在墙头走着猫步的小雪球,攻人先攻心,楚子晏切勿操之过急,他举步离开书院进了对面的静安殿。 一觉醒来,明月都有些忘了楚子晏昨天选侧妃的事,她心里有些笃定,楚子晏不是能轻易接受其他人的主儿,而且,楚子晏对她分明是不同的。 此时,却听见静安殿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明月伸懒腰打哈欠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啧,难道她又想错了?这晏王昨天才选侧妃,今天就有女人住进了静安殿? 也太神速了点吧? 不能不能,楚子晏不是那样的人。 赵明月笔直往对面的静安殿走。 静安殿院门敞开,站外头就能见到楚子晏与一名红衣女子坐在大厅。 女子长发披垂,双鬓发丝编成数根小辫儿,齐整整的刘海落在眉毛上,额头佩戴红宝石护额,头上的红色头巾随长发披在身后。身上穿的是绣着图腾的服装,看起来并不像中州人,甚至不像楚国人。 明月远远打量她时,她也侧过身看过来。 深邃的眼眸光彩逼人,女子果然有种异域风情的美艳,赵明月看了也觉得眼前一亮,大步走了过去。 那女子见明月大步来,转头问:“子晏哥哥,他是谁?” 楚子晏目光从明月进门时就落在她身上,低声道:“我朋友,赵明月。” 赵明月给他请了一个安,然后往座位旁坐下,也问:“殿下,这位美丽的姑娘又是何人?也给明月介绍介绍。” 楚子晏表情清淡:“我一位挚友的胞妹,楼烟岚。”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为她知的过去 挚友?明月一直以为楚子晏没有朋友,可如今他却说出挚友两个字,不禁觉得微微诧异。 楚子晏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解释了一句:“我与那位朋友,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 也对,这都几年过去乐了,他一旦走出高墙自然能认得几个朋友,明月噢了一声,笑道:“楼姑娘,在下有礼了。” 楼烟岚嘴角一扯,露出不屑的神色:“你们中州的男人都长得跟绣花枕头一样吗?” 楚子晏闻言:“你这话是否连同把我也骂了?” “我可不敢骂子晏哥哥绣花枕头。”楼烟岚面对楚子晏与面对明月的神情完全不同,在楚子晏面前显得可爱天真,“对了,楼烟岚听说子晏哥哥的准王妃投河自尽了?” 楚子晏不言语,只是喝着茶。 女孩儿有些幸灾乐祸地笑:“我就知道会这样,区区一个……”话说到此被楚子晏看得心一虚吐了下小舌头,高声降调了一些,但还是勇敢地说出了,“区区一个西梁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完,深邃的大眼睛微微挑动,然后凑到楚子晏身边:“子晏哥哥,你现在也没有王妃了,不如……” 楚子晏细长的眼睛斜睨她,嘴角微微一弯。 楼烟岚想要抱他手臂的举动又不敢妄动,把手放下来,嘟着嘴看他大眼睛眨呀眨,楚子晏无动于衷继续淡淡看她,她识相地挪了椅子退回原位。 双手捧着桌上的茶杯敢怒不敢言好一会儿,哼了一声:“我就是要做你的女人!” 明月闻言,忍住不翻白眼,果然又是桃花债啊?明月凉凉看向楚子晏,不错啊小伙子,长开了哈,越来越多女人不怕死的前来投怀送抱。 楚子晏没与明月有交谈,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声音颇为冷淡:“明日之前离开金陵。” 楼烟岚拧眉嘟嘴,又不敢顶嘴只能很生气跺脚离开,身影如同一抹红霞。 赵明月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看那姑娘长得挺标致,殿下何必如此绝情伤人家小姑娘的心?” “不伤她的心明月会伤心。”他垂眸喝茶。 明月差点被茶烫到舌头,能别这么直接吗?虽然有点尴尬,但她也不害臊地跟他承认:“嗯,所以你好自为之。” 楚子晏被顿时被她逗笑:“明月就不想着否认一下?” “为什么要否认?你要跟她好,我就是难受。” “噢?”楚子晏眉目转为温柔,“为何?” 明知故问!赵明月没好气斜视他:“那殿下为什么觉得不伤那姑娘的心就会伤我的心呢?” 楚子晏垂下眼睫,莞尔:“明月一进来就是要一副我要是多搭理她,你就要吃了我的模样。” “谁要吃了你呀?”说得好像她有多粗鲁一样,明月笑,被他袒护心里高兴。 楚子晏此时抬起眼,若有所指地看着她:“明月当真一点都不想吃我?” “我……”当然是不想啊!可他如此秀色可餐,她确实对他有点馋,脸慢慢有些发烫,她将茶盏放下岔开话题,“忘了件事,我还没洗脸,先回去洗把脸。” 佯装镇定地起身离开静安殿,出了门口摸摸胸口,又紧张了,最近面对楚子晏她是越来越不淡定,总感觉心脏被人挠着似的痒痒,想着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可真要跟他摊牌又觉得难为情。 她是觉得女追男没什么,但大多情况下还是男孩追女孩的多吧? 楚子晏那家伙最是狡猾,他不主动,可却总对她施美人计让她自投罗网,他呀,最是喜欢被人捧着的感觉,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她都当了这么久的攻方,不在意再主动一点。 既然他喜欢这样推波助澜的感觉,那她指不定哪天被他被逼急了直接把他……吃掉!想到这个明月拍着脸颊跑进书院,赵明月啊赵明月,你到底是多想推到楚子晏? 不过她害羞什么?跟楼烟岚当面喊着要当他女人的壮举来比,她其实只算是个婉约派。 这也就算了,接下来,楚子晏放了话让明日之前离开的楼烟岚,虽不敢当面反驳,但背地里却偷偷地跟着楚子晏。 那个女人!呃,明月忍不住满头黑线。 她躲在柱子后边露出半颗脑袋偷看也就算了,为什么屁股一直在左右晃动,已经很明显看到她躲在暗处发花痴了好吗…… 楚子晏站在回廊里楼烟岚不敢上前抱人,就很厚颜无耻地去抱楚子晏的影子,仿佛两个影子重叠也能满足她的拥抱他的愿望。 真的是太不矜持了! 楚子晏是看见了的,但他没有搭理。 只是晚上蒙律去跟楼烟岚下了最后通牒:“楼姑娘,距离殿下给你离开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楼烟岚最后一哭二闹三上吊,在静安殿的老梨树下挂上一道白绫,抓着白绫对楚子晏说:“子晏哥哥你要是赶我走,我现在立刻就死给你看!” 楚子晏抱着一个暖手炉站在回廊上,看了一会儿:“蒙律去给楼姑娘拿一张凳子,白绫的结再打高一些。” “是。”蒙律当真搬来了一张高脚凳放在了梨树下,目测白绫那高度说,“楼姑娘,你这结打得太低,踢倒凳子之后脚可能会着地。” 楼烟岚被蒙律那一本正经地模样气得七窍生烟,一脚踢飞他手里的凳子,冲到楚子晏面前哭求:“子晏哥哥你就收留我吧,要不然再让我多呆两天也可以……” 见他无动于衷,楼烟岚祈求地比划出一个食指:“那就一天可好?” 第一眼,赵明月觉得楼烟岚很是美艳风情,可通过一天的观察之后,这性格跟外貌可真不协调。 女王相,小白性格,还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楚子晏不为所动。 原本非常看不起赵明月的楼烟岚目光转向了他,撒娇地扭动身体:“明月哥哥……” 咳咳咳咳! 明月差点没背过气去,她这娇撒得真的合适吗? 管他合适不合适,反正她现在知道楚子晏对赵明月最好,这是能留下来的另一条途径,楼烟岚打算卑躬屈膝去讨好赵明月。 “明月哥哥,你就帮我跟子晏哥哥求求情,我真的很想留下来陪你们。” 说着已经很靠近赵明月。 明月可不傻,她怎么可能把别的女人留在楚子晏身旁,刚想把麻烦推回给楚子晏,让他自己看着办。 楚子晏脸已然沉了下来,将明月往自己身边一带,不让楼烟岚碰。 “最后一刻钟,楼烟岚,本王不想再提醒第二遍。” 他的声音依旧不重,就明月了解的程度,这样已经很冷淡。 楼烟岚这会儿不再闹,看着楚子晏眼眶是真的红了,不想妥协可又不能不听,委屈地对着他猛掉眼泪。男人不是对女人的眼泪最没抵抗力嘛? 但楚子晏向来不是会心软的人。 楼烟岚浑身解数使尽也不凑效,说了一句:“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你分明也欢喜,如今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要我?” 以前? 分明也喜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明月从惊诧,难道楼烟岚跟楚子晏之间还真有过什么? 是这三年发生的事? 赵明月再一次受到了打击,这感觉并不比第一次听说他有王妃的事情好多少,她转头看向楚子晏。 楚子晏表情纹丝不动,在楼烟岚的哀求之下只冷声说:“你还有半刻的时间。” “楚子晏!你……你太过分了!”楼烟岚性子并不柔弱,但最终还是只是妥协地跑出晏王府。 明月原本还想调侃他两句,但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有些失落,明明楚子晏已经将人赶出晏王府了的。 静安殿就剩下她跟楚子晏,院子里还倒着那张被楼烟岚踢倒的凳子,那一道白绫在寒风之中晃动。 两人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楚子晏余光看向明月,细长的眼睛里微光闪过,浅淡的唇动了动,最后什么都没说,抱着暖手炉转身进入静安殿。 明月耐不住性子脱口就问:“殿下没话跟我说?” 楚子晏脚步不停:“明月想问什么?” “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她想问的是,他跟楼烟岚是什么关系?在她看来太像分手的前男女友。 “你想问楼烟岚是什么人?”楚子晏坐下之后抬眼看向明月,嘴角一抹笑意,“嗯?” 明月牙关一紧,走到他面前:“嗯!” 真的是很直接的家伙,楚子晏笑容深了一些:“我若说她是我以前的女人,明月会怎么想?” 还真是那样?!赵明月整颗心都沉了下去,好一会儿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现在呢?” 问出这话,她微微蹙眉。 忽而有一丝难受,如果他说出,他现在跟楼烟岚没有关系,她就欣然继续喜欢他,一点也不介意这段她不知道的过往? 是不该介意。 哪个男人不都有个过去? 只是她以为楚子晏没有,至少在她看来不该有,那么一个拒人千里的人,就连她也只敢远观,靠近都胆怯的人,怎么会允许她之外的人接近他? 明月想着忽而无奈笑起来,凭什么她以为自己不同? 楚子晏:“我……” “算了你别回答。”明月忽而打断他。 楚子晏一愣。 明月说:“殿下休息吧。” 说完转身要走。 “赵明月。”楚子晏将她叫住,“回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红妆之约(三更) 明月回头。 楚子晏无奈:“不过就问你一句,你还不让人回答了?” 明月转过身,目光堂堂正正地看着他:“我是有点吃醋,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正当的立场……”话到此她微微拧起眉,却笑了,终于她能放下紧张直视他的眼睛继续说,“殿下还记得广陵的行宫吗?” 此时的她很淡然,身上有种坚定的光芒。 恍惚之间,这次楚子晏没明白她说为何说没有正当立场后,又突然提到广陵行宫?只能如实回答:“记得。” “明日申时,我在广陵行宫等你。” 次日。 前往金陵南郊广陵的马车上,五六岁的小正太看着赵明月良久,终于忍不住用一根肉干丢她:“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笑,思春了吗你?” 这他都能看出来?赵明月白了空音雪一眼,捡起掉在腿上的肉干吃了起来,嚼着嚼着她坐直身子,正儿八经地问道:“雪儿,你觉得我好看吗?” “咳!”小正太被肉干呛着,瞪大眼睛看着她,小小的脸蛋微微红了起来,指了她半晌,“赵,赵明月!” 明月抿了一下嘴唇,对他一个劲的眨眼:“嗯?我好看吗?” 空音雪双手交叉护在身前:“你该不会看上本大爷了吧?本大爷是要报恩可没说要以身相许!” “……” 赵明月瞬间失去了跟他聊天的兴致,将剩下的肉干塞嘴里。 小正太弹了弹雪白又亮晶晶的衣衫说道:“你不过区区一个人类一点都不好……看……”小正太目光落在赵明月脸上,看她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他小脸又染上一抹红晕,“就算好看,比起本大爷你就差远了。” 明月嚼着肉干,恨不得嚼的就是这狐狸,完全是嫉妒心理作祟,嘀咕:“你是狐狸精,谁能跟你比?” “我听见了!”不过空音雪也不以为意,双手环胸自负道,“狐狸精又怎么的?你也得承认我们生得好看……”说到这个空音雪仔细瞧了赵明月身上的妖纹,“你身上的妖纹怎么不见了?” 明月摸摸脖子,她对妖化结果并不是很看好,虽然是延长了寿命,但人变成妖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反正消失了。” “难道你无法妖化?可之前分明已经成功了的。”狐狸不解地抖动他翘着的二郎小腿,想不明白。“ 不过,你到底是要去哪儿?去见别的女人?” 这狐狸思维跳跃得得就没一个安定的点,明月一心想着自己的计划偷着乐,又问狐狸:“雪儿,如果我是个女孩儿,你觉得好看吗?” “你?女孩儿?”空音雪上下看了她一眼,沉默,然后扭头干脆不回答。 她要是个女人,那他岂不是输得更没面子? 这不屑回答是几个意思?!两个想法完全不在同一个点上,明月怒道:“空音雪,归位!” “喂……” 空音雪化成一缕白光消失在他名印当中。 好歹也是自己人就不能给点鼓励?不收拾他收拾谁?赵明月从一旁的包袱抽出一面镜子,对着自己的脸照了又照。 身上的妖纹是消失了,不过这而炼妖池把身上的伤疤,茧子什么的都去除了,如今她皮肤又变得细腻有光泽,分明挺好看的嘛? 空音雪绝对是嫉妒。 马车来到了广陵行宫,这儿平日并没有皇族出入,除非是广陵狩猎的时期,皇族才会有人到此休息。 偌大的行宫就只有几名奴仆在场。 明月身上有令牌,自然就被当成主子接待伺候,但明月等他们把供暖的火炉烧起来后就让他们退下。自己对着镜子坐了好一会儿,深呼吸,将头顶的男子发簪拔下,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垂散下来。 其实这具新的身躯也是漂亮的,至少明月还挺满意。 从包袱里拿出准备好的胭脂水粉给自己画上淡淡的红妆。 今天,她要用女孩子的身份跟楚子晏表白,如果他接受她,那她就名正言顺地跟他在一起,如果……被拒绝,那她以后也不用再去揣度他的心思。 半个多小时之后,室内的翩翩公子已经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长眉如烟,双目清澈,红唇嫣嫣。她还特意挑选了很女性化的粉色,让自己也水灵一回。 由于她来得比较早,化完妆离见面的时间还很长,于是有些期待又忐忑地等。 心里有八九分能笃定楚子晏对她是喜欢的,但终归她也是个女孩儿,这么正儿八经地跟人表白是头一次,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 第一次对男生心动,第一次跟喜欢的人表白,这种滋味时而轻飘飘,时而沉甸甸,有时候欢喜得不得了,有时候又郁结得不得了。 与楚子晏从初次见面到重逢的每一个画面,此时都格外煽动明月的心,忍不住更期待他的到来。 不过来得确实有些太早,明月从包袱下抽出一管竹箫,吹起楚子晏教她的《明月照子晏》,她如今已经吹得很熟练,回想起他教她吹箫的样子,心里翻起一阵甜蜜。 只是这种甜滋滋的滋味没持续得了太久。 申时已过,楚子晏没来。 时间刚过而已,他会来的,明月很有耐心地等。 天色越来越暗,申时已经过去很久,她才有些不安起来,难不成楚子晏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不是不该约在广陵? 这地方会不会有些远?对他来说不安全? 应该不至于,广陵就是金陵的城郊,相较于他去无月岛不过就是出门的距离,那他为什么还没到? 难道把昨天她说的话给忘了? 还是临时有事耽搁了? 被皇上急召进宫了? 还是……察觉到她要做什么所以故意没来? 等到最后,最令她不安的猜测一出,她之前还有的八九分笃定楚子晏喜欢她,骤然下降到了六七成。 天越来越黑,自信程度也就只剩下五六成,就算楚子晏有事情耽搁,他必然会让蒙律或其他人来通知她才对,到现在没有任何动静,会不会是真的故意不来? 楚子晏一向聪明过人,或许是真的察觉她可能是要跟他表明心意,毕竟她之前也曾跟他表白过。会不会是上次不好拒绝,这次故意不来让她知难而退? 即便有很多消极的猜测,赵明月还是抱着自己坐在火炉旁继续等,直到夜阑人静……她用手背抹掉自己嘴上的胭脂,一次,再一次,直到嘴唇微微有些疼,手背上留下数道深浅红印。 然后用手心抹掉脸上的女儿妆,叹了口气。 他若喜欢,男女又有何区别? 若不喜欢她美如天仙又如何? 抬手将头上的发簪拔下,饰品拔下,方才生怕凌乱的头发如今凌乱地披在头顶,之前等的时候都不觉得冷,如今背部也是一阵的发凉,心口也像被冻着了。 解下身上的衣裳,粉红色,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 还选了一个红色的肚兜,她在蠢蠢欲动地期待什么呢? 思春? 狐狸说对了。 肚兜扯断,套上男子单衣,棉裤,厚厚的中衣,外衣,罩衫。 长发重新盘上头顶,亭亭玉立的女子又变成了瘦削的少年,自嘲地又叹了口气将包袱打包,连夜回了城。 可笑的是,她等不来人,能回去的也只有晏王府。 还心存侥幸,反正他也不知道她让他去广陵行宫是要跟他以女子身份表白,所以她还能假装没有难过地回到他身边。 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到底为什么没来? 然而,寒夜奔跑着回到晏王府,远远看到楚子晏的马车也回到了王府大门前。 心里忽而又冒出希望,看来是她选择的时间不对。 皇上要给楚子晏选侧妃,然后又来了一个叫楼烟岚的女子,让明月有些着急着表明自己的身份与心意,却没想他大婚刚刚取消,必然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这么晚才回来,估计是进宫了吧! 明月落到谷底的心又慢慢回升,很想着上前去接他下车。 只是,楚子晏已被蒙律扶着下车,他下了车在一旁站着,倪往又将车上的另外一个人也接了下来。 赵明月前进的脚步骤然停下来。 从车上下来的不是别人而是楼烟岚。 “……” 这算……什么啊? 楼烟岚下车之后双腿似乎站不稳就要摔倒,楚子晏伸手扶住了她,她在他搀扶之下站起来,几乎贴在了楚子晏怀中,嘴里说着:“我真不是有意要给你惹麻烦……” “别说了。”看不到楚子晏什么表情,他扶着楼烟岚进门,走上台阶的刹那身子骤然僵住,慢慢回头朝着明月所在的方向看过来,似乎才猛然想起她来,面色不由一紧。 他看了明月须臾,继续扶楼烟岚进王府,在管家要将门关上时低声说:“留着门。” 一群人陆续在门前消失,只剩下路灯与门前的石狮。 明月手中的包袱沉得几乎都提不动,转身就要走,只是她现在这么走掉算什么?反正楚子晏又不知道她打算跟他表白,她走了才会显得欲盖弥彰。 于是沿着墙壁又走回来。 可走到了门口脚步又停了下来。 王府的门开着,明月却觉得自己的心门本能地要关上,才能护住自己几乎掩饰不住的失落与难过。 此刻她又幡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没猜准过楚子晏,貌似一直都是她自以为是。 明月贴着墙又往外走,手中的包袱也丢在了墙角,太沉了。坐了好一会儿,双手空空走回到晏王府门口。 楚子晏站在门前的灯笼下…… 第一百五十章 傅若水逃婚 阑珊灯火下的他有些遥不可及,心口持续抽搐,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这回连先打招呼的力量都没有,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无话可说。 “还以为你不打算再进这个门。”楚子晏主动开了口,声音依旧如常徐缓清淡,仔细才能听出声  音里多少有些紧绷。 但明月这次没能仔细去听,轻笑:“殿下要说的,只有这句?”是啊,这就是他的风格,永远猜不到,永远高高在上。 楚子晏蹙眉:“等了很久吗?” 能多久?不过就是十个小时,只是等到最后,分秒都是煎熬。 “没有,过了时间你没来,我就去了别的地方玩。” “你……想跟我说什么,其实没必要专程到别处。” “是,现在才知道没必要。” 明月说完往里走,楚子晏拉住她的手,微微吃惊,明月的手非常冰凉,但她很快从他手里抽出来。 “殿下进去吧,太冷了。” “今日有急事……”其实解释也显得有些苍白,“明月该知我。” 她最不知道的就是他,明月看着他无奈笑着点头:“嗯,明月知道,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殿下不会不来,没事,今天我找你并没有重要的事要说,别冻坏了,进屋吧。” 明月没再等他,举步进了王府。 其实明月还有些期待,或许她说了这些他会再解释什么,虽然很鄙视这样的心口不一,但她确实希望他对她坦诚。可是最后,他也只是没再多说,听从地进了府内。 第二日,晏王府来了一位贵客,楚子晏口中的那位挚友,楼烟岚的哥哥楼烟逻。 如同楼烟岚一样,他也是一身异域装扮,五官深邃立体,眼神有几分风流不羁,个头很高,挺拔硬朗。 听蒙律说,这兄妹二人来自塞外古国楼兰,两年前曾救过楚子晏,随后就成了朋友,楼烟岚更是人来熟,对晏王一见钟情,当时还开玩笑说,她救了晏王的命,就让晏王以身相许。 赵明月好奇地问蒙律:“那,殿下同意了?” “没有吧?” “什么叫没有吧?” 蒙律有些尴尬道:“楼兰是苍元大陆被称为消失在地面的国家,几百年前就销声匿迹,虽然还有很多关于他们的传说,但真正没人再见过楼兰国。” “我们那日经过沙漠遇到风暴陷入沙中,无意中进了沙漠下的楼兰古城,当时殿下被邀请进入殿堂内好几日,我们只能在外边等候,所以也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自然,就更不知道殿下与楼姑娘的事,不过事后陛下指婚也没听晏王说起,想必殿下是没有同意。” 只是那兄妹二人与殿下的关系神秘莫测,哥哥楼烟逻来了之后,三人就在静安殿内私会,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明月当然也属于闲杂人等之一。 进不去,但她有私心就问蒙律:“那昨日殿下一整天都去了哪儿?” “去见楼姑娘啊。” 明月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问什么问?这个答案爽不爽? 蒙律反过来问她:“倒是你,昨日去了哪儿一天都不见人影?” 被问起又再次被打击了一道:“去玩。” “你倒逍遥快活。” 是啊,快活得要命,明月简直苦不堪言。 接下来两天楚子晏基本都是陪同楼烟逻,明月也被当成闲杂人等一概不能擅进晏王府。就是一次没有约成的约会,让她一夜失宠身价暴跌。 她也真是如此被冷落就出门呗,可偏偏还就只呆在书院,仿佛这样楚子晏还能注意到她一般? 然而希望再次落空。 正要一怒之下离开晏王府出去打发时间,下人进了书院通报:“明月,外边有叫夜十与傅若水的人找你。” “夜十?!”明月的心顿时激越了一下,这个时候来了朋友是最好不过,“我知道了!”说罢立刻跑出去,果然看到夜十站在大殿外,她大步走过去,“夜二,若水,你们怎么来了?” 夜十见到她可并不激动,没好气说:“赵明月你几个意思,半路逃跑然后杳无音讯,信呢?你说的给我信呢!” “哎呦我这记性!”明月拍额头,“不过不是故意忘记的,而是这一个多月,有大半个月我不在……人间?” 说完直接给夜十揍了一下:“借口能找个像话点的吗?” “我说的是真的……”她在空桑逗留了半个多月算不算不在人界?赵明月挽着两人进屋,想了想直接将他们带入了她的住处,书院。“先进来,听我慢慢跟说来。” 楚子晏,你有朋友我还能没有?你能关门闭户招呼贵客,我还不能啦? 让下人奉上好茶,上精致的点心。 明月与夜十大概说了在空桑发生的事情。 说完道:“我也是刚回到金陵没两天,还没来得及写信呢。” 夜十其实也没打算真生她的气,哥们感情又不需要整天腻歪在一起,心里记着对方就可以。 倒是一旁的傅若水不时给明月投来委屈与抱怨的眼神,赵明月看不明白多少,就问她:“若水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这个时候都快过年了,你现在到金陵岳掌门该担心了吧?” 傅若水欲言又止。 夜十没好气道:“她正离家出走呢,非要跟我一起来金陵找你。” “为什么离家出走?”明月问。 傅若水瞪了夜十一眼:“就你嘴儿快。” “你不也正打算告诉明月嘛?”夜十吃着花生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说跟你说一样吗?” “得得,那你自己再说一遍,我不插嘴。” 明月等着他们拌完嘴,等傅若水自己说。 傅若水话到了嘴边看着明月清澈的眼睛,顿时也说不出具体为什么离家出走,她有些言辞闪烁:“跟家里闹别扭就暂时出来避避。” 那也避太远了吧?从岳山到金陵得好多天的车马。 “那你留下来玩几天,等过几日就该回岳山跟父母道歉和气过年。” “我才不要。”其实在路上耗了十天,傅若水已经没什么脾气,但这会儿见到明月她小脾气又上来了,“在爹娘没改变主意之前我不会再回岳山。” “你就直接跟明月说,你拒婚潜逃呗。”夜十又多嘴说了一句。 因为拒婚离家出走?明月不解看向傅若水。 傅若水脸顿时通红,觉得在明月面前说起婚事有些害臊,拿起桌上的糕点砸夜十:“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我让你说了吗?” 夜十躲着还继续跟明月笑道:“她就是悔婚才被赶出来的。” “不是悔婚!我压根就不同意,从一开始我就没同意!”最后一句没同意是跟着明月大声强调的。 没同意就没同意,这么大声做什么?明月吓了一跳:“我知道你不同意,所以现在才出现在这儿嘛。” 结婚了的都还离呢,何况这没结婚的悔婚,也不算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只是在苍元大陆,越是规矩多的门户越是要求儿女婚姻遵守父母之言。所以,傅若水这么激动也是情有可原。 明月又安抚道:“这事你得慢慢沟通,父母会理解的。” “他们根本就说不通。”傅若水颓然叹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精神,抬起下巴问明月,“我现在无家可归了,你要不要收留我?” “不要也不能让你流落街头啊。”明月说完,突然也有些悲催了,这晏王府也不是她家,就算要收留她,也还是得请示过楚子晏。 或许在跟楚子晏没那么生分之前,她还没有这种寄人篱下的难处,只是这会儿她心里膈应才会觉得有那么一丝为难。王府里规矩也多,对外人留宿更是严苛。 当然这种为难的情绪她并没表现出来,面子问题。 当初在岳山派傅若水对她与夜十可是非常仗义,好吃好住全给他们张罗得妥妥当当。 她也不能显得小家子气。 倒是傅若水知道人情冷暖,环视了赵明月温馨雅致的居所之后,笑问:“平日见晏王殿下对你挺好,不过这王府规矩也多,要留宿我们两个外人会不会让你为难?” “怎么会呢!” 这就叫打肿脸充胖子吧? 明月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好的方法,说道:“不过你们来得也太巧了,我正好要出去自己找个房子不知道找谁陪我看呢,不如我们一起去挑选一个?” 这种谎话都编出来真的有点佩服自己。 “你要买房?”夜十不可思议看着她,“打算长住这儿了?” 说到这个还挺惆怅,刚到苍元大陆她费尽心思留在楚子晏的身边,就是为了找到太阴灵犀回到二十世纪。可前几天她那么火急火燎地要跟楚子晏表明心意,难不成还打算在这儿不走了? 这么一想,突然有些轻松起来,好在楚子晏那天没来,要真表白成功了,到时候面临回到现代跟楚子晏两项选择时,她该选什么? 不过这些都是想太多! 一是她根本还没有机会回去,二是楚子晏那边她也没表白成功。 在空桑那次的表白呢? 呃…… 那个,那个嘛,既然楚子晏都当做不知道,她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对,不了了之,这件事就此作罢。 明月现在情绪低迷,确实恨不得能立刻离开,所以凉凉看着夜十:“我倒是想回去,你有办法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买房风波 明月现在情绪低迷,确实恨不得能立刻离开,所以凉凉看着夜十:“我倒是想回去,你有办法吗?” 呃,哪壶不开提哪壶,夜十也被这个问题难倒,与明月对望须臾,两人同时垂头丧气默不作声。 傅若水没听明白,看着哥俩儿:“你们要回哪儿去?你们家乡吗?” 她知道夜十是明月的表哥。 “嗯。”明月应了一声。 “你们家乡在哪儿?” “说了你也不懂。”夜十随口说完,在傅若水变脸之前嬉皮笑脸道,“是一个岛屿,如今被水淹没,我们都回不去了,那岛名字叫现代岛你知道吗?” 傅若水摇头。 “所以不是敷衍你,真的是说了你也不知道。”他又问明月,“你住晏王府不好好的?” 这买房也是他跟傅若水来了之后,加上最近跟楚子晏关系不大好才突发奇想,不过现在还真觉得是个绝妙的主意。 “是住得挺好,但总得有个自己的窝对吧?再说这府上规矩那么多,咱们去外边住多自在,还没门禁,对吧?” 夜十想了想:“对!你有钱吗?” “不差钱。”当了楚子晏的天命福曌之后,经常有这样那样的赏赐,买该是套房是没问题。 夜十立马将茶盏撂下:“还等什么,走,去看房!” 傅若水见两人说风就是雨还真就奔着买房出了门,顿时觉得男孩的世界跟女孩儿太过不同,但十分乐意跟着他俩。 “你们俩等等我!” 三人跑出书院,正好楚子晏与楼烟逻从对门走了出来,当然跟随他们的还有楼烟岚。 果然是挚友啊,这几日楚子晏就围了他们两人转了,明月心里鄙视了一番,但恭敬拱手行礼:“殿下。” 原本嬉皮笑脸的夜十看到楼烟逻眉头顿时蹙起,凭借守墓人的直觉,这男人身上不一样的气场。 楼烟逻也眯起眼看着夜十,而后咧嘴一笑:“晏王殿下府上贵客不少。” 夜十怎么会在晏王府?楚子晏不动声色看向明月:“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回晏王,明月正要与表哥出去走走。” “本王与楼兄要进宫一趟。” 跟她说这个做什么?这两天他们做了什么她不是都一无所知? 明月只是再拱手行礼算是表示恭送。 楚子晏继而走了出去,楼烟逻倒是很有兴趣问道:“晏王殿下,那两位少年是何许人?” “府上的侍从。” “只是侍从?” “不然你以为呢?” 两人的对话逐渐远去,跟随他们的楼烟岚还回头看了一眼夜十,表情无从判定,不过似乎是一种不屑与挑衅。 明月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看夜十神情异样问:“怎么了?” “那俩是什么人?” “据说是古楼兰的后裔。”明月回答。 “古楼兰?”傅若水诧异,“已经消失在地平面的国家,那里的人拥有着强大的灵力,他们的国王曾是非常强大的巫师,只是古楼兰数百年前已经消失,怎么会突然有后裔出现?” “具体不得而知,不过那人曾在大漠救过楚子晏。” 楚子晏向来心思重,楼氏兄妹能成为他的挚友,想必也是经过一番相处之后,他觉得可信才会深交。 明月不怎么在意他们的身世,倒是夜十忽而说道:“我怎么觉得那人身上有股熟悉的感觉。” 熟悉? 夜十说过,他的心魔解不开大概是因为一段他忘却了的记忆,所以他一直在寻找那一段迷失的过往。 现在他说熟悉? “该不会他跟你过去有关?” 夜十凝神想了许久,挠着脑袋:“想不起来,只是感觉他不大对劲。” 感觉…… 上次他也凭感觉差点把楚子晏给揍了一顿:“这楼氏兄妹该不是普通人,就这古楼兰人的身份已经很特别,你要没想好可别再冲人家马车里揍人。” 明月与夜十说着笑,连同傅若水一起出门。 先是去看了两个宅子,没看上,中午到福来楼吃饭,让卖宅子的将地契送到福来楼给她们挑选。 三人酒足饭饱又出去看房,势头可谓雷厉风行。 看了几家之后,有些相中了一个宅子。 位置在金陵的斜街上,远离闹市区安静,周围道路畅通,出行很方面。 宅子不算大,但在金陵也算得上是小资的水准,分了前庭跟后院,一个主屋两个厢房,一个后院偏房,外加一个厨房一应俱全。 房子六七成新,但很干净,只要稍微收拾添些家具就能入住。 夜十很中意,明月也觉得不错。 不过也得问问这个时代的人,看以她的审美观这房子值不值当,明月问傅若水:“若水,你觉得这房子怎样?” 这种事情问她?傅若水有些受宠若惊,她一直觉得明月的眼光比她好。 “你们俩不是挺中意的吗?” “我俩是觉得还行,也想知道你觉得怎样?如果让你住这样的小院儿你愿意不愿意?” 问她愿意不愿意?傅若水眼神不觉有些羞涩,移开视线望着庭院:“愿,愿意啊,我是说屋子还算宽敞,出行方便,只要重新修整,等寒冬过去这院儿里的花草红了绿了就更好了。” “既然你也喜欢,那就这个吧!” 明月直接拍板让傅若水心情格外好。 只是,房子这么一个大物件他们居然逛了一天就定下来,又不着急着住。傅若水虽觉得此举有些草率,不过三人都是年轻人,明月也不差钱,所以他们高兴就好。 明月交了定金,让卖房的第二天再过来把手续办齐。 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不是?想想她赵明月在现代也算得上个小富婆,可突然挂了就什么都没了,也不知道账户里头的那些钱如今都怎样了? 当福曌能拿不少赏赐,这毕竟是有钱拿没命花的差事,所幸她有命花了,即便当初不是冲着钱干的这个,可到目前也只得到了钱的回报。 所以钱该花还是得花。 弄不好哪天她就被鬼面给逮走,到时候钱没花了人又没了。 明月喝着酒跟夜十乱侃:“表哥,要不咱们再去买辆车?几匹宝马拉的那种?” 夜十应是:“还得雇个保姆,给你洗衣做饭。” “对,这个太重要了!”这倒是个问题,做饭她倒是会,可这里烧柴火的炉灶让她很头疼,不方便。 “不然你干脆找个媳妇儿,又不花钱还给你暖炕。”夜十说着眼睛就瞟向了傅若水,“而且现成就有一个,嗯?” 明月看了眼若水,无奈笑了,她也没刻意装汉子,但就是被认定是汉子实在让她有点哭笑不得。 傅若水被明月看得心脏笃笃直跳,红了脸嗔怒:“你们还没完了?你们心里想的就是,娶个女人回来给你们干活跟……跟暖炕是吧?” “呵呵呵。”夜十与明月被训得埋头喝酒不说话。 男人听话最容易激发女人的虚荣心,傅若水还继续训了两句,赵明月点头说道:“说着玩呢,你别放心上。” 说着她给傅若水倒酒。 “你说得对,女人是拿来疼的,没出息的男人才会使唤女人,有出息的就该把娘子娶回来享福,最大的使唤就只能是让她生孩子,对吧?” 傅若水这位岳山派的千金大小姐听着明月这话可舒心了:“你真么想?” “当然。”她也是女人,如果可以男人也该轮流着生孩子,只是男人没那功能女人就理所当然得承担,除非夫妻都有当丁克家族的愿望。 想到明月平时对自己的体贴,从不跟她顶嘴,处处让着她,傅若水心里划过一阵甜蜜暖意的。喝着明月给她倒上的热酒,她对明月说: “夜十是个酒鬼,你可别跟他喝太多。” “好。” 三人一边吃一边聊着,不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今晚是没办法在外头住下,明月也不想丢份儿,就将两人领回王府,相约明天一起去置办家具,过两天就能乔迁入户。 回到王府,管家见三人带着酒气进门有些不悦,但还是先帮着明月招呼着将夜十与傅若水安排入住,一切妥当与明月出来的时候,才略微责备道: “明月,今日殿下不在府上也就罢了,要殿下在你与外人喝成这样回王府可不大妥当。” “殿下不在府上?” 重点是这个吗?现在是在说他喝酒晚归的事,管家沉声应:“今日殿下进宫,还不曾回来。” 没回来? 明月无奈一笑。 人有时候很奇怪,口口声声说放下,但心里总是会忍不住地期待,一旦期待落空又自我安慰,这样也挺好的。 楚子晏不在也没人管她,次日照旧一早就去金陵斜街,付了钱拿到了房契,拥有了她在苍元大陆的第一个“家”。 有钱能使磨推鬼,花钱购买家具饰品等等,只管点货自然就有人送上门。 三人风风火火地布置新家。 新家主卧与两个厢房都放上了床、衣柜、桌椅等等家具,新的被褥铺上,烧上火炉子,房子瞬间就有了人气。 看着眼前这一切,明月心里偶尔会反思,她为什么要买这宅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晏王手段(三更) 是她需要一个房子? 是因为夜十跟傅若水前来? 是因为想要避开楚子晏? 归根到底根本就不是,只是为了招待夜十他们,就这买宅子的钱住金陵最好的客栈也能住上几年。要避开楚子晏更是不该在金陵买房。归根结底,花钱赌闷气跟骨气。 只是这俩气,也不知道是跟楚子晏生的还是跟自己生的,毕竟楚子晏什么都不知道。 明月尽量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热闹,想要让自己变得跟之前一样,没有患得患失。所以这几日尽可能跟夜十与傅若水到处疯玩,只是心底仍旧有些悲哀。 她没回晏王府楚子晏也未必察觉啊,他与楼氏兄妹进宫今日也不知道回来了没。 “你看这么设计可以吧?”夜十回头问明月。 她这才回神看向夜十的房屋装修设计图:“可以,但你得保证你设计的沼气炉能用。” “电打生火是没指望,但用火柴引火应该不难,到时候到铁铺让人把炉子跟管子做好,哥哥现在是没钱,不过这屋子的设计就放心交给我!” 夜十正琢磨着设计沼气池跟沼气炉子,解决烧柴的麻烦,顺便还把院子里那口老井改成压杆式,这些都是近现代使用的老法子,比古代那些要先进那么一点。 见夜十非常认真在琢磨,又画图又想辙,明月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居然让一个守墓人的首尊做这些。 明月拍拍他的肩膀:“夜二,看你如此卖力,今晚给你露一手我的厨艺!” 随后与傅若水去集市买了羊腿与各种食材,加上锅碗瓢盆之内的购置,两人又雇了一辆马车才全都能运回来。 家里的物件越来越多,越来越齐全。 不过赵明月果然是生不起火,傅若水也不会,两人呛了满室的烟之后跑出来,明月投降:“夜十快来生火,那柴灶太难生火了!” 结果生火的事是夜十搞定。 平时在家用的是电饭锅煮饭,明月觉得铁锅应该也差不多,淘米放水添柴火,结果饭也是糊得一塌糊涂,这种铁锅难煮饭啊! 最后饭也是夜十给煮好的。 不过明月敢发誓,炭火烧起来之后,羊腿是她亲手烤的,吃起来味道一级棒,所以尽管这次下厨很失败,但她厨艺真的还行。 针对生火与用铁锅煮饭这两门技术含量很高的日常,明月再次强调,家里一定要请个人才成。 三人聚餐,室内气氛融洽,不时传来朗朗笑声。 暮色笼罩,斜街长巷幽深,一两马车在明月新房门口停下来,听着里边笑声不断,车内才传来冷淡一句询问:“就是这儿?” “是,管家说了地址就是这儿,殿下要进去吗?” 夜幕垂垂,寒风习习。 车内又是沉默了许久。 赵明月与夜十他们的笑声冲破夜幕在巷子里回荡。 马车内的楚子晏声音沉下来:“回府。” “咱们不进去吗?” 楚子晏没回答,外头的蒙律明白主子的意思,回府。可他还以为,主子来找赵明月是要看她的宅子呢。 天更黑了。 明月正跟夜十敲着碗玩游戏呢,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傅若水去开门,带进来的是一群官兵。 明月一看,来人居然是,京都殷府殷世荣,然后悲催的……她在金陵买第一套房子就遇着了骗子! 事情原委是这样,把房子卖给明月的不是房主,而是偷了主人家房契卖掉主子宅子的家仆!那家仆已经被抓获,房主这房子不卖钱如数退还给明月。并要求赵明月等人立刻搬出这个家! 京都殷府查办,事情有凭有据,钱也如数退还,一切都合乎法理……可明月心里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好不容易买的房才住了一个晚上,说没就没了! 这羊腿他们还没吃完呢! 这酒才刚喝到兴头上呢! 这……这夜还很长呢! 她跟京都殷府打过交道,上次蔡秀峰赤炎鬼的案子,那十几条任命不是她跑的京都殷府?朝廷直属部门。 可这么大一个部门,居然还亲自查办这种骗局?就算查办,就不能等早上再过来?好歹也让他们把这乔迁之喜的晚饭给吃完! 三人又只能再回晏王府,管家依旧亲自招待了夜十与傅若水,将他们安排妥当,各种服务周全。 明月垂头丧气回自己住处,身上还背着几千两银子,哎呦有钱都没地方花。 静安殿的门依旧紧闭,也不知道楚子晏回来了没?他进宫三日,对她不闻不问,让明月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金陵? 她的房间亮着灯,是管家给她把灯点上的? 明月不疑有他推开了房门。 楚子晏就坐在她房中的书案旁,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翻阅,明月有些恍惚站在原地半晌。 他目光投了过来微微一笑,放下书:“回来了?” 这几日心中千分苦恼,万般劝慰的自己,被他突然的出现弄得进退不得。站了好一会儿她能做的就是拱手行礼:“殿下。” “喝酒了?” “……小酌几杯。” “看来本王不在的这几日,明月过得甚是逍遥自在。” 她看上去是很逍遥自在而不是借酒消愁?这挺好的,明月咧嘴笑:“呵,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明日得空,明月与我再去一次广陵行宫。” 广陵行宫是她心里的痛处,他今日却再次提起,仿佛是在揭她的伤疤。明月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殿下想去明月自当从命。” 看来他连她生气的时机都错过了。 “那明月可否愿意将那天的事再为我做一次?” 没平复的委屈又慢慢蔓延上来,只是一旦错过之后人总会警觉,不会让自己再踏入同一个选择。 而且,想的东西多了,心镜必然就不会再一样。 这便是错过与走过。 “那天我也没想做什么事,只是以为殿下不开心想着带你出去散心。” “那明月就再带我去散心。” 应该拒绝的,可有没人知道那天她究竟要做什么,拒绝反而显得的欲盖弥彰:“是,如果殿下不嫌弃,我带上夜十跟若水,殿下也带上你的挚友吧,人多热闹。” 说了不在意,但这话一出来显然有些酸。 “我嫌弃。”楚子晏说,“所以只有明月与我,无需其他人。” 她以前总会被他这样的话误导,如今却听得格外明白,即便他说了就她与他也不过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没有深层的含义。 “好,那时间不早,殿下先回去休息吧。” 她又在赶他,楚子晏没动。 明月也没动。 她还在期待他能主动再多说几句话关于她与他,但他还是保持一贯寡淡的习性,在她准备开口再次请他离开时,他起身:“好。” 回答的间隔得有些远,听着很突兀。 他却面色如常,步伐徐徐朝着门口走去。 赵明月送他出门。 到了门口他突然转过身,亦步亦趋地赵明月猛然刹住脚,但还是惯性地一步几乎贴进他的胸膛。 连忙后退一步。 楚子晏上前跨上很大一步。 吓得明月再次后退。 楚子晏却面不改色继续逼近。 明月一边后退一边说:“殿下还有事要交代?” 腿碰到了身后的椅子她踉跄伸手扶住,拧眉看他不动声色有步步紧逼不悦道:“你到底想干吗?” 楚子晏俯身将脸凑到她面前:“赵明月,不许你生我的气。” 细长的眼睛在长睫毛的掩映之下,透露幽暗的光泽,明月被惊得屏息,他好看的唇微微卷起嘴角,伸手捏了她下巴一下:“可听见了?” 明月慢半拍地躲开他的手站起身:“殿下早点休息。“ 矫情!刚才还希望他多说几句话,跟她互动一下,现在他真这么做了,她却不由自主摆出了高姿态。 “让你不生我的气,明月还没答应。” 明月其实已经有些心软,挺直了脊梁骨微微抬头:“殿下为何觉得我生气?” “呵,明月脸上写着呢。” 又想蒙混过关,明月换了一个问法:“殿下觉得我为什么生气?” “我也想知道,明月为何生气?” 他又把问题丢给了她,明月心中愤愤不平:“殿下弄错了,明月一点气都不生,所以,你回去休息吧。” 这回没等楚子晏再说,她将他半推半送出了门外,赠给他两个字:“晚安。” 关上门。 她不再吃他这一套,他不好好解释她就不会再宠着他。 站在门外的楚子晏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家伙吃起醋来还挺有趣。 次日一早。 明月正打算与夜十、傅若水吃早饭,蒙律火急火燎进来:“赵明月你还有时间吃早饭呢,殿下在外边等了你许久。” 等她做什么? 啊,那家伙昨晚说了今日要与她去广陵行宫,这么早就去那干嘛? “我还没吃早饭……” “赶紧的!”蒙律粗声吆喝。 傅若水:“再急也不能不让人吃早饭啊。” 当然她的话对蒙律没什么用,大块头作势要过来捞人,明月只能放下碗筷:“知道了知道!我得过去看看。”后边这话是对夜十说的。 夜十插起盘子里的小笼包咬了一口:“这晏王花样怎么这么多?” 傅若水起身:“明月,要不你带着包子路上吃。” “不用了。”明月歉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就被蒙律带走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同游之诺 蒙律人高马大,步子迈得很大,明月只能疾步跟着。 他这到底在急什么? 此时蒙律拧着眉头问:“殿下这次不让我随行,你们是要去哪儿?” “广陵行宫……”明月如实回答了之后诧异问,“殿下没让你跟?” 他也纳闷呢,既然只是去广陵行宫为什么只让明月跟着?“该不是你有跟主子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她怎么可能跟主子提过分要求……噢对了,昨晚楚子晏是说要去广陵行宫,她就说带上朋友被他否决,说只有她跟他两个,可即便那样也不能连护卫都不带。 明月疾步朝着正大殿走。 “问你话呢,主子的行程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没跟他提要求。”明月回答了蒙律的话,人已经走到了大殿之前。 楚子晏没在大殿内,而是矗立在殿外廊檐下,黑发束成发髻十分整齐,身穿浅青色长袍,因发髻高束,多层次的右衽衣领工整挺立。 低调华贵的衣袍从他刀削的肩膀到挺拔腰身十分平整讲究,身姿更显颀长如青竹,远远一望,清净雅致。 察觉到她的到来他偏头望过来。 清隽的脸依旧吟着若有似乎的笑,没有什么特别,唯独细眼迷离,浅唇微卷的弧度,让晨风一度停滞才徐徐拂面而来。 “明月来了。” 总觉得他的声音如同轻风,推送轻缓,不见高低却如同风波轻抚荡漾心湖。 明月急匆匆的步伐也不觉慢了下来。 平时他穿衣也是讲究好看,但今天格外规矩正式,似是要去参加什么典礼。被他这中规中矩的模样惊艳了一番,走到他旁边低声问:“殿下这么早就要出去?” 他望向廊檐之外冬日的晨雾:“也不知为何,说了要与明月出行,突然觉得夜晚格外长,如何都盼不到天亮。” “……” 又来这样抓挠心扉的说辞,说得好像他真有多期待跟她出行一样。 换做以前她定然心猿意马,但最近她清醒得很,明月看向四周,不见那楼氏兄妹,敢情是那两人不在,他有了时间跟心情调侃她。 明月打了一个哈欠,对他的话没给出什么反应,她现在可不会他稍微动土,她就吭哧吭哧自刨成大坑无法自拔。 “殿下就让我陪同去广陵行宫不大妥,还是让蒙律与玄黄跟着比较安心。” “今日就明月与我,广陵很近不妨事。” 她倒不介意,但管家跟蒙律那虎视眈眈的模样,明月再劝:“管家跟蒙侍卫可不放心把你交给我。” “我却很放心把自己交给明月。”他说完也不待她再有意见举步走下走廊。 管家将一个包袱给了明月,叮嘱:“行宫那边有人照应,别跑太远。” 楚子晏是二十又不是十二,不过估计他在管家心里还没十二呢! “知道了。”明月接过包袱,看楚子晏两袖清风已经走远,院子里连辆马车都不备,“管家,没备车呀?” “殿下说不用,你会想办法。” 呵!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无可奈何将包袱往身上背,不爽地慢慢走了几步,看那人当个甩手掌柜越走越远,又不得不大步追了上去。 “这么大清早你……”才想起管家还在后头监视,不敢瞎嚷嚷疾步走到他旁边才低声说,“你打算走到广陵吗?” “那又何妨?” 妨大了去! 不伺候他挚友跟挚友的妹妹,一大早改来折磨她。 走过大殿前院,再走过福临殿,两人走出了昼王府的正门。因为时间还很早,路上行人并不多,天上飘着伶仃小雪,明月手里拿着管家给的一把纸伞,这会儿也不得不撑开。 白色的油纸伞上画着一株墨梅,殷红花朵将纸伞点缀出几点烟雨江南……应该说是飞雪金陵的韵味。 明月撑高雨伞遮过他的头顶。 楚子晏抬眉看红梅纸伞,再低头看身旁的明月,笑。 美人一笑,冰雪消融。 可除了用美人计他还会干什么啊?! 不过……就但凭着美人计已经让她有点难以招架,自认不是外貌协会,但尽干些外貌协会的事,想想,为博美人一笑她曾干过多少蠢事? 于是有些习惯性的看到他出尘的容貌,就忍不住diǎo sī起来。 明月暗地里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清醒! 不知在哪儿听过这么一句话,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毒。比如蛇与蘑菇,颜色越鲜艳的越可能含有剧毒。 以此类推,楚子晏也必然有毒,她不也差点中了他的毒吗? 美人毒…… 心里一阵碎碎念,珍爱生命远离楚子晏! 念到第三遍,楚子晏停下脚步,她这撑伞的侍从也不得不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路边店铺那冒着热气的早餐铺子。 “公子没吃早饭?” “没吃。”楚子晏转头看她:“明月吃了?” 明知故问,他让她吃了吗?才刚拿筷子就被蒙律给带出来。 “也还没。” “看来你我心有灵犀,正好一起去吃。”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不害臊呢?明月没好气点头:“那进去吧。” 店铺不大,热腾腾的炉子摆在门口,外头有人排队买早点,店铺里只有三张正方形的桌子,有两张已经坐了客人。 她与楚子晏走到没人的座位。 餐桌很旧,原木已经没擦拭得很光滑,楚子晏站着看了一会儿准备将就坐下。 “等一下。” 明月掏出手帕在他要坐的椅子上擦了擦,楚子晏站在一旁看着她目光微动。 “坐吧。” 然后又擦了擦他面前的桌面,察觉楚子晏目光落在她脸上,她擦拭的举动停了下来。 “……” 时隔三年,被他养出来的奴性居然一丝都没退化,依旧如此驾轻就熟的鞍前马后。 还真应验了他那句话,明月会想办法。 憋屈啊。 但做都做了,她现在停下来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不动声色继续擦完他的桌面,再擦自己的,然后坐了下来。 坐了一会儿,看店里并没有人招呼,还得自己出去排队买进来,这件事当然还是得她做。 “公子稍等,我去买。” 她面前站了七八个人,有打包带走的,有端着进铺子里边坐着吃的。 这早餐铺子卖的大概是肠粉一类的东西,炉子上烧着一个蒸板,倒上米浆蒸熟,卷上碎肉、木耳、花生碎等馅儿。 放现代叫肠粉或卷筒粉,这的人叫米卷馅儿。 明月点了四个口味,又买了一块芋头糕,旁边还有两样蒸糕看着也挺好吃,不过是甜的,她跟楚子晏都不偏爱甜食就没要。 赵明月先将米卷放到桌上,又将芋头糕放桌上,再去调配了蘸酱,一个辣的,一个不辣的。 楚子晏口味偏淡,不嗜辣。 明月是咸淡皆宜,但自己的话更爱吃香辣的东西。 她将那碟不辣的蘸酱放到了他面前。 坐下看他不动手,又将筷子送到了他手上:“趁热吃,不然等会儿就凉了。” 说完坐下来,将两条肠粉放入自己的盘子里,浇上浓稠的酱汁,顿时闻到开胃的香辣味道,心情顿时好起来。 用筷子将肠粉夹断,蘸着酱满汁地要往嘴里送。 却感受到两束目光一直凝视自己,不得不抬起视线看向对面的主子,看他正隐含笑意看着自己,鸡皮疙瘩都起了:“没吃过?” “明月坐我旁边来。” 坐对面跟坐旁边有什么区别?明月端起盘子坐到他旁边。然后她知道有什么区别了。 楚子晏将他的盘子给了她,挑眉笑:“帮我。” 让坐到旁边是为了更方便使唤她…… 明月放下筷子,将他的酱汁帮他浇上。眼看楚子晏动筷子要吃她那份,她好心提醒:“辣。” 楚子晏还是将那一口肠粉往嘴里送,缓慢咀嚼。 然后眼睛里立竿见影渗透一层水汽。 明月探过头看他,哈哈大笑:“跟你说了辣。” 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她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楚子晏喝了一口温水:“你确定要吃这么辣的食物?” 明月将他的肠粉夹成一节一节的,再将碟子放回他面前换回自己的:“这叫各有所爱。” 说完埋头吃,是有些辣,吃了几口感觉身上都变得暖和。 “那就潜移默化一下。”楚子晏突然说了一句。 明月不解看向他。 他夹着一节米卷,用小盘子接着送到她面前:“据说两个人相处久了,会越来越相似,不论是言行还是喜好……” 即便如此,也不用喂她吧? 明月看着他摇了摇头:“公子这样可不大好吧?” “手酸了。” 真是的,这叫无事献殷勤?还是在赎罪啊?明月没好气地张口吃掉他筷子上的米卷,可吃完一块他又来一块,第三块时明月看出了端倪…… “你这是不爱吃所以一直塞给我对吧?” 楚子晏嘴角一弯,供认不讳:“这米卷馅里有紫苏。” “原来你不吃紫苏。”明月还有些抱歉,她没问就给他点了这些,可重点不在这,他是不吃才喂给她吃?! 明月不爽地将他盘内的紫苏馅都夹过来,再将自己碗中其他口味给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明月反击 混蛋啊…… 差点又因为被他喂食而沾沾自喜,差点又屁颠地自己刨坑钻了。 接下来要格外谨慎才行,珍爱生命远离楚子晏! 赵明月个子也算修长,不过楚子晏更高,所以她一路都在高举着纸伞给他遮蔽风雪,可那家伙心安理得接受她所有的伺候。 所以说,跟楚子晏单独旅行,那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撑伞不是什么苦力活,但要这样走到广陵也不大明智,明月雇了一辆马车前往广陵。 广陵在离金陵大约四五公里的地方,如今正值冬季,草木枯槁,稻田里裹着一层厚厚的霜雪。旱地里有耐寒的作物但并不多,所以这儿的冬天很少能见到瓜果蔬菜。 不像在现代,已经分不清四季的食物,因为什么时候都可以吃上任何季节的果蔬。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雪下得很小,但持续下着。 一股酒香从寒冷的风雪之中传入嗅觉,之前路过也闻到可都没大在意,此时更刻意与楚子晏保持距离,所以很自然地掀开窗户看向路旁的村庄。 那个村庄很特别,整个村落屋顶盖的不是瓦片而是厚厚的茅草。 如今正值寒冬,白雪覆盖的屋顶还冒着袅袅炊烟,让这一片茅草屋有一种古朴的静谧之美,又挟带上侠骨柔情的风貌。 这早晨居然几乎是每个屋顶都炊烟袅袅,让有人股错觉,这漫山遍野的酒香就是从这炊烟里冒出来的。 “明月可知十八里香?”楚子晏出声问道。 明月放下窗帘回头:“不就是金陵的一种酒?酒香醇厚,后劲十足。” “明月果然是个小酒鬼。” “……” 不是他问的吗? 明月目光一呆,还说要坚持不跟他说话,可却如此自然就答了腔。 楚子晏看她一路都是气嘟嘟的模样,心里有些好笑:“明月方才所见的那片茅屋叫九里村,十八里香就出自于此处,金陵的酒大多都产于这里,最出名的就是十八里香。” 明月听着这名字觉得有些奇怪:“既然是九里村为什么叫十八里香?” “方才明月所见的茅屋有什么特点?” “……”明月又打开窗帘看出去,“都是木墙草顶,没看出什么特别……啊,九里村分部在同一条河流的两侧,两岸对称着有一、二、三……九个特别大的草屋,那河岸两边加起来就是十八个,跟这个有关?” 这小家伙视线就是敏锐。 楚子晏:“嗯,这十八个地方就是产十八里香的酒铺,一条河岸是九里,两条便是十八里,因此起名叫十八里香。” 有意思。 明月是能喝些酒,因为爷爷十分爱酒,从小被……熏陶的缘故也小有酒量。虽不是无酒不欢的程度,但对于这个话题还是来了兴致,又将跟楚子晏划清界限的事抛到脑后。 “那十八家的酒都是一样的味道吗?” “十八里香不单是一种酒,而是左岸九道酒,右岸九道酒。味道虽都不同,但两岸对称的酒坊浓度却一样。都是一道淡酒,二道甜酒,三道花酒,四道浊酒,五道雕酒,六道醇酒,七道劲酒,八道烈酒,九道钢酒。” “普通酒量的人喝到五道已经有七八分醉,酒量好的能喝到七道,能喝到八道酒的已经是非常好的酒量,至于喝到钢酒还不倒的就是海量。很多酒客尝试过品尝十八种酒,十八大碗都喝完而不倒的寥寥无几。” 挺有意思。 明月顿时想到:“下次一定要带夜十来这儿。” 此话让楚子晏脸色微微一顿,他垂下眼睫遮蔽视线:“夜十较我而言对明月更重要?” 怎么突然这么问?这……要让她怎么回答?他们两人对于她的性质又不一样。 其实也是一样的吧? 只是她无意中把楚子晏放在了心里不一样的位置,产生了男女情愫。 可如今这情愫又算个什么? 为了表示自己这些天的不满,摆正自己的心态,她违心道:“……差不多吧。” 哎呦,一点都没攻击性,她就应该回他,夜十比他重要! 看他心里好受不好受。 呃,居然到现在她还在报复他,这种举动显然就是欲盖弥彰。 明月忍不住鄙视自己。 “差不多?”楚子晏重复这几个字,嘴角慢慢扬起来,笑容里多了一丝阴郁,“在明月心中,我与夜十差不多?” 她已经很委婉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反问? 而她为什么要心虚啊?! 明月挺起脊梁:“对,对啊!” “呵。”楚子晏低声一笑,细长的眼睛直视她,“所以明月也跟夜十说过喜欢?” “我……”明月回答不上来,脸却慢慢红透。 他居然翻旧账!?这个时候他倒是记得她说过喜欢他? 可谁让他提这个了?他说起这个,她立刻显得弱势起来。 “跟夜十说过还是没说过?”楚子晏微笑,却显得咄咄逼人。 明月差点就老老实实回答了没有,但没字几乎脱口而出时,她切了一声改口:“你管我说没说。” 现在才知道, 先主动的人必然会被动,这是真的。 她不服! 楚子晏缓声问:“我还管不了你了?” 这话明月觉得有些亲切,他以前也经常这么说她,可正因为亲切所以有些恼了,反问他:“你凭什么能管我?” “凭你喜欢我。” “你……” 这个回答,让赵明月几乎脱口而出的只有五个字,我去你大爷! 这算什么狗屁答案,他能别这么理所当然吗?! 但这却是事实,他不就是仗着她喜欢他才那么有恃无恐?才这么吊她的胃口吗? 明月越发气急败坏,脸依旧很红,已经分辨不出自己是害羞还是给他气的,瞪了他好久,冷冷一笑:“你就因为这个,所以对我这么随意?” 楚子晏微微一愣,无奈:“我没随意对你。” “不随意?那在我说喜欢时候你避而不答,在我避开的时候你又给我希望,可我满怀希望走向你时你又避开了,你这样……这样真的让人很讨厌。” 讨厌…… 楚子晏一贯的云淡风轻慢慢沉了下去:“我没打算避开你。” “可你也没接受,这才是你折磨人的地方,所以我想好了,我不喜欢你了。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不过就是……脑子被门板夹了才胡言乱语。” “赵明月。”楚子晏脸沉了下来,“想好了再说。” “这几天我已经想得特别好,我实在高攀不上晏王殿下。” 楚子晏白皙的脸因为失去笑容显得更加白,他静静望着明月毅然的表情,牙关微微一紧,高高在上的心显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呵,你的喜欢与不喜欢就如此轻易?” “对,晏王殿下的心太难捉摸,所以明月如此轻易的心实在猜不透,所以决定全身而退。” 楚子晏面色沉的跟外头的天似的。 一阵寒风刮起。 车夫惊喊一声:“哎呦,怎么突然起风了。” 车也跟着颠簸了一下,风雪呼啸吹过车厢作响。 楚子晏目光黝黯。 当初说喜欢的时候,她恨不得捧着赤诚的心让他看,那种热情几乎将他淹没。只要见到她就觉得被温暖包围,很舒服,心里有恃无恐。 也以为被喜欢就能肆无忌惮,其实不然,这个人说不喜欢时会让人觉得……恐慌。 他可以制约她甚至可以杀了她,但却控制不了她的心。 她突然说不喜欢,要全身而退? 赵明月,你也敢? 该愤怒,该治她的罪,只是看着明月紧绷而倔强的模样许久,很多情绪翻涌而过,最后却低声再次解释:“前几日我确实太忙没顾全你。” 他再一次因为赵明月妥协了。 明月却不怎么领情:“你跟我解释过吗?对,也许不方便解释,可你跟我哪怕说过一声吗?” “明月……” “我在你心中是个连安慰都不需要的人,即便……让我等一天你也觉得理所当然,就如同你所说,因为我喜欢所以得心甘情愿的等。” 楚子晏闭了闭眼:“我有不能见你的理由。” “我接受你的理由。” “但你却还在生气。” 生气吗?是,她生气。但却不仅仅是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事,而是一种累积。 他一方面总是给她喜欢的错觉,另一方面却将自己的心思藏得密不透风,任由她试探盘问,他也只是跟她迂回避而不答。 平时没什么,一旦她心里有了不确定,这种模棱两可的状态就变得很糟糕。所以她想要一个真是的答案,而不是游走在确定与不确定之间让她身心疲惫。 罢了。 说多了又觉得自己强求,因为得不到所以生气,感觉自己有点胡搅蛮缠的意思,毕竟他从未对她承认过他的心意,她也因此显得更无奈。 “我没有生气,只是很不喜欢这样的状态……” “明月。”还以为明月不会生气,没想生起气来如此让人不得安生,“那日让你空等今日我还你可好?” 如何还? 无论如何,她也没有了当日为他换上红装的热情。 楚子晏又说:“你我分开三年依旧再见如故,明月当真能轻易全身而退?” 第一百五十五章 赌注楚子晏(三更) 她回答不上来,其实知道自己话中有很多置气的话。 楚子晏细长的眼睛缓慢眨动,低声再说:“那日父皇确实有为我纳侧妃的打算……” 明月脊背再次发凉,心微微颤抖起来,她别开头看向别处。那他是听从了吗? 楚子晏叹了口气:“我推掉了。” 既然是推掉了为什么不直接说?明月羞恼地看他:“你故意卖什么关子?” 他供认不讳,低声说:“确实卖了关子,想看明月是否真的无动于衷。” “你……” “明月,我也不要楼烟岚。” 她,她又没说什么,为什么忽然跟她解释这些?他越是解释越显得她小家子气,其实他也不过就是这几日没跟她示好罢了,她……她就是吃醋了而已。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生气。 明月的脸越来越红。“我,我又不是因为她,她们……” “我知道,是我冷落了明月。” “我……”他,这,这算什么吵架嘛,明明她很有生气的立场,可这会儿居然非常没骨气的又软了。 正在明月羞恼之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说道:“二位公子,广陵行宫到了。” 赵明月不觉松了口气,咳了一声,拿起包袱率先下了马车。 楚子晏不紧不慢也跟着出来,明月眼神略微闪躲地伸手扶他下马,蒙律不在,这些事就只能她来做了。 原本他只要伸手让她扶着手臂便可,但他却降自己的手放入了明月的手心,面无异色握住了她的手,从马车上走下来。 明月没好气地切了一声,心里却没出息的暗喜。 可待他下了马车两人转身面朝行宫时,一个火红的身影站在大门前笑盈盈朝楚子晏走来:“子晏哥哥,你来了。” 楼烟岚? 明月愣了好一会儿,转头看向楚子晏,不是说今天就他们两人吗? 楚子晏也有些意外:“你不是随你哥哥回去了?” “没有,我可想着跟你在这儿单独私会呢。” “……”楚子晏目光微微眯起。 楼烟岚吐了吐舌头:“我哥哥答应让我在金陵多玩两天……”说着将明月往外一推,“子晏哥哥我扶就行,你退下。” 明月无奈一笑,再笑笑,什么鬼玩意儿?刚刚她还因为楚子晏说不要楼烟岚的话沾沾自喜,明月看向楚子晏,这叫就只有他跟她两人? 楚子晏不让楼烟岚搀扶,冷眼看她:“退下。” “子晏哥哥……”楼烟岚嘟嘴,不依,“我已经答应你不去晏王府,可这不是晏王府你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他就可以来吗?”楼烟岚指着赵明月,“你为什么跟一个福曌来行宫?还不让其他人跟着?” 楚子晏不回答,只说:“明月,我们进去。” 明月跟他进去。 楼烟岚怒道:“楚子晏,你知道这扇门根本拦不住我。” “本王也拦不住你?”楚子晏回头,细长的眼睛斜睨她。 “……”楼烟岚咬唇不敢回答,就在明月要关上门时,楼烟岚豁出去上前把门推开,“你不让我跟着你,就把我打死好了!” “放肆。” “我,我死都不怕还怕放肆?” 说着,她气鼓鼓地就要冲进来,明月脸一沉伸手拉住门阻止她冲进来:“抱歉,殿下说楼姑娘不得入内。”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今日由我护卫晏王,自然要执行晏王的命令,还请姑娘离开。” “噢?哈哈哈,一个小小的福曌敢跟我摆谱?”楼烟岚大笑之后,目光一凛,“我今日就要跟定晏王,你又能奈我何?” “那就要……” “明月,不与她一般见识。”楚子晏喊住了明月。 “赵明月,我也不为难你,若是今日你能赢我我立刻就走,若你输了,晏王的侍卫还是我来当比较妥当。而你,立刻给本小姐滚。”楼烟岚双手环胸,挑衅说道,“我一个姑娘家下的战帖,赵明月你敢接吗?” 这种幼稚的挑衅,昭然若揭的激将法。 明月嗤之以鼻。 “明月人微言轻,殿下若让姑娘进来明月自会放行,殿下不让,姑娘就算跟明月下战帖也不能进来。” 这不识趣的奴才! 楼烟岚后退一步,忽而不生气了,看着明月说:“我可听说了,你似乎有个戴鬼面的仇人……” 楚子晏眯起眼。 楼烟岚立刻捂嘴:“呀,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可赵明月,我确实有机会遇见鬼面呢。”她得逞一笑,“你现在是跟还是不跟我赌呢?” 明月看着洋洋得意还目中无人的楼烟岚,此刻不是畏惧鬼面的威胁,而是楼烟岚让她不爽已经不止一天两天。 她还真有点被她激到了。 “你想赌什么?” “明月。”楚子晏还以为,以明月的聪慧不会被楼烟岚激怒,“不跟她胡闹。” 明月不理,她生的根本就不是楼烟岚的气,而是对他有诸多不满,心中情结难解,就是想忤逆他一次,让他看看她与楼烟岚到底谁好? “说吧,比什么?” “赵明月,你还挺有性格的嘛。”楼烟岚悄悄看了楚子晏一眼,也不敢玩得太大,看了看四周说道,“我古楼兰人精通巫术,若是要以术法比试,殿下会认为我胜之不武。不如……斗酒?输了的,就乖乖让出楚子晏。” 这比试的内容出于明月意料之外,但让出楚子晏…… 这是要拿楚子晏来当赌注? 明月知道不妥,但眼下又已经放话,她咬牙默许了。 就算生气,明月也不能将他当赌注,楚子晏不悦看向明月。 楼烟岚又说:“想必你也知道,这附近有个九里村,那里盛兴斗酒会。我们来一场九大碗斗酒你敢来不敢来?” “来。” 正在赌气的明月心里想着,既然她不能做出决定那就赌一把,如果赢了她继续把楚子晏,若是输了,她……她就愿赌服输不再楚子晏身上浪费时间,也算做个了结了! 所以在浑然不知规则的情况下就一口答应。 楚子晏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明月虽能喝些小酒,但酒量却不是很大:“明月,你当真要如此?” 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你在终点等着。” 她心意已决,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楚子晏脸色变得很难看,“你若输了,当真让出我不成?” 知道自己理亏,明月头一扭,沉声应:“嗯!” “很好。”楚子晏忽而冷淡一笑,“明月如此大方,本王再说反而小气了。” “……” 明月“哼”了一声,转身走开。 她一定不会输! 斗九大碗酒,是两人分别从河对岸出发,每路径一个酒坊就要进去喝一大碗酒,河对岸正好对称有着九道酒坊,相当于每人奔跑着喝掉九大碗酒,最先喝干并到达目的地者为胜。 赵明月与楼烟岚来到酒香四溢的九里村,点开了九大碗的斗酒会,一面九大碗的酒旗升起,河两岸的十八间酒坊立刻将大碗酒倒满恭候。 喜闻乐见的人们开始围观。 战利品楚子晏在终点等候。 明月与楼烟岚被马车送到起点,分别停在河对岸的第一家酒坊。 一声礼炮炸响。 两人端起酒碗就开始往嘴里倒酒。 这个碗可比明月的脸还大,她双手捧着咕嘟咕嘟喝。 就刚才在路上还听见楚子晏介绍了十八里香,左岸右岸九道酒。 一道淡酒:很香,但确实很淡,明月一下就灌完。 二道甜酒:更是好喝,口感柔软,不过不能细品,现在只能追求速度,这些都不过是第一味觉反应。 三道花酒:喝下也不见得有多强的酒劲,只是有些饱腹感。 从第三家酒坊出来她还特意望了对岸,楼烟岚也已经到了第四家! 四道浊酒:连忙喝下。继续奔跑进入第五家,捧起大碗继续喝。 五道雕酒:一口干了,没喝出味道。 喝的很急,开始也没感觉到醉意,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酒劲上来了,便觉得路面有些起伏。 六道醇酒:人已经有些晕乎,走路无法直线,奔跑的颠簸与风吹让她有些想吐。 围观的人大喊:“公子可不能吐,一吐就输了!” 她知道!老子还没醉呢,吐啥吐?! 只是越是喝到后边心里越是有丝紧张,酒有些上头头脑却清醒地后怕起来,万一真输了楚子晏她该怎么办? 如此一想,晃晃悠悠从第六家出来,歪歪斜斜奔向第七家酒坊。 七道劲酒:入喉就能感觉到一股灼烧几乎烧毁喉管,已经不能一口饮尽,但却不得不死命继续灌入腹中。 八道烈酒:更是几乎让血脉都沸腾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尼玛喝了这酒感觉能一个醉拳头捶死一头猛虎! 烈酒实在是无法一口闷,捧着大碗分了好几次,越发难以下咽。 难怪楚子晏说,能喝到第八道酒的已经是海量。她不是海量,现在脑袋开始昏沉,四周的呐喊助威声震得耳膜都快裂开。 但她绝对不会输! 从第八家出来,原本是要往前跑的她,可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脚,一直要往河里跑。 围观的人指着前方:“公子往前走啊!快,对方也已经从第八家出来了!” 这楼烟岚怎么还没倒下? 明月歪歪斜斜地走了一大段路,然后是扶着墙进的第九家酒坊。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土匪赵明月 九道钢酒:这叫一个真正的烧刀子,光这酒香几乎都能醉人。是很香,但……这TM是工业酒精吗?咱们红星二锅头52度也未必这么烈。 喝完这个,她能一点就着吧? 着就着吧? 最后一碗,干! 咕嘟咕嘟喝完,跌跌撞撞跑出来。 楼烟岚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甚至比赵明月更慢。 明月却丝毫不肯怠慢,跌跌撞撞地继续奔向有楚子晏所在的终点。 不想输,不能输! 她不想退出,一点都不想跟他分开,她……不想分开啊! 酒后吐真言,此刻明月的脑子所传达的也都是真真的心意,她绝对不会放弃楚子晏。 她……是真的喜欢他。 眼看已经快要到达终点。 忽而脚下踉跄,她摔了一个扎实的狗吃屎。 围观的人大喊:“快起来啊,对面的人就快超过你啦!” “快起来啊,她超过你了!” 该死的,腿软得起不来,明月双手撑地,大喊一声努力爬起来。 跌跌撞撞继续奔跑。 楚子晏就站在桥上,她看见了的! 但她好像做错了事,她不该赌气拿他来当赌注,因为……她好像要输了。 楚子晏站在风雨桥里,面朝着赵明月,面色清冷。 而就在赵明月离他只有两步之遥时,却有人从背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楼烟岚将楚子晏王后一拽,抱住了他的手臂。 “咯咯咯,我赢了!” 周围顿时欢呼声起。 明月醉红的脸上满是愕然,她,怎么可能会输,明明是她比较快,她该赢的! 心里难受极了,看着楚子晏任由楼烟岚抱着他的手臂,细长的眼淡漠看着她。 赵明月,这样你可开心了? 不开心!她很难受,打了一个酒嗝,眼眶都有些红了。 说好了的,用赌来决定自己的去留,现在她输了就该顺从天意,放弃楚子晏不再纠缠的,可…… 可她后悔了! 楼烟岚也有八九分醉意,几乎挨在楚子晏的肩膀指着明月:“赵明月,从今日起,子晏哥哥是我的,你赶紧滚。” “子晏哥哥,我们走。” 明月站不稳,晃悠地左右走了几步,怔怔看着楚子晏被别的女人带走。 楚子晏你不许走! 明月看着他,醉红的眼睛里有着恳求。 楚子晏只是淡淡回应了一眼,当真就跟楼烟岚转身离去。 明月急的追上去两步。 一旁的人笑着说:“公子,可要愿赌服输啊,这次斗酒是你输了!” 明月脚下又是一顿。 她是输了。 楚子晏余光扫来,并没回头,继续跟着楼烟岚往风雨桥的另一头走去,并越走越远。 明月越看眼越红,心越热,酒一下点燃了她的血液。 眼看楚子晏与楼烟岚就要上马车,她目光一沉,身上起了一丝戾气,疾步冲上去的同时,一道银光在她手掌上环绕。 楚子晏余光骤然再次看过来。 醉酒与沉浸在喜悦中的楼烟岚根本迟钝得没有反应过来,一道捆仙索出其不意将她困住。反应过来时,越是挣扎只会被勒得越紧,回头怒道: “赵明月,你干什么?” 赵明月脸上是八九分醉态,她明目张胆将楚子晏往自己身边一带,嘴角一勾宣誓所有权:“他,我的。” 楼烟岚:“你答应跟我打赌就该愿赌服输!” “呵呵呵。”明月无赖笑开,一副你吃了我啊的表情,厚颜无耻道,“我就是反悔了,楚子晏是我赵明月的,谁都夺不走。” 楚子晏垂眸不动声色,只是嘴角隐约有了一丝笑意,一会儿之后才不冷不热地说:“还以为输了我你也无所谓呢。” “你闭嘴!”明月恼怒地捂住他的唇,一双兔子一样的红眼睛瞪了他半晌,想说自己错了,但拧着脾气认错,横眉上前一把将他扛起来。 楚子晏没想她会有如此举动,竟也惊呼了一声:“明月……” 明月忽而大笑,很土匪地拍了一下楚子晏的臀部:“MD,你忒么整天跟我闹个P啊?立刻给我乖乖的!” 这姿势…… 楚子晏忍不住闭了闭眼,她来抢他是稍微消了他的不满,她的独占欲爆发是让取悦了他,但这种扛人的方式,作为男人似乎有些……丢人。 “放我下去。” “不放!”明月又打了他臀部一下恼怒道,“你还真打算跟她走?” “我……” “想到别想!走?你敢走我打断你的腿!”赵明月大步走向马车。 当然是走得东倒西歪,看得原本在破口大骂她的楼烟岚都忘了叫骂,大喊道:“赵明月,小心摔了子晏哥哥!” “哈哈哈。”赵明月混不吝笑着,“摔不得!我可舍不得让他摔……” 这小家伙…… 楚子晏无可奈何,终是认命的叹气,老实在她肩头趴着,看她继续东倒西歪地扛着他走。 到马车的距离不过十尺,她愣是前进了又后退,往左又往右的走了好久也走不到。 原本罔顾楼烟岚叫骂的明月开始有些急躁,谁老让马车动啊?居然真敢不让她带走楚子晏? 回头就对周围企图制止她的人怒喊:“吵吵啥?他是我明月家的子晏,谁,谁TM敢再有意见我揍死丫的……车夫老儿!给我把马车停下来!” 一个能飞出捆仙索的人,这九里村的人哪敢真的奈何她?在她肩头的楚子晏哭笑不得,马车,一直就在原地不动,是她醉得一直走不上去。 “马车没动。”他忍不住说,“是你喝醉了。” “车没动吗?”就算不相信别人,但楚子晏她是相信的,用力地站稳脚凝视马车,笑,“原来真的是我醉了。” 说完把肩上的楚子晏用力颠了一下,像绑得一位压寨夫人一般她自己偷着乐:“呃呵,还挺沉啊你。” “……” 今日束发正装倒是起了作用,至少不会被这家伙扛得很凌乱,否则一头长发都得吊拖在地,赵明月,也只有你敢如此待本王。 明月将楚子晏放入马车内,回头嬉皮笑脸对围观的人说:“我喝醉了,你们就不要跟一个醉鬼一般见识,哈。” 说完乐滋滋跳上马车,对车夫说:“走!” 人有百态,醉酒的状态也各有千秋,看着这醉醺醺的贵公子,车夫也见惯不怪,问道:“公子走哪儿?” 走哪?明月思索一会儿,咧嘴一笑:“天涯……海角!” 车夫语结。 楚子晏哑然失笑,将她往车厢里拨进来坐好,对车夫说:“广陵行宫。” 马车前行。 赵明月自己坐不稳,此时就跪在端坐的楚子晏膝前,仰着醉醺醺的脸看着楚子晏清俊的脸傻笑。 楚子晏双手抓着她的手臂以免她倒下去,垂着细长的眼睛看她酡红的脸颊,满是酒气的大眼睛承载让人沉溺的眼波,红唇弯起露出白白的牙齿,傻乐着。 对视许久之后,他都被她看得起鸡皮疙瘩,无奈道:“还要看多久?” 明月抬起手竖起食指,醉眼缓慢地眨动一下。 楚子晏依旧扶着她双臂,双腿护在她身侧,看了她的手势一眼:“要这样看上一天?” 明月食指左右摆动,醉眼迷离,手指停下来时说:“一天怎么够?一年怎么够?我要看你,嗝。”她打了一个酒嗝,然后大声说,“一辈子!” 楚子晏闻言面色惊讶须臾,软软的喜悦从眼底浮上来:“明月要看我一辈子?” 明月用力点头:“当然啊!” 她上前揪住他的衣襟,愤愤不平地说:“所以,你不许要什么王妃,侧妃,不许要什么挚,挚友!我赵明月!就是你的正妃,侧妃,挚友……我赵明月!就是你的……唯一!也是……全部!” 楚子晏脸上表情并不大,但嘴角笑意很深,很深。 醉成这样了吐的是真言了吧? 都醉成这样了,还是这么……抓挠他的心。 他轻声问:“你之前不是说不再喜欢我了吗?” “胡说!”她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谁在造谣?她揪着他的衣襟将他拉向自己,“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楚子晏被她拉得俯下头,两人面对面不过相距几厘米,她的眼眸醉熏倔强,他的视线清醒明朗,即便如此不同,但映着的是彼此都很清晰。 醇酒香气与呼吸温热交织。 楚子晏问:“所以明月喜欢我?” 尽在咫尺的容颜镌刻在眼中,融入心脉,让心脏怦然跳动起来,喜欢,喜欢得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放下。 喜欢,喜欢得想要把他紧紧拥抱推入热切的心房。 太喜欢了。 明月温热的手放在他美如天鹅一般的颈项之后,压下他也迎上去要亲吻他冰凉柔软的唇。 被她的唇温热一碰,楚子晏目光大盛。 没有任何拒绝的举动,在碰触到她的那一刻似乎已经任由自己沉沦。 她要什么,他都会给她,不保留。 在他张嘴应了她满是酒气的探索之时,马车忽而颠簸,两人身体晃动。 赵明月闷哼一声连忙离开他的唇,偏开头捂住嘴,趴在他左腿上肩膀抽动了两下。 楚子晏闭了闭眼,酒能助兴,也能败兴啊。 沾染在他唇上的酒气几乎都能醉人,她又如何好受?扶了她顺了顺她的后背:“吐出来兴许能舒服些。” 只是赵明月你吻了本王然后要吐,着实可恶。 可明月怎么也肯不吐,紧紧地捂住嘴就是不吐。 他以为是在车上她不愿意吐,便说:“我让车夫停车,我们下车。” 赵明月拉住他的衣袖,怒道:“不吐!” “……”这酒品,楚子晏无奈看她。 她倔强道:“吐,我就输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酒醉戏子晏 楚子晏看着她不能言语。 明月懊悔地抓住他,泪水慢慢聚集到眼睛里:“殿下我又错了……”想到这个顿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哭起来,“我真知道错了,我把你输掉了……我后悔呀,我以后再也不拿你来赌气了……” 看她哭成个泪人,楚子晏眼中柔光如同沉静的大海。 一望无垠,深邃无比。 抬手擦拭她的眼泪:“罢了,明月就算赌输,也没人能从你身边赢走我。” “真,真的吗?”明月抽噎。 楚子晏颔首:“嗯,除非是明月,谁都带不走我。” 明月的眼泪落得更急。 楚子晏温柔拭去,低声说:“别哭了。” 这小家伙抽抽泣泣地凑过来,没有了平日时刻要护着他的势态,流露出孩子般的举动胡乱抓着他要抱,要亲。 他不是不给,而是这家伙醉得太厉害,急着抱急着亲的结果是…… 下一瞬间就趴在他右边的腿上,怎么都忍不住吐得稀里哗啦。 狭窄的室内充斥并不好闻的气味,楚子晏无奈,轻拍她的背:“好了,吐出来就没事了。” 楚子晏的衣摆沾上了秽物,赵明月倒是干干净净地,趴在他腿上就睡得不省人事,楚子晏抬起她的脸,用干净的手帕擦拭她的嘴角。 没有任何一个司机对吐自己车上的乘客没有抱怨,不过楚子晏用昂贵的补偿让车夫变得格外大度。 恭恭敬敬目送楚子晏抱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小公子进了行宫,即便有看守的下人要帮忙他也拒绝了…… 这两位贵公子关系可真好,车夫仰头观望,直到广陵行宫的大门关上。 楚子晏将赵明月放回床上,看守行宫的管家端来了两盆热水与毛巾。 行宫的管家叫刘吉,上前恭敬道:“热水已经准备好,殿下去洗洗,小公子就由老奴来伺候。” “你将热水放下出去。”楚子晏脱了衣摆沾了明月呕吐物的大氅。 “是。”老奴将热水与毛巾放下,拿着他的脏衣服退了下去。 楚子晏扶起床上一身酒气的赵明月,帮她将罩衫与外衣脱下,过程之中明月还睁眼看了他,心中有本能的防备。 看清是楚子晏,又慢慢闭上眼睛睡去。 等到楚子晏将被子把他盖好,热毛巾擦拭上她脸颊时,她忽而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没睁开眼睛,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 这家伙是醒着还是醉着? 抓着他手腕的手力道慢慢松开了。 看来是睡着了。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明月却忽而出手将他抓住并猛力往床上拽,手上的被子翻起把他包裹住,她也已经挺起腰身一把将他撞倒在床上,压住! 一切动作狡猾无赖又十分迅速。 知道自己成功偷袭将他压在被子下,她开怀大笑。 “还跑不跑?” 楚子晏手里还拿着热毛巾,看着隔着被子趴在他身上的人:“我不跑。” “那为什么我追不到你!” “明月都骑在我身上了,如何还说追不到?” “我……骑你身上了?”她慢半拍低头一看两人的姿势,从他身上翻身下去,憨笑,“我太沉了,呵呵。”依旧半压在他身上,一手捧着他脸颊满心欢喜地看了又看,“楚子晏,你真好看。” 喝醉了倒是很会甜言蜜语。 楚子晏只笑不语看着她。 她不悦地跪趴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我说你好看!” 楚子晏哭笑不得:“我这么好看,明月是不是觉得赚了?” “呵呵呵!”她猛地点头,像偷到蜂蜜的老鼠一样吃吃笑着,双手将他脸颊夹住,等到他嘴唇被压得凸起的时候,她压上去用力亲了一口。 “嗯啊!” 赵明月,你知道不知道你刚吐过?如今又来亲本王的嘴?也就你敢。 而且与其说是亲,不如说着家伙在玩,哪有人把心爱之人的脸捏成这样那样之后亲的?而且是一口气要将他从枕头上亲起来的力道? 一口亲完,她又很土匪的大笑。 楚子晏觉得自己的嘴被亲得有点麻,可这小坏蛋却颇有成就感的问:“怎么样?我吻技如何?” 她这……算个P吻技。 楚子晏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将手上的热闹劲放在了床头柜上,目光没离开赵明月那醉得脸颊绯红的娇憨模样,缓声说:“不怎么样。” “不,不怎么样?!” 居然敢说不怎么样?明月横眉竖眼,不服! 楚子晏嘴角微微一勾,作势要从床上坐起来:“我衣服脏,明月让我起来。” “不让!”明月大舌头嚷完一把将他按回床上,“没说清楚,不许起来!我吻你,你讨厌吗?” 楚子晏目光深如大海:“不讨厌,但也不大舒服。” “不……不舒服?”这是多大的打击啊?她可是一口气要破吉尼斯纪录的时长,他居然不舒服?“那,那要怎样你才舒服?” “嗯。”楚子晏想了想,望着她殷红的唇说,“明月慢一些。” 因为酒精的原因,这个指令延迟了好一会儿她才接收到:“慢一点你会舒服?” 楚子晏目光黝黯:“不如,明月试试?” “好!”她欣然答应,低头就吻下去,“啾,啾,啾啾……”很缓慢地亲了好几口,拉开一些距离问他,“这样吗?” 楚子晏缓声说:“这也凑合。” “只是凑合!”赵明月恼羞成怒,“你,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接吻?我会着呢!” 说完一口将他唇瓣吃入口中。 深吸之后双唇蠕动,很慢,但不是方才那样的轻啄,而是交织不断的缠绵。像是尝到他的甜头,卖力的吻变成了一种本能不断地加深,呼吸也跟着慢慢急促起来。 楚子晏白皙的面颊这会儿染上了一层红润,呼吸也跟着她的孜孜不倦的探知,努力不断地取悦变得沉重起来。 她很努力,但也有些生涩。 生涩却主动热情。 楚子晏胸膛慢慢燃烧,一抹渴望从嘴唇蔓延的心脏,在化成一种热气蔓延至小腹,他眼神也炽热锋利起来。 无法再冷静,手不由自主想要抱她。 刚碰到明月的背,就被她一下按回了枕头上。 沦陷的情绪有丝清醒,他颇不可置信看着赵明月,她这是要……做什么? 赵明月将他双手压在枕上,长腿慢慢跨上他的身体。即便依旧是隔着被子,可这种被她压倒的撩拨,她眼中燃着的小火苗,也能点燃他的渴望,瞬间燎原。 “明月……”他声音是微微低哑。 明月凑过到他耳边:“这次,吻得可舒服?” 热热的气息吹过他耳朵。 他喉结上下移动咽了一气,刚要回答…… “呜。”赵明月忽而张口咬了他的耳垂。 浑身忽而一阵战栗,他脱口唤道:“明月……” 一道电流激越而过,全身一阵酥麻,身体如实反映这一下的愉悦。 “呵呵。”明月却无耻一笑,“原来书上说的是真的,这儿潜在着敏感部位,子晏的耳朵这么敏感……那脖子呢?” 依旧按着他的手,她湿热的吻从耳朵到了脖子,取悦数下之后,张口就咬…… “嗯。”楚子晏轻喘一声。 赵明月,从今日起你失去了跟任何人喝醉酒的机会。这酒品,简直让她化身成为一个小妖精。 她在他身上留下她带着酒香的吻。 楚子晏只能束手就擒,放任她“为非作歹”,感受她生涩又撩人的主动。 当她拨开他的衣领一路吻下去,他已全然被挑逗得绽放开…… 她想要他,他全数奉上。只要她要,他除了给,别无选择。 带着宠溺与虔诚将自己给她。 甘之如饴,原来是如此陌生而滚烫的情愫。 这种情绪充斥着他的心脏,妙不可言。 只是,就在他期待她能一把火烧透他的欲望时,在他胸膛上啃来啃去的人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她不动了…… 一抹不祥的预感袭来,赵明月你敢在这个时候半途而废试试? “……” 赵明月确实睡着了,就趴在他身上,红唇还贴着他被亲得像颗小铁豆一样硬的胸前…… 只是,反映如铁的又何止胸前两处? 楚子晏面颊上红晕久久不能退下,他闭了闭眼,深深呼吸。 赵明月,也就你敢如此! 他从没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么想要揍她。 赵明月早已经是睡得不省人事,瘦长的身体随着楚子晏胸膛起伏微微起伏,直到他的呼吸也逐渐平缓下来。 突然,胸口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濡。 楚子晏猛然抬起头。 呃…… 赵明月,你这邋遢鬼…… 他颓然倒回床上,这下欲念真的都消失了。 这个睡姿的明月居然在他胸前流口水,他更想……揍她了。 躺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双手圈在她背后起身,将她放回床内侧,拿起毛巾发现毛巾凉了,水盆里的水也冷了。 再看床上睡得没心没肺的赵明月,小小报复般用冰凉的毛巾擦拭下她的唇,看她被凉得嘟起红而肿的唇,终于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将被子给她盖上。 赵明月啊赵明月…… 楚子晏起身,去洗了一个澡,净身,灭欲。 当他穿戴干净整洁回到房中,天还没黑。 赵明月依旧睡得酣畅,连姿势都没变过,坐在床边凝视她许久,随后掀开被窝也躺了进去。 闲来无事,与她同床共枕也足够怯意。 第一百五十八章 酒醒吐真言 赵明月宿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完全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转头一看,吓得全然惊醒。 楚子晏睡在床外侧,而她……居然枕在他的手臂上! 几乎是立刻坐起来,但一想自己的举动会惊醒他又紧绷地身子没敢乱动。 她跟他不是头一次同床共枕,但从他怀里醒来的还是第一次!惊。 昨天…… 忽而觉得头痛无比,昨天她跟楼烟岚斗酒,结果把楚子晏给输了! 这,这这简直就是丈夫把自己婆娘赌输的渣男桥段,明月心里那个懊悔,哭着一张脸想着这回该怎么跟楚子晏解释…… 可是不对啊,昨天赌输之后分明楼烟岚已经把楚子晏带走了,现在怎么就变成了她跟他同一张床睡上了?楚子晏当时确实是丢给她一张冷漠埋怨的脸,跟着楼烟岚走了的吧? 后来他后悔了? 即便如此,那……他是怎么回来的?她自己又是怎么回来的?怎么俩人都睡一块儿了? 明月捂着脑袋,完全……断片儿了! 楚子晏现在睡着模样很无害,但醒来定然要问昨日她打赌的罪,知道自己罪不可恕,明月决定……尿遁! 刚有了动作忽而察觉,与他同床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睡床里边,挺新鲜也挺……不方便逃跑。 眼睛一直观察他的动静,屏息离开他的手臂…… 此人睡觉向来安分得很,盘于顶的发髻也不显凌乱,能清晰看到他修长的脖子…… 诶? 楚子晏脖子上那一枚……两枚的红印是…… 天啊,一定不是吻痕!! 要是吻痕的话,那是谁,谁谁种的?! ……“原来书上说的是真的,这儿是潜在敏感部位,子晏耳朵这么敏感,那脖子呢?” 脑子里忽而闪过这样梦话般的回忆,赵明月眼睛瞪到最大! 这是她昨晚说的话? 所以!他脖子上几处玫瑰色的痕迹当真是被她吻的? OMG!赵明月你身体里住着一个色鬼的灵魂吧? 昨天她到底对楚子晏做了什么? 还有! 她猛然低头看自己,衣服虽然凌乱,但还是昨天的中衣,衣带也算扎实系着,所以楚子晏应该没发现她的性别吧? 重点不是这个,她是说……她穿戴正常应该没酒后乱性把楚子晏给办了吧? 明月无声地骂自己数遍,然后……此刻不逃更待何时?! 明月抿着嘴憋着气,撑起身子从他身上跨过去,才跨了一只脚正好悬空趴在他身上时,抬头就看到他清醒的眸子。 唔 明月重重咽了一口口水。 她上他下,四目相对,许久之后赵明月干干笑道:“呵呵呵,早啊。” 楚子晏不答,细长的眼睛从她脸上滑到她的姿势,明月随着他目光一看,连忙爬开:“我没别的意思哎呦……” 楚子晏拉她的手抓空,赵明月摔下床疼得呲牙咧嘴。 楚子晏嘴角弯起自顾笑了一会儿,偏头看那人抓着床沿爬起来,他收了笑容面如常色淡淡地看着她,缓声询问:“没别的意思……是何意?” “我……”天啊,她还真是让他雨露均沾啊,这边的脖子居然也有吻痕!明月脸涨红,“就是我我……人有三急!” 她很没出息的尿遁了! 可这么走掉似乎非常的不负责任,已经走到门口的赵明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站了好一会儿又硬着头皮走了回来。 楚子晏已从床上坐了起来,白色的单衣,绝美的面容,温润的目光显得干净柔和,看明月耷拉着脑袋走回来,他话语清淡,如常带着一丝笑意: “再急总该穿鞋吧。” 明月光着的脚丫不安的动了动,搔了搔头坐回床边,双耳发红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他,笑容害臊又抱歉:“那个,我昨天……” “昨天如何?” “昨天!”她有没有把他怎样?!急切的目光遇到他温和的眸子又熄灭下去,“昨天我对你……”说着脑袋又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她窘迫的样子着实让人想笑:“明月想说什么?” “啊?”她一个女孩子问有没有对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这不科学吧?“我那什么,我错了!” 他笑:“哪儿又错了?” “我,我把你……赌输了!”其实她不单是想说这个!但这个确实罪大恶极。 楚子晏噢了一声,看她懊悔说道:“明月没输,你最后那次摔倒是楼烟岚动的手脚。” “当真?!”耿耿于怀的明月听到这话异常振奋,抓着他身前的被子大声道,“我果然没输?!” 楚子晏看她高兴并没回答,反问她:“但明月的错跟输赢可有关系?” 振奋的明月脸一干:“我以后不这样了。” 他不语。 明月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真的,我不会再拿你当赌注,我输不起!” 说完她眼眶也急红了。 楚子晏无奈:“明月认定我会原谅,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 “没有。” “我也没有。” “什么?”明月不明白。 “我也没有仗着明月喜欢而有恃无恐。”细长的眼睛流露溺人的柔光,直视震惊不已的明月,“明月要全身而退不再喜欢,是听过令我最不安的话。” 明月忽而觉得心尖有暖意流过,可却也微微有些疼。 “昨天,我是不是……趁酒醉亲过你?” 没想她会有此一问,楚子晏脸上也微微热了起来,垂下长长的眼睫遮蔽微乱的眼神,略带无奈与幽怨道:“即是醉后之事,便原谅了你……” 话音未落,察觉明月靠过来。 他心跳楼了半拍,抬眼她已经尽在咫尺,张嘴一声“明月”还未起,她温暖的唇如同蝴蝶的羽翼轻落在在他的唇上。 楚子晏细眼微睁。 察觉她稍微用力亲了一下,离开,红着一张俊俏的脸庞看着他,眼神羞涩却也明亮无比,嗓音微微颤抖却也坚定:“我现在没醉。” 说完脸更红。 “第一次,第二次我能以酒赖过,这一次我很清醒。” 他几乎能听到她砰砰的心跳之声。 呵,不是她的,他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之声,第一次知道心脏能搏动出如此喜悦的频率。 明月揪了一下头发:“你……不喜欢吗?” 原来清醒的时候,她也会这么问,他哑然一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唇:“明月给的都喜欢。” 声音格外的低。 “呵呵。”赵明月怕自己太过喜形于色,“我,我先去洗脸。” 然后想到一件事,诶?她没刷牙就……就吻了他?脸红:“我没洗漱……” 楚子晏一时间并没会意,看她略尴尬的大红脸哑然笑了:“是明月我都不介意。” “呵呵。”明月继续傻乐着嗯嗯两声,起身就走出去。 “外边冷,明月先把外衣穿上。” 对哦,现在鞋子是穿了,衣服还没穿呢!明月讪讪回头,拿了床边的外套。是昨晚楚子晏已经给她放上的干净衣裳,她抓起穿上:“我可不是紧张才忘记穿衣服的!” 画蛇添足说完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楚子晏眼中有笑意不减:“我知道。” 明月这下抓起衣服就飞快出了门。 到了门外,寒风吹得她火辣辣的脸庞,终于让她跳得找不到北的心清醒了一些,在寒风里站了半晌,再回想之前的情形,摸了摸自己的唇高兴得跳了起来。 可还是怎么都抑制不住,在走廊里兴奋奔跑起来,然后又捧着脑袋,嗷,头疼,喝醉的感觉简直……遭老罪了。 梳洗干净回到房中,管家也已经伺候楚子晏梳洗干净。 他穿着象牙色的长袍,衣襟之上绣有白色吉祥文理,衣服剪裁合体,穿在他身上更先得挺秀俊逸。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穿的也是一件象牙白的衣裳,即便款式不同,但上边的纹理图案一致,让她忍不住想到情侣装。 楚子晏静坐桌案旁,如玉的手端着一杯茶,淡淡茶气更衬得他眉目清润,清新脱俗。 “头疼不疼?”他抬眼问她之后,目光指向桌上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明月傻笑,走过去捧起桌上的醒酒汤自觉就喝起来,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明月在瞧见他衣领难掩的吻痕时,还是觉得面部发烫,只能埋头喝汤掩饰。 用完早饭两人一起踏雪走了一趟行宫,楚子晏面色如常模样恬淡,明月起初还有些不自在,虽是满心欢喜但又有些无所适从,似乎今日发生的一切不过就是一场梦。 甜滋滋又轻飘飘的。 楚子晏话不多,但即便只是安静的并肩而行,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赵明月背着手,不时偏头看他偷偷笑,看了三五次楚子晏偏头来看她,她又嘴角饱含笑意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看向别处。 楚子晏莞尔,走得很自然,可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慢被他缩短,很近的时候他伸手牵住了明月的手。 明月心一跳,转头看他。 他目视前方:“明月可看到前方的六角凉亭?” “嗯。” 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下文,但等了好久也没见他说,回头疑惑看着他。 “这六角凉亭……”怎么了三个字没问出口,看他面色微红,顿悟。 这家伙其实也紧张,主动牵了她的手之后,在她看过去时随便就找了一个借口分散她的注意力,怕被她看到他羞涩的模样。 他白皙的面颊染上红晕,嘴角也不能自已地抿着一丝笑容,模样格外纯情。 明月顿时咧嘴笑,反而没那么羞涩了,大方站在他身边眺望前方大声说:“啊,前方的六角凉亭呀,你真的是六个角。”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二人世界 “呵……”楚子晏瞬间被她逗笑。 他从来不知道,两个人只是牵手就能美好到如此,心甘情愿两情相悦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被她喜欢,能温暖到觉得冰雪都是暖的,能甜蜜到开水都是甜的,能美好到觉得世间都是美好。 这是楚子晏从来没有过的心灵体验。 明月也觉得如此。 外边太冷,她没让他在外头走太久,回到室内两人下棋,当然这次不是五子棋,楚子晏教她下黑白棋。 她的棋艺确实不咋地,但哪个情侣之间下棋比棋艺高低? 她是初学者,刚尝到下棋的乐趣正处在越挫越勇的势头。这种力量悬殊的对手,高手往往觉得非常乏味,绝不会过多奉陪。 但楚子晏不一样,不管明月下得多白痴,他都一副饶有兴趣跟她对弈的模样,她要玩多久他就陪多久,一点不耐烦的情绪都没有。 “为什么!你只是守,我还是输得那么惨?!”明月输得焦头烂额。 楚子晏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调侃:“你这样横冲直撞的棋局无异于有勇无谋,这一步,这一步,还有这儿……都是自投罗网的棋子。” 这个她承认。 但他这么说会不会太直接了? 盘腿而坐的明月单手撑着下巴,斜睨了他一眼:“我是初学者。” “我晓得。” “你是师父你总得夸两句给点信心。” 楚子晏想了想:“嗯,明月这越挫越勇的耐心可嘉。” “我说的棋艺。” “嗯……” 这还要想吗?明月鄙视他。 楚子晏:“这一局明月比上一局多坚持了三步。” 明月横眉瞪他,他神闲气定面不改色,微笑的表情无不说着“你的棋艺确实乏善可陈没有可取之处”。 尤其在她如此不满之后,他笑容更深说了一句:“要不明月还是学别的吧。” “我有那么差吗?”明月不服眯起眼,由盘腿改成跪坐,双手撑在桌面,修长的身子越过棋盘凑到他面前,媚眼一抛,“夸我一句……有奖励哦。” 任由她贴近,楚子晏并没后退,细长的双眼与她对视:“什么奖励?” 明月脸颊绯红:“给你这个……”嘟嘴做了一个Mua了一下动作。 这个有诱惑力吧? 她还没后退,楚子晏凑过来贴了她的唇瓣,自己兑奖后坐直看着她:“我便收下了。” 赵明月脸蛋与耳朵以肉眼能看的速度涨红,他,他耍赖! 不过这耍赖她喜欢:“那,那你得夸我一下呀。” “明月脸红的样子很有趣。” 明月羞涩变成不悦:“有趣可不算赞美。” “明月有趣的样子很动人。” “这……”这算夸了吧?似乎是又似乎不是,明月脸鼓起忍住笑,“我让你夸的是我的棋艺,又没让你夸我。” 楚子晏稍微靠过来,右手扶着她的脖颈凑近她红霞不退的脸蛋:“脸红成这样,还不给我乖乖的?” 说完凑近明月。 明月下意识要退开,但为什么要退开啊?反正她都亲过他了。 大眼睛随着他的靠近渐渐闭上。 “殿下,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蒙律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打断了两人快要贴上的双唇。 赵明月睁大眼睛眨了眨,坐了回去。 脸红成这样,楚子晏眼中隐含笑意,让蒙律进来。 蒙律与白羽进来跟楚子晏行礼,蒙律看向赵明月:“明月脸怎么这么红?” 明月立刻捂上脸:“室内太暖了。” “还以为你生病了。”蒙律不疑有他,拿起斗篷给主子披上,这一会儿看到了楚子晏脖子上的两枚红印惊道,“殿下可觉得身子有恙?” 楚子晏不解,看他目光所落之处,面不改色回答:“无恙。” “……”蒙律拧眉再看,抱拳说道,“还是让白羽给殿下看看吧。” 白羽站得稍微远些,听到蒙律这么说上前两步。 明月还有些纳闷,她没听楚子晏说有哪儿不舒服的呀,直到蒙律跟白羽说:“殿下脖子上似乎有红疹子,会不会是这行宫长期无人居住有什么虫子?” 明月瞬间石化! 那个虫子就是她呀! 好在白羽尚未靠近,楚子晏拉了斗篷系带,将脖子上的痕迹掩盖:“不碍事。” 白羽晃眼还是瞧见了,不过他并不确信所看见的是什么,但看楚子晏的样子应该没事,他就没见过主子的脸色这么好过。 看白羽没有探究的举动,明月松了口气。 楚子晏却斜睨了她一眼,说:“就是被只大蚊子吸了几口。” 明月扶额,别人都不提了,他能不能不再提了? 白羽挑眉,大蚊子? 蒙律哦了一声,慢半拍说道:“不对啊,冬天哪来的蚊子!” 楚子晏已经踱步出门。 蒙律很认真地说:“冬天没蚊子啊,白羽你赶紧给殿下诊治,确实有好几处红印呢。” 白羽眼角飞扬问:“明月可给主子瞧过了?” 明月连忙摇头,不是我啊不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如此生猛的举动,不然得被蒙律一剑拍死。 好一会儿听明白白羽的问题,又连忙点头:“看过了,我看过,没事,那大蚊子无毒!” 说完恨不得来一趟脑袋劈砖,能再蠢点的吗赵明月?除了楚子晏她都不知道自己昨晚做了什么,别人那是更加不知道的呀,自乱阵脚。 走在最前边的楚子晏已是满嘴满眼的笑容。 车队启程回王府。 外头依旧飘着白雪。 皇家马车很宽敞,一张柔软的坐垫摆放在后方,明月与楚子晏两人并肩而坐,赵明月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表示不满。 被她撞了一下,他回头看她微笑。 明月嗔怒:“你刚刚分明是取笑我!” “我何时取笑明月?” 蒙律是呆头鹅就算了,白羽方才分明对她露出别有深意的眼神:“你这样别人会以为我们那样……” “以为我们哪样?” “就是……”明月张口没说出口又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不对啊,这一切由酒后乱性开始,后来一直满心欢喜的,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她没告诉楚子晏她是女孩子! “不好。”明月瞪着楚子晏一脸惶恐,“殿下……” “怎么了?” 她现在说她是个女孩儿,楚子晏能不能接受? 能接受! 他都能接受她男孩儿身份,还不能接受她女孩儿身份? 可万一他骨子里是个断袖呢?! 骨子里是个断袖怎么能喜欢上她这个假小子? 那万一他就是不喜欢女孩呢! 就算他不喜欢女孩儿,两人谈恋爱定然会曝光她是女孩的身份啊,长痛不如短痛就应该现在告诉他。 “殿下,明月要是个姑娘……” 嘭 嘭嘭嘭 赵明月口中的姑娘二字,被一阵阵烟花炮竹之声淹没。 马车前头的蒙律解释说:“主子,前方是中书侍郎段宏的迎亲队伍,半个月前还给殿下送过请帖。” “噢?这么说本王倒是想起来了,既然是段大人喜事,让道。” “是。” 皇家马车退到了路旁。 喧天锣鼓由远及近,慢慢停了下来,绑着大红花的骏马上坐着一位身穿红袍的新郎,新郎身前也绑着红花,认出路旁避让的皇家马车立刻翻身下马,疾步走到楚子晏的马车之前,恭敬拱手: “臣段宏,参见晏王殿下。” 在楚国也有这样的规矩,红白喜事相遇,以死者为大,喜事让白事先过。但无论红白喜事遇见皇家仪仗队都得让道,显示着君王至高无上的权利。 蒙律打开马车门,坐在车内的楚子晏缓声道:“段大人今日大喜,勿因本王误了良辰吉时,请先行。” “多谢殿下,今日寅时,臣将恭迎殿下大驾光临。” “理当所至。” 段家三代为官。 段宏祖父曾任楚国太上皇的右丞相。父亲在世时曾任两朝中书令。段宏今年三十有三,如今在朝中任中书侍郎一职,相当中书省第二把手的官职,也算青年才俊。 因此段家在朝中颇有名望。 今日段宏从金陵城前往广陵城迎娶娇妻,在路上与晏王的队伍遇见,有了此番情景。 待段宏行完礼回到马上,迎亲的仪仗队浩浩荡荡继续前往广陵城,锣鼓再次欢天喜地的奏响。 这段宏倒是仪表堂堂,五官俊朗,额头与眼角又淡淡的细纹,有着三十来岁男人的成熟魅力,体格修硕。 明月还回头从窗口看路过的新郎一眼,由衷赞叹:“这新郎官倒是风姿俊朗,模样不错。” 说完,马车内寂静没有回应。 明月忽而意识到什么,回头看楚子晏那细长带笑的眼睛,立刻坐回来补充一句:“当然比起我们殿下,那可就差了去了。” 楚子晏眉眼垂下不与她一般见识。 蒙律说:“段大人年轻才俊有目共睹,可他风花雪月之事也是众所周知啊!” 原本挺好的印象,被蒙律这么说打了一个折扣,不过这么一个高富帅有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也不奇怪。 “原来是个风流大人啊。” “段大人可不算风流,只不过他的亡妻正好曾是妙音坊的歌妓头牌,当初他不顾父母反对,宁愿放弃所有与香骨私奔,郎中令只有一个儿子,最后只能妥协,让两人成亲。” 第一百六十章 葬在你身旁(三更) 亡妻? “所以那个妻子已经过世,他才娶了新娘?” “嗯,过世六年了,段大人一直未曾再娶,直到今日才再次成亲。” 妻子过世那么久,再娶亲也是……情理之中。 人都有自愈的能力,即便以前一往情深,失去之后也会慢慢被治愈。 世上难有人一生只爱一个人,古时三妻四妾,自然不能说一生一世只为一人。 现代一夫一妻,但在成为夫妻之前,或者各自爱过很多人,或者结婚之后外遇所谓喜欢的人,又或者离婚各自再寻觅爱人。有的夫妻一生一世在一起,但维系两人白头偕老的也未必就是所谓至死不渝的爱情。 也许所谓的一生一世,也只有经历的人才知道。 明月自认是个凡夫俗子,她相信每对恋人恋爱时,都向往一生一世永不变心,这样的期许与承诺经不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可谁都不知道。 “明月在想什么?”楚子晏问道。 赵明月深呼吸:“这世上,真有一生一世吗?” 楚子晏没回答,只是静静看她。 明月:“我会陪你多久,你又会陪我多久?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 他没否认,只是握起她的手,望向窗外飘零的白雪:“我会陪明月很久。” “多久?” 楚子晏回过头:“如果明月先死,我以后就葬在你身旁。” 明月鼻子一酸,抱住他的手臂。 想了想那些未卜的前路。 上次她妖化失败之后鬼面就没出现……不对,出现过,最后与鬼面碰面,是在她妖化失败成为了一只雪犬,莲香用这具身体去勾引了鬼面,导致她与鬼面有了一些……不堪回首的接触。 从那以后,鬼面没再出现。 明月当然希望妖化失败,能让鬼面从此就放弃对她的利用,去妖界的事情能不了了之,可她似乎明白鬼面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在她妖化之前,鬼面就没打算轻饶她。 赵明月抱紧楚子晏的手臂说:“你可不能反悔!” 原来这样的话便是承诺,但他愿意为眼前的人如此许下:“我不反悔。” 明月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但我允许,在那之前你去做任何你喜欢的事……” 楚子晏蹙眉。 明月点头:“如果我比你死得很早,我希望你不要记挂,去做你想做的事,去喜欢你喜欢的人。” 楚子晏抬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头上,缓缓抚她的背,脸上是肃然的神情。 “遇见我,究竟是明月的福还是祸?” 明月闻着他身上带着些药草香的气息:“福祸不计,遇见你,是一种幸福。楚子晏,我是真的……喜欢你。” 楚子晏眉头一紧,嘴角扬起的笑容冲淡了眉间的犹豫与忧虑。 赵明月在他肩窝里又说了一句:“我真的很喜欢子晏。” 这一句冲散了他脸上所有阴郁,已经没有办法考虑其他,他已经……再也放不开她了吧? 赵明月啊…… 赵明月与楚子晏等人回到了晏王府。夜十得知,便前来找她。此时明月与楚子晏在用午饭。他挑眉一笑走了过去,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夜十,你吃饭了没?” “吃了。”夜十往一旁的座位坐下,把玩着手中的一把骨扇。 楚子晏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没多做交谈。 明月看他满面春风,问道:“你有什么好事?” “就是……”脱口而出的喜讯他立刻止住,看了楚子晏一眼改口说,“妙音坊来了一位叫琼枝的琴女,晏王可听说过此人?” “琼枝是楚国声名远扬的琴师,据说琴音如同天籁,美貌尤似天仙。”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明月,嘴角微微一弯,“本王只是套用世人的评语。” 她又没说什么……啊,该不会这家伙是故意这么说的吧?谁让她中午那会儿也高赞过段宏呢。 小肚鸡肠。 明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夜十说“还以为晏王对美人不感兴趣呢,原来也知道。” “你怎么突然说起她?”明月问夜十。 “你是不懂琼枝的到来在金陵有多轰动,上午因为她的仪仗队还有围观的人,把那个什么侍郎的迎亲队伍都堵得不能通过,全城男人为了看她就差没发生踩踏事件。” “那你瞧见了没?” “我……”夜十觉得有点没面子,手中的骨扇啪嗒打在手心,“莲花抬轿,纱帐盖顶就见了个模糊,谁知道长什么样呢!” “看不见你还兴奋成这样?”明月鄙视他。 他又不是因为这个事情兴奋,夜十没反驳,拉长脖子看明月空了的饭碗:“吃饱了没?” 找她有事? 明月看夜十也眼神,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她看了楚子晏一眼起身:“今天的饭菜真好吃,只可惜肚子容量太少,殿下慢吃。” 说完人已经离席与夜十一道出了门。 楚子晏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看着夜十极为自然地搭上赵明月的肩膀,微微眯起眼睛。 明月是浑然不觉,竖起耳朵听夜十在她耳边说:“我给你买了一套豪宅。” “啊?”明月诧异,“你哪来的钱?” “原本那宅子里盘踞了一只厉鬼,先前几个阴阳师都没能除掉,结果我让傅若水把那鬼魂给收了,不过那房子谁敢买?所以我就以低价买入,赚大发了!” 是,赵明月倒不介意住鬼宅,她一个阴阳师能怕这个? 但夜十说给她买顿时有些……心虚,倒不是不想让夜十给她花钱,而是现在她不想离开晏王府了。 明月觉得自己有些重色轻友不大好意思:“就算贱卖,豪宅也不便宜吧?你自己都不攒钱哪来的钱买?” “还不相信哥的能力?走一单生意就能拿回来。” 夜十所说的生意不是字面上那意思,阴阳师有特殊的生意市场,那里有很多悬赏待捕的邪祟,越难收拾越厉害的邪祟佣金越高,很多阴阳师散户就靠“打猎”养家糊口,发家致富。 在现代也有。 在现代很多见不得光的市场叫黑市,那是人进行的一些黑暗交易之地,知道的人并不多。 而现代阴阳师接受任务的地方,叫阴市。 这个市场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毕竟在现代六界还算和平,人类也极少需要进入阴市,进出那的通常只有阴阳师。 在苍元这个修行异大陆,这个市场却十分兴旺,因为六界动荡有太多妖魔鬼怪出没,就形成了专门缉拿与规制这些邪祟的地方,叫冥市。 “你去了冥市?” “……这奇怪吗?” “你抓鬼去了?” “我不行吗?” “你身上的法力……” “这个你就别操心,反正现在钱都到手了,带你去看看房子?嗯?” 夜十挤眉弄眼。 明月其实也没太操心,夜十好歹也是个人物,她见过他凶煞的模样。 只是她…… “我现在不能离开晏王府。” “为什么?” “我,我不是楚子晏的福曌吗?有规定,不能离开。”明月越说越心虚,其实她是想要跟楚子晏在一起,当初要买房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气楚子晏。 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没义气。 对夜十又解释:“反正房子你给我买的,我得空了就去住,好歹也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可就是我现在上班呢……” 在夜十的眼神下,她越说越小声。 最后说道:“我必须得去住吗?” “没有啊!”夜十跟她根本就不在一个思路上,房子买了她想住的时候就住啊,“倒是你叽叽歪歪都说什么呢……” 明月擦汗,谁也不知道她跟楚子晏在一起的事情,就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看她的变化似的。 “哈哈哈……”赵明月轻松一笑,“那我们明天去看新房。” “明天你自己去,傅若水在那。” “你去哪儿?” “我?我当然是去妙音坊啊。” “……” 有时候想,夜十也挺凄惨的,从心镜来到苍元大陆为的是寻找自己的心结,但要找到心结就得找到千年之前的记忆。 记忆这东西到底要让人怎么找? 这难度系数跟她要寻找的太阴灵犀相比只有过而无不及,无法寻找到心结,他就无法突破心镜试炼。 据说以前他是会战死或堕落之后离开心镜,在那之前他无计可施。 她以前还说他活得潦草,其实他心里该有多无奈? 看明月的眼神从鄙视到疼惜,夜十目光一动:“这么眼巴巴看着我……我明日就带你一起吧。” “去看琼枝?” “管她穷枝富枝,带你去看女人。”说完他坏笑着勒过赵明月,“你小子见过女人没有?” 明月手推开他脑袋:“你心里除了女人就没别的……” 正说着倪往从两人的身旁路过,夜十立刻对她打了一个招呼:“倪往姑娘,好久不见……” 刚见倪往时夜十就是这副花痴的模样,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也没见他跟倪往之间有任何化学反应,看着跟谁都能熟的夜十其实跟谁都不熟。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夜十就跟一朵蒲公英一样,感觉他飘飘荡荡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若水女儿情(四更) 当然,倪往也依旧如常,连看都不看他,只对明月行礼之后离开。 明月没好气说夜十:“你知不知道女人最烦你这样的花心大萝卜。” “不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看,她不是回头了吗?” 倪往还真走了回来站在了夜十面前:“湿地里的无心鬼是你杀的?” “不是啊。”夜十咧嘴笑着。 倪往看着夜十,目光肃然:“多谢了。” “说了不是了嘛。”转念又想,“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别再接那样的单子。” 倪往不置可否,礼毕离去。 夜十又问:“昨日的伤好些了没?” 倪往此去已是头也不回,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明月问了夜十才知道。 那日夜十去冥市当佣兵遇见了倪往,见她独自一人领了凶级通缉令,去了湿地杀无心鬼,他便暗中跟了过去。 在冥市通缉榜上,邪祟从低到高的等级大致分为丙、乙、甲、凶、煞、伤、亡七个等级,前三级别比较常见,道行高的阴阳师单独行动或三五人结伴也有胜算,但凶级通缉令,大概就是冥界巨婴那样的级别。 倪往单独行动,胜算几乎为零。 要不是夜十赶到,倪往那趟恐怕是有去无回。 只是明月不明白倪往为什么要单独去接凶级的通缉令?皇家阴阳师并不热衷于妖魔通缉单,甚至按严格来说,那种私活皇家阴阳师是不能接的。 所谓的妖魔通缉单并不是黄泉界的那些妖魔,而是在人界为非作歹被通缉上榜的邪祟。 “你现在到底要不要跟我出去?”夜十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只是催促明月,“傅若水已经准备了饭菜就等你过去呢。” “我才吃饱……” “今日乔迁,你无论如何也得去吧?” “嗯……行,走。”明月跟他走了几步觉得不妥,“我去跟晏王说一声。” “让周全跟他说就行了。”夜十不由她再去做婆婆妈***事,拉她就走。 果然是买的一间豪宅,比原先她买的那个大了好几倍,就是庭院荒芜,枯草遍地,残雪覆盖毫无人气,明月的感慨就是: “真不愧是鬼屋啊。” “现在看着荒凉了些,等我装修好,请几个人就热闹了。” 傅若水见到明月欢喜不在话下。 三人在此欢聚,明月昨日刚大醉过不敢贪杯,喝到身体微暖罢手,跟夜十与傅若水说起里广陵九里村,金陵十八里香的事。 夜十果然对十八道酒非常感兴趣,已经蠢蠢欲动想要去了。 三人聊得正起劲,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这宅子太大,没个看门护院的就是不方便,夜十走出门口吆喝:“谁啊?门没锁自己进来。” 喊完回头对屋里的两个人说:“无论如何都得请个看门的,这也太不方便了。” 因为是草草搬迁,挺大的院子就只有一盏灯笼,天黑之后得等人走近了才看清楚来的是谁。 “噢?”夜十看到来人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来了?” “谁来了?”傅若水清脆地问道。 夜十对门外的人说:“来得正巧我们正在吃饭。” 他进屋坐回桌边的夜十笑容让人猜不透,不过看到进来的人顿时就明白了。 傅若水猛然站了起来,有些局促:“季师兄!?” 季泽希一身风雪,脸上的胡茬有些长了,模样风尘仆仆,看到傅若水安好他松了一口气,随即笑了,只是笑容并没能完全融化他眼中的苦涩与风霜。 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也有些局促地站着。 傅若水看着他双眼发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两人一起傻站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季泽希喜欢傅若水。傅瑶光将若水许配给他。他自是欣喜若狂。只是傅若水却逃婚了,而且还因此离家出走,让他伤心之余也无奈至极。 如今两人见面必然有些尴尬,明月起身:“季师兄,过来坐。” 说着接过他满是冰雪的斗篷,没有衣架,就挂在另外一张椅子的靠背上。 季泽希说了一声“多谢”,将佩剑也放在椅子上,看一眼傅若水,见她还站着,他也没说什么拉了椅子坐了下来。 夜十给他舔了碗筷,赵明月把温热的酒倒入他的杯中。 “季师兄,喝杯热酒暖身。” “多谢。”季泽希迟疑了一会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擦了擦嘴,笑道,“师妹也坐啊。” 傅若水才慢慢坐下来,季师兄如此消瘦的模样心里内疚,可她实在不知道能跟他说什么,对不起她已经说了很多遍。 倒是季泽希,沉默了须臾就说:“师妹,师父跟师娘都非常担心你,都快过年了,你还是先回家吧。” 可是他们的婚礼就定在正月初八,她要是回去,是不是还得成亲? “我,我不回去。” 季泽希眼神又黯然了几分:“我跟师父说了,今年先不办婚礼……” “我来年也不会与你成亲!” “……”季泽希哑口无言,拧着眉头,“你也知道师父那脾气,至少你现在多了一年的时间说服师父师母。”他也多了一年来奢望她能回心转意。不得不承认,他也是自私的。 “既然你知道我爹的脾气,我若跟你回去,他指不定就会逼我成亲!”即便内疚,傅若水还是坚决不肯妥协。 这种事情还真不好劝,只是明月看季泽希挺可怜的模样,就跟傅若水说:“若水,季师兄说得有道理,你有什么话就跟父母好好商量,这大过年的你在外头家里人也不能安心。” “你知道什么呀!”别人都可以劝唯独赵明月不行,傅若水恼羞成怒推了下桌子,起身就离开了餐厅。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明月起身说道:“季师兄,你先吃着,我去劝劝。” 季泽希看着赵明月跟过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夜十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放在膝头:“季泽希你就是太死心眼,我教给你的三草定律你就一点记不住?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天涯何处无芳草……” “夜十兄不曾对人动心过吧?”季泽希忽而反问。 夜十顿时哑口无言:“……现在是在说你!” “我何尝不羡慕夜兄的逍遥自在,可这人动了心往往就难以自拔,天涯芳草无数,可我所钟情的偏是与我青梅竹马的窝边草,她若肯要我,别说回头草,就是断肠草我也愿意吃。” 好了,这死心眼的,没法劝了这不。 夜十只能跟他喝酒。只是看着他如此痛苦却也死心塌地的模样,貌似觉得自己都被他给感染了,居然有那么一丝羡慕一往情深的人。 他千百年轮回的记忆之中,没有一个女人的脸庞深刻在他记忆中。 如今想他抱过的女人,他也记不住她们的长相,就算身体那片刻的欢愉在别人至死不渝的爱情面前也显得空洞。 以前他回答明月为什么他不成家?他说自己随时可能堕落、入魔、死亡何必害人家姑娘? 其实这些不过是他安慰自己借口,他不是不想有个心爱的女子,而是……他从没发现自己爱过一个人。 即便抱着那些女人,也一直觉得心里空洞,没有拥有她们的念头。 他根本就爱不上任何人。 如果说是因为遇不到喜欢的,那未免也太离谱,一千年没有遇见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子,这太说不过去。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没有爱上别人的能力。 夜十:“这事哥们儿是真没办法帮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你买醉。” 两人碰杯,继续喝酒。 时间越久,季泽希越是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望向门口,即便师妹不进来,但至少明月回来也是好的。 “情这东西最是无情,二十年的朝夕相处还比不上有些人的两天。” 夜十愣了半晌,眼神很清澈,但立刻装傻:“诶,我可先声明,我跟你师妹那是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季泽希无奈低笑:“在下不是说夜兄。” “你的意思……傅若水是有了心上人才拒绝你的?” 师妹虽然没说过,但他知道,他知道她心里有人了。季泽希苦涩再笑,把酒倒满,喝。 赵明月还在傅若水的房门前苦口婆心:“有些事情你逃避没用,你能拒绝这门亲事,显然你正视自己心里的想法,既然这样何不勇敢面对把事情解决了?” 傅若水靠着门背说:“原本我爹把亲事定在正月初八,指不定我回去就会被绑上花轿,你不懂,我爹他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结个婚怎么搞得这么复杂? 明月说:“但季师兄他……” “我已经跟季师兄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喜欢他。” “……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傅若水哪能说得出口?忽而有些恼了,“你一直在劝我回家,是不是特别想让我嫁给季师兄?” “没有!”她一现代人,当然是支持恋爱与婚姻自由,“我尊重你的意见。” “那如果……如果我因此有家不能回,你愿意照顾我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夜歌怅惋 “当然啊!” 作为朋友,这个时候必须两肋插刀。只是明月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失去过家人,知道亲人有多珍贵,才劝她不要在与父母闹脾气。 没有谁比家人更重要。 傅若水心里顿时有了安慰,转过身贴着门板:“既然这样,你就不要老劝我回家。” “……好吧,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只要是你问心无愧,对你好的,我都站你这边,好吧?” “明月……”傅若水听了这些将门打开,走出来一把抱住赵明月哭了起来,“我其实也不想跟爹娘吵架,我也很想念他们,我也担心季师兄,可是……可是我不想违背我的心愿。” 明月拍她的背:“没事,你父母一定也知道你在想念他们,就如同他们担心你一样,所以季师兄才会来找你……没事,会找到办法的。” 安慰人的话其实都会比较笨拙,也不知道起没起到作用,明月宁愿实际地干些什么事,这样比较知道效果,可感情上的事情她也不能实际的帮上什么忙。 希望自己的拥抱能给她一点力量吧。 傅若水眼泪鼻涕流了一趟之后才惊觉两人抱在一块挺久了,猛然推开了明月,娇嗔地哎呀一声,转身进屋关上门,门板差点没撞上明月高高的鼻子。 “什么情况啊……” “你先回去吧!” 季师兄在,她怎么可以抱明月?!即便是阴阳师世家出身但她也算一个大家闺秀,怎能如此失礼? 明月会怎么看她? 傅若水后悔莫及。 “那我先回去,你不要想太多,有我跟夜十呢。” 明月回到屋内,夜十跟季泽希喝了不少,尤其是季泽希已经上了头。她不满地瞪了夜十一眼。夜十不以为然:“男人失恋就要喝酒!” 说的……也对! 明月坐下来,这酒她是不能再喝,看季泽希闷头喝酒也想着安慰两句,即便她觉得安慰这种事情还真没陪喝酒来得实在。 但陪酒夜十干了,她就说两句吧。 “季师兄,你别太担心,若水已经不哭了。” 季泽希抬起眼看明月清明的眸子一笑:“多谢明月公子。” “谢什么啊,不过感情这事吧,还得看两厢情愿,你要想跟若水在一起,得先打动她的心才行……” 季泽希抓着酒杯的手一紧,看向赵明月,眼神不对对劲了:“明月公子现在是跟在下炫耀?” 炫耀? 因为她恋爱,他失恋所以是在炫耀? 不对啊,他怎么知道她跟楚子晏的关系? “怎么会炫耀呢,只是觉得这事吧咱们还是得看开些,勉强不来……” 季泽希放下酒杯就要站起来,不过身子晃了一下,明月离得近上前扶他,可人还没扶正,一个大拳头直接揍过来,接着明月就只感觉眼冒金星。 季泽希第二拳又打下来,明月踉跄躲开。 夜十扑过来抓住了季泽希:“季泽希你打谁呢?他是明月!” “我打的就是他!”季泽希耍酒疯冲向明月。 明月退避三舍:“别以为失恋就了不起呀,再来,我,我还手了!” “你还手啊!”季泽希横冲直撞要挣脱夜十的束缚。 都是熟人,又喝醉了,明月当然不好动手,纠缠了几轮之后,夜十说也说不听,只能一下把季泽希打翻在地。 “你忒么闹个P啊,你失恋打自己人,有本事把你师妹抢回来啊你!” 季泽希被打得嘴角流了血,怔怔看着天花板良久,醉红的眼睛流下了两行泪。 明月跟夜十都被这眼泪惊得颤了一下看着对方,两个人都怕看人哭,以前还以为只是怕女人哭而已,可男人的眼泪居然也这么让人……害怕。 季泽希不闹了,只是翻了个身卷着身子侧躺在地上。 明月一看到了煽情的场面,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夜十,剩下的交给你了啊。” 脚底抹油跑了。 “喂你也太没义气了吧?”夜十无奈叉着腰看着逃跑的明月,再看地上躺着的季泽希,歪着脑袋揪了一把短发,“一个两个的……” 弯腰抓起季泽希的腰带,一把扛起来,往床上丢。 赵明月跑到了外边,摸了摸疼痛嘴角,舌头一顶,腥甜,估计流血了。 果然她不是安慰人的料,这没安慰成还把人劝炸了,结果自己连带遭殃,以后不干这事了! 此刻大概晚上七八点,金陵城最热闹的时间已经过去,街上行人不多,从新家出来走了十来分钟,依稀能听见琴声…… 凄婉的歌声伴着琴音在寒冬腊月里幽幽传来: 卸妆问铜镜,朱颜可依旧? 风雪过,红烛泪落就凝固。 谁曾见,红花明朝赛今朝? 明日红妆覆,再唱你与我。 再唱,却见台下君抱新燕尔 泪落,只道多情扮作无情演 无人听闻旧人断肠言 凄凄清清的歌声如同冰雪哭咽让人觉得心凉。明月也听不清歌词是什么,只是这份凄婉幽怨让她想起了席慕蓉的一首诗《戏子》。 请不要相信我的美丽 也不要相信我的爱情 在涂满了油彩的面容之下 我有的是颗戏子的心 所以 请千万不要 不要把我的悲哀当真 也别随着我的表演心碎 亲爱的朋友 今生今世我只是个戏子 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 流着自己的泪 当然对方唱的定然不是席慕蓉老师的诗,但大概都是在讲戏子的人生。明月顺着歌声走到了繁华处的灯火下。 灯火通明的繁华大街人来人往,那琴歌之声已消失无踪,再也听不见。 明月也不知道为何顺着歌声走到这儿,抬眼看张灯结彩的红楼在白雪之中笼罩一份红尘韵味。 这地方不是青楼,而是“妙音坊”。 妙音坊内有很多歌姬舞姬与琴女,各自都有一技之长。不过,古时候对戏子的评价总是有些贬低,所以妙音坊在常人的眼中依旧被列入“烟花之地”的范畴,歌姬舞姬的身份地位并不高。 而且,一般出来听曲儿看戏的都是男人,这里的女子就更无法逃脱烟花女子的称呼。 如今这妙音坊来了一位艳冠群芳的琴师琼枝,即便那位琴女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出场献艺,但如今这妙音坊已经聚集了很多慕名来访的客人。 大家都希望能提前一睹芳容,看看这绝美的才女。 所以,妙音坊今晚是爆满,里边的人声高过琴声。 明月站在门口,就见着里头攒动的人头,鼎沸的人声,这样听曲儿看戏能看出什么来? “赵明月!” 身后忽而传来一声吆喝。 回头就看到蒙律驾着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是楚子晏的车。 明月脸上洋溢起笑意,走到车边给车内的人行了一个礼,然后问道:“你们怎在这儿?”说完想起来了,“是刚从段侍郎的酒宴回来吗?” 蒙律嗯了一声反问她:“倒是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明月拇指了指后边的妙音坊觉得不大妥,笑着说,“路过,看见里边热闹就多瞧了两眼。” 蒙律横眉:“难道你不是为了去看琼枝姑娘的?” “当然没有!”这句话说完,她跳上马车钻了进去,“我真的就只是路过。”说完已经在楚子晏身旁坐了下来,凑在他耳边低声说,“有你这样的无双美人,别人谁还能入我眼呢?” 油嘴滑舌。 楚子晏不冷不热道:“你这酒也喝了不少吧?” 明月立刻捂嘴,从他身边退开了一些。 楚子晏趁她拉开距离,好好打量了她的脸。 车内放置一颗夜明灯,所以看得也算是清楚,他微微不悦问:“这脸如何弄成这样?” 明月还没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呢,听他这么说才想起刚才被季泽希揍的事,捂住了嘴角,呵呵笑:“不小心撞了一下。” 撞了一下能撞嘴角? 楚子晏眯眼:“跟人打架了?” “哪能?我是和平主义者。” “夜十带你打架去了?” “真没有。” “解释。” 楚子晏看着柔柔弱弱的,但最是强势,明月看他一点都肯让步叹了口气:“刚才跟人喝酒,然后他心情不好喝大了,把我当成假想敌揍了一下。” 楚子晏细长的眼睛微微一凛:“何人?” “小打小闹而已,而且他失恋了让他揍一拳没多大事。”明月绕开了话题问,“去喝喜酒好玩吗?” 楚子晏不答就只看着她,死活不肯绕开话题。 明月叹了口气,只能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他斜睨她:“傅若水拒婚,季泽希为何打了明月?” “他喝醉了,我冤大头呗。” 楚子晏沉默不语,一会儿之后手拨过她下巴看她淤青的嘴角:“以后不得跟其他人喝酒。” “我真没喝多少。” “要真敢在他人面前醉得如同昨晚,我定饶你不得。” 明月并没当一回事,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又不爱喝酒怎么会跟人……”笑容在看到他不喜不怒的表情时慢慢收住,谄媚挨着他说,“我对别人有不会那样的,嗯……” 看他还是一副“你以为本王在跟你说笑呢”的表情,她正色回答:“知道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倪往往事 他面色依旧没怎么缓和,依旧皮笑肉不笑的,明月笑呵呵用肩膀蹭他,“都说知道了,别生气了……” 他对她这话可不能全信。 为了消除他的审问模式,她又岔开话题说:“那段大人的喜宴很热闹吧?” 楚子晏皮笑肉不笑道:“自然比不得妙音坊热闹。” “……”他还真的小肚鸡肠啊,明月没好气道,“我真的只是路过……也不算路过,就是听到一个好听的曲子,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 “那我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不然明月就能进了妙音坊。 “能别这么阴阳怪气说话吗?”赵明月笑他小家子气,不过也习以为常,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那要不你给我唱,我以后就都不去听别人唱,嗯?” 他细长的眼再次慢慢投过来:“原来明月还当真是想去听曲儿?“ 谁是这个意思啦?就算她去听人唱歌能出什么岔子?她还能真看上什么貌美如花的姑娘不成? 小爷……小娘是异性恋! 可他这酸不溜秋的语气,说得她好像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看来这喜酒殿下是喝得不顺口,所以心情不好?” 平时倒挺机灵,她就一点没看出傅若水为何要悔婚?为何千里迢迢来找她?被揍了一顿她只是以为自己是冤大头? 最不冤的人就是你赵明月。 对那夜十也是如此,夜十一叫她就丢下他出去,夜十重要还是他重要? 原来,他对下午她跟夜十勾肩搭背出去的情景依旧不能释怀。 见他继续油盐不进的模样,明月器械投降:“好好好,是我错了还不成吗?那要怎样你才能消气?” 明月向来不觉得这种主动求和讨好怂,只要他没碰触她底下,错或无错她都可以认错。 谁让她是diǎo sī,人家是白富美呢? 楚子晏也知道她这样的脾气,只要他不过分她都会让他,于是不冷不热道:“你给我唱支曲儿吧?” “……” 这叫现世报吗? 赵明月笑道:“我唱得不好。” “唱不唱?” “唱!” 忠犬攻明月跟他斗嘴向来都是败北,喜欢了又什么办法? 唱呗!不就唱歌吗? “虽然我不会弹琴,不过我歌唱得可好了!” “……” “米一一一马哈哈哈……” 楚子晏忍不住斜眼看她。 明月整理了一下衣领:“这叫吊嗓子,艺术家开嗓之前都会吊两桑,像我这样。”左右瞄了瞄,将车内一个木盒子抱在怀里:“下边这首歌,献给我一听就会消气的晏王殿下,呼呼呼呼!” 一个人自带气氛,击打盒子。 “……”楚子晏在想他是不是选错了办法逗她了?看她这架势是要唱的是什么歌? “我的热情!” 明月一开场就把楚子晏镇住。 她弯嘴一笑,拍着盒子打节奏大嗓门继续来:“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 淡定如楚子晏也不由怔忪,看她摇晃乱舞,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明月小眼神朝他一抛: “太阳见了我 也会躲着我 它也会怕我这把爱情的火 我在高声唱 你在轻声和 陶醉在沙漠里的小爱河 你给我小雨点 滋润我心窝 我给你小微风 吹开你花朵 爱情里小花朵 属于你和我 我们俩的爱情就像 热情的沙漠哦哦哦~~~~” 这露骨的歌词,这么吊儿郎当的赵明月,一个人像一群人一样热闹,终于把哭笑不得楚子晏逗笑,满是笑意的眼睛里,都是明月眉飞色舞的样子。 明月拍得手都疼,见他笑了凑过来:“好听吗?消气了没?心情好没好了呀?” 楚子晏忍住捏她绯红脸颊的冲动:“哪学来的油腔怪调?” “什么油腔怪调?这叫摇滚Rock and Roll……”表情狰狞地做了一个摇滚的LOVE手势,看楚子晏不可思议看着她,嘿嘿一笑收回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的摇滚情怀,“就一首……民谣。” 楚子晏目光一动,眼里流过几丝明锐的光芒:“明月家乡的民谣?” “算是吧。” “跟菠萝包产自一个地方?” “……”没想到他还能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东西,她都快连菠萝包的味道都想不起来了,“呵呵,嗯。” 楚子晏垂下眼眸:“明月都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以后会对我负责的吧?” 负责不负责是其次,但她对他做了哪样的事了?明月脸张红。 楚子晏掀起眼睛看她:“明月说了喜欢就不会离开的对吧?”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不会啊。”其实还有一点点心虚,毕竟她现在完全找不到离开的法子,才会脱口而出不会。 “我说过,明月要我就只能有我,且事事得以我为先,任何人在明月心中都不能比我重要,要永远站在我这边,不许再对任何人有非分之想……” 呃。 这家伙是在开玩笑吗? 这话她倒也不反感甚至觉得很可爱,有想揍他的喜欢,明月忍不住笑。 “正经说着,你为何发笑?” “抱歉抱歉。”明月看他一本正经略微不悦的样子连忙忍不住笑,“我只是想到电影……书里的一段台词,女孩子对男孩子说。 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楚子晏听完之后,颔首:“以后明月就按这样的准则待我。” “……” 她只是跟他分享一下经典台词而已啊,怎么就成了她对他的准则? 真有种搬砖头砸自己脚的后悔。 “怎么?明月做不到?” “做得到。” 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答应了也还不高兴,明月心里偷偷鄙视了他一下,就去妙音坊门口站了一会儿他都能气成这样,这醋劲会不会太大了点? 回到了晏王府。 楚子晏提着药箱进书院。 赵明月却不在,这刚回来又去了哪儿? 问管家:“明月在何处?” “老奴见她从药房出来又去了倪往住处。” 她去找倪往做什么?还去了药房? 明月是听夜十说,倪往昨晚去湿地杀无心鬼受了重伤去找的倪往。 她私自去接了妖魔通缉令,必然不会让府上其他人知道,估计对自己的伤势也有所隐瞒。 倪往开门见到明月有些意外,随后拱手行礼:“公子有何吩咐?” 赵明月提了一下药箱。 倪往一怔,将门打开,把明月请了进去。 她与明月接触的时间也并不算长,但从临京到银川,再到三年之后在关山与空桑的相处,对明月的为人处世她打心里敬佩。 明月说:“伤势还好吗?” 猜得出来是夜十跟明月说的,倪往沉默了一会儿:“还好。” 明月说:“我虽不是大夫,对邪祟侵染的伤却还有些办法对付,你要是信得过就让我帮你瞧瞧。” 倪往眉头微微一皱,看了明月纯净的眸子须臾,转身解开了衣裳,将衣服拉下露出后背,后边有三道发黑的爪痕。 明月不由深呼吸,这么深的伤这丫头居然一声不吭地忍着,明月牙关一紧,打开药箱拿出药材与去除阴毒的丹药。 受邪祟毒气所伤很多通过普通的药草也能医治,但复原极为缓慢,阴毒有败血与腐化的毒性,所以稍有耽搁就会恶化得很严重。 明月动作尽量放轻,但药粉洒在皮肉之上,腐败的伤口冒起一些黑烟。 “嗯!”倪往痛到极致只是轻哼两声,但额头还是忍不住冒出了一层冷汗。等明月帮她把药上好,倪往面色也变得很苍白,拉起衣服说道:“多谢公子。” 她不开口请求明月为她的行动保密,皇家阴阳师接私单并不被允许,即便有些阴阳师也会暗中接单挣外快。 可她既然已经做了要被曝光她也认,但她相信明月不会说出去,不然他也不会这个时候单独来她的住处。 明月将药箱留下:“好好休息,明天晚上我再过来帮你换药。” “我姐姐为了救我被无心鬼杀死,我发过誓,五年之内一定会杀了无心鬼,可没想五年之约到期,我依然不是那孽畜的对手。”倪往忽而说道。 明月也没想到倪往会主动跟她说起心事,倪往是个过于独立的女子:“如今无心鬼以死,不管是不是你所杀,但如果我是你的姐姐,会更庆幸你平安活着。” 倪往望着明月目光格外坚韧。 “姐姐天资极高,父亲说她以后定然会成为优秀的阴阳师,而我资质并不好,即便苦练至今却一事无成。” “那是因为你太高估一事无成这个词,你自己看不到而已,在别人眼中你是个优秀的阴阳师,有时候放低自己是为了更高的修行,倪往,你是我见过最有潜质的阴阳师,因为你比任何人都虔诚与专一。” 倪往看着她良久,再次拱手行礼。 明月回礼:“有我能做的只管来找我,别总是一个人。” 说完明月离开了荣庆堂,沿着畅春园走回书院,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回到书院自己的房间又见亮着灯,楚子晏坐在她房中等候多时。 第一百六十四章 琴女琼枝(三更) 说完明月离开了荣庆堂,沿着畅春园走回书院,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回到书院自己的房间又见亮着灯,楚子晏坐在她房中等候多时。 楚子晏问:“去了哪儿?” “去……洗澡了。” 知道她去了荣庆堂,他也没揭穿她,只是放下手中的书对她说:“过来。” 她走过了去,在坐榻上矮桌另一旁坐下:“你怎么还不睡?” 楚子晏拿起桌上一个瓷瓶,打开,里边有绿色的药膏,他用棉签沾了药膏对她示意。 明月把脸凑了过去。 楚子晏的棉签到了她嘴边停下来:“傻笑什么,这样如何上药?” 明月合上嘴。 楚子晏一手托着她下巴,另一只手轻轻上药,她倒是会体贴女孩子,自己的伤却不管不顾。 “本来就挺丑,被打成这样就更丑了。” “我哪丑?”她抗议。 楚子晏只能把棉签拿开,等她抗议完才重新涂抹,看他仔细的模样她心里又美滋滋起来。 她眉梢都是笑意,他心里也柔软起来。 明月真希望,以后的日子也都这么太平。 接下来的几天确实人畜平安,十分太平。 没几天就到新年了,金陵开始洋溢气年的味道。 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这日灶王爷上天的日子。 腊月十二四,弹尘扫房子,整个晏王府乃至整个金陵每家每户都在大扫除。 腊月五十五,推磨做豆腐。 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 腊月二十七,宰年鸡,赶大集,办年货的时候。 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有的家以桃花挂在门前屋后,有的用红纸贴上,避邪祟。 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上大供,这日楚子晏跟随楚皇帝去了先祖皇陵祭拜。 在现代虽然也听闻这样的习俗,但并没有像这里的人贯彻得如此彻底。 而就在这短短时间内,夜十也把房子修整得差不多,还有模有样的贴上窗花挂上红灯笼。当然这种速成的修整还得靠银两推波助澜。 好在这房子一改之前的阴森荒凉,变成了真正的豪宅。 季泽希也还在金陵住着,傅若水知道季泽希那晚揍了明月,第二天就把他骂了一通还要赶他走。好在明月与夜十劝阻,但她便以此为借口,怎么的也不肯回岳山。 她不回去,季泽希当然也不回去,于是,这“夜宅”又多了一个住客。 其实岳山派在金陵原本就有一个小据点,对傅若水的行踪也是了如指掌,否则季泽希怎么能一下就找到了他们的新房地址? 于是来夜宅窜门的人还不少,这宅院也显得有了人气,今日又有岳山派的弟子窜门,不过夜十留下季泽希他们在家带着明月溜出来玩。傅若水觉得跟师兄弟在一起尴尬也跟着跑出来。 腊月二十九,街上热闹非凡,金陵长街、东南西北街市人来人往,布庄的生意也格外好卖,大人小孩都会在过年置办一套新衣裳过年。 明月三人路过卖胭脂水粉的摊儿,傅若水立刻停下来,明月跟着她挑东西。 两人眼光颇为一样,同时拿了一个珠花,珠花是白花与粉蝶的形状。 “明月要买这个?”看明月还挺喜欢的,傅若水有些差异,“难不成……你要送给哪家姑娘?” 其实是她自己觉得挺好看,可现在她也戴不上:“嗯,确实是要送给姑娘的。” 傅若水脸色一变,胸口发闷:“你,你当真有喜欢的人了?” 她确实是有喜欢的人了,明月看向她笑而不语的默认,让傅若水心里更是难受。 “你该不会是喜欢……倪往姑娘吧?” 明月身边最漂亮的女子就是倪往,之前明月待倪往也挺好。 明月没回答。 摊贩将珠花簪子装在盒子里递过来说:“公子眼光真好,这簪子送给心仪的姑娘最是好不过,上边的珠花可是宫里娘娘喜欢的样式。” “是吧,我觉得也好看。”明月给了钱接过了盒子。 傅若水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赵明月你……” “好啦,不就一个簪子嘛,看你急成这样,喏,送你。”明月大方将盒子递给她,“新年礼物。” 傅若水跌入谷底的心又迅速飞到云端,很是受宠若惊:“你,你要送的人是我?” “不送你还能送谁?”而且她至于夺她所爱送给别人吗? 傅若水心情被明月搅动得忽上忽下:“赵明月,你也学夜十会欺负人了!” 她哪有欺负她啊? 明月好笑道:“逗你玩呢,不然再给你买个胭脂好了?你喜欢哪个?” 夜十挑了一个最红艳的:“这个吧,够红艳,多女人啊。” “俗气!”傅若水不喜欢这红艳艳的东西。 明月扫了一眼各种颜色的胭脂说,打开一个如同贝壳形状的胭脂盒:“这蜜桃红好,跟若水的肤色很配。” 她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而且味道很淡,你看看,喜欢吗?” 傅若水惊讶于明月与她的喜好相投:“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颜色?” “你皮肤白,唇色好,用淡一点的颜色补色就很好看。” 傅若水被夸得脸红扑扑的,小声嘀咕:“你还整天看我嘴唇颜色啊……” “什么?” “没什么!”傅若水脸比抹了胭脂还红,可看明月挑起女孩子的东西得心应手的,又忍不住问,“你经常给女孩子买东西?” “不算经常吧。”她朋友也没几个,但购物是经常的。 女人购物不在于用不用,只在于一时冲动或有没有,没有的都想试一下,买回来不见得都会用上,她就买了一堆没用的东西。 看傅若水有些鄙视的眼神。 明月笑:“只给你买过,算不算经常啊?” “骗人,小小年纪不知道骗过多少女孩子。” “天地良心!”赵明月把胭脂挑好了,又选了一个香粉问傅若水,“这个味道好闻吗?”她用手轻扇让傅若水闻。 傅若水摇了摇头:“不是很喜欢。” “那换一个兰花香的吧。”她换了一个又给她闻,“怎样?” “这个挺好闻的。” 明月点了一下在她手腕,傅若水不明所以,明月说:“这香粉的气味若有若无就好,所以擦在脉动之处,比如手腕或耳朵下方,这样效果就可以了。”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连姑娘家都不知道的事?” “因为……我以前有个姐姐。” 夜十凑过来:“你们挑个胭脂水粉得花多长的时间啊?赵明月我佩服你陪女人逛街的耐性。” “你陪女人不更有时间吗?”明月重音在“陪”字上,让夜十无法反驳哈哈大笑,而后厚颜无耻地说了一句:“那是因为本大爷持久!” 实在是……没办法跟他比下流。 不够明月此时倒是看见了一位眼熟的人,中书侍郎段宏携带一位大概不过二十岁的年轻女子,从成衣店里走出来。 看他呵护的模样,想必那就是他的新婚妻子,虽然避礼在街上并不会相互牵手,但两人眼神你侬我侬,看得出来正是蜜月期。 那小娘子也生得挺好看,至少比段宏要年轻是十来岁。 “夫君,我想去琴行看看琴可好?” “好,都依你。” 他们两人便进了琴行。 夜十也看向琴行,不过目光跟明月可不同,他看的是一名穿着红衣戴着面纱的女子,目光一亮说道: “噢,琼枝。” 哪儿? 明月也立刻搜罗街上的大小美人。 夜十说:“进了琴行的那个红衣女子。” 只看到曼妙的背影而已。 夜十:“难得有如此机会,去会会她。” “夜十,你一个人去就……”傅若水还没抗议完,夜十已经拉着明月朝着琴行走去。 其实也看不到什么特别之处,冬天穿得厚,也看不出什么魔鬼身材。她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丹凤眼,但眉目传情颇有韵味,尤其她眼角下方有一枚泪痣,让媚态十足的眼神多出几分优伶的凄清。 她在挑选琴,那手指倒是好看得让人眼睛一亮。 观音手相,人不胖,但手指圆润细长,大概这就是柔荑的实例。 削葱根一样的手指,轻抚琴行内摆放的古琴,又调整了一下调音柱,再拨动。明月是听不出什么很大的差别,但琴行老板骤然转过身去看她,然后笑着走着过来。 “姑娘是行家啊,这是宫廷尾琴,弹奏的音域广泛厚重。” 琼枝并没说什么,从尾琴转到了一样的扬琴。 这琴行很大,她喜欢这儿的每一个乐器,但却对每一个乐器都不甚满意。老板看她是个行家,盛情推介。 琼枝身旁一个穿着粉色袄裙,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的丫头说:“老板,你的尾琴音不够精准,扬琴声音没有我们小姐期望的亮,这古筝啊……唉。” “这位小姑娘,我们琴行可是金陵最大的,你从这儿挑不出满意的,就没有再好的了。” “唉。”那小姑娘又摇了摇头,“琴要弹个得心应手,弹个逍遥自在,我们小姐要找的不是最好的琴,而是最趁手的琴。” “那个丫头,叫海棠。”夜十说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痴情郎段宏 海棠是琼枝的贴身婢女,模样水灵得很,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格外明亮。小脸不过巴掌大,双唇红润,笑起来有一对酒窝,十分讨人喜欢。 琼枝对肆意评价的婢女说:“海棠,不得无礼。” “是。”海棠恭敬地走在琼枝身后。 主仆二人转身挑选琵琶。 段宏与他家小娘子也在挑琵琶,但两人沉浸在互动之中,对周遭的动静毫无反应。 小娘子给段宏弹了一段琵琶后,说:“我怎么总觉得这声音不大好,夫君觉得好听吗?” “好听。” “你就会奉承。” “夫人弹得我都觉得好听。” “带你来买琴还不如带四月呢。”那小娘子嘴上不满,心里实则是喜悦的,“不过这声音总觉得差了一些……” “奴家看看如何?” 段宏家的小娘子当然不知道眼前此人是何人,只是被她的红色惊艳了一下,将手上的琵琶递了出去:“劳烦。” 琼枝接过,修长的手指拨动琵琶,随即调整琴头的调音柱,又拨动了几下,随后她往一旁的高脚凳坐下来,右腿架在了左腿上,姿势挺拔有气质。 她抱着琵琶弹奏起来。 明月的对乐器的掌控也就是钢琴能来那么几首,然后箫能吹个送别与楚子晏教的明月照子晏,对其他乐器……盲。 她能判断的就是,琼枝这抱琵琶弹琴的姿势很惊艳,那弹琵琶的手指好看得不要不要的,至于琵琶声她只会两个字形容,好听。 但那小娘子却面露惊喜之色,赞叹不已:“真好,姑娘弹得真好。” 琴行的老板也颇为震惊:“行家啊,这手法我几年也见不上两三个。” 琼枝的琵琶声停了下来,她起身将琵琶给了段宏的小娘子:“小娘子再试试看,是不是顺手了些。” “好。”小娘子抱过琵琶,方才还觉得这小娘子好看,但在琼枝美艳的气质之下,就稍显黯淡了些。 她抱着琵琶弹奏了一段,惊喜起身向琼枝行礼:“姐姐可真有本事,方才还觉得生硬,现在就顺手了好多,声音也较之前好听许多,多谢姐姐点拨。” “点拨不敢当,奴家不过是略懂皮毛,姑娘喜欢音律,与奴家正好兴趣相投,也算有缘之人。” “姐姐的技艺惊为天人,能不能再劳烦姐姐帮挑选一只尾琴?” “尾琴?”琼枝丹凤眼瞥向她之前试过并不满意的尾琴,“奴家有一把尾琴,虽只有七八成新但音质上佳,姑娘若不嫌弃是用过之物,倒是可给姑娘看看。” 惊艳于她技艺的段宏家娘子闻言,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兴奋:“我如何好意思呢。”她看向身后的段宏。 段宏上前说道:“多谢姑娘美意,若是真适合我家夫人心意,在下定然按价购买。” 琼枝对行礼的段宏似乎没有一丝好感,也不还礼,转身便走。 海棠见主子离去,给段宏行了一个礼,说道:“我家小姐的意思是,琴赠有缘人,钱财是其次,小娘子若有意要,明日便在妙音坊后院等候。” “妙音坊……”海棠震惊,“难不成姑娘是……” 海棠把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笑出两朵梨花:“姑娘若来,就对后门的护院说找海棠便可。” “多谢琴师。”段宏的小娘子感激不尽。 明月偷看人还会收敛装作来选琴的样子,但夜十那一双眼睛跟两枚钉子定在人家姑娘身上,原本琼枝还想再挑选一下别的乐器,结果斜睨了一眼夜十,最终转身就离开了琴行。 海棠跟在后头,对夜十与明月瞪了瞪眼:“看什么看,没见过姑娘家啊?” 夜十吊儿郎当摸着下巴:“你这丫头还挺有性格。” “哼!”海棠回头还瞪了夜十一眼才疾步跟上自己主子。 明月与夜十一直目送一双美人主仆离去,傅若水走过来挡在两人面前:“你们看够了没有?” 明月差点闪到自己舌头,她纯粹就觉得那小姑娘挺可爱的而已。 夜十可不管傅若水说什么,低头问明月:“大年三十,琼枝在妙音坊献艺,到时候就能见到面纱下的真容,哥哥带你去瞅瞅。” 大年三十楚子晏要留在宫里吃年夜饭,除了楚子晏她跟夜十最亲,当然是要跟夜十跨年,听他说有节目她立刻来了兴致。 “夜十!”傅若水将明月推到自己身后,“你休要误人子弟。” “怎么就误人子弟了?我只是带明月去听琴陶冶情操。” “你!”傅若水说不动夜十,“赵明月,你可不能被夜十带坏了。” “不会,我们就是去看戏,到时你跟季师兄也一起来。” “我,我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没事,大不了你女扮男装进去?”明月觉得自己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这主意挺好,对吧?” 傅若水是不愿意明月进出那种地方,但明月平时对姑娘家体贴却不会失礼,以前在岳山派还有不少师妹去讨好他,结果都被他妥当的拒绝掉。 想来明月也不是贪图女色之人,而且这次明月还有心带上她一起,更不会是去寻花问柳。 傅若水纠结再三,终于首肯,三人决定明天一起去妙音坊。 楚子晏从皇陵回到晏王府,走到静安殿门口,听到从书院传来明月清朗的笑声,长眉一扬,原本要踏入静安殿的步子调转了方向走向书院。 听到她的笑声,他都觉得心情明朗起来。 只是到了书院门口又传来女子的娇笑,他面色一怔。 此时的房中,傅若水换上了明月的冬衣站在明月面前:“这样能行吗?” 傅若水比明月矮些,衣袍有些长了点,不过肩膀与腰身却合适,而且她穿上还能将胸部挺起来一些,明月心里暗忖,傅若水这妞也真真的是……有料。这么厚的衣服都能撑起来,保守也得是个C…… 察觉明月目光落在的地方,傅若水红着脸怒骂:“赵明月你看哪儿呢?” “啊?哈哈哈,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小色胚。”傅若水还是骂了一句,并不觉得明月无礼,只是她被看得非常羞涩,脸上满是红霞。 明月也没怎么放心上,她跟傅若水都那么熟了:“挺合身,到时候再穿一件罩衫就可以……今天不是买了眉笔?拿过来我帮我把眉毛描粗些。” 明月要给她描眉? 傅若水心中小鹿乱窜,从荷包里拿了眉笔递给她:“你会描吗?” “包你满意,坐下。” 明月拿着眉笔,一手托着她的脸一手开始描画她的眉。 傅若水觉得,明月跟别的男孩都不一样,他并不高大强壮,但才智过人心思细腻,总让她有心安的感觉。而且明月十分清爽,身上总是干净好闻的香气,不像门派里的师兄师弟那些邋遢鬼。 被明月托着下巴描眉,看她俊秀的眉目,细致的动作,傅若水心中那株为明月萌发的情种,如今又抑制不住开枝散叶,开出了一个粉红的花骨朵。 这种情感如同藏在云朵后边的月儿,如同月光下生长的花,如梦似幻。 明月为她画的每一笔眉都是吹散云朵的风,浇灌花朵的露水,傅若水心中的感觉越发真实明显,越发情不自禁。 她眼中有水光浮动,怔怔望着明月许久,情难自禁道:“明月……” “明月。”楚子晏的声音几乎同时与她响起。 明月的注意力显然被突然进来的楚子晏吸引去,她转头看他,笑意涌上眼睛,从坐榻上下来给他行了礼:“殿下。” 傅若水也迅速下来,给楚子晏行礼:“小女子傅若水给晏王殿下请安。” 楚子晏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面色如常:“傅姑娘免礼。”他往椅子坐下看向明月眼神稍微沉了些,“明月今日,很是无礼。” “……”今早他进宫时她连床都没起,两人连面都没碰上,她怎么又无礼了?明月不解,“殿下何出此言?” “男女授受不亲,你将傅姑娘单独留在房中,此事传出让傅姑娘名节何如?” 这个……明月还真没想到。夜十去妙音坊订场,她就跟傅若水回了晏王府试装,别说她是个女的,就算是个男的,以她一个现代人的思维哪能想到什么授受不亲不能共处一室? 不知其中礼数的明月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楚子晏责备的虽是明月,但傅若水听得面红耳赤。 明月担心她尴尬,跟楚子晏解释:“殿下,明月跟若水是好朋友,这么相处应该无伤大雅。” “即便明月与傅姑娘情同姐弟,在外头本王看不见也就罢了,可这是晏王府。”楚子晏依旧面色如常,但话语让傅若水自惭形秽。 不仅因为自己漠视礼教进出男子房间,也因楚子晏那句“情同姐弟”更觉无地自容,她的面色由红转白上前说道:“是小女子不知礼数进了男子房间,与明月无关,恳请殿下莫要责怪明月。” 傅若水双手不安绞着,分明很惊慌却还为她开脱,明月心中立刻起了保护女性同胞的心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 袒护傅若水 傅若水双手不安绞着,分明很惊慌却还为她开脱,明月心中立刻起了保护女性同胞的心里。 “殿下,礼教在心,清者自清,即便明月与若水同在一间屋子,但无越礼之举,朋友之间的相处但求问心无愧。” “明月这般认为,外人又如何想?” “殿下什么时候如此在意外人的看法?” 这小东西越来越会顶嘴了,楚子晏面上没有表情变化,不再与明月做无谓的争辩,直视傅若水:“明月坦言与姑娘只有朋友之礼问心无愧,姑娘对此是否亦是……问心无愧?” 晏王声音柔和缓慢,但如同一枚针垂直落入傅若水的心湖,扎破表层,没入她内心,傅若水身体微微一颤。 明月义正词严说对她只有朋友之意,可她对明月此番心思怎么问心无愧? 傅若水对皇族很敬畏,再听了明月的辩白,心里难过至极,转头看向明月,眼中有了哀怨与苦楚的泪光。 明月你对我真的只有朋友之意? 明月一怔,以为自己低估了礼教对这里女子的约束,有些歉然道:“若水……” 傅若水很快将目光移开,对楚子晏跪下:“小女子行为不检,在王府失礼,请晏王恕罪。” 她根本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是行为不检了?明月有些愤然,这算什么罪为什么要下跪道歉? 她看向楚子晏,平时他也没有这样苛刻要求过人啊,就算这是晏王府,但眼下又没有外人在,他至于如此严苛吗? 楚子晏理所当然,不理明月询问的眼神,自顾对傅若水又说:“既然姑娘是明月的朋友,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本王会差人将你送回夜宅。” “殿下!”明月终于忍不住抗议,他这是要赶人的节奏? “倪往。”楚子晏不让明月有言语的机会,等倪往进来他下令,“送客。” “是。”倪往自是不问前因后果,绝对执行命令,上前对傅若水颔首,“姑娘,请。” 傅若水不敢再看明月,低着头偷偷哭泣。 一个女孩子势单力薄原本就是弱势,在王府之中更显得孤立无援,明月看着揪心,愤懑的情绪越积越高。 这算什么狗屁礼教! 明显就是她请朋友来家里玩,可家里人把她朋友赶走。这让她朋友心里怎么好受?又怎么看她? 对,这也不是她的家,在晏王府她也做不了这个主,心里跟堵了块石头一样,很不甘心地深呼吸。 “不劳烦殿下护送,我朋友我自己送。” 晏王府了不起是吧?她还就不住这儿了,看他们的规矩能拿她怎么着?赵明月举步要与傅若水一起出去。 “明月站住。”楚子晏叫住她。 赵明月停下脚步,心中是有些恼他的,知道傅若水是她朋友还这么为难她,明显就是欺负人嘛。 傅若水为明月的举动感动,可又担心他忤逆晏王会被责罚,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顶撞晏王。 明月安抚道:“没事,我送你回去。” “赵明月。”楚子晏话里有警告的意味。 明月深呼吸,她是对楚子晏此举不满,但当着外人面与他顶撞会折损他的颜面,他可是晏王,于是回头对他拱手行礼。 “晏王教训的是,明月方才很失礼,为了遵循礼数,明月送友人回家,还请殿下允许。” 说完,她对傅若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今日是明月不知礼教,让你名节被小看了,明月跟你赔不是,这便送你回去,请。” 随即,将傅若水护送出了王府。 倪往站在原地不动声色,晏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她知道明月让他不悦了的。 “殿下?”倪往询问。 楚子晏闭了闭眼,赵明月平日也没多笨,对于这事怎么如此鲁钝:“跟着,别让他在外头过夜。” “是。” “回来。”楚子晏突然改变了注意。 倪往走回来拱手行礼,等待晏王继续命令。 楚子晏目光一沉:“由他去,谁都别管他。” 倪往稍感意外,殿下这意思是不管明月?不知他的目的为何,但还是拱手领命:“是。” 倪往退去。 明月的房内顿时只剩下楚子晏一人。 这满屋子都是女子香粉的气息,楚子晏看向那张坐榻,上边有几件明月的衣裳,估计是让傅若水挑选所用。 矮桌上还放着一个女子的荷包,一旁散落着胭脂、眉笔与发簪。 镜子倒扣在桌上。 那家伙倒是挺懂女孩子心思,会逗人开心是好事,可知道不知道她此举是要遭罪的? 而且,她怎么对谁都好? 楚子晏扶额看了那些小物件好一会儿,叹气,赵明月你出去后就没有回来的自觉,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只是他越来越控制不住她,越发主动去在乎她,越发急迫去靠近她,只感觉好而坏,好的是想到她就很高兴,坏的是总是想到她。 如果这是一种不能控制的沦陷,那赵明月必须非他不可,且不管他对她做什么,她都得无法自拔死心塌地地留在他身边。 所以明月,本王必须养成你这样的自觉…… 明月送傅若水出门,雇了一辆马车送她回夜十那。 马车内的气氛有点尴尬,平时活泼又任性的千金小姐被楚子晏责备得头都抬不起来,明月见傅若水这样特别尴尬。 “对不起啊若水,我……我不知道王府有这么多规矩,让你难受了。” 其实明月是以为,即便规矩再多,但好歹她跟楚子晏关系不一般,就算是不大符合所谓的礼数他也会睁一眼闭一只眼才对,可没想到他却比府上任何人都苛刻。 只是明月不明白,傅若水最难过的不是被楚子晏责备,而是……郁结于明月对她的心,明月到底对她是有心还是无心? 如果有心,他怎么说只有朋友之意问心无愧? 如果无心,为什么要听她的话,对她那么好? 今日在集市她问他是否要买珠花给心仪的姑娘,他默认了,然后将珠花送给了她,这分明就是暗示不是吗? “赵明月,你……”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傅若水话还没说出口,将脸别开望向窗外。 忽而有些埋怨明月若即若离不够主动,同时又更讨厌自己的懦弱。 曾有好多次,她都非常想告诉明月自己对他的心意,可总是缺乏勇气。每次跟他在一起总装得若无其事,真正碰到他的眼神只会紧张地躲避。 “若水,真的很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晏王府的规矩……” “那你知道什么?!”傅若水忽而回头对她大声质问。 知道她每天穿上自认为最漂亮的衣裳,为的不过是引起他的注意吗? 知道他跟别的姑娘讲话她有多么不高兴吗? 知道她每天有多想见到他吗? 知道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目光也只会追随他吗? 知不知道他一点关心或亲密的举动,哪怕只是一个温暖的眼神,也能让她幻想到无数个美妙的将来,让她高兴得彻夜难眠? 这些明月都不知道吧? 不知道她对他有着克制不了的期待,哪怕一次次失望,也还是期待着下一次可以实现自己的小小的愿望,希望他心里也有她。 如此酸楚无奈,可又如此期待,赵明月你可知道吗?! 我不顾父母之言拒绝季师兄的婚约,为的就是你赵明月啊! 傅若水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明月吓得手忙脚乱,这楚国的所谓礼教到底有多坑人?不过就是跟一个异性单独共处一室,却要收到如此的束缚。 “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带到我房里。”天啊,那现在他们共处一个车厢会不会又是离经叛道大逆不道?不可能啊,这世界女子也参战,也有女性阴阳师,按理说这种规矩不该怎么苛刻。 傅若水看他无辜又无措的更是觉得委屈,哭得更厉害:“你到底是装傻还是故意欺负我?” 明月连忙摆手:“我没有装傻是真不知道你会这么在乎……” “你不知道我在乎?” “不是不是!我知道你在乎名节,哎呦……”看她哭成这样,明月一急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放,“你摸摸看就知道咱俩就算睡在一起也不会……” “谁要跟你睡在一起了。”傅若水还以为他是让她摸心跳羞恼地挣脱手,“赵明月你就是笨蛋,混蛋。” “……” 明月不知该恼还是该无奈,难道她就没按得出来,她胸口有点软软吗?明月自己按了一下胸部,聊胜于无啊,衣服再厚也能摸出来才对。 再看傅若水现在穿的也是她的衣裳,可人家的用肉眼也能看出来呀…… 明月寻思,果然没胸罩辅佐有些女人想挤也挤不大,比如她。可好歹她也有个小B……吧!就算是A也不能被衣服一罩就石沉大海。 不服。 可不服不行,事实就是如此。 “若水,我其实是个女孩子。” 傅若水瞪大眼睛看着她。 她的样子很震惊,但她都能接受她杀过人的事实,又怎么会接收不了她是女孩子的事?赵明月点头笑道:“所以你别想太多,不要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我们是朋友啊。” 又是朋友? 傅若水泪水再次挤满眼眶,目光也逐渐冷了下来:“赵明月,你这也算安慰人?你连这个的借口都想得出来!停车!” 第一百六十七章 意外告白 他一面不惜顶撞晏王维护她,可一面又在拒绝她,赵明月到底将她当什么了? 傅若水跳下车。 明月傻眼,什么什么借口? “诶!”明月也追着下车。 车夫叫道:“公子,你还没给车钱呢!” 明月赶紧掏了银子丢给车夫继续跑。 “公子,我还没找你钱呢!” 找什么钱啊,她得找人!明月眼看就要追上傅若水,结果一旁窜出几个人就将她围住:“赵明月你这个混蛋!” 季泽希带着他几个师兄弟,不分青红皂白就又给了明月一顿群殴。正好夜十从妙音坊回来,看到一群熟人在打斗,被打的……又是赵明月?! “我艹,嘛呢!”夜十飞奔过去,拔开那一些人。 结果二打六,一群熟人互殴起来。 明月实在理解不了,这年头别人失恋买醉被揍的是她,敞开心扉跟人道歉结果还是被揍,犯太岁的了吧? 兄弟几个也是实在,不动用任何术法,硬拳头招呼着揍人。 明月觉得自己也是蠢到家了,为什么也跟着拼拳头?她要放倒这六个人其实真心不在话下,可为什么要被揍得这么惨? 傅若水一看明月被揍这会儿也有点后悔了,眼看他们打红了眼哭着上前劝阻:“不要打了,别打了!” 明月觉得这剧本不对,她手里是俩闺蜜吵架,怎么这会儿就成了为争夺一个女人大打出手的戏码? 谁告诉她这哪儿出问题了?! 一把撂倒季泽希,赵明月破口大骂:“你们都忘了吃药吧!啊?!” 明月将季泽希拎起来,季泽希身高与明月相差不多,她揪着他衣襟怒斥:“上次当你喝多了不跟你计较,这次你TM有病啊,不就失恋吗,还没完了你?!” 季泽希被揍得比她还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带血。 但明月不后悔! 不揍死这丫的已经给他面子。 可这家伙却无奈又怨恨地瞪着她:“赵明月,你要是个男人就不要把她惹哭!你有种就让她幸福啊!” 啥玩意儿? 几个意思? 明月拧着眉头:“你胡诌什么呢?” 傻了吧唧的。 “我胡诌还是你装傻?” 又是装傻?!刚才傅若水也这么说,明月闭了闭眼,再用力揪起他衣襟:“你要是个男人有本事把你师妹抢回来,拿我出气顶个屁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 “那你去啊!” “我现在就在抢!” “那你干嘛打……” 两人都嘶吼着瞪着对方,明月话说到此心里咯噔了一下,“我”字梗在喉间死活都吐不出来,抓着他衣襟的手一僵,猛然咽了一口口水。 不可能! 瞪着季泽希,看他眼里流露出痛苦与不甘的神色,明月忽而脊背发凉。想回头去看傅若水,但脖子硬得转不回来。 怎么可能!! 夜十凑过来在明月耳边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傅若水……看上你了。” 看戏的不怕事大!明月瞪向夜十:“胡说什么呢!” 明月这一回头…… 傅若水面色惨白,绝望地看着她许久,不承认也不否认咬着嘴唇转身离去。 傅若水没闹。 也没嗔怒地撒娇。 更没有再骂她混蛋。 只是转头的刹那眼泪飞扬。 那泪水在黄昏的天光里划出悲伤的弧度,又坠落在冰冷的地面。 赵明月抓着季泽希衣襟的失去了力量,被他轻轻一拨就垂落在身侧。 她完全不相信傅若水误以为她是个男孩儿而喜欢上她,心中格外难受。 季泽希猛然推了她一下,愤然离开。 街上人来人往,只有她与夜十停留在原地不动。 夜十问:“你当真不知道傅若水对你有意思?” 废话!明月愤然再瞪夜十。 夜十讪讪一笑:“我还以为你是欲擒故纵呢。” “你放屁!” 夜十看她真急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啦,就算是你粗心大意,被揍了两顿也扯平了。” 这种事怎么扯平?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在安慰人,明月不悦道:“你早知道?” “不知道啊。”在明月的凝视下夜十咧嘴又笑,“那丫头一直喜欢围着你转,看你的眼神都能掐出水来,就你不知道。” 她……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即便她再像个男孩可她内心还是个丫头,一个女孩怎么轻易察觉另外一个女孩喜欢自己? 即便在现代,她对同性相吸的感情一点都不反对,可她也像很多女孩一样,大多只会腐BL,对GL实在是……空白,不反对,不去腐,不关注。 傅若水对她好,她都认为是闺蜜那种好。 错就错在她女身男装! 终于明白傅若水为什么说她是在找借口或装傻?可天地良心啊,哪个男孩子拒绝女孩子会把自己说成是女人? “夜十!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被人喜欢是一件好事,那么美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破坏掉?” “你……”夜十才是第一号能装傻的人,他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懂,可表面永远是那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模样,“你愁死我啦!” “好啦,不就是被女人喜欢,你再这样我就当你是炫耀了……”夜十搂着赵明月的肩膀望天,“我就纳了闷了,我这么帅为什么就没人喜欢我?” 愁眉苦脸的明月抬头看他,手肘愤恨敲他的肚子,她正瞅着呢,他能别说风凉话吗? 扔下他就走。 “诶,怎么就走了啊?我是说真的,都没人喜欢我,要不赵明月,你喜欢我试试,搞不好我没女人缘我有男人缘啊……喂,别走啊……” 明月心事重重回到了晏王府,蒙律见到她吓了一跳:“赵明月你又打架?” 明月只是看了他一眼:“烦着呢,别理我。” 从蒙律身边绕过去走回房间,把门关上。 矮桌上还放在傅若水的荷包,她坐下来看着桌上的眉笔与胭脂,心里再次泛起深深的内疚,早知很早之前就告诉傅若水她的性别。 可现在她若跑过去跟她坦白她是个女的…… 你说傅若水是宁愿被一个男孩子拒绝?还是宁愿面对她喜欢上的其实是个女孩的事实? 这两个选项都太膈应人了吧? 或许还有皆大欢喜的可能,就是傅若水知道她是女的之后就豁然开朗,跟她手牵手当好朋友? 呸,赵明月,换你你能这样吗? 明月捡起桌上的眉笔,同性恋,不管男女,在现代都还被人歧视,所以很多人都无法面对自己喜欢上同性的事实,现在人心里那关都过不去,何况这个被传统礼教束缚下的傅若水? 她不能接受男女授受不亲,那如果女女授受…… 唉! 明月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强颜欢笑,哈哈,哈哈哈,她在这儿胡思乱想什么呢,傅若水自己都没承认,她瞎着急什么? 就因为季泽希与夜十片面之词,说是那样就是那样啊。 肯定不是啊…… 明月干笑几声,发现脸上有些疼,拿起桌上倒扣的镜子瞧了自己一下。 季泽希那混蛋下手可真狠,专挑人脸打,上一次的淤青消失还没多久呢,要让楚子晏知道她吃不了兜着走。 啊。 明月恍然大悟,之前楚子晏为什么突然那么苛刻,一再对傅若水强调礼教与她只当傅若水是朋友的事,那家伙其实也看得出来了吧? 明月猛拍脑袋,驴啊,刚才她还不顾一切地袒护傅若水,还给她买胭脂水粉,这些举动放在男孩对女孩身上都太暧昧不清。 明月悔不当初。 现在好了,不仅把傅若水弄伤了,又把楚子晏给得罪了。 明月起身就要去给楚子晏道歉,但想到自己现在这个模样有点不敢去。 淡定赵明月,整个事情都是道听途说自我推测,可一点没求证过当事人的意思,所以她还是当是个闹剧就好。 赶紧去洗澡,回来对着镜子乖乖把药擦好,希望等楚子晏见到她的时候,一切烦恼跟伤口都烟消云散。 然而,事情并没有明月想得这么轻松,一觉醒来脸上的淤青还在,而且,楚子晏又已经进宫参加年末大赏,晚上还有皇室的大年夜聚餐。 明月也不想顶着这么一个模样去见人。 可夜十非常积极地来王府领她去妙音坊,说她脸上有伤正好做绿叶来衬托他的帅气,他就那么不仗义将她带出门。 只是明月没想到在妙音坊的门口,看到了穿着她男装冬装的傅若水。 傅若水脸上除了将眉毛描粗了一些没有上妆,眼底有些黑眼圈,大概是昨晚没怎么休息好,看到明月她目光微微闪躲,可又迎了上明月无措的眼神,依旧是平常的语气: “赵明月,还以为你被打得起不来了呢。” “哪能啊!”明月尽可能笑得自然,还想说什么可就是说不出口。 夜十说道:“来了就好,进去吧。” 一手推着明月,一手推着傅若水就进了妙音坊。 妙音坊中庭大厅内几十桌爆满,人声鼎沸,夜十高价买到了二楼雅间的座位,那座位能将楼下与舞台尽收眼底。 红彤彤的舞台上张灯结彩。 妙音坊的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王晓春,此女子面容姣好,体态丰盈,艳丽红妆着面,红色绣着牡丹的锦缎着身,整个人艳丽夺目。 第一百六十八章 妙语琵琶 王晓春上前串讲报幕。 第一个舞蹈是《七仙女贺岁》。 明月权当是白天在看春晚,凑热闹,其实她有些心不在焉。 即便再三跟自己说,她绝对不会将傅若水喜欢她的事情当真,可即便她再装得若无其事,两人之间的相处明显有些拘谨。 明月不能把她再当闺蜜相处,担心太过亲密会让她误会。也不能把她拖到一边脱下衣服证明自己的性别,这举动有些……落井下石。 傅若水目光一直停留在舞台上,偶尔还回头跟夜十交谈,故意问夜十哪个姑娘好看,一切如常,就是不看明月也不跟明月说话。 夜十也还如同以往没个正经地回到了傅若水的话。 明月打算就此置身事外,可许久之后傅若水忽而转头问她:“明月觉得哪个好看?” “都还好吧……”说完像意识到什么,她说,“我觉得中间那个好看,是我喜欢的类型。” 说完她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后边那句说出来干什么?! 让傅若水死心还是挖苦呢? “对……”对不起几乎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对对对,就是中间那个好看。” 傅若水脸上再难维系若无其事,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骄傲地转过脸去。 明月顿时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接着掰也不是,装傻也不是,只能端起杯子以喝酒掩盖自己的异常。 夜十斜睨明月小小鄙视了一眼,真是……笨蛋,平时还挺机灵,怎么遇到这事这么笨拙? “诶明月,这酒是不是就是十八里香中的一道?” “是吗?”话题被转开明月松了口气,又尝了酒说道,“好像是吧,我没怎么喝得出来。” “年中我们去一趟九里村,你们觉得初几去比较好?” 夜十的话题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稍微好转了一些。 几个表演下来,虽然质量也是上乘,但在场的人一门心思都在琼枝,所以观众的声音沸沸扬扬,观看表演的环境确实不大令人满意。 不过,明月倒是在一楼前座的位置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脸庞。 段宏家的小娘子。 即便她也跟傅若水一样乔装成了一个公子,可那小模样还是让赵明月一眼就认了出来,估计也是为了看偶像琼枝就这么混进来。 明月对歌姬舞姬的表演没兴趣,对美女更是没兴趣,坐得屁股都疼,她便说道:“我去方便一下。” 离开了嘈杂的室内,不在傅若水的身旁顿时觉得能罪恶感没那么重。 妙音坊是个大院,前方是迎宾楼,也就是妙音坊的主场,平时客人来看表演都在那。而后院是歌姬舞姬休息与排练的宅院,通常是闲人止步。 迎宾楼内有人来来往往,明月就往安静的地方透气,也四处瞧瞧看看。 好巧不巧,段宏的小娘子的女性身份被几个喝得有些大了的男人发现,扯下她的帽子后就开始调戏。 小娘子惊慌失措想逃,却被团团围住。 “你们,你们可知我是谁,要再敢乱来的话,保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还是先容我们吃吃再看能不能兜走吧,哈哈哈。”那几个男人哪里认得出这是中书侍郎的小娘子,先调戏了再说。 小娘子一急之下,踢了其中一个男人的小腿之后逃跑,看到赵明月眼中立刻露出求救的眼神。 明月见状目光一动,上前行礼:“小姐,老爷让您赶紧回府!” 小娘子目光一怔,会意明月是在救她,立刻佯装镇定下来走到明月身边。 “小姐他们是……”明月目光投向那三个男人,厉声问,“你们是何人,居然敢动我家小姐?” 那三个男人面面相觑,听着老爷小姐的称呼还真不敢乱来。 此时明月看向门口:“小姐,侍卫就在门口,你去把人叫来,我在这儿看着他们……” 今天来的客人特别多,门口确实有马车与护卫在,就不知道是哪家的。 那三人一看情况不妙立刻讨好求饶:“误会误会,我们还以为这姑娘是从对面的春满楼过来的呢,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说完三人夹着尾巴逃跑。 段宏家的小娘子松了一口气,立刻对明月行礼:“妾身柳如梦多谢公子搭救。” 明月回礼:“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柳如梦抬头看向明月:“公子脸上的伤……” “噢,不碍事,夫人是一个人过来的?” 柳如梦一愣,有些尴尬:“妾身是……” 良家妇女通常不会来这些地方,尤其柳如梦还是侍郎夫人,现在心虚地几乎想钻地。 明月笑着说:“我叫赵明月,在二楼有个包间,里边坐着一位与夫人一样俊俏的小公子,夫人要不介意可以同我们一起坐。” 柳如梦明白明月所指的是,也有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在楼上,失笑道:“让公子见笑了。” “丝竹音律是大雅之事,男女皆可欣赏才对。” “妾身也是如此认为!”柳如梦说得有些直接有些不好意思,“妾身是来听琼枝姑娘演奏的。” “应该快开始了,请。” “那就叨扰公子了。” 于是柳如梦当日就与明月等人一起在二楼的雅座,观赏了琼枝的演奏。 琼枝的技艺确实非常了得,第一支曲子弹奏的是《琵琶语》,琵琶声响起时,沸沸扬扬的室内逐渐就安静下来。 琵琶声显得更加清晰入耳,如同天籁之音萦绕不绝。 朝绾青丝,不知迟暮 誓生死,不过黄粱梦 故人不闻琵琶语,朱弦断 谁奏碎心曲,弹破十指 红颜悴 世间悲欢离合,昨是今非看不尽 有情人等多情郎,爱恨缠绵皆过往 一曲相思泪,冷暖无人知…… 琼枝的声音冷淡凄婉,似是一种看破红尘的清高,是死了心的波澜不惊,伴随如泣如诉的琵琶声直入心扉。 看得出来柳如梦是非常钟爱音乐的人,对琼枝的演奏更是达到一种膜拜的程度,听着琴声与歌声她双面发红眼眶潮湿,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明月摸不着门道就想,要是楚子晏来听一听不知会做出如何评价。 一曲终了,台下观众都往台上丢金银财宝,丢昂贵的首饰。 琼枝对台下的气氛并没太多关注,一曲终了又来下一首,从凄婉的调子到了激昂的《关山度》。 随后,婢女海棠又给琼枝抱来了古琴,她则吹奏玉笛与主子合奏一曲《红颜赋》。之后又换了乐器,与多个乐师一起演奏《长歌行》。 到了最后,台上已经落满金银珠宝,男人们也坐不住了,开始哄抬要看琼枝的容颜,一而再再而三地吆喝让琼枝解开面具。 琼枝抱着琵琶起身,将面纱与罩衫一并卸下。 台下起哄的男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琼枝模样妖冶,长眉丹凤眼,模样十分冷艳孤傲,眼下一颗棕色的小泪痣,又让她多出几分凄清。 她清冷的目光藐视台下的男人,嘴角露出一丝冷淡的笑意。 当她反手弹琵琶,露出妖娆的身姿。 当她举起琵琶仿佛把生命附注到琵琶上时,她似乎已经不是世间的女子。 世间红颜多薄命,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世间痴情者终不能善终,不如相忘于红尘。 这便是琼枝琵琶乐舞《红尘挽歌》。 男人们大多已经不去听这首歌,他们都盯着琼枝的美貌,虎视眈眈她的身段。 但柳如梦听得泪流满面,手帕都哭湿了一条。 明月不得不把自己的帕子也给了她,她接过继续哭继续看。 这柳如梦哭也就算了,傅若水怎么也听哭了?明月一时忘了两人的处境,张嘴就要取笑与安慰,话到了嘴边赶紧闭嘴默不吭声。 结果换来了傅若水一记哀怨的眼神。 明月随口就说:“那是在表演,不是真的……” “公子!”柳如梦一个眼神杀过来。 要是眼神能杀人估计明月得死上一回。现在终于明白,女孩子看韩剧哭的时候男朋友不能直接劝说那是假的,否则极有可能会吵架。 从妙音坊出来天已经黑了,柳如梦是偷偷跑出来的,一看天黑了急着要回去。 明月也想以此为借口离开:“夫人,天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赵明月!”傅若水叫住了她。 明月心里一急有些想要逃跑的冲动,但脚却站住了,回头看着傅若水:“嗯?” 傅若水说:“夜十,你送夫人回府,明月送我回去。” 明月听得心脏乱跳,看向夜十。 这事他可真管不了,夜十说:“那就由在下送夫人回府。” “不用麻烦,我叫辆车马就好。”让个男人送回去,柳如烟挺不好意思。 夜十心里明白傅若水是想把他支开,他说:“这大年三十的晚上,车子比较难叫,还是我送夫人回去。” 随后就只剩下明月与傅若水。 “上车吧。”明月将上马车的凳子放在车子旁。 傅若水却从一旁走了过去,并不上车。 “诶?”赵明月没喊住人跟了上去,“若水,这天寒地冻的你不坐车吗?”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承蒙错爱 傅若水斜视了她一眼继续走,知道明月必然会跟上来。 大年三十的晚上,除了方才妙音坊附近很热闹之外,街上并不热闹,大伙儿都在家吃年夜饭呢。 明月跟傅若水并肩而走。 有一些小孩早早吃饱在街上放烟花炮竹。 孩子们淘气,将炮竹埋在雪堆里,当人走过去的时候,点燃引线…… 傅若水看似一副很有精气神的模样,其实根本心不在焉,眼看她往燃有炮竹的地方过去,明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小心!” 下意识将她拉回来,自己挡住了炮竹炸飞的雪花。 其实也不疼,就是被雪溅得背上头发上都是。明月回头指着那帮熊孩子:“信不信我绑个窜天猴让你们炸上天?” 一群小毛猴子们有些惧怕地看了明月一会儿,一个胆大的冲着明月吐个舌头做鬼脸,领头就跑开,跑远了还不忘点一颗鞭炮丢过来。 “嘿!”明月横眉竖眼。 孩子们一哄而散。 明月无奈笑着回头看傅若水:“没事吧?” 傅若水看着明月的笑容,即便脸上都是伤,但依旧让她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明月被她看得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猛然别开头,依旧不争气地脸红:“不都让你挡着了吗,我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明月也有些懊恼,习惯了充当保护人的角色,这等英雄救美她都没放过啊,该抽! 傅若水看她头发上有雪,就说:“你头上都是雪。” “是吗?”她伸手拍了拍。 傅若水也抬手给她拍。 此时,天空忽而升起无数的烟火,是远处的皇宫在放烟火。五光十色的烟火在天上炸开,两人仰着头看,脸上,眼里都沾染了烟火的颜色。 傅若水悄悄看明月的侧脸,他是她心中最不一样,也是最美的烟火。 明月却想起了当年跟楚子晏在皇宫那次生日一起看的烟火,楚子晏此刻也站在皇宫的某处看着这些绚烂的光芒吧? 正这么想着,一辆马车从昏暗的街灯下行驶而过。 明月发现时,正好看到楚子晏放下车窗帘挡住了他看她的视线。 正眼再看,确定是楚子晏的马车,那家伙方才是在看她的吧?!看见了却装没看见,就这么让蒙律驾着马车走了…… 明月向马车走了两步:“诶!” 马车疾驰远去。 不妙啊,上次的气还没消,这次又看到她与傅若水站在一起。 傅若水也看见了那辆皇家马车,又想起昨天楚子晏责备她的话,有些不自在又有些羞恼。 “赵明月,你想走就走吧,不然你家主子又该为难你了。”话里多了一丝埋怨。 “没事,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我又不是那些弱女子,不需要护送。” 刚才不是她让她送的吗?明月还想坚持要说但转念又想,离得也不远,她也没必要继续呵护她,让她误会。 “那行,我就先回去。” 明月说完就走。 他还真就走了啊?傅若水看她果真头也不回,大叫道:“赵明月!” 明月回头看她。 傅若水气急败坏:“你……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啊?!” 明月一愣,目光沉淀了一会儿,笑道:“怎么会呢,我从没这么以为,我知道你跟我一样,把我当成好朋友。” 不管她喜欢或不喜欢,明月觉得都改表明自己的立场,她不喜欢那最好不过,她若喜欢那就此作罢。 已经说得很明白。 橘红的街灯下,傅若水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明月再笑:“回去吧。” 说完转身。不心软,不回头,祈祷着一切都能顺利。 却听到了身后传来轻声的哭泣,明月闭了闭眼,其实她看到季泽希在附近的,傅若水一定不会有事,所以她当听不见继续走。 傅若水的单相思却被逼得退无可退,即便明月已经说得很明白,可如果她跟他说,她喜欢他,他是否就可以像她一样不再只当她是朋友? 抱着这样的希望。 抱着不说出来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想法。 傅若水看明月就要消失在阑珊灯下,她疾步跑了过去,抓住了明月的衣袖。 “明月我喜欢你!” 赵明月不忍回头,用力地闭上眼睛,她单恋过楚子晏所以知道这种心情,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觉得傅若水可怜。 她突然有些后悔,在傅若水表白之前她告诉她是个女孩,阻止她表白是不是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在这方面,她处理得确实太过于笨拙,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 傅若水已经说出来了,她又不能假装听不到,所以得了断。 “若水,对不住,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其实她想说只当她是妹妹或姐姐,可这样拒绝女生实在是……有点败类。 想过很多与他表白的画面,也想过结果,有时候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想,怕什么,大不了被拒绝后就伤心,也就能死心了。 但当真被拒绝的时候,才知道,失望到底之后还能继续持续,心痛也是如此。 “为什么?”傅若水问出了女孩子都会问的傻问题。 “若水,我可以舍命护你,但我不喜欢你,对不起。” 终于明白,所有曾经以为明月喜欢她的眼神、举动、言语不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她的单相思而已,只是那么难过的自己却无法去憎恨。 傅若水泪流满面的抽泣:“其实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我不后悔说出来……现在我明白,喜欢是一个人的事,与别人无关……” 明月无言以对,并不是心疼,而是抱歉。 “可知道了这些,赵明月……”傅若水擦掉了眼泪瞪着她,“我还是很难过,很不甘心,所以!” 所以什么? 明月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傅若水抬脚就狠狠踩了她的脚板:“赵明月你这个混蛋!” 噢,你大爷……不对,女孩子不能这么骂,可是……大冬天的被踩脚真的很疼啊!明月抱着脚跳起来,傅若水有不客气再给了她一拳! 我……我勒个去啊,又打脸! 赵明月顾上失下,一手捂脚一手捂脸姿势诡异,疼得她呲牙咧嘴。 可看傅若水转身跑开时眼角飞出的眼泪,明月知道,泪水有时候比皮肉疼。 季泽希从巷子里跑出来,回头还瞪了赵明月。 明月全身警惕,小子儿!没你揍的份,这次敢再来小娘真灭了你! 不过季泽希只是看了她一眼愤然追上了他的师妹。 明月放开手脚站直,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往晏王府走,不过这脚可真疼啊,傅若水可真是要捞回本的路数。 一瘸一拐走了没两步,抬头,远处那辆皇家马车停在路边,楚子晏站在灯火阑珊处。 那家伙不是走了吗? 糟糕,该不会从头到尾又都看了吧? 真残忍啊! 居然冷眼旁观。 明月赶紧走正了,露出笑容朝他走过去,还热情地招了招手:“晏……” 楚子晏转身上马车。 走了。 “王殿下……”真走了,明月小瘸着腿跑了两步,“喂楚子晏你……你给我站住!” 马车已经扬长而去,要有尾气肯定能喷她一脸。 妈蛋,她到底招谁惹谁了?! 天地良心,日月可鉴,我赵明月绝对不是花心渣男! 可天上没月亮,也没太阳,她摸着自己的良心,大年三十的晚上步行小半个小时回到晏王府。 回到府上,管家对她嘘寒问暖之后又责备道:“大年三十不在府上吃年夜饭去了妙音坊成何体统?这脸上的伤又是从哪儿来的?” “嘿嘿嘿,管家,殿下回来了吧?” “已经睡下,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 “……”明月心一堵,他是在防她嘛!?明月给管家行礼,“那我先回房,管家早些休息。” “你还要吃饭吗?” “不用,在外边吃过了。” “嗯。”管家才没再管她。 明月走回到书院门前,看了一眼静安殿,门关着,想着,她举步往静安殿走,她跟他都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她擅闯一次静安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嗯……刚在傅若水面前以男子身份拒绝了她,她现在是不是也不能突然以女子身份出现?这就意味着……她跟楚子晏还是没能当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 等到傅若水心结消了吧。 或者她回了岳山派。 她不是赶傅若水回去的意思,只是这是个必然嘛…… 不管她现在怎么想,都里外不是人。 还是先哄好楚子晏。 正要推门。 蒙律制止:“别进去了,殿下有令,任何人不能进静安殿。” 明月回头斜睨蒙律:“我也不行?” “你不是人吗?” “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说话怎么这么刻薄? 不见就不见,她今天也没什么心情去哄他!明月折身回书院。 蒙律在后边问:“你跟傅姑娘在一起了?” “什么?”他们刚才不是看到她被揍了吗? “我看见你们俩一起看烟火来着。” “你损我呢?你都瞧见了,我被她揍了一顿?” “是我也会揍你。”蒙律横眉粗声说着。 “为什么啊?” 第一百七十章 反常晏王(三更) “你损我呢?你都瞧见了,我被她揍了一顿?” “是我也会揍你。”蒙律横眉粗声说着。 “为什么啊?” 还问为什么?蒙律耿直道:“你都有心仪的姑娘了还去妙音坊看什么头牌!” “……” 佩服蒙律的推测,她去妙音坊是跟傅若水一起去的好吗?算了不说这些。 可该不会楚子晏也这么认为吧? 不能,楚子晏能跟蒙律是一个智商等级?那家伙又忒么闹什么脾气?昨天她不知道傅若水对她有意思,才不懂他的好意忤逆了他,至于这么生气吗? 可怎么想都有点心不安,趁蒙律不注意,明月趁机就想硬闯静安殿。 蒙律四肢发达手脚却也灵活,一把将她从门口拎出来:“吱,说了殿下已经歇下,你安分点!” 明月甩开他的手,整理自己的衣领:“你们才刚回来,他就歇下了?” “殿下今日喝了一些酒,差点失了礼。” “什么?” 楚子晏喝酒失礼?她都没见过他喝酒。 蒙律:“皇后娘娘要给殿下说亲事,晏王殿下却醉倒趴在桌上睡着了,皇后可气得不轻,好在皇上不计较。” “又是亲事?” 那这样到底是谁该不爽啊?明月叹气。 “诶明月,你脸上的伤又怎么弄的?被傅若水揍成这样?”刚才离得远看不见,蒙律现在才发现,他有点幸灾乐祸,“这么看,那傅姑娘可真是厉害,看你以后还敢去沾花惹草?” 蒙律找不到词来形容那看起来娇弱的千金小姐。 明月也找不到词会形容此刻这个蒙护卫了。 转身进了书院。 躺在床上,想起傅若水的事,又想起楚子晏的事,再想傅若水说过的一句话,喜欢是一个人事,与别人无关。 相互喜欢才是两个人的事。 楚子晏却从没说过,他喜欢她。 大年初一。 晏王府上下百来人在正大殿,由管家代晏王发放新年红包,人人有份。 明月去的晚,排队排在最后一个,跟管家拜了年之后,管家托盘上的红包,却没了。管家说:“这没你的份,你自己去给晏王拜年吧。” 从管家那得知蒙律、玄黄、倪往与白羽这些个近身服侍的人,都在静安殿给晏王殿下拜年呢。明月立刻跑过去,想着正好拿完红包吃饺子! 楚子晏面上一如既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蒙律与倪往他们都从他那拿到了红包。 明月也上前拜年:“明月祝主子新年有福,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恭喜发财。” 然后朝着他笑眯眯伸出手等待红包。 楚子晏微微惊讶于她脸上的伤痕,随后垂下眼眸嘴角弯起,看着桌上的空托盘:“不凑巧,红包已发完。” “……” 这府上的主子都怎么了?故意跟她过不去?明月看大家都喜滋滋有红包就她没有,心里有些郁闷。大过年的,他这气是要生到什么时候? “不给拉到。”明月嘀咕一声转身走人。 本以为至少他还会留她下来吃饺子,但她都快走到门口,他却一点动静都没,而蒙律与白羽他们已经开始吃起饺子来。 明月气不过走了回来,抢过蒙律手上的那碗饺子:“我比你小,你会不会让我啊?” 楚子晏垂眸不语,自顾慢条斯理吃着饺子。 对,这句话她就是说给楚子晏听的,但蒙律哪知道,被抢了也不恼呵呵笑着重新拿了一碗。嘴里嚼着饺子还不忘凑到她耳边说:“明月是不是没拿到红包闹闹脾气呢?殿下待你那么好,还能没有你的?” 这个还真是未必! 你说楚子晏整天忒么闹什么脾气?她跟他表白他也接受了,也说了只跟她好不会再有别人,这样不该是欢天喜地谈恋爱了吗?怎么这家伙还能动辄生气? 这大过年的也没个好脸色。 明月一口一个饺子,连塞了三颗才开始咀嚼,以示不满。 众人离席。 明月也不能一走了之,两人有矛盾总得有一个示好,要楚子晏服软定然不大可能。 只能她又上前借故讨红包跟他说话:“殿下给所有人发红包,为什么就没我的?” 楚子晏神闲气定喝着茶,瞥了一眼她脸上又添加的新伤:“所有人都听本王的话,唯独明月没有。” 她什么时候没听他的话?就因为傅若水的事? “诶,你怎么那么小心眼?” 楚子晏掀起眼睫看她:“明月是否觉得你亲过本王就有恃无恐,不再为我是从?” “……你说什么?” “我说过,明月万事都得以我为先,你可有做到?” “我……我怎么没做到?在我心里你不都是优先?” “既然傅若水不比我重要你为何因她弃我而去?” “那是因为……” “因为你信不过本王?觉得本王是苛刻了她?”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她不觉得这就影响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啊:“我没有信不过你只是当时……” “当时你考虑的只有傅若水而没我,不是吗?” “……”他说得……没有道理!但她居然无法反驳,“照你这么说,我喜欢你,就必须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做事?” “没错。” “……”明月哭笑不得,“你到底是接受我赵明月这个人,还是要将我打造成为你能接受的赵明月?你要的喜欢是让我对你惟命是从?” “怎么?明月做不到?” “……”明月气不打一处来,可大过年的也不好有争吵,她笑了笑,“殿下当真喜欢我吗?” 楚子晏垂眸看她一会儿:“明月若要我接受你,便要做到所有都以我为重。” “呵,若要你接受……”这话不是他第一次说,她知道他有点自我但这样也未免有些过分?“那要是我做不到呢?” 楚子晏拧眉半晌,面色如常:“那你趁早收回你的喜欢。” “……” 记得三年之前,在临京,李慕白与宋云彩的府上,两人就层因此争执过,他也说了要是不能只有他的话,她就走。 后来她毒发。 醒后当真就走,听蒙律说了他熬夜照顾了她,又借口折返回到他身边。 如今又是这个一模一样的问题,她还是有点冲动说,收回就收回。 但是喜欢这东西是能收就收的吗? 昨天她还刚拒绝过傅若水,现在轮到她站在傅若水的位置,才知道主动喜欢人有多么无奈,所以昨天她觉得傅若水那么可怜,有一定原因是因为感同身受。 “殿下老这样,我会觉得很累。” “本王就是如此,你现在就觉得疲倦以后必然更是受不得本王,还不如就此作罢。” “楚子晏!”就此作罢?!他就那么无所谓吗? “罢了,本王困了,你退下。” 他就不怕她真走了吗?他还真就起身离开了前厅,穿过中堂走回卧房。 明月给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着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刚才还认定自己没错,如今又想,难道她真有那么过分吗? 但就算她有错也错不至此,脾气这么大,她还不哄了呢! 她也有些恼了夺门而出,不过没走出晏王府。不能去找夜十,遇见傅若水怎么办?而且她也没打算真一走了之,心里还想着等他气消了就传召她呢。 可是没有。 一上午过去了,楚子晏一直在卧房内没出来。 蒙律来书院找了赵明月,看她脸色依旧不大好,知道她是给主子收拾了不高兴,呵呵笑着说:“明月,还是没拿到红包呢?” 这跟红包有半毛钱关系? 蒙律将一个红包丢给他:“殿下不给,呐,我给你。” 红包已经丢过来明月不得不接,否则被砸了脑袋。拿了红包她没好气地说:“你是来给我红包还是落井下石的?” 蒙律往桌旁坐下:“都不是,只是让你别太介意,再红的人也有失宠的时候是不,你得以平常心待之。” 还说不是来落井下石的?明月斜视他不支声。 蒙律呵呵笑了笑,又说:“你最近整日跟着夜十晃荡,明知殿下不希望你去妙音坊,昨日还在那呆了一天。” “我……就是去看热闹。”楚子晏是因为这个生气的吗?顿时又觉得好似是自己错了。 “这也不怪你,那琼枝确实颇有几分才气与姿色,你想去看那也是能理解。” 他能理解,楚子晏能不能?不过这不对啊:“你怎知琼枝有几分才气跟姿色?”说得好像见过似的,昨日他可跟楚子晏呆在宫里的。 “早两日晏王被三殿下请到睿王府,就是去听琼枝姑娘弹琴。难得殿下赏识跟她合奏了一曲。后来有亲王打赌,让晏王与琼枝斗琴技,结果晏王果真赢了,琼枝姑娘就当场卸下了面纱,所以咱们晏王是第一个瞧见琼枝姑娘的男子。”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她全然不知。 那话说回来,明月就有点不爽了,楚子晏气她去见琼枝,那他这又算什么? 己所不误勿施于人懂不?他这种心态,完全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公平。 蒙律:“殿下对那琼枝姑娘颇为特别,还答应等桃花开时与她去桃花坞赏桃花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枕上桃花 蒙律:“殿下对那琼枝姑娘颇为特别,还答应等桃花开时与她去桃花坞赏桃花呢。” “啊?”明月险些没跳脚,“他都能这样,凭什么还生我的气?” “你小子,难道主子能做的事你就能做?” “……你不懂。”谁都不知道她跟楚子晏之间是什么关系,都只是以为她是一个被楚子晏宠爱的福曌。 有点憋屈。 可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殿下还在睡?” “是。” “昨晚那么早就入睡,今早起来没多久又去睡?”她还以为他是不想见她才进卧房的。 “大概是昨晚喝酒的缘故。” 是呢,如今他身体好了些,也能贪杯了。 只是等到午时,静安殿还是没动静,明月忍不住就进了静安殿。 楚子晏依旧睡得格外规矩,不过……他在做什么美梦呢笑成这样? 明月忍不住凑近看。 平日里他时常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但那笑容可不容易揣测,现在睡着的笑容却很清晰,好看的嘴角扬起,让明月有想亲他的冲动。 但愿他的美梦里有她的存在,到醒过来的时候就不生气了。 明月嘴角也起了笑意,正要起身,见他枕头旁有两片粉色的花瓣。 桃花? 已经是桃花开的时节了吗? 明月转头看向内堂开着的门,外头有几点粉红,确实似乎是花开了。 她起身走到小院。 院中光秃的桃树黝黑的枝桠之上零星点缀几点花蕾,其中三两朵桃花已经绽放,透出几分春色。 前几天还下着雪,这几天回暖桃花就开了,春天快来了呀。 明月仰头欣赏春枝俏芽,心中也有几分喜悦。 不过这份喜悦并没延续多久,当她正准备从楚子晏的房中离去,听到卧房传来一些动静。 向来睡觉很规矩的楚子晏发出了几声呓语: “不见不散……” 醒了? 明月折返回到他的房间,楚子晏并没有醒来,之前带笑的睡容被拧起的眉头取而代之,过了一会儿慢慢舒展,在明月的凝视下慢慢睁开了眼。 看清是她先是一愣,然后拧起眉头支撑起身子看向四周,发现是自己的房间忽而有些失落,不过表情很快恢复如常。 “殿下做梦了?”明月问道。 楚子晏面色有些凝重,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静坐了一会儿掀起被子起身。 明月拿起床头的衣裳给他披上。 他从卧房走向内堂,转头看院子里的桃花,调转了脚步走到桃树下,看着枝头那几朵花嘴角才慢慢浮现出笑意。 笑了,应该就没事了吧? 明月上前又问:“殿下,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我让人送些食物来?” “不必,你退下。”他凝视着桃花头也不回地说。 “……”这气还没消呢?“好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去妙音坊。” 楚子晏身子一顿,垂眸重复了三个字:“妙音坊。”目光从桃花移下来,“好,今日就去妙音坊。” “啊?” 明月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以前为了跟她赌气他也去了青楼,此类举动不胜枚举。她好言劝慰好几次但他不置可否,到了下午还真就去了妙音坊。 琼枝揭下面纱之后,迎来了妙音坊生意的爆棚时期,加上春节期间,大家手头都比较宽裕,妙音坊比春满楼挤的客人还多。 春满楼的女人姿色也好,也不乏有技艺之人,但毕竟是人尽可夫的女子,男人虽喜欢去那寻花问柳,可又双重标准的轻贱她们,嫌她们是残花败柳。 才女很讨人喜欢。 清高的才女更是让人向往。 清高又美丽的才女才足以让人抢破头。 妙音坊的老板王晓春可是打算在这年节挣个满钵满盆,但一个女琴师带来这么大的效益着实在她意料之外。 不过生意人谁会嫌财源滚滚? 如今的妙音坊的上等坐席,与二楼雅间已经炒到了天价,但却座无虚席。 台下吵得台上弹琴的声音都听不见。 几个琴女歌姬的节目都是在哄闹之中被忽略而过,大家都等着头牌琼枝上台。 琼枝穿着一袭红衣抱着琵琶走上台。 还没开始弹琴,已有人往台上丢金银财宝,丢花。 琼枝似是没看到地上那些钱财,丹凤眼扫了台下观众一眼,步履从容走到座位上,抱起琵琶摆好手势。 台下的人情绪亢奋,但美人迟迟不弹琵琶,就有人喊:“快开始吧,是嫌银子丢得还不够吗?” 又有几个人往上边丢了银子与玉器。 底下的男人继续哄堂。 琼枝垂眸看着琵琶依旧不懂声色,也不弹奏。 “你倒是开始啊,还要我上去帮你不成,哈哈哈!” 这群人连附庸风雅的资格都没有,完全把妙音坊的女子当成了妓女调戏,可愁死了一群专门来听曲儿的人,但那些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哪劝得住? 台上的琼枝再次掀起凤眼看向台下那些男人,目光沉静不卑不亢。 吵哄哄的台下慢慢安静下来,那些举动轻浮的人也被看得坐回了座位。 此时,琼枝拨动了琵琶。 这一声清空了室内的杂音,显得格外清晰孤傲,如同琼枝的人一般,艳压群芳,孤高悠扬。 方才还一副在青楼看艳舞的气氛,顿时变成观赏艺术大师演奏的气氛。 琼枝弹了两首曲子,换了一个舞蹈上来,她准备下去换一身衣裳与乐器演奏。 “别走!”台下有人不干了,“本公子今日是专门来看你弹琴,只弹两首未免太过敷衍!” 这位公子,是中书令家的小公子叫孙元杰,带着几个同样出门名门贵族的小哥们,坐在舞台前方的上等座。 海棠这时候上前替主子解释:“各位公子稍安勿躁,我家小姐只是去换身演出服,三个节目之后会继续为大家弹奏。” 孙元杰不让:“不成,再弹两首才能换衣裳!”他咧嘴露出邪气的笑容,“不然就在台上换,我等见过姑娘弹琴,倒是没见过姑娘脱衣裳!” “公子新年吉祥,大人大量,就请稍等片刻。”在别的地方也见过这么轻浮的纨绔子弟,海棠还算挺有经验的应付着。 可孙元杰是个好事的主儿,年轻气盛,仗着父亲的权势哪还能轻易放过这种滋事玩乐的机会? “本少爷等不了那么久,要不立刻弹琴,要不就在台上换衣服!” 这人海棠也无法与他周旋,老板王晓春也劝说了,越是说孙元杰却越来劲。 在坐的有人不满:“孙公子,琼枝姑娘不过是去换身衣裳,您若不为难,此刻已经快到她上台了。” 孙元杰回头瞪着那人,歪嘴一笑:“你是在管本少爷?姓甚名谁报过来!” 那人眉头一皱:“在下只是觉得公子出身名门,更该遵守次序。” “哈哈哈,他要本公子遵守次序?”孙元杰回头对小哥几个大笑,再次回头恶狠狠地说,“那本公子今日就教你什么叫次序!” 拿起桌上的瓷杯就要碎在那人的头上,手却被一旁的人抓住。 那人说:“孙公子,大过年的又何必伤了和气。” “你又是……”孙元杰这么一看才人认出抓着他手腕的人,“哟,原来是段侍郎段大人。” 此人正是段宏。 孙元杰并没将他放在眼里,段宏是中书侍郎,孙元杰的父亲是中书令,也就是段宏的顶头上司。 “段侍郎不是新婚吗?这才半个多月你的嫩妻就不新鲜了?你还来这儿妙音坊找女人?” 段宏身旁就是女扮男装的柳如梦,闻言激动地要站出来。 段宏将她护在身后,对着孙元杰说:“妙音坊的琴师乐师都是身怀才艺之人,大家来此是欣赏丝竹音律。” “哼,你等这些虚伪之人敢做还不敢当?我若反问你们,今日弹琵琶的是个面色丑陋肥头大耳的女人,你们也会来吗?” 这一句,把一部分的人说心虚了。 孙元杰又讥笑:“好,你们都是来此欣赏丝竹音律,本公子就是来看琼枝美貌与身段的,如今美貌看了,现在就要看她的身段,琼枝姑娘既然是烟花之地出身又何必装清高?你要给本公子跳一段艳舞,本公子给你的价钱必然高过对面春满楼的花魁。” 琼枝目光一冷,对王晓春说:“王老板,劳烦了。” 她在妙音坊献艺,妙音坊自然有保护她的义务,她说完继续走下台。 她目中无人的举动彻底惹恼了孙元杰:“本公子不信还拿不下你!来人,把琼枝带到本公子面前!” 几个打手立刻冲上台。 王晓春连忙给自己的护院使眼色,几个大汉也冲了上来护住琼枝。 “王晓春,你这妙音坊是不是不想要了?” “孙公子息怒!我们妙音坊……” “别废话,今日你们的花魁本公子要定了!” 又示意一群人上台,双方正要打起来,此时门口传来一声粗犷的低斥:“住手!”声音浑厚响亮,即便是在吵杂也能让每个人都听见。 还真是奇了怪了,今天本少爷不过就想玩个女人,怎么那么多个碍事不想活的?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孙元杰恶狠狠地看过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桃花渡 来者将近七尺的身高,鹤立鸡群站着,横眉竖眼一脸凶相。 方才以为要打架想要逃跑的人群也都仰头,看到如此威武的人,连忙让出了一个道。 魁梧的男子也往一旁站开。 随即,一身浅紫色长袍,紫冠束发的男子走了出来,众人一见此人都微微屏息凝神。 这一袭紫影风姿纤雅,更是一副清雅如莲的容貌。 方才还觉得妙音坊才女们姿色满堂,姹紫嫣红令人目不暇接,此人踏入之后,似乎是在层出不穷的群芳中孑然绽放的一抹梨白淡雅,并不妖娆,却让满室芳华黯淡。 他举步上前,众人目不转睛跟着他修长的身影转动。 室内鸦雀无声。 孙元杰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美的公子爷,方才还觉得琼枝艳压群芳,此人一来,顿时让她失色不少。 这世上居然还有比女子更貌美的男人。 孙元杰盯着美男歪嘴又笑:“这妙音坊的美人确实比春满楼有看头,本公子虽不好这口,若是你的话本公子到不介意让你承欢……” “放肆!”那高头大马的汉子粗声怒斥。 孙元杰非常不满瞪过去:“你算个什么东西,用个头吓唬人吗?” 王晓春已经看得傻眼,今年的妙音坊是行的什么彩头?琼枝带来了意料之外的财富,却还招来了……当今九皇子? 晏王殿下?! 果然是他吗? 楚子晏嫌少在大庭广众现身,娱乐场所更是从未踏入,王晓春自然是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就知道金陵有个病美人楚子晏,传言他的容貌天下无双,以前是久病深居…… 可如今他真的是来了妙音坊? 她是没见过晏王,但偶尔见晏王府的马车从金陵长街路过,驾马车的就是眼前这位高壮的男人,叫蒙律。 如今他的主子又是这样惊为天人的容貌,对号入座,此人必然就是晏王殿下不假。 果然,在一旁的段侍郎立刻上前行礼:“臣参见晏王殿下!” 楚子晏看向段宏嘴角微微一弯。 众人见状,也万分惊恐跟着拱手行礼,没人敢再抬头。 楚子晏淡淡看向孙元杰,并不言语。 孙元杰吓得面色苍白双腿噗通跪下:“小生孙元杰叩见晏王殿下!” 他的那些个小跟班也快吓尿了,统统下跪。 楚子晏面色淡然走向孙元杰,站在他旁边,孙元杰看着他的鞋子更是几乎把头埋在了地上,见楚子晏的脚迟迟未动也不出声,他诚惶诚恐抬起头看楚子晏。 依旧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孙元杰却吓得赶紧跪着后退:“晏王请上座!” 楚子晏依旧不动,孙元杰又跪着后退了好几步腾出了更多的空间,楚子晏这才往座位上坐下,室内依旧没人敢说话。 好一会儿之后,楚子晏才缓缓开口:“孙大人的幼子,呵。” 这一笑可比揍人更令人惶恐,孙元杰吓得一头汗拼命磕头:“今日小生喝多了,对殿下出言不逊,求殿下恕罪!” “恕罪?呵。”他又是一声短促的轻笑。 孙元杰吓得魂儿飞,继续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楚子晏转头给蒙律一个眼神。 蒙律对在场的人说道:“诸位免礼。” 然后又对王晓春说:“王老板,请演奏继续。” “是。” 王晓春差人以最快的速度将地上的杂乱处理妥当,换上崭新昂贵的茶具、名贵的茶叶与瓜果点心。 舞台之上又起笙歌,歌姬舞姬知台下有贵人,更是振奋紧张又专注投入。 台上的人在表演,台下角落里的孙元杰还在磕头求饶,楚子晏无动于衷看着台上的莺歌燕舞。 明月与蒙律作为侍卫坐在他的旁边,她对演出并不感兴趣只是不时偷偷打量楚子晏。 他到底是跟她赌气来这还是真想来看表演? 两个歌舞结束,琼枝换了一套桃色的衣裙上台,黛眉描长了,眼影也描上粉桃色,犹抱琵琶半遮面,坐下时凤眼掀起看向台下,一眼望见了楚子晏,她面不改色只是点头。 跟在她身后的海棠,穿着一件嫩绿色的衣裙,当真如同一片绿叶衬托着自己的主子,她在琼枝后方坐下,面前放着一把尾琴。 琼枝漂亮的手拨动琵琶,海棠的古琴婉转附和。前奏起落之后,琼枝凄清好听的嗓音唱起了《桃花渡》: 枝头白雪昨夜融,春风拂面桃花红。 若非坞头树下逢,岂有携手白头梦? 比翼双飞年未老,鹣鲽单只枉断肠。 借问黄泉何处寻?奈何桥前渡百年。 今年飞燕归旧巢,举案齐眉新鸳鸯。 又见坞上桃花红,可怜枯骨无新妆。 琼枝唱的这歌曲调凄婉,歌词幽怨,观众听得鸦雀无声黯然垂泪。明月就想,这大过年的唱个《恭喜发财》多好,搞得她都有点惆怅。 再看楚子晏,从琼枝上台之后,他目光就静静落在她的身上,这种眼神好比他中午在院子里看桃花的一样。 明月不由自主拧眉,又看向台上的琼枝。 琼枝面色依旧冷淡凄清,似乎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唱到“又见坞上桃花香,可怜枯骨无新妆”时,她抬起凄怨的眼睛看向台下,看不出她眼神的焦距在哪儿。 只是身后传来很大的吸鼻子声音。 明月转头看。 段宏身边女扮男装的柳如梦泪流满面,手帕在不停地擦眼泪,哭得不能自已:“好可怜,那个男人可恶,说好了一起携手白头,女子死后他却另结新欢,说好了奈何桥上共渡百年的,呜呜呜……” 看来这段宏家的小娘子是十足十的曲迷,看她听得多投入? 只是……那天在琴行看到段宏对小娘子宠爱有加,如今娇妻在一旁啼哭,他却没有任何举动。 这么再瞧段宏,却见他也沉浸在琼枝的琴声与歌声里,双目空洞失神,眼底还泛着一层黯淡的泪光。 不会段宏也热衷这个吧?这歌词也让他听哭了? 啊,明月突然想到了,段宏与亡妻的因缘就开始于妙音坊,他的第一任妻子就是妙音坊的头牌,叫香骨。 香骨虽出身不好却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可因为这出身,她与段宏的因缘艰难重重,段宏当时爱她爱得不顾一切,要与她私奔,段老爷子才答应让段宏娶她进门,但却只能是个妾侍。 香骨无怨无悔,只要能跟段宏在一起。 段宏对她也是情深意重,发誓:“段家宗室不承认你香骨是我妻,那段宏一生就只有一个妾,终生不再娶妻。” 香骨嫁入段家之后,初期颇受歧视,但香骨从那之后就不再弹琴唱曲,专心伺候段宏孝顺段家二老,渐渐也就被这家人接纳,但不幸的是两人结婚多年,香骨还怀不上孩子。 三年之后段家以延续香火之名要求段宏娶正室,段宏是段家的独子,香骨担心段家无后也劝段宏娶妻,段宏不肯,一心维护香骨守着自己的誓言 此后一年,香骨病故。 这六年段宏一直没有续弦,直到去年腊月,才将年轻貌美的柳如梦娶过门。 “夫君,你有没在听我说话?”柳如梦推了段宏一下。 段宏才猛然回神看向她,呆滞的目光好一会儿才有了光亮:“你这丫头怎能如此感性?” “可是真的很可怜嘛……” 段宏笑容有些苦涩:“好啦,不哭了。” 其实台下黯然神伤的不仅是段宏家的小娘子,那些已经有些年纪的观众感慨说道: “这曲子,是十年前妙音坊头牌香骨的词牌曲《桃花渡》,当年歌词描写的是儿女情长郎情妾意,说的是与段郎桃花树下折枝,没想到后人再唱时,词牌曲的创作人已是香消玉殒,枯骨无衣。” 又有人说道:“当年香骨的情郎最近确实是娶亲了吧?十年修得同船渡,这香骨是十年修得断肠眠啊,不过,这琼枝姑娘所填之词可真是恰如其分,唱斥的就是这对新鸳鸯吧?” “嘘!”有人给说这话的人眼神示意,低声道,“你胆子也忒大,方才段侍郎还给晏王请安,他人也在此处听曲儿,就不怕他听了去?!” “呃喝!”那人连忙捂嘴,不敢再多言。 大年初一,楚子晏上午睡觉,下午去妙音坊,回来之后没多久他又说乏了回房睡。他向来早睡早起,可次日却起得依旧很晚。 这样的情况延续到了大年初四,期间有时管家与蒙律跟他汇报工作的时候,他还微微走神,嘴角带着一丝出神的笑意。 他看起来并没有心情不好,似乎是没再生她的气。 明月有些拿捏不准他的脾气,既然不是生气但对她却有点冷淡。 她便故意借着给他端茶讨好他:“殿下,九里村有祭酒活动,不如我们去那看看?” 楚子晏准备入口的茶放了下来,看向明月,面色如常:“你上次不是要带夜十去?今日正好,你们去吧。” 他这是气她跟夜十来往太频繁?对不住了夜十,我得先把家里的这位给安抚才行。 “明月想跟殿下去,夜十……不管他好了。” 楚子晏垂下眼睫喝着茶,似乎在考虑着要不要去,可两口参茶入口,他将茶杯给了明月:“你们去吧,本王有些乏。” 第一百七十三章 晏王所求的女子 说完他就要起身。 明月拉住他衣袖:“殿下又要去睡觉?” 他迟疑了一会儿,眼睫垂下遮蔽了自己的眼神,“是午睡的时辰了不是?” “可殿下才起来没多久!” “……”楚子晏微微有些不悦看明月,“刚起就不能再睡?” 也不是不能,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殿下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楚子晏似笑非笑道:“若是觉得本王生气你才如此紧张就大可不必,没有。退下吧。” 明月却没松开他的衣袖:“那殿下怎么会……这样?” “哪样?” “就是……你要不是生气怎么会对我这么冷淡?” “呵。”他又不明所以地看着赵明月,“明月,比起蒙律与倪往等人,本王待你已经好太多了吧?” 这是什么话? 蒙律与倪往是他的心腹没错,但他怎么能把她与他们归为一类? 他们的关系又何止是心腹与主子而已? 他们可是亲过了的! 明月确信:“你果然还是在生气对吧?” “看着你就头疼,出去玩吧。” 他抽出自己的衣袖,明月不肯,他这脾气也闹够了吧?这几天她可是寸步不离地伺候他,对他千依百顺,换以前他老早就原谅了她。 “殿下不是说过,无论我做了什么错事你都会原谅我?” 楚子晏颇有些不耐烦:“本王又没生你的气,何来原谅只说?” “楚子晏,你别闹了行不行。” 楚子晏表情也逐渐沉了下来,带上了他晏王的威信直视赵明月:“本王不依你就是在闹?你当自己是何人?要不是看在往日情分……” 后边惩治的话他没说完,冷淡抽出自己的手。 “你是否以为本王让你亲过,就能对本王有非分之想?退下吧,别再无理取闹。” 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都亲过了还不能对他有非分之想?不,她不是要对他有非分之想,而是觉得两人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呀。 楚子晏抬手按了一下额头,似乎不大舒服。 明月连忙上前扶他:“殿下你没事吧?” 楚子晏伸直手臂将她推送出一臂的距离,闭了闭眼:“不碍事,你太吵,出去。” “殿下若是有什么不舒服或……” “出去。”楚子晏沉声再道,“没有本王传召,不许再踏入静安殿。” “……你说什么?”他这是在赶她走的意思? “还要本王再说一遍?” 看她依旧不可置信的模样,楚子晏对门外喊了一声:“蒙律。” 然后。 赵明月就这么被赶了出去,站在静安殿大门口许久也没想明白,是怎么的就变成可这样? 心里不痛快是必然,但更多是不安,她找了白羽让他去给楚子晏诊断,白羽给的诊断结果,主子的身子无恙。 明月又在周围检查了是否有什么邪祟作怪,一切也是正常。 半夜偷偷潜入静安殿给楚子晏诊脉,也没有发现他体内有鬼脉入侵。 所以楚子晏是楚子晏本人,既然这样,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她之前真的太过分?袒护傅若水,去了妙音坊……真的触及他的底线了? 要不,再试试去哄,大不了……以身相许还不行吗! 啪! 明月连忙拍自己的脸。 太邪恶了,她居然有这样的想法!自己以身相许怎么感觉吃亏的是楚子晏? 今日正好蒙律不在静安殿,明月便厚颜无耻地就闯入,只有她与他的时候……好下手! 踏入静安殿的大厅就闻到一股香粉的气味。 这里来了什么别的女人? 明月举步往内堂走,楚子晏你敢把女人带到你房里试试?! 女人倒没在他的卧房,而是在内堂偏门的小院里。 过年这几日天气晴朗温暖,偏堂小院那株山桃已经开了好几枝,添了一园子的春色。 此时的桃树下,站着的是穿着桃色衣裙的婀娜女子,虽只见过几次,但明月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是琼枝。 她在仰望桃花。 楚子晏则在看着她。 也不知道他们已经这样站了多久,但此时楚子晏说:“自从上次在睿王府一睹琼枝芳容,尤似桃花拂面,春风渡心,此后本王经常梦见姑娘,日思夜想全是琼枝姑娘。” 五雷轰顶。 赵明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楚子晏对琼枝……一见钟情了? 脑子瞬间浆糊化,她从不认为楚子晏是能如此直白表示自己心意的人,至少他从没跟她说过这些!即便她对他说过无数次我喜欢你,他也从来没正式回应过,从来不说他喜欢她。 她认为那是他性格所致,所以最多也只会七拐八绕的暗示。 可刚才他说日思夜想全是琼枝?! 明月无法思考,只能看着桃树下的琼枝慢慢转过身,对楚子晏低头欠身:“承蒙殿下厚爱,琼枝心存感激,但无福消受。” 琼枝依旧一副清高自持的模样。 “如果本王非要让你消受呢?” 琼枝抬起一双桃花眼,不卑不亢:“贵人自有折枝手,桃花终有凋零时。” “呵,姑娘此言是誓死拒绝本王?”楚子晏缓声反问。 琼枝面色不改:“来年枝头依然会春满色,殿下不过是今年望琼枝罢了?” “姑娘果真是个妙人,连拒绝人都如此婉转动人,但本王却是不管来年如何之人,倒也不惜折枝入瓶。” 琼枝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琼枝从不质疑殿下的能力,结果也与殿下说过,不过是春尽花败琼枝凋落。” 楚子晏眯起眼睛:“是因为……段侍郎?”他声音里多出几分阴沉缓声又道,“据说你们在桃花坞见过面,琼枝姑娘不是答应与本王在那合奏春律?” 琼枝依旧不卑不亢:“奴家那日不过是与段侍郎偶遇罢了,琼枝出身卑微,不敢与宗室子弟有任何牵连。” “原来姑娘是担心这个?那大可放心,本王所求之人,不管其来历如何都无所谓……” 本王所求之人? 楚子晏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整个人都沉下去的感觉有点糟糕,明月想不明白,楚子晏是在演戏还是在做什么,她木然转身一步一步离开静安殿。 他所求…… 以前在书上看过这么一段话,你深爱的男人迟迟不肯回应他爱你,总是让你主动,其实跟性格或其他因素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他其实没那么爱你。 如果你是他所爱他怎么会冷落你?不理你?不告诉你他爱你? 所以这段时间楚子晏的转变不是因为在调教她,而是……他心中有了所求之人? 身边有人打招呼,但明月听不见,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晏王府的,只是回过神来,大街之上人来人往地从她身边走过去。 环视四周,屋檐挂红灯,门户贴红纸,迎春对联满是喜庆。 呵呵呵,明月望天,老天爷你在逗我玩呢?! 有人从背后一把勒住她的脖子,明月毫无反抗地就被勒入一个怀抱,还蹂躏地晃动了她几下,见她毫无反应,那人顿感无趣放开了她。 “大过年的,这么魂不守舍干吗呢?” 明月抬起眼看夜十,表情依然木然。 夜十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谁怎么你了……楚子晏又欺负你?” 是欺负了! 那个看似柔弱的男人狠狠地欺负了她一顿,他居然欺骗了她的感情! 可她连能这么想的立场都不坚定,一直都是她主动示好,人家不过没接受她罢了。 哑巴吃闷亏! 明月吸了吸鼻子:“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那你怎么失魂落魄的从晏王府出来,叫也叫不应,我一路跟着你到这儿你浑然没有发现。” 原来她的反应这么明显?看夜十良久,明月心里实在憋不住,怒喊一声:“小爷被人甩了!” “哈哈哈……可不对啊,倪往跟你交往了?” 怎么还扯到倪往身上? 啊,明白夜十误会的什么,推开他:“瞎猜什么。” 然后继续往前走。 夜十丝毫没有同情心调侃:“你也不算太亏,前段时间你不刚把傅若水甩了,这叫……现世报。” “……”那能一样吗?她可从来没跟傅若水承诺过什么……对,楚子晏也没跟她承诺过什么。“你算朋友嘛?能不能盼我点好?” 失恋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甩过的女人跟甩过他的女人都数不过来,他可没觉得多难过。 “行了,在找个美妞不就……”夜十顿时从赵明月身边退开,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是倪往?!” 谁又说是了? 明月对他一惊一乍的举动鄙视了一眼。 夜十不可置信绕着她看了一圈,摸着下巴:“看你女里女气的,果然是个GAY,我早该发现这点……” 想一口嫩血喷他。 也懒得反驳他了,没那心情。 夜十却夸张地双手护在胸前:“赵明月,你可不能因为失恋把魔爪伸到我身上,小爷喜欢的是美女波霸,对带把的没兴趣。” “我再饥渴也找不上你这种花心大萝卜。”她分明是失恋不安慰也就罢了,还被损得跟什么似的。 夜十松开了自己自卫的双手,没好气道:“还真是楚子晏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亡妻香骨 “……” 他演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证实这个? “夜二你还挺阴的,套我话呢?”起初她也没想过要倾诉,现在更是不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被赶出晏王府而已。” “不是失恋?” “……” 明月白了他一眼,说多漏洞多,干脆不说话。 “行了,不管是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陪你。” 明月抬眼看他,他咧嘴笑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往闹市里带去。 艳阳高照,天气暖和,所以逛街的人很多,虽然有夜十陪着但明月还是心不在焉,被人撞了好几下。 最后一次,那人不满道:“走路不长眼睛啊?” 是一群艳丽的女子,明月歉然:“抱歉。” “道歉就可以了呢……哟,这不是夜公子吗?”那艳丽的女子认出了夜十。 夜十笑:“原来是楚楚姑娘。” “可不单是楚楚姑娘吧?”楚楚的结伴姐妹们无视掉明月,都跟夜十热络去了。 这些姑娘都是妙音坊的舞姬,其中还有几个是夜十的老相好。 夜十问:“最近妙音坊生意如此火爆,美人们今日还有空出来逛街?” 其中一个姑娘说:“你们男人都是为了看琼枝,我们这些根本就没法入你们的眼。” 另一位姑娘道:“可不是,今日琼枝姑娘被晏王殿下请到了晏王府,晓春老板干脆就给我们放假了。” 又有人说:“你们这些男人还真以为她不食人间烟火?那个故作清高的狐狸精啊,说是被晏王瞧上的人,背地里却与段侍郎暧昧不清,可笑。” 怪不得这些姑娘都怨气冲天,原来是被琼枝抢了风头,正憋屈着呢。 明月也是给琼枝弄憋屈着呢,原本听到她被人说闲话应该痛快才对,可她没觉得爽反而替楚子晏忧心。 楚楚说道:“那段侍郎也是无可救药,都不知道这琼枝是香骨的旧识,却还扑上来简直可笑至极。” 香骨? 段宏的亡妻。 明月下意识问:“姑娘是说,琼枝跟香骨有关系。” 那姑娘虽然有些后悔自己说了这些,但一想自己的处境都是拜琼枝所赐,就口无遮拦地讽刺:“我也是无意中听海棠说,琼枝儿时受过香骨恩惠,不过如今却勾引香骨的夫君,香骨前辈也算能含笑九泉了。” 此等讽刺的话让人哭笑不得,但明月倒是想起了方才楚子晏所言。 他问琼枝拒绝他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段宏? 现在又听楚楚这么说,难道琼枝当真跟段宏有什么关系?但琼枝看起来清高自持,那日在琴行与段宏碰面却也是冷淡离场而已。 唉,女子的嫉妒之心,说出来的话又怎么能算数? 明月与夜十目送那些姑娘离去,夜十也颇为感慨:“琼枝那丫头也是,小爷讨好她那么久都无动于衷,我哪儿比段宏与楚子晏差了?” 明月纳闷的是,她又哪儿比琼枝差了? 夜十看上也就算了,连一向对女子敬而远之的楚子晏也为她倾倒。 “诶夜二,你们到底看上琼枝哪点?” “脸蛋漂亮,身材好,有才华,有性格,是个可以挑战男人斗志的女子。” 原来男人主要看女人这些?也对,就看这些。 “那我哪儿不好了?” “你跟琼枝能比吗?人家琼枝……”他双手划出一个葫芦,表示人家身材凹凸有致,然后又看明月,“你……” 双手笔直往下,表示明月瘦长没有曲线美。 比完还猛然摇头:“跟你比划这个有什么用,你一个男人跟女人……”夜十又指她,“还说不是因为楚子晏?他看上琼枝所以把你甩了吧?” “……”她还是表现得太明显,明月挥掉他指着她的手,“瞎扯淡。” 夜十无所谓笑了笑:“那如果只是被赶出来就更不用伤心,又不是没地方收留你。” 她知道夜十那随她进出,只是……明月目光闪烁。 夜十坏坏一笑:“不敢见傅若水?” 知道了还问。 想到傅若水被她拒绝的模样,再想自己被楚子晏拒绝,还真的是……现世报!想想她也没什么资格埋怨楚子晏,虽然那家伙给了她很多的猜想。 但她同样也无意之中给了傅若水很多的猜想。 同时天涯沦落人,见一见也没什么吧! 可跟夜十走到了门口,依旧浑身都不自在,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傅若水,所以决定,临阵逃脱。 夜十不让,拖着她往家里走。 两人再离家不远的地方拉锯,夜十原本还在嬉笑:“你这个胆小鬼,鬼都不怕还怕傅若水?”说完他猛然住嘴。 “我就是怕你赶紧松手……”夜十的表情不大对劲,明月顿时感受到身后两束眼神凝视着自己,浑身一僵干笑着对夜十挤眉弄眼,真的是傅若水? 夜十也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但这么做未免太不地道,于是转过身…… 身后哪有人啊?! “夜十!” 刚回头就被夜十一把扛上肩膀,得逞地将她扛进院子:“你小子,当什么缩头乌龟,傅若水根本就不在……家。” 扛着明月的夜十这回算是傻了,傅若水就站在院子里。 明月闻言稍感放心:“她不在家你吓唬我干什么?无聊,赶紧放我下去!” “还是扛你出去吧。”夜十扛着赵明月转身往外走。 “站住!”傅若水在后边叫了一声。 明月吓了一跳,揪住夜十的短发低声问:“不是不在家吗?” 夜十苦着脸:“我不知道她回来了。” 傅若水冷嘲热讽道:“原来你们一直希望我走对吧?” “哪能啊!”夜十与明月异口同声。 夜十将明月放下,两人同步整理了下衣服,抬头看着傅若水笑。然后夜十低头训明月: “就知道笑,有什么好笑的?” 他不是也在笑?明月收起笑容:“若水,新年好啊。” 傅若水瘦了,原本挺圆润的脸一个礼拜消瘦不少,但依旧保持自己女孩子的骄傲,冷嘲热讽地说了一句:“好不好你不知道啊?” 原本傅若水的喜欢多含蓄啊,明月都没能察觉出来,现在那份朦胧娇羞的喜欢被她毁了之后,傅若水变得有点……凶,明月有点怕她。 但明月知道,这是她的保护色。 其实这段期间,明月也考虑过如何善后才能让傅若水好过一些,但一直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就一直避而不见。 现在见着了,果然……她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傅若水见明月不自在,笑了笑朝他走过来。 明月立刻警觉,讪笑捂住自己的脸:“淤青才刚消,别打脸成吗?” 傅若水被她弄得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再见到明月,她心中依旧伤感,依旧不甘,也依旧觉得他很好。 想过恨他,更希望一觉醒来就忘了他,可情丝如水,想要快刀斩断又如何能够?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那打哪儿?” “……最好哪儿都别打。” “也不知道看上你哪点。”傅若说冷哼一声,把所有的苦闷往心里藏,转移了话题,“今天早上,柳如烟去了岳山派的金陵分部。” 柳如烟? 段宏家的小娘子。 “她去那做什么?” “让我们安抚段宏亡妻的亡灵,她说段宏最近一直在梦里叫唤香骨的名字,昨儿竟是在香骨的坟前睡了一夜差点冻死,她想让我们跟香骨说,段宏心里一直都有她,但死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生活。” 段宏对前妻用情至深很多人都知道,可到现在他的思念之情泛滥成灾,那当初就不该娶柳如烟对吧? 傅若继续说:“但我们并没追踪到香骨的亡魂,不过以前也曾听说,段宏偶尔会在亡妻的坟前过夜,不知这柳如烟是不是太小题大做?” 听傅若水这么说,明月第二天就去了段侍郎家。 被请进去的时候,明月与一位郎中擦肩而过,还以为是他们家中有人生病,暗忖等一下会看到一个愁眉不展的柳如烟。 可没想柳如烟心情格外的好,见了明月热心招呼,好茶奉上。 柳如烟也坐下要喝茶,被一旁的姑姑说道:“夫人,你现在可不能饮浓茶。” “啊,对啊,差点一高兴把这些给忘了。”柳如烟有些兴奋地看着明月,“公子来府上有何事?” 看她如此高兴,明月暂时将自己的来意隐瞒下,转眼正好看到侍郎府院内的桃花开得烂漫便说:“在下路过闻得桃花扑鼻香,一看是侍郎府,便想进来赏个桃花。” “桃花?”柳如烟一看院子里的桃花,脸上的喜色更浓,“明月公子可真是好鼻子,正好我们府上的桃花今年开得最早,大概是知道我们府上有喜事了吧。” “夫人这么高兴,莫不是……” 柳如烟的手轻按在自己的腹部喜形于色。 果然是怀孕了,难怪她乐不可支,明月起身道贺:“恭喜夫人。” 柳如烟笑:“多谢,公子不是要赏桃花,我赔公子一起吧。” “不必,夫人坐着休息吧。” “不碍事。”说着她便起身走入院中。 这侍郎府的桃花确实开得娇艳,满枝头都绽放了。明月总以为,即便是桃花那也得再暖些才开的,但金陵的桃花时节却如此之早。 第一百七十五章 鬼面横行 “往年金陵最先开的是九里村的山桃,那里常年酿酒有温水充斥,然后是桃花坞次第开放。如今九里村的花毫无动静,桃花坞也只是开得零星几点,倒是我们府上这株桃花报喜来了。” 感时花溅泪,草木的喜怒哀乐来自于人的心情,此刻柳如烟如今心情大好,看什么都是报喜。 明月看她这么高兴,有点不好在这个时候提起香骨的事:“夫人说的是。” “说来也是奇了,那几日天寒谁也没注意到这桃树,那日醒来我忽而在夫君的枕头上发现了几片花瓣,夫君说,是昨晚他从桃树下走过沾上的,我还不信,推窗一瞧,果然是桃花开了。” 这情景倒是类似,那日静安殿偏堂小院的桃花开时,她也在楚子晏的床上发现了桃花。 不过,人家柳如烟见了桃花那是有了孕事,大喜。 她见了桃花,楚子晏就移情别恋了,悲了个催的,不是该走桃花运吗? 昨日她在夜十那住了一晚,楚子晏没来找她也就算了,连蒙律也没被派出来叫她回去。 楚子晏说,没有传召就不许她见他,所以他一直没传召的话会不会连她不在晏王府都不知道? 憋屈。 想到他跟琼枝表白更是憋屈。 柳如烟现下有了身孕,明月也就没提起香骨的事便离去。 下午跟夜十去妙音坊,她想多查探琼枝,如果只是段侍郎的事情,她也不至于这么在意,只是楚子晏那家伙又跟琼枝扯上关系,她就只能多留个心眼。 毕竟有人说,琼枝跟香骨有些渊源,要是琼枝对段宏有意图,而楚子晏无意中牵扯进去惹上麻烦就糟了。 其实又能惹上什么麻烦?楚子晏又不傻,只是她不在他身边总是放心不下。 赵明月,你也是……傻! 至今还不相信楚子晏是真的看上琼枝。 只是,这这份信任在她晚上来到妙音坊,看到楚子晏又在二楼的雅间,全神贯注欣赏舞台上的琼枝时,动摇了。 这个画面,不亚于有人当场抽了她几个巴掌,骂她醒醒吧,用你的眼睛瞅瞅,让你日思夜想不能安生的人,他又做什么呢? 是啊,如果楚子晏第一次来妙音坊是为了气她,那今日他完全不知她会来却依旧在,至少她得相信,他不是为了跟她赌气来的这个地方。 大年初八,妙音坊依旧宾客满座,但这些人在明月眼中不过一片灰色,她只仰头望着二楼的雅座上面容清俊的人。 楚子晏,这当真是你所求的吗? 她望了他好久,可他眼里只有那个弹琵琶的女子,连她的视线都察觉不到。 楚子晏,你所求的原来是琼枝这样的女孩? 是与她赵明月完全不一样的人。 呵,明月啊,你得让自己相信,不管多努力,你可能都得不到高楼上的那个人。 想到会失去他…… 视线里的他慢慢被泪水模糊。 该死,她根本就不想哭的,她应该像傅若水那样,再见面时持起自己的骄傲不卑不亢才是。 只是视线越来越模糊,泪眼几乎夺眶而出时…… 楚子晏慢慢转头看过来。 明月木然转过身,终于也看见自己的眼泪,如同那晚她拒绝傅若水时,落出悲伤的弧度。 若水啊,对不起,我现在知道当时你有多难过了。但我比你差远了,至少你还能面对伤害过你的我,可是面对同样让我难过的楚子晏……我逃了。 只是可笑的是,逃出来了,却还在期待那个熟悉的声音将她叫回去。 喜欢听他叫她明月。 盼不来,等不到,蓦然回首楚子晏从没挽留过她。 突然感觉身上一阵发冷,她缩了缩肩膀避开熙攘的大街,避开人群,往黑暗里穿梭,她害怕被人看到如此脆弱不堪的自己。 在纵横的巷子里走了很久,最终还是出现在晏王府的大门前。 远远的看,晏王府的门前依旧挂着亮堂的灯笼,石狮沉默威武守在门前。 大门紧闭。 明月又转身钻回胡同,笼着袖子继续走。 但再次又走到晏王府的门口。 她心里有个鬼在打墙吗?怎么就走不出这晏王府了?! 只是这次,在晏王府大门橘红的灯笼下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面朝大门,背对着她。 她还是一眼认出来…… 鬼面! 自从上次那家伙知道她是女的,把她欺负了一通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这个时候他居然出现在晏王府! 想也没想明月转身就走。 可他要是来找楚子晏麻烦的又该怎么办? 疾步了一个巷子的明月又赶紧飞奔回来,然后在黝黑的巷子里几乎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鬼面,她连忙后退,背后是墙,她的背撞在了墙壁上,就这么贴着站,瞪着鬼面胸口起伏。 夜色浓郁,鬼面比夜色更黑暗,目光黑压压笼罩在她身上。 明月悄悄深呼吸,从墙边站了出来,仰头看他:“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脚上的铃铛能把死人给吵醒。” 明月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光线太暗也看不见什么:“这铃铛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 “难道本座会听不见?” 他本座是能听见!可谁跟他讨论铃铛的事情?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来晏王府?” “你这是对本座不耐烦的语气?”他忽而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明月后退又贴上了墙壁,他捏了捏她小巧的下巴喉间发出一声冷笑,“胆子不小。” 明月此刻心情差到极点,被他这么捏着忽而恼怒地屈膝要攻击他的双腿间,管她能不能赢,她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但眼前的鬼面如同墨汁在水中晕开一样,几乎在夜色之中消失,明月扑空,双手迅速展开一道术,可黑影又回到了原点,明月起手诀的手腕被一道黑光束缚,将她往前一扥。 明月曲起手肘,撞他的胸膛,手腕弯下抽出一道黄符点上他的胸膛。 鬼面身子化成黑影再次从她眼前秒闪,快得让她以为他是融进了黑夜。 手中剑诀起,黑影却出现在她身后。 明月回身攻击! 身后只是一个幻象,剑诀刺穿就化成黑夜。 真的鬼面依旧在原来的地方,明月并不意外,她不是第一次攻击鬼面。转身时已经发动再次攻击,一道黑色的屏障将她挡住,往后冲撞,明月被震得后退数步,背部再次贴在墙上。 黑色的光影如同绳索将她困住,鬼面轻轻一抽,她就朝着他跌撞过去。 “不自量力。” 她就是不自量力,被拽得几乎撞入他的怀里,明月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往他怀里撞。 鬼面不由后退了一步,但后边也是墙,退无可退,明月撞入他怀里之后,跳起来用头顶撞他的下巴。 砰的一下。 鬼面闷哼一声。 明月叫得更大声,捂着头顶蹲下来,撞他鬼面具上了! 痛得泪腺崩溃。 鬼面居高临下看着她:“找死。” “我就是找死,你有种杀了我呀!”她的情绪是有些崩溃的,跟鬼面实力上的悬殊更是让她崩溃的,蹲在地上仰着头狠狠瞪着他。 鬼面藐视她,嗤之以鼻:“杀你并不能证明有没有种,另外一种方式倒是可以,怎么?你想要我的种?” 不嫌恶心! 不人不鬼,冷笑话也是不人不鬼! 不过,如果他真是所谓的鬼王,那么他还能有种吗? 明月皮笑肉不笑:“你确定,你的种子能活吗?” 说完,周围的空气都结冰了,明月后悔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就算在楚子晏那受到了欺负,她怎么脑子发热地想从鬼面身上欺负回来? 而且,还是通过最不能证明实力的嘴给欺负回来。 逞一舌之快,只怕小命不保。 鬼面朝她迈了一步,明月松开捂着脑袋的手站起来,但鬼面却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一推。 赵明月倒在地上。 他顷刻间压了过来,冰凉的手架在她细致的脖子上,冷声一笑:“哼,不如就地种下,看看到底是能还是不能活?” 就地种下…… 就那块地? 明月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地板冰冷的温度渗透过厚厚的冬衣让背部发凉。 在这巷子里直接把她给办了的事,难保鬼面干不出来。 明月顿时什么脾气都不敢有,大丈夫能屈能伸,小不忍则乱大谋,打不过得躲:“……本座大人来此究竟有何贵干?” 鬼面长指一抓她的衣襟将她揪起来:“走。” 又是走?上次被他带走就是去的阿鼻道,这次又是哪儿? 明月心里打鼓,看他依旧嚣张地将背呈现在她面前,再次起来从背后一把掏了他心窝的念头。 巷子变得越来越黑。 黑夜在鬼面的身侧排开形成一条幽深通道,走着走着,视野变得开阔,景致已经不是金陵皇城,是一片世外田野。 蓝色幽暗的光芒笼罩下,树与山的轮廓依稀。 有瀑布的声音。 放眼望去一条银白如链的水流从山上飞泻而下,水在月光之下闪动银色的光辉。 明月与鬼面就站在高处,俯视这座黑暗的山野。 看起来似乎只是个普通的荒郊野外,他带她来这儿做什么? 正想着,就看到在夜幕下的荒野燃起来一团蓝色的火焰,接着又陆续点燃好些火焰。 “阴火?” 这里聚集了什么鬼邪? 鬼面不动声色。 明月再看时,那些焰火由原来的蓝色变成正常火焰的颜色,在火光的照耀下,能看见楼城的轮廓。 一座繁华的城,在无数灯火的照耀下连绵在山脚。 “那是什么地方?” 第一百七十六章 妖城九曲 “敢去吗?” “本座大人在,我有敢不敢的选择?” 话音未落,感觉腰带一紧,整个人被鬼面抽了起来。 身体猛然下坠,张口的惊呼被她强制闭嘴忍住。 这混蛋毫无预兆地直接将她从高崖之上提下去,没错,是提,他揪着她的腰带飞驰而下……他以为他是蹦极绳子吗! 天太黑了,也不知道这山崖多高,只觉得耳边有风呼啸而过,数秒之后,他已经站在平地之上,抓着她腰带的手松开,赵明月跟一只青蛙似的趴在地上。 愤然爬起,敢怒不敢言地瞪着他。 面具之后的双眼冷冷一瞥,嘲讽一声举步朝前走去。 明月愤然整理自己的腰带跟了上去,迟早有一天的,鬼面你丫的别落入我手里! 几辆马车轱辘声吸引了明月的注意力。 河对岸格外热闹,几辆马车不急不缓朝着那座灯火辉煌的城驶去,马车前挂着红灯笼,晃晃悠悠地前进着。 不仅是马车,还有轿子、骑马的人或行人,似乎是要去那城里赶集,人群络绎不绝。 明月与鬼面走过河面的拱桥时,低头就看见一朵朵水灯从从河面飘下来。 这座小城与其他繁华的都城类似,街上张灯结彩,高楼红灯高挂,一串串灯笼之上,写着如意新春的吉祥话。路边的树上挂着很多纸灯笼,大街中央还挂着花灯。 这儿迎春的气氛比起繁华帝都金陵也不弱。 街上的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货物,有小姐们喜欢的首饰胭脂,公子们喜欢的折扇玉器,总之应有尽有。 看一双双红色的绣花鞋,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商品琳琅满目,而且这些跟不要钱似的,很多公子小姐成群结队围着买,热闹得不得了。 明月方才说错了,这购物的气氛金陵城的人可比不过。 金陵城的人以帝都人自居,日子过得比其他地方的人精致有品位,出门买东西也显得贵气,不像这儿的人简直就是女人见到商场大甩卖,抢! 这地方跟阿鼻道的性质可完全不同,鬼面带她来这儿做什么? “本座大人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鬼面偏头睨她:“你觉得这地方有何不同?” 被他这么问,明月再看四周。 两个穿着红衣的女子走到一摊卖画摊铺上,对着悬挂的画挑选,挑好之后给了银子拿走画,走到河边将画放在一旁,两人对视一笑,然后相互帮着把各自脸上的皮给揭下来…… 我勒个去,画皮鬼! 赵明月手上就要有了收妖的动作。 鬼面一手推了她的脸,继续讽刺:“连妖鬼都看不出的阴阳师,你能把这儿的妖都收了?” 知道她不能那他带她来这儿做什么? “不是要当妖王?带你来见识妖的习性,好好看着你所谓的画皮鬼。” 看着河边那两个把身上的皮揭下来之后,明月知道自己是看错了。 那并不是画皮鬼,只是普通的兔子精。 这些兔子精还不能完全化成人形,退下身上原来的皮囊之后,两只兔耳朵没能收回去,兔牙也依旧存在,双腿虽然变长站直了,可还有残余的兔毛,圆圆的尾巴还在屁股后边萌萌的呆着。 简单来说,她们是没能全部修炼出正常人身的兔子精。 当她们把画用术法穿在身上时,就会变成了画里人的模样。 明月有些震惊,走到卖画的摊子前。 卖画的是一位样子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普通的白面书生打扮,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瞧见明月来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公子要买画?” “嗯。”明月应了一声走到那些悬挂的画作之前,仰头看着那些画得十分生动的画作,用鼻子嗅了嗅,上边有花香,但可以确信这不是人皮。 明月回头问卖画的书生:“这画……” “公子……”那书生端详了明月半晌,不大确定说问,“是人还是妖?” “你说什么?” 那书生还以为自己的话让她不高兴,解释道:“公子别介意,在下从公子身上看不出妖气,且公子人身已修炼得很完美,只怕在下修为尚浅,画不出公子能用的画皮。” “能用的画皮?”明月完全听不明白。 那书生又重新打量明月,还是和气地询问:“公子身上可有请帖?”说着他眼底已经有了一丝防范与警惕。 她是被人抓来的哪来的请帖?而且鬼面带着她完全是登堂入室,也没人要查他们,赵明月回头看向鬼面, 那书生也看了过去,一见鬼面面色大惊后赶紧恭敬行礼,身子都弯成了九十度:“小妖芍药给卿爷请安,卿爷万福!” 卿爷? 卿是姓还是名? 所以他不是本座大人,不是鬼面,也不是后夕昼? 知道他第一个比较真实的信息,居然是……名字里有个卿字。 明月斜视了一眼鬼面,他只是负手而站冷眼看着那芍药。 芍药又是惊慌又是害怕的,立刻对明月拱手:“方才芍药看不出小主子身上的妖气,还以为小主子是阴阳师,故而才有所防备。” 她还真就是个阴阳师。 不过看得出来,这卿爷在芍药眼中的高大上地位。 “无妨,我就是不知道这画是……” “公子是第一次来九曲城过春节吧?” 九曲城? 明月一脸不解。芍药看了一眼鬼面,见他没什么异议就安心继续耐心解释: “我们城主很喜欢人类的文化,所以建造了这座九曲城。这座城向妖族供应人类所有物品,每到逢年过节就对外开放,不过需要有九曲通牒才能入城,所以方才芍药问公子有没请帖。” 既然这座城有售卖人界的物品,那么必然也有人界与这座城的人有往来。人类隐藏着不少做阴市生意的人,有些阴阳师也在做。 比如,鬼界的纸钱人界总得有人做吧?还有一些亡人的福禄寿物品。这些只是其中一类。黄泉界的人包括妖、魔、鬼等族人有很多中意人类的物品,这些人当中,尤其是妖族对此需求最大。 因为,妖最大的目的就是幻化人身,人身对他们而言是最无上的修炼,必然对人身的相关饰物都十分向往。 这九曲城大概就相当于两界之间比较统一且规模庞大的贸易中枢城市。 加上芍药说的主人喜欢人类文化,所以九曲城有着比人界一些都城更浓重的人文色彩。 这个对明月来说,并不难理解。 “你这些画又是作何用?” “在下是千年花妖芍药,平日喜好钻研绘画,就练成了画皮术,也就是在作画时注入我的妖力,帮着那些还未能全身妖化的族人维持人的皮相。” 这与画皮鬼不同。 画皮鬼是鬼种之一,由于鬼身腐烂残败,卸下活人皮相覆盖,维系自己腐朽或老化的皮囊,是对人类祸害深重的鬼种之一。 芍药的术其实算不上是画皮,只能说是拟像,一种妖术。 在绘画的过程注入他的妖力,加上那些披画像的妖本身妖力,幻化成的一个人像,等到画上的妖力消失之后,这副皮相就没用了。 所以,芍药的画作价格不一,价格越贵的画上注入的妖力越多,能维系的时间就越长,反之能维持的时间就越短。 这也算是妖界的一个行当之一,所以芍药真真的是靠本事糊口。 阴阳师是斩妖除魔的职业,但按常理,对于遵纪守法且在妖界正常活动,不危害人类的妖,多数阴阳师都不会随意猎杀。但,阴阳师猎杀妖能提高自身修为,所以也有阴阳师专门涉猎提高自己。 鬼、魔也是如此。 所以才有了阴阳师与他们势不两立的局面。 只是明月很不明白的是,这么一座大城市,里边的妖数万,但她却无法第一时间感应到妖气。 在鬼面面前她是只菜鸟没错,但她也算得一个地道的阴阳师,可在这九曲城怎么就变得如此迟钝? “终于知道自己有多不济?” 他这么说,她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 “你们阴阳师怎么去判断对方是妖或不是妖?” 他一语就点中了她的不足之处,明月再次无言以对。 通常,看人是否被邪气阴气侵蚀看印堂是否有污浊。 搜寻恶鬼或妖邪,阴气重者,阴阳师通过眼睛或用辅助物件、术法开眼后就能看见。 对付道行高或是擅长隐匿的妖邪,阴阳师需通过法器判断,比如阴阳罗盘、照妖镜、感妖铃等。 当身上没有法器,或那些鬼邪已经能避开那些法器的追踪,道行高的阴阳师能通过切脉判断。被妖鬼俯身的人身上通常有两脉,一个是正常的人脉,一个是鬼脉。 如果没有法器,不能切脉,对方道行又可以隐匿于人群之中的,有时只能是靠经验去判断。 鬼面讽刺:“想了那么多,是否觉得阴阳师的能力十分局限?” 确实是有些局限,毕竟人的能力有限,可妖也未必就无限啊?明月心服口不服。 “再局限,那些为非作歹的邪祟也绝对不能逃脱。” “噢?”鬼面冷淡反问了一句,“你确定?” 第一百七十七章 鬼面授教 明月回答不上来。看他那灰色的鬼面具心一横:“那你说要怎么才能看得出来?” “这就是明月阴阳师请教人的态度?” 明月面色一囧。 在阿鼻道打过他很多次,输过很多次的后遗症居然是,不知不觉就会跟他恶语相向,她垂下眼睫想了想,冲着他行了一个礼。 “请本座……请卿爷赐教。” 小女子能屈能伸,学到一点是一点,以后全报复在他身上。 鬼面冷冷瞥了她一眼:“不教。” 说完丢下她走了。 诶不教他管她什么态度?! 明月冲着那背影竖起拳头,但还是没出息地跟了上去。 街上人来人往,三五成群或成双结对。成双结对的其中有些小情侣,公子在给姑娘挑选发簪或胭脂,或是你侬我侬,或是含羞带怯,反正都是郎情妾意得很。 看着那些人突然有些羡慕,立刻就想到楚子晏,可想到他又只能黯然神伤。 或许现在,他依旧在妙音坊看他的琼枝姑娘,又或许带着琼枝跟这些小情侣一样在逛金陵的夜市? 想着这些,不觉就呆着站了许久,回过神才看到鬼面站在前方的人群之中看着她。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光看他阴冷诡异的面具,她也只能叹气追上了上去。 “你又不赐教,又不罚我,难不成就单纯带我逛九曲城?” “……”她就一心等着他罚她?“你平时如何看人?” 这话题又是从何而来? 跟这家伙果然无法沟通。 明月看着周围的人说:“当然是看五官,然后看体型,最后看眼睛,如果是接触的人,当然看他言行举止……” “所以才那么瞎。” “……” 忍! 对鬼面的态度除了忍还是忍,因为打不过。 鬼面从街边一个摊上捡起一把折扇,拔开她瞪着他的脸,让她看向在对面挑雨伞的情侣。 “那两人有何不同?” 他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把扇子从她脸上拿开?“当然不同,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噢……” 啪 他连话都不说,折扇直接打了她的脑袋。 明月愤然再盯着那一对情侣,可是凭她的肉眼看到的不过就是两人外观与性别的差异呀,她瞟了一眼鬼面,悄悄起了剑指准备开一下眼。 啪 鬼面的折扇又打在了她的手上:“这点都看不出来,你也配当本座的人?” 不配才最好,她什么时候要当他的人了? 明月全神贯注再看,看得眼睛发红还是看不出任何异常。 鬼面面色越来越冷,明月紧张得手心都发汗,在他又要折扇打过来时,她抓住了折扇说:“我觉得很奇怪!” 鬼面冷眼看她。 她说:“这里那么多妖,不可能每一只都道行高到我无法见闻,这九曲城有蹊跷……” 还不至于太笨,鬼面沉声道:“没蹊跷本座带你来浪费时间?” 干脆都不找她不是一点时间都不用浪费? “是结界?” “是有结界,但结界并不能消除城内所有人的妖气。” “那是什么?” “自己想。” “……”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作为阴阳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鬼面沉声问,显然十分不悦。 阴阳师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在他面前她就跟一个小学生一样,还是成绩特别差的小学生,被他这个严苛又凶恶的老师一直虐待,然后越是被逼问,她越是想不出来…… “诶?”灵光一闪,她做了一个大胆地推测,“咒怨?” 鬼面的折扇终于没再落下来:“只有你们人类,才将此术称为咒怨。” 咒怨其实属于缚术的一种。 比如阴阳师操纵或降服邪祟的咒语,阴阳师对魂器下达的命令等都属于言灵缚,只是击杀妖邪的言灵缚通常被叫做咒语,对魂器的控制口令通常叫口诀。 言灵缚在缚术当中比较常见,且容易被领悟与运用。 缚术当中还有一类叫意灵缚,就是通过意念去操控事物,最常见的就是诅咒。 诅咒的前期还是言灵缚。 例如,丈夫为了娶二房把元配毒死,元配化厉鬼诅咒:即便永不超生,也要让丈夫生生世世死于心爱的人之手,诅咒成功,那个丈夫就会生世重蹈这样的命运。 恶意是最容易爆发,最阴暗强大的意念,比较容易被领悟与运用,所以人类大多见到的意灵缚都是恶毒的,久而久之就习惯称之为诅咒或咒怨。 但真正的意灵缚是包括,咒和愿两个部分。 不管是诅咒还是愿望,这两种意灵缚的达成都需要代价。 比如,上述,那元配用自己的永不超生,换丈夫生世被心爱的人所杀,这就是代价。 而愿望也是如此。 明月由此推敲: “芍药说这座城的主人喜欢人类文化,他要打造的是具有人文风俗的城,但进出的大多都是冥界的人,妖气过重,再强的结界也会有松动的时候,届时阴阳师一旦发现,这座城就会面临动荡。” 明月觉得自己的推测应该没错,继续说:“那位城主应是善于使用意念的人,所以他给九曲城种下了一个愿望……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来许愿才能让这城市长治久安。” 长治久安? 鬼面忽而望向那飞落的瀑布,川流不息的河流,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好一会儿才回答: “肋骨。” “诶?”不单是因为这个答案,而是,鬼面在回答她的问题诶!虽然不想说受宠若惊,但确实颇有这么个意思,她是受宠若惊的。 鬼面冷眼看她发亮的眼睛:“意灵缚即便隐匿了妖气,却不是让妖力真正消失,你这个愚笨的家伙却看不出来。” 愚笨…… 明月敢断定,很多阴阳师也是看不出来的,在这个城里连法器都无法感应到妖力,何况肉眼? 鬼面的折扇有挑过她的下巴,让她看已经从雨伞摊走到玉器摊的那一对男女:“自己瞧瞧到底有何不同。” 明月再看过去,又被他突然打开的折扇挡住了眼睛:“不要用你看人就看脸的习惯去看。” 他怎么知道她在看人家脸的? 他折扇合上又敲她的额头:“盯着本座能看出门道来?” 是他用折扇挡住她眼睛好吗?明月不服气用力看向那两人。 晃眼之间,顿时发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视角。 明月眯眼再看。 光线并不是很足,但两人举手投足间,周身的光线交错并不相同。明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能看见这些光影…… 或许这都算不上是光影,因为即便在昏暗没有光照的时候,两人身旁的空气流动不一样。 在现代,有一种说法鬼是一种电磁波的凝聚,就是所谓的磁场效应。 “那个男的是妖,那个女的……是人?”明月不大确信地征求鬼面的意见。 鬼面连看她都不看,不过他没有回答,显然她的说辞是对的。 明月有些兴奋:“他们两人身边的磁场不一样,感觉就像……闭上眼睛之后对光线感应的区分,妖邪身边的磁场会盘根交错起伏不定,但人周围的磁场正负分化很稳定平缓。” 反正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明月就盯着他面具揣测他的意思。 鬼面:“你那些所谓的磁场,就是妖力。” 说完他举步离开卖折扇的地方,手里还拿着用来打她的折扇,那摊贩连忙叫住:“两位爷,您还没给钱呢。” 鬼面回头瞥赵明月:“还不快缴学费?” 让她掏钱就掏钱嘛还学费……就他拿折扇不断拨她脑袋敲她额头,也能算教人?放现代早就被学生张家告发了。 九曲城既然是模拟人类的城市,那应该收银子的吧? 明月拿出银子时,看那摊主没有异样的表情,放心把钱交了出去。 然后…… 鬼面手里的折扇成了他的教尺似的,动不动就敲她脑袋或手臂,信不信她也给他缴了?! 当然,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敢缴他的东西。 “有些妖能隐藏妖力,尽管如此大多数妖眼里会有妖力涌动,无法看从周身看透可看眼睛。” 闻言明月下意识就去看鬼面的眼睛,毕竟能瞧见的也只有他的眼睛而已。 还没能好好看清楚,他手中的折扇又打下来,讽刺道:“凭你也能瞧本座?” 当然,妖力或阴气的收放都跟对方的修为有关,能不能看出来也跟阴阳师的道行有关,不过又就算鬼面是个妖邪,可以他登峰造极的修为,她这小角色也未必瞧得出来。 既然知道瞧不出来,就让她好好看一下不行吗? 当然不行。 鬼面更是鄙视:“人类最是以貌取人,也因此最为眼拙。” 那他最好别是个人,否则今晚不知道已经骂了自己多少趟,明月识相不跟他顶嘴,街上越来越热闹,她也趁机好好辨识一下鬼妖的区别。 突然有些纳闷。 “这九曲城里怎么有那么多人类?他们怎么不怕妖吗?而且,为什么把那么多的人类引入九曲城?难道也不怕他们泄露秘密?” 明月这么问之后,鬼面稍微顿了一下,没回答直接往前走。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缘由? 她追上又故意问:“本座大人不觉得奇怪?”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扇面题春情 她追上又故意问:“本座大人不觉得奇怪?” “轮不到你管,更轮不到你操心。” 回答不了的脾气来凑,了不起。 不过…… “咳咳,那鬼面大人带明月来此就不怕明月……泄露天机?” 鬼面折扇一打挡在她面前,只露出她一双大眼睛:“那为杜绝后患,本座是否该把你眼睛挖出,舌头咬掉,废你手脚?” “……不用。” 赵明月你个蠢蛋,跟鬼面开玩笑简直就是自讨罪受!她刚想走,身后的摊主叫道:“这位爷,您折扇上还没题字的吧,不如用我这的丹青题个扇面如何?” 明月不认为鬼面这种刚愎自用的变态还对题诗作画感兴趣,所以跟没听见摊主的叫唤一样自顾往前走。 鬼面一把拎住她衣领,将她抽回来。 这摊子四周挂着色彩艳丽的画,还有风骨飞扬的字,字画与摊前的桌子围城了一个四方的空间,摊主站在里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宣纸与颜料。 试用的颜料已经调配好,一个颜色一个砚台摆放整齐。 可鬼面把她拎到这儿做什么?给他画个小鸡啄米图? 鬼面将折扇打开递给她:“为保性命你不得收买本座?快题个扇面。” “本座大人,我才疏学浅不谙书画……” “给你数到三的机会落笔。” “喂!”人家作诗至少还能走七步呢! “一。” “……”真是见了鬼了,可这家伙到底是什么鬼,怎么这么难缠? “二。” “!” 该死的要题什么字啊?一急脑子里都是浆糊,连床前明月光都想不起来,只能赶紧捡起毛笔沾了墨汁,在他“三”的同时,她在扇面上匆忙写下一横。 先落笔,省得被折磨。 鬼面看她落笔冷哼:“这不挺快的吗?” 不跟他一般见识:“本座大人想要题什么内容?” “就以横开始的字起头的诗。” “……”您这要求还真随便,明月斜睨了他一眼,床前明月光是点开头,鹅鹅鹅是撇开头。 “给你数到三的时间落下第一个字。” 三跟他有仇啊?! “一,二……” 怎么数得这么快!? 这次在他三字落下时明月匆忙写了一个“平”字,然后后悔得要死,刚想到一首“春眠不觉晓”是横开始的字开头的诗,可她已经写了平字! 平字开头的诗有什么? 平平平平平…… “是否需要再数三激发灵感?” 没见过这么可恶的家伙,赵明月忍气吞声咬牙回答:“不用。” 明月深呼吸,点了点笔尖,在他方才随手拿来打她,上边画着一支桃花,桃花上挂着一盏宫灯的扇面上题词。 琴棋书画,赵明月琴跟棋都不精通,但书画却是不错的,可以以假乱真当个科班生。 就连摊主看她行云流水的书法也赞许道:“小公子行书笔法洞达,穷灵妙尽,字如其人。” 分明她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题词,可被夸了字好,还字如其人,老板啊,你也算小小安慰了我幼小的心灵。 那老板看她写完,振振有词念: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这是元代诗人徐再思写的《折桂令?春情》。明月在穿越之前正好读到的一首诗,觉得很有意境便背了下来,方才只想着平字开头的诗随手写下。 听摊主这么念忽而觉得以此诗赠与鬼面非常不妥。 摊主念完说道:“真是一首好诗,公子过真是位妙人。” 看鬼面伸手去取折扇,明月忽而压住他的手:“要不,我还是给鬼面大人重新买把扇子吧。” “为何?” “我……字没写好。” 鬼面垂眸看俊逸的字体,短促一笑,然后沉声道:“还不把手拿开?” 明月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按在他的手背,连忙收回,他顺势将扇子拿起,瞧了瞧上边的字,道:“付款。” 说完拿着折扇又走了。 明月将丹墨的钱给了摊主疾步跟了上去:“本座大人,这不是我所创的诗词,是别人写的《折桂令春情》,我只是摘抄。” 强调这个,看来是对诗词的内容介意了,那写的时候她干吗去了? “所以你借花献佛?” 那你也得是佛!明月心里鄙视,口里说着:“我没别的意思,就只是随手写……” 鬼面停下来,居高临下看她:“不说也就罢了,如今你这么着急着解释,莫不是……你以诗暗示对本座相思春情?” “……” 越描越黑,她还不如不说呢,明月抬手,她什么都不说行了没? 鬼面却再道:“原来你不单只是觊觎我的种……” 明月目瞪口呆,对,这混蛋知道她是个女孩子,所以……能别说这么让人消化不良的话吗? “人有三急,我要去方便下,呵,呵呵。” 皮笑肉不笑地丢下他,走到湖边透气,要不真得给那家伙憋死。往河里丢了两颗青蛙跳的石子,她重重呼吸。 冷静下来,又想起楚子晏。 跟鬼面在一起,倒是让她紧绷得连伤心事都没能去想。那……到底是为楚子晏悲春伤秋好,还是被鬼面摧残的好? 呃,都不好受! 明月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 “小公子!” 是刚才卖画的芍药,他一脸喜悦看着她,又搜寻着鬼面的影子。 明月道:“卿爷不在这儿,倒是你,怎么有时间瞎晃?” “画卖完了就来买些东西,然后再去滋补阳气。” 滋补阳气? 芍药知道她是头一回来九曲,耐心给她解释:“公子可见这九曲来了不少人类男子与女子?” 她还正纳闷这事呢。 不过芍药这么一说,她恍然大悟:“该不会这就是所谓的滋补阳气吧?” 这里的阳气不是指男子身上的精气,而是人类身上的精气,相对于妖鬼来说,活人身上有阳气,可以通过男女结合之法从人类身上获得,这对妖鬼的修行十分滋补。 所以通常就有艳鬼或妖媚之说。 被妖鬼吸收了太多阳气的人类会死亡,所以也有人与妖不能结合的说辞。 芍药笑着回答:“这春节十五天,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类被送进来供我们使用,不过每个人类只能在这儿待一个晚上,虽然她们迷恋与妖结合的感觉,不过过多的采摘会让人类枯萎,所以他们都会被按时遣送回去。” 这说辞,把人类当什么了?! 明月愤愤不平。 但回头想想,人类将妖或亡魂契约成魂器,又何尝不是在驱使他们的族人?只是人往往只会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罢了。 这么一想,才发觉她已经好久没将空音雪释放出来。 其实不是她不放,而是临近春节与春节期间,晏王府查得很严格,防止有妖邪趁年节人多和年兽进入金陵前来作乱,所以楚子晏让她暂时将空音雪封在名印中。 毕竟,魂器还能以真身走动实在不多,吴虚发现了肯定会进行繁复的盘查,所以她也就没让空音雪出来。 不过估计空音雪也差不多可以出来了,因为她大概也差不多可以从晏王府滚蛋了。 “这么大型的接纳与遣送人类,就不怕人类察觉什么吗?” “不会,也就年节人类流动大一些,而且进来的人都被种了梦境,就算想起来不过也就是做了一场妙不可言的春梦……” 妙不可言,那是他们妖的想法吧? “公子可要与我一道?”芍药问。 一道去滋补? 明月敬谢不敏:“心领,卿爷还在等,我便先过去了……对了,你是怎么认识卿爷的?”趁机打探鬼面的底细。 “卿爷与我们城主是旧识,我也只是有幸见过卿爷一面。” “噢,那你们城主呢?” “这个……”芍药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这公子既然是跟卿爷一起来的九曲城,说这个应该也没关系,他目光一暗说道,“我们城主,已经不在了。” 死了? 明月面色一紧,歉然:“抱歉。” “没什么,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好了,公子也别让卿爷就等,后会有期。”芍药跟她拱手行礼。 明月也回之以礼,再穿过人群走回方才离开的地方找鬼面。 鬼面正倚在一株桃树下,夜晚的桃花看起来并不出彩别致,倒是树梢悬挂的一盏花灯将桃枝照得光影淡雅,枝头上的花朵也因裹上一层光晕。 鬼面微微低头看着折扇。 她离他不过几米远,一阵晚风刮起,花灯晃动,桃枝盈盈,阑珊灯火下,鬼面乌黑的长发头也被风吹飞扬起来,几丝凌乱划过他的面具。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来。 四周人潮依旧涌动,人声鼎沸,但从他视野所及仿佛都为他所有,而此刻,他的视线就停留在她脸上,眼神深幽望不见底,让明月不由自主站住了脚,微微屏息。 落英几许,从他面前飘落。 赵明月第一次有想走过去揭开他面具的冲动,也是第一次有一种错觉,如果她去摘他面具的话,他或许并不会拒绝…… 风再起时,这种感觉随风消散。 鬼面也收回视线看回扇面,洞达字迹上的几片花瓣被风一吹,花瓣翻卷离扇,露出完整那句: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双身阴阳蝶(三更)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道不甚宽敞的街,鬼面将折扇合起负手而立,面具之后的双眼凝视着赵明月。 明月心口猛的一跳。 不是心动而是想起莲香投怀送抱那天,鬼面对她上下其手的事,事情都过去了一个月猛然想起还是浑身哆嗦,左胸被啃咬的感觉放佛又清晰起来。 朝他走近的步子也就迟疑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走神,一抹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肩膀之后伸过来一个脑袋:“公子……” 明月猛然回身。 后边没人。 身后却还是感觉有人贴近,依旧香味扑鼻,女子继续在她耳边慵懒说:“公子好香,身上居然是如此鲜美的灵气,嗯——我从来没在其他男人身上闻过这么香的气息。” 明月再次回头。 面前才站着一位格外妖娆的女子。 棕色的眼睛,睫毛长得不可思议,此刻正对着明月秋波暗送,那睫毛眨得如同蝴蝶的羽翼。 身材很瘦,但胸部与臀部却丰满得很。 不过明月看的不是这些,她在寻找她身上的妖力,果然如同鬼面所言,道行高的妖通常会隐匿自己的妖力,这里又是九曲城所以明月也闻不到她的妖气。 只是从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能看到有股光芒闪动,无法用言辞形容,但却能分辨出与人的不同。 那女子也在打量着明月:“公子是个阴阳师?怪不得闻起来如此好闻,不过……” 又是光影闪动,那女子从原地消失,瞬间出现在了明月的身后。 明月一手抬托住了她的下巴转过身看她:“你这个在人背后说话的习惯,我不是很喜欢。” “奴家倒是没有这个习惯,只是公子身上的气息着实特别,脖子处残存妖气,周身是温暖的人气,可真正特别的是公子的魂魄……这香气干净没有瑕疵,让奴家都以为到了蓬莱仙岛而非九曲妖城。” 那妖再次深呼吸,双眼发出精湛的光芒之后又沉溺弱下来,发出一阵夸张而又享受的呻吟: “呃——即便是顶级阴阳师身上依旧沉着浊气,没想到人间还有公子此等极品,今晚奴家就以身相许与公子可好?” 这妖精撩哥技能可真是了不得。 “姑娘鼻子很灵?能闻出这么多门道?” “如果公子能让奴家咬一口,那就更准了。” 赵明月垂眸看她又搭在她肩膀的手:“蝶妖,别白费力气了,你身上的香气是你的蝴蝶粉,想必通过这个迷惑了不少人吧?” “这香气不会致命,不过就是……让公子热血沸腾,呵呵呵。” 确实,很多动物在发情期就会发出光芒、声音或激素来吸引异性。明月无奈一笑:“看来今天你的鼻子有点不灵,你没看出我是个女的?” 蝶妖妖一愣,睁大眼睛看着赵明月:“你是个女子?” 这不能吧?这千年来他跟妖、人、魔甚至仙都打过交道,阅人无数的他居然在性别上搞错,这未免有些太不像话? “可你身上的魂魄有纯阳之光……”他仔细再看那光芒却不十分明显。 在穿戴整齐的情况下,人类判断男女是通过外貌与穿戴再到言行举止,普通的妖也会如此,但真要辨别性别还要看身上发出的魂光。 男子魂魄较亮,女子魂魄较暗。 所以也有将男子称为阳,女子称为阴的说辞。 这个阴阳师身上却有纯阳的光芒,但仔细再看又没了。 难道是他看错了? 蝶妖忽而一笑:“是男是女又有何关系,贵人若是女子,那……”蝶妖宽大想袖子从眼前划过。 在明月面前站着的妖娆女子又变成了一位身姿硬朗,模样英俊的男子,他目光炯炯,嘴角带笑对明月拱手行礼:“在下胡玉跟姑娘问安了。” 妖有能幻化各种模样的,不过妖身终归只有一个,其他不过都是幻想。 可这个男身居然也是蝴蝶的妖身!? “你……” 胡玉折扇一打,风流倜傥地笑:“姑娘没看错,在下是只蝶妖,不过……在下的族类有些特别,可以修炼两种性别,所以姑娘尽管放心,不论你是男是女,胡玉也能与你共度良宵。” 蝶妖? 男女妖身? 明月忽而一笑,明了。 “原来阴阳蝶若是化妖,便能修炼出两种性别的身体,胡玉,你的真身必然是左右两侧各异,你本身就是个雌雄同体的蝴蝶。” 在大自然也有雌雄同体的动物,比如藤壶、清洁鱼、蚯蚓等等。 而蝴蝶本身是雌雄异体的昆虫,雌雄蝶有各自的第二性征。但也有个别的蝴蝶个体在同体躯上同时具备了雌雄两性的性征,这种个体称为雌雄嵌体,也就是我们说的阴阳蝶。 这个遗传学有着很大的关系。 只是明月没想到,这样的蝴蝶修炼成人时,居然是两个男女分身。也就是说,阴阳同体的妖是男女通吃…… “姑娘果然是个出色的阴阳师,既然如此,春宵苦短不如……” 他的手轻佻地想要去摸明月的脸。 只是还没碰到,那细白的手顿时黑化,他只来得及惊喊一声:“啊?” 手像被黑炎焚烧,瞬间化成了灰烬如烟飞散,他惊恐看着明月:“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 明月是不想在这儿滋事,但若是这蝶妖乱来她也不会轻饶,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呢,这个真不是她干的。 看明月也微微吃惊蝶妖猛然转身。 站在他身后,带着半骷髅面具的男人如山站在他的身后,面具诡异阴森,眼神更是漆黑如夜。圆滑世故的蝶妖立刻跪地求饶: “大人饶命,小的不知这位姑娘是大人的,大人饶命……” 只是跪地双腿极地也瞬间碎裂成黑片,飞飞扬扬散开。 蝴蝶惊恐大喊:“大人饶命啊……” 惊恐的脸也瞬间出现一道道扭曲的黑色裂痕,随着他的叫喊面部支离破碎。 鬼面依旧只是负手而站,手里还拿着那把折扇,黑色的长袍动也不动,周身辐射阴寒之气。 一只千年修为的蝴蝶妖就这么在人群之中,几秒钟之间,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鬼面周围的妖惊恐地想要逃,但不敢逃,只能统统跪下,脸趴在地面臣服地不敢动。 见状,明月也有些心慌,鬼面一步一步从街道对面走向她,她本能地产生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秒掉了一只千年蝶妖,她就算比那蝴蝶道行高,可也绝对逃不了的,这一点她心里明白着,所以只能努力挺起脊梁站在原地。 鬼面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藐视她。 “你很享受被男人调戏的感觉?” “没有。” “那你打算让他碰哪儿?” “没有。” 他的折扇却压在了她的脸蛋上,然后滑到她下巴将她下巴抬起来:“这么巴不得让他知道你是个女人?” “我只是以为她是个女的才这么说。”她可不认为自己是个女的,还能吸引到同类……傅若水会错意不就是因为她的男装吗? 鬼面眯起眼:“你是个女的他就能放过你?” “我不知道他还有个男身。” “你以为身为同性就能放过你?” 他这是什么逻辑? “我知道人类被带入九曲的目的是什么,可自古采阴补阳,采阳补阴,同性是达不到滋补的效果。” 如果蝶妖只有女身,告诉她是个女的,当然是最快摆脱麻烦的办法,可鬼面在愤怒什么? “若对你的目的不在滋补呢?” “几个意思?”明月实在不知道他在唬她什么? 鬼面牙关一紧,松开了挑她下巴的折扇:“算你眼睛没瞎,还能看出对方是只阴阳蝶,再惹是生非看本座怎么收拾你。” 说完甩袖而去。 我去……到底谁惹是生非了?明月气得牙痒痒,跟了过去。 只是走了几步,回头看蝶妖消失的地方。 她是怎么看出他是只蝶妖的?她就是看了他的眼睛,依稀看到蝴蝶的样子,并不清晰,就跟老交卷底片里的影像那模样。 但这蝶妖也是冤得慌,鬼面连半点交涉的机会都没给他,直接粉碎。 这么想,明月赶紧加快步伐跟上他,不然万一他一不高兴把她碎了该怎么办? 有了这个插曲,明月也不敢再招惹他。 他也绷着脸……不知道是不是绷着,她猜的,反正他就是态度冷硬走在她前头,对她格外不满就对了。 她还管他满意不满意?他不理她最好不过,明月借着行走在妖城之内的机会,继续巩固自己辨识妖的能力,不断观察街上来往的人群。 九曲城里的妖邪不过是黄泉界的一小部分,她所看见的也不过是几个类别,而且还是模仿了人类的类别,真正的九曲黄泉界是如何她并不是了解。不过这里的妖也是千姿百态,却也能让她见识了不少妖的特性。 “本座是让你来看人的吗?”一张面具脸凑过来。 明月吓得往后仰头:“本座大人不是让我学会辨识妖身的吗?” “本座还没闲到教你这些。” 那他不说又只发脾气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本座大人希望我做什么?” “既然现在是人类最隆重的节日,你是本座的人,本座便赠你一样礼物。” 他的礼物在明月眼里简直就是不定时炸弹,绝壁不是好东西,除非给红包还比较保险:“本座大人要给我压岁钱?” “就那么想要红包?” “吉利嘛。”关键是安全实在比被他坑好。 “目光短浅。” “……” 这都能跟目光短浅扯上关系?他是没词讽刺人的吧?“本座大人又何必破费。” “跟我来。” 第一百八十章 倾城之礼 两人穿越张灯结彩的街巷,进入一个巨大的庄园。 这里是九曲城最大的宅院,门匾上写着“风华楼”三个字。 朱门深院,也跟人类大宅子相似。 走到门口,鬼面拿出了一个令牌以示身份,门卫一看令牌立刻拱手行礼:“大人里边请。” 大宅子里依旧热闹非凡,衣着光鲜的人来来往往,鬼面没在外边停留,而是在一位老者恭敬的引领下直接穿过了前院,走过中庭来到一扇推拉式的木门之前。 门被人从里边拉开,引领他们的老者站在一旁恭敬道:“贵人请。” 老者在门外止步。 明月与鬼面走入室内,引领他们的这回是一名年轻的女侍卫,身穿碧色衣衫,格外干练利落。 这个屋子十分宽敞深邃,里边灯火如昼,比起人类的灯光这些靠妖力点亮的灯更加明亮。女侍卫带着他们穿过九扇雕花的拱门,最后一扇拱门之内放着一扇紫檀香木屏风。 屏风内有女子爽朗的笑声,还有男子恭维的声音。 女侍卫上前禀报:“主子,客人到了。” “让他进来。” 明月跟着鬼面走过屏风。 屏风之后空间开阔,正北边的一张贵妃椅斜卧一名女子。 女子肤色黝黑,长着一双淡黄色剔透的眼睛,身材性感修长,身上一件绛紫色绣花衣裙,层叠的衣领敞开着露出修长的锁骨,还有肩上一根肚兜丝带。 裙摆高叉分开,斜卧交叠的性感长腿露在华丽的裙摆之外。 两个人类男子在恭敬地给她捶腿捏肩,一个在喂她吃葡萄,再有一个穿着淡青色的男子跪在一旁弹奏焦尾琴。 琴声缓慢如同卷卷溪流,不至于让室内安静,也不会影响室内人谈话。 明月算见过不少人与妖,但这么……不羁的女子还是头一回见。 鬼面进去之后,女子才抬起来眼看过来,凝视了好一会儿,浅黄色琉璃般的眼睛忽而微微一眯,扫开了给她捶腿捏肩的男人们,她坐了起来继续看着鬼面。 “阁下手上有城主的越令,也听过城里一些故人尊称阁下卿爷,却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女子并没邀请鬼面坐下。 鬼面自顾往对面的太师椅上坐,明月自然是识趣地往他身后站。他坐下之后,不可一世地说出了两个字: “赵卿。” “……”明月一愣,他是在叫她吗? 古代皇帝不是经常叫自己的臣子某爱卿?她要不要站出去领命? 脚步微微一动。 “本座姓赵,单名一个卿字。” 明月跨出去的脚顿时停了下来。 他叫赵卿? 也姓赵? 尼玛都姓赵,那赵家人何苦为难赵家人?! 此时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接着一位清瘦矮小的老者从屏风之后跑出来,一看鬼面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顿时双膝跪下喊了一声:“二爷您回来了……”接着就是重重磕头。 那女子疑虑发问:“毕总管认识这位爷?” 总管名叫毕安,以前是城主家的一位家仆,后来城主建立九曲城,就派了他来打理这座城,城主死后他还一直代为接管这座城的运营。 “老奴……”毕安看着鬼面已经热泪盈眶,但在鬼面平静如同死水一样的眼神下,他又破涕为笑,“怎么能不认识呢?他是城主的旧人。” “那你这二爷的称呼从何而来?”据黑染所知城主有个称呼叫三爷,这二爷……可不是谁都能叫的。 “呃。”毕安抹掉喜极而泣的眼泪,“当年城主与卿爷痛饮十坛佳酿,卿爷先醉倒就成了城主的小兄弟,我们这些下人就习惯叫他二爷。” 鬼面望着毕安的目光收了回来:“前尘往事无需再提,毕安起来。” “是。”毕安恭敬退到一旁,但依旧满心欢喜,看着鬼面几乎再次老泪纵横,“二爷,这位是豹族小少主黑染,这些年,她一直在守护九曲城。” “略有耳闻。”鬼面反应冷淡。 黑染起身对他作了个揖,又重新坐回贵妃椅上:“既然是城主的兄弟,二爷有何事就直接说。” “直接,好,今日起九曲城是赵明月当家。” 黑染拧眉。 赵明月还没反应过来,在毕安一双打量的视线看过来时,她才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她没听错吧? 鬼面对她的反应不满:“今日开始,这座城是你的。” “我……” “嗯?”鬼面冷眼一眯。 明月所有的话憋在喉管上下不得,鬼面看向黑染:“黑染少主可有异议?” “何必问黑染,这九曲城本就不是我的,无论谁当家都与我无关,只要……这个人类能撑得住。” “这个不必你操心。”鬼面目光直视她胸前垂挂的挂坠,“雀翎石在你身上无用,拿过来。” 黑染下意识抓住了胸前的挂坠,拿走一个城她无所谓,但这颗绝无仅有的雀翎石……她紧紧攥在手中,一直都挺无所谓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鬼面不说话,手伸了出去,意思很明显,给我。 黑染胸口微微起伏:“这个……” “并不是你的。” “……”黑染无言以对,确实不是她的,但对她却是意义非凡,“可这东西对卿爷又有何用?” “拿来。”鬼面声音冰冷。 “黑少主。”毕安上前恭敬道,“这雀翎石您拿了也确实没多大用处……不然,您瞧上九曲城其他物件都可以拿走,如何?” 毕安已经走到了黑染的面前,虽然也不想夺她所好,但二爷要的东西谁都必须给,这也是他必须要做的。 黑染捏着胸前的挂坠,低声道:“这是他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毕安叹了口气:“那就更是二爷说了算。” 雀翎石是城主留下来的唯一东西?看来黑染真的很喜欢那个物件。既然在黑染身上没用,那鬼面身上更没用吧? 明月看着黑染万般不舍将挂坠脱下来交还给毕安。 毕安毕恭毕敬呈给鬼面。 鬼面接过来,将雀翎石拿在手中凝视。 一个如同孔雀羽毛上的圆纹一样的玉石,金属蓝色与金色,边缘用青铜包裹成锁,挂线是一颗颗细碎的蓝色与金色小珠子串成,确实十分好看的。 “赵明月。” “……是。” 他坐着仰头看她:“低头。” 明月低下头。 他抬手将那串雀翎石挂到她脖子上,明月下意识地要退回去:“君子不夺人所好!” 鬼面一把压住她的脖子,明月险些跌倒双手撑在了他的双腿上,脑袋也撞在他的怀里,他微微仰头将挂坠套在了她脖子。 “无妨,你是小人。”然后推臂将她送出去,“一直戴着不许脱下。” 明月:“……” 毕安立刻明白他的用意:“二爷高见,小城主的人类之身只有这雀翎石掩饰,如此进出九曲黄泉界就方便了许多。” 他是打的这个主意?明月了然看向鬼面。 鬼面这也是无奈之举,赵明月原本已经妖化的身体,在她魂魄回来之后,肉身上的妖气又被净化掉。 雀翎石是冥界王者之物,可以外在作用掩盖她身上的气息。之前那蝶妖话语是流气,不过他说得没错,赵明月身上有“香气”。 鬼面这样的坚持,看来是真的决定让她去妖界。明月无奈看向黑染,这真不是我要夺你的心爱之物啊。 黑染轻哼:“连进出黄泉的资格都没有,她也能当九曲城的主人?” 是啊,明月也这么认为,她看向鬼面。 鬼面不理会只吩咐毕安:“你们依旧各司其职,赵明月是个人类,九曲城是她唯一进出两界的合理身份,她有任何需要你们只需配合便是。” “原来是要头衔,没有能力。”黑染嘲讽一笑。 鬼面冷眼看过去:“这个头衔足以杀你整个黑氏一族。” 黑染:“……” 鬼面冷声又道:“小少主捍卫九曲是对旧主的情义,可若将九曲视为己物就另当别论。” 黑染闻言,立刻横眉:“黑染绝对不会背叛城主大人!” “本座亦然。” 鬼面难得应和。 虽不知道那城主大人是谁,但他们的恩怨何必要扯上她这么外人?凭实力她连鬼面一根手指头都不如,凭背景她更是光杆司令一条,鬼面到底瞧上她哪点? 还是说,她身上有不曾被自己发掘的潜力? 某种一飞冲天的技能? 可不大可能啊,除非在她身上绑个窜天猴。 黑染那小骄傲的脾气在鬼面这种阴冷的家伙面前也略微放软了,大概她本身也有效忠先主的意愿,所以不吭一声坐回原位。 不管是人类还他类,都有自己的信仰与追随者,都有一些莫名的死士,为了主子肝脑涂地的忠诚,就不知道这黑染属于哪一种。 不过,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明月跟着鬼面从紫檀间出来,毕安继续恭敬跟随在身边:“二爷今晚可要在风华楼住下?” “也好,今日就一起过年。” “是,是!”毕安高兴得合不拢嘴,“二爷到房间休息片刻,老奴立刻为您接风洗尘。” 第一百八十一章 群妖之宴 赵明月又被带入了更深的院内,这次是穿过一扇庭院拱门,围墙之内依旧是明灯错落,园林深处映射出璀璨光芒,依旧是火树银花的盛景。 园内有一座开放式的木质宅邸,敦厚的梨花木打造,没有漆料涂抹,原木质感别有一番淳朴厚重的韵味。 走廊宽敞,至少可容四五人并排而走,大厅开放,将推拉门拉开,能从前院看见后院的景致。 前院有假山花池,种着观赏松与银杏。 后院一隅有凉亭花架,凉亭边角有几株芭蕉。园中梅花开得正好,枝上还有残雪覆盖,十分有春寒料峭的意境。 明月总觉得,在这个寒冷时节看到梅花比看到桃花要自然一些,虽是开春,但雪还未融化完全,金陵的桃花已经并蒂开放,实在有些不寻常。 不是有诗说“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所以梅花应该比桃花开得早,这时段该是梅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风华楼的景致确实跟人界的元宵节一样繁华,只是即便这儿张灯结彩,但安静得有些让人觉得心里发凉。 鬼面在屋里与毕安说话。 明月站在远远的走廊赏着无人观赏的风景。 身后传来一句舒缓的女子声音:“这是梅园,那个凉亭叫芭蕉亭。” 明月回头,身后的女子眉清目秀,穿着月光色的衣裙,梳着朝云髻,对着赵明月欠身行礼:“云瑶参见小城主。” “我不是……”正要摆手说不是,又觉得多此一举,鬼面已经放话那么这个分身她不要也得要,无奈一笑,拱手道,“我叫赵明月。” “以后云瑶就是主人在九曲城的侍婢,主子请随云瑶来。” 这一口一个主人让明月有点不大习惯。 云瑶是要伺候她沐浴更衣,虽然她要亲手帮忙,不过明月活了二十几年还没有让人帮洗澡的习惯,一切还是自己来舒服。 洗好出来正准备换衣服…… 发现了不对劲。 女装。 明月还在纳闷,云瑶走了进来,明月立刻抽了外衣挡住自己。 云瑶从容走过来从衣架上取下给她准备的衣衫:“云瑶来吧。” 明月有些僵硬:“不用,我自己就行。” 云瑶微笑:“小主人就莫要见外了,二爷今晚并非单纯的宴请吃饭,而是要将小主人介绍给一些必要的人认识。” 明月其实也能猜到,但也没必要女装吧? 其实她心里有个矫情的想法,自己女装的模样要让楚子晏第一个瞧见,只是想起楚子晏心里又一阵凄凉,光她想有什么用。 “好,来吧。” 看她视死如归的模样,云瑶温柔笑了:“一切由二爷在,主人并不用担心。” “……”她竟然无言以对,云瑶殊不知正因为她二爷在她才担心啊。 想到现在的处境,再想想楚子晏,明月对自己的女儿身打扮一点都不期待,这种打扮了给猪看的心情原来如此……复杂。 不过,最后看到站在镜子里的成品时,她自己也略微吃惊。 云瑶在一旁温婉赞叹:“这样多好看。” 是有那么一点……很好看,也许不是自己原来的皮相,看着镜子里的美人居然觉得是在看别人。 云瑶给他画的是清淡的梅花妆,眉间一朵梅花褪怯了平日里那份男孩的英气,多了女孩的清恬淡雅。依旧明眸红唇的面容经过粉妆雕琢,居然娇美如月,星眸顾盼颇有撩人的光辉。 自己一头杂毛的头发,被云瑶巧手绾了别致的飞云髻,上边点缀发簪珠花,没有绾起的乌黑发丝翩垂腰间……嗯,还挺飘逸。 身着淡紫色交领右衽衣裙,衣服上繁绣锦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华而不妖,举手投足依旧不大婉约,可灵气卓然,英姿淡淡,独树一帜。 “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很好看?”云瑶问。 明月非常实在回答:“好看。” 然并卵,等会儿是让鬼面跟一群妖怪看的,想到这个……生无可恋。 但实话说,这三年多,这身体从一个干扁四季豆忍辱负重长成大美妞,别说,明月还真有点沾沾自喜,也忍不住会想,等会儿与鬼面见面,会不会让他有惊鸿一瞥的感觉? 电视上不经常那么演? 男主带着土包子女主去了美容院改头换面之后,出来之后必然是男主眼睛一亮,看得如痴如醉? 呃,心中的幻象忽而镜碎。 鬼面算个P男主…… 明月弹了弹胸口,弹掉破碎的少女心渣。 云瑶给她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之时,鬼面已与九曲城内的一些旧人招呼过,等到他交代完事务,毕安才过来请明月过去。 大厅之内,两两一桌分成两排对坐,没排四桌共八人,鬼面坐在两排座位的中间主座上。 今夜他只戴了半张鬼面,没有狰狞的骷髅,而是平滑的青铜色面具,头顶箍着与面具一色的青铜色发箍,长发厚重华丽垂落双肩,略微张狂不羁。 没有明月期待的少女心破碎场景。 鬼面从她踏进屋的那一步,眼神虽然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但……一点都不惊鸿一瞥,冷淡甚至锋利。 他也就罢了,剩下的八双眼睛也如同追踪式红外线紧跟着她,先是看她的脸,再打量全身,最后落在她胸前的雀翎石上。 八个人恨不得射出十六中不同的眼神对她进行各种揣测,不对,是十七种。 他们其中一人有三只眼。 深处异境,尤其还是这个妖城,看似波澜不惊的明月不可能没多留个心眼,此时别说少女心,除了戒备心再无其他。 明月神态自若笔直朝鬼面继续走去,果然身后忽起一股杀气袭来,明月蹲下躲避之时,一个如同眼睛的光刃从她头顶掠过的同时,她手中灵光飞射,划断三只眼旁边那人准备出手的攻击。 符斩发出身形一晃从原地消失,利落出现三只眼面前,一张伏魔符指向他的第三只眼。 一切动作利落迅猛。 符篆与第三只眼只有一寸之隔,她再往前一点就能废了它。 三只眼瞪眼看她。 所有人都看她。 明月看了左边的妖,再看右边的,无所畏惧笑了笑,谁敢动就试一试看? 众人的复杂的眼神变得简单了许多。 明月手法极快将手上的符篆收回袖子内,站了起来对三只眼拱手:“大过年的,得罪了,新年好。” 后边的恭喜发财就算了,还不大熟…… 即便是鬼面将她引荐给这些人,但她不单单是个宠儿,即便有名无实那也是挂着九曲城新主人头衔,能被鬼面请来的人多少都是九曲城旧部,谁能轻易就将空头衔让给她? 当然这样的试探也摸不出各自真正的底细。 一位四十岁模样的魅力大叔说道:“不愧是卿爷的女人,身手不凡啊。” 谁是那BT的女人?! 鬼面:“没点本事,本座确实看不上。” 说完抬眼看向明月并对她伸出手,掌心朝上。 他的手指修长无比,白色的指甲尖锐如刃,明月没有迟疑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转身坐在了他的身旁。 心里明白鬼面此举的意义。 在她接受九曲城城主之位前,至少以他的女人这个身份出现能让下边的人对她有所忌惮。否则可能他转身一走,她就可能就被这群妖给撕了片。 所以就算她心里对鬼面的怨气滔天,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轻重缓急她分得清。 她甚至都不计较他逢场作戏地一直牵着她的手,目光淡然望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将每一个都记住。 她的步调与鬼面基本一致。 鬼面在接下的对话中,逐一点到了在座的每一个人,明月一个个铭记,日后她若真被逼上奔走黄泉的道路,这些人不管是忠还是不忠于她,都会是攸关她性命的人。 忠者护命。 逆着夺命。 在座的都是大妖,性格张狂的刻意暴露自己强大的妖力颇有喧宾夺主之意。内敛的不动声色也在静观着她。不服的拐弯抹角说人类或阴阳师的卑微与卑鄙指桑骂槐。也有趋炎附势对鬼面与她万分讨好满嘴阿谀奉承。 可不管是什么态度,这些都是表象。 那点到一个人,他们上前来跟明月敬酒,口里都是都叫了她“小城主”。但大多敬的酒不过都是给鬼面面子,或是故意给她灌酒的。 到了第五个人的时候,明月微微偏头看了鬼面,再喝她可就醉了。 他事不关己在一旁小酌,只是做做样子的那只冰凉的手还握着她的。 明月低头看了一眼他那装模作样的手,眼底流过一丝精光,这么爱演就让他演到底。 酒杯已经送到自己嘴边,明月忽而转手伸到鬼面面前:“卿爷,明月酒量有限,求卿爷帮忙。” 这计划可是他的,她就不信他不喝。 鬼面投来一个眼神,眸光冷淡,却当真接过她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将空酒杯倒拿跟底下的人展示一圈,放在了他面前。 接下来没人再上前来故意敬酒。 闲聊。 歌舞表演。 那些妖精一个比一个妖娆,妖比人开放活跃,酒宴之上有妖闻歌起舞,跟着歌姬跳起来。 明月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大厅要建得这么大,因为这样才能……群魔乱舞。 妖姬们舞的是剑舞。 三只眼也上来贴着一个妙曼的舞姬身后,跟着她交叠起舞。 第一百八十二章 梅枝舞威(三更) 三只眼长得其实还挺……炫酷,五官都很好看,只是双耳尖锐,左边脸是白色,右边脸是深红色,正好对半分了一张俊美的脸,而第三只眼就就竖着长在额头中央,红脸白脸各占一半。 身材高挑修长……也是好极了的。 从一开始他对明月的意见最大,席间还冷嘲热讽无数次,此刻借着剑舞与妖姬,手中的剑不断挑衅地划向赵明月。 赵明月双颊的酒色比胭脂更红了一些,双眼氤氲,毫无畏惧迎着他的剑舞。 三只眼协同舞姬最后一剑笔直指向明月的眉心! 就如方才明月用符篆指着他第三只眼一样,很近。 明月波光潋滟的双眼,对着几乎都碰到她睫毛的剑尖分毫不眨。 三只眼目光一沉。 笙歌转调。 他又放荡不羁随着歌姬转腕将剑收了回去。 在场有人附和:“鬼川,这剑舞得好啊!” 然后在座的人鼓掌,都很赞同鬼川给明月这下马威的举动。 鬼面不动声色,冷眼旁观。 要是明月此刻显得怂一点,干脆充当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鬼面会不会对她就到此为止? 只是,万一她装怂,他又变了法子来整她呢? 算了,如果这是他明确的计划的话,至少她也能确定他想对她做什么,如此明了着比揣测要好很多。 明月不会示弱。 台下一座双胞胎女子笑着说道:“小城主,这新年是你们人类的节日,您与我等初次见面,不如给我们也舞上一曲当做见面礼可好?” 明月掀起漂亮的眸子看了大伙儿,嘴角飞扬:“盛情难却。” 利落起身,她走出座位对鬼面行了一个拱手礼。 这不伦不类的家伙,穿着女儿的衣裳也不知该行女子欠身礼……只是这丰姿与其一袭紫衣娉婷的模样,居然十分秀丽。 鬼面对在座人的举动沉默旁观,对明月的举动也是如此。只是见明月没走向前而是走到窗边,不觉目光追随。 赵明月走到窗前,伸手折下一枝探入窗内的梅花。 两尺梅枝上,分枝三四杈,花包五六枚,花开七八朵。 赵明月手持梅枝走回了坐席中央的空地。 “大过年的,我们人类不兴舞刀弄枪,不过看诸位颇喜欢剑舞,那明月便以梅枝代剑给大家舞一曲来恭贺新春,祝诸位新年吉祥。” 面对楚子晏,她可以厚颜无耻地撕唱《热情的沙漠》,不过这些人……既然喜欢舞剑,那她就……舞一段! 明月回头:“云瑶,就方才鬼川大人很喜欢的那首曲子,咱们也来一遍。” “是,主人。” 云瑶抚琴。 明月对音律确实不大精通,跳舞得是幼儿园那会儿的事了,可会不会无所谓,反正是……剑舞嘛。 琴声起。 明月目光迸发精锐之光,手持梅枝来飘然登场。 第一个动作是凌波舞的姿势。 她记得这似乎是谢阿蛮给唐玄宗与杨贵妃献的舞蹈。 谢阿蛮的舞姿柔软,舞态轻盈,似空中浮云又似晴蜒点水,表现龙宫中的仙女在波涛上飘来舞去,被叹为“凌波微步袜生尘”。 明月当然没有谢阿蛮那舞姿,所以只是架了一个开头。 她目光晶亮,手中梅枝舞动。 音乐与她不甚优美的舞姿并不算协调,可与她步伐却自成一派,花瓣震落之间,虚虚实实,脚步没有规律却自有章法。 即便,她梅枝打出浮空怒斩,倒地补杀,也没指向在座任何人,亲切得似乎这只是纯粹一支技法不够成熟的剑舞。 只是…… 鬼面捏着酒盏的手已然停了下来,她舞姿俊逸,梅枝点画,身姿辗转之间居然觉得……极致。 不是舞姿美好,而是这人儿有种惊心动魄的锋利。 如寒月。 如雪梅。 如飞霜。 在场的人起初看不出什么门道,最后……忽而一惊。 有人甚至想要离席,口中怒喊:“这是!太极八卦桃木剑式!” 这时才发现,晚了…… 赵明月眼中光芒大盛,手中的梅枝清脆打向地面,铿锵一句: “起阵。” 方才她脚步所画的步伐呈现出庞大的太极八卦图,一阵灵压从地面升起,落在地上的花瓣与花蕾应光悬浮起。 双胞胎丫头中的一个惊叫一声往后退,险些翻到,还好被另外一个扶住,不过也挺丢脸…… 明月目光生辉,脸上几分酡红酒色,她弯嘴一笑,竟有几分撩拨的邪气,男孩儿当惯了,偶尔撩妹模式会不由自主就打开了。 琴音收尾,她翻转手腕,桃枝跟着翩然旋转,悬浮在半空的花瓣与花蕾徐徐坠落,花瓣着地,太极八卦图光芒也随之消失。 她握着梅枝对诸位拱手:“献丑了。” 鬼面垂眸嘴角微动,举杯饮酒掩饰自己的赞许,没这点魄力与胆识,确实入不了他的眼。 在座没人再冷言冷语,接着也没有喧闹与起哄,众人兴致也不高了,酒再喝了一巡,离席。 酒宴散场,明月与毕安、云瑶一道送客。 人去楼空之后,她狠狠松了一口气。 面对这些大妖其实不容易,比直接收了他们还累,心累。 毕安不知在与鬼面说着什么,丫鬟在收拾桌子,明月打了个哈欠,她可以回去了吧? 云瑶温柔的嗓音又起:“小主人临窗折梅的举动倒像城主。” 明月看着云瑶。 云瑶:“城主以前也曾在谈笑间走到窗前折下一支梅赏玩,念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明月看向鬼面,他依旧站在前门的走廊,毕安恭敬站在一旁,也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她能不能先走啊? 只是回去又得面对楚子晏,心里立刻又很不是滋味。 今天失恋已经够悲催,但鬼面依旧摧残着她,永远都只会落井下石的家伙! 虽不知,她素未谋面的老城主为何有莫待无花空折的心态,但她此刻的心情却又一首《卜算子?咏梅》恰到好处的形容: “驿外断桥边, 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诗中大概意思,断桥旁的梅花孤单寂寞地绽放,无人过问无依无靠已经够愁苦,却还遭到了风雨的摧残,不想与百花争春,即使凋零了被碾作泥土,又化作尘土也依然发出缕缕清香。 一读更觉得陆游兄咏的不是梅,而是她赵明月啊,悲催得一样一样的。 身后传来阴沉的讽刺:“听起来心里挺委屈,怎么?不喜欢本座赠你的新年礼物。” “宁愿你给我包个一铜钱的压岁钱。” “还惦记着压岁钱?一个九曲城,一个妖界在你眼里还不如一个铜板?” 要这么说还真不值,明月皮笑肉不笑的哼哼,确实如此。 “这就是你的命,你逃不脱。” “为什么是我?”明月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在本座大人眼里我就那么优秀?” 鬼面看了她良久,明月还以为他是回答不上来,抬眼才发现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在她望过去时视线毫无避讳落到了她胸前。 明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横眉悄无声息地退开了些,顶撞他对她没好处,她可不想再重蹈那日的覆辙。 看她识趣,鬼面才回答她:“不是你说,比起好吃你更好用?” “……”她又不能反驳他,那你还是干脆吃了我吧,到时候他的吃法很有可能就是活剥生吞了她的身子,“本座大人 ,天色已晚,要是没别的安排我就先回去。” “回去见楚子晏?” 说到楚子晏明月目光一暗。 面具后的双眼几乎看穿她:“赵明月,本座知道你是什么心思,迂回战术对本座一点也没用。” 明月眼里流过一丝光芒,表情无辜:“本座大人这话我听不明白,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尽全力去完成了不是吗?” “在九曲城旧部面前你确实卖力配合,但你心里是否想着,现在知道我的目的,以后执行无为之术……你以为碌碌无为就能打消本座使唤你?” 这个都被他知道? 明月低下头恭敬道:“本座大人这么说明月何其冤枉,我一个人类实在是能力有限,而是能为能不为。” 他突然持起她的手,手背上一个雪字显而易见。 “你从没想过使用你的魂器,为何?是担心自己能力太强被我重用,还是想尽量不让身边的人牵扯进来?” “而不让人牵扯进来唯一的原因,是你想着挣脱。” “可是赵明月,再不拿出你的真本事可真的会死人的,你该明白我说的,不仅是你的生死。” 明月抬眼怒视他,没说话。 鬼面背手走到了后院的走廊上,望着梅园。 明月跟上去:“我不知道你以为我身上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能力,但我可以告诉你,就算我穷极所有也不能成为你想要的人,我帮不了你。” “所以,我才要将你打造成为我所想要的人。” “若我能力不及呢?” “我能力所及远超过你的想象。” “如果我死也不愿意呢?” “……”鬼面慢慢回头看向她,“怎么?不担心我会对你身边的人不利?” 就知道他这个卑鄙小人会这么说,赵明月忽而一笑:“身边的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见血之吻(四更) 突然有些庆幸起来,因为有鬼面在,她与人不敢深交,身边寥寥几个朋友也将日渐疏远,夜十虽然看着吊儿郎当,作为守墓人首尊他必然有能力自保。 傅若说也终将回到岳山派。 而楚子晏……有了他喜欢的人挺好,终归让她也没什么牵挂。 当初不敢回金陵不就是担心他被牵扯进她与鬼面的事情里? 如今她果然又被鬼面逮住,幸好楚子晏也将逐渐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多好的错开时间。 明月抛开眼里的苦涩看向鬼面:“既然本座大人已经将九曲城赠与我,那这九曲城就是我赵明月的了,之前还担心无家可归,这下可好,有着落了。” “不回去了?” “进晏王府之前我就是个小乞丐,回哪儿去?” 鬼面眯眼,这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才这么欣然要留下?“所以你也不要楚子晏了?” “我真没本座大人想的那么有本事,实话说了吧,你今日捡到的是一个别人不要了的赵明月。” 看鬼面不语看向她。 她耸耸肩:“没错,楚子晏不要我了。” 明月看着眼前的梅园叹了口气,口中白雾像化不开的惆怅,回头对鬼面无所谓笑:“来之前不是见我在晏王府门口徘徊?我们晏王有喜欢的姑娘了,他说,没他的传召我不能见他。” 可惜后来就被鬼面给逮过来,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 胭脂与微醺的酒意让明月双颊绯红,可眼中是一片寂寥:“所以本座大人又何必殃及无辜?我对他一点都不重要。” 她说了一堆,可鬼面一声不吭,也看不出他是什么眼神,室内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打在了梅花树上,明月看着影子,鬼面看着他。 许久他都没出声明月转头:“你不信我说的?” “你这么说是为了让他也摆脱本座?” “……” 这,一半一半吧。她是想表达楚子晏跟她已经没关系,他也就别再拿他来威胁她,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酒了,居然跟她说这些。 鬼面:“可他对你很重要。” 明月顿时回答不上来,是啊,也许她对楚子晏来说不重要,可楚子晏却是她心里的宝,明月叹了口气:“枉凝眉。” 枉凝眉?鬼面自是没听懂,思索须臾:“又是你看过的什么诗词?” “你听我念过诗词?” 鬼面略微一怔:“本座折扇上不就是?” “……” 他不说她都忘了这事。 《枉凝眉》是红楼梦中的一首诗。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想到自己无果的初恋明月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首诗,当然她没给鬼面念,跟个恶人有什么好分享心情的? “就是镜中月水中花的东西,迟早我也会认清事实,他对我也就不重要了……” 话音未落感觉周围一股压力靠近,明月猛然回头,鬼面顺势捧住了她的脸嘴唇就压了下来堵住了她的嘴。 “嗯!” 明月瞪大眼睛,两秒的错愕之后黄色的符篆已经在她手上。 鬼面的手从她的脸滑下,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后推到墙边,嘴唇一直碾压她躲避的双唇不让她有逃跑的缝隙,不断地吻她。 明月屈膝又要故技重施。 鬼面低哼一声身子往前紧贴上,让她连抬腿的空间都没有。 逼迫着吻得越来越重,赵明月抗议了几下无法逃脱,忽而迎了上去。 鬼面动作微微一顿。 明月张嘴纵容他进一步探索,明知她不可能会如此听话,他还是有些按耐不住沉入她口中。 舌头猛然一痛。 腥甜的味道顿时在舌上蔓延。 明月趁机后退一步,先仰头再往前狠狠要用额头砸他的脸,这一下下来,估计疼的可就不是他的下巴。 鬼面微微仰起头。 愤怒而倔强的小脑袋视死如归一般敲上他的胸膛,鬼面双臂顺势将她抱住,她还要再挣扎,他手扣在她后脑用力压向自己的肩窝里,狠狠深呼吸,然后偏头咬她的脖子。 同一个地方不断地摩斯啃咬,虽没咬破,可却留了一口一口的血迹。 这丫头那一下真想咬断他的舌头…… 可是。 鬼面再将她推入怀中,呼吸沉重。 “楚子晏不要你,我要。” 说完,似乎不满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几乎勒断她的腰肢还不够,还张口咬她的耳朵。 明月吸着鼻子依偎在他的肩窝,像是在低声的哭泣:“疼……” 她疼?鬼面闻言茫然松了手…… 松手的那一瞬间,明月一只手从两人之间钻出,手上灵符早已准备就绪。 鬼面只有躲开要害的机会,灵符的威力已经在他身上炸开,赵明月将他固定在了原地。 “小主人这是做什么?!”毕安与云瑶冲了过来。 明月一把勒住鬼面的脖子,一把匕首压在鬼面的脖子上:“别过来!” 毕安跟云瑶大惊失色:“二爷?” “呵。”鬼面忽而短促笑了,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男人会死在女人的手上,他对着毕安与云瑶说,“退下吧。” 毕安迟疑。 鬼面道:“毕安,你们小主人没笨到在九曲城里对本座如何,只不过她就喜欢这样的情趣。” 呃,看来有个当阴阳师的女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毕安与云瑶相互看了一眼,退了下去。 鬼面斜睨明月:“动手吧。” “你以为我不敢?我就算出不了九曲城,可大不了跟你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是死后同穴之意?” 不跟他废话,匕首压紧他的脖子,锋利的刀刃压破了他的皮肤,有血渗透出来:“你该明白,我想杀你已经很久。” “本座以为你该感激。” “你该不会觉得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 “你觉得哪点不是为你好?” “因为你!我跟我身边的朋友差点死多少次?!” “那你们,死了吗?” “……” 是没死,甚至还救了她好几次,见她一时之间无法回嘴,鬼面斜视她冷笑一声,明月恼怒:“今日我可以不杀你,但日后我们各不相干你别再来为难我!”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你!”明月的匕首又下去深了一些。 他的衣领也被鲜血染红了一些,两人脖子上都有血,只是赵明月身上的血是他用自己鲜血涂抹的。 “赵明月,从你碰上本座的那一刻你脸上就写了四个字……终生监禁。”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本座看上你了。” “……”明月一愣,他说什么? 也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鬼面已经避开了她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翻转局面,反转她的身体将她扣在自己胸前,匕首也顺比逼上了她细嫩的脖子。 明月后悔莫及,她就不该跟他废话,直接抹断他的脖子! 鬼面低头看她:“男人容易被女人的美色所迷,女人容易被男人的花言巧语所迷。” 明月恶狠狠瞪着他:“至少本座大人还承认我的美色。” “哦,今晚你很美。” 明月又是一愣,听到耳朵里传来他低声的冷笑,明月才恍然回神,居然又因为这句赞美吃惊,可分明他刚说过,女人容易被花言巧语所骗…… 怒! 她怎么连续上当! 一不做二不休,她也故意将错就错反问:“所以,我可以认为本座大人百般刁难是因为喜欢上我了?” “哦,很喜欢。” 这家伙为了赢居然什么都敢承认,可她不会再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明月冷淡说道:“可是,我不喜欢你。” 说完明显脖子上的匕首压得紧了些:“你就那么喜欢那个病秧子?” “就算不喜欢他也不会看上你!” 鬼面一把压着她额头逼着她往后仰着靠在他胸口:“除了那皮相他哪点好?你为他出生入死他又为你做过什么?嗯?” “就算他什么都不能为我做,我也愿意对他死心塌地。” “……”鬼面凝视她倔强的脸蛋一字一句问,“你就不怕惹怒我,我会杀了他?” 明月心一沉,她怎么还跟鬼面扛上了?没喝醉啊,脑子怎么糊涂了?明月目光一凛:“那你先杀了我吧!” 说着手推着他的匕首压向自己的脖子。 鬼面扯开她的手,下一瞬手中的匕首也啪嗒飞入墙壁之上,他狠狠地松开了她,半张银色面具一晃变成了诡异的黑色盖住了他整张脸:“滚。” 明月旋即离开风华楼。 走出去后才猛然觉得天寒地冻,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冷战,她知道这不但是因为冷,也因为跟鬼面正面冲突。 她快步跑了起来,似乎担心鬼面比她更快赶去了晏王府会对楚子晏不利,被云瑶从后边喊了一声:“小主人。” 明月瞬间回头,满眼杀气。 云瑶微微一愣,随即微微欠身行礼:“小主人,虽然九曲城是建设在人界的城池,不过结界重重,这是您最快通过九曲城的魂牒,是比人界马匹更快的的交通工具。” 第一百八十四章 晏王之危(果冻群:288571978) 明月身上的戒备并没放下,面无表情接过云瑶手上的魂牒。 云瑶温婉解释:“为了方便您在人界也能使用,这个魂牒里的是匹马妖,名唤飞驰,外貌与普通马匹相差不多,速度却快许多,其用法与人类使用法魂器大同小异,只不过这个魂器是身外物,需要用主人鲜血唤醒。” 也就是说,把一个交通工具缩小在这小小的碟片里,使用之时再将它叫出来。 这确实很方便,明月悄悄呼吸之后对云瑶说:“多谢。” “小主人无须客气,这是云瑶分内之事。” “那我先走了。” “主人不用魂牒?” 明月眉头一紧:“我……不会骑马。” 回头一定要练习骑马! 云瑶微微一笑:“飞驰是一辆马车,小主人放心使用。” 原来他们还这么贴心啊,还给她准备了一辆马车,明月再道谢,滴血激活魂牒,血液隐没于通牒当中,通牒发出一阵红光之后,赵明月召唤一声“飞驰”。 一声烈马嘶鸣的声音响起,接着在视线的前方出现一匹黑色的骏马。 骏马体型高大,非常彪悍好看,与人类普通的马匹相比,这马的马鬃、眼睛、四蹄有荧光绿色。不过这光芒很快就消失,变得跟普通马的外表相似。 马匹身后还拖着一辆马车,马车内部设施一应俱全。 云瑶说:“魂牒中的妖也比普通的马更通人性,一旦成功召唤便会忠于自己的主人,主人改日若想联系骑术,也可召唤飞驰。” “多谢。” 除了道谢也没其他,明月登上马车。 飞驰果然很有灵性,而且妖马识途,明月说了一声金陵晏王府,他变飞驰起来,速度快得像消失在黑暗之中。即便很快,但马车内依平稳。 九曲城与人类互通有无,人类给他们贩售人类的各种商品,他们也会售卖给人类一些黄泉界的制品。 魂牒就是其中一样。 但能使用魂牒的人毕竟不多,魂器种在人体之中都有可能反噬主人,何况只是在魂牒当中的妖?所以要驾驭这样的魂牒,人类必须拥有抗衡它的能力,才能让他们被驯服。 大概十来分钟就进入金陵城,飞驰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此时它看起来只如同普通的马车。到了晏王府附近,明月将飞驰收入魂牒之中疾步朝王府跑。 身后传来马车的声音,明月往路边让开了一些回头看,确实楚子晏的马车。 蒙律坐在马车前驾车,车速平缓前进,经过她身边蒙律只是看了一眼,又转过头目不斜视望着前方。 蒙律这家伙……该不是因为她失宠了所以对她这么冷漠吧?赵明月不爽地双手环胸,这时才发现自己依旧穿着方才的女装。那这么暗的光线之下,蒙律看不出是她那就很正常。 只是都这么晚了,他们这是刚从妙音坊回来? 这马车回来的方向估计是那样没错了,赵明月揉了揉额头,她在瞎操心什么? 鬼面那些花言巧语不过就是为了报复她,又不是真的喜欢她。那又怎么会因为她说喜欢楚子晏不喜欢他而生气? 既然他决定让她借九曲城的名义进入黄泉界,以后必然还会差遣她,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真就把楚子晏给怎么了对吧? 关心则乱,这就是写照啊。 明月折身离开晏王府回了夜十那,家里人大概都睡了,院子里静悄悄,明月钻入自己房间,将身上的女装换下。 这时候才发现衣领上有血迹,可脖子一点都不疼,摸了摸也没有伤口,她走到镜子前看了看。 脖子、脸跟耳朵都有血。 猛然记起鬼面用几乎勒断她的手劲抱她啃咬她,这血必然是她咬他舌头那一口留下的…… 早知道当时就该咬断那变态的舌头! 目光落在自己的嘴唇上,鬼面的强吻很霸道,此刻双唇依旧微微红肿,麻木得有点疼的感觉再次鲜明起来,她狠狠闭眼,冲出屋子打了一盆冷水将嘴唇跟脸都洗几遍,想把鬼面留在自己身上的味道都清洗掉。 只是,记忆却无法用水洗掉。 两日之后的清晨,睡眠更差的明月感觉才刚闭上眼睛,门口传来砰砰砰的拍门声将她吵醒。 门外的叫唤持续传来:“明月,赵明月快起来。” 蒙律? 明月立刻起身掀开被子下床,门才打开蒙律已经冲进来对她说:“明月,晏王不好了,你赶紧跟我回去看看。” “你说什么?”明月心一抽,第一个反应难道是鬼面找上门来了?心顿时都提到了嗓子眼,“是因为鬼面吗?” “什么鬼面?不是,昨晚殿下去妙音坊给琼枝姑娘捧场,跟段侍郎发生了一些不快,喝了一些酒,早上我还以为殿下只是要多睡一会儿,可到了晌午也没起,后来就怎么也叫不醒。” “白羽怎么说?” “白羽跟大司命都诊断过,身体没有损伤可就是醒不过来!”蒙律说着已经从床头拿了她的衣服塞给她,然后拖着她就往外跑。 站在院子里的夜十把蒙律叫住:“蒙律,发生什么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蒙律没回答,继续拖着明月走。 傅若水与季泽希也从屋里走出来,傅若水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我去看看。”夜十疾步追了上去,在马车跑起来他跳上了车,蒙律见他也没拒绝,抽打马车疾驰回王府。 夜十进了马车,赵明月正在穿衣服,他绕道一旁坐下来说道:“楚子晏出事了?” 明月点头,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想,觉得自己真的忽略了什么:“楚子晏最近就很嗜睡,我当时只以为是因为醉酒闹的……” 或是故意避开她才总是呆在房间里。 可现在居然是一睡不醒。 明月心里有些懊悔,她应该早发现的,可之前就想着他冷落她,没想过他身体有什么不适。 夜十弯腰将她的腿抬起来,脱掉靴子在撩开裤脚看她脚上的替命锁:“也难怪吴虚检查不出来,你这替命锁没什么反应。” “所以不大可能是被邪祟侵蚀……”她其实也曾那么想过,毕竟楚子晏的体质太过特殊,可检查过替命锁没有变化她也就疏忽了这些。 爱情真的会冲昏头脑。 “蒙律,你刚才说晏王与段侍郎发生冲突是什么?” “呃……”蒙律有些为难,不过事情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不能再瞒着明月,“最近殿下总说头疼,还嗜睡,但还是经常去妙音坊给琼枝捧场。” “昨日去妙音坊时,殿下碰见琼枝跟段宏抱在一起大怒,段宏为请罪便与殿下喝了一些酒,今日见殿下昏迷不醒,我们还怀疑是段宏在酒里动了手脚!” “我们去妙音坊缉拿段宏,就看到段宏为了维护琼枝推倒了前去找她的侍郎夫人,结果侍郎夫人小产了。” “什么……” 前几天她还看见柳如烟因为怀孕那么高兴,今天孩子就没了?而且还是段宏失手造成的? “那段宏现在怎样?” “并没发现殿下有中毒的迹象,段侍郎家又发生这样的事,也就只是监视着,让他在家中看护侍郎夫人。” 明月陷入沉思。 蒙律看着她说:“倒是明月你,都多久没回王府了?你心里还有没殿下?” 明月之前都是觉得自己委屈,当日可是楚子晏冷落的她,现在被蒙律这么说,她顿时觉得好像……她又犯错误了。 夜十嘲笑:“你们晏王府的人可真搞笑,没出事的时候把人赶出来,出事了是不是想把责任往人身上推啊?” 蒙律顿时窘迫:“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明月,我们这些做属下的怎么还能跟主子计较?殿下只是让你不经允许不进静安殿,可没让你不进晏王府,你,你不该这么负气走掉。” 那她走掉的这些天也没见楚子晏来找她,当日在妙音坊她转身离去,他也没挽留,可这些令她难过的事情在楚子晏的安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明月没说话。 夜十再道:“你们是属下明月可不是,她没有义务连晏王的安危都担当下来。” “……”蒙律又语结,梗着脖子好一会儿,“可是,福曌也有担当主子安危的责任。” “她都以命担当了还想让她怎样?” “……”蒙律粗着脖子回答不上来,因为这是事实。 明月轻声说:“夜十,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先去看楚子晏到底怎么了。” “人善被人欺……”夜十没好气说了这句,也没再继续挖苦。 楚子晏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脉象也平稳,而且没有鬼脉衍生。 赵明月问白羽:“殿下最近总是嗜睡,说头疼,没检查出他有哪儿不舒服?” “开过一些药,可没什么效果,殿下说不想你的话头并不会疼,就是这几日头疼的情况很严重。” 白羽话里有淡淡地嘲讽。 原来那天他说头疼的话是真的,她还以为他是对她不耐烦才那么说? 不想她头就不会疼,可最近他头疼得很严重……意思就是最近他想她? 唉,人家说得对,喜欢一个人就是不管他怎么惹你生气,你总会轻易就原谅。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殿下不想见你。” 第一百八十五章 琼枝与香骨 明月欲哭无泪,这算什么答案? 夜十道:“既然不想见,何苦现在又找明月回来?” 白羽斜眼看向夜十:“明月若不情愿回来可以走。” “白羽!”蒙律着急着上去劝白羽,“都什么时候了别说这样的话,明月你快看看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了,怎样才能让殿下醒过来?” 她看病远不如白羽。 如果是妖邪侵蚀,以吴虚的本事也该看得出来。 见赵明月也道不出所以然来,一旁的吴虚说:“我已经去看过琼枝,并非什么妖女鬼魅。” 所以说,楚子晏也不是被妖邪所缠? 那怎么可能会昏迷不醒? 吴虚眯起眼又说:“明月,阴阳师可不是仅凭运气。” 明月好一会儿才看向吴虚,他这是几个意思? 夜十笑了两声道:“大司命这话说得对极了,明月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靠运气,那大司命觉得现在晏王殿下是为什么昏迷不醒吗?” 吴虚拧眉看向夜十:“我不过是让明月谨慎些。” 夜十笑了笑:“赵明月,你可得非常谨慎才行。” 管家此时说:“都少说两句,实在不行就只能讲此事禀告到皇上那。” 明月说:“管家,我去侍郎府看看。” 夜十与明月一道去侍郎府。 刚出晏王府大门就遇见傅若水与季泽希。明月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再对傅若水感慨抱歉,傅若水也显得从容了许多,上前说道: “你们是否要去侍郎府?柳如烟是岳山派的委托人,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我想去见一见她,不过侍郎府被晏王府的人看守不得入内,明月……能带我一同前往吗?” “好。” 四人一道去了晏王府。 上次明月来的时候,这侍郎府笼罩着喜悦,如今门口有晏王府侍卫把守,宅院之内愁云惨淡,唯独那株桃花却开得格外灿烂。 之前意气风发的段侍郎,如今面容憔悴双眼空洞无神从房里走出来。 明月对他拱手行礼:“段大人,打扰,我们有些事需要向你询问。” “若是你们当真认为我在酒里下了毒,就将我送入官府……杀了我也可以。”段宏有气无力地说着。 “我不是要说酒的事情,而是,段大人与琼枝姑娘……” 后边她一个尾音省略的字句,但意思很明显,段宏目光迟钝看向她:“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如烟,是我……害了我们的孩儿。” 段宏脸上是痛不欲生的神情。 明月与夜十对视一眼,夜十耸肩一副他自作作受我无能为力的表情。明月想了想说道:“段大人先坐下说话吧。” 几人在桌旁坐下。 明月:“我其实有一事不明,听闻大人对香骨夫人情深意重,多年不曾续弦,想必娶如烟夫人是下了很大决心,我实在不认为段大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这样的纰漏。” 段宏沉痛地呼吸一气:“诸多之事,都是段宏贪念所造,都是我背信弃义的报应,报应啊。” 一再询问,但段宏不说事由,只一味地将罪有应得的报应往自己身上揽。 一旁的傅若水忍不住说:“段大人既然知道自己是罪有应得,那么就不该再让无辜的如烟夫人受伤!” 段宏闻言恍然看向傅若水。 傅若水:“其实在年前你夫人已经来岳山派找过我们,她说你经常在梦中呼喊亡妻的名字,而且,还去了她墓前过夜对吗?” “如烟跟你们说了这些?” 从段宏惊诧的表情可以看出,柳如烟并没有将这些事跟段宏说。 傅若水点头:“是,夫人还说,只要能让香骨夫人不再折磨你,她愿意代你付出任何代价。” 段宏震惊地瞪大眼睛,然后自责地狠狠闭上:“如烟从未跟我说起这些。” 她可不跟他哀切情感,谁还没有痛苦过?傅若水直接问:“你亡妻经常来找你?” “没有!”段宏立刻摇头。 这段时间傅若水为了忘却明月,过年别人欢庆过节,她却拼命地在追查此事,所以对这件事的了解比明月与夜十要多。 “若是其中真有妖邪作祟,段大人已经让孩子出事,还想让如烟也出事吗?” 不得不说,傅若水最近变化挺大的,明月觉得她似乎成熟了很多,所以眼神多停留了一会儿,立刻被傅若水瞪了过来: “我不能这么问吗?” 她好像什么都没说……明月嘴角微微抽搐:“能的。” 傅若水继续跟段宏说:“我也见过有亡妻霸占家中不肯离去的例子,更有甚有人特意立了牌位养着前妻的鬼魂,这些举动很有可能会导致家破人亡,段大人该也不认同吧?” 如果是单独立了供养鬼的排位,鬼魂躲在其中就有些难以被发觉,傅若水觉得事情有蹊跷,可他们又无法追踪到作祟的亡魂,所以才有此一问。 “绝无此事。”段宏立刻说道,“香骨不会害人……” 说完所有人都看着他,他颓然呼了一口气,才徐徐道来:“香骨六年前就去世,她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连灵台都上不了。” 确实有些地方有死者满三十六岁才能上灵台吃香火的习俗。 段宏继续说:“我只是心里放不下,我也想再见她……” “那琼枝又是什么?” “不关琼枝姑娘的事。” “如果不关琼枝姑娘的事情,那么也许柳如烟出事之后下一个轮到的就是琼枝。”傅若水放下这话,让段宏再次陷入挣扎之中。 比起半年前,她审讯磨豆鬼的能力真不是强了一丝半点。 夜十都有些刮目相看,在明月耳边说:“明月,女人果然很恐怖,感情受伤之后性情大变,你小心她报复你……” 她听见了!傅若水瞪向夜十。 夜十正襟危坐。 明月补充说:“段大人,傅姑娘不是危言耸听,这件事可能涉及的还不仅是这些,殿下如今也是深陷其中。” 段宏这时才似乎是清醒了些,拧眉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道: “琼枝越看越似香骨,我一度以为是香骨回来了,自从见了她之后……便梦魂牵绕,即便回来面对如烟觉得心存愧疚头痛欲裂,可还是会……无法自拔地去见了琼枝,在她身旁仿佛就是跟香骨在一起。” “那日情难自禁将她抱入怀中被晏王殿下撞见,殿下大怒,我宴请殿下恳求饶过香骨,便喝了些许酒,最后却失礼跑到琼枝住所醉倒,次日如烟前来认定琼枝是妖女,推搡之下我失手推倒了如烟酿成大错……” 头痛欲裂这几个字让明月粥了一下眉头,楚子晏也说是看到她就会头痛。 她听说琼枝弹奏了很多香骨的成名歌曲,可从未听人说琼枝长得像琼枝,虽然香骨也已经过世六年,但妙音坊总有人该记得这个头牌的长相才是,却无人说两人容貌相似。 倒是想起那日跟夜十在街上听到妙音坊的姑娘说,琼枝儿时曾受过香骨的恩惠。 可段宏居然说,琼枝跟香骨很像。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蹊跷。 段宏大概说了这些之后,也没再能提供新的线索。 四人从侍郎府出来就赶往妙音坊。 马车之内,季泽希与傅若水坐一面,赵明月与夜十坐一面,两两相对。 傅若水的目光偶尔落在明月的脸上,但在明月看过去时已经若无其事的移开。明月倒也没在意,只是听季泽希分析事情先后。 然后就听到他说了一句:“师妹,果然楼姑娘说得没错,这问题必然出现在琼枝身上。” 傅若水面色一慌瞪了季泽希一眼。 但明月已经听出其中的疑点:“季师兄说的楼姑娘是……” 季泽希也知道说漏了嘴,有些不自然道:“就是有这么一位姑娘。” 知道瞒不下去,傅若水也不躲避,直视明月:“对,就是那次在晏王府遇见的那位古楼兰人,我在查这宗事件的时候,她帮了我很多。” “她还在金陵?”不是早就离开了吗? 傅若水继续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又不在晏王府你们还能赶人不成?你们男人就是这样薄情寡义,为了喜欢的女子家破人亡都不顾,不喜欢的恨不得驱赶出境!” 看来,楼烟岚跟傅若水还挺熟,这些事情她都知道?只是明月就问了一句,这丫头跟吃了枪药似的。看来她表面上一副若无其事,其实心里还是埋怨她的。 明月没往枪口上顶,笑了笑沉默。 夜十揽着明月的肩膀说道:“我就说咱们傅大小姐这作风怎么突然就雷厉风行起来,原来是有贵人相助啊。” 傅若水知道自己过于防范明月,反而显得欲盖弥彰,又很不自在起来:“怎么,难道我没有你们帮忙还不能完成任务吗?” “没有,夸你能耐呢。”夜十吊儿郎当的模样着实让人气愤。 傅若水想说什么,季泽希握了一下她的手,帮着她说道:“明月,就算楼姑娘提点我们也没什么吧?我们只是想查清楚案子。” “当然。”明月回答。 夜十啧啧两声:“楼氏兄妹你们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明月也不解看向夜十。 夜十点头:“直觉。” 明月还是相信夜十的直觉的,所以也好心相劝:“既然夜十这么说,你们还是尽量少与楼烟岚往来的好。” 第一百八十六章 坦诚相待(三更) 季泽希拧眉:“他们不是晏王的救命恩人吗?据说,楼烟岚的兄长还是晏王的朋友,你不相信他们不就是不相信晏王?” 还有这样的逻辑推论? 赵明月也不反驳,就说:“还是多留个心眼吧。” 季泽希不大满意地嘀咕:“是该多留个心眼,不然师妹怎么会遇见你……” “师兄!”傅若水连忙打断季泽希的话,脸色尴尬又懊恼,“我突然想到还有事,不如我们先下车吧。” 说完拽着季泽希下了马车。明月也没阻止。马车继续前进。 夜十看明月垂眸在想些什么,问:“心里内疚了吧?” 明月无奈笑了下:“不是,我在想,如果真是因为琼枝,大司命已经去审查过她,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之处。” “如果她只是个人,自然就无法用阴阳师的眼睛去看出端倪,段宏跟楚子晏同时看上琼枝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两人的症状太过相似。” 症状? 唉,既然她都不相信,对香骨用情至深的段宏在短时间内被琼枝迷惑,怎么却信了楚子晏会对一名女子一见钟情然后穷追不舍? 所以说啊,恋爱中的女人智商真的会降低。 “如果是这样,琼枝对段宏别有目的,可楚子晏为什么会被牵扯其中?” “这个……或许两个都是真的被琼枝所迷惑吧,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人呃……” “噢。”疾驰的马车骤然停下来,明月的额头撞了夜十的下巴,看夜十疼得呲牙咧嘴,明月笑着给他揉了揉,“撞疼了吧?” 车夫道:“抱歉明月公子,前边突然跑出来一个孩子。” 明月说:“人多的地方车速慢一些。” 然后继续歉然地给夜十揉下巴:“还好吧?我额头也没怎么疼,你喊成这样好像我练了铁头功似的。” 夜十看着尽在咫尺的人良久,楚子晏那家伙是貌美难辨雌雄,可赵明月怎么也会长得这么漂亮? 甚至,她的漂亮跟楚子晏不一样,至少他从来不喜欢看楚子晏,但赵明月他是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夜十忽而双手捧住她的脸。 “明月。” “嗯?”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明月抬眼,确定他不是闹着玩,而是盯着她眼睛看回答道,“我没什么印象,该不会在B市的时候我俩见过?” 不对,她现在可不是原来的模样。 “少来,我以前不长这样。”明月推开他,“你对谁都说熟悉,难不成你的执念还跟我有关?” 夜十想了想也笑:“这样也未免太巧。” 他忽而出手去摸她的下巴,明月小吓一跳:“干吗?” “你十七了吧?脸这么滑,没长胡子?” 明月眉一挑,也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怎么?羡慕?有些东西可是羡慕不来的。” “切!”夜十不屑,“太监才不长胡子,一个富有荷尔蒙的男人必须要有体毛,有力量,有大鸟这才够man。” “……”明月心情……很复杂。 要不是因为心里有事,指不定她能哈哈大笑,只是这个时候她也笑不出来啊。 “可女人大多喜欢高富帅。” “我说的是男人该具备的外观条件。” 那是他的审美观而已吧? 妙音坊。 虽然一早在妙音坊发生了那么多事,柳如烟的孩子都没了,可琼枝依旧如常在台上弹琴唱曲儿,依旧是清高艳丽的容颜,依旧是凄婉动人的歌喉。仿佛那两个因为她发生变故的段宏跟楚子晏没有存在过一样。 今晚依旧是琼枝的专场,依旧是高朋满座。 明月与夜十听了两首曲子,便借口起身去了后院。 她想去琼枝的房里查看是否有什么妖物。 还没进去,就见傅若水已经率先进了那个房间。 看来大家想法一致。 明月在外边还没站多久,就见到几个女子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 傅若水察觉之时,已经无法从屋里逃出,正急于无处可藏紧张之余,被人一把往后拉去,她张嘴要喊,立刻被捂住。 “是我,明月。” 傅若水紧张的心情才骤然放松下来,下一刻就被明月抱着出了窗户。 这是二楼,虽然有勉强落脚的窗沿,明月个子高还能抓住上方的木梁稳住身子,傅若水抓了几次就差一点险些摔下去,明月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腰上扣。 此时也紧张得根本没时间想其他,屋子里已经有人进来。 海棠说:“晓春老板说要加场,我去拿衣服,你们将着古筝也带出去吧。” 好险,刚才傅若水就是想躲进衣柜里,可发现里边都是琼枝的衣服,担心那些丫鬟来取演出服没躲进去,否则现在就被发现了。 又有一个女孩询问:“海棠,这些首饰要带吗?” 没等海棠回答,另外一个女孩说道:“霞儿,这支簪子昨日姑娘戴过了,你见姑娘会重复戴同一个首饰吗?” “对啊,要是哪天能像姑娘那么红,别人打赏的首饰都戴不完,我也不戴重复的的。” 然后几个小姐妹在里边聊着哪位公子出手阔绰,哪位公子俊美儒雅。 “还是晏王最好看,出手最大方。” “晏王看上的可是咱们家姑娘,你就少做梦了。” “……我,我也觉得晏王好看。” “少来了,霞儿之前不是说明月公子好看吗?这几次晏王都没带他来,你都快望眼欲穿了吧?” 被姐妹们挤兑的姑娘娇羞说:“我才没有,我只是觉得……上次他出手救了侍郎夫人,觉得他见义勇为罢了。” “所以你就天天盼着再见他,果然愿望成真了,刚才他不是还帮了你?” 海棠诧异问:“你们见到明月公子来了?可却没见晏王呢?” “明月公子是跟夜十来的,霞儿见到他差点连热茶都没端稳,好在明月公子出手她才没被烫到。” “哎呀都说了不是……” 几个女孩儿在屋内相互调侃,虽然听着叽叽喳喳有在说她的名字,但明月现在只希望她们能快点走,这地方不大好站脚,而且他们现在的位置,楼下的人一抬头仔细就能看见。 傅若水却忽而瞪来一记白眼,还很孩子气地推了她一下。 “别闹。”明月只能搂紧她的腰低声道。 傅若水察觉到她手上的力道又是一记横眉,明月哭笑不得,木梁不好抓啊姐姐,你就别添乱。 傅若水知道他不敢松手,低声道:“放开我。” 明月摇头。 她瞪眼。 明月再摇头。 傅若水报复式的扶在她腰上的手一掐。 “……” 虽然冬衣很厚,可是她抓到那点肉之后就拧是真的疼,明月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等屋里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们都出去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傅若水冷声道:“我可没让你救我。” “我知道,进去再说。” 担心她没有扶手的地方,明月贴着她跨到里边,想扶她先爬进窗户。 一不小心下巴跟嘴唇刮过她的额头,傅若水一慌推了她一下并急着从她怀里钻出去,明月还没站稳脚一滑:“别急!” 手连忙抓紧木梁。 窄小的落脚点让跨步出去的傅若水也没踩稳,立刻就摔倒下去。 明月迅速捞她,抓着高处的手也脱了,两人从二楼一起摔下下去,眼看底下是花盆,明月下意识用手护住傅若水的脑袋。 也就三米多的高度,根本就没有时间想其他就哐啷着地。 接着就有人喊:“什么人!” 明月迅速拉起傅若水起身离开原地,这可是琼枝的绣楼,被抓住可就麻烦了,而且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后院很大,在护院一声声“抓采花贼”的叫喊下,搜索他们的人从各个方向追来,嘴里喊着: “又是采花贼?都好几次了!” 原来有过先例啊。 看护院四面八方而来,实在躲不过,赵明月将傅若水拉到一旁的梅花树下,看着傅若水泫然欲泣的模样,无奈道: “若水,我真的是个女孩!对不起,失礼了!” 说完一手将傅若水的手再次按向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抱住她,嘴唇落在她的唇边轻压着不动,做出拥吻的状态。 护院的声音越来越近。 明月却感觉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自己的嘴唇,渗透入嘴里的时候,滋味是咸涩的,这么绝望的滋味是……眼泪? 该死。 明月顿时想要后退,她此举可能已再次深深伤害了傅若水。 只是傅若水却双手抱住她的脖子,踮起脚尖,带着眼泪的双唇压在了明月的唇上,润柔的唇带着眼泪的潮湿,微微颤抖着。 明月愣着没敢动。 后边的护院大喊:“终于抓到你了吧!”可抓开明月的时候就看到了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见他顿时大喊,“哎呀!” 傅若水将脸迅速埋入明月的肩窝低声对明月说:“你这边脸都是血,别转过去。” 啊? 明月恍然大悟,原来若水是因为这个才不让她离去,她也作势将傅若水护在怀里: “大哥大哥,这是……这是为何啊?” “呃!”护院的领头转身对手下说,“不是,赶紧再找,别让他逃了!” 护院离开。 明月低头对肩窝里的傅若水说:“没事了,人都走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灯下画皮(四更) 傅若水深深呼吸了从她身上离开。 明月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傅若水苦涩笑道:“你继续骗我多好?” “可刚才那举动如果是异性……” “罢了,是我对不起你,又让你受伤了。” “没事。”明月说着就要用手捂着额头。 傅若水拉下她的手,从怀里掏出手帕帮她捂住,只是这么抬眼与她目光碰上时又别开头:“你自己按着吧。” 明月立刻抬手覆上手帕,却也一把覆在了她的手上。 傅若水猛然回头瞪她,眼里是满满的泪水。明月知道坦白这个,比起作为男生拒绝她好不到哪儿去,脸上有满是愧疚。 “对不……” “不要再道歉了,你其实一点错都没有。” 傅若水恼怒之下转身离去,可跑上了回廊又站住脚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许久之后走回明月面前,抬头目光直视她。 “这样也挺好,我终于对你没有任何遐想了。” 明月顿时面露喜色:“呵,那太好了!这样就太好了!” 高兴地想上来拉住她的手,傅若水脸一沉:“按着伤口。” “好,呵呵。” 看她释怀的笑容,傅若水目光一暗,随即又说道:“你一个……姑娘,怎么就跟男子一样……粗枝大叶?” “呵呵呵……” “平时我那么欺负你,你怎么就一点都不介意?” “是你又没关系。”明月心里顿时轻松了太多,至少不用欠着傅若水了,“我们是朋友。” 傅若水没好气地哼了声,看血渗透了手帕说道:“得去找大夫止血。” “嗯。” 明月捂着手帕走着,傅若水想上前扶她,迟疑了许久最后还是将手放了下来,看着明月瘦长的背影,眼中再次有泪水洇出。 明月回头时,她垂眸大步跟上。 夜十听到后院都动静疾步走来,看着明月一头鲜血地走过来面色一惊,下一秒疾步跑了过来:“怎……怎么回事?” “摔了一跤。” 夜十转过身来说:“赶紧上来。” “不用了。” “上来!” 明月无奈地看了傅若水一眼,然后覆上夜十的背,夜十背着她快步跑起来。 从医馆出来,明月还是继续回了妙音坊,傅若水说:“你都这样了还要去妙音坊?” “嗯,我必须得见琼枝。” 楚子晏如今昏迷不醒,她又怎么可能会停下来。 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也没相处多长的时间,可夜十好像却非常懂这个人的脾气,只能跟上。 “走吧。” 傅若水也跟了上来:“我也去。” “你还是在家等着吧。”看傅若水皱眉明月解释,“我们刚才不是演了一出好戏,你确定要去?” 傅若水踌躇了一下,只能作罢。 明月与夜十去见了琼枝,她还是一副清高自持的模样,似乎今日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 “侍郎夫人意外小产,晏王身体抱恙都令人难过,大司命也来过了,明月公子若当真觉得奴家有罪,你们抓去便是。” 明月的目光静静地打量琼枝精致冷艳的五官。 琼枝也丝毫不避讳任由明月打量。 “琼枝姑娘确实是一位荣辱不惊临危不乱的女子。” “像公子这样无礼的眼神,奴家每天都接收无数次早就司空见惯,我们这样出身的女子在你们眼中不就如同草芥?” 明月笑了笑:“姑娘既然自诩草芥,那姑娘的闺房我也不用请示便进去看看了。” 明月起身往她房间走。 海棠上前拦住:“你要做什么?!” 明月低头看海棠,眼底闪过一丝精芒,这光芒只是转瞬而逝,她淡淡一笑:“姑娘请让开。” “这可是我们姑娘的闺房你怎可闯入?” “海棠,让他们进去。” 琼枝这么说之后,海棠才不甘愿地让步。 琼枝的闺房里布置得十分豪华,明月将里边仔细翻找了一遍,结果依然是无功而返。 海棠讽刺:“你们大司命一早已经派人搜过,你晚上又来,未免有些欺人太甚,现在好了,可找到什么证据了吗?” “打扰。” 明月面如如常给琼枝拱手行礼道别。 两人上了马车,夜十才问道:“发现了什么?” “琼枝确实是个普通人类,不过她耳朵上的耳钉有些蹊跷,之前听丫鬟说她极少重复戴一件首饰,可我记得第一次在琴行见她,在晏王府见她还有今日,她耳朵上一直戴着那个银灰色的耳钉。” “而且……”明月顿了顿,“那海棠看起来并不是正常的人类。” 去了一趟九曲城,被鬼面用折扇拍了无数次额头之后,她如今居然比以前看得更清楚了些。 “那你为何不直接揭穿?” “海棠身边的邪气隐匿得很干净,而且无法探知她身上的力量,我也是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异样。能将身上的气息隐藏得如此好,想必身边放着一个灵物。” 既然夜十是守墓人,那必然知道其中奥妙。 “对了夜十,我前几日去了一个就九曲城的地方……” 明月将那天去九曲城的事情跟夜十说了一遍。 夜十听完后忽而陷入沉思,喃喃道:“九曲城……千年之前建立在人间的妖城……” “你说什么?”明月没听清他说什么。 最近他总有一些不同以往的记忆碎片一闪而过,总觉得有些人有些地方似曾相识,可他的记忆实在太长,总是混沌不清。 “就是觉得这地名好似听过,不过如果像你说的真有意灵束缚,打破术法就必须寻找到灵根。” 这也是明月不敢擅自妄动的原因,否则即便杀了海棠找不到根源也无济于事。“这灵根必然能随意移动,她们才能随身携带。” “你认为是琼枝的耳钉?” “如果是耳钉,那个位置就太过显眼,这不直接暴露了琼枝的身份?我还没弄明白,为什么对象会是楚子晏与段宏,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吗?” “……”如果问他那是什么妖什么术他还能回答,这些问题他也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动脑筋,如此猜测不如去做。” “做什么?” “带你去抓鬼,看你有没看准海棠的身份。” 夜十拿出一盏灯笼。 “这个是?” “守墓灯。” 守墓灯外表看上去与常用的灯笼没多大差别,不过名堂远高过阴阳师的长明灯。 他们将海棠门前的灯笼换成了这盏守墓灯,即便是灯笼没点上,妖鬼走过就能照出魂光,而妖鬼身处守墓灯光芒之下,如同人在黑暗之中被红外拍摄一样,浑然不觉。 人声鼎沸的妙音坊在午夜之后陷入了沉寂,灯笼也被关闭了大半,只留下正常照明的路灯,巡逻的护院像幽灵一样在后院晃动。 夜十与明月趴在对面的屋顶,看着琼枝与海棠的门。 半夜霜露降下,夜风吹过灯笼晃动。 “来了。”夜十说。 门被打开,一个身影从门内出来,身上显出灰蓝黯淡的光芒,灯笼的常光照耀下看出此人就是海棠。 海棠手拎一个竹篮,竹篮之上有帕子覆盖,不知里边装有什么,她左右看了看然后移步朝着妙音坊的偏院走去。 “追吗?”明月问夜十。 “不用,你看。” 那鬼魂走过都路旁亮起一盏一盏的守墓灯,都标记得十分清楚,他们只要跟着守墓灯就可以。 等她走远,赵明月与夜十才从屋顶上下来,跟着她来到了偏院。 那是妙音坊的温泉澡堂,因为这里的女子多,温泉被分为了几个池子。为了养生与美容,又在池内放上各种药草包与香包,所以这儿香气宜人。清冷的月光之下,热气袅袅生烟,整个后院雾气缭绕。 这倒是隐藏邪气的好地方。 守墓灯在烟雾缭绕之中忽隐忽现。 明月与夜十来到了玫瑰池旁的假山后边,看着海棠蹲在池边,回望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她将手中的篮子放下。 守墓灯将她四周照得很亮,她浑然不觉,坐在池边的石凳上,点上一根蜡烛,然后双手在脸上摸索了一阵慢慢撕。 一层薄薄的皮面从她脸上剥离。 皮囊剥开之后,出现的是一张腐烂丑陋的脸庞。 她将那层皮放在石桌上,从篮子里拿出胭脂水笔描绘。 握笔的手也已溃烂得不成样子,有些肉已经掉了,裸露出白色的骨头,几只蛆从骨头旁腐烂的肉里爬出,不止是手,她脸上的皮肤下也有蛆虫在不断蠕动,皮肤表面悉悉索索。 腐臭也顿时从她身上快速发散。 难怪她会选择在这个地方画皮,即便灵愿的灵根可以消除她身上的邪气,但却无法消除她身上腐臭的味道。 “居然是画皮……” 这才是真正的画皮鬼,冥界恶鬼种类之一。 赵明月眯起眼,想识别对方的长相,可身后不远处却传来尖叫声音,似乎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人看见了这画皮…… 紧接着就是慌乱的划水声音。 明月猛然回头。 月光之下,香草池内,一名女子光裸着身子慌忙着想要水池,明月一看那姑娘竟然是霞儿。 第一百八十八章 水下避鬼 这么逃铁定无法从画皮的手下逃出去,明月跟夜十说:“当采花贼!下水!” 夜十都没时间想就跳下水。 明月喊了一声:“有采花贼啊!” 她迅速朝着霞儿跑去一把将霞儿推回水中:“别怕,大喊采花贼,快!” 夜十做出采花贼落水逃跑的假象。 此时赵明月对于已经腿软的霞儿而言,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听话张口大喊:“有,有采花贼……” 开始叫声颤抖而害怕,接着越叫越大声。 明月原本是想当采花大盗,等着护院过来抓人她再跑了的,可此时还真有两个采花贼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连滚带爬地跑,一个还不小心掉入水里,另外一个去拉他,然后两人都掉水里。 接着就是落水狗一样的挣扎逃跑。 这温泉池是妙音阁姑娘们洗澡的地方,难免晚上有些人跑过来偷看姑娘洗澡的,结果歪打正着被吓得落荒而逃。 此时,将画皮贴上的海棠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夜十将明月一抓拉入了水池内。 霞儿也吓得猛然退回池子里边。 池子对岸那边,两个采花贼被护院揪出来,海棠用灯笼照在那两个落汤鸡般的采花贼脸上。 画皮是匆忙贴上去的,并不是很自然,所以她冷笑的表情格外狰狞:“你们……偷看我洗澡?” 那两个采花贼大喊:“不是不是,我们是看到霞儿过来才来的,还没看到呢!” 今晚巡逻的护院头领揪着其中的一个脑袋破口大骂:“你这小子可不是跑堂的李三吗?”又抓着另一个的头发往后仰,“你你你!厨房的吴刚!” “护院总管,我们不敢了!我们真的是头一回,真的是头一回啊!” 两人只顾着求饶,看样子并不像见鬼的样子,海棠道:“护院总管,你们还不赶紧把这两个狗奴才带走,霞儿还在那呢!” “是是是,海棠姑娘,我们这就走!” 几个护院骂骂嚷嚷将两个内贼拖走,两个内贼一再求饶,吵杂的声音越走越远。 海棠提着灯笼沿着池边一步一步朝着霞儿走来。 明月也夜十慢慢没入水中。 霞儿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捂着心口看着海棠让人极不舒服的笑容:“海棠,那,那两个……到底是谁?” 海棠的头动了动,看着霞儿好一会儿才说:“跑堂的李三跟厨子吴刚,霞儿,你既然在这儿,怎么看见我也不叫一声?” 霞儿是妙音坊新来没多久的小丫鬟,自然不能在姑娘们使用温泉的时候使用,所以就半夜过来。刚下水,就看到海棠独自一人去了玫瑰池,原本她是想叫她,可却见到两个人影鬼祟跟着海棠。 月光照耀下,她认出了其中一个瘦长的人影,是明月公子。心中非常失望,可她身上没穿衣服就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心想着要不要喊抓贼。 却从假山的缝隙之间看到海棠把一身皮扯出去…… “我想叫你,还想过去找你呢,可正好就看到两个采花贼来了……” “噢?”海棠咯咯咯地笑起来,“那现在贼人已经被抓走,我们再一起泡澡,可好?” 海棠蹲下来,一手提着灯,一手轻轻在水里划动。 明月与夜十看着那一只白色的手划来划去,那一层细皮嫩肉里边,是腐烂的肉与蠕动的虫,这让明月一阵恶心。 海棠漫不经心地跟霞儿继续说:“霞儿,晓春老板说这些药池花池能美容养颜,你觉得这有用吗?” “晓春老板说有用,就有用。” “也许吧,不过,要真正美容养颜,光泡这些是没用的呢。”原本海棠嘴角有一对梨涡,可似乎是皮相没贴好,笑起来的时候那梨涡扯得她嘴角歪曲。 明月想过,要是海棠对霞儿出手,那她必然现在就得除掉她。但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先找到意灵缚的灵根。 只是…… 她只是个人类,给海棠这么耗下去,霞儿还没事估计她得先溺亡了。 正在此时,入口又传来几声叫唤:“霞儿,霞儿你在哪儿。” 海棠慢慢起身,转身看向对岸。 跟霞儿同睡一间屋子的几个小姐妹跑了过来。 明月实在憋不住,趁着海棠背过去时悄悄把脸浮出水面。 只是才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海棠就又转回头。 明月慢慢没入水底。 海棠:“采花贼都走了,霞儿赶紧从水里起来吧,巧儿她们来了,现在已经不用害怕。” 霞儿在姐妹们的帮助下爬上了香草池。 小姐姐们呀,能不能快点? 明月胸口发闷脑袋发胀,看向夜十摇了摇头,快想办法,我快憋不住了。 窒息的感觉让视线一花,嘴巴一松一口气泡呼出。 同时手腕被抓住,夜十拉着她凑了过来,贴上她的唇将氧气过度给她。 此时感觉有月光透过水面照在两人的脸上,夜十正垂着眼眸看着她,刘海随水浮动,眉毛与睫毛打上一层月光色,模模糊糊并不是很清晰,不过胸口已经没那么窒息。 明月就这么睁着眼睛看他,眼底的幽光透亮,显得无助而乖巧,原来她也有很弱的时候,夜十斜眼瞧上岸边,确定岸边的人已经离开,抱着明月破水而出。 明月看四周无人,一边抹眼睛一边咳。 夜十出手顺顺她的背,看她狼狈不堪的模样无声笑着。 两人面对面呼吸起伏,她看着他也笑了,眉毛睫毛眼睛嘴巴都湿漉漉的,可居然……却有点……讨人喜欢。 夜十的笑容慢慢顿住。 明月又抹了把脸:“你们守墓人难道在水下也能生存?” 过了一会儿没得到回答,抬头看他正出神看着自己:“……夜十!” “啊?”夜十稍显慌乱抬手捧住她的脑袋,“你,你额头上的伤口又破了。” 说着捞起自己的衣领凑过去帮她抹了下,因为这个举动,明月几乎靠在他怀中,不知怎么的,他格外留意起这个姿势,又忍不住低头看她。 从这个角度,只能见到她高高的鼻子,眉毛还有湿哒哒的睫毛。 可依旧觉得心里很怪,他推着她肩膀:“咳,走吧,上岸。” 回到夜宅两人已经冻成冰棍。傅若给他们熬了姜汤。许久不见明月来到主屋,夜十起身去了她的房间。 敲了门:“明月。” “在呢。” 夜十推门进去,明月洗好澡盘坐在软榻之上,穿身青蓝色棉袍,一条干毛巾垫在肩膀之上,长发潮湿披在身后,她此时正垂眉低目研磨朱砂。 “你做什么?” “给霞儿做个护身符。” “……” 这人还真心细,夜十往火盆里夹了木炭,偏头看她依旧认真画符,也盘腿往软榻上坐。 明月研好画符所用的朱砂,取出一张空白黄符放在桌上,将袖子捞起,修长的手持起毛笔蘸墨画符。 夜十的眼神又忍不住从符篆之上移到她侧脸。 侧脸轮廓清晰,鼻子高挺,嘴唇饱满粉润,皮肤白皙细腻,几缕湿发贴在耳鬓:“你……你头发怎么不擦干?” “等会儿的。” “……”夜十看她画了一张符,又画第二张,依旧垂眉低目十分严谨。可他就是觉得不大对劲,总觉得想做点什么,“你伤口处理了没?” “……等会儿的。” “我是能等的人吗?快给我看看!”他转了一个方向坐到她对面,捧起她的脸抬起来……原来,这样亲近是他想要做的事? 明月只能停笔让他看。 夜十的目光却无法集中在伤口之上,明月看他拧眉,说道:“没事,等会儿上药就好了。” 明月用笔杆支开他的手,拾起黄符放在一旁晾干。 夜十看着失去她脸庞触感的双手愣神,难道是水下度气的后遗症吗?他很想与明月更亲近。双手撑着下巴盯着专注的明月,有种百看不厌的错觉……夜十,你得清醒啊……嗯,清醒! 他忽而出手点她额头的伤口。 “嗷。”明月疼得嗷嗷叫,“你干吗?!” 这呲牙咧嘴的表情也不是很漂亮啊,夜十哈哈大笑,心里舒服了:“逗你玩呢。” “玩你大爷,药点到了吧你!”明月掌心按了一下额头,一看,果然流血了,瞪了幸灾乐祸的夜十一眼,手往他脸上轻扇留下他一脸血。 “很脏啊你。” 看他想还手,明月用毛笔不断画他的手:“闹!闹!再闹!” 等夜十收回手,她借故用毛笔去蘸墨转手快速在他脸上画了一笔朱砂:“哈哈哈……”看夜十坏坏一笑要反击,她赶紧收下笑容双手投降笑,“好了好了,真别闹了,干正事儿呢。” 傅若水端着两碗姜汤进来,给了明月一碗,给了给夜十一碗。 “冻成冰条回来有没有点收获?”她也往坐榻上坐下,看明月额头的伤口想说什么,话都到了嘴边她咽了下去。 明月将大致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 傅若水:“那你们如何打算?” 明月将最后一张符晾在了桌上,放下笔:“我知道那画皮是谁,也知道为什么楚子晏会被牵扯进来,这个术比我们所想的可能要复杂……” 第一百八十九章 趁虚求婚 明月与夜十商量了对策之后,又连夜回了晏王府,蒙律与倪往等人谁也没睡下,看明月回来都迎了上来。 蒙律:“怎样,有眉目了吗?” “嗯,现在需要跟你们商量一下对策。” 说完。 蒙律问:“殿下与段侍郎所受的术法一样,为何只有殿下昏迷不醒?难道是因为殿下的体质原因?” 倪往:“并非如此,此种术法,往往是谁抵触得越激烈,身体受损就会越大。相当于,段侍郎在接受琼枝时若是惦念他夫人或对夫人抱歉,术法就会成倍施加在他身上,介时就会感觉身体格外不适,殿下与段侍郎的症状都是头痛。” “如此,他若妥协跟琼枝姑娘在一起,症状就会舒缓,还会产生一种类似喜欢的情愫。反之逆术者就会痛不欲生,更甚者乃至……” 倪往没有说完,但意思显然就是,重者会丧命。 蒙律琢磨这一段话许久,不大明白:“段侍郎对如烟夫人用情不够深,所以他就妥协于术法的意境身体反而无恙……那,那不对啊!殿下抵触琼枝姑娘是为了谁?” 白羽的目光没有迟疑就看向了赵明月。 明月心一抽,十分愧疚起来。 她之前没想过楚子晏是被术所困,更没想他内心却的抗争会导致现在这样严重的后果。 是她疏忽了。 蒙律着急得来回走动:“殿下心里没喜欢的人,可怎么就昏迷不醒?喝!难道是因为……”蒙律指着明月。 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 蒙律走过来对着明月,很慎重地说:“是因为洁癖!对吧明月!” 对他个脑袋啊…… 明月实在理解不了他的思维。 蒙律:“这很明显!上次殿下在临京去了一次青楼,难受得跟什么似的,他最近跑了妙音坊那么多次一定是身心俱疲……” “……”所有人都看着蒙律不说话。 蒙律收住:“我,我的推理没道理吗?” 有道理……白羽只想掰开他脑袋放点药进去!他忽略蒙律问倪往:“如此,要如何才能斩断这个术?” 倪往看向明月。 明月思考了一会儿:“最好是能斩断意灵缚的灵根,术法一破,这种牵绊就会消失。” 蒙律:“如今可不就是没找到灵根吗?你说最好的办法是那样,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 其他办法就是逆术,但这种成功率并不高,明月在犹豫。 倪往:“逆术,也就是强制性地将中术者从术法之中带出来,如,侍郎大人能坚定不移地克服心中的魔障,一心一意只为如烟夫人,如此才能逆术。” 蒙律:“那得需要多纯粹的心意?段侍郎原本就对香骨夫人念念不忘,又如何能回头?不说他,咱们殿下又该找谁来唤醒?” “明月,殿下平日与你说话最多,你可知殿下心里惦记的是哪家的姑娘?” 蒙律随一无所知却很急迫,明月忽而对他坚定点头。 “我知道。” “是哪家姑娘,我立刻去请!” “赵家。” “赵家……”赵将军家是三个儿子,赵尚书女儿已经嫁人,“哪个赵家?!” “赵毅家。” “赵毅是谁?” “我爹。” “……明月!”蒙律这才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都什么时候你还闹?” 白羽叹了口气:“蒙律,我现在不想让你变聪明,想把你毒哑。” 蒙律脸一抽,很诚恳地问:“为,为什么?” 白羽:“……” 明月道:“那我们就按方才说的办,殿下那我尽力而为。” “可是明月,不告诉师父实情当真可以吗?”倪往有些犹豫。 不等明月回答白羽就道:“明月提议不错,就让大司命去处置那个耳钉,其余的暂时不告诉他,这样兴许还能瞒过那只画皮,否则以大司命的性格,十有八九就去抓了那只鬼。” 明月的计划是,让倪往提醒大司命琼枝耳钉的事,做出已经破解此术的假象,让海棠放下戒备,好让他们找到意灵缚的根源。 倪往想了想:“那……就如此吧。” “好,我去看晏王。” 此时的楚子晏安静躺在床上,他好像就一个睡姿,很少翻身,细白的脸上没有血色,看起来让人心疼。 明月坐到床边持起他的手握在手心,摩挲着看着他良久。 “子晏,我是不是又错了?” “我还以为只要不是鬼面捣乱,我就能让你平安、健康、开心。可很多时候,我因为害怕自己伤心一而再地猜忌、埋怨你,我总觉得……你可能不喜欢我。” 明月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凝视他苍白的睡容。 “我是第一次谈恋爱,很多地方都很笨拙,一面想要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一面又想着让你回报给我同样的感情,我一直都不赞同你说的,喜欢一个人就要对他惟命是从……” “我一定不是一个好情人,做不到对你惟命是从,可是……我视你如命。” “刚才我想着逆术把你叫回来,可现在不这么想了,子晏没关系,不要畏惧过于美好却不是你想要的梦境,按着你的心走,你努力找一找,我也在你的梦里。” 明月将脸依偎在他的脸旁,捞起被子躺在他的身边,亲吻一下他的耳朵,将他抱入怀里。 “别害怕找不到我,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子晏,在梦里……” “你看见静安殿的梨花了吗?抬头看看,我就在树梢上偷看你洗澡。” “你看见皇宫的烟火了吗?我就在烟火之下看着你呢。” “你听见竹箫的声音了吗?我在炼妖池的冰雪之下,就一直听见明月照子晏,所以哪怕万丈冰雪,哪怕千里迢迢,为了遇见你我从不畏惧山高路远。” “如果……” “如果这些都不在你的梦里,就抬头看,天上的明月一定照耀着你,那是我在看着你呢。” 轻轻将他用在怀中,让他靠在怀里,想用体温去温暖他,用心跳去感动他。 明月的吻落在他的眉心,眼睛,鼻子,嘴唇。 “楚子晏等你回来,我……嫁你为妻,好不好?” 说完这句眼泪悄然流出眼眶,落在了楚子晏的脸上,沾湿了他长长的睫毛,明月低头吻去,潮湿的吻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之上,新的眼泪又顺着她的下巴掉在他的嘴唇上。 明月再吻去。 “既然你不答应,我答应。好,楚子晏我等你回来等你……娶我为妻,你敢不娶,我就绑了你。” 脸蹭着他的脸,把眼泪都蹭在他脸上:“你也敢丢下我,你也敢……” “呵……” 脸颊下方忽而传来无奈的低笑,明月怔忪,连忙起身,楚子晏抱住她的脖子不让她起来,细长的眼慢慢睁开,目光柔和看着明月,眼睫之上还有她的眼泪,眼底也染着一层水色。 “楚子晏……” “我等明月那么久,现在才等到。”他的声音低哑,似是哽咽又像是还没完全清醒。 明月破涕为笑,擦掉眼泪看他:“我是谁,你可认得?” 楚子晏将她抱入怀中,深长的呼吸:“肉麻的赵明月。” 明月兴奋地又要从他身上爬起,楚子晏不得不双手将她按在胸前:“呃,你就不能老实让我抱一下?” 明月乖乖趴在他胸前,他的心跳就在耳朵里。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楚子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嘴角飞扬:“一直醒着。” “一直醒着?你!”明月这下从他身上支起身子,“既然醒着为什么要让人这么担心?” 楚子晏目光锁着她:“我想看明月会不会自己回来,可明月当真一去不回,非要我倒下了才肯回来。” “楚子晏!”明月坐了起来,“所以中了什么意灵缚也是假的?你都是故意试探我?” “那是真的,只是没你们想得那么严重。” “你……”明月气恼得就要下床。 手腕被人拉住,楚子晏低声问:“我答应明月。” 明月愤然回头瞪他。 楚子晏起身抱住她的背:“明月非要我一睡不醒才愿意嫁我为妻?” 不是! 可是他这样……真的很讨厌! 可是可是,她并不后悔自己说过那样的话,明月恼羞成怒:“你怎么老这样啊?” 楚子晏的下巴轻挨在她的肩膀上:“我害怕明月会反悔,我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会离我而去,我要你离不开我,无论怎样都离不开……” 明月瞬间心软,认命的转身与他面对面。 他穿着白色的单衣,黑色厚重的长发落了一身,脸上依旧是没有血色的白皙,凝视她的眼神深邃如海。 喜欢这个人,哪怕他执拗得让人无可奈何。 仍旧爱不释手。 一手覆上他的脸,碰触他微凉的脸颊,轻轻触碰如同自己最喜欢的珍宝,凑过来在他唇上落下温暖的一个吻,离开。 “我不会离开你,这两天比两年还难熬,我从不知道思念能像灾荒一样……” “明月。” “你的第二个承诺我当真了。” “……” “第一个承诺,你会陪我很久,如果我先死你以后就葬在我身旁。第二个承诺,娶我为妻。” 楚子晏震撼,胸口忽而微微起伏。 明月的呼吸也起伏起来,下定决心般,持起他的手按向自己的胸前。 第一百九十章 甜蜜甜蜜(三更) 楚子晏怔怔看着她,做不出反应。 明月急促地呼吸几声,尴尬:“没,没感觉出来吗?” 他依旧没说话,没离开,只是看着她。 “大概衣服太厚……”太打击人了,怎么可能感觉不到?!都做到这份上,她一不做二不休松开他的手脱掉罩衫,又要解开腰带…… “明月。”楚子晏拉住,将她双手握入手心。 他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水色柔光,摇了摇头,格外动容地将明月抱入怀中,心房颤抖,又不能自己将她抱紧了一些,在她耳边低声说: “……傻丫头。” 明月身子一僵,再软软依偎让他抱着,耳朵红得像两朵桃花。 “喜欢吗?” “嗯?” “我是女孩子你喜欢吗?” “……嗯。” 明月心里一阵甜蜜羞涩,贴着他的脖子又问:“生气吗?” “嗯?” “骗你我是个男孩你生气吗?” “不生气。” 明月低声笑,抬手抱他,抱不够地还蹭了蹭,喜欢得不得了。以前她还不相信,原来对喜欢的人是真的会有亲近的渴望,想时刻腻在他身上。 楚子晏任由她蹭啊蹭,让她得意忘形的亲吻他的脖子到下巴,在到耳朵之时…… 他脸上不由自主微微发红。心跳得太快,他稍微往后躲了躲。 “好了,明月,好了……” “你不喜欢我跟你亲近吗?” “不是……” 明月闻言放心撑起身子咬了他的耳朵,楚子晏全身闪过一丝酥麻:“明月,很痒,嗯,明月……别闹我了……” 躲避不过,他身子王后跌在被褥之上。 明月也倒在了他身上,脸红扑扑的望着他满眼的喜欢。 楚子晏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在明月一句“我想吻你”之后又紧绷起来。 他有些无奈。 “明月确定要在床上吻我?” 她看他羞涩挑逗地问:“你不想吗?” 嗯……这让他如何回答才好? 握住了她的右手,如同她将他的手放在她胸前那样的坦诚,如同她为他宽衣解带那样的证明,他将她的手沿着他平坦的腰腹往下…… 明月小热情的挑逗顿时顿住,陌生的触感让她心里一慌,不敢再造次连忙要收回手。 他按着不让她动。 “因为明月,这具身体已不止一次两次变成这样……明月要什么我都会给,明月……要这样的我吗?” 看着极为被动的人实则推送着她的手,把她撩拨得面红耳赤,也将他撩拨得让明月触手可知。 要! 心里这么大声的一个回答,让明月面红耳赤抽出自己的手,猛然从床上坐起。 紧张成这样…… 楚子晏侧过身摆出撩人的姿势,眉目都是浅淡的笑意:“明月要我吗?” 春波荡漾,挠得明月恨不得直接扑过去要了他,可又羞涩僵硬得什么都不能做,她是女孩子呀,楚子晏,不要老是使用美人计! 看她窘迫又蠢蠢欲动的模样,楚子晏起身,黑色的长发慢慢剥离乳白色的床铺,他凑过来亲吻她的耳朵。明月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他贴着她滚烫的脸颊低声笑。 “明月觉得我好看吗?” “你好看。” “明月可喜欢?” “可喜欢!” “呵,那明月……很想要我对不对?” “嗯!”明月依旧点头,又猛然摇头,脸都能煎蛋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现在还欠缺了一点火候……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 楚子晏哑然失笑:“害羞成这样,还不乖乖躺下?” “躺,躺下?”她火候不够,所以他主动吗?要来真的? “难道明月要……坐着?” “坐,坐着?”坐着这姿势难度系数会不会有点大?虽然她也是好奇得不得了,但是……但是吧……“那个,我没经验你有吗?坐着会不会废了啊?” “呵呵……”楚子晏失声笑起来,不再逗弄,安抚地顺了顺她的背,“好啦,只是让明月躺下睡觉,我又不会跑,等明月觉得火候够了,随时都可以,嗯?” 这话说的,随时都可以……明月自己都有点害臊:“我只是……有点害羞。” 他抱着她躺下来拉上被子,见她依旧姿势僵硬,将她拥入怀中,脸贴着她的头顶:“明月可听见?” “嗯?” “我心跳也很快。” “呵……” 其实他也有些紧张,他也很期待,可同时又万般珍惜:“等你离不开我,等我娶你,等我们洞房……明月,那个时候,我让你要个够。” 突然没那么紧张了,而且心里暖得很舒服,心跳慢慢平缓下来,处在刚好饱和的状态,她在他怀里点头:“那你……会难受吗?” “难受。”他供认不讳。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 他低头亲吻她的鼻尖:“所以,离我们成亲的时间不会太长。” 其实他若想要她并不会抗拒,作为现代人她对婚前发生关系并不反对。 现代人不管是生活还是感情都是快餐模式,快速的上菜快速地吃完,只是饱腹之余,我们到底有多久忘了去咀嚼味道? 她在现代时虽然从未涉及过恋爱与两性,可不能否认自己如果有那样的经历不会成为随波逐流人,只是如今这种被珍视的感觉,让她更踏实更舒服。 “我喜欢你。” “……明月做女孩子的时候更肉麻。”他看着她额头,“你这伤又是……罢了,天快亮了,你得睡一会儿。” “……嗯。”明月真是困了,埋首在他怀里嘴角吟着笑意很快就酣然入梦。 怀中人均匀的呼吸起伏着,楚子晏拉开了一些距离端详着她熟睡的脸庞,一个细节都没放过,幽深的眸子逐渐迸出了温润的光泽,也许这样就很好了。 赵明月,就让你这样吧…… 明月心里有事也睡不了多久。 醒来就她一个人还躺在床上,楚子晏坐在床边看她,她咕噜爬起来,确定昨晚的事情不是做梦,再看他脸上淡淡的笑意,她双颊绯红。 “我睡了多久?” “不久,两个时辰,你再睡一会儿,大司命已经去了妙音坊。” “嗯。”明月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只剩下白色的中衣,“嗯?!”难不成她睡着的时候又把楚子晏怎样了?她不会这么狼吗? “怕明月睡得不舒服,我便擅做主张帮你把棉衣脱离。” “那还好……” “嗯?” “我还以为我又把你……那什么了。” 楚子晏哑然失笑,目光看向床头叠放整齐的衣裳:“宫里给了一些湘苏锦,让人给明月做了衣裳,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好。”明月拿起衣服,里外都还是男装,“我以为你会给我准备女装。” “明月是男是女在我眼中都一样,就继续跟以前一样就好。” 明月倒也没在意,将衣服往身上套。 衣服做工自然是最好的,颜色是淡淡的蓝,夹层的棉绒压得工整,肩膀、腰身、衣长都格外合适。 楚子晏起身替她整理衣袖,再抻了下肩膀。 明月看他做得仔细,忍不住笑:“主子现在是在伺候小的吗?” 楚子晏将她拉远瞧了瞧,是个好看又精神的人儿:“我会为明月穿衣……反之亦然。” 反之……亦然……明月笑着轻推了他一把。 “对了,一直还没来得及问,你所受的意灵缚是怎样的症状?” “自从在三皇兄那见过琼枝之后,有意无意的就会想起她,睡着了她也出现在梦里,有种魂牵梦绕的错觉。” 哼哼,魂牵梦绕这词用得可真是妥当啊?“当时你怎么不跟我说?” 楚子晏也斜睨她:“明月当时不是跟傅姑娘关系亲密?” 哪壶不开提哪壶?好汉不提亏心事!“那你现在可觉得好了些?你昨天说其实你并没有因为缚术昏倒,这是为何?” “会梦见别人,见到你也是真头疼,不过那日在妙音坊看你哭着离我而去仿佛大梦初醒,意灵缚控制的不过是我的意识,想着明月的是我的心。” 明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以为这些他不可能说得出来,笑容爬上嘴角慢慢地露出一弯贝齿。 “因为知道我是女孩子,所以你也肯坦诚自己的心意?” 楚子晏摇头:“既然已谈婚论嫁,我自然要慢慢摸索与明月的相处之道,以夫君之名。” 甜蜜指数一万点! 明月笑得合不拢嘴:“啊,我很喜欢你这样。” “就不敢说。”楚子晏却也很喜欢她这样的坦诚。 大司命吴虚去了妙音坊将琼枝的耳钉缴获,琼枝说,那是一个算命先生给她的护身符,她便一直携带,并不知其中有什么不妥。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吴虚也不能将琼枝扣押,只能将那根细小的人骨拿回来。赵明月等人对这根小小的骨头进行研究。 夜十得出结论是:“这是根人骨,而且应该是肋骨打磨而成,不过这骨头的颜色有些不对劲。” 白羽得出的结论是:“颜色是不对,骨心发黑,死时必然是身中剧毒。” “毒骨?我还推算这是香骨夫人的骨头。”明月忽而惊觉问蒙律,“当初香骨夫人是怎么死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守墓人点灯请骨 “毒骨?我还推算这是香骨夫人的骨头。”明月忽而惊觉问蒙律,“当初香骨夫人是怎么死的?” “病亡。” 这都五六年前的事情了,蒙律回想了许久。 “我还记得香骨夫人死后没多久,段侍郎也病危一次,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段老大人就亡故了,段侍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重新回到朝堂,否则以段家的资历,段宏为官这么多年又怎么只是个侍郎?” “可如果这骨头真是香骨夫人的,也就是说当年她是死于非命,所以才会回来寻仇?” 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回来? 这种种都还是猜测,可是夜十会不会太过分了?居然大半夜拉她出来挖香骨的坟墓! 动手之前明月还拉了拉夜十。 “这样不太厚道了吧?” “我是个守墓人,这种事情还是做得起的。” 夜十所谓的挖坟,并没有真正将土坟挖开,而是“请骨”。 他在坟头插了一盏清幽的守墓灯。 白色灯笼之内有青灯跳跃,灯笼外边还写着一个“夜”字。 夜十盘腿坐于坟前,左手托右手起剑指,嘴唇翕动念唱守墓人请骨诀,他身上幽幽环绕起青灯的光辉。 这就是神力强大的地方,即便地下只是一具尸骨,也能让他给请出来。 大地微微耸动,明月也不由全神贯注起来。 不久之后,墓碑徐徐打开,一副棺木被从里边送出来,沉闷地落在地面。 夜十看了一眼守墓灯没有异常,剑指一动,棺盖移开。他起身对棺椁行了一个礼,取了坟头的守墓灯对着棺材里照。 明月也走近。 棺材里是一副灰黑色的枯骨,确实是中毒的迹象,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里边的遗骨没有头骨。 明月奇怪道:“怎么会这样?” 夜十用守墓灯从上倒下仔细照耀亡骨,一边看一边说: “虽是中毒骨像,但颈椎连接头颅的地方光滑,显然不是生前被人砍了头颅,身上的骨骼也完整没有破损,估计在我们之前,有人开过此墓并盗走头骨与肋骨。” 仔细观察结束,夜十移动守墓灯,棺盖又慢慢闭合,在守墓灯的照耀下夜十将棺木送入坟墓之中,再双手合掌对亡者行礼,请骨仪式结束。 看着这样的夜十,明月不觉也刮目相看:“原来这就是守墓人的术法,夜十,看不出来你还有两下子。” 夜十提着守墓灯罩在她脸上:“何止两下子?” “何人?”黑夜之中忽而传来冷声叱问。 明月跟夜十还以为是段侍郎,不约而同就要跑,原本在挺远之外响起的声音顿时有在面前出现。 “何人点亮夜墓灯!” 明月跟夜十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位穿着青衣的男子,他身姿凛冽,在墓地之中如同魅影。 不是段宏,那就不用心虚。 夜十举起夜墓灯照那个人的脸:“你谁呀?” 那人浓眉大眼,表情清冷,只是在看到夜十时大眼一瞪到抽了一口气,连忙行礼:“原来首尊已经出关,属下庄石秀眼拙,还以为有人冒用夜墓灯。” 原来眼前这位也是一个守墓人,只是,他称夜十为首尊? 夜十可是从现代来的人,难不成天下守墓人是一家,夜十管着所有人守墓人?不对啊,夜十明明是从心境穿越而来的,如果他们相互认识,那说不过去。 夜十只是略微沉思了一回儿:“把你守墓灯点亮。” “是。” 那人一抬手,也提着一盏守墓灯,上边写着一个“庄”字。 夜十看了许久:“庄石秀对吧?” “是。” “下去吧。” “是。” 等那人走后,明月问夜十:“你认识?” 夜十垂眸想了想:“不认识。” “那他怎么管你叫首尊?” “我也有点懵,不过……”夜十迟疑了一会儿,“没事,到时候我查查,也许还能找到我的记忆也未必。” 明月点头:“需要帮忙尽管说。” “嗯。” 夜十心中有些振奋,进入心境无数次,死过无数回,这一次不仅遇到了这一个不同以往的大陆,居然有守墓人叫他“首尊”。 想想都有些兴奋。 他忽而跳过去一把勒过明月的脖子:“赵明月,这次一定不一样,肯定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我有预感,或许很快我就能打破这该死的心劫!” “那我先恭喜你!”明月被他的振奋感染心情很不错起来。 荒凉的墓地传来夜十的大笑:“赵明月,等解决完这里的一切,我一定可以带你回家!” 方才还跟他乐呵的明月笑容一僵,回家? 她回去,楚子晏会怎样? 在她对回家的念头逐渐消弱,对楚子晏的喜欢逐渐无法自拔的时候,夜十突然给了她能回家的希望? 高兴,可也……觉得有点糟糕。 “高兴不高兴?!”夜十拍她的肩膀问。 “当然高兴!” “嗯!”夜十单手扣过明月的脸蛋在她额头猛然亲了一口。 有那么振奋吗?都还不知道行不行呢。“别得意忘形,改掉你动手动脚的毛病……” 夜十根本就是兴奋地停不下来:“还好听你的没放弃,赵明月你简直就是我的福星!” 张开双臂又要抱过来。 明月推手:“说就好了,不许动手动脚!” “抱一下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夜十铁了心要抱,明月只能举步奔跑,不要以为这很浪漫,这种在墓地相互追逐的场景实在有点像两只孤魂野鬼在发疯。 接下来。 明月跟楚子晏表面上的相处依旧没什么变化,为了不让海棠起疑心,楚子晏依旧佯装被意灵缚控制的状态。 这几天段侍郎也在家陪伴柳如烟,楚子晏又已从昏迷中苏醒,一切都有了平静的假象。 这就是明月他们制造出的,让海棠以为他们觉得,大司命取出琼枝耳朵上的人骨就万事大吉的错觉。 海棠也在伺机而动。 大司命吴虚来给楚子晏请安过数次,他也相信这次的事件罪魁祸首就是那枚人骨耳钉。 这几日一切都很平静。 正月十一下起了绵绵春雨。 正月十二放晴。 正月十三天气回暖。 正月十四…… 楚子晏平日若没事会有早晨看书的习惯。明月在就会跟他一起读书,两人一起看书也能看一个早上。 今日她跟他用了早饭就说出去一会儿,就一直没有进来。 她不在,他看书也有些心不在焉,习惯真是个恼人的东西。 管家送茶点来的时候,楚子晏忍不住问:“明月一早出去还没回来?” “回殿下,明月一早都没出去,在厨房做什么……蛋糕。” 蛋糕? 管家说道:“老奴听说今日是傅姑娘生辰,明月在准备礼物。” “……” 这家伙还没学乖,楚子晏放下书举步往厨房走去,刚进厨房就闻到了而一股奶香清甜的气味。 赵明月就站窗内的桌案前,埋头努力将蛋清与蛋白分开。专注得连他站在窗口好一会儿才察觉地抬起头来。 脸上还有几道面粉,楚子晏皮笑肉不笑问:“明月公子在忙什么呢?” 这嘲讽的语气又回来了,明月毫不在意:“蒸蛋糕。” 楚子晏看桌上一堆鸡蛋壳:“谁那么有福气,能得明月如此费尽心思。” “若水今日生日,我们家乡有个……风俗,过生日的时候吃蛋糕,我就想着给她做一个。” 楚子晏嗤之以鼻:“那日明月跟傅姑娘一起看烟火时都说了什么?人家姑娘怎么就把你打成那样?” 呃,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月用筷子沾了蜂蜜往他酸不溜秋的嘴唇上抹了一下,他没躲,一道甜蜜在他唇上留下滋润的光泽,明月笑:“别阴阳怪气说话,她已经知道我是个女的,不会再横生枝节。” “夜十也知道了此事?” “还没。” “不许跟他说。” 明月不解看着他。 楚子晏“我有自己的考量,在我允许之前不许声张你是个丫头。” “为什么?” 楚子晏垂眸:“有些计划得调整,明月听我的就是。” “因为皇上?” “……嗯。”楚子晏顺手推舟说道。 “好。”她毫不犹豫就答应。 看她如此卖力,楚子晏的手越过窗台去抓了她的碗,缓声说道:“本王替明月送傅姑娘贺礼,明月现在去陪我读书。” 明月没好气要夺回碗,他紧抓着不松手:“明月还未给我亲手做过这些,不许别人比我优先……” “有你这么小气的吗?”明月只能松手,“等着。” 她转身从蒸锅里取出一个盘子,上边倒扣碗底形状的蛋糕,从窗户递了出去:“你的。” 楚子晏望着眼前的蛋糕眉梢一动,不悦之色明显缓和,放下碗去接那个盘子。 明月又给了她一个小勺儿给他:“尝尝看。” 这是在网上看到用电饭锅做过蛋糕的教程,虽然在这里做蛋糕的食材不足,但可以用其他口味的东西替代,做出来味道也还OK。 楚子晏吃了一口, 她期待地问:“好吃吗?” 蛋糕屑粘在了他被蜂蜜摸过的嘴唇,他舌头轻舔而过的模样看起来……很好吃,明月看得双颊有些发红。 楚子晏颔首:“好吃,要不明月考虑抹些桂花蜜?” 明月响指一弹:“好主意!” 第一百九十二章 冒死求立军令状 楚子晏后悔了,又不是给他做他提议什么,都怪蜂蜜把嘴儿吃甜了。眸光闪过一丝算计,他勺了一口蛋糕喂到明月嘴边。 “明月这样未必就是对傅姑娘好。” 明月嚼着蛋糕,打着鸡蛋:“若水跟我说,等段侍郎的事情结束之后她就回岳山派,而且还说,她答应了跟季师兄成亲。” 傻明月,这么快的转变其中更是有难言之隐,楚子晏又给她喂了一口蛋糕。 “明月待人一直都如此吗?” “嗯?” “愣头青。” “喂……” “若是哪天明月拒绝了我,可千万不要一大早就起来给我做蛋糕,我会以为明月回心转意的。” “我跟她都是女孩子。” “我也曾以为明月是男孩。” “……” 她不再说话,楚子晏细嚼慢咽着蛋糕,淡淡又说:“不过也没事,明月高兴便好。” 赵明月搅蛋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此时张嫂又拎进来一盒鸡蛋,大嗓门说着:“明月啊,厨房就剩二十个鸡蛋了够不够?不够我让人出去买。” “不用了张嫂。” 不用了?楚子晏嘴角卷起,不动声色继续吃他的蛋糕。 “咋不用了?”张嫂走了过来。 “我想了想,还是送别的好些。” “那你看着办啊……殿下!”张嫂这时才看到窗边站着的白色身影,“奴婢参见殿下!” “嗯。”楚子晏心情不错,吃完了碟子里的小蛋糕将碗搁下,“明月出来。” “……是。”虽然他说得好像挺在理,可似乎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明月放下手里大碗,“麻烦张嫂帮我收拾下。” “是。” 走到外边与楚子晏站一起,她掏了手帕给他擦嘴:“去哪儿?” “挑傅姑娘的贺礼。” “殿下这么费心?” 楚子晏细长的眼里有不易察觉的精光:“我挑的礼物,明月必然也会中意。” 确实。 是一对红色木梳,梳子做工精良,齿子稀疏那把梳子雕刻牡丹,细密的那把是半月,两把梳子放在锦盒之内形成花好月圆的形状,十分有古风韵味。 楚子晏见过她对刺绣与一些手工艺品爱不释手,自然猜到她会喜欢这上等的檀木梳。 于是明月欣然接受了这个礼物,送给了傅若水。 傅若水打开礼物的瞬间表情就顿了下,好一会儿才笑着说:“明月有心了。” 一旁岳山派女弟子见了礼物也赞叹:“双梳赠人,愿新人白头偕老,花好月圆贺有情人终成眷属,明月这是提前祝师姐跟师兄白头偕老呢。” “……” 原来在楚国送人一对梳子有这种寓意? 楚子晏! 你未免太有心机,从吃蛋糕那会儿就开始给她下套,生怕傅若水还会误会什么,最后还来一狠招。 庆生宴上傅若水从头到尾笑得很开心,季泽希脸上也有了释怀的笑容,还特意给明月敬了一杯酒,对之前的误会表示道歉。 不知不觉周围已经多了这么多的熟人,明月心里顿时有些感慨,有喜欢的人,喜欢的工作,有一群可以吃吃喝喝的朋友,已经什么都不差了吧? 当然若是没有鬼面就更好了。 夜风徐徐,明月辞别从屋里出来,望见墙角的桃花晃眼之间已开满枝头,夜风与往时似乎也有不同,呼呼风中吹满花开的声音 明月心里忽而有些不安,将魂牒唤出“飞驰”轻快上路。 今晚的长街尤为空荡,一直奔走的飞驰忽而嘶鸣一声停下来,明月顿感车头一沉迅速打开车门。 鬼面已坐在马车前,回过头看她时,半张银色面具在月光下发出幽幽光芒。 马车继续飞驰,但却不是回晏王府的方向,而是在某座山上停下来。 鬼面已经下车。明月迟疑了一会儿,也毅然下了马车。 山风呼啸,松涛阵阵,一轮已经很接近圆的月亮挂在星空之间。 背对她的鬼面黑衣与长发飞舞,因为他站在悬崖边,有错觉他是悬在夜空之中。明月走近,给他拱手行了一个礼。 “二爷,我们做一笔约定吧。” 鬼面有些意外,转头看她。 明月垂下眼帘,恭敬道:“二爷想让明月做什么,明月定然万死不辞。” “噢?” “只是我们立下军令状吧,白纸黑字写上的,我若完不成死不足惜,我若完成了还请二爷高抬贵手,从此之后还明月自由。” 小算盘倒是打得听响亮。 “你凭什么在本座面前谈条件?” “一条命。” “本座若说不呢?” 又是这样死活不肯让步的无赖对话,明月目光一凛,忽而疾步就往山崖外冲了出去。 “愚蠢的丫头!”鬼面跪在悬崖边抓住她的手怒斥,“不想活了?!” 明月悬挂在悬崖边仰头看着他:“与其被牵着鼻子走,我还不如一死了之!” 意思是他不答应她宁愿去死?“你就舍得丢下楚子晏?” “若是二爷不肯放过我,我宁死不当他的隐患,让他时刻被你虎视眈眈!” 鬼面目光一沉甩手将她丢上悬崖,明月踉跄倒地,鬼面身影晃到了她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 “就那么喜欢楚子晏?” “是。” “……”又是这样坚定不移地答案,鬼面深呼吸,“你就那么恨本座?” 没人会喜欢他吧? “是。” 周遭寒风四起,鬼面腮帮子紧了紧:“迟早一日你会感激本座让你经历的一切。” “我只是个人。” “正因为你只是个人。” 其实他对她造成的痛苦回忆是能过去的,在阿鼻道几次死里逃生她知道是他救了她,其实她厌恶与惧怕的是他的手段。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将我打造成强者,但你动辄用身边人威胁我的手段实在难以恭维。” “你身边人死了吗?” “……正因为没有,所以我愿意与你立下军令状,你要我做的我会尽所能去做,但完成之后你得放了我,过程之中你不许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若是本座的要求要耗费你短暂的一生呢?” “我也在所不辞。” 臭丫头,脾气跟骨头一样硬得让人想拆了她,鬼面转身面朝悬崖之外,望着天空一轮明月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满眼依旧映着那轮清澈的月亮。 “本座答应你。” 她没听错吧?心里一喜,明月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当真?” 鬼面回头瞪她:“不是跟你立军令状。” 又逗她玩呢?! 鬼面转过身。 “你要的无非就是不伤害你身边的人?” 确实,总的目的来说是这个,但是还有一点。 “还有,你不能……不能老是欺负我。” 最后的话,说得心不甘情不愿,这服软的措辞倒是让鬼面颇为意外,所以幽幽看着她不说话。 明月也有些囧,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要求她都能说出口? 鬼面是好商量的人吗? “你现在是已经答应不会对我朋友怎样了对吧?” 还担心他会反悔?鬼面冷哼:“你再问就不一定了。” “好,你答应了!” 她打算忽略刚才自己的第二个请求,因为实在不觉得,鬼面是可以商量的人,他答应不再威胁她已经不错了。 但鬼面却对她的第二个要求很感性,声调微扬,问:“那你说本座如何欺负你了?” “……”反正说都说了,万一他要真答应了呢?明月豁出去了。“二爷给我九曲城主的身份进出黄泉确实非常方便,我也知道你……您委曲求全让我做您的女人是为顾全大局,但是请您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您…… “哼。”鬼面忽而轻笑。 明月听不出其中意思有些恼了:“我是认真的,我是个女孩子你得尊重我!” “本座何尝又不是认真的?”鬼面举步朝她走近。 明月后退:“我是赌上性命跟你说的这些!” “你的命从见到本座之后就不属于你。”鬼面身形一闪瞬间贴在她面前抱住她的腰,化解掉她的反击望入她的眼睛里,“如果本座答应了这两个要求,你还觉得本座讨厌吗?” “……”明月看着近在迟尺的面具,那一双眼睛漆黑一片望不见底,“我也……感激您曾救过我。” 又您…… 呵,鬼面不跟她咬文嚼字。 “所以不讨厌对吗?” “如果您现在放开我的话。” “回答。” 她还能指望他好好对话吗?!“是,你若做到以上两项,我是觉得你没那么讨厌。” “那好,本座不会要你身边人的性命,不会欺负你。” 虽然抱着不要命的后果跟他要求这些的,但真没想过他会同意,心里暗喜,脸上控制不住就有了笑意。 只是……既然都这么说了,能不能放开她?! 明月皮笑肉不笑:“那本座大人能不能松手了?” 鬼面低头看着两人贴着的地方,不松反而抱紧,作势就要亲过来。 明月用力推他的双肩别开头:“赵卿你出尔反尔!” 鬼面抵在她耳边低声说:“赵明月,本座无需委曲求全要一个女人,除非我愿意。” 说完松开了她。 几个意思?他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吧?!他愿意才让她成为他的女人是这个意思吗? 又在花言巧语了吧? 那她是回答还是不回答? 明月还在思考,鬼面忽而弯腰将她抱起来,在明月咋咋呼呼之下将她放入马车。他站在马车外看着她,用布置课题的语气说:“回去自己想,欺负与取悦的差别。”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返魂香送尸骨还(三更) 然后对飞驰说:“回晏王府。” 怎么感觉他应了话不大对呢?车马上的明月脑袋浑浑噩噩,欺负与取悦是什么差别? 难道他以为……他对她做的那些无耻举动是取悦而不是欺负她? 那是他以为吧?! 明月连忙把头伸出窗外大喊:“反正你不许对我有非分之想!” 也没想过他会回答,她只是想要表明自己的立场,不让他有机可乘钻她话里的空子。却意外地又听见,他在后边应了一声: “啊。” 什么啊…… 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那个人真的是鬼面本人吗?突然这么好说话…… 可不管怎么说,他至少答应不会伤害她身边的人,明月心里已经踏实了不少,她回到王府直奔静安殿。 白羽从静安殿出来,见到她说道:“殿下刚睡下,最好先别打扰。” 也对,这个点他是该休息了。 明月回了书院。 正月十五元宵节,明月起了个大早。 天还刚亮,就有不少人结伴前去桃花坞赏花。今年的桃花开得特别早,人们都希望能去沾沾桃花运。还有人扛着小锄头,锄头前挂着小竹篓。 陪明月出来的倪往说:“有不少人会在花季葬花。” 这让明月想起了黛玉葬花的桥段,倒是有几分诗情画意,可他们不知道这桃花开得并不祥瑞。 倪往问:“公子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昨日满城桃花一夜盛开,让我想起在殿下枕上发现过桃花,后如烟夫人也曾说过,段侍郎枕上有桃花随后才迷恋上琼枝,所以心中有些不安。” “枕上桃花。”倪往拧眉说道,“桃花种的是情梦。”她慢慢看向明月,“公子当日是如何唤醒殿下的?” “呃……”明月这下回答不上来,“我也没做什么。” 倪往没继续问对她拱手:“晨寒霜重,公子别在外边站太久。” “好。” 天色渐亮,街巷中的雾霭逐渐散去,明月折身从东篱园走回静安殿。 再过一会儿,楚子晏就该起。 明月走进他卧房在他床沿坐下来,此时又看到他枕上有几瓣桃花,明月心微微提起。 此时的楚子晏长眉轻蹙,明月知道,又是枕上桃花梦。 低头亲吻他眉心的皱痕,楚子晏眉宇动了动慢慢睁眼。她摸着他的脸庞轻声问:“头疼是不是?” 楚子晏抬手覆在她的手背:“我能在梦里找到你。” “当然,因为你的世界我无处不在,包括你的梦境。”她眼里满出溺人的宠爱。 楚子晏浅淡的嘴角卷起,感觉她掌心微凉的温度一会儿,从床上坐了起来,一片桃花从他发上落下,他垂眸一看然后望向明月。 明月持起那一片粉色的花瓣,也不隐瞒说道:“今日可能会有事情发生,不过别太担心,我会做好万全准备。” “只有明月与我一起,发生什么事情都关系。” 明月点头。 自从与他表明了心意,心中对他的保护欲更盛,否则她不会冒死跟鬼面要求立军令状,不过这些她都不会跟他说,免得他担心。 没过多久,睿王派人邀请楚子晏前往桃花坞赏桃花。 年前桃花刚见丁点花包之时,睿王请晏王到府上,楚子晏便是在那时见到的琼枝,两人一起斗琴,最后相邀等桃花开时一起赏花。 三皇子楚子睿风流倜傥,曾经建立了圣贤庄,不过因为出了鬼画师蔡秀峰一案之后被打压多年,但风流的性格却无法改变,今日他又宴请了很多人一同乘坐画舫游览桃花坞。 赵明月与楚子晏按时登上了上睿王的画舫。 装饰华丽的游船之上,不出所料除了一些名门公子哥之外,还有妙音坊的歌姬舞姬,当然其中少不了琼枝与海棠,而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中书侍郎段宏。 琼枝依旧冷艳清高,所有人对楚子晏躬身行礼时,她只是站在角落不动声色跟着行礼。 楚子晏掠过众人走到琼枝面前:“免礼。” 琼枝起身,恭敬而不卑微。 楚子晏也不计较,模样依旧彬彬有礼:“前几日本王身体有恙,后来才听说大司命去叨扰过姑娘。” “叨扰不敢当,殿下贵体无恙便好。” “昨日梦见桃园相见,今日有幸共乘画舫游江,也算应了当日共赏桃花之诺。” “殿下却还记得。” “自然不会忘。” 桃花坞在金陵的东边,桃花河岸柳如烟,映水桃花锦簇,五彩纷呈。花丛之间掩映粉墙黛瓦,飞檐翘角,格扇花窗。人,水、桃花、屋舍相映成趣,十分有诗情画意。 有才子佳人在应景吟诗作对。 明月也想起有诗句这么写过: 浮画舫,跃青驄,小桥门外绿荫笼。 有什么…… 门前增画舫,墻外落红梅。 等等。 只是,明月此时心中如何能诗情画意?她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心中可是万分留神楚子晏周遭的一切。 画舫推波缓缓行驶,船上的人对酒当歌,划过两岸桃色,穿过座座拱桥,慢慢驶出金陵的城区。 到了桃花坞风景最灿烂的一处,画舫停靠岸边。 琼枝弹奏琵琶。 她曾弹奏过的《桃花渡》是后来她改编的词,今日所弹奏的是香骨的原曲,诗句之中情意绵绵。 花廊沿江锦绣长,葬花锄头入骨香。 红艳树下立青衫,桃花不及君色芳。 今朝埋下落英魂,求取来年影成双。 春花青衫两相欢,绣得枕上双鸳鸯。 风雨不改同舟济,不负今生与来世。 唯愿春风无限浓,花下双影倚栏杆。 明月不知道当年香骨唱这首歌时是怎样,但琼枝唱起来也觉得两岸桃花生了感情一般。 放佛又看见,当年香骨去葬花偶遇段宏,两人钟情之后的绵长情意。 如今还是桃花渡,还是桃花坞,可十年春风过他们没等到花下双影倚栏杆,而是香骨变枯骨。 不得不说,这些歌词字字诛心,诛段宏的心啊。 明月的目光不由看向了人群之中的段宏。 段宏面容憔悴已不见初见时的英朗,也许是经历了丧子之痛,一路下来,除了睿王与他偶尔寒暄之后,他都恪守礼数,连琼枝的脸都不曾正眼看过。 如今琼枝坐在船头轻弹琵琶唱着香骨的歌谣,段宏已然情难自已,凝视着琼枝脸上是无尽的羞愧与黯然,青衫的衣袖已经被眼泪染湿。 楚子晏走到段宏身边,表情如常:“段大人可还好?” 段宏强颜欢笑,只是比之前明月见的好像瞬间老了好几岁:“多谢晏王关心,臣安好。”声音里多了很多的压抑与悲凉。 楚子晏:“段大人这悲切的情绪是对香骨夫人念念不忘,还是对琼枝姑娘动了真情?” 段宏拱手做礼:“臣只是触景生情,殿下莫要打趣。” “如今你已经有了如烟夫人,本王可否上前与琼枝姑娘亲近?” 段宏面色一顿,别开头:“……晏王何须问臣下?” “是不该问你。”楚子晏淡淡一笑朝着琼枝走过去,“明月。” “是。” 明月抱着琴上前。 楚子晏与琼枝的合奏将画舫上的气氛推向高潮。 已经临近中午,天空忽而飘来几朵乌云,高照的艳阳黯然失色,水面轻动起了一层薄雾。桃花的香气显得更加芬芳。 因为太过芬芳,明月起了警惕之心,目光环视四周。 河面包括两岸的桃林之下,幽幽冒出灰色的雾霭。 倪往看明月神色严肃,上前询问:“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这气味不大对。” 夜十走了过来,跟明月说:“得赶紧离开,这是返魂香的气味。” “返魂香?” 返魂香是种灵物,香味能传几十里,死尸闻到能够复活。 明月:“倪往,你让睿王殿下立刻掉头回去。”倪往是皇家阴阳师,说出来的话比她有可信度。 “是。” “你说什么?”睿王闻言面色一沉,在倪往的劝阻之下不甘不愿的让人将画舫掉头准备回去。 夜十摇头:“来不及了。” 此时桃花河的水不停在晃动,像是水底有东西往上喷,清澈的水面也逐渐变得灰暗。忽而画舫底部被冲撞了几下,大伙儿一惊,忽而有人惊叫: “鬼……鬼啊!” “是水鬼!” 水面冒出一个个面色灰白,眼睛漆黑,各种腐烂程度的邪祟,确实就是水鬼。 阴森湿漉的水鬼朝着画舫移了过来。 睿王喊道:“阴阳师速速退邪!” 倪往带领着数名阴阳师对付水面的水鬼。 不远处也有两只船只在攻击这些邪祟,那是岳山派阴阳师的船只。傅若水与季泽希一直远远跟随着睿王的画舫。 不过,随着这返魂香的气息扩散,水面出现的水鬼越来越多。 这时又有人喊:“不好了,船漏水了!” 怎么可能?!这水鬼的数量虽然多,但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击破船舱。 明月正在纳闷,就见海棠抱着一个斗篷飞奔着上来:“真的漏水了!姑娘,我们得下船,不然会被淹死的。” 海棠扶着琼枝往岸上跑。 船上的人也混乱地冲上岸边。 看来这船底并不是被水鬼击破,而是船上的人干的。 别无选择,大家只能上岸。 只是上了岸,地底的死人或枯骨闻着返魂香也从地下爬了出来,赏桃花的人群吓得四处逃窜,鬼哭狼嚎之声四面而起。 第一百九十四章 香消玉损红颜殁(四更) 以前听人说,有死人的地方花开得最艳,如今看桃花山不断有枯骨爬出,几百人不止,让人不得不相信尸养花这样的说法。 明月与蒙律护着楚子晏,倪往也不会离他们太远。 只是这林中鬼气太重,各路鬼邪形成了很多的鬼打墙,让桃花林形成了迷宫一般的结构。 傅若水走到明月身旁:“这山上邪祟太多,我们必须得快点走出去,不然瘴气汇聚太浓就无法脱身了。” “请阴阳师一定要救我们啊!” 十来个从画舫上下来的人跟着他们,一个两个将能拿的武器都握在手中,也不管这种武器对鬼有多大的用处。 傅若水说:“你们不要走散,跟着我们,等走出了返魂香的范围就好!” “好!好!” 那人嘴里说着好,可眼底闪过一丝黑色的邪恶,在傅若水转身之时,手中的剑已经朝着她刺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明月一道黄符拍上他的额头,他嘴里发出惨烈的叫声。 剩下的那十来个人也一个个目光漆黑,拿起手上的匕首攻击阴阳师。 险些挨了一剑的傅若水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 四周的哀嚎与惊叫之中渗透着阵阵琵琶声,明月一道黄符拍在了一人的额头,目光一凛:“琼枝的琵琶有操控人的魔音,他们被控制了。” 桃花坞上传来一阵阵的琵琶声,听过琼枝琵琶语的弹人们被操控得像傀儡,攻击阴阳师与楚子晏等人。 傅若水当下立断:“既然他们是追我们的,那我们就将他们引出去!” “好!”明月赞同。 只是声音的传播远比他们行动迅速,四周的傀儡与鬼形成了包抄他们的阵仗。回头看身后一片黑压压的群体之时,明月决定:“倪往带晏王先离开。” “明月!” 楚子晏与傅若水同时说道。 临危不乱的明月很镇定,给人一种踏实与安全,她说:“我能破掉倪往的琵琶,只是需要点时间。” 傅若水:“那我留下来帮你!” “不用,别担心我,你跟倪往他们一起出林子!” 明月凌空画符,金色符篆熠熠生辉,随着她的手诀在半空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分为十六! 十六道符在明月周围旋转。 她剑指往前一指。 “缚道十六!” 灵符分十六道路数飞射而出,八道挡住前方涌进的邪祟,正好给了傅若水他们更好的退路。其余八道继续飞射,冲破一阵一阵琵琶的音波寻找声源。 金色灵符如箭,穿越桃花林间,流泻盈盈金辉。 琵琶声音波阵阵,破了两道灵符、三道灵符。 剩下金符直击琼枝! 桃树下弹着琵琶的琼枝,头上的骨簪瞬间发出紫色瘴气,牵引着她起身躲过一道,再一道。 可最后一道金色灵符贴在了她的琵琶弦上! 她伸手想要剥掉。 金光击得她手指震荡甩开。 明月手诀一划。 噌的一声! 琵琶弦应声断裂,琵琶也被震得猛然吐了一口血。 “香骨!”段宏一直跟随着香骨,如今终于能近她的身,将她扶了起来…… 琵琶弦已断。 人群脱离了琵琶声的控制清醒过来,又进入了疯狂的逃亡状态。 明月折返追赶楚子晏等人。 半途,却只见到了倪往与夜十在与群鬼作战。 明月击退了几个复活的死尸问倪往:“殿下呢!” “死尸太多,我们被冲散了,若水带着殿下往出口走了,这边我们挡着你快跟上去。” 明月往出口追去。 只是,靠近桃花坞出口的地方安静得诡异,周围也没看见有尸鬼出动…… 傅若水已经成功将楚子晏带出林子了吗? 赵明月疾奔向出口。 只是走出出口之后,又进入了另外一片桃花林。 这里根本就不是出口! 不可能吧?!海棠的力量居然达到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 明月按原路返回来,场景又与之前不同,只是这一次在地上发现了几个阴阳师的尸体。 是岳山派的阴阳师! 明月疾步走过去探看他们的鼻息……死了。 心中忽而大惊又疾步奔驰,终于见到地上躺着的一个熟悉人,明月心揪成一团,上前跪地大喊:“季师兄!季师兄!” 手探他的鼻息。 季泽希猛然咳血醒了过来,一见明月着急得抓住她的手:“若水跟……晏王……” 他指着前方。 “有一个……很厉害的邪祟……” 明月从身上掏出一颗丹药喂给了季泽希。 季泽希急促喘息:“别管我,去……救……” “你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 明月心里直发慌,楚子晏你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穿过了好几株桃花,忽而闻到一股令她揪心的血腥味,明月背后猛然渗透出了一层冷汗,转过头去! 一株开得灿烂的桃树下躺着一个身着熟悉的人。 心脏窒息。 若……若水?! 浓重的血腥灌得明月头昏目眩。 她狂奔而去! 傅若水躺在地上,胸口被掏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鲜红的血染湿了她鹅黄的衣裙,也将身下的土地染成了深深的红色。 赵明月的心也像被扎了个洞,她跪在傅若水身旁看她苍白的脸,嘴唇颤抖地叫她: “若水。” 声音低哑,喉咙干涩。 傅若水动也没动。 明月有些手足无措捂着她还在涌出鲜血的伤口,又叫了一声:“若水!” 前方有动静。 明月抬头,楚子晏疾步朝着这边走,看到明月时他脚步一顿停住。 “我这么做当然为了你!”楚子晏身后追上来的是楼烟岚,看到明月她也微微愣住。 明月此刻心里已经没有其他,对楚子晏大声道:“殿下快叫白羽,叫白羽!” 傅若水涌出的鲜血还是热的。 如果她能再快一点过来的话…… “若水,若水!我是明月啊,你听见我叫你吗?醒一醒啊若水,若水!” “呃……”傅若水睁眼眼睛,已经有些涣散的瞳孔看见明月之后忽而瞪大,抓住了她的手,“明……月……” 咳 她喉间咳血的声音阻断了她继续发音,她揪着明月的手力量巨大,想是用尽所有的余力。 明月反握着她的手。 “是我,若水别怕,没事的……我在呢!” 傅若水急促的呼吸,目光里有着强烈的渴求,然后艰难地转向楼烟岚与楚子晏所在的方向抬起手,呼吸更加急促: “是……鬼……鬼面咕,咕咕……” 过激的情绪让她身体不断地抽搐,鲜血汩汩从她嘴角涌出,明月用手捧住她的脸,那些温热血迅速地填满她的掌心,又从她指缝间涌出来。 明月目赤欲裂,低声道:“是鬼面对吗?!好!我记住了……你别说话,我马上带你去找白羽,白羽能救你能救……” 明月心里却知道来不及了,她胸口那个洞正好是心脏的位置,也许残存的这一口气也是若水苦苦撑着等她,然后告诉她这些。 傅若水还想说话,可是不断有血从嘴里涌出来。 明月眼眶通红,将她抱起来:“我带你去找白羽……没事的若水,你会没事的……” 语言原来真的苍白无比。 傅若水话说不出紧紧盯着明月,慌乱地想要从怀中摸出什么,只是! 剩余的力量只来得及将手放入怀中却再也掏不出来了…… 明月,明月啊。 望着明月的眼睛终于涣散得只剩下双行眼泪。 傅若水眼睁睁地咽了气。 “呃,呃!”明月无措地将她抱入怀里,“不要……不要走……”她俯下身贴着她的额头,紧紧地抱住她,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她留下来。 ……“赵明月!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啊?!” ……“怎么会呢,我从没这么以为,我知道你跟我一样,把我当成好朋友。” ……“明月我喜欢你!” 对不起,若水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误会她是个女孩若水就不会拒婚,也不会来金陵找她,也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她昨天才过的二十岁的生日啊。 明月的眼泪一串串滴在傅若水的额头。 “鬼面!” 他说了不会伤害她身边的人,她居然信了! 可傅若水跟他到底有什么过节,他会下如此狠手?! “我不该让你先走的,是我没保护好你……” 明月抱着傅若水痛哭流涕。 傅若水的手此时颓然从怀里滑落。 明月看见了,她方才想要拿出的东西……是一朵珠花。 白色的有蝴蝶闻香停留的珠花,是明月送给她的新年礼物,那天起她就一直戴着,直到被她拒绝后才取下来。 可,她一直随身携带,到现在一直都没拿下来过。 ……“若水,我真的是个女孩!对不起,失礼了!”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那你继续骗我多好?” ……“这样也挺好,我终于对你没有任何遐想了。” …… 她从来没对一个人说过那么对不起,因为有太多的亏欠,而这种亏欠她以后再也无法偿还。 明月用手抚下傅若水的双眼,抱起逐渐冰冷的她失声痛哭起来。 枝上桃花落,寒风满山驰。 楚子晏从没见过如此嚎啕大哭的明月。 她在他怀里哭过,可从没像今天如此悲恸与愧疚,哭得让他想要抱她入怀却又不敢靠近。他不知道失去一个人会让她崩溃至此,也才知道她努力维护的不仅仅是他而已。 明月…… 赵明月猛然抬起头看向他:“殿下也见到鬼面?真的是鬼面下的手?” 第一百九十五章 香骨死亡之谜 明月哭红的眼睛里有着化解不开的仇恨,楚子晏无法回答。 “就是鬼面。”楼烟岚说道。 楚子晏蹙眉看向楼烟岚,目光漆黑。 楼烟岚微微挺直脊:“是,是傅姑娘以为鬼面想要伤害晏王便对他出手,结果就这样了。” 明月摇头,苦涩道:“我居然会相信他的话……”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有了那样的假象,认为鬼面不会真的为难她。 以前她就自我感觉良好,跟楚子晏相处是这样,可对鬼面居然也这样……总认为他其实没有真正的想要害她。即便口头威胁过她很多次,也没有真正伤害过她身边的人。 如今血淋林的事实就摆在眼前,非要等到出事才后悔莫及。 明月咬牙一字一句说道:“若水,我赵明月赌上性命发誓,一定会为你报仇。” 她信誓旦旦立下誓言将傅若水放了下来。 此时倪往与夜十也赶到。 夜十身上还背着季泽希,在看到地上的傅若水时面色肃然。 明月望着他目光悲切,但已经没有继续流泪:“夜十,你帮我把晏王护送出桃花林。” 夜十点头:“嗯。” “你呢?”楚子晏问。 “我很快回来。” 楼烟岚道:“这是意灵缚的空间,只怕殿下走不出去。” 倪往:“明月,你破坏了琵琶之后人都已经清醒,这死尸也被收服了大半,这里有我们。” 明月点头,转身要往桃林深处走。 楚子晏说:“倪往,跟上。” 还没找到海棠之前,明月先看到段宏与琼枝。 段宏哽咽着对琼枝说:“我知道你就是香骨。” 琼枝嘴角有鲜血,声音格外冷淡:“奴家是琼枝。” “不可能,大家所听的桃花渡都是‘不负今生白头许’,后来我改成‘不负今生与来世’,这个只有我与香骨知道。” 那又如何?!琼枝推开了段宏,目光凛冽:“段大人记得如此清楚,又怎忘了香骨夫人在六年之前已经被毒死。” 毒死二字说出来时段宏身体一震踉跄后退,扶住一株桃花才稳住自己摇晃的身子,苦涩而悲悯地说:“你又如何说你不是香骨?” 琼枝神情变得阴郁,望着段宏的眼睛逐渐浑浊深幽:“当年你的母亲为了让你娶妻不惜毒死香骨,香骨不追究,你说待你替他们养老送终之后,便在奈何桥旁与香骨重逢。” “可如今高堂都已经不在,你却另娶新欢,你居然有脸口口声声说对香骨念念不忘?” 琼枝头上插着的那根骨簪那便是香骨的肋骨打磨而成,如今紫气缭绕从头顶灌下,让琼枝周身都笼罩在紫色的瘴气之中。 段宏看着琼枝跪了下来:“是我辜负了你,如今段宏愿意以命偿还,夫人杀了我吧。” “杀你?哼哼哼……”琼枝浑浊的眼睛空洞无光,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白绫丢给了他,“这株桃树是你我初见的地方,今日你便在此做个了断。” 段宏看着的琼枝,但眼里映着的都是香骨的倩影,他生无可恋木然地拿起白绫挂在桃枝上。 “夫人等段宏,段宏不会再负你。” 段宏踩上树下的石头,将白绫拉过来打了一个死结,将脖子伸入白绫中:“香骨,今生是段宏负了你,对不起。” 琼枝看着他,浑浊的眼神微微有些动摇,她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如同哭泣,随之笑声越来越大,接着仰头大笑。 问世间情为何物? 段宏闭上眼睛,双腿离开石头荡了出去。 “夫君不要!” 柳如烟手中拿着一根骨头冲入了香骨的结界中,手中的骨头插入琼枝的身体,琼枝躲避但手臂还是被一根肋骨插入,发出撕裂的叫喊。 柳如烟冲过去抱住段宏的双腿将他从白绫之中解放出来:“夫君不要,不要!她不是香骨,不是香骨夫人啊!” 段宏与柳如烟一起倒在地上,段宏哽咽:“如烟,是我对不起你,你快走吧!这是我与她之间的恩怨。” “我不走,夫君,人死不能复生,我守着你!” “哼哼哼哼……”琼枝大笑,头上的那根骨簪发出黑色的瘴气,“好一对苦命鸳鸯,今日,我当然要杀你们其中一个,拆了你们这对鸳鸯!” “香骨!跟如烟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段宏不想连累柳如烟将她护在身后。 这样的举动让香骨的怨气更重,一股黑色的怨气直接贯穿段宏,段宏瞬间口吐鲜血。 柳如烟哭喊着:“香骨姐姐,夫君根本就不喜欢我!” 琼枝目光漆黑,冷笑:“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不会让你们一起死。” 她手成五爪状,一股黑色怨气再次要冲向段宏。 柳如烟将段宏紧紧抱在怀中:“夫君真的从未喜欢过如烟!他只是答应了父亲一定要为段家延续香火,知我怀孕之后他就拟好了遗书!” 柳如烟从怀里取出一份遗书摊开面朝琼枝,声音颤抖:“他等我生下孩子后,便要以死向你谢罪!” 段宏一看那遗书咳着一口血:“如烟你怎么知道咳……” “我早就发现了。” “那孩子……” “如果失去你,我宁愿不要孩子!” “你……”段宏说不出话来。 琼枝黑色的攻击熄灭了下去,她看段宏又看柳如烟:“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们?” 柳如烟无比苦涩地摇了摇头:“我连孩子都让你夺了去还有什么好怕的?自从知道那份遗书之后,我便开始追查……后来知道香菇姐姐不是病故,而是被人下毒。” 当初香骨一直没有身孕,段宏的母亲多次劝阻段宏娶妻又没用,就开始以滋补药物为她备孕为由,一直给她服用一种慢性毒药,最后导致香骨中毒身亡。 临死之前,段宏说一定会给她一个公告,香骨说:“不必了,她是你的母亲,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就是夫君,又如何剥夺能替我牵挂你的娘亲?” 香骨弥留之时让段宏千万不要那么做,段宏答应且发誓:“今生段宏绝对不再娶妻,夫人在黄泉等我,为二老送终之后便下黄泉与妻相会,共度百年!” 香骨便咽了气。 柳如烟哭着说:“姐姐可知,公公其实是服毒而死!” “如烟!”段宏喋血怒斥。 琼枝目光一动慢慢看向段宏:“难道,不是母亲是父亲大人给我下的毒吗?” 段宏闭了闭眼,知道事情藏不住了:“父亲为官几十年断不能做这些?夫人离开之后,我对母亲无法解开心结,于是就想着自行了断去见你,结果自杀未遂……” “父亲得知此事,又知母亲下毒害你之事,终有一日将我叫到书房,说他对我有两个请求,一是不要怪罪母亲,二是延续段家的香火,父亲说他会替母亲以死谢罪,父亲当时已经服下剧毒不久就毒发身亡……” “母亲抑郁成疾终也熬不过几年病故,我深知对不住你,可却真的想为段家留一个后代,死后才有脸去见父亲。” 琼枝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没有了动静。 柳如烟已经是泪流满面,心中悲哀万分:“夫君从未忘记姐姐,是我自作主张在夫君醉酒之时弹了《桃花渡》,是我执意要给夫君生孩子,姐姐要杀就杀我吧……” 琼枝望着段宏嘴里呐呐说着:“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但却没有发出攻击而是转身离去。 那枚骨簪又从黑色退回紫色,只是她走了几步就被结界困住出不去。 “让我出去。” 没人回应,阴风四起,树枝摇摆。 一百九十六章 我守护着你 她发上的骨簪顿时变成黑色,怨气化成一团在没她的控制之下,主动攻击再次贯穿他的身体。 柳如烟挡在了段宏的身前,黑气将两人同时贯穿。 琼枝回头大喊:“住手!” “海棠!住手!” 海棠从另一朱桃树下走了出来,脸上是一抹嘲讽:“姑娘怎么能相信一个负心汉的话?男人啊,最会骗的就是你这样心软的女子?当初你连他母亲杀都可以原谅,他却跟另外一个女子结为夫妻,你生前也不过就是个妾侍。” 琼枝目光混沌,又看着段宏。 柳如烟咳着血挡在段宏的面前:“姐姐,夫君真是没有背叛过你……” “都跟你生孩子了,难道还不算背叛?”海棠笑盈盈说着。 “难道姐姐作为妻子,就没想过让夫君有后代吗?”柳如烟反问琼枝。 海棠轻声一笑:“姑娘,她在骂你不能生育,瞧瞧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多恩爱啊。” 看着琼枝怨气又起,段宏推开柳如烟:“你回去,是我对不住你,你走吧。” 海棠大喝:“香骨你还等什么?不是要跟你的段郎一起死吗?快杀他啊!” 她训斥之后,琼枝的身体再次被黑暗的气息缭绕,满是黑暗力量的手伸向段宏,但这不是她的本意。 “海棠你要做什么?住手!” “今日帮你报完仇,还要报我的仇呢,楚子晏很快也会到这儿的。” “住手……”嘴里说着不,但琼枝的手成爪抓住了段宏的脖子,柳如烟前来拉扯被她一挥飞出几丈之外昏厥了过去。 段宏认命地将自己教给琼枝:“能死在夫人手下,段宏无憾。” 段宏被掐得脸迅速涨红,血色充满眼球,他却对着琼枝微笑,甘之如饴的。 花廊沿江锦绣长,葬花锄头入骨香。红艳树下立青衫,桃花不及君色芳…… 琼枝双眼留下泪水,却无法抽出自己的手。 “逃……” 她的手慢慢地抓到头上的骨簪,想要剥离怨气的控制,可在海棠的操纵下她拔不下来,甚至双手掐住了段宏的脖子。 一道黄符飞来贴在了琼枝的背后,一声凄厉的鬼嚎响起,明月俯身抽掉她头上的骨簪。 琼枝顿时醒了过来。 明月手中的黄符打向了树下的海棠。她轻笑一声闪身躲了过去。 “赵明月,你果然都知道了。” “长平公主不与贤王回家滚床单怎么还在这儿呢?” 海棠正是长平公主梁昭君,当日被楚子晏设计让她与贤王兄妹乱伦之后,她便死前下死咒,死后化身画皮鬼回来寻仇。 明月这句话瞬间让她震怒化身厉鬼。 “我要杀了你!” 明月手中一把桃木剑击打,纵使梁昭君再厉害怨气再重,但明月对付她却总是绰绰有余的。可梁昭君却有恃无恐,因为她在攻击之中看到了明月的迟疑。 “你不敢杀我,你若杀了我便永远不知道怎么解救楚子晏!” 她故意迎上明月的杀招,在明月收手之时反击然后猖狂的笑着,周围的阴风肆虐,花瓣被吹得肆意乱飞。 “赵明月,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我要折磨楚子晏到死,我让你们都不得善终!” 似是被阴风唤醒方才取下骨簪已经平静下来的琼枝,此刻身上又是紫气缭绕进入被操控的状态:“海棠……你……” “你以为香骨的恶魄只在耳环或骨簪上吗?香骨的恶魄早就植入到琼枝的身体里,在这意灵缚之中她就是香骨的怨香骨的恨!” 琼枝抓起段宏,拔出手臂的肋骨抵着段宏脖子的动脉表情格外扭曲,她不想杀他但根本就管不住身体,眼睛里流出血泪。 “今朝埋下落英魂,求取来年影成双。春花青衫两相欢,绣得枕上双鸳鸯……逃啊,逃……” 她就是香骨啊,那个善良坚强的女子,他一生深爱着的妻子,段宏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泪眼成双:“夫人,是我负了你,是对不住你……你动手吧,我们以后就不用分开了……” 不分开了? 啊! 香骨手中的肋骨扬起,狠狠落下! 柳如烟扑过来推走了段宏,肋骨从她背后插入心口。 “如烟!” 如烟倒在段宏身上嘴里冒出鲜红的血,她看着段宏如同段宏看着香骨,眼神悲切而深情:“夫君不喜欢如烟没关系,可是如烟对夫君至死不渝……” 她倒在了他的胸口。 段宏痛不欲生,持起地上那支骨簪,深深望了香骨一眼插入自己的脖子。 “不……不要!” 香骨飞身夺去段宏手中的骨簪,握着他的手血泪流了满面,深深的望着他,如同离开他时看得那最后一眼,舍不得啊,还没跟他过够呢。 风雨不改同舟济,不负今生与来世。唯愿春风无限浓,花下双影倚栏杆。 “夫君……香骨,还你自由……” 琼枝握着骨簪飞身朝着方才海棠出现的那株桃树下。 海棠被明月压制不能脱身,看香骨飞向树下时大喊:“香骨!你要做什么?” 明月见香骨从树下拿起一个桃花枕。 回望一眼段宏。 还是那株艳红的桃树,还是那个青衫人,可都十年了…… 缘分从这儿开始,那也从这儿结束吧。 香骨对着段宏一笑,仿佛还是十年前那个如春如花的妙曼少女,桃树下,扛着一把小巧精致的葬花锄,挂着一个装满花瓣的绣花袋,红着脸说:“你这书生,脸都比桃花还红,还要看我多久?” 那一望,钟情了一世。 可她的一世不过短短二十五岁。 跟他的夫妻缘分也不过四年。 分开比做夫妻的时间还长。 十年光阴,人鬼殊途,黄泉路上,又有多少魂成双? “枕上桃花不过一场梦,香骨不要了。” 香骨握紧骨簪刺向桃花枕。 海棠眼里忽而出现一丝笑容。 明月心中警钟大作,急忙喊道:“香骨住手!” 为时已晚! 骨簪刺破桃花枕,刹那间绣花枕头内飞花四溅,尖锐的骨簪也刺穿了枕头之内一个发黑的头骨。 那是香骨的头颅。 也是梁昭君邪恶意灵缚的根源,碎了。 梁昭君狂笑:“意灵缚破,咒怨诞生,这才是我的最终目的,所有枕上桃花梦中的人都将烟消云散!赵明月看你这次怎么救楚子晏!” 语毕,梁昭君画皮撕裂露出狰狞腐烂的鬼身,又很快爆裂化成一团花瓣灰飞烟灭。 接着是香骨破碎,然后是琼枝。 破碎的速度之快让人措不及防。 明月猛然回头,段宏也化成了桃花花瓣,随狂风在柳如烟的怀中飞散。 所有与枕上桃花梦境相关的人都会消散? 香骨?琼枝?段宏……楚子晏! 海棠消亡,结界退下。 楚子晏就站在桃花树下,一身白衣随风飞扬,只是飞扬的衣角化成了片片花瓣,随风飞扬。 “殿下!”明月惊恐大喊,“楚子晏!” 楚子晏抬起看着衣摆纷飞的双眼看向明月。 明月心急如焚朝着他疾驰而来。 他已逐渐在消散。 “殿下!” 蒙律与倪往在后边惊喊,但都已经来不及。 谁也阻止不了这种幻灭。 楚子晏对不顾一切朝他跑来的明月道:“明月别过来!” 赵明月却飞蛾扑火,没有任何迟疑瞬间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释放,咆哮:“兵解——” 瞬间白光万丈,震荡扩散,比狂风吹散桃花的速度更快地覆盖整座桃花坞,将流逝的花瓣全部囊括在自己的力量之内。 用力抱住楚子晏,铿锵再一声:“归宗!” 满山桃花如海浪回流涌向她跟楚子晏,如此,不管他消失到哪儿她都能把他找回来,分毫不伤的找回来。 明月抱紧他。 “不管去到哪里,子晏,我守护着你。” 桃花如潮将两人淹没席卷,很快消失在桃花坞上不知去向…… 一百九十七章 妖孽男新娘 明月也不知道会去到什么地方,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誓死护住怀中的楚子晏。 飞花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赵明月的耳朵里传来“明月,明月”的叫唤,她慢慢睁开眼,视线焦距看见的是楚子晏立刻坐了起来拉着他瞧:“你没事吧?” 楚子晏忧心看着她许久,是动容,也有后怕:“我没事,倒是你,可知兵解的后果有多严重?” 兵解很可能导致元神俱灭,可看他无恙悬着的心顿时复位,经别无所求:“现在不是没事吗?我们都好好的!” “赵明月……”责备的话终归一句也说不出来。 赵明月望向四周,依旧是一片桃花林,只是比起桃花坞这里的桃树要高大许多,花开得更加盎然昌盛,枝头的桃色几乎满溢,微风吹过落英缤纷,绚烂到极致。 “我们这是在哪儿?” 楚子晏将她扶起也望向四周:“放眼望去都是桃花,但定然不是桃花坞。” 两人试图行走了一段,这桃花林似乎走不到边。 “奇怪,走不出去。” 明月思索一阵,拿出魂牒召唤出飞驰,扶着楚子晏上了马车,命令飞驰带他们回金陵城。桃花林并没有道路,但飞驰驾着马车却平稳前行。 在车上,明月跟楚子晏说了飞驰的大概来历。 妖马识途,她心里还期待着飞驰能将他们带出去,不过飞驰走了大半个时辰,还是回到了原点,妖马飞驰非常不甘心又开始奔驰起来。 可又再次回到原点。 看来这个空间有蹊跷。 “算了飞驰,不必徒劳,你找个制高点停下。” 飞驰遵命。 在最高一处,明月打开车门站在车头,眼底一望无际的是桃花如霞,看不见其他物种。 “还真是一望无际,除了桃树一无所有。” 楚子晏走到她身后:“梁昭君的诅咒是让我们从世上消失,估计这地方已经不在人界。” 明月也是如此推断。 正有些犯愁,远处传来一阵笙箫之音,明月仰头张望,但闻笙箫由远而近。 “好像是迎亲的音乐。” “是。” “飞驰,跟过去。” 一只迎亲队伍穿过桃花林徐徐而来。 迎头的人身材彪悍魁梧,四方脸,浓眉大眼,穿着一件红色新郎服,坐在高头大马上,胸前一朵大红花映照他神采飞扬的脸。 他身后是七八个同样骑乘的男人,应该是新郎随行的亲友,同样也是满脸春风得意。 这几人之后是乐队,边走边吹奏欢庆的迎亲笙箫。 乐队之后是八抬大红花轿,轿夫在抑扬顿挫的音乐中有节奏的颠着轿子。一顶大红轿子,就在桃花之中上上下下,左右左右地颠晃,十分有民俗特俗。 轿子之后是一批随行的仪仗队,至少得上百人,看来这是一场非常盛大的婚礼。 轿子颠得太厉害,颤得桃花纷飞,新娘子忽而从轿子里给颠出来! 一袭红衣晃出轿子又瞬间收了回去,惹来新郎一阵大笑:“风凛苑,你狼爷的八抬大轿颠得你可还满意?” “哼。”轿子内传来一声不屑的轻哼。 新郎策马回头来到轿子边,继续张狂自负地笑:“可没把你小卵蛋给颠碎了吧?啊?哈哈哈……” 众人跟着一阵哄笑。 轿子内的人一把掀开轿子窗帘,趴在窗边说:“狼爷尽管颠,我身上到处都结实包括卵蛋,倒是狼爷,只怕你还没走出桃花林,我家燕郎可要来抢亲了,我说过,谁赢谁才能真正娶走我风凛苑。” 原本打算沾着喜气上前问路的明月有些傻眼。 这八抬大轿上坐的不是凤冠霞帔的新娘,而是一个……大美男?! 确实是个美男。 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鼻梁挺而微尖,唇色如同最艳的桃花色。 如同绸缎一样的黑发,用红绳往后绑了一缕,其余披在身上。 身上是红绸长袍。 引用香骨的一句诗,桃花不及君色芳。不过这美人的姿色可比段宏要夸张太多倍,红轿窗前附蓝颜,三千桃色皆黯然。 初识楚子晏明月也觉得他美色无双,但楚子晏的美如同青莲,淡泊清雅又高不可攀。可轿子里的那人美得热烈鲜艳如同赤霞,风情万种。那声线也是柔软如同春风化雨,洋洋洒洒。 美! 只是比起他的美貌明月更震惊的是,这男人是新娘子?这么另类的套路她还是远观一会儿的好。 赵明月与楚子晏心照不宣立在外围远观。 新郎郎天平不屑哼哼:“燕青阳也能抢本大爷的亲?那可不巧了,他的忌日居然与我们成亲的日子凑到了一块!” 果然燕青阳前来抢亲,接着就是一场恶斗,用的都是妖术攻击,灵压震得四面动荡,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在桃林内扩散。 郎天平是狼妖,跟着他的是一群狼崽子,霸气十足。 燕青阳是夜叉鬼,领着他的一群小夜叉,阴气沉沉。 大战一个时辰,夜叉鬼败给了郎天平。 余下的狼族所有人身上都是杀气未消,披伤带血的,格外狰狞。 只有风凛苑一身红衣面若桃色,置身事外淡然自若坐在轿子的顶上旁观。 燕青阳最后倒地时还跪在地上歉疚道:“凛,对不起,我输了……” 风凛苑无奈摇头,修长白皙的手指扶额:“唉,你这个夜叉,相比郎天平而言我更喜欢你来着,你就不能胜一回……” 郎天平一个大斧头从背后将燕青阳劈成两半,狂笑:“风凛苑,如今本大爷可是赢了你了?如此你心甘情愿跟我走了没?!” 呵呵呵 风凛苑忽而抬袖掩嘴笑。 天边有落日余晖,晚霞层层,仿佛是这片桃花林燃烧到了天上。 他抬起那双氤氲的桃花眼,长而卷的睫毛之下是勾魂摄魄的眼神,看得郎天平双腿一颤险些拜倒在他红衣之下。 他暖得跟春露从花瓣上滴落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赢?我?” “当然,燕青阳那只夜叉没几下就没老子放倒了呃……” 一片桃花飞过割了他的嘴唇,鲜血飞射,流淌。 他还没反应过来,摸了摸嘴,没摸到上唇而是摸到了牙齿,一看手上都是血,他怔怔看向风凛苑。 “你……” 几片桃花又飞着划过了他的脸,如同刀片在他脸上划出数道口子,好一会儿鲜血才迸出。 狼妖的手下一见,惊恐大叫:“大哥,你的脸……” 又是一阵凌乱的桃花乱片,已经将狼妖的脸切割得面目全非,风凛苑玩得起劲呵呵轻笑:“快瞧瞧,这样就好看多了,呵呵呵。” 郎天平这时候才猛然警觉,提着大斧头奔向大轿子:“你这个不识好歹的桃花妖!” 只是还没跑两步。 膝盖被割断。 风凛苑此时如花的美貌变得更加惊艳,杀气也绚烂得像桃花朵朵盛开。 狼族手下见状立刻冲了上去援救主子。 红衣美男飞身而起,从大红花轿顶上俯冲过那些狼妖的头顶,桃花分散,他轻轻落在了柔软的桃树花冠上,身体微微陷入锦簇的花团中,笑颜如花: “不是要娶我吗?谁能娶走我就跟着谁。” 郎天平此刻还敢娶?血肉模糊的脸上只剩下几乎掉出眼眶的眼珠子,惊恐大叫道:“撤!” “没种的男人,凭你也想要我?死不足惜。” 风凛苑又是一笑,袖子甩开,身下的桃花如刀刃飞出,那些狼人瞬间被切割成条子。 桃树下都是尸体让桃花又开得更艳丽了一些。 风吹过桃花树冠晃动如云霞之海。 风凛苑黑发红衣坐在其中,嘴角扬起比这花海更绚烂的笑容,迷离的双眼转头看向了明月所在的方向。 桃花眼微微眨动露出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恢复到人畜无害的模样,嘴角一弯问:“二位也是来抢亲的吗?”掩嘴又笑,抛出几个媚眼之后暖暖说道:“那就快来吧,我都等不及了。” 这桃花妖法力深不可测,而且杀人的手段更是让人发指。 明月自然而然地挡在楚子晏的面前,拱手行礼:“我们只是问个路,想知道如何走出这桃花林。” “走出这桃花林?”风凛苑一愣,然后做出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忽而开怀大笑,还不够,又倒在花枝上乱滚,惹得花瓣阵阵飞落。 这人不仅变态,而且,脑子绝对跟常人分区不一样。 实在弄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但这样一个妖孽明月还是打算敬而远之。 “打扰了。” 她护着楚子晏进了马车。 原本还担心,这家伙会不会狂性大发来招惹她与楚子晏,但他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像个疯子一样笑得停不下来。 明月很想劝他一句,你该吃药了。 当然,这个时候还是远离这桃花妖比较好。 飞驰继续在林中行走,明月希望还能遇见个能问路的,不过这林子似乎是空无一人,除了方才那支迎亲的队伍。 如今那队伍的人都已经死了,只剩下那诡异得让人不安的桃花妖,还是缓缓再做打算。 两人在桃花林内发现了一个小湖泊,离湖畔不远处有一座木屋。两室一厅,很干净,里边设备齐全,每个物件都是木头所造。 明月摸了摸桌面,干净的。 “殿下,这里的器具都很干净应该有人住,我们暂且住下,若是屋主回来,我们还可以问问路。” 第一百九十八章 要嫁给明月的妖 “好。” 明月见楚子晏一路都没什么精神,扶着他坐到椅子上搓了搓她的手臂:“殿下累了吧?” “不累,明月很累吧?” 明月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她身上都是深红的血迹,是傅若水的。想到傅若水心口骤然一阵紧缩,她对楚子晏笑了笑:“我没事,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明月歇息,我去吧。” “你会吗?”明月脱口反问。 楚子晏微微一愣,无奈道:“看来我是真的什么都帮不上明月。” “你平安健康地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帮助。” 这屋里什么吃的都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她还不巧。 “屋里没吃的,我出去找找。” 最后是明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湖里叉到两条鱼解决了晚饭问题。 晚上的桃花林更是死寂,这个世界仿佛只有她跟楚子晏存在,但只是仿佛,明月能察觉到风凛苑一直坐在某株桃树上看着他们。 如今楚子晏身边现在只有她,她必须保护好他。 明月脱下外衣还能闻到血腥的味道,傅若水的血的味道…… 屋里只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楚子晏看她在灯下凝视那件血衣不由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明月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 “明月。” “……嗯?”明月放下衣服走到床边坐下来,“你睡吧,好在这房里还有被褥可用,你将就将就,我会再想办法出去的。” 平时言辞总让明月无言以对的楚子晏此时却不知该说什么,伸手握住了明月的手:“明月,我……” 他欲言又止。明月凑近了一些:“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楚子晏目光黯淡,嘴巴又张了张最后只剩伸手,抱住了明月的脖子将她扣入怀中,喉间发出微微叹息。 “明月也睡吧。” “我不困,你睡。” 作势要起来,他抱着不放:“我知明月担心风凛苑,可他如果真要对我们做这些什么就不会只是监视那么简单。” 明月想了想,也掀起了被子的一角睡了进去。 楚子晏将她拉入怀中抱住。 他嫌少这样主动,今晚却一直抱着她不肯松手。 “殿下今天有些反常。” “……嗯。”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别太担心,既然有办法进来,就必然有办法出去。” 她眼睛在昏暗之中也有一层亮光,让人不敢正视:“我不担心出不去,明月在就足够了。” 明月此时才释怀笑了:“殿下知道我有多庆幸没让你一个人来这个地方吗?” 楚子晏脸颊贴着她的额头:“明月可知我看你兵解的时候有多……恐慌吗?多少人兵解的结果都是魂飞魄散啊赵明月。” “当时我什么都不想,只知道绝对不能让人从我眼皮底下将你带走,谁也不能,若护不了你,我宁愿跟你一起魂飞魄散。” 话音未落楚子晏的手臂又是一紧。 心房的颤抖让他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吻重重地落在她的发上,而他能做的也就是只是如此。 一夜无事。 次日,明月继续寻找出口。 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又听到迎亲奏乐的声音。 迎头的依旧是郎天平带着他的亲随,八抬大轿在桃花林里上下左右的颠簸,一身红衣的新娘几乎没颠出轿子,而新娘就是昨天的风凛苑。 郎天平回头大笑着问:“风凛苑,你狼爷的八抬大轿颠得你可还满意?” “哼。”轿子内传来一声不屑的轻哼。 新郎策马回头来到轿子边:“可没把你小卵蛋给颠碎了吧?啊?哈哈哈哈……” 轿子窗帘打开,红衣黑发的美男趴到窗口眉目风情:“尽管颠,我身上到处都结实,倒是郎天平,只怕你还没走出桃花林,我家燕郎可要来抢亲了,我说过,谁赢谁才能真正娶走我风凛苑。” 然后燕青阳来抢亲,打了一个小时被郎天平一个斧头看成两半。 风凛苑说:“一点新意都没有。” 随后他还是把郎天平给杀了,不过这次杀人的过程没有昨天那么繁复,而是一下把所有人的脑袋都砍掉。 “今日我心情不佳,就给你们一个痛快。” 十几个脑袋同时落地,地上又是尸骸遍地。 这重复的画面着实诡异,明月与楚子晏不动声色,耐心地继续观察,几天下来,每天都是重复这样的事。 楚子晏说:“除了风凛苑,其他的人言行举止几乎都一模一样的重复。” “怎么可能?”明月觉得这是在太不可思议。 “如何不可能?”风凛苑立在其中一株桃花树上,“你是个阴阳师,他是个五阴之体的……奇怪人类。好吧,只能是你了阴阳师,你愿意娶我吗?” 什么?! 娶他? 明月嘴角抽搐,她对BT没兴趣。 不过能肯定的第一件事就是:“所以你也没办法走出这桃花林对吗?” 所以那天听她说要出去的话他才笑得直打滚。 风凛苑懒散反问:“来者是客,我先问你们,你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明月思索了一阵,将自己怎么进来的如实说了出来,反正这也不是不能说的秘密。 看她坦诚,风凛苑嗤笑:“你这小阴阳师,居然一点也不怕我?” 明月:“这里的每天都重复,显然你们是被困在了某一天,从而周而复始的重复。如果你不想继续被困着,我想你不仅不会对我们这外来客有恶意,甚至还会非常想要了解我们,所以这几天你才会观察我们的举动,不是吗?” 确实如此,风凛苑也不觉得要隐藏,好看的眉毛一挑,掩嘴娇嗔骂道:“讨厌,都被你发现了。” “……”明月是在没法消化他的这些举动,反问,“所以你也不知道离开的办法吧?” 风凛苑风情万种一笑,从花冠上飞身下去,红袍翻飞蹁跹站在了明月的身边,笑脸盈盈说:“我知道,你娶我,就能出去。” “别开玩笑。”明月看了一眼身旁的楚子晏,又无奈回头对风凛苑说,“若是娶你就行,你大可让燕青阳与郎天平娶了你。” “你傻呀?那天的事情不能改变,那两个家伙都必须死,我已经用了成千上万个让他们死的办法,结果第二天又活蹦乱跳……” 风凛苑说得事不关己,无法从他的言语神态揣测出他的心里。楚子晏的目光在他脸上逗留了许久。风凛苑掀起眼帘看他,嘴角一勾笑得勾魂。 楚子晏:“为何所有人都是周而复始,唯独你却能自主行动?” 风凛苑也不不妨告诉他们:“我是生活在这片桃花林的桃花妖,多年之前九曲黄泉界的三位主子与乌蛮大战,乌蛮深受重伤,为了隐匿行踪,他冻结了周遭的时间与他一起进入休眠。” “你说乌蛮在附近?”楚子晏不可思议问道。 风凛苑洞察的目光落在楚子晏身上:“我虽然不知今夕是何年,可距离当年黄泉界大战至少也得数百年,你这小小的人类居然还知道乌蛮?” “……”楚子晏微微蹙眉。 明月说:“我们在寻找太阴灵犀,太阴灵犀与乌蛮有些联系,所以就知道一些。” “原来……如此?”风凛苑又天真无邪地笑了,“现在乌蛮在不在附近就不得而知,毕竟这幽冥桃林在当时就被封住,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我是全然不知,如今你们如探从天而降,看来外边必然是有了变动。” 明月对外边的局势并不是很清楚,但她震惊的是:“你在这里呆了一千年。” “啊?一千年!”风凛苑浮夸地捂着红唇,悲切地装可怜,“原来我孤孤单单一个人呆着这么久了……” 她可不想要这样的效果…… 明月又问:“狼妖跟夜叉必然不会记得这种日复一日的重复,你却知道这是为何?”说完顿悟,“你是意灵缚的‘灵根’?” “你居然知道?小阴阳师道行可真不错。”他的夸赞也是很浮夸,极为言不由衷,“这个灵根的破除条件就是娶我,把我带出去,你愿意吗?” 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靠那么近?明月从他身边站开了一些,敬谢不敏。 不理他?风凛苑干脆换一个人,走到楚子晏身旁凑得很近很近地看他:“居然还有人比我长得更好看,要不……公子娶我可好?” 明月将楚子晏挡到自己的身后:“他名花有主,请你远他点儿。” “呵呵。”风凛苑手指一捏,指尖划出几片桃花,“你们都不娶,那我只能杀人了。” 这人不是桃花,是食人花吧? 见过他一人将狼妖撕个片甲不留,知道他的力量不容小觑,明月也目光也起了肃然的杀气。 “杀人对你而言或许轻而易举,可你杀了狼妖那么多次,应该也没什么成就感吧?” “所以换个口味或许不错呢?” “我倒不介意与你兵刃相见,不过就算你赢了我再杀个千年又跟杀狼妖有什么区别?与其这样,还不如留下我们,你还有获得自由的机会。” “你说的都有理!”心事都被人猜到风凛苑凶不过一跺脚,上前抱住她的胳膊,“那你娶我,娶我娶我!”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人与妖斗 唉呀妈这妖孽到底什么路子? 明月僵硬地将他的手从胳膊上撸下去,目光忽而一动:“容我想想也许有更好的办法。” 她这小眼神,风凛苑笑道:“你该不会以为除掉我就能出去吧?” “……”这个念头虽然一闪而过,但她确实有这么想过。 “好恶毒的心肠啊,不过你也不想一想,如你所说的,那个香骨毁了灵根,可最后却谁也逃脱不了消散的命运,你就不怕除了我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确实想过这个可能。 要破解意灵缚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 所以很多人才会选择逆术而行,也不会专门去解意灵缚。 “所以,你该相信,我并不会伤害你。” “狡辩,不过……”风凛苑红唇一勾,“你要伤害我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当然!”明月供认不讳,“你也看到了,我们在这个空间里有自主的能力,所以你也要相信,我们既然是进来了,而且还在被封印之外,就很有可能会带你出去。” “不可能,除了娶我别无选择,嫁出去是我的愿望,你得帮我完成才能打破这个意境……”风凛苑看着楚子晏蹙起眉头,眼神忽而一转,作势要推楚子晏的肩膀,“别担心,你做大,我做小还不行吗?” 明月眼疾手快推开他的手,目光一沉带有些警告的意味:“万事好商量。” 风凛苑把手放到嘴边吹了吹,红唇委屈嘟起:“这都还没成为一家人你就打我,以后还了得?” 谁要跟他成为一家人?能不能别这么臭不要脸?不过明月心里还是有些忌讳这个人,他华丽的外表与辞藻让她无法看出他的用意。 明月再次不着痕迹将楚子晏护身在身后。 “难道你真没试过不杀狼妖?” “试过……而且很多次我都想不杀这个狼东西,就跟着他看看是否真能走出桃花林,但一想到真的要把自己给他,我还是怎么的也忍不住把他给杀了。” 呃,这叫什么心理? 难道就不能委曲求全一下? 还是说,因为狼妖必须要死,所以他除了杀没有其他念头可以选择。 “要不,明天你就试试不杀看看?或许当真就能出去了呢?” “你是让我委屈自己跟那牲畜在一起?” 牲畜?狼……可他也是桃花妖啊,妖妖也不是不可以对吧?“就假装一下,然后出去你再杀他也不迟!” “我不要!这是原则问题!”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为了这个原则甘愿被封在这儿一千年?” “大丈夫不该屈的绝对不屈。” 你个妖孽长得什么死脑筋?!明月有想揍他的冲动,他一个男人还能真嫁另外一个男人了?还是说妖界不分性别也能私定终生?小娘在二十一世纪还没遇到几个同意同性结婚的国家呢! “那嫁给我就不违背你的原则?” “这个……嗯?”风凛苑有些苦恼,“我怎么忘了想了?” 那会不会他想了之后她的下场得是跟那狼妖一样?还是别想了吧…… 风凛苑忽而看向楚子晏,眸光辗转,有几分风流的韵味:“想了想我对你也许……一见钟情吧。” 对谁一见钟情?他看谁说一见钟情呢! 明月横眉刚要说话。 风凛苑转头看她:“是你的话我就忍受一下吧,就算不是一见钟情,也可能日久生情呢?” 那还得看她愿意不愿意。 “我觉得你跟狼王必然也能‘日久生情’的。” “所以你不愿意娶我?”风凛苑眯起眼睛。 明月很直接地点头:“不愿意。” “哼,反正你不带走我就绝对离不开这个地方!”风凛苑不怒反而娇艳一笑,“你等着瞧吧,不出几日,你绝对会求着娶我。” 娶他还不如在这儿活上一辈子…… 虽然自己的结局很可能会跟狼妖一样挂掉,但她还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跟狼妖一样,第二天还能活蹦乱跳,所以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 明月只对楚子晏说:“别听他胡说,不可能是凭嫁娶打开这个封印。”看楚子晏脸色不大对,难不成楚子晏还想收了那妖孽?“喂?你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吧?” “嗯?”有些心不在焉的楚子晏回过神,看明月一副醋意横生的模样无奈一笑,“胡说什么呢?” “那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呢?” “……在想,乌蛮原来是以这样的形式隐匿自己,难怪怎么也找不到他。如今也许正如风凛苑所言,他已经开始觉醒,所以封印也有了缝隙。” 他跟明月才能进入这片桃林。 明月脸色也沉了下来:“如果鬼面的目的也是乌蛮,那么,我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会让我去九曲城,可是我对他真的有用吗?” 想到鬼面心中又产生了一种咬牙切齿的恨。 “可既然我已经什么都答应他,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桃花坞?!为什么要杀……” 明月握紧了双拳眼圈微微发红。 “我不敢想若水的父母收到噩耗会怎样……若水那天刚跟我说,等事情结束就回家请罪,她最后一次过年跟生日都没与父母在一起,她才二十岁啊。” 都知道生离死别是痛苦的,但没想到落在自己身上会这样的痛苦。 楚子晏走近将她抱入怀里,这几日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拥她入怀,如此而已。四周桃花灼灼如同云霞遍野,即便没有人烟,景色却也是到了极致。楚子晏忽而冒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就在这个没有纷扰只有我与明月的地方,活个几十年也挺好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 明月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他,楚子晏望着满眼的桃花:“人的一生不过就是短短几十年,很快就会过去的,不是吗?” 世外桃源确实很美,与他这样生活下去也真的不错,或许在这儿鬼面也就找不到她了,只是她才发过誓要替傅若水报仇,心中自然多了一丝不甘心与责任。 她并没有跟楚子晏说这些,只是站在他的怀里与他一起看这千里桃花灼灼开放,这是人间天上,最完满不过的美景。 只是很快明月就遇到了一个难题! 温饱。 她一直琢磨风凛苑那天放话让她等着瞧什么,很快就发现那家伙的阴险之处,他每日都将桃花林中所有能吃的食物毁掉。 起初明月还纳闷,池中的鱼怎么都没了? 定时飞过来的鸟也没了。 偶尔能遇见的野味没了什么都没了! 那家伙让她等着瞧的不是要对她进行打击报复,而是绝她的食,饿她与楚子晏的肚子。 而他心安理得的每天例行公事去当新娘,被抢亲,杀狼妖。 明月只能跟他打游击战,每天想着比他更早地去猎食。 但那家伙可是这里的主人桃花妖,已经在这儿困了千年,这林子里有多少朵桃花估计他都知道,何况哪里有吃的? 明月的游击战几乎没有成功的时候。 今天一早只捡到了蘑菇,好在因为炼制丹药,她还能区别一些药草跟野菜。只是拎着蘑菇跟野菜给楚子晏这金贵的主子吃,她总觉得有些对不住。 第一餐上桌的时候她还能笑着说:“殿下,我们今天吃纯天然野味。” 然后给他盛了一碗蘑菇汤。 楚子晏看过明月在厨房里忙活的情景,她对家务并不精通,尤其见她第一次生火,灰头土脸就是没能把火升起来,所以第一顿饭因为生火花了几乎一个时辰。 以前在王府,他对食物挑剔得很,可明月做的东西他都会吃完。 所以面对蘑菇汤他自然也欣然接受,明月都不好意思问他好吃不好吃,他却主动赞许道:“明月的厨艺进步了。” 大概风凛苑不知道蘑菇能吃,所以他们连吃了几顿蘑菇,楚子晏倒是一点也不介意也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可纸包不住火,没两天连那蘑菇跟野菜也被风凛苑毁尸灭迹。 明月寻遍也找不到能填肚子的东西,只能前去找风凛苑,那人死皮赖脸地承认:“对,都是我干的,你打我啊?如果打我没胜算,你娶我啊!娶了我就能万事大吉,人畜太平。” 对,她跟楚子晏是人,他就是那个畜…… 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如今明月肩负养家糊口的担子,怎么的也不想让楚子晏饿肚子。 于是她想了一辙。 打算等郎天平跟燕青阳打起来的时候,她混进去顺走一匹马,还有一些陪嫁的衣裳之类。 就这么办。 风凛苑坐在大红花轿的顶上,看赵明月鬼灵精地趁火打劫,风华绝代的脸上露出了盎然的笑意。 坐山观虎斗的人看明月顺利牵走了一匹马,低声笑了起来,也不阻止而是喊道:“哎呀,狼爷,燕郎快看,那里有个阴阳师,他要来抢我啦!” 谁来抢他啊?!分明她要抢的是马! 即便如此,最后明月也只抢到了一根马腿肉,还被狼妖跟夜叉追得满山跑,不过她有飞驰在,那些小妖追不上她。今天的伙食算是解决了。当家不易啊。 第二天她又故技重施。 这回她不牵着马跑了,而是趁乱就把所有能跑的马都赶跑,这样她只要去追马就行。 看明月无所不用其极风凛苑笑得天花乱坠。 原来这里多个人是这么的有趣,赵明月还真是可爱的人儿。 风凛苑从轿子上飞到她身边,抱着她然后对着郎天平与燕青阳大喊:“你们两个蠢蛋还打什么呀,有人抢我啦,快来抢回去啊!”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风凛苑你别太过分了!” “要是觉得我过分,你娶我呀?!” 他能换句台词吗?! 第二百章 子晏诉衷情 郎天平与陆燕青还是杀了过来,赵明月不得不动手反击,不然真有可能被这群人给干掉。 结果…… 原本应该是风凛苑干的活,最后都是她干了。 夜叉跟狼妖都被她杀了。 风凛苑厚颜无耻地跑过来:“恭喜你抢亲成功,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了,我会永远跟着你。” 这话听着怎么也像阴魂不散的鬼话 这家伙……真欠揍。明月皮笑肉不笑的说:“我只是自保,跟你没什么关系。” “可你都把狼爷给杀了,你就得对我负责!” “这个好办,我明天会把郎天平还给你,放心啊。” “呃……哈哈哈……”风凛苑被呛得又笑得花枝招展,然后笑容猛然一收阴测测问明月,“要了我就这么难?” 还真挺难的。 看明月不肯点头,风凛苑袖子一挥。 成千上万的桃花变成疾风扫荡,所经过之处,一切都化成了粉末,当然也包括赵明月驱赶走的马。 “若不是来抢亲明天也别过来了,你一样东西都拿不走。” 说完红衣翻飞掠过一丛丛花冠,如飞仙消失在明月的面前。 他说到做到。 明月第二天其实还是来了的,只是风凛苑会在她过去之前,把所有东西都粉碎成渣。 今天的饭菜又没着落了…… 明月两手空空回到木屋。 楚子晏正在院子里晒被子。 她一愣,连忙上前帮忙:“殿下怎么做这些?” 楚子晏拍着被子:“不是明月说晒过太阳的被子又香又软?” 她是这么说过,可没想到他会拿被子出来晒。 他这么懂事,可今天她什么食物都没找到,心中愧疚,低头拍了拍被子犹豫了很久:“殿下……” “我给明月看样东西。” 楚子晏牵起她的手进屋,走到窗前。 “可闻到香味?” 桌上放着一个坛子,香味明月确实没怎么闻到:“是什么?”她上前打开盖子,坛子里是蜂蜜与花瓣,“这是……你做的?” 楚子晏莞尔:“明月不是最喜欢吃桂花蜜?我想桃花做起来应该也会好吃,明月尝尝看。” 他用筷子夹了两片花瓣,明月张嘴要吃,他学她也将蜂蜜抹在她的唇上,明月被他逗得抱怨瞥了他两眼,他才将花瓣喂入她口中。 明月嚼着花蜜,满眼感动:“你去哪儿弄的蜂蜜?你该叫我去拿,不然被蜜蜂蜇了怎么办?” “呵,明月太宠我了。” “……”有吗?可能保护他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我当然要宠你,嗯,不过,最近……让你吃苦了……” 她模样有些难堪,特别内疚。 楚子晏目光一动,俯身去亲吻她的唇。 先是浅尝她唇上的花蜜,离开,鼻尖贴着她的轻声说:“不苦,很甜。” 再覆上她的唇,吻从无比珍视的浅,到动情的探索,再一往情深的缠绵,口中的花蜜已经被吞食淡薄,但她的味道却甜到心窝,甜到骨髓。 楚子晏很少主动亲吻,也很少如此缠绵动情。 长长的眼睫闭成两弯扇子,亲吻的唇舌发出煽情的动静,喉间发出男子低沉的喘息,他的一切都让明月沉醉。 步步跟随,即便有些生涩,但本能地回应了他自己所有的热情。 因为她的回应,楚子晏欲罢不能将她紧抱在怀,让她贴在他灼热的身体,这种贴近似乎还不够填补心中的渴求,灼热吻从她的唇上移到耳边,到脖子继续往下…… 情到深处,他忽而克制得将她扣在怀中,在她耳边喘息着低喊:“明月,明月……” 拥抱的两人胸膛剧烈起伏,身体的温度让心脉沸腾。 明月同样情难自禁紧紧地抱着他,多紧都不够。 从来没有过的悸动。 有种想哭的甜蜜。 贴着他的脖子轻声说:“楚子晏,我们成亲吧。” 楚子晏身体僵了好一会儿,慢慢拉开明月,低头看她满是潮红的脸,依旧残留羞涩的双眼有着能将他熔化的灼热与坚定。 明月说:“没必要考虑皇室规矩,只要你愿意,谁也不能阻止我嫁给你。我也不需要你给我其他东西,我只要你。不用凤冠霞帔,不用红烛新房,那一床晒得又香又软的被子,已经足够我与你洞房花烛。” 楚子晏双眼颤动,一直那么寡淡的人眼底有了一层水汽。 在明月红霞满面笑出眼角的泪光时,他的唇落在了她的眼睛上,这双眼睛承载着太多让他沉沦的情谊。他从没见过谁的眼睛像她,清澈如朗月,深邃如天空。 “赵明月……”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像她坚韧如山,旷达如海。 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儿,长在他心尖儿上一般的人儿? 如何……不为她所动? 楚子晏无比动情地将她拥入怀,深情再难自禁,低声说:“我喜欢明月。” “……” 她等这句话不知等了多久! 泪水猛然流出眼眶,雀跃地要推开他:“你,你再说一遍……” 他不让。 执拗得抱着她。 不让她瞧见他动情的样子有多难为情,有多……让他自己感动。 他居然会喜欢上一个人,而且喜欢到软弱的地步。 “这话我只说一遍,以后明月不许再问。”他深呼吸一字一句说,“天地为鉴,我只钟情赵明月,至死不渝。” 明月知足得话都说不出口,在他身上不断地蹭啊蹭,欢喜得直掉眼泪。 又哭又笑不知怎么才好,反正就是太喜欢太高兴,脱口而出的就是:“楚子晏,我要给你生猴子!” “……”楚子晏被她有些突兀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她知道他听不懂急着解释:“我是说……” “我知道,明月想给我生孩子。”跟她在一起那么久,跟她说过的话比所有人加起来都多,他又如何不知道她说话的习惯? 只是,她感情的表达永远都比他快。 楚子晏白皙的脸上多了层柔和的光芒,双颊微微还有些红润,浅淡的嘴唇因为刚才缠绵的吻饱满润泽。 眼神温润,方才的巨大动容已经被他压了下去,可依旧让明月沉溺其中,有些害羞但还是很肯定地点头。 “嗯!我要给你生孩子。” “一个女孩子家都不知道害臊。” “害臊就追不到你了。” 楚子晏哑然失笑,抬起捧着她的脸,拇指划过她的微肿的红唇,有些爱不释手:“等被子晒暖了的。” 嗯? 泡在蜜罐子里的明月一点都没会意他是什么意思。 楚子晏啄了一下她的唇,低声说:“晒得又香又软的被子,我会给明月铺上。” 明月秒懂,脸也瞬间就红透。 楚子晏也悄悄深呼吸,心太饱和了:“现在先吃桃花蜜。” “嗯……嗯!” 他给她盛了一碗,明月问:“你不吃吗?” 楚子晏摇头:“现在唇齿的感觉很好,我不想让蜂蜜破坏了。” “……”明月再一看他哈哈大笑:“楚子晏,你说话很内涵诶!” 他但笑:“明月先坐着。” “你呢?” “你坐着。” 他又说了一遍转身出了门。 明月不大放心又好奇,推开窗户看了出去。却不见他在院中,她坐下来吃了花蜜,心里揣测他在做什么。 可一想到他方才的表白,顿时觉得心里比这花蜜还甜蜜,怎么会这么幸福? 不过,她这一碗花蜜都吃完了他却还没进来。 明月放下碗走出去,楚子晏正在生活烧水,她连忙过去:“我来吧。” 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水桶,楚子晏制止:“明月心里依旧当我是病人还是孩子?” “……没有!” “我知道明月心疼我,可至少今日,让我做一次你平时为我做的,可好?” “今天……有什么不同吗?”她心里隐隐知道的,可却故意发问。 楚子晏这次没有迂回,直视她的脸:“纪元六百二十二年正月二十九,我与明月成亲之日。” 她就知道是这个!明月咬唇一笑:“那……我跟你一起。” “今日听我的,乖乖去睡一会儿。” “这么兴奋哪睡得着?” 楚子晏无奈沉下脸:“去睡不去?” “去……” 她心情愉悦,到另一个房间躺下来,还以为自己睡不着的,可美滋滋地不断回味楚子晏那句告白,再回味那个缠绵的吻,又看看窗外的天光想着晒在院子里的被褥…… 她,真的笑着睡着了! 醒来身上多了一床被子,她咕噜爬起来,看看窗外似乎已经是日落时分。 她摸了摸脸,难道那甜蜜的一切不过就是一场梦? 不会吧? 只是,打开房门的瞬间,才是仿佛进入了梦境。 还是原来的木屋,不过屋子里插满了桃花,地上都是粉红的花瓣。 楚子晏正好从门口进来,身姿瘦长挺拔,面容温润柔美,看到她傻站在房门口扬起嘴角:“起了?” 明月木然点头,万没想到楚子晏居然会做这些?! “时间刚好。” 他话音未落,房门口的人已经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楚子晏,我很喜欢你准备的这一切……” “我还没问。” “你不用问我也很喜欢!” 她向来坦诚,楚子晏笑着说:“我准备的什么,明月都会喜欢?” “都喜欢!” “那个呢?” “哪个?” 明月顺着他目光一看,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水桶在平时他们睡的房门口不远处,明月瞧了半晌,耳朵红了。 “几……几个意思?” 第二百零一章 囍 “嗯,我已经净身、沐浴完毕,现在要帮明月沐浴。” 明月伸手捂脸,娇嗔:“你这样安排……我会很紧张。” 他拉下她的手:“现在什么都没有,至少得给明月一个难以忘怀的新婚之日,我想把最美好的自己给明月,让明月记住今日,永远不会后悔嫁给我。” “嗯,我不会后悔。” 无论怎样都不后悔吗?楚子晏垂眸,随后轻笑:“呵,以后的婚礼再给明月补上,定然每项礼数都巨细到位,然后八抬大轿迎明月过门。” “……好!” “那么现在……让我为明月宽衣沐浴。” 虽已经做好准备,但他一件件退下她的衣裳时,明月还是紧张到手脚发凉。 他的手碰到最后一件白色单衣的系带,明月忽而本能地握住了他的手,紧张到手指颤抖,她有些无助地看着他。 氤氲热气之中,他目光也染上热气的雾色温暖潮湿,胸膛微微起伏显示他的期待,他耐心的等待明月适应。 “明月别怕,我们慢慢的。” 明月目光盈动,手紧了紧终于慢慢放开。 他修长如玉的手拉下系带,不由也悄然深呼吸,知道接下来会看到的是让他心潮澎湃的景致,所以他很仔细也很慎重。手放在她的衣领处,深情望着她羞红的脸庞,不错过她任何表情将衣衫从她肩上剥下。 目光随着衣服的剥离,一寸寸落在她曼妙的身体。 出水芙蓉,拨云见月,是他从她身上极少看到的婀娜女儿姿态,散发的是温暖诱人的香气。 在他的凝视下,她青涩的身体慢慢粉红剔透,如同花蕾慢慢绽放。 楚子晏不由深呼吸,由衷说:“我家明月真好看。” 明月被夸得手足局促,别开头咕哝:“殿下这样慢慢的……我更紧张。” “那明月希望快一些?” 说是,会不会显得她急不可耐?可由着他不急不躁的性子来的话,感觉自己会紧张到想哭。 “我真的……害羞了啦!” 楚子晏低声一笑:“呵,是得快点,不然水都凉了。”说完弯腰将她抱起来。 明月惊呼一声赶忙抱住他的脖子:“楚子晏!” 看他当真要抱着她到大木桶里,她都怀疑他能不能抱得动,可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过木桶边缘,轻轻放入洒满桃花瓣的热水之中。 看明月表情里多了一分不可思议,他无奈道:“明月我还是抱得动的。” 明月忽而咧嘴一笑,调皮地抠水轻弹在他占了便宜还一本正经的脸庞。 他被水浇得闭了闭眼,嘴角吟着微微上扬的弧度,等她不闹了将高脚凳移近了些,拾起一旁的毛巾很认真地给她洗起澡来。 热水通过他的手淋过她修长细腻的手臂。 明月方才短暂逗弄他的心情早就被驱赶得不见影踪,整个人都如同煮红的虾窘迫得低着头。 楚子晏的笑意在眼底如波荡开,放下她的手臂,捧着毛巾转向了她挺秀白皙的背部。 每一次的碰触,都让明月想要叹息。 可这不对啊,是她追的他,一直都是她在攻,可就一天的功夫她就被他揉捏得跟只小猫儿似的。 虽然也很享受,可就她一个人害臊成这样,简直……不公平。 明月忽而抓住他的手腕偏头看他:“子晏?” 楚子晏看到她眼里一抹精芒与坏笑,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明月……” 赵明月已经侧身抱过他的腰,将他一起拖入水里。 水花四溅,明月朗声大笑:“既然要制造美好回忆,子晏如何能缺席?” “我洗过了……”罢了,他的一切她不是没见过,而且他并不介意与她坦诚相待,他的眼睛在热气蒸腾下涌动一波暖潮,“明月暂别闹,容我脱了衣服。” 脱……脱衣服? 呃,呵呵,对脱衣服,洗澡当然是要脱衣服的。 方才她想法设法掩饰自己太过害羞的状态,也为了逗他才将他拉下水,可现在居然成了……鸳鸯浴。 看他一件一件退下身上的衣衫,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明月偏头掩嘴偷笑,机智如我。 正臆想连篇,感觉有人靠近,回头他已经在身旁,身上的衣衫也已经全数褪下,手里正拿着白色的毛巾要继续为她沐浴。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都同时升温,他先开了口问:“方才想什么呢?笑成那样,也说出来让我听听。” “什么都没想!” 在他暧昧的凝视之下,她娇嗔一笑将水泼到他脸上:“我就是想你,你还不能让我想了?” 他侧过头避开水,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以为他要报复明月将两臂挡在脸前。 “好男不跟女斗。” “呵。”却听得他柔声笑着拉下她的手臂,“别闹了……” 水珠顺着他脸颊缓缓汇聚到削尖的下巴,有的水珠落入水中,有的顺着他优雅的脖子流过呼吸起伏胸膛。 明月的眼光顺水而下。 他白皙如玉的肌肤泛着美玉的光泽…… 三年前明月就将这人看个透,在他身上描绘“隐匿黄泉”符文时,就把他摸了个透,不过当时事态紧急,根本就容不下她心存杂念。 就只是知道,他的体格没她想象中那么瘦弱。 只是如今满心杂念再看,他的身子比起以前结实了不少,那时他才十七,如今已经二十了。 体格修长精瘦,皮肤紧致如玉,如同他的脸庞一样秀色可餐。 目光再往下…… 呃,赵明月目光提溜移开,咬着嘴唇双耳发红。 “看完了可以老实让我洗了吗?”他的声音与往常有些不同,仿佛也带着暖暖你的水汽,低哑的些许。 明月乖巧点头。 感觉热毛巾经过了她脖子,锁骨,之后有些迟疑了。 明月回头。 楚子晏的目光落在水下绽放的粉色花朵上,明月下意识缩了缩手臂,低声说道:“是不是……有点儿小?” 楚子晏喉结摆动,抬头看她,目光灼热:“转身,我给明月擦背。” “……”该不会他真觉得尺寸不够吧?明月撇嘴,要转身之前还不死心解释,“其实跟同类相比也不算太小的……” 楚子晏失笑:“快转过身去。” “……哦。” 明月认命转过身,身后擦到了某种异样的触感。 猛然回头。 楚子晏脸颊也不由自主染上红潮,与她对视须臾,身子前倾贴着她的背咬了她耳朵一下,声音更是低哑灼热:“想要明月……” 心房颤抖,一股奇异的酥麻从耳朵流过全身,凝视他的如同深潭的双眼,身子逐渐发烫。 “子晏……” “所以别胡思乱想,明月的魅力远超过我的定力。” 说完将她的脸转过去。 “别看了,我不想连拜堂的时间都没忍住。” 明月咬唇笑着乖乖抓着木桶边缘,下巴搁在手背上,红着一张脸无声笑得格外开心。 他一件件脱过她的衣服,又一件件替她穿上。 不是新娘红衣,只是一套干净的衣服,上边有太阳晒过的香气。 他为她梳理秀发。 为她戴上他用桃枝编的花环。 他自己也是束发成髻仪表庄重,牵着她,即便没有高堂见证,但他依旧慎重跪下,面朝天地。 明月望着他淡然又坚定的侧脸,鼻子忽而有些发酸。 没有媒妁,没有高堂,没有亲友,可他没废气成婚礼仪。她自己说要跟他私定终生,但没想到他会准备这些。 为的就是表示他接受她。 一拜天地。 二拜日月。 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的之后,两人起身望着对望。 他眉目清隽天下无双。 她容颜秀丽绝无仅有。 他们是彼此的唯一,两人望着对方眼中都是柔情似水。 许久明月忽而想到什么:“先拍一下结婚照吧。” “……” 明月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手机,这东西在没信号的情况下,也就只能拍照跟摄影。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一定要留下做个纪念,即便可能这手机过几年就没办法继续使用,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为了不唐突到楚子晏,明月还是先给他介绍:“这个东西叫手机,我们家乡产的一个商品……可以将一些景色收纳到其中的器具,吶,像这样。” 明月按开了相机功能,先是对准了外边的风景拍照,再将拍出的相片给他看。 “能将某个短暂瞬间记录下来这样,照相是其中一种功能,还有其他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现在我们来拍结婚照。” 楚子晏看她对着镜头各种姿势,好奇心也被她的举动给弄得无可奈何,但实在还没适应这种镜头下的状态。 明月对着他拍的时候,他模样稍微显得拘谨,看她拿着手机对着他拍了很久,却只是笑不停手。 楚子晏无奈道:“好了没?” “呵,呵呵呵……” “赵明月,要玩到什么时候?拜完堂可该入洞房了。” 原来所有不配合拍照与摄影的人,下意识的动作都是抬手遮挡啊? 明月将两人收入镜头之内,一本正经宣誓:“我赵明月愿意与楚子晏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楚子晏动容看着她。 她回头问:“新郎楚子晏,你是否愿意赵明月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楚子晏看着明月坦诚的俏丽模样,握紧了她的手颔首:“我愿意。” 第二百零二章 囍囍 “那从现在开始,楚子晏与赵明月已经成为真正的夫妻,阿门。”明月说完拉着他去拿手机,将方才摄影的内容给他看。 楚子晏看到镜头下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录入其中。 ……“好了没?” ……“呵,呵呵呵……” ……“赵明月,要玩到什么时候?拜完堂可该入洞房了。” 楚子晏不觉好笑,看向明月。 明月解释:“刚才一张一张的叫照相,是静态摄影。现在这个叫动态摄影,它其实也是由很多张照片汇聚而成,只不过是连在一起快速播放。就好比我们在书本的一角画上画,然后迅速翻动时就能连串起来那意思。” 楚子晏嘴角带着微笑看完影片将相机还给明月:“明月的家乡有很多外人从未见过的东西。” 明月想了想,点头:“嗯。” “那是……什么地方?” “应该算是……不同的时空,在苍元大陆之外,也不是纪元年的时间范畴之内……” 说着,楚子晏的表情已经越来越沉。 明月识相闭嘴走过去牵住他的手:“怎么了嘛?我只是觉得既然已经跟你在一起就不该隐瞒,除了这件事我可没有再瞒着你任何事!” 他所介意的不是她的隐瞒:“明月说的那个地方我到达不了对吗?” “……应该是。” “那明月会走吗?” 原来他在担心这个?明月心顿时变得很软:“不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谁是鸡谁是狗? 楚子晏有些用力勒住她的腰肢:“所以与我拜过天地许过生世,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明月都不许离开我。” “好,我不离开你。” 他还是将她勒得很紧,像是知道了那个他所不能到达,她却随时可以回去一样的地方,让他格外的愤懑不安。 他不畏天地之界,但她却来自一个他未知的世界。 一个能转身他就会失去她的世界…… “诶殿下,这时候你当真要用来对我发脾气?”她在他耳边暖暖调侃。 楚子晏瞪着这人,对她没辙也无法生气,有些不甘心地一把抓过她的手,大步牵着她进了房间,她是他的人,除了他身边哪儿都去不了。 新房里也插满的桃花。 床上铺的是今天晒过太阳的被褥,室内洋溢一种温暖的香气。 进了房间的两人望着床停住了脚步,楚子晏慢慢偏头看明月。 明月脸骤然再红。 他忽而也消了气,转身锁上房门。 他再次站回她面前时,明月咽了咽嗓子,很清楚下边会发生什么事。 楚子晏的探手到她的颈后,抬起她微微垂着的头,吻住了她…… 明月任他在唇齿间流连,深入。 彼此的气息灼热纠缠在脸上回荡。 他的气息越来越灼人,眼中火苗愈加旺盛,手伸到明月的腰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赵明月还是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脖子,印象当中,她总是比他更强大的。可想到自己这样的念头,又忍不住在他怀里轻笑:“每次被你抱我都会吓一跳。” “呵。”他将她放在了柔软蓬松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上,覆身半压着她,纤长的手指仔细抚摸她脸庞,深情款款,“怕我摔了明月?” “没,是怕我把你压坏。” “噢?”他意味深长一笑,忽而翻了个身将两人位置颠倒,让她伏在了他的身上,“那明月试试看,我到底能压坏还是压不坏……”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明月心怦怦直跳,可看着身下绝美的容颜,那甘之如饴的模样,某种接近征服的讨好慢慢涌出,她俯下身咬了他的耳朵。 “那……明月就不客气了!” 赵明月是想来个总攻的,前戏什么的她还都能堪堪掌握,把楚子晏撩拨得面若桃花,低喘连连。 他被徒有热情没有技术的挑逗弄得全然绽放,身体已经处在迫不及待的状态,但还是耐心十足配合她越发不甘心的主控位置。 终于在最后怎么也找不到地方的时候,明月挫败地揍了他一下,香汗淋漓趴在他身上,也不承认自己不行只是张口咬他的胸膛,惹来了楚子晏低哑的笑声。 抱着她翻了一个身,他的声音如火:“明月,还是我来吧……” 天边晚霞如火,千里桃花像是从天边流泻的霞光,涌动的无边无际的春色。 密密层层,延绵不断。 晚风吹拂,落英棉絮。 花开花落与房中人儿的辗转呢喃悱恻缱绻。 明月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汪洋花浪之中,眼前清隽无双的人,平时分明清心寡欲此刻却激荡起惊涛骇浪,孜孜不倦一波接着一波推着她攀登巨浪之巅。 情到深处。 明月娇喊他的名字。 “子晏……” 然后,目眩神迷。 影影绰绰之中,看见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看见满室桃花朵朵绽放…… 不仅满室,她的身上也被他种满了花,此刻正喷薄绽放,灿烂到极致。 “呃……”耳边传来他餍足低哑的呼唤,“明月……我妻。” 明月想,这是她最完满不过的成人礼。 睡着了,依然做着有他的美好的梦。 明月嘴角含笑,在一双承载着深情的眼波里慢慢睁开眼,楚子晏正躺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见她醒了嘴角也染上笑意。 “明月睡得好吗?” 回忆如潮水涌起,明月红着脸点头:“睡得好。” “你呢?” 楚子晏抬手碰触她暖暖的脸颊:“睡得好。” “还难受吗?” 会意到他问什么,被子下的手娇嗔推了他一下,被他顺势带入怀中。 “以后就不会疼了。” 咕咕…… 如此情浓意密的时候,明月的肚子大煞风景咕咕叫了起来。粉色的气氛消减大半。 “咳咳,不是因为没吃东西,是因为昨晚体力消耗过大……” 哎呦她在说什么啊,这有差吗? 反正都是饿。 明月脸红得跟熟透的苹果。 楚子晏轻笑,立刻要起身:“我去给明月弄些吃的。” “不用!”明月连忙拉住他。 两人目光对上,明月这时候是歉疚大过害羞,其实昨天他们都没怎么吃过东西,这几天风凛苑闹得太疯,昨天她就吃了一碗桃花蜜,楚子晏也不知道吃了没吃。 楚子晏看出她在想什么,揉了揉她的的头发:“你等一会儿,我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说了这话明月顿时后悔。 楚子晏也愣了一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并不是说他做不了什么,而是他现在势单力薄确实不是风凛苑的对手,她不想看他为难。 楚子晏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明月也垂下眼帘,犹豫再三:“我有件是要告诉你。”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两人异口同声看着对方。 楚子晏道:“明月先说。” “……好。” 两人重新躺回枕上,楚子晏捞起被子将她盖好安静地等她说。 明月思索片刻:“你先答应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生气……” “明月答应了风凛苑什么?” “!” 她都还没说呢!这人也太能猜了吧? 她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让楚子晏蹙眉。 明月连忙握住他的手:“没有没有,我还没答应呢。” “还没答应就是打算那么做对吗?”楚子晏已经不悦。 “你答应过我不生气……” “我没答应。” “……”是没答应,她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猜了去,有时候跟太聪明的人说话真不怎么有意思,“我是想……” “不同意。” “我还没说……” “不同意。” 他真知道她要说什么吗?明月看他半晌,看他抿着唇趁机又说:“我是想……” “赵明月,你决定跟我拜堂成亲的目的是为了这个?” “哪……哪个?” 她真的什么都还没说呢,他似乎都知道了…… 楚子晏直视她的眼睛:“给我一颗定心丸,然后去接受风凛苑的要求?” 这这……她是有点那么个意思,但关键是她喜欢他才拜堂的啊。跟这人生活有点压力,内心的想法完全被看得很透,以后想撒个小谎估计也是非常困难。 不过,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 看她默认,楚子晏沉声说道:“我到底是多没用才会让自己的妻子去对另外一个男人委曲求全?明月到底都是怎么看我的?” “你先别生气,我一生气我就慌。”她安抚他,“没有委曲求全,只是想也许我收他为魂器应该就能破了这意灵缚。” 楚子晏一愣。 明月:“风凛苑说的是将他带出去就可以,成亲只不过是他的说辞。我如果将他契约为魂器也能带出去,如果成功了,出去之后再将他放出来……行不行?” 她都计划好了还问他行不行?他面色依旧不善。 明月凑过来搂他,亲昵地亲他的嘴角,被他冷冷瞪了一眼,别以为这样就可以。 明月将他的手枕在自己的脖子下,又弯过来抱住自己:“我是个阴阳师,收容一个魂器不过就是随身携带一个法器而已……对不对?” 楚子晏看她灵动讨好他的模样没好气道:“你的魂器却能以常态出现。” 那个小狐狸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而且风凛苑还不是普通的妖,他不想让明月跟这个桃花妖有任何关系。 “风凛苑的愿望不过是离开这里,等出去了别说我将他遣走,他自己也会走的……对吧?” 那可未必,一看那桃花妖城府深着呢。 明月继续劝服讨好:“子晏,二人世界固然是好,可若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我心疼你,你也心疼我对不对?” 现在每一句都知道加上“对不对”问他意见了?!楚子晏微微叹了口气,认真问她:“若是我有能力让我们出去,明月会怎么想?” 第二百零三章 突如其来的真相 明月愣了一下,难不成他还真的要接受风凛苑?! 不行! 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顿时明白楚子晏为什么那么反对她收风凛苑,将心比心她脱口而出的反对被压了下去,明月干干笑了笑: “我知道你有办法,可先让我尝试用这个更为简单的,要是我办不到你再尝试你的办法好不好?” 楚子晏眉头却皱起来,似乎是觉得她还没明白他的用意,又要开口解释,明月手指轻按他的嘴唇: “听我说完。” 纯属是不想让风凛苑占自己的男人的便宜,那些来抢风凛苑的可都是男人,显然风凛苑大有可能是喜欢男人的,而她是个女的所以相对来说可能比楚子晏更保险。 再有,楚子晏又不是阴阳师,也不能把风凛苑收了当魂器。 但她没跟他这么说,只是想了一个大了天了的理由。 “风凛苑说,这桃花林之所以被冻结是因为乌蛮隐匿在附近,谁知道他跟乌蛮是什么关系?与其按他的办法去做还不如我收了他,至少还能控制他对不对?” 楚子晏垂眸思索了好一阵:“……就你能说。” 见他有些妥协,明月嘿嘿一笑,翻了个身看着床顶突然想到:“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太阴灵犀会出现在乌蛮附近,我们现在在这儿,是不是离太阴灵犀近了一些?” 很久之前他说过的话她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只是,他也没想到他们会在乌蛮藏身之地附近出现,是巧合还是天意? “嗯,明月也曾说是因为太阴灵犀才来到我身边的?” “呃……”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月捏了捏他的手指,“这件事在无月岛我已经跟你坦白。” “我知道,只是明月追寻那太阴灵犀做什么?要提高修为?” 提高什么修为啊? 两人一早窝在床上盖着被窝纯聊天感觉还不错,明月懒散地动了动身子,身下一阵酸软,她哼了哼选择了最舒服的姿势。 楚子晏侧过身给她揉了揉身子。 明月:“不是为了提高修为,我之所以从异世界穿越到这里,是因为被人通过太阴灵犀召唤过来的。” 楚子晏揉着她背后的手骤然停下来。 明月回忆当时的情景:“所以我当初就想,是不是找到太阴灵犀或者是召唤我的那个人就能重新回去……” 察觉到他的异样明月偏头看他:“怎么……” 楚子晏却突然将她抱入怀中不让她看,双臂的力量大得令明月难以呼吸:“怎,怎么了?” 他突然有些明白,原来坠入这幽冥桃花林并不是偶然。 为什么不是偶然?! “到底怎么了呀?”她都能察觉到他怀抱的颤抖,他似乎在极力抑制着什么,终于能看到他的脸时,他望着她眼神有些哀切,“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楚子晏没回答,捧着她的脸部轮廓一寸一寸触摸得非常细致。 “子晏……” “没事。”他抬手轻覆在她纯净的眸子上,许久之后才说,“只是想到明月历经这么艰难的过程才来到我身边……于心不忍。” 最后四个字竟然有些哽咽。 明月松了口气,抓着他的手要拉下来。 “明月别看我,这个时候别看。” 原来他是在心疼她?明月心里暖洋洋的笑出白白的牙:“都过去了,虽然不幸可遇见你又很幸运……或许我本该在那个时候死掉,可却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这么想就会释怀很多。” “现在,我宁愿相信,跨越时空就是为了遇见你。” 楚子晏还是久久没有动静。 该不会真的吓坏了吧?昨天说起她的来历,他还生气来着。 明月贴在他掌心里转移话题问道:“子晏方才想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呢?”楚子晏自嘲一笑,“呵,已经……无话可说了。” “什么?” 明月拉下他的手。 “我只是想告诉明月……”那清澈的双眼通达的眼神让他无处遁形,“告诉你,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是个丫头。” “啊?什么时候就知道的?” “……你,喝醉的那个晚上。” “是跟楼烟岚打赌的那个晚上?”想想也是,她都在他身上种了很多草莓,他知道也一点都不奇怪,只是她怎么觉得这件事不是他刚才想说的事呢? 因为话题的气氛不对。 而且,刚才他的情绪也有些不对。 “你当真是想跟我说这个?” “还想说……那天晚上,明月差点霸王硬上钩把我给吃了。”他笑着拧起眉头,“还说你要当我的正妃、侧妃、挚友……” ……“所以,你不许要什么王妃,侧妃,不许要什么挚,挚友!我赵明月!就是你的正妃,侧妃,挚友……我赵明月!就是你的……唯一!也是……全部!” 想到这些忽而觉得胸腔之内翻涌一股难以抑制的情绪。 “明月啊。”楚子晏捧着她的脸,“从今天开始,不要跟任何人说你寻找太阴灵犀的理由,我们的关系暂时只能保密……” 她眼神骤然暗了下去,不说太阴灵犀无所谓,但为什么不让人知道他们的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 “因为……你可能跟太阴灵犀有很大的关系,一旦被人知道,很有可能就命不保夕。” “谁会杀我?” “……乌蛮。” 对,她是听他说过,太阴灵犀是曾经封印过乌蛮的太阴神遗物,可她都不知道太阴灵犀跟她有关系,是因为穿越之前太阴灵犀进入了她的身体里? 即便是如此…… “这跟我与你有什么关系?” “……皇族一直在寻找太阴灵犀,乌蛮自然也在找,我身边极有可能混着许多帮乌蛮打探消息的人,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处理……” 这个理由说得过去,但并不足以说服明月。 她没回答,只是想从楚子晏的脸上找到真正的答案。 楚子晏面色是明月从未见过的肃然:“明月你给我时间。” “……好。”她还是爽快答应,若是他心里有她,别人知道不知道其实也没什么,他们现在都还很年轻,她也不是急着让他给名分的人。 她的肚子再次咕咕叫起来,把有些严肃的气氛也打消了大半。 明月干干笑了笑:“虽然很想跟你赖在床上说话,不过……好像不大可能,得起了。” 她骨碌爬了起来。 楚子晏想阻止,但最后还是作罢,只是目光留恋地看着她的背影。 察觉到他的目光明月回望:“殿下这是……在偷看我穿衣服?” 楚子晏想笑,可笑容也显得太过单薄,起身帮她穿上单衣系上系带,将她抱过来再穿上中衣,外袍,为她系上腰带…… 明月倾身吻了吻他的额头。 “要不,你再睡一会儿?” 这台词好像是男人的吧?呃,无所谓了,她把男人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不少,不差一句台词。 “我跟明月一起去。”楚子晏说。 两人找到了风凛苑。 “你要收我为魂器?”风凛苑听完明月的说辞满脸的盘算,有些不满,“而且,你还打算出去之后就把我给甩了?” “何必说得这么难听,我只不过是让你自由自在的生活。” “你如何知道我想要自由?我说过我要的是你娶我。” “我是个女的……” “那我娶你。”风凛苑似乎毫不意外,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乎男女。 “不可能。”说这话的是楚子晏。 风凛苑饶有兴趣的目光转向了楚子晏:“这要求看来触动到了阁下的底线?”他妩媚的眼神在明月与楚子晏之间来回,然后举步走向楚子晏,“大不了,你做大我做小……” 楚子晏冷眼看他。 风凛苑凑得更近些:“阁下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你……认识我吗?” 楚子晏不屑冷哼。 风凛苑却在他耳边呵着气:“可我却似乎认得阁下……你身上有黑夜的气息……” 楚子晏骤然转头看他,目光幽暗。 两人离得很近。 这是要干什么呢?!明月大步上前推开风凛苑:“你若不答应,那我们只能兵刃相见。” “噢?”风凛苑轻笑,“那我可就真的太害怕了,如此……我便答应了吧。” 明月知道他当然不是真怕,怎么说他都是可以在这一天无限循环再生,再说她未必就能杀他。不过毕竟他们是他出去的希望,明月都想好说服他的台词,可没想他这么轻易就答应。 实在是……太有原则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 果然他就不是那么配合的主儿。 “你说。” “你手上的魂器为什么一直不用?” “你如何知道……” “你来抢东西时不是都没用吗?而且这名印是神器印,人类嫌少有人能达到这样的容纳品格。” 神器印? 看明月也不是很了然的样子,风凛苑又看向了楚子晏,嘴角一弯。 “作为阴阳师该知道,人契约的魂器都是以法器或武器的形态出现,偶尔也有能以常态出现到召唤时才化成法器或兵器的,不过那些人类通常都是具备慧根的仙体,我看你修为也算上乘不过距离慧根仙体尚远得很……” “所以呢?” 第二百零四章 途经黄泉遇夜叉 凡是都有个例外,她就是那个例外不行啊? 此时明月忽而想到楚子晏早上说过的话,她跟太阴灵犀可能有很大的关系,难不成是因为当时那玩意儿进入了她的身体,所以她才变得跟常人不同? 明月不觉看向楚子晏。 楚子晏淡然回应她的目光,安抚她稍安勿躁。 风凛苑说:“你的魂器有神器的特质,看来你是个……可以依傍的人儿。” 什么逻辑? “所以你想提什么要求?” “我可以当你的魂器,但除非我自愿跟你解除关系,你必须对我负责到底,别想着过河拆桥欺负我一个柔弱的大美妖。” 柔弱……大美妖…… 他美是没错,但杀人的时候可不柔弱! 明月嘴角抽搐,看楚子晏神情阴郁明月立刻回答:“不行。” “是因为他不同意吗?”风凛苑指着楚子晏,“既然如此,你杀吧,我保证不还手,来,往这来……”他伸长自己的美丽的脖子,“哼哼,看看你们若没了我还能不能出去?” 这不要脸的东西,这无赖。 “舍不得了吗?”风凛苑收回自己的脖子,“其实你们一点都不亏,魂器得听命于你,而你不过就是背负我名字的责任而已,出于报恩你们都给收容我,不是吗?” 其实,他说的不无道理。 即便风凛苑被困得再久,但现在是他们有求于人。风凛苑除了不让他们吃饱之外,却从未对他们刀剑相向。 楚子晏问:“正常人不会想要当别人的魂器,你被困多年重获自由却需要要被人庇佑,是想躲避什么人或事吗?” 风凛苑斜眼看他:“那你呢?” “……” “那你觉得呢?”风凛苑若有所指补充了一句才笑颜如花地承认,“好吧我承认,我在外边欠了一屁股的风流债,所以得先看看情况,确定仇人都死了我自然就会离开你?谁会想被人控制着啊?” 明月抚了抚额头,不想跟这话唠继续瞎扯下去。 “我答应。” “明月。”楚子晏对桃花妖还有太多的疑虑。 明月握住了他的手:“与其跟他在里边耗,不如到外边。” 她这一旦答应就拼到底的性格又得惹出什么事来,之前就为了空音雪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可他能猜到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现在已经无法干涉,不能给她另外一个解决的办法。 楚子晏终是无话可说。 明月对风凛苑说:“我会背负你的名字但不会驱使你,算是报答你的解救之恩。” “爽快,我喜欢。”风凛苑盎然一笑,“我叫风凛苑,主人快收了我吧,我都等不及了。” 会不会太主动了点儿? 算了。 明月剑指一起,白光笼罩在风凛苑身上,风凛苑化作片片桃花飞入她右手的手心,在她靠近拇指下方的位置,蔓延出桃红色的“凛”字。 只是这个字有点特别。 凛字下方出现一个偏蓝色的羽毛图案,像个小小的纹身蔓延上她的手背,微微也发着光。 魂器的光芒隐匿于皮肤之下。 赵明月的第二个魂器诞生,即便这也不是她自愿接受的魂器。 忽而一阵大风吹来,无数桃花随风席卷飞扬。 大红轿子还有躺在地上的死尸瞬间化成粉末随风而去。 风不知吹向何方,但千年的时间瞬息划过,曾被封锁在这里的痕迹也烟消云散。 楚子晏没管这些,只是抬起明月的手看新增的名印,手指拂过那片蓝色的羽毛微微出神。 “怎么了吗?” 楚子晏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明月这个魂器印有些特别。 明月反握住他的手:“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嗯。” 明月将飞驰唤出,回金陵。 大概半个小时他们果然走出了幽冥桃花林。 赵明月抱住楚子晏雀跃:“出来了!” 被困了半个月,终于出来了。 周围不再是一望无际的桃花,但也跟人间的景物有差别。 地面参差不齐地小山体像一根根刺林立,尖锐的石山是黑色透着暗红的颜色,山体盘根错节缠着树根,植物从树根上长出来,绿色像深色苔藓,红色像凝结的血。 景色是美,可美得妖艳浓郁让人有些不适应。 有些类似进入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场景,但这场景比起美轮美奂的电脑特制可要显得诡异得多。 花藤上开着一大朵红得发黑的蔷薇,花心里是苍白如同面具的人脸。 黑暗的角落几双眼睛不时睁开闭上,笑出白色尖锐的牙齿。 明月猜得到这是九曲黄泉界的范围。 几只蝙蝠精从黑暗中飞出来,倒挂在他们要通过的光秃老树下,黑色的翅膀打开挡住了飞驰的去路,血红的嘴张开发出尖锐的叫声。 “难道有人闯进了幽都?”此时几个人影由远而近汇聚过来,“这是妖马……车上何人?!” 还真给冥界的人拦下了。 “殿下在车上等一会儿。”明月很不想用鬼面的东西,但还是将那日在九曲城拿到的雀翎石挂在身上下了车。 面前站着的是几只巡逻的夜叉鬼,面目青灰狰狞。见到明月这样斯文干净的人从车上下来,拿着钢叉的母夜叉走上前去,仔细打量。 “你居然能引来吸血蝙蝠?身上是有活血不成?是何人,报上名来。” “在下赵明月,九曲城新上任的小主。” “你就是九曲城的小主人?” 看来她这个小主人的身份已经在黄泉界多少散播开了,这正好,明月拱手。 “正是。” 母夜叉稍微诧异,九曲城的新主人居然是个小嫩娃娃:“你是妖?”可他身上既没有妖气也没有人气,周身力量平稳,是隐藏得太好了吗? “呵。”明月笑而不答,“怎么,此路不让在下通行?” 另外两个公夜叉走过来,在母夜叉耳边嘀咕:“大人,她身上有雀翎石,那可是妖王的遗物。” “……我看见了!”母夜叉有点畏惧那东西,可如今妖王毕竟已经过世多年,而且如今妖族纷乱无人管辖,她还怕一个小小的九曲城城主? 其实……多少还有是有点忌讳的。 母夜叉:“倒是不拦,只是小城主车上同行者是谁?” “朋友。” 这口气可真有点小嚣张呢,母夜叉挑眉:“最近有人冲撞鬼界秩序,殷殿下令严查,小城主车上的朋友可否请出来一见?” 明月目光一转,嘴角扬起:“不方便。” “那你是想忤逆殷殿的指令?” “那不如在下便带着朋友与你一起去面见殷殿如何?” “你……”母夜叉当下就要发火,顿时被后边的一个公夜叉拦下。 妖族虽然纷乱无序,但主要力量还是集中在九曲城。 九曲城表面上是一个贸易城市不涉及政治军事,但那可是妖王的城,即便明面上旧部似乎关系渐远,但九曲依旧控制着几大妖族的命脉。 公夜叉对明月行礼:“小城主勿怪,我们大人也是公务在身,最近鬼界与魔界有大将被杀,鬼族与魔族都已经下了严查令,小城主又是新上任,也请让我们多熟悉才是。” 那还是要查他的车?明月可不允许这些人惊扰了她的人:“在下确实想与诸位熟识,所以才劳烦你们顺便带我去见殷殿。” “呃……”万一惹恼了这位小主子,到殷殿面前掉脑袋可是他们,公夜叉有些犹豫,还是放行了吧,毕竟是九曲城的人。 母夜叉钢叉锤击地面,冷笑:“听见没,他是铁了心不想让咱们查,这车上必然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们怕,老娘还不怕呢!” 举起钢叉就要动手。 “瞎嚷嚷什么呢?”后边传来一声不悦的怒吼。 一个修长挺拔的人走过来,半脸红色半脸白,额头还长着第三只眼。 三只眼。 九曲城的夜宴上,她与他打过照面,当时这家伙还几次三番为难她,今天在这儿遇见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如果这家伙当场揭穿她的人类身份……那她就只能动手了。 夜叉们见到来人噗通跪下:“拜见鬼川大人!” 鬼川走过去踢倒其中一个公夜叉:“你们嚷嚷什么?” 母夜叉回答:“鬼川大人,是有个冒充九曲城新主人的小妖不让我们查验,正在与他理论……” 鬼川这才望向赵明月。 下巴微微抬着,鄙视了她几眼,拽拽的不说认识也不说不认识地看了她良久,白眼一翻,上前拱手:“城主大人,许久不见。” 他三只眼睛一起翻白眼还挺……逗。不过,他能叫她城主,已经很给面子了。 明月拱手回礼:“许久不见,鬼川。” 鬼川…… 谁让她这么叫了?他跟她熟吗?鬼川心里不爽,但……不这么叫该怎么叫? 他鬼川最讨厌的就是阴阳师了,尤其是长得漂亮的阴阳师。 “小主人请。”不想与她多打交道,反正他只是看在旧主的份上,看在卿爷的份上才帮她这一次。 “多谢。”明月回头喊了一声,“飞驰。” 妖马飞驰立刻上前,在她旁边停了下来,赵明月登上马车离去。 第二百零五章 人去楼空无复返(三更) 马车一路奔驰。 一条蓝波荡漾的长河拦住了去路,飞驰沿着河边行驶,水面偶尔有人面鱼身的怪鱼跳跃,水面无桥,但飞驰却转了个头如常一样走过水面。 虽然它带路的技能一级棒,可是乖乖啊,前边是姐姐游也游不过去的大河,难道你小子不仅自带车厢,还自带船舱? 当然,这不大可能。 随着飞驰踏入河面,一座桥逐渐浮现出来。 楚子晏说:“这是冥河,这座桥是离魂桥……阴阳异录有写过,人类过此桥魂魄就会离散。” “飞驰停下!” 飞驰停了下来。 明月立刻抓着楚子晏:“殿下没事吧?” “……呵,没事,我还没说完,冥河是阻止人类进入幽都护城河,常人站在对岸看不到水面有桥也就过不来了。但一些人偶尔看见离魂桥,走过去之后就没有能回头的,所以被称为离魂桥。” “所以通过去是没事的对吗?” “嗯,我只是想告诉明月离魂桥其实是桥妖,它没固定的位置,任意游走在河面,有些时候会故意让对岸的人过来然后吃掉他们,有的也会答应水怪们的要求,把人丢到水里宴请他们。” “……” 虽然六界都是弱肉强食,但黄泉界还是有它特有的特色。 “可这样的话,桥妖也有可能坑同类啊。” “或许有吧,但黄泉界必然有它的法则规范桥妖的行为,如同人类一样。” 也对。 “那忘川跟奈何桥呢?” “在黄泉各族之中鬼最特别,鬼的前身大多是人死后形成,人与鬼其实是生死存亡的两个种群,人给鬼界提供鬼,鬼给人界提供人,如此循环不息。忘川、奈何桥、十八层地狱那都是一个轮回的体制,为的是让人鬼繁衍生息……” 魔是妖鬼人的变异衍生出来的。 妖是万物精灵修炼成的。 这些明月倒是知道,只是…… 她怔怔看着楚子晏:“你怎么连这些都清楚?” 楚子晏愣了下:“很奇怪?” 也不奇怪吧,他会的东西一直远在她的想象之外,毕竟这家伙是个过目不忘,连听琴都是一遍就能记住的人。 “也没有啦,只是你到底看了多少书。” “……呵。”楚子晏笑了笑,看着窗外葱郁的景致。 过了冥河,飞驰又疾驰了数十分钟,以它这样比普通马匹快上十倍的速度,大概已经跑了上百公里,终于看见四周连绵的山脉,山高不见顶,仿佛一面墙,阻隔里与外。 墙面有一扇十几米高的大门,两旁分别立着巨大的石人,有小石山大小,单膝跪着,一个托举着石盘,一个托举铁锤,有随时抡砸下来的气势。 石人面相狰狞,凶神恶煞。 明月仰头看着这门时,才看到门上边写着“南地门”的字样。 门口有盘查的鬼差,在明月拿出九曲城令牌时他们恭敬放行。因为九曲城城主的身份,在没人刻意找茬的情况下,出入黄泉界确实比较方便。 出了南地门回头再看…… 身后并不见南地门的隔层,而是远黛苍茫,天高地阔,松涛呼啸。近处有野花开放,春鸟啾啾。 不过是一门之隔,却是两境之象。 明月确实更喜欢有草木与泥土气息的人界,也许是因为习惯所致,但在人间看天地确实另外有一番浩然正气。 飞驰已经选择了离金陵它所知的最近路线,回到晏王府还是已是日暮时分。 开门的小厮见到楚子晏愣了半晌,噗通跪地猛磕头:“晏王殿下回来了!晏王殿下回来了……” 楚子晏目不斜视往里走,应声跑出来的人统统跪地问安,明月见到许多人在偷偷抹眼泪。 桃花坞这么大的动静,估计也有人目睹了晏王殿下碎成花瓣的画面吧? 这都过去了半个月,估计很多人都以为晏王这次是回不来的,如今见这人安然无恙的回来,定然是又惊又喜。 楚子晏刚走到正大殿的院内,急匆匆跑出来到老管家看到主子,眼中瞬间有了泪光,双膝跪地迎接:“老奴恭迎殿下。” 随后过来的吴虚与蒙律等人,众人见楚子晏都齐刷刷跪拜。 “都起来吧。” “谢殿下。” 众人刚起身…… “我就说不会有事的吧,看,现在人不是回来了?”未见其人就闻一声娇俏的声音,没一会儿一身碧绿衣裙的楼烟岚从里边走出来,喜出望外走到楚子晏面前欠身行礼。 “子晏哥哥你回来了。” 楚子晏斜睨她一眼,跨过门槛进屋。 楼烟岚尾随跟了进去:“子晏哥哥要再不回来,那个睿王殿下都要给你发丧了,我都说了不会有事,他们一个两个还特别着急……” 管家已经领着下人上来端着热水给楚子晏净手。 楚子晏一边净手一边道:“此次又多亏明月本王才能死里逃生,管家定然记得重赏明月。” 说这话时,楚子晏淡淡看了明月一眼。 明月听到楚子晏说赏心里也有点……不得劲,不过想到回来之前他说身边可内鬼,立刻明白他大概是为了转移她身上的视线:“保护殿下是明月的职责所在。” 楚子晏浅淡一笑:“明月去休息,这几日辛苦了。” “不辛苦,那明月先退下。” 赵明月刚回到书院,就有下人陆续进来伺候她洗手,送上羹汤。 又陆续端着热水倒入木桶之中给她沐浴所用,新送上来的衣服用熏香熨过,整齐地放在衣架之上。 明月已经准备脱衣洗澡,看着右手上的名印她旋即转身出了书院。 在外候着的丫鬟见状连忙叫道:“明月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我出一趟王府。”说完人已经消失在书院。 因为楚子晏的回归,晏王府又恢复了生机,悲戚的气氛也一扫而空。 死气沉沉的机制如今又飞快运转起来,府里的奴仆来来回回,没一会儿精致可口的饭菜已经上桌,看着几道赵明月喜欢吃的菜楚子晏不觉想起那家伙饿肚子窘迫的模样。 只是管家走过来禀报:“殿下,明月已经出了王府。” 这才回来她饭还没吃就出了王府? 管家继续说:“伺候的丫鬟说,还没梳洗就已经跑出去,并没说去哪儿。” 楚子晏垂眸,去哪儿还用说吗? 见主子不说话,管家安抚:“不过老奴想,明月能去的大概也就是夜十那,估计是去打听岳山派傅姑娘的事,要不老奴差人将他带回来?” 楚子晏微微叹气:“……由着她吧。” 赵明月回到夜十的住所,原本挺热闹的宅院,如今有种人去楼空的感觉。 傅若水说过,等春天来了,树绿花红这院子也就热闹了,只是院子里的草木已经发芽,佳人却已经不在。 再也看不见风雪之中那俏丽的身影,再也听不见她娇俏的话语。 明月凝视傅若水的房门发呆。 身后传来一声叫唤:“赵明月?” 明月回望。 夜十望着她满眼欣喜。 “夜十……” 叫声未落完就已经被抱入怀中,平时吊儿郎当的夜十喉间发出几声哽咽,抱着她的双手不知收紧了多少回才低声说: “就知道你小子不会那么容易死。” “让你担心了。” 夜十重重叹息,将她从怀里拉开又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回来就好。” 然后也看向明月方才凝视的房门,当时乔迁之喜还是三个人,如今…… “若水的骨灰在一个星期之前被季泽希带回岳山派了。” 夜十说完,明月眼泪就掉了下来,夜十就愣住。 她没说什么也没出声,只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涌出眼眶,一下就让夜十心里格外难受,开口想要说你小子哭有什么用…… 可这眼泪看得他心里堵得厉害。 别人他要不转身就走,要不就官方的安慰几句调侃几句。可第一次见明月掉眼泪的他,居然只能心疼地将他脑袋按下来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知道你难受,可这不是你的错……明月,哭出声来没事,我陪你……” 明月揪着他的衣襟,并没放声哭,只是眼泪一遍一遍流入他的脖子里,渗入他的皮肤,灼烧了他的心。 他以前说,受不了别人哭是真的,可却从没放在心上。 如今依旧受不了别人哭,但却感觉她的眼泪流往自己心底。 心疼明月。 明月没哭很久吸了吸鼻子从他肩膀上离开。夜十看她红红的眼睛才拧着眉头低声说:“哭够没?不够换个肩膀给你。” 明月擦掉眼泪。 “桃花枕破了之后的事呢?” 夜十揽着她的肩膀进屋:“段宏、琼枝、海棠已经消散了,柳如烟救活了。死了十五个人,有五个是岳山派的弟子,失踪了两个,岳山派的弟子都是在出口那死的,不像是那些反魂鬼所伤……” 明月牙关一紧。 夜十问:“你觉得会是鬼面干的吗?” “若水临终跟我说了是鬼面,楼烟岚也证实。” “楼烟岚是什么来头居然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桃花坞。” “楼烟岚曾帮若水追查过这个案子。” “你觉得她的话可信?” “她的话不可信,但是,晏王当时与她在一起呢。” “……那倒也是。”明月还能不相信楚子晏?夜十摸着下巴,“只是不大明白,鬼面弄出这么个动静干什么?” 明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桃花坞,就算若水想要杀他,他若不想动手完全可以逃脱何须杀掉? 她又何必去想他的理由?他若想做什么又何须理由? “明月你当真要找鬼面报仇?” 第二百零六章 安顿魂器 “当真。” “你能杀他?”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会让后悔用我这枚棋子。” 看明月坚定的表情夜十竖起一只手:“我帮你。” 明月看夜十的手,再看夜十挑眉鼓励她的模样也抬手与他相握,拳头再一击,明月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对了,上次见到的守墓人后来怎样?” “我去了夜十神殿,一个人都不认识,但所有人都叫我首尊,他们都说我去闭关了现在才回来……” “会不会是你的某个前世?”毕竟夜十是可以更新换代的,每个夜十都一样…… “他们叫我初代,也就是守墓人最开始的一代,那可就是千年之前的事。据说初代那家伙闭关已有十年,我还去了他闭关的地方,空无一人,所以我越俎代庖千代替初代坐上神座了。” “你都千代了我去……” “确切来说是,守墓人第一千零一代神座。” “你那你就是一千零一夜十……这名字可真童话。不过你去了夜十神殿可有想到什么吗?” “……没有。” “别太着急,既然事情已经往明朗的方向发展,会很快找到答案的。” 他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去了夜十神殿之后,他突然就有些恐慌了:“明月,要是我千辛万苦挖出来的真相是我所忌讳厌恶的……或无法接受的,我还找他做什么?” “找他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明白人不能因为自己不够好所以不要自己,有时候坦然承受是为了坦然放下。” “嗯……也对。”夜十又问,“倒是你,这半个月都去了哪儿?” 明月将事情的前后跟他说了一遍,初见夜十是为了寻找穿越回去的办法,但不得不否认,她跟夜十有种一见如故的感情,所以两人之间很坦诚……当然,明月没说跟楚子晏在幽冥桃林私定终生的事。 听她说完,夜十也抓过她的手看了一眼桃花妖的名印。 明月说:“对了,把他留在晏王府不大方便,不如我把风凛苑跟空音雪都放在你这吧。” “什么你这我这,放出来吧,反正这宅子又快空成鬼屋了,多两个妖灵出来反而热闹。” 明月立刻放出空音雪与风凛苑。 一个白莹莹如雪,一个红衣如火,一出来就是完全不同的画风。空音雪那漂亮的小正太知道正月就快过去,双手环胸站在明月面前一直碎碎念碎碎念。 妖精一样的风凛苑像只花蝴蝶一样感慨人间变化太大,他怎么还如此美艳……又去问夜十要不要娶他等等…… 赵明月被空音雪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夜十撑着下巴看着这俩妖孽眼睛逐渐放空。 连爱热闹的夜十也有些后悔了,尼玛这会不会太热闹了?! 等空音雪说累了,明月给他把茶端过去:“累了吧?” “哼!”小正太翘着短短的二郎腿,闭眼喝茶,眉头还一副不满地皱着。 明月目光从上倒下打量他,老兄,你现在才六岁,坐着腿都够不着地咱这二郎腿能别翘了吗?当然她可不会主动去捅这个蚂蜂窝,不然肯定被蛰得满头包。 这家伙不是狐灵,是蚂蜂来的,嗯! “风凛苑,雪儿,你们就住在这儿。” “你呢?”空音雪立刻发问。 “晏王府不方便,不然又只能把你封在名印里,所以乖乖在这儿住着,我会时常回来看你……” 小正太白白的面皮一红,别开脸:“谁需要你看?” “是我,看不见你会想。” “……”小狐狸不说话了,捧起热茶喝着,那小二郎腿顿时悠悠的晃起来,显然心情不错。 “哎呦,都是魂器,可主人却如此厚此薄彼,我这红颜薄命啊……” “……”明月被风凛苑这风凉话说得起一身鸡皮疙瘩,“风凛苑,那现在如果想解除名印的话……” 风凛苑却忽而凑过来要持起明月胸前的挂坠。 不过还没碰到就被小正太一把推开,空音雪身上白雪缭绕怒道:“你要做什么?!” “走开小狐狸。” “你敢动他试试?” “唉。”所以要那么多魂器干什么?还宁愿他们只能以武器的形态存在呢。明月揉了揉空音雪的脑袋,“没事。” 明月将雀翎石放在桌上:“看吧。” 风凛苑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那媚眼看向明月:“主人这东西从何而来?” 空音雪跟她亲这无可厚非,风凛苑跟她算不上任何关系,甚至他还有可能是个隐患,但这东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明月说:“九曲城。” “噢?我还不知道主人跟九曲城还有关系。”风凛苑睫毛之下是洞察的目光,看了明月须臾掩嘴一笑,“看来我是找对人了,真是红颜多情。” “你这神说辞……”能慎用吗?明月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罢了,我对你们的要求不高,唯一一点,不许伤人。哦还有,不许打架。” 明月说完起身。 “我能不能跟你走啊?”说这话的夜十,“我真没想到你收的第二个魂器也是如此奇葩。” “说谁呢?”空音雪小蜜蜂立刻就蛰。 明月无奈一笑挥了挥手跨出门槛,风凛苑一直跟在她身后,明月停下脚步:“还有事?” “没事,就是送送主人。” “……”好吧,他爱怎么闹怎么闹吧,明月走到了门口转头问他,“你需要用钱吗?” 风凛苑一愣,看明月认真他掩嘴又大笑起来:“主人当真要抱养我?” 她只是见他这么臭美,又被封了那么多年,想着可能他会想着出去买东西,九曲城的妖怪可不最爱逛街的吗? “当我没说。” 风凛苑笑容一收:“我有钱。” 明月一听也觉得有点别扭:“那就行。” “但主人要给,我也不介意。” “……再见。” 在夜宅一待就是一个晚上,回到晏王府所有的灯都还亮着,这么晚居然还灯火通明?该不是有什么事吧? 她疾步走进去。 仆人大多都休息了,只剩下几个值夜的守卫,见到明月恭敬拱手行礼。王府很安静,并不是有事发生的样子。 明月走进福临殿,管家迎了出来:“可算回来了,吃晚饭了吗?” 这么说明月才想起来……好饿! “没有,厨房还有吃的吗?” “赶紧进来,餐食都不知给你准备多少趟了,去哪儿不说几时回来也不说,你这孩子不专门让人操心的吗?” 管家领着她进去。 明月被唠叨得有点幸福说道:“不用那么准备,我饿了回来会说……” 进了屋,楚子晏坐在灯下看书,见她进来只是看了一眼继续低头看书。 明月咧嘴一笑,上前行礼:“殿下还没休息呢?” 楚子晏头也没抬:“明月肚子回到金陵就不饿了?” 咕咕咕…… 明月肚子抗议地大叫,楚子晏不悦抬头:“去吃饭。” “殿下呢,还吃吗?” “不吃,明月快去吃。” 楚子晏淡淡看她坐到餐桌旁,重新垂头看书,看了一页听着室内响起狼吞虎咽的声音,嘴角忍不住无奈的弯起,抬起头来果然见这家伙风卷残云的吃相,目光也软了一些。 不由起身走了过来,也在餐桌旁坐下。 “慢些吃。” “今天的饭菜可真香。” 楚子晏给她倒了一杯水:“嚼了再咽。” 唉,也不说了,管不住,就坐在一旁看她吃,在桃林挨饿的那几日,她总把好吃的都先给他,连蘑菇汤也是他的蘑菇多。 以前想法设法让她对他好,如愿以偿了,笑容却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一碗饭下肚,有了饱腹之感明月终于放慢速度,看楚子晏看着她发呆她拾起帕子擦了擦嘴:“看我吃是不是特别有食欲?殿下也吃再吃一些。” “我不饿,还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明月做。” “不用,这些都吃不完,嗯,卤牛肉好吃,翡翠豆腐好吃,都是我爱吃的,殿下费心了……” 楚子晏恢复了要笑不笑的样子:“是管家费心了,我不可不管这些。” 见明月心知肚明的只笑不语,也不见有挺筷子的举动,他又忍不住说:“别吃撑了,等会儿睡觉有明月受的。” “对哦,可怎么办?已经很撑了。” “……” 确实是撑了,楚子晏陪她在畅春园散步,其实明月想说的是,其实不用散步也可以,撑着躺下也挺好…… 不过躺下总不比身边有个妙人陪伴的好。 可夜晚还是太凉,走了十来分钟明月说:“殿下不用陪我走,去休息吧。” “那我们回书院吧。“ 我们回书院?明月心里暗喜,难道他是要跟她一起过夜? “殿下?” “我让人放了热水,明月回去沐浴。” 洗澡?明月贼笑:“然后呢?” 楚子晏愣了一下,看她笑容可掬轻拍她的脑袋:“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明月捂着额头笑,厚颜无耻地说:“哪有乱七八糟?” 楚子晏斜睨过来:“你不疼了?” “嘿……”明月不作答,脸红,不过光线不亮看不见。 楚子晏叹了口气,他知道她有点勉强了,看那黑眼圈以及脸上的倦色。 明月:“我没事,别担心,一觉起来就不会那么。只是觉得你有点奇怪,不是让我跟你保持些距离吗?你怎么还跟我那么亲近?” “……”很亲近吗?“我以前不是这样?” 第二百零七章 枪打出头鸟 倒是也会给她等门之类的,明月点头:“也是这样。” 两人说着回到了书院,楚子晏:“你去洗澡,我等你。” 明月脚步一顿,看着他嘴角又起了一丝坏坏的笑意,楚子晏无奈再次拍了她的脑袋一下:“等明月睡下我就回静安殿。” “谁让你解释了?哈……” 她笑着去了一旁的隔间沐浴,高立的屏风之后又袅袅热气蒸腾,热水中沉浸的香包发出淡淡的花香。 明月脱了衣衫,跨腿进入木桶时依旧脸都红了……真的还挺疼的,回想起昨晚的初夜,被热水包裹的胸腔一阵酥麻,再看向屏风,外边坐着的就是昨晚与她负距离亲密接触的人…… 心中顿时涌出与以往很不同的滋味,好像心里有了莫名的归属感。 总有一个人,你与相识、相知到亲密无间,他分享着你的生活、心里、身体,从此以后,不分彼此,属于彼此,对吗? 她持起毛巾冲刷自己的手臂,回想起昨日楚子晏为她做过的一切…… “呃……” 所谓人不可貌相,她平日里总觉得楚子晏弱不禁风,所以百般的呵护,可是……昨晚都是她被动她求饶吗? 楚子晏在她耳边说过什么“明月,再一次,可好……” 然后…… 他也就问问而已,她都还没回答他就再一次…… 原来,看起来薄情寡淡的人,床笫之间他终归是个男人。 呃。 回想起来又是高兴又是害臊,明月猛然往脸上泼水,让自己越来越烫的脸降温。 “明月?”楚子晏在外头叫了一声。 “我,我没事。”将毛巾枕在木桶的边缘,她靠上去吐了一口气。 屏风之后后方传来的哗哗水声,热气缭绕,楚子晏望着屏风发呆,目光又显得沉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太过安静让他猛然回神,屏风之后热气舒缓没有动静,他轻唤一声:“明月?” 没人应答。 思索须臾,他起身走到屏风旁,里边依旧没有动静他跨步绕了过去。 淡淡热气之中,赵明月靠在木桶边缘已经睡着,几缕潮湿的碎发贴在她通红的脸颊,还说不累…… 楚子晏上前弯腰将她抱起。 明月立刻醒了过来,眼神迷糊:“不用……” “没事,明月继续睡。” “哈——”她打了一个哈欠,头歪入他的胸膛,“真不用……”俨然已经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楚子晏进宫跟皇帝报平安。 明月还没睡醒是被倪往叫起来的,让她前往小南山北苑。 倪往面色有异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明月看在眼里,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一回事。 果然要见她的是吴虚。 明月上前行礼:“明月参见大司命……” “你这礼老夫受不起。”吴虚面色肃然。 明月知道,大概是之前琼枝的案件,明月恭顺立在一旁。 吴虚冷眼看着她:“赵明月,三年前你以一个乞丐的身份进入晏王府,可如今却成了一名身手不凡的阴阳师,这跨度可真够大的。” “明月能有今日,承蒙大司命点拨。” “哼!”吴虚徒手拍桌面,他当初点拨明月多少心里有数,那些不过就是阴阳师的基本入门,“你是否意味得到殿下的偏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明月不敢。”这老爷子发什么疯呢?“明月只是殿下的福曌而已,哪能无法无天?” “我看你是太能了!你早就知道海棠是个画皮却故意隐瞒,还利用老夫掩其耳目!最后才造成了桃花坞上多人丧命,殿下也险些遇险,你知道这是多大的错误吗?” 当初倪往犹豫此事也是情有可原,吴虚知道被利用肯定会大发雷霆,明月已经做好心里准备。 “你以为不出声就能赖过去?” 不出声赖不过去,可出声他能不暴跳吗?明月小心说道:“明月是追查出意灵缚的灵根,所以也才出此下策,大司命法力高强,我还以为您早就知道海棠有异,特意配合小的们呢。” 一句话让吴虚满脸涨红,是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你就是仗着殿下对你的恩宠,目无尊卑,任意妄为!你是否以为你现在已经是一个了不得的阴阳师了?晏王府又你就无需再用其他人?” “明月不敢,明月只是个福曌。” “福曌?”吴虚眯起眼睛,“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你主动成为殿下的福曌非常可疑。长平公主是要与殿下成亲的,你回来之后忽然发生乱伦事件,导致其自杀成为画皮鬼……赵明月,长平公主为何要找你报仇?” “她没找我,找的是晏王殿下。”这种事情最好推给晏王,反正吴虚也不能对他怎样,而且这也是事实啊。 “你居然敢将责任推给殿下?” “没有,这是事实,大伙都知道意灵缚困的是晏王殿下。” “你……”吴虚险些没从椅子上蹦起来,“那也是因为你蛊惑殿下,让他辜负了长平公主!” “诶大司命,这话可不能乱说,长平公主跟贤王闹丑闻的时候,被害者可是殿下,怎么能说是殿下辜负了公主。” “你还敢强词夺理?” “明月知道错了。”做人真难,不回嘴说她想赖过去,回嘴吧又是强词夺理。 “桃花坞事件你脱不了干系,段侍郎的命,桃花坞上十几条人命都是因为你狂妄自大造就,你愧对于一个阴阳师的职责。” 呃,这罪名是不是安得有点大?明月心里苦笑,但还是没回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尊老爱幼好歹他也占了一个老,她让他。 直到吴虚说道:“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难道就不觉得傅姑娘死得有些冤枉?” 明月顿时抬起头看向吴虚。 倪往见状上前跪下:“师父,当时是徒儿为了让海棠相信,才没告诉师父实情的……” “你还有脸说,等会儿再收拾你。” “呵。”明月忽而一笑,看向吴虚,“如果告诉大司命,大司命会怎么做?” “当然是……” “当然是收了海棠对吗?还是说您又办法将殿下从那个意境中单独织出来?还是说你能阻止海棠毁坏桃花枕?还是您能阻止诅咒摧毁所有意境里的人?” 明月变得咄咄逼人。 吴虚横眉:“至少不会那么多人丧命!” “如果这次事件是在妙音坊或金陵境内发生,大司命估计会是多少伤亡?” “你……所以你认为自己没错?” “有错,但不是对大司命你。” “大胆福曌!来人……” “来了……这么久,才知道晏王府小南山是如此的热闹。”白羽手里拈着一株草药,对赵明月说道,“明月公子可真是恃宠而骄,殿下这一早才进宫,你就来北苑跟大司命顶撞,回来我定然让主子好好罚你。” 吴虚哪听不出白羽话里的言外之音,沉声说道:“白羽先生,这是阴阳师内部的事情,还请先生莫要过问。” “赵明月,你什么时候成了皇家阴阳师中的一员?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吴虚:“……” “我还以为明月只是个福曌呢,那大司命就好好管教你的手下吧,打扰了。”白羽说完转身就走。 吴虚顿时没有台阶下。 赵明月何曾是皇家阴阳师? 可如今赵明月的名望比他这个皇家阴阳师司命还大。 桃花坞事件之后,所有人都觉得吴虚目光短浅,名不副实,在琼枝的案件之中以耳钉草草破案邀功,殊不知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都是给那毛头小子摆了一道。 知道吴虚没有立场责罚明月,倪往上前说道:“师父,都是徒儿擅做主张,还请师父责罚。” 倪往给了吴虚台阶下,眼神暗示明月快些离开。 明月从北苑走到畅春园附近,就看到管家脚步匆匆走过来,她上前行礼:“管家早安。” 管家脚步停了下来,上下打量明月,看她脸上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沉声说道:“一早起来不用早饭乱跑什么,快回去吃早饭。” 明月管家背着手往回走,脚步也没之前那么着急。 明月追上来与他并肩走:“管家刚才那么急是叫我回来吃早饭?” 管家斜睨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最近收敛一些,可知枪打出头鸟的道理?” 看来管家方才是准备来给她救场的,明月心里一暖:“知道,《昔时贤文》教的,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谁言碧山曲,不废青松直;谁言浊水泥,不污明月色……” “就你一堆话。”管家没好气说道,“殿下进宫去了,让你多加休息。” “嗯,我吃完早饭去夜十那。” “怎么老往夜十那跑?” “不会太晚回来。” 被吴虚一早大拉过去训了一顿是有点不爽,不过他那一句说道傅若水的话,顿时让明月脊梁骨挺直,她不能只是口头上说要忙傅若水报仇,以她现在的实力,跟鬼面还相差太多。 她也想过去拜师学艺,可想来想去,最适合的人是夜十。 守墓人与阴阳师的术法有很多相通之处,但夜十使的是神术,比起阴阳术又更精湛高端。 明月来得早,还顺便从晏王府打包了很多好吃的过来。她跟若水…… 思维还是停不住这么想到那么人。 她想说的是,她跟若水不在,夜十自己是不可能在家自己弄吃的,如今那里又多了两个人,当然要带着吃的过去。 飞驰速度很快,普通马车要走上二十分钟的路程,它没几分钟就到了,提盒里的早餐还热乎着。 明月受了飞驰走到门口刚要敲门。 门从里边被打开,一张妖媚慵懒的脸出现在门口,黑发凌乱披散在身上…… “风凛苑,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第二百零八章 夜十与明月 风凛苑低头。 他确实光着……上身,下身一件袍子凌乱挂着胯骨之上,露出他平坦结实的小腹,还有同样分外撩人的人鱼线。 “听到主人的声音急着过来开门哪顾得上穿衣,不过……”风凛苑修长的手指撩拨长发,“主人不觉得我这样很美吗?” 美,美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只是他是怎么听见她的声音? 明月恍然大悟,她脚上的替命锁。 看来他也能听得很清楚。 “美,你最美。”明月皮笑肉不笑侧身从他旁边走过去,“带了早饭,洗洗过来吃。” 进院子一看,我勒个去啊,这是刚刚遭受了龙卷风的袭击吗? 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连根断裂在地,台阶粉碎,走廊廊柱东倒西歪,眼看屋顶的瓦片都快垮下来。 坐在屋檐下的夜十双目呆滞看着明月。 明月猛然回头瞪向风凛苑。 风凛苑嘟嘴委屈:“都是那只小狐狸干的……” “空音雪……”明月额头爆十字,都说了不许打架! “他胡说!”空音雪从门后伸出一颗脑袋,白白的脸蛋脸颊绯红,“赵明月你不要进来!” 夜十靠在墙上往门里看:“遮个P啊,你才六岁没什么看头,而且赵明月还是男人……他俩打赌,十个回合一件衣服,狐狸输得连内裤都被扒了。” 小狐狸脸张红了。 立刻从门后站出来。 白白净净的小孩身子都气得粉扑扑的:“那是因为风凛苑耍赖!” 啾啾啾啾 虽然很不道德,明月将他打量一遍之后目光还是落在他的小粉鸟上,然后捂着额头想笑可又觉得该生气,她表情怪异地把提盒给夜十。 “咳,早饭。” “耶,早饭。”空音雪光着小身子就跑过去。 “你给我站住……” 空音雪不服气但还站住了,反正明月是个男人,他也不害臊了,光溜就光溜着呗。 “我说了不许打架是不是?” “我们没打架,只是切磋……” “闭嘴!”明月回头就给了狡辩的风凛苑一句。 同样输得只剩一件袍子避体,还油腔滑调说为了接她没时间穿上衣服,敢情是当时就光着站在门背呢! “你俩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个院子修好。” “都是夜十让我们赌的……”风凛苑立刻又将责任推向别人,还给小狐狸使眼色。 空音雪幡然醒悟用力点头:“对,夜十说谁输就脱衣服。” 明月看向夜十。 夜十赶紧把虾饺塞嘴里,抱着提盒进屋。 明月吹了吹刘海,这都是什么家庭组合?! 一个神籍守墓人,一个狐灵,一个妖精! 明月跨步进屋,空音雪跟风凛苑也要跟上,明月回头瞪了一眼:“修好房子再进来。” “可是我们还没吃早饭……” “修不修?” “修。” 狐灵跟妖精老实回头修房子。 明月跟夜十说了自己想跟他学艺,夜十欣然答应,两人说干就干的性格有点相似,夜十大概分析了守墓人术法相较人类术法的优点与修炼技巧。 两人来到后院开始训练。 夜十用三颗铃铛开始了第一个教程。 三颗铃铛摆成三角形,要求明月抓铃铛的速度,要快到三颗铃铛只能发出一个声音。 这很不简单,如果三角形很小,同时抓住自然铃铛听起来自然是齐声发出,只是如果三角形扩大到边长为一米、两米、一仗? 这种看似简单的训练方式其实是打开人类速度极限的办法,这是夜十交给明月的“移形换影”。 后来他还带着明月去了夜十神殿,他记得那里有适合阴阳师修炼的秘籍。 夜十神殿坐落在被灵气包罗的南山。 一条天梯的尽头一座灰蓝色恢弘神殿,殿外浮云环绕,颇有仙气。 不过殿内格外冷清,空荡荡的神殿能走出回音,也不见多少人走动。 夜十解释:“守墓人是下等神,不过勉强算个神籍,天界就算是普法大会也通知不到我们这儿。” 此时,见到那晚在香骨墓地附近见到了守墓人庄石秀,他看到夜十疾步走过来问安:“首尊回来了。” “嗯,带我去书房。” “是。” 夜十神殿清幽安静,殿内花草淡雅,泉水潺潺。 神殿外边看着恢弘,不过里边的建筑很是巧妙,很多都是依山而建,将自然风景围在殿内,让人感觉很舒服。 一路又见几个守墓人对夜十也是恭敬行礼。 庄石秀带着夜十走到一座殿门前:“首尊还有何吩咐?” “你下去吧。” 这书房需要首尊的手印开启,夜十开始还有点不大确定,不过手放上的时候果然还是将门打开了。 两人进了书房。 明月道:“就算有两个首尊也没人能分辨得出来吧?毕竟都是同一个神。” “能看得出来,你可看出来庄石秀是个神器?” “啊?”完全看不出来。 夜十神殿的书房建在巨大的神树内部,类似复式楼的格局。 里边凿出一个大约六七十平米的空间,圆形的墙面有盘旋的书架,楼梯盘旋而上的尽头是个卧房。 夜十领着明月沿着楼梯走:“守墓人的族人大多都是神座的神器,守墓人最大亮点是能契约很多神器,据说高峰时期一个守墓人能契约一千个魂器。” 一千个魂器?! 这是多大一个容量。 人类能契约最多魂器的数量,据说目前为止是九个。 神或仙能契约数十个,所以一千个魂器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数量。 夜十:“不过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代那么无聊,至少初代不是吧?这家伙很懒,大概也就是十来个魂器。” “上一代守墓人的魂器会承载到下一代,不过新一代上任之后需要重新培养,否则操控神器的力量会变弱,所以初代的神器让我这千代来操控可能没那么……听话。” “好在神器能自主行动与战斗,不然,你以为神座契约的一千个神器他都能使用?有些神器被契约了千年也没被召唤一次,久而久之就更像是同族人生活在一起,成为所谓的守墓人一族。” 原来是这样。 所以如果夜十操控不了庄石秀他们,就很容易看出他不是初代。 “不过能召唤一千个魂器也是强大到没朋友了吧?” 夜十笑:“大概这也是为什么守墓人不能上天界的原因吧,你说一个身上能携带一千个亡魂或妖魔的人,怎么会轻易能进入天界?” 明月恍然大悟。 确实如此,从安全隐患上说,千名神器已经能构成一个小战队。 明月到了这个房间之后又忍不住哇出声来。 这房间也太酷了! 是大树内部建造也就算了,大树长在山上,所以打开窗户直接看到外边广袤的群山胜景。 山峰林立穿过云海,悬浮的飞流瀑布,一群白鹤优雅飞过。 “夜十,住这房间也未免太爽了吧!” 夜十看她使劲把脑袋伸出去环顾四周的风景,笑着冲过去推她的屁股,作势将她往外推出去。 “夜十你不想活了!”明月半身悬挂在窗外大叫。 夜十哈哈大笑把她捞回来,明月惊喜道:“等等!你拉我一把,我把外边那朵灵芝给采进来,窗下这灵芝好大,快拉我一把……” 有灵芝? 他怎么就没瞧见? 夜十从后边抱住她的腰。 明月这家伙也忒么胆大,他这么一抱她身子猛地就往外蹭出去够那株灵芝,夜十捏了一把冷汗连忙抱紧了。 “赵明月,你就那么相信我能抱住你?” 废话,他还能松手不成? “你再放我下去一点,还差一点就勾着了……再放一点……” 手指都碰到了却抓不住,明月又再往外挪了身体:“夜十……我是让你放点不是往回捞我……” 这家伙听不懂人话啊?明月回头看夜十。 夜十表情有些闪躲:“你就那么想要那只灵芝?” “当然,这至少得是上百年的灵芝,拿回去炼丹多好,扶我。” “……” 夜十硬着头皮又贴上去抱住明月,趴在窗台的明月往外蹭动的几下,夜十脸有些红了,努力将下身离开她的臀部。 他是退回来了……可身前的反应又将拉开的距离顶住。 明月浑然不觉,一鼓作气往下摘到灵芝。 “拿到了!” 这一下把夜十往前扥了一下。 “呃。”夜十发出类似用力的闷哼,猛然将赵明月往后拽丢在地上。 “噢……”明月摔得屁股开花。 夜十转过身去:“咳,带你来找秘籍又不是让你来采灵芝。” 明月揉着屁股捧着一大朵灵芝站起来:“你看着灵芝多大?!” 大的有何止灵芝啊? 夜十有些尴尬地抚了抚袍子。 尼玛居然有反应?而且……压不下去! 呵呵,男人的身体本来就敏感,所以即便明月是个男人,但拿屁股蹭来蹭去他起反应也是很正常啊,对吧? 夜十有些燥热,修长的手指凌空一挑,书卷就从书架之上抽出,飞入他的手中。 明月看到书卷悬浮在半空,捧着灵芝走过去:“诶夜二,你使神术的时候还挺帅。” 明月站得很近,比起灵芝的香气,他更注意的是她身上的气息,心念一动夜十瞬间破功,书架的一大片书卷哗啦啦掉下来。 明月傻眼,看着一楼地板一堆凌乱的书卷,她回头对夜十无奈笑道:“又来了,你这法力也太不稳定了。” 明眸皓齿,这笑容又让夜十给郁闷了一把,他觉得……赵明月很好看,最近一直觉得她好看。 第二百零九章 陵光神君秘籍 元宵那日,她在桃花坞凭空消失,夜十觉得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他没告诉明月,是因为她消失他才不计后果就来了夜十神殿,发动了所有守墓人去黄泉寻找她的下落。 一个个落空的消息几乎让他发疯。 如今再看到她,才觉得心慢慢完整踏实。 明月已经到了楼下翻看那些书卷与书册,实在有点多,她抬头看着二楼扶栏处。 “诶,千代大人,你能用法术物归原位吗?” 又是那样的笑容,又是又是! 夜十抓了抓头发,高兴又烦躁噔噔跑下楼:“算了你别管,我直接让人来找给你吧。” “诶?”明月从书堆里翻到一个本子,打开看了几页,“这本《太阴缚道八十一式》似乎就是阴阳术秘籍。” “这书是从哪儿来的?不是守墓人修炼的秘籍。” 明月把册子给他,他翻到最后,看到上边落款“陵光神君著”。 “陵光神君?”夜十重复念着这个名字,也不知怎的猛然去翻那堆陈旧的书册,模样还有些急迫。 明月忍不住问:“陵光神君是天界的一个职位?” “天帝之下四大神君之一,南方守护神,也是坤元中宫界的主人,是个至高无上的男人。” “……噢。”明月其实分不清神籍仙班,就知道这个陵光神君是个大官而已。 夜十想了想跟她解释:“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太阴战神。” “啊?陵光神君就是太阴神?” “嗯。” “所以这《太阴缚道八十一式》是太阴神所著?”赵明月双目放光,这简直就是如获至宝,“不过,这本子分明是手稿,怎么会在夜十神殿的书房里?” 夜十也纳闷呢,在他的印象当中完全没有这玩意儿。两人又从书堆里翻到了一本《阴阳诀》,后边依旧标注“陵光神君著”的字样。 “陵光神君有不少著作在你的神殿,会不会你们以前就认识?” “拉倒吧,他可是个神君,我也只是看了神仙谱才知道他的存在,都不知道他人长什么样。” “那说不定是你们初代通过某个渠道拿回来拜读的?” “……”夜十不屑地哼了哼,将那本册子拍拍看了几眼,实在回忆不起来,拍了拍书灰递给明月,“你这么喜欢只管拿去,应该对你比较有用。” “当真?!”艾玛我去,这可是天界神君的手札本,原稿!真真的大神级著作。 夜十好笑道:“我还能舍不得这两本破东西!” 破东西?!对于阴阳师而言多珍贵知道不知道?明月一把捞住夜十的脖子,蹭了两下:“夜十你真好。” 明月身上淡淡的香气比那些胭脂粉黛的女子更好闻,夜十看她眉开眼笑跟着也笑。 突然想把这整个书房都给她,所有都给她,就换她永保这样的笑容…… 呃,他又来了。 想什么呢?夜十猛然敲自己的脑袋。 “哈哈,拍脑袋也没用,我属貔貅的,只吃不吐!”明月说完就把两本秘籍藏怀里去。 夜十无奈,他哪儿是后悔给她秘籍,是他的心暴走了啊。 接下来,赵明月的时间大部分用在修炼上,她事先也跟楚子晏坦白自己的计划与接下来要做的事。 原本以为他会反对,因为练功必然就没时间陪他,两人刚处在热恋期她却开始执着练功的事,心里确实有些过意不去。 但楚子晏这次不仅没有闹脾气还很支持。 就算她去了南山三五天静心悟术,他也一点都不闹别扭。 难道是因为两人坦诚相待过所以他不爱闹了? 还是像他说的,他已经悟出了夫妻相处之道? 不论如何,因为有他的理解与支持,明月也就更能安心练功了。 一晃将近两个月过去。 四月,真正到了姹紫嫣红水涨树绿的时节。 阔别金陵一个多星期的明月回来后,就听说了两件事。 一,楚皇帝一个多月前就开始给晏王指婚,不过,指婚对象都挨不过十天半个月的就病逝,三天前刚香陨的小姐已经是最近晏王第三个指婚对象。 晏王被诅咒的流言传的更甚,如今家中有待嫁姑娘的贵族们都患上了晏王妃恐惧症,谁都害怕被指婚,所以这两个月很多名门小姐都在嫁人。 因此又发生了第二件事,最近出嫁的新娘子,在新婚之夜都会在洞房时死亡,而跟新娘洞房的都不是新郎…… 言下之意,就是在洞房中的新娘是被别人给睡了,还被睡死了。 这件事跟明月没关系,可偏偏嫌疑犯是……风凛苑。 原因是…… 第四个洞房遇害的姑娘,是金陵富豪刘家的小千金刘碧丽。刘老爷也是那波为了躲避晏王选妃而急于把女儿嫁出去的,不过刘碧丽不肯嫁,因为她看上了风凛苑。 风凛那家伙刚被明月释放出来觉得世上什么都新鲜,所以跑到春风楼去卖弄风骚,夺了人家春风楼的花魁头衔。 那日这花魁在楼上抛扇子,正好刘碧丽路过,扇子好巧就的就落到了她手上。 刘碧丽抬头一看,窗台上坐着一个红衣美男,顿时一见钟情,然后女扮男装进了春风楼与花魁风凛苑见面,再见更是被这妖孽美色迷得无法自拔。 刘老爷逼她嫁人时,她爆出了一句最近金陵女子流行的一句话:“女儿今生非风凛苑不嫁。” 胳膊拧不过大腿,刘碧丽还是被绑上大红花轿抬到了父母之言媒妁之约的张公子家。 结果洞房花烛夜,人没了。 也不仅是因为风凛苑花名满盈被嫌疑,也是因为发生事故的新娘房里,都会有一支鲜艳的桃花。 而金陵的桃花早已经枯萎,唯独夜宅的院子桃花开得鲜艳,风凛苑正好又是夜宅的人。 就是这么巧。 而且据说新娘死相是,身下除了落红凌乱之外,没有挣扎的痕迹,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甚至表情喜乐似乎是销魂而亡。 也就是说,这些女子并不是被强暴,而是自愿与对方发生关系。 所以少女杀手风凛苑自然就成了嫌疑犯。 案子涉及的姑娘都是名门闺秀,这起案子是由京都殷府查办。风凛苑也于昨天下午被关入京都殷府的大牢,麻烦的是,这件案子已经由皇家阴阳师协助。 因为风凛苑的妖身份曝光了! 而就明月回来之前,吴虚已经前往京都殷府的大牢审问。 赵明月连晏王府都没来得及回,在空音雪告知此事之后立刻前往京都殷府的大牢。 此时的风凛苑已经被用了刑。 普通的严刑拷打以他的道行到不至于会如何,但一旦阴阳师涉入,那可就不是皮开肉绽的后果而已。 牢房内。 吴虚命令:“普通的鞭子没用,既然是妖当然用鞭妖棘鞭打!” 鞭妖棘是用带刺的藤条,浸泡在化妖水之内七七四十九天,形成了一种鞭打妖邪的荆棘软鞭。这东西一旦打在妖身上,不仅令他们疼痛至极,且毁坏的妖身极难愈合。 “住手!”明月喝止。 吴虚回头见了明月顿时更加不悦。 这小子连这件事都要插手?那未免也太不将他放在眼里。 “赵明月,这可是京都殷府的大牢,你也要插一脚?” 明月看一眼被绑在架子上风凛苑,他垂着脑袋,长发凌乱遮蔽着面容,红色的衣袍已经被打出数道破口,有血迹渗透出来。 当明月看过去时他抬起脸,面色苍白,嘴角有一丝血迹,却还是对明月妩媚一笑,并不同她说话,而是看着吴虚道: “就你们这点皮肉痒痒的惩罚也想让本妖屈打成招?无知的阴阳师……” 吴虚冷哼:“这只是开始,老夫先打碎你的皮肉,再给你淋上轻量化妖粉让疼痛钻入你的妖骨……哼,给我继续打!” “大司命。”明月上前拱手行礼,“此事……” “此事是皇上下令让本官协助殷府查案,你就算有晏王撑腰也没用!” “大司命……” “再说一句本官就以妨碍公务将你也扣下!打!” 那打手又要下手,明月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吴虚怒喝:“赵明月,今日就是晏王来了也救不了你!” “哼。”赵明月忽而冷笑,“大司命看来确实很嫉妒明月,对吧?” “嫉妒你?胡说八道!今日之事本就与你无关,是你妨碍公务……” “大司命除了严刑拷打之外就不想查清事实真相?被绑在这儿的不是犯人只是嫌疑犯,你居然动用私刑……” “嫌疑犯?他可是只妖,就算本官打死他又与你何干?” “干系大了去了,他是我的妖!” 此事,垂着脑袋的风凛苑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眼中流露出精锐的光芒,在吴虚瞪着明月忍无可忍的模样时,软软说道:“ 赵明月,你这个笨蛋。” 这妖果真是赵明月的?吴虚见状眯起眼睛:“难道你……饲养妖邪?” “明月不敢,而是……” “赵明月别说。”风凛苑制止。 “这只妖是我的魂器。”明月回答道。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如果是她的魂器,可居然还能以常态自由走动?!“你这是在说笑话吗?” 明月示出掌心里的“凛”字魂器名印。“大司命需要我现场召唤他验证吗?” 吴虚从藐视、质疑到震惊,最后心中升起了一抹愤懑,这小子不过十七岁,可这么多的不可能都在他身上发生,这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吴虚深呼吸:“是你的魂器正好,如今他犯下了奸淫、杀人罪,你就要跟他一并承担。” “明月知道阴阳师与魂器荣损相依的道理,还请大司命拿出人正、物证证明我家妖儿确实犯下了大人所言的罪状,介时明月就算是掉脑袋也不敢眨一下眼。” “哼,那本官……” “晏王殿下驾到。” 第二百一十章 与魂器荣损相依(三更) 楚子晏已经站在入口处,众人行礼。 “参见晏王殿下。” 楚子晏看了一眼人群之中那瘦长的身影,询问殷世荣:“殷大人,这案子查得如何?” 殷世荣面色有些难堪,这刚查出风凛苑是个妖,可转眼这妖又是赵明月的魂器,一波三折啊。 “回殿下,因为有妖邪涉案,圣上特派了大司命前来支援下官查案,如今还在审问。” 楚子晏看向吴虚,吴虚拱手:“殿下,如今这桃花妖是赵明月的魂器,臣就只能……” “只能让赵明月也追查此案吧。”楚子晏当即补了一句。 “殿下!”吴虚再拱手进言,“魂器作案,主人可是同罪啊。” “本王福曌方才也说了,若是她的魂器作案她就让你砍她脑袋,只是现在这案子可定了?” 是没定,但以前那些魂器犯案的时候,主人也是得当嫌疑犯共审的。晏王这么放话,显然是偏袒赵明月。吴虚不服。 “大司命可是有疑义?” “殿下,臣受皇命追查此事不敢有丝毫怠慢,以往魂器作案主人是要同时审理的。” “噢?”楚子晏莞尔一笑,目光淡淡看着吴虚,“大司命果然秉正公道,不过你也发现赵明月的魂器与以往那些不尽相同,他有自主行为的能力。你们的那些魂器是在主人操控或者忤逆主人时才会自我行为,可否是这样?” “……是。” “既然如此,赵明月,本王命你也协助殷大人查办此事,不然这全金陵都认为是本王的命相克死全城所有新娘。” “是。”明月拱手回答。 楚子晏举步走到风凛苑面前,静静看着他。 风凛苑也抬头,脸上还是那盎然的笑容轻笑道:“多谢晏王殿下关照。” 楚子晏嘴角冷淡勾起:“此事若不是你也就罢了,若是,呵。” “若是,赵明月可就要跟着掉脑袋了。”风凛苑却毫不畏惧,依旧笑得花枝招展的。 楚子晏面色冷下来,但终是没做什么转身离开牢房。 明月对殷大人拱手:“大人,还请先将风凛苑放下来。” 殷大人看了一脸阴郁的吴虚,虽然为难,可毕竟这晏王在呢。 “先把人……这妖放下来。” 将架上的镣铐解开,风凛苑从架子上下来,走到明月跟前身子一软跌入她怀中:“哎呦……” 明月嘴角抽搐。 风凛苑赖在她身上,楚楚可怜:“主人待我真好,妖儿好感动。” 妖儿…… 对,刚才她随口说了一句我家妖儿。 “你再装就过了。” 风凛苑低眉顺目:“你为我暴露自己具备契约神器的能力,真的值当吗?” “如你所言,当是报恩,你别太感激。”明月将他从身上推了出去。 “那你就不怕这件事就是我干的?” “是你吗?”明月目光清澈问道。 风凛苑微微一愣,她这么自然地询问反而让他不好继续撩拨:“……不是我。” “那就安心等着我来接你。”说完余光看向吴虚,还有还没开始用的刑具,她目光一冷,“我不在的时候打在你身上一鞭就是打在我身上,你可以不还手,但一定给我记着打你的人长什么样。” 这丫头……呵呵呵,果然有点意思。 “好,我记住主人说的话了。”他从她身边走过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现在有点知道……晏王为什么会看上你。” 这语气让人很不舒服,明月不悦看过去。 他又妩媚笑着:“妖儿等主人来接。” 若是空音雪身上有这么血红的几道鞭子,明月肯定得心疼,可风凛苑这家伙就算皮开肉绽,都依旧是那样让人觉得心毛毛的骚包样。 明月退离他了两步,转身牢房。 楚子晏的马车在外等候。 她大步走了过去,蒙律扶她上了马车将车门关上,驾车回晏王府。 楚子晏斜睨着明月。 明月自知又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我一着急就没来得及通知殿下。” “我努力掩盖明月身上的魂器,明月倒是自己摊给吴虚看得清楚。”他就来晚了这么一步,事情已经发生。 “当时的情况我只能认,不然大司命真打坏了风凛苑。” 打坏了又如何?“明月就不担心这事就是风凛苑做的?” “……”明月想反驳,可她确实也没证据说不是风凛苑,“可他真是我魂器,要真是他干的……” “明月就打算为他掉脑袋?连眼睛都不眨?这个决定可曾问过我?” 没,当初……耍帅了。 “他不会干这事的吧,呵呵。” “少跟我嬉皮笑脸,风凛苑是什么人明月可了解?随便一个魂器明月都能为其豁出性命?” 明月被责备得只能咬唇垂下脑袋:“我错了……” “错了你可曾改过?这些愚笨的仗义到底从哪儿来的?”楚子晏去翻她脑袋,“我看看到底是怎么的就那么容易相信别人?” 明月一把抱住他的腰,往他怀里钻:“好了别骂了,再骂就更笨。” 看着怀里那颗撒娇的小脑袋,楚子晏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已经没有可以再笨的空间了。” “呵呵。”被骂的还是很开心又蹭了蹭他,“这辈子我是不可能比殿下聪明了,可是我不是有你嘛,笨点有什么关系?对吧?” 用肩膀推了他一下:“对吧……对吧对吧?” “你……”楚子晏气不打一处来,想起风凛苑的眼神他依旧觉得不舒服,“我希望明月能多长几颗心眼,脾气坏一点,对我也好对别人也好……” “不赞同,你可以对别人使坏心眼但对我不行,哪怕你发脾气都好,绝对不许对我使坏心眼,因为如果是你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楚子晏的手一顿。 “如果我对你做不好的事,到什么程度明月会生气?” “一点点就会很生气。”明月随口回答之后突然想到一件事,推开他,“诶,晏王殿下,就这两个月您都有三位指婚对象了?” “……”楚子晏一本正经地不回答。 明月斜视他,不过又很快皱眉表情认真起来:“可是很奇怪,为什么那些女孩子都会死?” 楚子晏斜睨她:“明月怕了?” 没将他的嘲讽放在心里,明月道:“既然只是指婚,又没真正的生活在一起怎么会出事呢?” “因为本王而死的又何止这些人?明月现在才后悔只怕来不及。” “诶,你说话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吗?”赵明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看他面上真有愠色,“好啦,我又不介意你不高兴什么?” “现在谁都不敢跟本王成亲,你可后悔了?” “你的意思要别人敢跟你成亲,你还后悔了?” “……”楚子晏竟然无言以对,一把抱过这人压在膝盖就亲,她毫不示弱抱住他脖子反唇相讥。 她的唇瓣柔软清甜,与她的每个亲密接触都妙不可言,下腹微微一紧,他很快有了满胀的感觉。 食髓知味,再也戒不掉。 楚子晏你得承认,你沦陷得很彻底。 渴望地要解她的腰带。 明月嘤咛一声抓住:“马上就到晏王府了……” “……”总是寡淡的晏王殿下此时目光凌乱,润泽的双唇不大情愿离开她,贴着她调整呼吸好一会儿,才将她扶起,力保有条不紊整理她的衣服。 两人依旧离得很近,细长的眼睛抬起就看到明月汪汪轻颤的眼眸,让他再次沉溺下去,经不住她一丝半点的诱惑,偏头又要亲来。 明月娇嗔:“蒙律在外边呢。” 没亲到,他沉声一笑,贴着她耳边轻声问:“若是没到王府,没有蒙律,明月现在就能给我?” 不害臊!明月耳朵给他逗得又变成了两朵桃花:“……不行,我还得去事故现场看看。” 没见过这么会破坏气氛的家伙,还敢惦记着那桃花妖的事?楚子晏垂下眼睫:“张家对吗?” “嗯。” “在马车上……可以吗?” “什么?”明月没听明白。 “明月任何事都以我为先对吧?” 这一大圈的话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当然以你为先。” “那我就当明月答应在车上也可以。” 什么车上可以?没等明月反应过来,楚子晏便说:“蒙律停车。” 然后蒙律一个人驾着马车回了晏王府。 明月还一头雾水不知楚子晏要做什么,他对她温柔一笑:“明月不是有魂牒?” “是有。” “可知张家堡在哪儿?” 张家堡就是最后一个遇害新娘嫁去的地方,也就是刘碧丽的死亡现场。 “我知道在广陵,具体到时候去问一下。” “好,明月把飞驰唤出来。” 明月一个命令一个动作,活生生地地验证他们家谁聪明谁笨,脑力劳动者一般都是在指挥嘛。 飞驰很霸气地出场。 楚子晏又说:“跟飞驰说去广陵砚池。” 原来张家堡在广陵砚池啊。 广陵就是金陵的近郊,虽然是郊区,但因为挨近帝都其实也是十分繁华,有著名的酒乡,有皇家狩猎场等等。 现在时间大概是下午四点左右,明月虽然不知道砚池在哪个地方,但只要在广陵境内就应该不会太远,时间是充裕的。 飞驰非常有灵性,在人类城池内通常不会体现出妖马的特质,人多的地方它还会放慢速度。此时他正不急不缓从城里离晏王府不远的地方驶向广陵。 第二百一十一章 何为晏王的惩罚 “飞驰太贴心了。” “嗯,是挺贴心。”楚子晏很赞同,“据说,还能根据主人的需要调整车内的坐席。” “真的假的?”难不成马车还能成房车不成?“怎么调整?” “这个应该是……如果主人想躺下它会变成床之类。” “……” 明月有点不敢相信,但很兴奋地立刻跟飞驰说,她需要可以睡觉的地方。 身下的座位还真就起了变化,脚踏的地方缓缓升起,铺开,柔软地填满车底的空间,如同一张柔软的大床。 这也太给力了吧? “居然是真的!” 真的是个……傻丫头楚子晏嘴角卷起一丝坏坏的笑意:“明月不躺上去试试?” “当然!”这可比去床上用品店看到那些漂亮的床更让人有想躺的冲动,明月笔直往前“1”字趴在床上。 舒服!她蹬了一下双脚非常满意地翻了个身:“我喜欢飞驰!” 楚子晏已然坐在她的身旁,低眉垂目看她:“喜欢飞驰还是喜欢我?” 他不会连这个也吃醋吧? 不对……他那眼神分明是不怀好意。 看他慢慢俯下身越来越靠近她,她捂嘴娇嗔鄙视:“晏王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他的吻落在她的手背:“本王可是征求过明月同意了的。” “什么时候的事?” “明月同意在车上也可以。” 啊,原来他刚才询问的就是这个意思?“楚子晏,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修长的手握住她手腕,挪开她软软挡住的嘴唇:“没有外人,不耽误行程,又取悦我,一举三得的事情明月不做吗?” 不做吗?这话怎么那么歧义? 不过,他似乎也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双唇已经吻了下来,细腻而缓慢。 唇齿间的声音明月很喜欢,只是耳朵里慢慢传来…… 冰糖葫芦诶—— 王家四婶的豆腐坊开了吗? 小王八蛋别往路中间跑,有车来了! 车外是市井各种各样的吵杂之声,让明月分心而害臊抓住了楚子晏游入她衣服内略微冰凉的手,娇羞喘息:“我们在大街上呢。” 她俊俏的脸满是红霞,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水波荡漾,粉嫩的唇被深吻过红得如同五月的石榴花,诱人采撷。 凌乱的衣领下是白皙如玉的肌肤,细长的锁骨上有他难以自持留下的一枚吻痕。 此时她的姿态慵懒像只猫儿,神情清纯动人中又透着蚀骨的魅惑,羞涩之余眼中流盼几丝期许。 天知道,他又多想要她? 他也知道她跟他一样,很想念也很渴望对方。 楚子晏目光迷离心目旁骛:“飞驰很快就会走过去了。” 被他凝视得太久,她都有点忘了他为何有此一句。 回想起来,才知道方才自己因为所处的环境害臊,可被他看得都好想忘了身处何处,如今再听见远处铿锵的吆喝: 磨剪子嘞戗菜刀—— 的同时。 也措不及防又被他吻了下来。 想她,想要她,欲罢不能,无法自拔。 明月,坏丫头,是不是他不生气她就有恃无恐,在外边呆着都不知道回来? 这次让他等了多久? 她是不是非要让他也尝尝什么叫如同灾荒一样的思念? “嗯……” 楚子晏暖暖的呼吸缠绕着她,越发喷薄不能自已,她喜欢他在她呼吸之间,很亲很近。 他的眼眸深邃如夜空,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吸入,喜欢,喜欢看到他眼睛满满都是自己。 他的声音随着亲吻在她耳边,比平时低沉沙哑,她喜欢!喜欢他如同春风般的嗓音,叫她的名字…… “明月,就这样看我,眼睛、耳朵、心里都只有我,呃。” 这时不仅是眼耳心,还有身体已经完全属于他。 即便她火候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可是从不吝啬虔诚而热情地献出自己的所有。 滚烫,充满,安稳。 他无处不在。 从身体到灵魂。 “喜欢,楚子晏我喜欢你……” 太喜欢了,心都软了,快要化了。 马车微微颠簸,视线里的好看到极致的楚子晏在晃动,情到深处想要看清他,视线却迅速失焦,迷乱…… 早就完全不能去想,乘着马车游走大街欢爱是怎样一个……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事情。 赵明月,你不得不承认,你被楚子晏吃得死死的,也不得不承认,她被他伺候得很……舒服。 只是明月没想过楚子晏在这方面会有如此攻击性,简直……丧心病狂! 说好的她是攻呢?! 为什么她会喊出“子晏不要,不要了……受不了……”这样的话? 难道她只是床下攻,床上受? 怪不得有人说,面上越是清心寡欲的人一旦爆发那就是……要了命的。 楚子晏,平日你白衣清淡若不清风的样子骗了小娘多少怜爱? 而且…… 她情迷意乱地,浑不知马车已经停下来! 惊醒时明月猛然坐起来,“已经到砚池了吗?车子停多久了?” 天啊,要是停在人家家门口……到底是有多丢人? 楚子晏慢条斯理穿着衣服,白色中衣穿在身上,又恢复了清冷的模样,只是嘴角挂着一丝餍足的笑意,细长的眼中还隐藏欢愉的余韵,格外迷离。 声音带着春风的暖意,他说:“车子刚停下来,我把时间掌握得时间刚刚好。” 刚好……他确定吗? 明月从楚子晏温柔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偷偷地打开马车的窗户。 飞驰停在了……山上?! 眼前是一汪如同砚台的湖泊,青山绿水,确实是美景。 太阳已经落山,天边的晚霞颜色已经消退得只剩淡淡的橙黄,几朵黑蓝色的云弥漫在山头,显然已是暮色时分。 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她居然沉迷得完全忘了时间,回头一瞪楚子晏:“说好了在到张家堡之前就完事的?” “嗯,确实在到张家堡之前就完事了。” 他伸手覆上她香汗未干的腰身:“不过明月要再这样趴在窗边对着我,只怕事情又得再开始一遍……” 明月一看自己还没穿衣服娇嗔瞪了他一眼,脸红。 楚子晏顺势将她拉回怀里,用自己的衣服将她身上的汗抱干:“傍晚起风,把衣服穿上,不然得着凉。” “你也知道是傍晚了呀?”果然他是会给她穿衣反之亦然,“楚子晏,你该不是扮猪吃老虎吧?” “嗯?”好一会儿才会意,“明月此话怎讲?” “就是平时装得一副很弱的样子,其实可厉害着呢……” “噢?”他帮她将中衣系带系上,细长的眼睛抬起,“明月觉得我很厉害?” “……”明月脸再红,但还是点头道,“嗯。” 即便已经有肌肤之亲,可在这方便她还是很容易脸红,他亲昵凑近了些:“那与我欢爱明月可舒服?” “你……明知故问!” 原来每个男人听到自己女人说他厉害的时候,都会虚荣而骄傲,楚子晏此刻哪儿都舒畅:“明月不说我怎么知道呢?舒服还是不舒服?” “……哦!” “哦是何意?” 明知被他逗弄她还是忍不住吃笑一声,一把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他不饶人的嘴:“哦,很舒服。” “呵……”楚子晏朗声笑了,为她穿上最后一件外衣。 两人穿戴整齐下车,双腿间还残留余韵让明月微微颤抖了一下,接收他细腻目光,她的脸又猛然涨红,楚子晏顿时风淡云轻地笑了。 “你讨厌。”明月说了一声走出去几步,不过这一点也不丢人,这种羞涩又亲密的感觉她很喜欢。只是…… “欸?这里怎么没有人啊。” 一片幽静的山林里没有一户人家?她奇怪回头看着楚子晏。 “这里真的是广陵砚池?” “嗯。” “那怎么不见张家堡?” “张家堡并不在砚池。” 明月有点懵:“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张家堡?” “我何时说要带明月去张家堡?” 他确实说的是广陵砚池没说张家堡,明月又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楚子晏不以为然,轻描淡写道:“以飞驰的速度到广陵张家堡一刻钟都不用,明月,一刻钟,怎够?” 之前她还让快点,在到张家堡之前立刻给她结束,他欣然答应说会把时间控制好。可现在已经都什么时辰了?! 已经日暮了!摔! 楚子晏,你当真控制时间了吗? 是控制了,到广陵砚池嘛…… 明月扶额。 “那我现在是在哪儿了?” “中州边界,靠近南州北部的广陵砚池。” 中州边界? 刚才可是在……金陵啊?!中州的中心帝都。 对,以飞驰的速度这么长的时间是能走那么远,只是……哎呦妈呀这回想起来,这一路啊…… “楚子晏,你这个骗子……” “何其冤枉,我几时骗了明月?”楚子晏一脸无辜,满眼笑意。 赵明月欲哭无泪:“你说广陵砚池,我当然以为是金陵外的广陵嘛……” 混蛋啊,歪脑筋都用到这份上。 谁让她记挂那桃花妖,他当然好好好让她想想,谁才是最重要的,楚子晏此刻身心舒畅。 “我可没说,广陵砚池是在金陵的近郊。” 是,他没是说! 赵明月与楚子晏到了张家堡已经是晚上。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尸体上的奇异檀香 张堡主见到晏王殿下恭敬礼待不在话下。 张家与刘碧丽成亲的是张堡主的第三个孩子三郎,他与刘碧丽的婚房依旧被官府封条围着,保留当时的案发现场。 张堡主与张三郎恭敬地跟着明月与楚子晏到了新房的门口。 婢女提着灯笼进去。 室内在数支蜡烛的照耀下由暗到亮,慢慢充满烛光。新房红色喜庆的布置都还保留原样,屋内物件整齐,并没有发生挣扎或争斗的迹象。 明月走了进去,楚子晏跟在后头,在门内站住了脚看明月走向卧床。 床上的被褥虽然不整齐,但也是正常睡卧的常态,红色的床单之上还能见到几处发黑的血迹,是女子初夜的落红。 “洞房那夜新郎是怎么过的?”明月回头问。 张三郎对那日的情形还十分后怕,又担心会被大家怀疑,很拘谨地走了进去:“当晚小生喝醉了,回到新房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也记不大清楚……” “不大清楚记得的是什么?”明月问。 “就是……我抱过娘子。” “三郎!”张堡主睁大眼,“你可别乱了心智,之前不是说趴在床边睡着的,怎么还抱过?” “是!爹,但我记得回了洞房还抱了一下新娘,后来发生什么就忘了,醒来我是趴在床边,新娘不着寸缕就躺在床上……” 张三郎说着更是紧张,双手紧紧地捏成拳头。 “刚开始我还以为她只是睡着,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浑身雪白没有血色,身下有血迹,我也以为我们做过什么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了,她是怎样死的即便我在房中也浑然不知道。” 张三郎断断续续说了不少,但无法从他的话里判断出到底新娘是怎么死的。 如果是现代,还可以通过检验精子来证明,到底新郎是不是跟新娘发生过关系。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性爱过程女方意外死亡,那有可能是女方身体的缘故,但是一连好几个例子都是如此,那就有些蹊跷,尤其…… “那桃花枝是怎么来的?”明月再问。 张堡主回答:“桃花枝是在官府来了之后才发现的,就放在床头。” 若不是因为这支桃花在每个出事新娘的房里出现,可能这种新娘洞房身亡的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电视上有演怪侠一枝梅,这会儿来了一个花贼一枝桃? 明月深呼吸,刚才进屋时就问道一股类似檀香的气味,很淡,飘飘悠悠,她还以为是附近有焚香。 进屋之后香味就闻不到。 如今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又闻到那股香气。 而且持续不散,那么香源就该在附近。 明月蹲下闻了闻被褥,确实这香气是从床上散发出来的。 “张堡主家用蒲若脂熏香?” “家中倒是焚香,但小儿不喜檀香味,他母亲常焚的是甘松、苏合、丁香等,不知这蒲若脂是何物? 张三郎不喜檀香味? 明月思索了片刻回答: “这蒲若是长在湿地的一种比较罕见的树,树脂有类似檀香的气味,但又更苦涩一些,能驱虫防腐,不过有些毒性,阴阳师会用来炼制一些药剂,但常人并不能长期使用。” “如果是檀香的气味那张家堡必然没有,小儿们都不喜这气味。” 明月微微点头,去打开一旁的衣柜,衣柜里确实没有蒲若的气味。明月又走回床边揪起床单分辨血迹上的气味,她微微蹙眉。 楚子晏站在远处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这丫头在感情上虽然有些迟钝,可平日却是聪慧得让人喜欢。他眼睛一直没离开她,看她利落秀丽的言行,听她清朗灵动的声音,百看不厌,百听不烦。 回程的马车上,明月说:“我先送你回晏王府。” “这么晚明月还要去京都殷府?”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看他不悦的神情明月失笑,“我不是去看风凛苑。” “那就是去京都殷府的太平间。” 还真猜对了,所以明月说,跟这人一起生活要做什么事情铁定都瞒不过他,明月对他笑眯眯。 楚子晏面色依旧不悦。 明月拴着他手腕:“乖啦,我就去一会儿。” 乖?如果他没记错,他已经跟她很好地证明过他是个男人,用乖字来称赞他实在是让人想气也气不了,想高兴又觉得不应该。 “我同明月一道去。” “你先回去休息……” “该休息的是谁?” 反正她也不怎么累啊,而且今天是谁占用了她的时间才弄得这么晚?明月一句话没说,但楚子晏眯起细长的眼,冷冷一笑:“看来是我错了,还能让明月有精力四处奔波一点都不觉得疲累。” 哇?这人真会读心术! 楚子晏低声又问:“我们是不是还要去一趟广陵砚池?” “不不不不!不用!”此王不能激,她就随便来几个表情,居然能被他破个七七八八明月举手投降,“我腿还酸呢……” 那也没见她乖乖的? 楚子晏睨着她不言语。 明月:“我不是心疼你嘛。” “所以你觉得我就心安理得让你这么折腾?” “……好嘛,一起去,就去一会儿好吗?” 楚子晏看着她过于体贴的模样又有些后悔自己的态度,叹了一口气将她抱入怀中。 “明月,我没你想的那么需要被保护,不要什么事情都先想到我。” 知道他其实是心软了明月噗嗤一笑:“诶殿下,不是说万事以你为先?” 楚子晏无奈,他正经跟她聊天呢她没个正经,抱她入怀不与她明亮狡黠的眼睛对视。 “我希望明月变强又希望与明月朝夕相处,时刻想做明月心中最重要的人,又不想明月凡事都为我,如今才明白人与人相处可以如此牵肠挂肚。” 明月不说话只是会心笑着,喜欢听他轻柔耳语般的倾诉。 喜欢他一点点透露他的心思。 “明月要记住一点,我没你想的虚弱,不管这躯壳还是内心,这一世还没在谁手里吃过亏……唯独在你身上觉得很亏。” 明月听着他的声音都有些变成声控了,一直沉浸在他为温润的声音里。好一会儿才会意:“啥意思?你在我这儿怎么吃亏了?” “明月待我太好,变得无论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变得有时候在你面前总觉得心疼你,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原来是这个意思,明月竖起的毛瞬间软软的顺下去。 靠回他怀里。 抬起他的手圈住自己。 “那小爷就给你指一道明路包你不亏,那就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无论聚散与死活, 我曾发誓对你说。 拉着你手紧紧握, 白头到老与你过。 这是诗经中《击鼓》追踪的两句,全文其实是说战友之间的感情,但明月觉得用来形容情人之间的感情也很恰当,尤其她与楚子晏经历过那么多之后,再没恰当不过了。 楚子晏脸贴着她清凉的发,轻轻摩挲,并没回答。 到了京都殷府,在殷世荣与仵作陪伴,明月与楚子晏到了太平间。 刘碧丽的尸体停放在床架之上,天气还不算太热,但已经过了两日,尸体有些干硬青黑,皮肤之上尸斑浮现。 不过却没闻到尸臭,而且与明月想的一样,这尸体上有蒲若脂的气味。明月带上了手套,在仵作陪同之下打开刘碧丽的双腿,蒲若脂的气味更加重了一些。 蒲若脂算得上是一种防腐剂。 明月问:“仵作大人,之前的两个新娘身上可否也是这样的气味?” 仵作回想了一下说:“第一位死者下官一直没留意,到了上一个似乎也是有些檀香的气味,似乎是跟跟下体遗留之物有关。” “仵作是说新娘体内的精液有此种气味?” “呃……是,确实验出含有蒲若的成分。” 这种东西怎么会在精液之中验出来?明月想不通,不可能是注入啊。 “该不会是用了含有这种成分的润滑剂吧?” “润滑剂……”仵作被明月的大胆猜测给呛了一下,现在的年轻人啊,“蒲若虽毒性不强但毕竟有毒,此物做情趣药剂不大妥,而且还出现在多个死亡案件之中,这……不妥。” 确实如果有人用了这个调配润滑剂,那也是挺惊世骇俗的,防腐跟驱虫效果……不是他们智商奇葩就是她想象力太奇葩:“殷大人,除了这三个案子之外,还有没类似的案件?” “明月公子倒是问对了,从京都殷府接手这案子之后,我们查过此前确实也有这样的案例,突然暴毙的新娘还有三人,分别是十二月底成亲的陈氏,一月成亲的林氏,二月成亲的罗氏……” 殷世荣说: “那三人是普通百姓,这些事他们只当成了灾病避讳着,后来问了才含糊说起。不过那三起案子,只有一月成亲的林氏新房中有一支桃花,其余并无。” 难道花贼一枝桃还有两起案子忘了带桃枝了? 这不大可能。 按犯罪心理学来说,如果一个连环杀手用同样的手法行凶,那么他很难去改变这个习惯,这是一种心理罪,有些扭曲偏执类似强迫症的犯案手段。 第二百一十三章 晏王当真喜欢你吗 因为楚子晏出面,所以明月轻而易举从殷大人那拿到了详细的资料,包括殷府追查到的各种线索。 殷世荣对赵明月也颇有好感,想当年才十四岁的孩子可帮着破了鬼画师那棘手案件,日后必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明月与楚子晏回王府的马车内,明月借着夜光灯翻阅手上的资料,每一条记录都看得格外仔细。 这丫头一旦钻入一件事基本是出不来的,楚子晏不得不提醒:“明月,在车上不要看文宗,对眼睛不好。” “……好。” 她说着好,但还是继续翻下一页。 那桃花妖的案子就有这么着急吗?楚子晏一把抽出她手里的文宗。 明月手落空眼睛跟着那文宗,她正看到关键处呢。目光急切看着被他抽走的文宗可又不敢明摆着问,表现出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让楚子晏哭笑不得。 看来,不好好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是不行了的。 楚子晏将文宗移了过去,她脸上立竿见影浮现出笑容眼巴巴伸手去接…… 还真敢来拿? 他的手忽而转向,抬起文宗轻敲下她的脑袋。 不知悔改的丫头,本王是当真让你拿回去看的吗?你也敢了。 她被打醒,吧嗒了一下嘴。 楚子晏似笑非笑看着她:“方才明月说那个叫什么来着……” 拿回文宗是不大可能,既然这样他能别表现出时刻要给她的模样吗?这简直就是把菜送到嘴边她张嘴要吃的他就收回去,吊人胃口嘛。 “蒲若脂吗?” “不是,润滑剂。” “……”难道他是觉得她知道得太多了吗?明月讪讪笑了两声,“殿下想说什么呢?” “明月是怎么突然就想到这个的?” “正,正常推理啊,不然呢?”楚子晏继续要笑不笑的,明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该不会对那什么感兴趣吧?!” “那什么?”他挑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噢,那个,自然不感兴趣,我们用不上,明月很润滑。” 明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楚子晏这种腹黑说话自带内涵的人,简直就是防不胜防。 之前有次在静安殿,蒙律说眼睛大小又无所谓,她就随口说,同一角度大眼睛比小眼睛看到的范围要宽。蒙律不信,她就给他做了一个实验,然后蒙律心服口服。 蒙律说:“要不咱们让殿下来看看,我觉得殿下眼睛小。” “殿下的眼睛比你的大吧?” 正好楚子晏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就说:“殿下,蒙律要跟你比眼睛大小,他说他的眼睛比你的大。” 楚子晏非常淡然地扫了一眼他们实验场地:“明月觉得呢?” “我当然觉得殿下的大啊。” “嗯,我的是很大。” 数秒钟之后,她觉得不对劲补充:“我是说,你的眼睛比蒙律的大。” “嗯,是我的大。” “我说的是眼睛。” “我知道。” “……” 如此,不胜枚举,防不胜防啊。 不说了,说多了貌似都是她自己河蟹,人家说的时候可文质彬彬正人君子。 赵明月是那种一旦手头有事,就想着一定完成的那种,知道这点楚子晏把那些文宗都带到了静安殿。她洗好澡果真想着趁机想去讨好把文宗拿来。 蒙律挡在门口,说:“殿下有令,今夜大家都要好好休息不相互打扰。” 这命令真的是让人……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 明月无功而返回到了书院,她的床依旧柔软,被褥上有淡淡的香草气味,躺着想了想案情,又想了想楚子晏最终还是困得睡过了过去。 自从跟楚子晏在一起之后她的休眠慢慢就正常了,不像刚从阿鼻道出来拿回作息混乱,经常在杀戮的梦里醒来。 睡饱之后,脑子突然很清醒。 又开始运转起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 其实京都殷府所查的旧案,跟现在的案子是一样的性质。那时候的三个新娘分别是十二月、一月、二月结婚。 之所以只有一月新娘房里有桃花,是因为今年金陵的桃花在一月盛开,那时候风凛苑根本就没有从幽冥桃林出来,当然不可能是他犯案。 至于夜宅的桃花,那是因为风凛苑跟空音雪两人打架,把院子里的树木都毁了,她逼着两人将房子跟院子修好。空音雪用纵雪术修了房子,风凛苑在院子里种满桃花,桃花妖的桃花四季不衰。 只是,这四月桃花没了踪影的时候,在后边发生的几起案子中,却有了一个共同点,就是每个现场都会有一支桃花。而这桃花只有风凛苑的院子有,风凛苑又正好与刘碧丽有那么一点关系。 如果这案子不是风凛苑干的,那么就是有人想要故意陷害风凛苑。 而能在案发现场留下这个线索的不是罪犯,那可能就是比罪犯手法更高端的人,才能无声无息的进出现场。 风凛苑刚从封印出来两个月就惹上这个仇人? 还是说,这个人针对的不是风凛苑而是她? 那这样范围就更小谁知道风凛苑是她的魂器? 可这么一想就复杂了,有人要陷害她? 那明月宁愿相信,这支桃花只是故意转移官差的视线。只是这个不大可能,因为前三起案子罪犯都能顺利掩盖过去,又何必画蛇添足留下一个连环杀人案的线索? 这么一想很通,明月振奋翻身下床迅速穿衣洗漱,她要立刻去一趟京都殷府! 不对,京都殷府不行,毕竟吴虚还在那跟她杠着呢,还是先询问一下家里主子的意思。 嗯,那她先去静安殿请安。 明月直奔静安殿,可楚子晏不在,才猛然想起他有晨读的习惯,又跑回书院。 果然看到某人在书房的窗前对她摇头笑:“一大早就开始上蹿下跳的是做什么?” 晨光清润,书房雕花的窗户敞开,窗前廊檐外一株碧绿的石榴树,枝头零星点缀红色的花蕾,楚子晏坐在绿树红花窗棂后,将景致框成绝美的古风画卷。 美人如画亦如梦  。 她举步入画,走过石榴树,踏上围廊站在他的窗外。看他目光随着她转动,心中春风四起格外温暖和煦。明月曲臂撑在窗台上望着他: “你一早就来怎么不叫醒我?” “让明月多睡一会儿。”他放下手里的书目光亲昵,“现在晚上可还做噩梦?” “不做了。” “那睡得可好?” “好。” “那便好,方才急着是去找我?” “嗯,我想了一个计划,不过担心大司命会不高兴,所以想问问主子我该怎么做好。” 哎呦,他家丫头还懂事了。 “虽还不知是什么计划,不过本王的女人要做的事何须忌讳一个大司命?” “诶,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上次琼枝的案子我都惹他不高兴,管家说了,枪打出头鸟让我谨慎些。” “管家是为明月好,不过你这小麻雀飞到哪儿,我都能把手伸到那去,所以安心去做就行。” 明月指着他得逞一笑:“那我去了。” “回来。”他站起来绕过书架从书房门口走出来,“说风就是雨,先吃早饭。” 次日。 京都殷府就宣告破案,风凛苑被关入大牢三日后处决,赵明月作为连带责任人也被关入大牢等候最终审判。 赵明月的牢房就在风凛苑的隔壁。 风凛苑看着她被关进来啧啧几声,走到相邻的牢墙边蹲下来笑颜如花:“主人,你穿囚服的样子也很迷人啊。” 明月看他脸上倒是没有新伤口,等牢役走了之后,将手里的一个白瓷瓶递过去:“吶,这个对被鞭妖棘打出的伤口很有用。” 风凛苑低头看了一眼瓷瓶:“主人果然心疼我呢?”作势立刻脱衣服。 “你干嘛?” “当然是让主人帮我上药。” 帮他上药没问题,可他故意露出的肩膀跟锁骨上哪有伤口?明月看他这个时候还如此骚包,对他勾了一个手指头。 他是迈着小碎步过来的…… 明月顿时觉得自己勾指头比起他还是弱爆了。 不过她还是毫不犹豫手就按他被鞭打的伤口。 “嗷……”风凛苑嗷的一声无比哀怨看着她,“主人欺负我。” 这招是夜十的损招,她是深受其害学而用之:“别在我面前装了,伤口都在前边你自己去擦。” “可是……” “去不去?!废话那么多?” “好凶。”风凛苑哼了一声,拿着药膏自己到角落里可怜兮兮的擦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来到两人之间的铁栏杆旁,楚楚可怜指着脖子上:“这,我看不到。” 脖子到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一道皮开肉绽的血条子,明月拧起眉头,接过药帮他仔细涂上。 风凛苑慢慢偏头看向她。 她用手一拨:“别动,擦药呢。” 他转过去了一会儿,又转回来。 她停手,横眉:“让你别动。” 风凛苑当真不动了,看着她不动,明月挑眉:“怎么?给你擦个药就感动了?” “呵。”他失声一笑,“你就不怀疑这事是我做的?” 她只能侧过头去看着他伤口继续涂药:“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进来?” “晏王殿下能让你真进来?” 诶?貌似这个角度去想的话还真让人有点虚荣心膨胀的感觉。 看她嘚瑟,风凛苑淡淡反问:“晏王当真喜欢你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如花美眷风凛苑 “你会不会说话?这事还能不当真?”明月没好气道。 他又是嘲讽的笑但立刻又嗷嗷叫,因为明月非常不满意地又戳他伤口。 “主人到底是给我上药还是戳我伤口的?” “那些人打你的时候可不见你哼哼。” “那些人又不在乎我疼不疼。” 明月闻言手一顿,看着他。 他媚眼一抛:“怎么?被我这话感动了?” 明月摇头:“不是,是想起晏王也说过一样的话。” 风凛苑一愣,一把将她手中的药抓走:“虽然我愿意做小让他做大,可主人老在我面前说他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是你先说的吧……”呸,这话题不是这么接的,“什么时候有大小了?” “主人把我带出来,我就已经是你的人。” “这可跟当初说的不一样,你只是魂器。” “魂器是你说的,我可是认定了,你将我带出来我就是你的,这一世生是你的妖死还是你的妖……” 明月就只能呵呵哒。 “我可从没认可,而且你也必然不是这么认定,否则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当上了春风楼的花魁?” 风凛苑闻言忽而一阵惊喜又凑过来:“主人可是吃醋了?” 这是哪来的结论? 赵明月后退三步。 此人脸皮太厚,想象力太丰富,思维太奇怪,无法沟通,最好远离。 但风凛苑却笔直走了过来,身体幻化成无数花瓣扑啦啦穿过铁栏杆直奔明月。 明月疾步后退。 已经贴在墙上。 粉红的花瓣在她面前凝聚成型,风凛苑几乎贴着她站着近在眼前。 他跟楚子晏几乎一样高,所以弯腰把脸凑到她面前,笑容比花还要鲜艳。 “主人别生气,我去春风楼争花魁只是证明我最好看并没卖身,既然认定了主人,那么我的一切都是主人的……” 他这样天花乱坠的话且先不论,明月指着他手上的捆妖索:“捆妖索对你没用?” “这个啊?”他抬起手上的链子轻轻一吹,链子化成片片花瓣飞散,“就吴虚那道行,这捆妖索能耐我何?” 尼妹啊,这妖孽居然是法力如此厉害的角色,还好当初没跟他真打起来,不然还真是够呛。 只是…… 明月忽而一怔。 “那……你怎么还留在这儿?” 明月有些差异风凛苑比她更差异:“不是主人跟我说,不许伤人?” 她是这么说过……他没必要这么听从吧?而且,只是逃出去又跟伤人不伤人没关系。 这家伙又在花言巧语吧?说话跟他的术法一样让人眼花缭乱。 “那也不必在这牢房里受苦。” “好久没被打想尝尝滋味儿。” “你有被虐待狂吗!”明月想抽他。 “更重要的是,不挨打主人怎么会来救我,主人不来我有如何知道我对你重要还是不重要。” 明月看着他迷离的双眼,那种时刻绽放的美貌确实很诱人,但明月却敬谢不敏:“风凛苑,你这些话还是换个人听吧,对我没用。” “噢?” 明月从他身前退开目光清澈看着他:“你知道我的魂器与常人不同,一旦被发现其实对我并无好处,当初没人知道你是我的魂器,你却甘愿被擒进来。” 风凛苑捂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他演得会不会太浮夸了?明月叹了口气:“就算你不知道这个,连吴虚的术法都困不住你,你的妖身又是如何被发现的呢?” 风凛苑忽而轻声笑。 “我的主人啊,你是很聪明,可你觉得我们家院里的桃花被人带到案发现场,是针对我还是针对你呢?” 这个正是明月的纠结之处。 风凛苑对着她嫣然一笑,细长的手指划过她细腻的脸庞:“小笨蛋,你呀,被人盯上啦,已经有人知道夜宅里住的是你的什么人。” 他说完转身,轻松地又从她的牢房钻了回去,再回头笑意盎然看着明月:“还是你觉得,是我的仇人找上门来?我可是被封了千年,而这两个月也还没来得及去跟人旧情复燃呢。” 明月陷入沉思,腿上忽而一下刺痒。 有东西咬她?! 掀开库管一看,好几只黑色的小点点,明月蹦起来:“有跳蚤?!有跳蚤!” 风凛苑话说道一般见状这才真愣了一下,然后捧腹大笑:“主人这是怕跳蚤吗?你怕跳蚤?!” 明月被说了一通,顿时有些尴尬,谁怕跳蚤啊?她赶紧低头拍库管,再也不敢站在有稻草的地方。 风凛苑的一道花带飞来,还带着笑意的声音说了一声:“净。” 室内的稻草顿时整齐铺在了一角,地上的杂物,墙上的霉斑还有跳蚤统统消失,虽然不能说焕然一新,但真的干净了。 明月失笑:“你的术法倒是很好。” “不过是移花接木,我是桃妖当然会。” 没一会儿,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有人抱怨连连:“哎呦这怎么突然多跳蚤!” 明月噗嗤笑:“你自己的牢房怎么不整理下?” 风凛苑无所谓地看看四周:“我再美可到底是个男人,脏乱点又无所谓。” 他还有这气节啊?不过第一句以省略,谢谢。 明月当然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完全相信了他,也没真正在牢里呆了多久,第二天就偷梁换柱给带了出去。 金陵城内因为皇帝为晏王选妃很多急着嫁的姑娘,又因为采花贼一案都不敢出嫁,如今传出采花贼已被抓获,所以又有人家开始张罗姑娘出嫁的事。 金陵城南做陶瓷生意的陶老爷家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陶静娴,要嫁给城北卖字画的林家大公子林俊。 结婚当日。 陶家小姐陶静娴的绣楼之内,新娘子正在里间化妆。 此时从外头走来一个一身混搭服侍的公子,参差不齐的刘海之下帮着一条暗红色的护额,皮肤晒得黝黑。长眉大眼,眼角微微上扬,看着挺妖冶的大眼睛里生着一双纯净的眸子,看人时神眼清澈发亮,热络到不行。 他一双长腿旁,还站着一个六岁的漂亮男孩儿。 小男孩儿一头黑色短发,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一身亮晶晶的雪白衣衫,脚下踩的小靴子干净漂亮。 但他表情非常的不爽:“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黑色的头发跟眼睛?你那一头银发出来还不得把你当小妖怪给抓了?” 这两人便是夜十跟空音雪。 “不过就是幻术,没人的时候就能变回来,而且……”夜十伸手去捏他粉嫩的脸颊,“黑发明明也好看。” 啪 空音雪这一下打得毫不留情。 “不许捏本大爷的脸!” “抱歉抱歉,小爷我又忘了你骨子里是个男人。”嘴里说着抱歉但分明就是很故意,夜十大摇大摆地走进屋。 空音雪双手环胸,瞪着夜十的背影小短腿很用力才迈过高高的门槛。 “为什么人类的门槛要建这么高?” 夜十双手交叉在脑后头也不回继续幸灾乐祸:“不怪门槛高,是你腿短。” 怒了! 空音雪横眉竖眼冲了过去要踹他。 “来了?”此时一句清亮的嗓音从内室传了出来。 接着一个大红色的身影从雕花的拱门内走了出来。 虹裳霞帔步摇冠, 钿璎累累佩珊珊。 门口方才还在斗嘴的一大一小同时惊呆,夜十依旧保持双手枕在脑后的站姿,空音雪保持双手捏泉的状态,姿势随不同,但表情一致的傻眼。 凤冠霞帔的不是陶静娴,而是移花接木的赵明月。此刻的明月一脸红妆,着缨络垂旒玉带蟒袍,百花裥裙,大红绣鞋。 都说陶静娴貌美如花,比起赵明月这一身红妆可差得远了去了吧?不然他方才见到陶静娴一点感觉都没有,可如今看着赵明月心跳都快迸出来。 夜十狠狠地咽了一下嗓子。 空音雪跟他也是同步,忽而想到赵明月问他,如果他是个姑娘好看吗? 如今他再也说不出不好看的话。 空音雪从来不觉得人界的女子有他们狐灵女子好看,狐灵的女子或美如天仙或惊艳无双,哪是人类的女子能比。 可……可赵明月这一身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即便是身着嫁衣的聘婷娇娘,可依旧有一股卓绝的正气……呃,他在想什么,居然拿赵明月跟女人比! 这么一想,他猛然指向赵明月:“啊,赵明月!你这是什么鬼打扮?” “怎么?不好看?” 明月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来,夜十放在脑后的手也不由自主慢慢放了下来,此刻打死他都说不出不好看。 空音雪横眉竖眼:“不好看!我不喜欢!” 明月怒瞪他,空音雪瞬间脸红别开头:“我不喜欢你打扮成这样然后上别人的花轿。” 明月瞬间被他矫情的模样逗笑了。 笑眼如月,红唇如一颗等人采摘的红樱桃。 夜十怎么都不能将视线移开,也不能说话,心一直在持续攀升的砰砰跳。 看平时热闹的他如此安静,明月转头看过去:“夜十也觉得我难看?” 夜十喉结摆动:“……挺好看,就是你一男人比女人怎么还咳咳……我出去一下。” 他忽而转身就走了出去,因为在赵明月的注视之下他心跳越来越快,越站越紧张,这……不科学! 第二百一十五章 风凛苑迎亲赵明月 自从那次在水下给明月度气之后,他的心就变得有些不一样,视线总是一回神又已经黏在赵明月身上。他觉得可能是两人感情太好,才有了形影不离的感觉。 可那日在夜十神殿,他抱她去取灵芝时起了生理反应,那也就罢了,可晚上回去居然做了一趟春梦,自己抱着赵明月激动得一塌糊涂,醒来居然裤子湿了…… 艹 连忙趁着赵明月一心专注于研究《太阴缚术》,便丢下她去找了女人,心想着大概是因为太久没碰过女人了才会如此怪异。 那一夜,他大战几百回合雄风不倒,有些安心了,看来只是因为没有女人,才把明月那家伙当成了假想对象。 只是,抱着怀中的丰满女子,心里却莫名空虚。 无论他们的纠缠有多紧密多滚烫,总也温暖不了心脏,片刻的欢愉之后带来的是无尽的寂寞。 回到南山,赵明月依旧在专心致志练功,她要拔掉鬼面这个威胁的决心很坚定。 想到傅若水夜十忽而莫名伤感。 又何必执着于以哪种身份陪伴?哪种心情喜欢?男人或女人又如何?在他这样不断轮回的生命里能遇见让他心里温暖的人,并成为挚友常伴左右,其实是赚了。 你看,他一叫:“赵明月!” 那个人会立刻答应,然后对他温暖笑着:“回来了?” “嗯!回来了!” 然后他就能坐在她身边很近的地方,感受她的一切。 足以。 只是…… 感情如同泉涌,他以为心里的那口井很深,可以承载很多关于他对明月的心意,只是今日见她一身凤冠霞帔,心中泉水顿时满溢喷薄,怎么都藏不住。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哪怕是堕神他也不曾心跳加速。 夜十轻轻捂着心口,他对明月有欲望。 人一旦有欲望就会想要得到,一旦想得到就会想着去占有…… 蒙律张口想要叫住浑浑噩噩的夜十,楚子晏抬手制止,蒙律立刻闭嘴。 楚子晏望向陶静娴的绣楼,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忽而大步了过去。 走到门口,果然见内堂雕花门前一身红衣的明月,美若惊鸿,他只是怔怔看了须臾,在明月对他绽放出一丝羞涩的笑容时举步走了过去。 走到明月面前,他的眼神忽而阴郁起来:“我有些后悔。” “嗯?” “不该让明月身着嫁衣上别人的轿子。” 怎么这话还跟空音雪有些相似起来,明月失笑:“又不是真的。” 即便是假装也让他非常不悦,看明月此时的模样他又凝神望了好一会儿,眸光一转:“蒙律,带空音雪出去。” 赵明月愣了一下忽而大惊:“不行!”一看他那眼神就不是什么事,“马上就到时辰了,殿下别让我前功尽弃。” 楚子晏看着她的唇目光转浓:“明月以为本王要做什么?” 蒙律已经带着空音雪出去,并关上门。 又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意图,明月拉开两人的距离:“反正今天你不许碰我。” 不许他碰?楚子晏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明月后退:“楚子晏,别闹。” 他被拒绝面有愠色。 “我要尝明月唇上胭脂的味道不行?” “不行,你再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还没见过明月对我不客气的样子,突然很想知道。” “诶诶,你一个如花似玉的殿下,能不能别做出一副逼婚寨主的模样?”明月弯腰从他手下逃脱。 楚子晏似是知道她的路数,一把抱住她的腰捞回来,毫不客气地吻她住嫣嫣红唇。明月推脱不得,只能认命给他。 他当真吃掉了她唇上的胭脂,微微甜涩的花香在两人的唇齿间蔓延,他的吻从开始的深重慢慢轻柔,随后一声缓缓的叹息。 “明月……”他离开了她的唇,“不跟夜十往来了可好?” “嗯?”这浓情蜜意的吻怎么就跟话题搭不上? 还是她听错了?怎么突然说道夜十。 楚子晏拇指抹过她的唇瓣,不想任何人觊觎他的女人,可又深知这种要求赵明月怎么都不会答应。 试过的,不是吗? “我就是不想让别人惦记明月。” 她哪来那么多人惦记?明月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怎么会来?” “没怎么,就是来看看。” 此刻门口传来敲门声,外头有嬷嬷询问:“新娘子准备好了吗?迎亲队伍已经进入北大街。” “马上就好。”明月抹去楚子晏沾染了些胭脂的漂亮嘴角,“别担心,我没事。” “嗯。”楚子晏拿起红色的盖头帮她盖上,还是有些不甘心地说,“我还是后悔。” 明月只笑不语打开了门。 门口的蒙律赢了上来,在楚子晏身边说了一句:“殿下,楼烟逻公子与他妹妹也来了。” 楚子晏脚步忽而一停,望了披着红盖头的明月一眼举步跨出门槛。 明月隐约听见了蒙律的话也想跟着出去,走到门口就被嬷嬷推了进来:“新娘子不能出门,就在屋里等,新郎会到绣楼接你下去。” 被推进屋的赵明月凭借着身高,掀开了盖头看向楼下。 楼氏兄妹二人站在庭院对面的回廊望着绣楼,楼烟岚的目光跟随着楚子晏转动离开。他的哥哥楼烟逻与明月目光相交,微微一笑,似是极为友善。 她跟他又不熟,他太过放大的笑容反而让人觉得不大舒服,明月也来不及再深究,便已在三姑六婆与姑娘家的小姐妹簇拥之下,推进了内堂。 小姑娘们说:“静娴姐姐,等会儿我们可要为难一下准新郎官,你可别心疼啊。” 这古代的接新娘也弄得这么热闹? 其实陶静娴这个婚礼不过是个幌子,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其中事由只有两家主人知道,其他一切还是按照正常的礼仪进行。小姐妹们可要白忙乎一场,应该说新郎官得白白被欺负或多花银子。 远远传来一连串爆竹的声响。 接着迎亲的笙箫由远而近。 再来楼下的院子开始人声鼎沸。 没一会儿新郎带着伴郎跟亲友上了绣楼的台阶。 走廊里顿时传来一阵阵小声的尖叫。 “哇,新郎居然如此丰神俊朗!” “天啊天啊……”一个丫头疾步跑进来,脆生生的嗓子充满了惊喜与羡慕,“表姐表姐,我也只听说未来表姐夫一表人才,没想到如此俊美!” “是啊,简直太好看了,似乎比刚才见到的晏王还要好看!” “哪有……晏王这还没娶亲的才更好看呢。” 姐妹们哈哈大笑。 然后有人说:“是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明月还诧异,这林俊长得有那么好看吗?居然敢拿来跟她家楚子晏比?这世上就没见过比楚子晏更好看的人。 不管这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道理,在没喜欢上楚子晏之前,她也是觉得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 此时人潮到了绣楼的门口。 小表妹一把堵住门:“表姐夫……不对,还不能叫表姐夫,林公子若想接走我家表姐,可得表示一下诚意。” 明月没听到人说话就只听见响指一弹,接着有伴郎说:“这是我们新郎准备给各位姐姐妹妹的见面礼。”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接着姐妹团已经欢呼起来。 “表哥!”小表妹弃械投降一口一个表哥,“表哥实在太大方了,居然给给每一个人准备了一颗北海珍珠!” 北海珍珠? 明月在现代知道的北海珍珠,可没多贵重吧…… 可就听到嬷嬷在她耳边说:“小姐,姑爷是林家的大公子,日后是要掌管家业的,这一出手一栋房子都没了。” 一栋房子都没了?! 不就发了几颗珍珠吗? “小丫头们拿到的北海珍珠差不多有鸽子蛋那么大……” 尼玛林俊疯了,明知这一趟是假的居然出手还如此阔绰!? 不过虽然新娘是假的但亲戚是真的,接新娘也只走这一趟,当时商量好的,等事情解决之后林俊再与陶静娴拜堂就可以,其他礼数算今天的。好在林家跟陶家也是大气,说为了抓到真凶愿意全力配合。 但再怎么说林俊啊,我们现代的新郎来接新娘洒的那是两元、十元的红包,你大爷的洒的鸽子蛋珍珠!牛掰! 门口一群衣衫光鲜的人群之中,高挑的新郎一身红袍,红冠束发。 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红唇吟着一抹笑,拱手问:“各位小姐姐与妹妹,能否容我去接我家娘子?” 这声音?! 赵明月头皮一麻,下意识要掀起盖头,一旁的嬷嬷眼疾手快压下:“小姐,这盖头不能掀。” 可这不对啊! 门口的人不仅没拦着新郎,还供拥着他来到了新娘的面前。 从红盖头的下方,明月就看见对方红袍的下摆,还有一双黑鞋。 新郎朝她伸出一根绑着红绸的如意玉,明月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既然戏都演到这儿了,她也只能伸手握住如意玉起身。 新浪便牵着她从绣楼走了出去。 一双红袍新人跨过了高高的门槛,走过雕花的走廊,下楼梯的时候新郎脚步放慢让她缓缓跟上。 明月故意放慢脚步,站在高处,从红盖头下方看到对方刀削般的背影。 再放慢一点速度,等新郎再下一个台阶就能看到他的脸。 第二百一十六章 花轿上的鬼新郎 新郎却忽而轻声:“这楼梯果然不怎么好走,娘子,为夫背你。” 他没下去反而上来一个台阶背对她站着,但即便看不到这人,明月额头还是瞬间黑线。 “风凛苑……” 难怪大家都说,新郎好看?这妖精能不好看?! 也不必问他为什么在这,毕竟这家伙轻易就能穿过普通的牢房,吴虚的捆妖索对他而言如同蛛丝,他能出现在这一点都不奇怪。 赵明月嘴上能忍,可腿好像有点不听使唤,非常地想要将这家伙踹下楼! 一旁的小姐妹收了这妖孽的珍珠之后组团倒戈,起哄:“新郎背新娘!幸福万年长!” 这群被美色与钱财迷惑的混蛋丫头们! 风凛苑见她许久不动,回头说:“娘子不想为夫背是想要抱吗?” 明月干脆绕过他,可那家伙一把往后捞住了她的双腿往身上背,明月低声惊呼,也连忙拉住盖头,不然盖头得飞起来。 风凛苑张扬一笑:“我背娘子回家了!” “风凛苑你太过分了……”明月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问,“为什么会是你?” 他当她说的是甜言蜜语,一脸春风得意回答:“我可不是楚子晏,还能看着自己女人上别人的花轿。” 她什么时候是她的女人了?糟糕!楚子晏……明月觉得这下难办了! 众人供拥,伴娘努力举着红伞遮过她的头顶,明月趴在风凛苑的背后被他背着下了绣楼的长梯。 毫无意外看到楚子晏站在对面的廊檐下,面色阴郁望着她。 赵明月此刻又只有三个字形容自己的心情……嘤嘤嘤! 很想抓着风凛苑的耳朵往死里蹂躏,你丫的要害死我啦!只是…… 楚子晏身边站着的楼家兄妹脸上依旧洋溢着深深的笑意。 楼烟岚明月见过几面,但楼烟逻这次是第二面。 此人体型高大结实,模样桀骜不羁,但双眼却有着深不可测的光芒,她无法从他身上判断他能力的大小,却能从他身上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这个人与楚子晏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为何却能成为朋友? 也不知是不是风凛苑也察觉到了那人非比寻常的气场,所以也望向楚子晏那个方向,他嘴角扬起了笑容。 “晏王身边那个人,娘子也认得?” “不,不认识。” “他跟晏王是什么关系?” “据说曾救过晏王,怎么,你认识那人?” 风凛苑将她背出了庭院,穿过前厅,再也看不到楚子晏那几人,风凛苑低声又笑:“哼哼,不认识,只是觉得主人似乎也不反对当我娘子。” “什么?” 呃,刚才他问,晏王身边那个人娘子也认得?她一下就接过话了…… 明月双手伸到他脖子那……掐死你个妖孽! 惹来他一阵也不知道是愉悦还是刻意的笑,这桃花妖分明只是桃花妖,但他身上似乎总有些刻意的成分,总让人觉得他不怀好意。 楚子晏也说过,这桃花妖城府很深。 可真要探究起来…… 她是一个从现代来的小阴阳师,在苍元大陆不过生活了四五年。风凛苑是被封印了千年的妖精。怎么想拿都是八千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所以他又何必对她不怀好意? 再来,说到要嫁给她那也不可能。她还不信自己能让妖一见钟情,这简直就是……羊爱上狼的几率。但他却一直都在逆她的思维而行。 明月在想,或许她不该坚持什么所谓的诚信与报恩,早该断了与风凛苑的关系的。嗯,等此事之后,她还是与风凛苑解除契约比较妥当。 风凛苑将她背到了花轿里,扶她坐下之后放下轿帘。 这时…… 明月看到了在风凛苑背后还站着一双脚。 他跟风凛苑脚步非常一致地进退。 明月还想看清楚,但轿帘放下她就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轿夫吗? 可不对,那人身上似乎穿着一身黑色光泽很亮的锦衣,而且似乎胸前还戴着一朵大白花。 似乎她还看到了他露出袖子外边一双……写有字符的手。 “起矫——” 轿子抬起来的时候,明月又看到了那一双写着字符的灰白手掌! 而且这只手就在她的身旁。 不算宽敞的轿子里无端多出来一个人,就挨着自己坐着,确实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好在明月是个阴阳师,不然非得大叫出声。 从盖头下方能看到对方穿着一身亮色的锦袍,是新郎礼服的样式,不过是纯黑色的,他胸前佩戴的是一朵白色的新郎花球。脚上一双黑色的鞋。 他规矩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苍白得有些蓝,指甲发黑,手背上是用黑墨写着符文。 明月一看这符文,目光一凛。 她刚接近楚子晏那会儿修为没有恢复,为救楚子晏就在他身上写过“隐匿黄泉”,那是能让人躲避黄泉之眼的术法。 而这人身上的符文叫“隐匿八荒”。 就是让人隐藏于五行八荒的人界,当然这个人其实已经不能算是人,而是“活死人”。相比较尸体而言这个活死人被阴阳师用术法供养,还能以原来的基本面貌起居,正常来说是行尸走肉。 明月不知这人面部如何,不过从他手背皮肤来看,即便是死灰色但并没有腐烂的痕迹,且他的身上没有腐臭,还有一股……檀香气。 较檀香气更苦涩一些的……蒲若香。 如此就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腐烂,这家伙估计长期侵泡在防腐剂之中。 看来,这个人与那些死去的新娘有着莫大的关系。 赵明月不动声色,似是轿子之内只有她一人,不动声色打开窗户看了出去,想看周围有没什么可疑的人。 轿子外,一位年过半百的妇人在人群之中不断张望着轿子的方向,她的模样并不特别,穿着一身粗布蓝袍,面容极为沧桑,在明月看过去时她转身淹没在人群之中。 明月又看了其他地方,依旧还在有人在张望新娘的轿子,并不确定那些是可疑的人。 随着一串爆竹炸响,迎亲的笙箫奏起,大红花轿抬起来。 新郎的高头大马走在轿子旁:“娘子,这轿子可要坐稳哦。” 想必风凛苑这家伙也看见了这另外的一位新郎吧? 黑衣白花,冥婚仪表。 轿子晃晃悠悠荡起来,身边的黑衣人稳坐不动,只是轿子内的蒲若香气越来越浓。他手背的上黑色符文开始慢慢浮动,密密麻麻地游走起来。 红色的轿子上也浮现了同样的符文。 原来,问题出在轿子上。 这轿子是用九曲黄泉界的赤木打造,这种黄泉生长的东西非常适合活死人藏匿,因为他们可以随意穿梭其中。也怪不得方才轿帘都没动,他一个死尸就能坐了上来。 隐术,不管是隐匿黄泉还是隐匿八荒都只是一个障眼法,让人看不见而已,其实本身是存在的,普通的木头死魂可以穿越但死尸不能,但冥界的赤木却可以让他们穿行。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成亲有些新娘就出事,有些新娘就没事。 因为出事的新娘,多半是用了这赤木做的花轿。 迎亲队伍从城南到城北,明月就跟着这死鬼坐了一路,心情也是有点复杂。 欢庆的礼乐一路吹奏。 从城南到城北所有路径的桥面都会停下来丢铜钱,这是风俗。 坐在轿子内的死尸……这么叫不好听还是称为冥婚新郎,他也伸手往外丢了冥币,明月嘴角抽搐。 哥们儿你礼数还挺全的呀? 明月又想,以风凛苑的道行难道他还看不到隐匿八荒符文下的死尸?那家伙想必此刻正幸灾乐祸的吧? 幸灾乐祸也就罢了,原本林家跟陶家人都以为她是个公子,以假乱真的拜拜堂也就算了,可对方是风凛苑那妖精,她要真跟他拜堂了那还得被他赖着? 该不是那家伙就是因为这个才来的吧?! 干脆这个时候就把这死尸给拧了交差,也省的让那妖孽赖上她! 但明月又实在是想知道最后放桃花枝的人是谁,于是又想着忍到最后。 正犹豫着已经到了林家门口,她也不好砸了人家陶林两家的喜宴,硬着头皮又被带了进去,什么撒米跨火盆之类礼仪她是越做心越寒。 大家看着挺开心…… 可是不对啊,明月低声问风凛苑:“林老爷怎么会让你来当新郎?难道他们亲戚认不出你吗?” “娘子要相信你的男人有这本事,只管安心与我拜堂就是。” “你要真把本事用在正事上,还能让三人一起拜堂?” 他们两人是拿着如意玉一起过堂,但旁边那个黑衣白花的新郎官也一步都没落下,从头到尾都在跟着她。 一妖一鬼一人仨同是跨过了门槛,风凛苑笑道:“我也不介意娘子再收了他,他来了好歹我也能当个大的。” 大你妹!明月像夺过如意玉拍他脑袋,他缺德不缺德啊?! 她还在愁跟他拜堂的事情,还要一个来添乱! 走到高堂之前明月站住了脚不敢走了,那个桃花枝的事管他是不是这个冥婚新郎做的,刚才楚子晏看到她跟风凛苑一起过来的,要知道他俩拜堂了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在明月看来这种古代的成亲又没结婚证,总觉得没那么严肃。但对于楚子晏来说,拜堂成亲可就是结婚啊。 她正犹豫,风凛苑忽而扯了一下如意玉她顺势跪倒在垫子上。 而一旁的冥婚新郎也跪了下来…… 又是三个人。 明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这个时候她居然跟一个妖精跟死人拜堂……瘆的慌。上头传来“一拜天地……” 第二百一十七章 坠入养尸地 明月起身。 风凛苑伸手扣住了她的脑袋按下去,明月惊得脖子一梗转过头。 嘛呢?! “你以为这起案子就一个犯人?” “难道还有别人……” 才稍微分散了注意力,脑袋就给按了下去。 我去,上当了! 赵明月刚要起身,门口一道浮光如箭飞来,身旁的冥婚新郎刚想要逃,但黄符已经贴在他身上。 隐匿八荒的符文震荡浮动几乎要从他身上剥离。 这个时候他原形毕露。 四下宾客见状顿时惊恐尖叫四处逃散。 门口传来威慑之声:“大家不要慌,我是皇家阴阳师大司命,如今这妖孽已经被我降服,不足为惧!” 吴虚居然来了?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来得这么及时? 难不成是楚子晏让他来阻止她与风凛苑拜堂成亲的? 糟糕,风凛苑还在这儿,明月连忙推着风凛苑要避开吴虚。 “赵明月站住!” 看来是走不掉了,赵明月悻悻站住。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吴虚一把将红盖头拉了下来。 吴虚性格有些刚愎自用,他可不顾什么陶家林家的颜面,将盖头一丢嘲讽道:“枉你还敢自称阴阳师?居然连死尸跟着拜堂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想到了什么天大的计策!?” 大叔,能当众这么说我您老可开心了吧? 明月挑眉不说话,任由吴虚爱说说。 吴虚又指着赵明月对众人说:“他不是什么陶静娴小姐,是个阴阳师,还是男的。” 您后边那句错啦,明月心里补了一句嘴里还是什么都没说,听着吴虚继续揭她的短,听着众人在对她品头论足。 忽而有些惆怅,她脸皮是有多厚啊居然一点也不害臊。 不过下边的人也没讨论什么,就是:“哎呦,原来不是陶家想小姐啊。” “原来就只是为了抓邪祟才演的这么一出?” “怎么看也不像个公子,世上哪有这么好看的公子?” “旁边不就还有一个吗?” “两人还挺般配的。” 江东父老们没看到旁边的鬼吗?居然还能如此配合剧情吐槽? 不过这些人敢于这么留下来是因为一旁如同大仙一样存在的吴大司命,还有他的众弟子们。 明月混不吝站着任由吴虚数落她,心里倒是觉得挺好,如果这样能安抚吴虚那颗容易受伤的心灵,她也乐意被他贬低。 风凛苑看明月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忍不住笑:“你被骂得还挺开心?” “还真有点爽。” “不过你听见了没?人家说我们很配。” 明月斜视他:“你跟那位老兄更配。” 明月转头看向那只死尸,他被一道黄符封着,一身黑袍佩戴白花,裸露在外的皮肤之上都有黑色符文。 在明月看过去时,他也转脸看向了明月,目光里有几分悲戚之色。 悲戚也没用啊,你是已死之身该赴黄泉之魂,还留在世间危害人类就是孽障,只能除不能留。 不过这人生前倒是一表人才,二十来岁的模样,很年轻。 “你瞅瞅,这么大一个死尸,即便身上有隐匿八荒的符文,你却一点也看不到吗?”吴虚食指点着明月。 明月顿时捂住心口做惊恐状:“天啊好恐怖,还真是一个大邪祟!”她给大司命拱手,“还好大司命及时赶到,否则我小命不保,多谢大司命救命之恩。” “……”吴虚被她这么顺水推舟的恭维愣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更不爽了。“还不赶紧给人家陶老爷林老爷请罪。” “是。”明月转头对两家主人恭敬行礼,“陶老爷、林老爷,夫人,今日明月多有叨扰,多谢你们全力相助才能让这邪祟落网。” “明月公子不客气,我们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女,更为了金陵的儿女们,是我们要谢谢明月公子。” “不敢,还好有我们大司命及时赶到,谢我们大司命吧。” 明月尽量将事情弄得周全一些,也顺势安抚吴虚的情绪,吴虚脸上也稍有缓和。明月回头又对吴虚拱手:“那这里便劳烦大司命了。” “哼。” 不管这吴虚想什么,今日给足他面子不仅是为了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要把这花妖从他眼皮下带走啊。 明月与风凛苑走到了门口。 身后又传来一阵骚动。 回头,就看到几道染满黑色的符文从四面八法袭击群众,邪修的术法! 明月往人群里寻找邪修的身影,不过因为遇到袭击人群又开始疯狂地逃散,而邪修这种办法也瞬间分散了在场阴阳师的主意,混乱之中,那个黑衣新郎就被凭空带走了! 风凛苑幸灾乐祸:“这大司命好不容易树立的光环又瞬间碎了一地。” 大司命,这次真的不赖我! 夜十与空音雪逆着人潮走向明月,看她虽然掀了盖头头冠,但盘着发髻胭脂粉黛的,夜十还是不大习惯。 “怎么了?没办成?” 风凛苑拨动自己的长发惋惜:“这大司命真坏事……” “吴虚破坏了你的计划?”夜十问明月。 “是破坏了我跟明月拜堂。”风凛苑又抢答,被明月一瞪,他毫无悔意笑着。 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她跟风凛苑都还是嫌疑犯。 明月:“风凛苑你先回大牢,夜十我们走。” 风凛苑乖巧领命:“是,主人。” 不管他乖巧还是妖孽都让人毛骨悚然,明月无视他跟夜十说:“我想那个死尸并不难找,只要找到做冥轿的人就大概能找到他。” “冥轿?” 明月与夜十并肩而行:“嗯,我方才乘的轿子用的冥界赤木制作,那死尸身上有防腐剂保存完好,看来是有人在周全饲养他。” 询问轿子队,得知这些轿子是由城东头乔家作坊制造,他们家的轿子最是漂亮耐用。 是漂亮耐用,不过却是能让邪祟穿行的冥界之物兄台们。 明月唤出飞驰,与夜十空音雪一道去了乔家作坊。 轿子队的人说,乔家作坊一直是由乔老板的遗孀一手支撑,不容易,一个女人支撑一个作坊,还要带着孩子。 乔老板刚去世那会儿,他们家乔生那孩子才一岁多,如今也二十二了,他做花轿的手艺比他父亲更出色,不过这一年似乎身体不大好,已经很久没见他来轿子队窜门。 乔家作坊并不大,房子年岁久远,院子里堆放着很多木头,走进就能闻到非常浓郁的檀香气味。 似乎是为了掩饰蒲若的气息,周围点着不少檀香。 明月:“是这里没错。” 但里边已是人去楼空。 “这里必然有一个养尸的地方。”明月与夜十同时看了这屋子的方位,两人同时向西北走去,因为想到了一块相视一笑,继续并肩而行。 空音雪跟在他们身后左看右看:“明月,这屋子的构造很奇怪。” “嗯?” “过道很狭窄黑暗,且没有退路。” 夜十点头:“这种构造像墓道。” 古代人们建造陵墓就只会留出一条施工人员通行的道路,这人住的屋子怎么设计成这样? 为了以防万一空音雪说:“你们进去吧,我在外边守着。” “也好。” 明月与夜十进去。 这屋子都是用木头打造,从那条过道进去之后,就是一间普通的厅堂,放置简单的木制家具,还有一些制作到一半的花轿。 难道不在这儿? 与夜十对望一眼,两人分散到墙边敲敲打打,到两人碰到一块也没发现墙壁上有暗门之类。 两人又走到屋子中央,忽而察觉到什么正要从原地退开,地板瞬间被打开,两人同时坠落! 头顶地板的门又轰隆关上! 室内一片漆黑。 两人噗通坠地。 夜十眼睛比明月更能适应黑暗,他眼疾手快抱着明月就往一旁滚走,而头顶的无数木头砸下来。 “呃!”夜十口中发出一声闷哼。 “夜十没事吧!”有什么重物砸中了夜十,力道大得她在他怀中也能感受到沉闷的打击声。 “没事!” 地下室一片漆黑,蒲若的气味非常浓重。 夜十拿出守墓灯,手一挥,灯分四盏插在周围的墙上。 地下室很深,离地面至少得有四五层楼的高度,如今地面是一片混乱的巨大木头,顶部还有几根凌乱被剪断的绳索,是捆绑砸落木头所用。 地上被木头砸破的还有一副巨大的棺材,棺材内盛着的是用蒲若脂制成的膏状物,这便是养尸床里边是防腐剂。 地下室四面依旧都是木头板子,两人寻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暗门或机关,如同一个深邃的陷阱将两人困住。 更糟糕的是上头传来了巨大的砸落之声。 想必是房子坍塌了。 看来养尸的主人已经做好准备,如果有人找到这个地方必然是他计划失败,他必须把找到这儿的人给杀了。 而如今,这两个人就是她与夜十。 上边的坍塌之声不断地传来,但地下室却非常牢固,可即便如此,人却无法在这儿生存多久。封闭的空间里有太多蒲若,人在这儿的时间一长,就开始出现中毒的迹象。 明月此刻已经有了不适的感觉。 咳嗽,呼吸不过来,完全是缺氧的症状。 “明月,还好吗?” “不大好。”明月呼吸急促,“这蒲若有……毒……”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夜十撼动黄泉的一击 “再坚持一会儿,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救你出去!” “上边坍塌肯定是出不去了……”明月扶着墙撑住自己,双耳不断鸣叫,视线也逐渐模糊,“他大爷的,阴阳师没被妖邪打败,却要被一个陷阱给弄死了……” “别胡说!”夜十扶起她,“这里既然是养尸的地方必然有个门能让死尸活动,你之前说那邪祟可以通过赤木穿行,这个地下室一定有赤木作为一扇门让他通过……” 可那只有鬼能通过,她是个人也通过不啊。 明月说不出话,脑袋垂下去。 夜十将她摇晃起来:“我是守墓人,我能带你从鬼道穿过,所以再坚持一会儿明月!” “……啊。”明月也不想这么挂掉,不断地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夜十身上燃起了青色的光晕,数盏守墓灯在他周围点亮,接着随着他手诀,守墓灯插入墙壁之中。 夜十手诀再起。 “鬼道,开!” 一盏盏夜墓灯熄灭,唯独剩下最后一盏插在一道木板之上。 夜十转身扶起明月往那道赤木门穿过去! 但夜十人进去了,明月却被挡在外头。 “该死!”夜十低咒一声又走了回来,试了好几次,赵明月无法通过赤木。 她是个人着实难从鬼道通过。 “夜十……你出去吧,别管我。”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你当我夜十是什么人?!” 可她一个活人是通不过死人木头的…… “那你先出去找人,从上边把我就出去就行了……” 当他傻的吗?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都已经快撑不住,等他从冥界再出来救她还能活?! 夜十将她抱起来:“反正你都见过,无所谓了。”他将她抱到角落,“再给我两分钟!” 说完他走到那扇红色的木板前开始运气,心里想着,夜十你TM 千万别掉链子了! 轰 夜十身上燃起了血光将他原本的青光取而代之,他的身体微微抽长了一些,手臂与手指也增长了,手臂之上蔓延出几道修长的血色纹路。 守墓灯也发出了红色的光芒将他影子打在墙上。 那个身影看起来极为诡异。 明月确实见过夜十这样的姿态,在鹿儿山打五彩蜘蛛的时候,曾感受过他那种似乎来自地狱的力量。 夜十双目赤红,胸腔发出闷声吼叫,接着长臂抬起,咆哮:“地狱之炎!” 带血光的一拳轰在赤木之上,有一瞬间的沉寂无声,随后如同迟来的传音从远处发出一声闷响,再接着赤木如被冲击炮轰飞,不断向不知所向的深处推进。 轰轰轰!! 夜十这足以开天辟地的一拳,愣是打开了一扇通向九曲黄泉界的鬼道门。 地表开始动摇,明月只晃眼看到红光一闪,夜十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并将她抱起来,离开原地的刹那,地洞轰然坍塌。 而此时夜十抱着明月已经站在九曲黄泉界的某一处。 他那一拳也引来了冥界的震动,此刻还能感觉到一股余震,在灰暗的地平线上连绵不绝。 夜十身上都是血红的纹路,他眼角微微上扬,平日清澈的瞳仁戾气森森,半长不短的黑发张扬,站在冥界幽蓝的地平线上像一只巨大的鬼魅。 明月凝视了他许久,他才终于低下头回应她的目光:“这么看我?我是有多恐怖?” 说完将她放在了地面。 “哼哼,我说过一定会带你出来。” 明月抬手摸夜十的脸,那些血红的纹路其实是一道道逆鳞。 被她触碰逆鳞的夜十猛然一颤后退一步,似乎有些……难堪,有些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 之前刚来到这个大陆,他以为还跟以前的经历一样,打打杀杀死了又轮回,所以轻易地就使用这身子对付了五彩蜘蛛。 他明白,这力量用得越多他就越容易堕神。 一旦堕神就会被驱除。 如今他不想被驱除,明月说过,这个夜十对她而言独一无二。 他也不想以这样非常态的模样面对明月。 似乎看出他小小的想要掩藏,明月一把跳过去勒住他的脖子。 “呦man,你这样会不会太帅了点?”接着另一只手捶了一下他的肚子,“谢啦,又救了我一次。” 夜十被她勒得有些弓下身子,呆呆看着明月。 明月放开了他,即便身体还是很不舒服,但她能挺住。 “不管你长什么样都是我认识的夜十,我只是感觉这力量有点……太吓人,我吓懵了,所以咱们以后是不是得少用啊?” 其实明月总觉得这力量……不吉利! 但这次夜十也是为了救她。 感激不尽。 “夜十,能呼吸的感觉,真好。” 夜十脸上终于释然了些。 只是他们才站了一会儿,周围就围过来很多的魑魅魍魉,将他们围成一圈,密密麻麻的只看到无数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们瞧。 似乎是被刚才那一拳给吸引过来的。 夜十挺直身子看过去。 那些鬼魅顿时一晃作鸟兽散! “一群胆小鬼。”夜十不屑,回头看明月将飞驰唤出。 她动作虽有些力不从心,但不再是呼吸不过来的样子,夜十心里也踏实了,身上的红色逆鳞逐渐平复。 两人乘坐飞驰回了金陵。 在冥河之畔看到熟悉的身影。 “飞驰停下!” 是毕安与云瑶,他们是九曲城赶过来的。 见到明月两人行礼,明月问他们去哪儿,毕安回答:“从冥界传来消息,无间地狱的门被震出了裂缝,很可能有恶魂趁机逃脱,我们去殷殿与玄殊大人那看看究竟。” 明月愣了半晌。 无间地狱的门被震裂? 无间地狱是八大地狱之中最恐怖的,被打入此地狱的阴魂无法脱出,没有轮回,所以将永永远远在地狱中受苦,作为生前穷凶极恶的报应。 只是这时间会不会太凑巧了一些? 夜十刚刚轰了一拳…… 诶怎么可能! 就算夜十那一拳力量再大,难道无间地狱的门是木糠板制造吗就这么给轰裂? 不可能不可能! 毕安原本不想说,只是犹豫再三又提醒:“小城主,最近有很多妖魔往西面汇聚,据说是有人感应到了乌蛮的力量,如今无间地狱又出现了裂缝,只怕此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数千年之前,天界上神曾将乌蛮打入无间地狱并封印,到乌蛮封印破解时,无间地狱也曾出现过一次裂缝,而后触发了冥界战争。这次裂缝再现与当年实在有些相似,请小城主一切都要倍加小心,人界可能也会出现动荡。” 难得毕安还诚恳提醒,即便他的主子是很讨厌,明月依旧心存感激道谢,再与他们二人道别。 从她与楚子晏坠入冥界桃花林之后,就经常听到关于乌蛮的事,虽然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怪物,但能将地狱震裂的家伙已经非常变态。 距离桃花坞事件已经两个多月,鬼面一直没再出现,估计他的注意力也被乌蛮吸引了去,没有时间再来折磨她。这样也好,给了更多的时间去强大自己。 夜十异常的沉默。 “怎么了夜十?” “突然觉得很多事情都跟千年之前发生的有关,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明月忍不住鄙视他一眼,“那就是你们神魔才有的感觉,一千年对你们不过是一段小生命的过程,可我们早已是尸骨无存。” 夜十忽而拧眉看向明月,目光阴郁。 明月知道他想什么,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诶,如果不是因为心镜试炼转世轮回,你模样很长时间都不会变吧?” 是。 他默认,明月又叹了口气:“那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们之间会不会有代沟啊?我一脸褶子……不对,二十年后我才三十多,年轻着呢,那再过个几十年你会不会嫌我老不跟我做朋……” 还没说完就被夜十用力拽入怀里。 “净胡说八道!” 明月看他那样又有些感慨: “回想在空桑看的那些表演突然觉得很悲凉,或许我们人会因为苍老与死亡不敢面对你们,只是再痛苦人不过只要支撑几年十几年就会消亡,而长久活着的人得背负思念多久?用情至深的就更可怜了……” 或许这也就是仙神妖灵不会轻易爱上人类的原因,而喜欢上了很多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可是怎么办,收不回来了……” 夜十说什么?明月没听懂:“什么收不回来?” “……” 收不回来对你的喜欢,即便知道会长久背负。 夜十伸手揉了揉她的额上的头发。 “我现在知道了明月,夜十神座即便能反复轮回我也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再也没有一个轮回能遇到独一无二的赵明月。 “我现在也明白了明月,曾经的千百次轮回是为了这次能遇见你,不管曾经多么挫败与痛苦,当是为了遇见明月的修行就一点都不觉得冤枉。” 夜十…… 你真的不适合煽情啊,平时吊儿郎当的家伙,突然诚挚地说这些让她觉得鼻子都酸了,眼眶都湿了。 明月吸了吸鼻子推他。 “别矫情。”却没推动他,他纹丝不动目光凝视着她,看得明月心里直发毛,出手又推了他一下,“怎么了你?” 夜十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明月……” “别闹啊。”她警告,怀疑他又在恶作剧。 夜十直勾勾的神眼从她眼睛看到嘴唇:“赵明月……” 他到底是想干吗呀?叫得她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夜十喉结摆动声音低沉了一些:“明月我想……吻,吻你……行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爱才是万恶之源 “哈??!” 他说着还低下头来当真要吻,明月推开他的脸,“又到药点了是吧?还是让赤木板子给夹了脑袋?” 就说他怎么突然就深情款款起来呢!果断藏着整人的猫腻! “明月,你就让我试试行不行?就吻一次!”这个念头最近经常出现,把夜十都快逼疯了。 他曾调戏过赵明月来一场BL恋情,但他真没想过自己真会喜欢上男人,这千年的记忆里也没有哪个他是喜欢男人的啊! 他要试试,要是吻了还有感觉的话,谁还TM管赵明月是男是女?! 赵明月已经被逼到角落,曲起长腿一脚踩在他胸口用力推送出去:“找你那些女人去试个够!” “你现在比那些女人都好看!” 明月看自己依旧一身红衣,原来这家伙……明月哭笑不得,隔空假装他扇一巴掌:“滚蛋!” 不过说起这一身红衣,明月心思回到了正题上:“我们现在耽搁了那么长的时间,还能找回那死尸吗?” “你让我吻一下我就告诉你。” 还没个正经?!明月这次真用力踢了他一脚,夜十嗷的一声揉揉大腿:“那些家伙敢让你这么难受,小爷挖地三尺也会找到他们!” 听他这么说,明月就放心了。 夜十却又来了一句:“明月,就让让我吻一次嗯?” 明月又是一脚过去…… 两人回到金陵已经天黑。 夜十的守墓灯在金陵城铺开了一条长长的道路,明月与他驾着马车沿着守墓灯一路追寻。 他们猜测那个尸鬼就是乔家的独生子乔生,于是夜十找到乔生的生辰八字,用夜墓灯追踪到了他的位置,加上飞驰的速度,果真能追踪到那个尸鬼。 显然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尸鬼就是乔生。 而那个帮着他逃脱的人,是今天明月在轿子里往外看到的那位妇人,想来,她就是乔家的女主人,也就是乔生的娘亲。 即便有乔生的母亲也会使用术法,但在明月与夜十面前就相距太多,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母亲喊着乔生:“生儿快走,你快走!” 但乔生走到哪儿,夜墓灯就点到他面前,他冲过去都碰壁又给弹回来,伸手去挥开灯笼,手立刻被灼烧得冒青烟。 夜十的守墓灯,妖邪鬼魅一碰就会被青灯点燃。 那母亲疯了一般冲过去夺下盏夜墓灯,想要为儿子开辟出路。 但守墓灯真身在夜十手里提着的,所以即便她扑倒了一盏,又有新的点上去。 “嗷……” 乔生的脸撞在夜墓灯上立刻被烧熔腐烂,他口中发出嗷嗷大叫,已方寸大乱。 夜十手中一道“诛邪”符毫不迟疑飞出。 符篆诛邪能降妖除魔也能重创邪修。夜十是真的动怒了,管他鬼邪他都要灭掉。 母亲见飞符来袭,用身体挡住了儿子。 可就在诛邪几乎击中的母亲的那一刻,死尸忽而转身将母亲护在身前推出去,诛邪在尸鬼身上如同闪电激射,电流不断斩击。 “啊啊啊!!!” “乔生!生儿!”母亲转头用手想要拔下诛邪,但她一碰到符篆也会被激射弹开。 乔生原本被防腐剂保持得挺完整的脸因为青灯的光芒,已经腐败溃烂,他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母亲:“……娘……对不起……够了……对不起……” 他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可从他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如同白蜡的液体,蒲若脂从他体内流出凝结了。 接着,更多白色的液体如同血液从他体内不断地冒出。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那些新娘体内会残留蒲若脂的原因,乔生的体液完全是由蒲若构成。 此时,大司命吴虚也追到了此处。 此刻的乔母已经没有任何逃生的念头,她抱着不断化水的孩子撕声痛哭:“为娘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你啊生儿……” “大胆妖妇,为了自己的儿子竟敢杀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吴虚怒斥。 乔母猛然回头怒视他们,花白的头发凌乱,满脸的皱纹里都是泪水。她不过四十来岁,可是看起来却苍老无比。 “为了我儿子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已经死了,你用邪术留住他身体又有何用?” “他还活着,要不是你们他还好好活着!” “那是你用其他人的命让他以活死人的状态留下来,他已经死了!” 乔母瞪了吴虚很久,然后抱着怀中的孩子,身体如同枯萎的花慢慢垂着脑袋,低低说着:“别说几个人,就是几十几百个又如何?只要能让他活着,以怎样的方式活着又有什么差别?” “哼,没差别?”夜十的笑带着冷漠与嘲讽,“你是否自以为这就是你的母爱,可你留下他不过是为了你自己。” 那母亲又猛然抬起头:“我是为了我儿子!” “不,你从头至尾都只是为了你自己,年轻丧夫中年丧子,你担心你太痛苦,你怕你什么都没有,所以拼命地要留住这个孩子,所以你让他错过了最好的转世时间,给了他施加了罪孽,从今往后便进入无间地狱永不超生……” “你……你胡说,你胡说!”母亲忽而意识到什么,惊恐地尖叫起来,“这一切都是我干的,不管乔生的事……” 半年前乔生忽而生病,没两个月就病入膏肓,乔母为了救孩子选择了速成的邪修阴阳术,通过各种手段留住这个孩子的命。 但术法与防腐剂只能保住肉身,要保住他的精气让他能正常说话与行动,就得不断地吸取人的阳气,采阴补阳就是其中一个办法。 正好,乔家是给人做花轿的,乔母就想到用冥界赤木,让乔生进出,通过冥婚洞房吸取女子的精气。 这个案子并不复杂,或许是明月见过较为简单的案子,但却一样让人揪心。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有哪一件事不是因爱而生? 所以有句话说的很在理,爱才是万恶之源。 甚至明月不能否定说这种爱不伟大,只是这种爱太过原始与本能,违背了大多数人的观念被人憎恨罢了。 就好比大伙儿常说的一句,你的孩子是人难道别人的孩子就不是人? 只是如果用别人能换回自己的孩子,爱到深处谁会不换呢? 当然明月更不能提倡这样的爱,因为这种爱会让更多的人失去挚爱,所以才有了维护大众化的律令与制度,才逐渐形成了大众化的三观。那些小众人另类的就成为了罪犯与邪恶。 而明月的工作也一直都是在铲除这些小众类。 明月:“所以,桃枝也不是你们放的对吗?” 放了桃枝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乔母又如何会这样做? 乔母恶狠狠地说:“若是没有那桃枝我们也不会有今天!” 果然不是他们。 “今日的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来人,带走!”吴虚下了命令将人与鬼都带走。 吴虚在登上马车之前忽而停下脚步,垂眸思索了好一会儿,转过身走向明月。 明月眉尾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老爷子回头是要骂她? 正做好被狗血淋头的准备,吴虚却忽而抱拳,别开头道:“今日是我大意了!” “……” 虽然吴虚说得还是很不甘心,可这简直是峰回路转大颠覆了有没有?!明月连忙拱手回礼。 “是明月办事不利。” “……哼。” 吴虚登上马车离去。 看着那队人马泱离去,赵明月抹了一把汗:“还不如被骂呢,瞧我都给吓出白毛汗。” 夜十啐了一口:“老头子这心胸,都怎么当上大司命的?” 这些都无关紧要,她又没想过跟吴虚有什么关联,如果吴虚能消气,那是再好不过。 两人乘着飞驰回城。 明月:“这案子算是破了,但那桃花枝是谁放的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纸包不住火,狐狸总会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那明月只能盼着这狐狸尾巴能快点出来,不然心里总有个疙瘩。 回到晏王府已经是大半夜,走到门口才猛然想起今天她差点跟风凛苑拜了堂,虽然是假的,但楚子晏定然饶不了她。 已经想好各种台词对付楚子晏,但……晏王却不在晏王府。 又进宫去了。 怎么楼氏兄妹一来他就进宫? 进宫了也好,那今晚她也能躲过一劫,正好能好好睡上一觉。 可刚推开门,被大门内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吓了一跳,打到一半的哈欠都没了下文。 “雪儿……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在这儿?”空音雪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露出非常不符合画风的森森冷笑,似乎是气得不行小小的脸蛋也有些扭曲,恶狠狠瞪着赵明月,“我怎么在这儿?” 对,对啊,她也很想知道。 可是空音雪……好恐怖。 明月几乎都要拔腿逃出自己的房间。 空音雪愤怒地又冷哼哼:“我知道,从一开始就不是你自愿要我,是我死皮赖脸跟着你,说感恩什么的其实你也不在乎吧?” 这,这几个意思啊?怎么一见面就是这样的对白? “雪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呵,对,一直以来都是我误会,都是我一厢情愿!” 第二百二十章 第一枚信任印章 说完猛然推开赵明月愤懑而又委屈跑了出去。 “诶……” 这几天大家都吃错药了?是被大司命感染的吗?明月站了一会儿,不想管,她想睡觉……可哪儿躺得住啊,这小家伙走出去的时候……地面都结冰啦! 唉。 “空音雪……空音雪!” 明月认命地追出去,空音雪已经不见了影踪,四月天这晏王府还飘着雪花,赵明月打了一个寒战。 又不是小孩子能不能别闹了啊? 管家此时端着两碗热汤汤的汤羹过来,明月上前接过托盘:“怎么是两份?” “你房里不是有个叫雪儿的孩子?蒙律带回来的。说是乔家作坊坍塌着火的时候是他用冰雪封住,不然那一片的房子都得烧没了,不过虽然房子没烧毁,但那条街基本也得重修,据说他把乔家挖了天坑出来……” 啊,糟糕! 当时她跟夜十进乔家作坊的时候,雪儿在外边守着呢。 原来当时上头不仅房子坍塌还被烧了? 想到空音雪挖地三丈都看不到他们,肯定急疯了。 明月将托盘放在桌上:“管家,夜宵我来不及吃了,我出去一下。” 走到门口。 不对啊,她召唤一下空音雪不就回来了?! 刚想要用到名印又骤然改变了主意,这样会不会太没诚意了? 无奈之余,她还是走出了房门离开晏王府来到夜宅。 站在门口就听到里边人的对话。 风凛苑那懒散的嗓音说着:“雪儿要收拾就动作利索点儿,要是盼着她来挽留呢又何必要走?” 夜十打着哈欠:“来来回回就两套衣服,都收进去了又拿出来是几个意思啊?行李都不要了立刻走那才是爷们儿!” “你们两个混账!”空音雪用他稚嫩的声音骂了这句,显得不伦不类。 风凛苑幽幽叹气,慢慢喝茶:“应该跟她接触契约关系那才是爷们儿!” 不愧是补刀王。 空音雪:“你们给我滚出我房间!” “反正你也要走,这房间风水不错我还想着搬进来呢。” 风凛苑此话一出空音雪手中已经凝聚了一道冰刃,风凛苑大喊:“赵明月,空音雪要谋杀你男人呢!” 赵明月扶额走了进去。 此时气头上的空音雪一见明月,那道冰刃瞬间飞来毫不客气,可见明月丝毫不躲,又怒喊了一声自己将雪击碎,做完这些自己恼羞成怒,推开夜十又推开明月冲出门去。 这都第几回冲出去了? 赵明月无奈笑着拦腰将他捞了回来:“我跟你道歉雪儿!” “放我下去,我又不是小孩,谁让你抱?!”空音雪面红耳赤,羞赧、愤怒可是也高兴,终归她还是来了。 夜十继续打着哈欠摇头,走到明月身边时还落井下石说一句:“你再不来,那两套衣服都给他收破了。” 风凛苑:“我是觉得主人再不来这孩子都快哭了。” “谁是孩子!” “你是孩子。”风凛苑指着他鼻子说了一句,嫣然一笑才离开房间。 “我……我不是孩子!”空音雪脸红得都快滴出血,一直强调自己不是孩子的人又骤然想到自己正被赵明月单手挂在身侧,立刻挣扎起来,“赵明月你放开我!” “哦。” 赵明月松手,他啪嗒掉在了坚硬的地板上,顿时有又有些傻眼。 让她放她就放? 能不能轻点放? 既然要放为什么要把他抱起来?! 抱怨的不止一点两点啊。 空音雪爬起来去抓他那个小小的包袱,其实作为妖灵他需要什么包袱啊?只是没有包袱就表示不了自己要离家出走的决心。 赵明月勾住他的包袱,他一个趔趄差点往后栽倒,回头狠狠瞪着她。 还说不是孩子,完全就是嘛。 “让雪儿担心了,没第一时间通知你,是我的疏忽,对不住。” 有时候会忍不住就把空音雪当成孩子来看,可有时候心里又很明白他不是孩子,所以忽略了很多应该对他做的解释。 空音雪愤懑地别开头。 明月又拉了他包袱的带子:“是我不好,我跟夜十进了乔家作坊掉入地坑里,然后通过赤木进到了冥界,不知不觉就花了较长的时间来回,让你担心了嗯?” 空音雪忽而回头瞪着她,良久之后问:“你心里一直打算将我送走对吗?” 这又是哪门子的事?才解释了一件怎么又来第二件? 明月:“如果你那么想的话,我当然愿意答应你……” “是你想!”所以她没召唤过他一次,哪怕遇到濒临死亡她也不会向他求救,“你不相信我。” “当然不是。”相比较其他人而言空音雪才是最透明,他虽然脾气有些急躁,可跟他在一起最没压力,“我只是希望,你能选择走你最想走的路。” “可你却不要我!” “……”他最想选择的是做她的魂器?确定要选这条路? 空音雪别开头,有些不甘心也有些歉然:“我以前是对你做了很不好的事,可我发誓以后不会……算了,发誓这种东西有什么用,你若觉得不可信就算我说再多也没意义。” 空音雪对明月有敬畏之情,在所崇敬的人面前总会觉得自己有些卑微,以前那么骄傲自负的他,如今却一直能在自己身上,找到作为赵明月同伴不合格的地方。 他自嘲一笑:“哼,如今我这身体被封了大半,你们都觉得我是个孩子,当你的魂器也许也是不够资格……” 说什么呢…… 被他这么说还真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其实明月是发现自己有太多的不足,也不知道能不能善待这些魂器。 她没说话,他当她是默认了他的说辞,这下连生气都没有了立场,空音雪只觉得心口很疼……当真是他强求了吗? 当真就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吗? 就算他以前罪大恶极,但他也想拼尽全力去守护她,不行吗? 强忍着眼底的失落不敢看她的表情:“既然如此,赵明月,我们解除契约关系吧。” “……” 这家伙,真是一个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明月的心忽而变得有些柔软。 “好。” 她毫不迟疑解除了与他的契约,手上的雪字顿时就化成一缕白雪蒸发了。 空音雪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赵明月……你为什么这么绝?! 你当真就一点都不想让我留下吗?! 你当真就这么接受不了我? 愤怒吗? 愤怒的。 可比愤怒多无数倍的是失落,像被人丢弃了一样难受,比起她的绝情他更讨厌自己的无能,居然连被她青睐的地方都没有。 他连做她的魂器就不配…… 那,她以后还会见他吗? 想到就此离别,空音雪内心酸涩无比。早知道,他就不闹脾气了,至少也不会是分道扬镳的下场。 忽而想要祈求她让他留下来,可是……此刻觉得自己卑微到连这样的勇气都不该有。 空音雪眼底一热转身往门口走去。 每走一步,心如刀绞。 赵明月……你要我怎样才能留我下来?我以后都不会再做你不喜欢的事情,都听你的话,不凶你了,能不能让我留在你的身边? 赵明月…… “空音雪!”明月叫住了他。 他窒息的心脏更加窒息,像等着生与死的审判,嘴角抽搐了几下冷声道:“怎么?还要本大爷谢谢你的释放之恩?” 臭小子…… 明月已经走到他身后,站在两三步之遥的距离。 “我离优秀阴阳师还有很大的距离,人类的身躯也不够强大,可我正在努力地变强,强到有能力与你并肩作战,可在那之前,空音雪,你愿意成为我的魂器吗?” 她说什么?! 空音雪身体一颤,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回头瞪着她。 她这是在逗他的玩吗? 明月目光诚挚:“以前是因为白漓,现在我想知道,你愿意做我的魂器吗?” 臭丫头,她一定很得意吧? 看到他天堂地狱走了一遭,看他狼狈不堪却欣喜若狂,她一定特别得意。 所以她的眼睛里才会冒出一层温和的水光对吧? 空音雪羞恼之下,忽而跑上前抓起她的手狠狠地咬,在原来他名印所在的地方留下一口深深的牙印。 “我要在这个位置,永远烙下我的名字!” 能在她身上与灵魂里烙下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想着也让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 明月笑,眼里冒出水光。 这是她第一次接受与交付自己的信任。 “谢谢你,空音雪。” 圣洁的雪字在她手背重新烙印,签下与他永远不相互背叛的誓言,背负他的名字,从他身上得到“千里传音”的力量。 从此以后,空音雪真正的成为赵明月的魂器,千里传音?雪。 赵明月与空音雪所在的房间发出亮光,已经睡下的夜十忽而睁开了眼,静静躺了许久,嘴角一弯又闭上眼睛。 坐在屋顶上的风凛苑也看向了那间窗户,嘴角慢慢浮起笑容。 这世上,真有所谓的忠诚吗? 人心、妖心、鬼心、魔心都是一样充满了背弃。 当你相信一个人,那就表示你已经走在了即将被背叛的路上…… 而此刻,身处某处的楚子晏忽而觉得左手手心冰凉,他有些疑惑摊开。手心里浮现几个白色俊秀的字体: 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想你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千里传音 这字迹是赵明月的没错,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却让楚子晏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之后忽而轻笑出声。 “你是在笑?”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楼烟岚盯着他看,“我说着这么一件严肃的事,向来不苟言笑的人居然笑出声?” 楼烟岚的注意力不时放在楚子晏身上,她看到他是盯着手心笑的:“手心里藏了什么东西,居然看得这么开心?” “他看着手心笑?”妹妹这么说楼烟逻更觉得异常,过来抢着要看他手心。 楚子晏手指拨动了几下,手就被楼烟逻强制拨开,他不语任由他翻看。手心的字已经被抹去,残留的冰凉之感让他依旧觉得满心欢喜。 楼烟逻什么都看不到,也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抵着楚子晏面前的桌子双手环胸问:“最近看你春风满面,该不会是动了真心吧?” 楚子晏持起桌上的酒杯,小喝口:“是觉得挺有意思,所以在我厌倦之前,你们暂且别动他。” 居然说有意思?楼烟岚咕哝:“谁动他……” “你该知道我说什么。”楚子晏目光直视楼烟岚。 “哥,你看他!” “行了小岚,你又不是不了解他的性子……他连你都不喜欢还能喜欢别人?”楼烟逻话里有几层意思,楚子晏是听明白了几分,但楼烟岚没听懂。 “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个丫头,赶紧回去睡觉,我们男人在谈正事呢。”楼烟逻不悦瞪了妹妹一眼。 楚子晏将杯中的酒饮尽也打算离席:“时候也不早,就按原计划行事吧。” “原计划……”楼烟逻持起酒瓶慢悠悠将他的酒杯续满,再将自己的酒杯也倒满,“没有太阴灵犀胜算会是多大?我们现在可只有两个人。” 只有两个人…… 楚子晏拧起眉头又坐了回去,沉默须臾反问:“难道只有两个人咱们就不干了?已经没得选择。” 楼烟逻咒骂一声:“此仇不报天地难容!” 端起酒杯。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楼烟逻抹了一下嘴唇感慨万千:“真想念一起喝酒的日子,长河落日,对酒当歌,好不自在啊。” 楚子晏眼中流露一抹落寞,扯起嘴角笑了笑:“不知怎么的最近还会梦见,他一点都没变,喜欢光脚在草地上走,喜欢夜晚坐在屋顶,白天喜欢坐在树梢,身边总有无数的飞禽走兽,可他一点都不嫌烦笑得像个傻瓜……” 两人说道此处,忽而有了有了一种同样的伤怀,谁都没再说话闷头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许久之后,楚子晏又悠悠说着:“我试图用他的方式活着,原来这个模样是会被人喜欢的,有时候忽而嫉妒他。” 是,他真的有点嫉妒,可他嫉妒的那个人,却用不能再回来。 楼烟逻看着他不说话,楚子晏自嘲一笑这次终于离席:“散了吧。” 两人有一样的伤疤固然好,可以同病相怜,可也不好,总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自己不能结痂的伤口还在淌着血。 喝了不少酒,可楚子晏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嫌少这样的多愁善感。 突然很想赵明月,真想此刻抱一抱她。 原来怀抱有时候具备这样的力量。 楚子晏抬手看着手心…… 正在此时,手心又是一片冰凉,慢慢浮现一行字。 “我很困,可却睡不着,想抱你。” 楚子晏心房一颤,想她时候也正好被她思念是如此温暖,仿佛离得再远也能被安慰。 可接下来的几行字让他又只能无奈笑,因为出现得很快,显然那家伙一直在写。 该不会都没看到吧?我是明月,唉,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 今天跟空音雪重新签了契约,为了发挥所长用了他的传音纵雪术。 第一个就发给了你,请感动! 这个模式是我设定的哦,想不想知道怎样给我回信? 你亲吻一下掌心,叫明月,然后在掌心写字,我就能看到。 这种回复方式有点过分了吧?不过这种通过掌心传达书信楚子晏也是头一次用,除了赵明月没人能想出怎样的通讯方式了。 亲吻掌心的招确实有点她的风格,虽然房间里就他一个人,可怎么还是感觉自己有点蠢。 不过看到她一封封的简讯投来,实在是有想回复的冲动,于是…… 楚子晏在自己手心亲了一下,此举让他忍不住恶心了一把,拧着眉头看掌心…… 没任何变化。 没什么变化也能写字? 于是他又往自己掌心里写了一个字…… 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他忽而低声笑,呵,赵明月,就你敢! 被她恶作剧整了一番心里依然喜悦,原来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觉得好。 掌心又是微凉。 明月:殿下怎么没反应?是不是你亲得不够用力? 此时的赵明月正在床上贼笑不止,可没一会儿她手心的未央花印记亮了起来,她惊讶无比点开。上边一排文字写着: 这么晚不睡,明月要玩到什么时候? 赵明月蹭地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知道怎样回信的? 都能想到她此刻的表情,楚子晏看着文字嘴角飞扬。 每一封信的下角有一个未央花的小印记,点中之后,未央花就会印在掌心,如此之后,有书信来不会直接在手心打开,而是未央花出现光泽反应,点开未央花书信打开才能阅读。 如此,才是真正的千里传音雪的接收与回复模式。 那个小小的丫头…… 楚子晏回复:不是明月说,亲吻掌心再叫明月就能回复? 赵明月:哈哈哈,那你有上当吗? 实在不想承认,但蠢得莫名甜蜜。看着文字,仿佛也能猜到那人的神态。 两人通着简讯,直到寅时的更钟敲响,说睡不着的赵明月终于很久都没再回信。 睡着了。 楚子晏轻触掌心那朵未央花,许久之后,他将手放在唇前亲吻了一下。 “明月。” 有时候,明知是愚蠢至极的事情,但却情难自禁的做,如同钟情一个人。 楚子晏一字一句在掌心里写下:明月许我七日,什么都不做,只陪我。 明月第二天起来才看到这个信息,懒洋洋一笑,回复:好。 走出房间,打开门的刹那…… 门前立着的素白身影回过头来。 还是嫣红的石榴花枝旁,还是回廊下,他回望的这一瞬又时空入画定格在赵明月的脑海之中。 深深一望仿佛就能永恒。 他依然让明月怦然心动。 “殿下怎么这么早?” “不早了,是明月起得晚。” 经常被他这么说,明月看看天光也不好意思:“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男子等自己姑娘不是理所当然?” 这说说的…… 这么乖,那就先抱了再说。明月两步上前搂住他的脖子。 “想你就能见到真好。”然后在他唇上大大亲了一口,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殿下这七日想去哪儿?” “先吃早饭。” “好。” 早饭过后。 管家将一个木箱拿过来放在楚子晏的手边,然后将箱子打开。 楚子晏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荷包给了明月:“昨日去宫里拿了一些物件,觉得明月会用上。” 是一个简单的荷包,月光色,上边绣着乾坤二字。 “是……乾坤袋?” “嗯,明月时常在外边跑动,方便你携带物件。” 这个是太方便了,明月满心欢喜:“这并非人界之物,宫里怎么会有?” 想想也不稀奇,不是亲自逛过九曲城?有钱自然能从各处买到奇珍异品。 看明月喜欢,楚子晏目露温和的神色,又持起一把剑递给她:“这剑叫挽歌,据说是用蓬莱山上的桃木所造。” 挽歌,送葬时所唱的歌。 桃者为五木之精,亦称仙木,蓬莱是仙山,此桃木出自蓬莱必然是更具备灵气的物品。 明月很喜欢。 只是他送的这两件东西固然是好,但他第三件第四件都是对她极为有用的东西时,明月就有些觉得奇怪。 “殿下这一趟进宫怎么拿回这么多给我的东西。” “明月这些时日忙于练功,出行频繁,我看到这些正好是明月所需便想着拿回来,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 只是觉得……受宠若惊。 楚子晏将一件件物品收纳入乾坤袋内递给她:“不过是几样实用的物件,明月就一副质疑的模样,那若是送些女孩子喜欢的首饰香粉明月岂不是不收?” 怎么会不收呢? 明月接过即便装了不少物件,依旧扁扁轻巧的小荷包拴入腰带之中,这比现代的背包都好用。 “那殿下怎么突然想到要出去旅行?” “不是明月说,你们那边的风俗是成亲之后要度蜜月?” 是,但他这蜜月时期不对呀,而且还是说走就走的蜜月。 看她又是一副狐疑的模样,他垂下眼睫斜睨她:“再任由下去,明月能把我都忘了吧?” “这话说的……” “昨天不是还要跟风凛苑拜堂?” “……”原来他只是不提心里一直记着呢,明月讪讪一笑,“可不都是假的吗?” “所以觉得遗憾?” “谁遗憾了?!” “那跟我出去怎么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心里是惦记着修行,还是风凛苑、夜十或是空音雪?” 能别这么阴阳怪气说话的吗?她心里惦记谁他能不知道? 不过想想,这段时间她是冷落了他…… 左右看没人,明月踮起脚就吻了一下他刻薄的嘴。 “说吧,殿下要带我去哪儿度蜜月?” 第二百二十二章 蜜月之旅 “你们家乡的习惯是去什么地方度蜜月?” “旅游胜地或是夫妻两人都喜欢去的地方,反正只要两人觉得有意思就行。” “明月喜欢有意思的?” 赵明月很肯定地点头:“好玩又浪漫的地方。” “好玩又浪漫的地方?”楚子晏想了想,“好,我们出门。” 楚子晏让明月跟飞驰说去“珍馐岛”。 珍馐? 明月眼睛一亮:“盛产美食的地方?” 说到吃眼睛会发亮,楚子晏颔首:“确实是以美食极负盛誉的岛屿,那座岛还有个名字叫‘饕餮岛’。” 饕餮?龙的第五子,贪吃兽,看到什么吃什么,绝壁的吃货始祖。 “据说珍馐岛是常人看见的岛屿状态,饕餮岛却是要经过一番角逐才能进入,所以能进入饕餮岛的人很少。” “那确定有人进去过吗?” “……有。”楚子晏停顿了一下,“有那么一个人,他最是喜好走访各种琅嬛福地或者奇景幻境。” “那他有记载吃到什么美食吗?” “记载……”楚子晏垂眸笑了笑,“没有,就是听说他回来之后感慨,就差个心爱之人,否则就能吃到最美的食物。” 还有这样? “情侣套餐所以他吃不到?” “具体不得而知,就看我们有没幸运遇见饕餮岛。” 有飞驰就是好,不仅能找到前往目的地最近的路线,且车速飞一般快,花了半日就来到海边。 远远听见海鸥自由的鸣叫之声,举目望去是碧蓝无垠的大海。 现代的海边,传说再干净的海还是有些不尽如人意,且就算景色很美,但旅游带来的商业化也把海景大大打了折扣,且鲜少见到没有游客的海滩。 如今,这天然纯粹的大海,远远看着就让人向往不已。离珍馐岛还有一些距离,但明月已经迫不及待下车去海边玩。 楚子晏说,这是南海。 南海干净得像块透明蓝宝石,让人恨不得捡起来收口袋里拿回家。 赵明月欢呼朝着干净的海滩飞奔过去。 楚子晏举步跟在后方目光如影相随,看她跑到水边又被海浪追着朝他跑来。来回了两次跑过来拉着他一起追逐浪花。 原来很多事情看着很无趣,但两个人做起来却特别开心。 两人追逐嬉戏,在毫无人烟的海滩上留下足印。 没一会儿两人已经湿了大半,好在今日太阳很暖不会觉得冷。 赵明月用树枝画了两颗心,再画一个箭头穿过去,指着说:“这叫一箭穿心。” 楚子晏:“一箭穿心是不好的寓意?” 明月噗嗤就笑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个叫丘比特之箭,爱情之箭,穿过两颗心表示两人坠入爱河的意思!” 说完明月拉着他站到爱心的中间:“你站着,背对着我。” 不知她想做什么,楚子晏非常配合地背对着她站着。 明月走到远处,再跑回来抱住了他的背,带着哭腔文情并茂道:“欧巴,是你吗?” 楚子晏不解回头。 明月看着他:“你要说,恩熙,是恩熙吗?” 这是……戏文? “欧巴与恩熙是何人?” 明月一愣……接着哈哈笑倒在他身上:“太搞笑了,我不行了,肚子疼……” 楚子晏完全不知笑点在哪儿,只是看她笑得浑身无力面颊潮红贴在他身上,他没好气地揉揉她的肚子。 “这样就不行了?” 看他眸光透着灼热的光芒,明月从他身上起开,娇嗔指着他:“殿下,嗯?” “好。” 好?她明明是调侃不是问句谁让他回答了? 楚子晏却继续道:“明月要我必然会给。” 到底谁想要? 看他理所当然朝着她走来,明月下意识看向四周,虽然这儿是没有人烟的海边,可这样不大好吧? “我们不是要去珍馐岛吗?” “在那之前也可以去很多地方,比如这儿。”楚子晏手臂一捞将明月拽入怀中,“阳光海滩,明月不想在这儿要我?” 明月脸红笑着摇头,楚子晏已经俯身吻下来。 自从两人私定终生之后,明月就与他特别亲,喜欢抱他或亲吻他,在她看来不过是两人亲昵的举动,殊不知她这种蜻蜓点水而已的亲近,其实也是在撩拨他。 方才在海边疯闹,她嫌外衣累赘直接脱下,如今这湿漉漉的衣衫勾勒下的……岂不是邀请? 他这王爷当得闲散,她却忙得紧。练功他不能打扰,能十天八天的见不到她人,好不容易回来又为一只桃妖三天两头还是不见人。 他可是个男人啊,赵明月。 以前是她对他百般示好,如今得手了反而晾在一旁,让他对她如饥似渴上了瘾,她却给了他独守空房的错觉。 赵明月也就你敢…… 这么一想,更是不能放过她。 炽热缠绵的吻持续着,一只手圈住她的腰另外一只手在她腰间揉弄…… 几次的纠缠之后,他的调情技术由当初的略微生硬转变为柔和霸道。明月整个人似是浮上了云端,心跳如擂鼓躁动。 即便两人亲热过几次,但她依旧是前所未有的敏感,被他触过的地方灼热酥麻,不得不承认她被他撩拨得欲罢不能。 是啊,阳光海滩……她想要他。 抬手臂圈住了他的脖颈,另外一只手探入他的胸前脱下他身上也已经湿透的衣衫,柔软的手擦过他的胸口敏感之处…… 楚子晏眼眸瞬间变深。 一边仍旧亲吻着她,一边顺着她的手将外服脱下,披上了她的身上,而后将明月顺势抱倒,隔着他的衣服压在了柔软的海滩之上…… 太阳在波光粼粼的海面留下一道金色的波纹,也打在楚子晏如玉一般的身体之上。原本清冷如雪的脸此刻微微泛起粉色,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深邃漆黑,仿佛要将她整个吞噬…… 他是个聪明无双的人,所以就连这方面也能迅速融会贯通,早已掌握她身上所有敏感的地方,几个动作便让她小嘴儿流泻动人的呻吟。 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迷离,湿漉漉的如面前汪洋水波,红唇被他吻得更是饱满润泽…… 楚子晏无比珍视凝视着她,想要将她刻骨铭心。 “明月要记住与我在一起的每一刻,没一点每一滴,记住我的一切……不许忘记!” 说着像将这话烙印般打入明月身体最深一处。 反反复复。 强调自己存在着。 想要将自己融入她的身体,血液与灵魂,想要霸占她的生命。 海浪一波一波翻卷上岸。 湛蓝的海,金色的斜阳,白色沙滩上缠绵的两人也在一波一波浪潮翻涌。 期间明月有翻身强攻过,但更多时候总是被攻的份。 他给的超过太多的期望值,明月忍不住紧紧抓住了手边的沙子想喊……楚子晏你究竟藏了多少隐藏技能?! 这身体素质不是他能有的吧? 还是男人都这样? 可他这越战越勇的身体素质也太强大了吧? 她,她又要承受不了了—— 想要质疑,想要抗争,但在他激烈的动作下除了呻吟和喘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光还很长,海浪继续拍打着周围的岩石,前浪刚落后浪冲击,起起落落没有停息。 海滩之上春光还在继续…… 赵明月用了整整一个下午,再次体会到什么是……衣冠禽兽…… 穿上那一身白衣或规矩的锦衣玉袍,他颦笑之间淡泊孤傲。被诅咒的命运让人对他避而远之,病美人的称号人尽皆知,大家都以为他就是个被鬼邪盯上的病秧子! 她也曾经那么以为的……而且从没想过他会给她这样的床笫感受。 也许正是因为没想到,每次都觉得反差太大而惊喜不断。 赵明月懒懒地趴在干净的垫子上,看着楚子晏有条不紊地扎着帐篷,想到最后那一趟,人家晏王说什么:“太阳落山了,等会儿会凉,我再快些可好明月?” 你也知道太阳快落山了啊!!! 可是她没反能驳出来,因为实在是……频率太快了!快得她除了娇喊之外已经不能言语。 那一瞬间眼角迸出湿漉漉的眼泪,并不是她想哭,而是某种念想被强烈满足时控制不住泪腺崩盘…… 楚子晏喘息着吻她眼角的泪水,抹她双鬓的碎发低声亲昵说:“明月乖乖躺一会儿……” 她抱着他不让他动,不让他走,某种娇羞感与幸福感都达到了极致,那种感觉美妙到不行,一时之间根本不想与他分开,一寸也不许。 “呵,好,我不走,嗯?”他低声笑着一下一下吻她,直到她逐渐平复下来。 他拿出干净软垫将她抱了上去,又取出毛毯盖住她。 然后按了拿了帐子去搭建。 明月实在是不想动,像只大懒猫一样看他在有条不紊的忙碌。 回想起来他告诉过她他没那么弱……她现在是信了的,起了要去帮他的念头因此也打消了。 他实在自带太多隐藏技能了…… 明月慵懒趴着看他将帐篷搭起来,将火升起来。 他如山峰离立的瘦削身影又往海边的岩石群走去。 趴在垫子上的明月仰起头目光追随。 许久看不看他身影,习惯性地起身要去探看,又见他拎着一只巨大的龙虾与螃蟹从里边走了出来。 看她仰头张望,他朝着她莞尔一笑:“再等一会儿就好。” 第二百二十三章 文斗珍馐岛 也看不出他对野外求生技能熟练不熟练,但他就是能慢条斯理地把一件一件事情完成。 太阳的余晖从海边落下,海浪平静下来,碧蓝的大海恬静柔和,让海边的傍晚也显得舒适安宁。 楚子晏朝她走了过来。 明月觉得自己还算脸皮挺厚,但他不断走近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就红了脸。 他走到她身旁蹲下,如玉的手指揉了揉她的头发,明月红着脸笑着将脸半埋入手臂上。 “楚子晏你骗人……“ 他在她身边坐下:“噢?” “你平时都是装弱的吧?”明月斜睨着他。 他俯身亲她脸颊:“说了这几天由我来照顾明月,自然任何事都要拿出男人的样子。” 说得好像蜜月之前他有多知道克制一样? “以前看你衣冠楚楚脱了衣服……哼。” “呵,那明月只喜欢我衣冠楚楚,不喜欢我不穿衣服?” 讨厌。 明月埋头笑,抬手推了他一下,露出肩上一片雪白的肌肤,楚子晏又吻了吻她的肩膀,从一旁拿了干净的衣服,明月伸手去拿被他制止。 “我来。” “这些事情我能做。” “可我想做。” 真是的……明月起身让他帮穿上衣服,扭着脖子伸了一个懒腰,楚子晏顺势低头亲了她的柔软,明月放下手捂住。 “诶?!” 楚子晏低声笑:“位置刚好,如何能不尝一口送到嘴边的美味?” 赵明月恼羞成怒,上前将他压倒在海滩上:“别太得意,你这个……美人儿!” 两人闹了一阵终于将赵明月的衣服穿好,此时火堆旁也传来了烤海鲜的香味,巨大的龙虾一边被烤得焦黄,还滋滋冒着水。 明月垂涎三尺就要去翻动那只龙虾。 “小心烫。”楚子晏握住她的手,“坐好,这些明月就别插手了。” “嗯!”生活上的位置两人逐渐有了转变,她慢慢习惯被他照顾。 人原本就是习惯性动物,而且还是容易被潜移默化。 楚子晏将龙虾翻了一个面,再将放在岩石上烤的螃蟹也翻个面。 明月往楚子晏肩膀上靠,看着波澜不惊的海面。两人在海边相依的身影,形成了一幅唯美的画卷。 “以后每天都能这么过就好了。” 楚子晏夹螃蟹的手一顿,偏头看肩上的人儿,笑了笑继续夹螃蟹。 明月继续看着海面说:“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偶尔一起远足,看看大海,看日出日落……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有时候做起来却并不简单?” 楚子晏敲下一个螃蟹脚,剥了壳子露出白色的蟹肉喂到她嘴边。 明月嚼着蟹肉:“嗯,味道不错。” 楚子晏又敲了一个,将白色的蟹肉喂过来,明月推回去:“你吃。”他坚持喂过来,明月美滋滋地继续享受幸福待遇。 “子晏,以后我们每年都来看一次海,好不好?” “……好。” “等我……”到她能找鬼面报仇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这话题她自己也说不下去,只能挽住他胳膊说,“以后经常一起看日出日落吧。” “明月起得来吗?” “……那偶尔看吧。” “好,明月想做什么我都陪着。” “嗯,那现在先来块龙虾吧!” 两人在海边过了一夜,明月在楚子晏怀中酣然入梦。 直到被他轻轻推醒:“明月……” 赵明月睁开眼,楚子晏趴在她旁边摸了摸她睡得暖暖的脸:“起来,太阳快出来了。” 日出?! 明月立刻翻身跟他一起趴着看向海面。 早上还是有些凉,楚子晏随手用被子曳过她的肩膀。 两人盖着被子趴在帐篷内,通过敞开的门扉,看着晨光之下一样睡眼惺忪的大海。 朦胧碧波之上,远在大海尽头的天边是橙红的底色,上边漂浮的一朵灰蓝色云朵,如同苍鹰振翅欲飞。 天空的底色越来越浓,云霞越来越橙红。 继而,一抹红光蔓延,海天相接之处露出耀眼的金色弧度。 海面也被一条窄小的金光铺就。 太月越升越高,一轮金灿灿的太阳从海面跳起,照耀在微波荡漾的海面,一条金色波光随着浮动的波浪悠悠传到岸边。 从明月的视角看,眼前是一片金色的海洋,美得璀璨辽阔又宁静祥和。 原来早晨睡懒觉真的会错过很多的美景! “好美。” 明月一瞬不瞬看着太阳。 楚子晏却一瞬不瞬看着明月。 阳光游过海面,随着波涛照耀在明月的脸上,她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也泛起了金色的波光,恬淡的面容有种安宁祥和却也耀眼。 “是很美。” 明月转头看他,两人不约而同靠近彼此的唇,金色的阳光在两人的亲吻光辉夺目。 看完日出,两人前往珍馐岛。 明月以为珍馐岛会跟现在的旅游景点类似,街边有很多卖美食的店铺之类,不过事实却大有不同。 珍馐岛的入口有两道门,一道为文曲星门,一道为武曲星门。 字面上的意思,进文曲星门就要通过文考才能获得美食资格,而终极奖励是有机会进入饕餮岛。进武曲星门就是要通过硬功夫考试闯关。 在明月与楚子晏面前也有不少人在排队。 大家按各自所长进了相应的门。 楚子晏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文曲星门。 入门比较简单,要通过一副用灵通布开的一个局,在规定时间内安全通过到对面算成功。 当踩下第一步就会有提示,附近有几个危险的步数让闯关者判断踩踏。 明月看了那沙漏,大概也就一分钟的时间。 前边大多都是情侣或夫妻,男子背着女子走过去时会发生很多种情况,要么就是踩到陷阱,要么就是时间不够,要不然男子背着女子跌倒等等。 这种小儿科的游戏对于楚子晏的强大脑来说,几乎是一边走一边破局的,背着明月走到对面,不过也就是十来秒钟的时间。 明月身上顿时扫来一群人羡慕嫉妒的眼神,明月暗爽,她男人是美貌与智慧并存你们就嫉妒吧,这完全满足她的虚荣心。而且如果是这类文考,她觉得就没楚子晏通不过的。 第二项是猜谜。 明月觉得自己脑筋急转弯挺行,但这古代的迷到底是怎么猜的?!翻看了好几个牌子,她一个都猜不出来! 楚子晏看翻牌子的她傻眼的模样,笑道:“明月尽管摘了便是。” 此时一对穿着红衣似乎是新婚的小夫妻走过来,那娘子胖乎乎的很可爱,咳了咳问:“夫君,我是不是也能随便摘?” 那丈夫闻言,不想服输点头:“娘子只管摘了便是。” 红衣娘子立刻抢了明月准备摘的几个谜题:“不好意思啊这位姑娘,我家夫君要先猜了,我的夫君是南州的李若言,我是昌盛镖局的王玉。” 李若言斯斯文文的,看上去瘦弱单薄,王玉反而是高大魁梧了一些。 明月点了点头,笑:“呵呵,都不认识。” “不认识?李若言是南州才子之首,王玉虽然不是很出名,但却能徒手打死一只老虎的女战士。” “噢,就是方才您背着夫君过了第一关嘛。” “我背我夫君怎么了?!”谁规定只能相公背娘子? 李若言笑着上前说:“娘子不可无礼。”再对明月与楚子晏行礼,“我家娘子是习武之人,心直口快并无恶意,都是摘十个谜题解答无关先后顺序,公子跟姑娘先请也无妨。” 明月:“既然如此,你们边先猜也没所谓,我们这还没拿下谜题呢。” 随后明月也摘了十道谜题。 他们与李若言那一队一起站在了猜谜的窗前。 左边的猜谜先生打开谜题问李若言:“龙年头一天,打一字。” 李若言思索了好一会儿,笑答:“晨字。” 右边的猜谜先生问楚子晏与明月:“一月小,二月小,三月小,打一字。” 楚子晏不暇思索:“人。” 为什么是人字?明月一头雾水。 楚子晏偏头解释:“一至三月为春,每月少一日一共三日,春字少三与日,剩下的便是个人字。” 谁会想到一到三月是春字然后拿来猜?谁出的谜题放学后别走! 猜谜人又问楚子晏:“白帝城头月偏西。” 楚子晏垂眸之间答:“脏。” 明月再傻眼,为啥是脏?!楚子晏还是耐心跟她解释:“白帝城三字各取开头,月偏西是月字在左边,故而为脏。” 明月才恍然大悟,出谜题的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猜谜人忍不住看了楚子晏一眼,这公子可真是神速,不过这些不过是初级也有不少擅长猜谜的很快就能通过,看旁边这位李若言不也是挺快就通过了吗? 猜谜人问:“三山倒扣,二月相连,田下一道川,川上一方田。” 楚子晏:“不过就一个字,何必用四句形容,用。” 明月想了想豁然开朗,确实是用字……当然让她猜可没那么快就能猜出来。 猜谜人:“远树两行山倒影,扁舟一叶水横流。” 楚子晏看着明月微微一笑:“慧。” 慧?象形猜字。 从楚子晏身上验证了一句话,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偏偏还生个充满智商的脑袋,这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只有我们的平凡旅程 接下来,楚子晏很快就猜出所有谜题。 赵明月从猜谜那处拿回了很多奖品出来,虽然是一些在王府也吃过的美味佳肴,但这是奖励所得就显得更加珍贵。 而且出游更关键的是在游玩的过程,明月吃得很知足。 没过多久李若言跟王玉走了出来,王玉手中也拿着奖品眉开眼笑,可看到赵明月脸上的笑容一僵,分明比他们晚进去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目光不由打量了一眼楚子晏,怎么可以比她夫君长得好看头脑还更好的? 王玉跟李若言说:“夫君,你下次要赢了他!” 下一场比试,是对弈。 面前有几个隔间,上边摆放几盘难解的棋局,让入席者自主选择一盘。 棋局开启,对面坐上了一位非常美艳妖娆的异性对手。 诶?!通常这种破解棋局的不是睿智的老爷子吗?怎么换成了性感波霸的美人?是专门用来迷惑对手的? 尤其这里的黑白子放在同一个盒子里,当破局者去拿子时对方会故意也去拿棋子,造成肢体碰触的机会,然后暗送秋波的道歉。 “道歉?!你分明是故意勾引我家夫君!” 王玉与李若言就坐在离明月他们只有两席之隔的位置,王玉已经被对面的女子挑弄得醋意大发,就差没动起手来。 那一桌的吵闹却丝毫没影响这边棋局的女子想要碰触楚子晏的手,坐在一旁的明月微微一笑,说道:“夫君,还是我来帮你拿棋子。” 夫君? 这称呼,很好。 楚子晏微微一笑:“好。” 明月在一旁安静看棋,楚子晏每走一步棋都是从她手心里拿的棋子,从头到尾目光都只是平静地落在棋盘之上,对面的女子就是一个纯摆设。 赵明月是个干坐不了多久的人,加上她对棋艺又不精通,也体会不出其中妙趣,看楚子晏倒是下得有几分兴致,想来是有点意思的,可她没一会儿哈欠连连。 楚子晏下了一子偏头低声问:“倦了?” “没有。”明月挺起脊梁骨打起精神,一盘棋居然要下一个小时,简直能……困死人。 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楚子晏笑而不语继续下棋。 对面女子的棋路开始有些吃力,嗲声道:“公子的棋下得可真好。” “嗯。”楚子晏漫不经心地应答,不过这棋局还挺有意思,难得有这么有趣的棋路。 又是几个回合,楚子晏下了一子扭转棋局,他从被动变成主动,这让对面的女子也愣了好一会儿,脱口赞道: “妙哉,这盘棋据说是太上老君败给陵光神君的棋局,公子下的就是太上老君的棋路,不过老君也定然没想到这一步,公子……” 楚子晏根本就没在听,这让棋女被无视得话都没办法继续说。 赵明月这丫头已经不知歪倒多少次,楚子晏一直作势要接住她,可她又猛然惊醒坐直,目光呆滞地坐着,模样可爱极了。 终于这次慢慢地倒向楚子晏。 楚子晏接住,看她睁眼醒了过来轻搂住她:“是我,明月就靠着睡一会儿。” 是他…… 明月终于忍不住,伏在草席上枕着他的膝头睡了去。 楚子晏一手轻搭在她身上,一手在有条不紊下着棋。 如此一位妙人,别说让棋女引诱他分心,就算是投怀送抱她都愿意。只是,这男子对他带来的女子太过专注,看得她都心生羡慕与嫉妒。 棋女试图再问:“公子与你家娘子成亲多久了?” 楚子晏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淡淡一勾,下了一子。 那女子惊愕。 他一子落下,她满盘皆输,好一会儿之后无奈说道:“看来,公子确实是坐怀不乱之人。” 楚子晏冷哼:“废话那么多,通关令留下你滚。” 没想到一直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再看他不以为然低头目光温和看着伏在他腿上的人,棋女半晌也没能再说一句,留下通关令牌甩袖离去。 盘腿坐于草席的楚子晏爱怜摸着明月的头发,仔细端详她熟睡的侧脸,百看不厌…… 身后传来的嘈杂声让他有些不悦。 王玉因为等的时间太长大声嚷嚷:“李若言,平时见你下棋都没花那么长的时间,你是不是想要跟她多呆一会儿所以一直不赢呢?” “娘子,下棋需要步步为营,你若觉得倦了就自己去走走。” “啊!你赶我走是想单独跟她相处是吧?!” 王玉的大嗓门让明月拧起眉头,楚子晏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但明月还是睁开了眼:“结束了?” “结束了。” 明月坐起来:“那我们去下一关!” “明月怎么不问我输赢?” 明月已经起身,抚平裙裾:“你会输吗?” 她笃定的语气让楚子晏微微怔忪,而后说道:“我不会输,所以明月要耐心等我。” “嗯!”明月将他拉起来。 拿着破了棋局的通关令,楚子晏领着明月进入了珍馐岛的内围。 被绿树覆盖的岛屿之上,林立各式各样的房屋,有的房子之外镶嵌五彩的贝壳,有的屋顶用的巨大的扇贝或海蚌海螺做搭成。就连树下的椅子或桌子,也是用海里的东西做成的。 房屋的窗台或树上挂着用贝壳与海螺做成的风铃,风吹动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里跟我以前见过的建筑都不一样!”就算去不成饕餮岛,这里也绝对是游玩的好地方。 卖货的房子开出一个巨大的窗台,里边站着的是身姿修长的女子,她们皮肤雪白,鼻子高挺,轮廓清晰,纤长的身上穿上绣有麟纹的修身长裙。 明月凑近楚子晏:“为什么这岛上都是美人?殿下该不会是因此特意过来的吧?” 知道她在打趣,楚子晏挑眉:“她们能有我好看?” 明月不可思议看他:“……” “这是不争的事实。” “行吧我承认。”明月走窗前,看巨大的白色海螺里装着很多三角海蚌问,“这里边是?” “这是南海的珍珠蚌,开一只蚌的价格为五十两银子,不管里边开出的什么珍珠都归姑娘所有,之后姑娘可以根据自己喜好将珍珠制成珠花或手镯项链。” 明月再看一旁无数珍珠制成的珠花样品,感兴趣地转头看楚子晏。 楚子晏:“想让我挑?” “你会的吧?”他在她眼中越发无所不能。 楚子晏挑眉望着水里一只只海蚌:“虽未尝试过,不如看看手气。” 他指着最边缘那只不大不小的珍珠蚌:“这个。” “请您稍等。” 姑娘用小竹编将那只蚌捞起来,打开,蚌里只有两颗珍珠,但珍珠个头却非常可观,足比大拇指还要大一些,而且两颗大小均匀,一颗是剔透的白色,一颗是鲜亮的浅紫色。 那姑娘也忍不住惊叹:“公子好手气,这是南海珍珠中的彩珠成双,两万只三角蚌才能出现一次的几率,且这双珠大而匀称,色泽饱满剔透,在市面上的价格至少达到一千两黄金。” 明月脑海中立刻盘算,一千两黄金那就相当于十万两银子,五十两银子开出了价值十万两的珠子……大发! “楚子晏我们中大奖了诶!你这手气也太壮了吧!” 明月振奋转身就抱住他的脖子,这种兴奋可不只是因为拿到价值连城的东西,而是因为中奖。 楚子晏一手搭在了她的腰间,防止她太高兴撞到巨螺,嘴角也忍不住跟着她弯起,让一旁的姑娘们看得如痴如醉。 女工将两颗珍珠取出,擦拭干净之后微笑询问:“公子打算如何安置这两颗珍珠,打造成配饰还是用锦盒装上?” “我家由娘子说了算。”楚子晏看向明月。 娘子……不错的称呼,明月傻乐。 那女工转向明月:“夫人做成簪子也是极好看的,比如这款。” 簪子是花蕾的形状,是挺好看,但明月却并不感兴趣,低头看楚子晏腰间的质纯色白剔透纯净的羊脂玉佩:“子晏把腰上的玉佩给我。” 楚子晏将玉佩摘下给了她,明月也拿出了他送她的太月玉。 “麻烦你帮我将珍珠打孔就好,再卖给我一些编绳。” 明月拿了编绳与珍珠,对楚子晏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我给你编个平安扣,把珍珠编进去。” “我倒是有福气了,明月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他在损她吗?作为现代人的她,非常随波逐流的平日连扣子都鲜少自己缝,女红她一窍不通。 “阴阳师要学编阴阳结,我脚上的替命锁就是阴阳结中的一种,所幸平安扣也是阴阳结中的一样,这种编法是祈福平安健康所用。” 她希望楚子晏平安健康。 两人选择在路边一家茶馆休息。 明月将编绳的一头给楚子晏:“你帮我拿着这头。” 他依言用手给固定一头,明月手指灵活地用几根丝线绕过来绕过去,平安扣逐渐成型。 “明月为何会想当阴阳师?” “不是想当,而是我们赵家祖上都是吃这饭碗的,到了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能接下这衣钵。” “那明月可喜欢阴阳师这个职业?” 第二百二十五章 爱恨叹息墙 (三更) “不是想当,而是我们赵家祖上都是吃这饭碗的,到了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能接下这衣钵。” “那明月可喜欢阴阳师这个职业?” “嗯……”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 明月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会儿,然又一边编平安扣一边回忆。 “小时候别的小朋友在玩我却要练功,每天早上五点半就必须起床,放学后必须按时回家继续练功,所以曾讨厌过当阴阳师。” “但一直活在那样的环境之下,家庭的熏陶也好传承也罢,这个职业成为了我的天职,我从不怀疑过它。” “后来因为鬼面去了一趟阿鼻道也曾厌倦过当阴阳师……现在发现没有比这个更适合我的了。” 楚子晏安静地听着,看她白色的珍珠编入了他的玉佩。浅紫色的珍珠编入了她的太月月,然后笑弯弯地说:“呐,这个叫珠联璧合!” 楚子晏将玉佩接了过来,放在手心抚摸了许久,低头将玉佩带入腰间。 店小二上了一盘格外的精致的茶点:“这是我们珍馐岛特制的百花千层酥,是由一百片不同花瓣在酥饼之中叠层,吃入口中是百种花香,客观请慢用。” 且不论味道如何,这百层花瓣叠加之后用刀子切割,露出色彩纷呈的切面已经美得不像话。 明月用一旁的小刀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居然是酥脆的口感,这花瓣似乎是炸过,可怎么还能保持如此鲜艳的颜色?” 明月又切了一块喂给楚子晏。 继续说道:“嚼着是有花香味,不过都是很淡的味道,唇齿留下的不知是什么花的香味让人忍不住再吃一口,可再细细咀嚼,味道又变了……” 什么味道楚子晏倒是无所谓,他对美食没什么追求,只要她高兴就好。 除了吃的,岛上还有一些观景、歌舞与参与性的游戏。 明月这一路可以算是吃好喝好玩好,全方位的得到满足。 只是这珍馐岛他们玩了一天,进入饕餮岛的下一场考核却迟迟没来。 不过就前边几项考核来看,从珍馐岛进入饕餮岛并不算太难吧?这种难度系数应该能到达饕餮岛的人不会太少才是。 当然,这是明月进入下一场赛事之前的想法。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被一辆马车从客栈带入一座穹窿般的殿堂之内。 殿堂空旷高扩,还有色彩艳丽壁画,室内没有其他的摆设。 大殿之内有一汪蓝色的大水池,岸边放着各式各样的乐器。 池子的对面有一座高耸蓝色的冰墙,大约五六米高的墙头上坐着一名女子,身着水蓝色的衣裳,面容阴郁柔美,她抱着一把凤尾箜篌。 带领楚子晏与明月进来的人说: “那女子叫婵娟,这宫殿是由她的琴境所造,她身下的叹息墙是她心里的情感所造,如果你们的感情能弹破她身下的叹息墙,就能从这儿穿过进入饕餮岛。” 这算什么考题?明月不解:“你的意思是要靠琴声来打碎她的叹息墙?” 那领路人笑道:“琴棋书画不就是考验文人墨客的东西?那叹息墙是婵娟姑娘的心境所造,只要你们的感情比她的更强烈更刻骨铭心,她的心墙就会被你们冲破,如此而已。” 如此,还而已?! 分明这比试不仅是斗琴,还要看通过琴声所传达的感情,看谁的感情更深刻就能赢。 明月很喜欢楚子晏,也知道楚子晏喜欢自己,但她对刻骨铭心的感情并不是很有体会,不知道是怎样的心境能制造出这么一座巨大的心墙。 她也一直觉得楚子晏的感情向来比较淡,不管是对亲情、友情或爱情,他的表达得比较被动,所以明月很不确信他的琴声能冲破这叹息墙。 但反过来又想,这人也就表面冷淡,其实内心狂热得有点执拗,或许还真能成功也不一定。 就不知道他会用怎样的感情去与婵娟姑娘对抗。 会是……她与他之间的爱情吗? 这么想,明月顿时好想看这场比赛的结果,所以有些期待地看向楚子晏。 之前的猜谜、下棋、破局楚子晏都淡然自信毫无负担,只是这会儿他眼中有了一些迟疑,转头看向这穹窿殿里的壁画。 明月走到他身旁:“没关系,去不去得成饕餮岛我都已经非常开心,殿下没必要勉强自己。” 楚子晏的目光落回赵明月脸上:“我怎能让明月失望?” 说完,白衣黑发的他走到湖边一把古琴面前坐了下来,与叹息墙上的婵娟隔着一汪蓝色的湖泊相望。 婵娟面前那把箜篌看似很平常,只是,当她细长的手指碰触之时,琴弦发出幽蓝的光芒。 箜篌空灵奏响,琴弦震荡的回音让湖面起了一层波澜。 水波荡漾,让空旷的室内也起了变化。 似乎能看见殿内的壁画发出光芒,游走起来。 在东海的一隅住着两大族人,火族或乐巫族。 她是乐巫族的公主,在万千宠爱之下无忧无虑的生活着,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喜欢上一个英俊的男人。 每天她都会在东海的珊瑚岛与他会面。 一年后,她想要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那天他没有来。她在珊瑚岛上等了他一夜,直到看到乐巫族所在的岛屿火光通天,当她赶回去时火族已经将乐巫岛占领。 为了复仇她潜入火族的王宫,混入火王的选妃候选人之中。 看到那个灭她全族的火族王却是她深爱着的……那个英俊男人。 她毫无悬念的成为了他的王妃。 他宠爱她。 他将她立为他的王后。 他的后宫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 她曾满心怨恨又沉沦地在他身下承欢,在他离去之后羞耻与懊悔地喝下避孕的药汤。 三年之后,知晓意外怀上他孩子的那一天,正好是乐巫族被火族剿灭的日子。 那一天,他感动得热泪盈眶,趴在她依旧平坦看不出任何的腹部,低声说:“婵娟,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她答:“是啊。” 然后举起剑从被背后插入毫无防备的他的心脏。 他的血染满了他们同床共枕三年的床榻…… 他没叫也没喊,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里充满的遗憾与歉然:“留下孩子好吗?孩子是无辜的……” 他一直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的目的。 她问他:“为什么?!既然知道我是乐巫族的后人为什么留下我,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家人?!” 他没回答,也没能回答,闭上眼睛的刹那流下了眼泪。 她被他的心腹送出了火族,在寄出她杀了火王的信件之后,她生无可恋想要投海自杀。 他的心腹将她救起来,双目赤红的痛斥: “当王从来就不是他的心愿,三年之前的战事他也是最后才知道,太子战亡他才被推上王位,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你会杀他但还是将你留下,他连死后怎么安排你都想得妥当了……你还想怎样?!” 即便如此,又如何呢? 能改掉他们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吗? 他经常说,婵娟,我若不生在王族那该多好。 他经常说,婵娟,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而言都弥足珍贵。 还经常说,婵娟,下辈子我不是火族的王了,再与我相遇,可好? 他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嘴里也总说好,可是最后她还是连腹中的孩子也放弃了……因为天上有太多亡魂在看着她,既然今生无缘,那就不要再有牵连。 婵娟的箜篌阵阵,激荡地四周压抑冰冷,她面前的湖水都结冰了。 叹息墙更显得冰冷坚硬。 如同婵娟的心墙…… 像明月这样不懂音乐的人,听着也觉得心里难受头皮发麻。 楚子晏的琴声从一开始就没能与那多情与绝情的箜篌相提并论,变成了一种陪衬。 这时候的琴声已经跟好听不好听没什么关系,而是一种心灵的宣泄。 就算楚子晏的琴技再了得,但他始终不是个能轻易对外宣泄感情的人,他手下的古琴忽而被他拨断一根琴弦,细白的指尖划出一道血口子。 崩断的琴弦弹起刮破了他白皙的脸颊。 赵明月见状顿时大步上前。 却被几个现场的人给拦截下来。 明月大声道:“说好是文试,婵娟的琴分明带着灵力!你们放开我。” “姑娘,那位公子要放弃自然会停手,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都流血了还没造成伤害吗?赵明月心急如焚:“子晏别弹了!我不去什么饕餮岛了!” 那道细长的口子在他白皙如同花瓣的脸庞显得格外红艳,他手指的鲜血滴落在古琴之上,如同一片鲜红的花瓣。 楚子晏浅淡好看的嘴唇忽而微微扬起,细长的眼睛慢慢看向叹息墙上弹着箜篌的冷冰冰的女子,又听着明月的叫唤缓缓回过头来…… 赵明月。 那个趴在树上抱着猫偷看他泡澡的孩子。 在他身上画下隐匿黄泉的人。 为了他宁愿舍弃自己所有的赵明月啊…… 如果婵娟对火王是爱恨交加是感激与遗憾,那他对明月又是如何? 为了报仇婵娟可以杀了自己心爱的人,甚至杀了自己的孩子…… 楚子晏,你又会做到什么程度? 第二百二十六章 珍馐饕餮 一切爱恨,不过就像……这根断弦! 楚子晏目光逐渐灰暗不见底,双手压在断了一根的琴弦上,手指猛然拨动。 噌…… 他不会后悔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哪怕再上前就是万劫不复。 楚子晏用断了线的琴拨动出让人窒息的音律。 不管是多高昂的琴音,结局总会被一个断弦音一刀两断。 不管是多么震撼的感情,最后还是被断弦割断,没有下文没有出出路。 就如同一个跨不出去的障碍,是断章取义,是半途而废,是无疾而终! 是割舍,是断裂。 如同断弦…… 楚子晏指尖的鲜血在琴弦之上溅出一朵朵血花,脸上吟着不以为意的淡漠。 明月是真不懂所谓的音乐,只是楚子晏琴声的断点慢慢让她得觉得窒息,觉得那个人离她好远,他就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她无法靠近。 到底是怎样的情绪,让他变得如此冷漠? 又是怎样的情感让他面前被婵娟箜篌声结了一层冰的水面破开。 断弦的琴声推动湖水朝着叹息墙涌动。 原本心如死灰的婵娟,那张死寂沉沉的脸忽而迸出光芒,双手在箜篌之上拨动,但任凭她探出了手花,她身下的叹息墙忽而咔嚓裂开。 箜篌琴弦崩断。 婵娟的手骤然停了下来,指尖同样冒出道道血痕。 “哼哼。”婵娟的笑声空寂冰寒,“世上哪有双全之法,既不负执念也不负他?我们最可悲的地方在于,得偿所愿,悔恨终生。” 哐 叹息墙破裂。 穹窿殿内的壁画消失。 环绕不觉的琴音烟消云散。 整个空旷的大殿寂寥得像百年没有人走动。 楚子晏垂眸凝视断弦。 明月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持起他的手,看他指尖被切割的伤口还在洇出鲜血,她心疼地用手帕捂住。 他才慢慢回过头,嘴角的笑容薄如蝉翼:“明月可看见了?我不会输。” 他心里似乎有个结,如同那弹奏不出的断弦。 “子晏,我们回家吧。” “……我们赢了,为何要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你刚才弹琴的时候我觉得有点难受,好像……总觉得我会不得善终。” “赵明月!”他刚才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 他真的是……这个意? “明月胡思乱想什么?” “是吧,反正我不懂音乐。”明月看着他的指尖抱怨,“都说不比了,你看你这手……”将他的手指放入口中吸掉还在冒出的血。 楚子晏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抚摸她的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放下来,揉了揉她的发。 “没事,不过就是一点小伤口。” “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正说着穹窿殿后的大门慢慢敞开,耀眼的白光从外头照耀进来。 引路人道:“恭喜二位可以进入饕餮岛。” 赵明月扶起楚子晏朝那敞开的大门走去。 白光的尽头是一座冒着食物清香的岛屿。 明月不可置信地走向前摸了摸从树上垂下的丝绦:“面条?” 树上挂面…… 那些开放五颜六色花朵的是……糕点? 那些长得茁壮葱郁的是……药草? 树上解的果实丰硕肥美,比明月在任何地方见到的水果都更诱人。 这真的是美食岛!! 此时,一位穿着长裙的蚌女走上前来。 “欢迎各位来到饕餮岛。” 明月这时才注意到,除了他跟楚子晏之外,还有五对男女与一个男子同样来到饕餮岛。其中有一对居然是……李若言跟王玉。 不知道他们最后一关遇到的是不是叹息墙,但即便不是想必也不简单,能来到这里李若言必然有过人之处。 通过文曲星门进来的就只有他们跟李所言两对。 剩余的四对与那个男子都是从武曲星门进来的,也就是说,他们是靠武斗通关来到的饕餮岛。 蚌女不是凡人明月能看得出来,但在她身上环绕的气场并非妖邪之力,而是袅袅浮动的灵气。 难不成这丫头是仙或是神? 这里是南海…… 南海龙宫的人? 那蚌女说:“饕餮岛是我家主人与夫人建立的岛,这岛上的任何食物都是因感情生长而成,酸甜苦辣百态人生成就这岛上各种味道的美食。” 单独前来的年轻人说道:“这岛上长满食物固然惊奇,但我知道,这岛上有种最美味的彩虹果在哪儿?我想尝尝那个!” “对,我们等了这么多天也是冲着彩虹果而来!”剩余的几对武曲门进来的情侣也说道。 彩虹果是什么玩意儿?明月一头雾水。 那蚌女微笑说:“大家可见到山上那几朵花房?” 在山上有几间形状如同倒扣花骨朵的房子,每个花骨朵之后又有高挑的植株,在植株的顶端有一朵花蕾。 蚌女解释:“那便是彩虹果树,你们每一组将获得一株作为在饕餮岛居住的房子,你们在居住期间所产生的感情,将直接成为浇灌彩虹果的养分。三天之后彩虹树能否开花结果,能结出多少种颜色的果子要看诸位的感情浇灌得如何。” 大伙儿听了之后都陷入一种思考。 就有人问:“怎么算个感情的浇灌?” 又有人说:“难道是指……夫妻同房之事?” 说完有的女子脸红了,有的与男方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其中一对男女相互看了对方之后,女子忽而笑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与二郎的彩虹果定然能结出最美味的七色。” 二郎闻言顿时虚荣地抱住女子的腰肢:“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女的矫健,男的魁梧,看上去倒是很有“潜力”的一对。 但立刻有人不服:“行不行可不光看个子大不大。” 王玉说道:“就是!” 李若言的脸顿时通红,不由地看向比他还更美貌的楚子晏。 瞬间,那些通过武斗通关的人先看了李若言,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然后又看向楚子晏…… 二郎瞪起大眼瞅了楚子晏半晌,哼笑:“这世间还有如此貌美的男子,不过在此地光靠脸蛋可是吃不消的,老弟。” 楚子晏淡然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二郎一眼,不屑地将目光收回。 呃,男人都很在意别人说自己行不行,但楚子晏不至于介意这样的挑唆吧? 明月嘴角抽搐,这是要组团干……干什么呢?! 而且这都是在讨论什么?! 大家不就是来同一个地方旅游,住同一个酒店,谁还管谁在房间里干什么?! 这彩虹果的浇灌方法没那么……丧心病狂吧?! 蚌女:“我家主人喜欢美食,这岛上任何的食物都是情感浇灌而生,所运用的浇灌方式不一样,培养出来的感情果子自然不同,现在由女方来选择钥匙,且要将钥匙随身戴在手腕上。” 但单独的男子忍不住问:“那在下就一人呢?” “自然是由公子自己拿着。” 钥匙是一朵小花,与所在的房间颜色相同,明月将它戴在手腕上去了他们的房间。 巨大倒扣的花房内,布置得让人叹为观止。 床是一朵巨大的红色芙蓉,桌椅是藤蔓缠绕而成,器具是海里的贝壳或海螺。 这画风怎么这么梦幻?! 赵明月有点扛不住:“我怎么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楚子晏推开窗户看着外头:“现在知道为什么他一个人来吃不到好果子了。” “什么?”明月听不明白他说什么。 楚子晏回头:“我不是说过,有个人单独来了饕餮岛的事?” 明月恍然大悟,他是说过有那么一个单独来饕餮岛的人。 与他一道站在窗前看着岛上的风景。 明月笑道:“怪不得来此处赏玩的人大多是情侣,看来这岛主跟他的夫人感情很好,所以才造出这样的琅嬛福地吧?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彩虹果结出七色来……” 她说完接收到了楚子晏的眼神,忽而有总不祥的预感。 “你该不会真的相信那种说法吧?!” “哪种说法?” 明知故问! “我不信用这样的方法就能浇灌出七色彩虹果!” “明月,我们随心所欲便好,不必刻意。” 男人在这方面可一点都不想输给同类,尤其是骨子里自负到家男人。 比如楚子晏! 许久之后…… 明月唯一的念头就是,楚子晏你会不会太随心所欲了?还有,你说的不必刻意真的跟刻意有什么区别! 看明月在自己身下阵阵颤抖,楚子晏不知餍足握住她的手深深感受她的紧致与收缩,这种滋味如同上瘾一般不停地想要。 此时,又看到她掌心的未央花在闪动。 能有她的未央花传信的,赵明月身边也就那几个人了吧? 这么频繁的传信……夜十? 有时候男人的直觉也很准。 看明月情迷意乱还为平复,楚子晏将她的手举起压在了头顶。 身下猛然几个动作。 让还在震颤的赵明月惊呼:“别……慢点儿,嗯……受不了……” “呵。”楚子晏很听明月的话,她让慢他就慢下来,一边亲吻着她的耳朵,一边按了她掌心的未央花。 夜十:我劝过自己,也挣扎纠结过,可还是没有办法,明月我喜欢上你了,想占有你的那种喜欢。 楚子晏目光骤然漆黑。 随手碾碎那些雪花字迹。 低头看此刻目光迷离,红唇微张餍足喘息的明月,平日坚毅的模样此刻出水般的柔软。 他是如此迷恋她的身体,她此刻的模样,谁也不能觊觎她,哪怕一丝半点。 楚子晏目光更浓烈炽热,揽住赵明月的双腿,猛然探身吻住人! 纵情缠绵……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七色彩虹果 在这岛上的生活,明月只能用四个字形容,酒池肉林。 时刻如胶似漆缠绵,出门随手就能拿到美味的食物。 这种日子简直奢靡到不要不要的…… 只是,这四天三夜的旅程这才开始,大家都足不出户在干什么?! 明月不想去想,但想到自己昨天被楚子晏折腾得欲死欲仙,不想也知道大家都在干吗。看他们房顶的花蕾都长大了许多,想来是浇灌得不错…… 明月摇头离开住宿地,往岛上其他地方去。 如此美景不看简直暴殄天物。 明月随手摘了树上的果子吃,再拿出手机将眼前的各式各样的食物树拍下来。此时,有人拿了一个果子丢她。 抬头看到树上坐着那只单身汪,他吃着果子说:“诶,别人都在忙着灌溉彩虹树,怎么?你们不行了?” 谁不行了啊? 原来女人也介意别人说自己不行…… 明月不答反问:“你后悔一个人来的吧?” “谁说我一个人?”树上那人抛了一下手上的金镯子,“早知道,趁她还在就带她过来,可我怎么就那么忙?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一点也不忙的……” 明月顿时明白,他可能刚失去心爱的人不久。 看明月不说话,树上的人又说:“在一起的时候老吵架,现在想什么都让她,她却一点也不知道了。早知道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就该好好珍惜,也不至于见到你们恩爱心里如此难受。”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明月:“这岛上的食物之所有酸甜苦辣的,是因为生活原本就是如此,只是我们更喜欢吃甜的东西,彩虹之所以有不同的颜色,大概也是因为需要不同的情感浇灌,” 树上的人将果核一丢从树上跳下来:“我叫韩浩然,东洲人,你们呢?” “我叫赵明月,我们来自中州。” 此时,听见远处有人砸门而出。 王玉气冲冲走出来:“什么不同感情才浇灌出不同颜色,你看大家都关门闭户,你怎么就那么不行!?” 李若言窘迫地从后边追上来:“娘子……” “你不要叫我!你看看别人的花蕾开得多大,就你……哼!” 赵明月与韩浩然相视一笑,韩浩然叹了口气:“男人不易啊,对了,你刚才一直在对着那些植物做什么呢?你手上是什么东西?” 拍照。手机。 明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机给了他看,比起这琅嬛福地的奇景,她这手机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物件吧? 但韩浩然还是因为手机拍出的相片惊叹不已,还问明月是不是能把他也拍进去,明月说是。 她给他拍照,被他各种古怪的姿势逗笑了。 两人正玩得开心,可韩浩然面色僵硬指着后边的姿势是什么鬼…… 啊,不好! 明月猛然回头。 楚子晏就站在不远处要笑不笑的望着他们,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赵明月连忙奔过去:“子晏……” “明月玩得很开心?” 明月脑袋摇得跟拨浪鼓:“我就是跟韩浩然……” 韩浩然早就脚底抹油跑了。 楚子晏:“连名字都知道?” “也就知道个名字,他呀,他的夫人刚去世没多久……” “不是只知道名字而已?” “……” 楚子晏将赵明月的手机抽了过去,翻看几张韩浩然的照片笑容越来越深,眼神却越来越让人越来越毛骨悚然,他将手机还给了明月,看着她……莞尔。 这是什么眼神呢? 楚子晏看着手机还是要笑不笑的。 明月继续装傻:“殿下几个意思?” “哼。”楚子晏转身就走。 明月连忙追上来:“我删,我删掉还不行吗?” 连忙几个动作把相片给删了,把手机伸到他面前:“没了!” “我可没让明月删掉。” “……”嘴里是没说但她要不删他能给她好脸色?“是是,是我为了证明对主子您的忠心不二自愿自发删除掉的。” 楚子晏但笑不语往前走去。 明月上前拦住:“我都删了你还想让我怎样?” 楚子晏随手摘下一颗红樱桃喂入她嘴里。 “甜吗?” 他没生气啊?明月立刻嚼了几下:“甜!” “那我尝尝。” 他俯身从她嘴里抢走了樱桃,咀嚼:“是甜。” 明月满心欢喜,想跟他一样随手摘颗樱桃,可是……够不着?! 她试图跳起来几次,也还只是抓到了几片叶子。 楚子晏走过来弯腰将她抱起来。 明月大笑着摘了满捧的樱桃。 远远的看到蚌女在喂一只巨大的大鹏,明月想起在空桑乘坐大鹏扶摇直上九万里的事,又看看周边的海域忽而有些兴奋。 不过楚子晏或许不喜欢这种太过刺激的玩法吧? 她收起那点小心思。 楚子晏却走到那蚌女那问:“姑娘,可否借大鹏让我们乘坐观光?” 明月大喜,当着蚌女的面不好说私底下轻声提醒“这大鹏速度有些快……” “明月担心我掉下去就抱紧我。” “那……好!” 两人同乘大鹏环岛飞行。 明月在前头拉着绑在大鹏身上的扶手,楚子晏抱在她身后。 明月说了一声:“子晏抱好了!” 大鹏振翅腾空掠过浪潮越飞越高,飞过周边的雪海冰原,飞过五彩的珊瑚礁,两人在碧蓝的海面随风翱翔。 天地之间,没有比此刻更开阔自由与幸福甜蜜的时刻。 明月振奋的大喊:“楚子晏,快看,那是海豚!” 几只蓝色的海豚追波逐浪的跳跃。 楚子晏看着明月,听着明月,将脸贴在她的脸颊,感受她热切的生命力。 世上再美的风景,也比不过眼前这人。 痛快的游玩,尽情的欢爱,然后相拥而眠。 这些天他们远离纷扰只有彼此。 赵明月手上的传音雪亮了,她才点开就被楚子晏握碎:“明月答应过,这几天只有我不会再有别人。” 然后是沉沦的欢爱,无止境的分享彼此,蜜月也就如此吧? 三日之后。 七朵彩虹花都开了,从绽放到结果不过几个瞬间。 埋在屋里奋战浇灌的,开出了巨大的红色彩虹果。 那些不满对方表现的,开出了红色与蓝色或橙色的多色果子。 单身的韩浩然只收获蓝色的果子。 赵明月与楚子晏屋顶那株彩虹花开得最慢,但结出了一颗七彩的彩虹果! 大伙不甘心地问:“怎么会这样?!” “他们分明经常出去玩的,我们可是马不停蹄地辛勤浇灌啊。” 辛勤得连黑眼圈都出来了…… 蚌女说:“其实你们手上的花坠是与彩虹树相连,你们在岛上这几天所有的感情经历都会被彩虹树吸收,色彩越多的人情感越丰富,里边蕴含的滋味如同这色彩一样纷呈。现在,你们可以享用自己的感情果实。” 所以这七彩果子就是她与楚子晏感情浇灌出来的结晶! 会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这是明月吃得最慎重也最具备意义的一餐。 精致的果子放在白色剔透的瓷盘中,弹软如同果冻,奶酪一般的口感入口即化,吃入嘴里有百种水果合在一起的味道。 比最甜草莓更甜的味道触动味蕾,紧接着是比猕猴桃还酸的酸,迅速又被比百香果更香的味道替代,每个味道迅速蔓延又被迅速覆盖,让人百味杂陈欲罢不能…… 吃着这果子能回味彼此的亲吻、拥抱与欢爱。 明月吃得有些热泪盈眶,也分不清是喜极还是略带伤感。 喜欢是一种内心的沉沦,被喜欢的人应该带着敬畏之心,敬是因为这份美好珍贵,畏是因为可能终有一日这种喜欢会消失…… 如同这七色的彩虹果,会在她唇齿间永远留下充满感激与回忆的酸与甜。 蜜月之旅结束。 明月与楚子晏回到金陵,感觉是从美梦回到了现实,好在楚子晏也活在她的现实里。 两人刚踏入晏王府,管家就上前禀告:“殿下,楼公子已在王府等了两日。” “……嗯。”楚子晏应了一声对明月说,“明月先去休息。” 这几日的朝夕相处,楚子晏一直担当照顾他的那个人,明月不知不觉就被他养成了习惯,对他露出女孩子小小的撒娇。 “楼公子是殿下的挚友?” “嗯。” “既然是挚友,为什么从不跟明月引荐?”而且每次他们在,楚子晏就会将她支开,好像她见不得人似的。还有,他明知道楼烟岚喜欢他,好歹也跟楼烟岚说一声他已经名草有主。 楚子晏淡淡道:“还不是时候,明月先下去。” “可是……” “明月……” “晏王殿下可真让人好等,也不说去哪儿就销声匿迹,还以为你跟你福曌私奔了呢!”楼烟逻爽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随后目光一直在明月身上,“明月小公子跟以往似乎有所不同了呢。” 虽不知楚子晏为什么不愿意将她引荐给楼烟岚,但明月还是听从他的话并不多言,对楼烟逻拱手行礼:“楼公子安好。” 楼烟岚上下打量她:“越看明月公子越觉得是位妙人啊。” “公子谬赞,殿下,明月先告退。” 在院子里明月又遇见了楼烟岚。 楼烟岚那一双充满异域风情的眼睛,如同他哥哥一样将她上下打量。 “许久不见啊,赵明月。” 第二百二十八章 除不掉的魂器名(三更) 明月微微颔首便举步离去,楼烟岚挡住了她的去路。 “上次见你是在桃花坞傅姑娘临死之时,时间过得真快,傅姑娘都过世三个多月了。” “……在下先告辞。” “傅姑娘跟我也算姐妹一场,听说她生前很喜欢你,见到你不免就想到了她。” “楼姑娘想说什么?” “听说你在筹划着找鬼面报仇的事,我想说的就是……若是需要人手的话也算我一个吧。” 她这话是不是有点太突兀?“好,需要的话,定然会算姑娘一个,若是没其他事情的话,那么告辞了。” “这几天你跟晏王去了哪儿?” 她一直想问的就是这个吧?赵明月转过身:“与殿下出去办事。” “办什么事?” “楼姑娘若想知道直接问晏王便是,作为福曌我只在不敢擅自告诉外人晏王的行踪。” 外人?楼烟岚嘴角一扯:“好吧,是我为难了你一个福曌,既然如此我还是自己去问子晏哥哥的好。” “请便。” 子晏哥哥,亏她叫得出来! 讨厌不讨厌的? 不过哪天她叫楚子晏……子晏哥哥? 明月把自己恶心了一把。 手上的未央花闪动,明月打开,夜十已经发了无数条信息过来。 “你是故意假装看不到?” “不想死的话赶紧来夜宅!” “你到底去哪儿了?” “你是不是看到我信息故意在躲我呢?!” “赵明月,你还活着吗?!” 明月心虚地赶去了夜宅。 走过长街时感觉有人在跟踪她,可回头又不见人,是她自己多疑了? 虽然她带回不少饕餮岛的特产回来,但她还是从李记买了夜十喜欢的烧鹅。 从烧鹅铺子出来,看到大街对面站着一个很水灵的女孩,大概十七八的年纪,眨着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 她就是刚才跟踪她的人? 明月终是没主动上前询问,又不认识,如果是找她的总会找上门来。 她继续往夜宅去。 身后传来一声:“慕容姐姐!” 明月端起油纸包闻了闻,这烧鹅的味道还真香,她也有点馋了。不过这是要带去孝敬夜十大神的,毕竟这七天里她都在重色轻友,得贿赂一下。 她一进门特别热络地朝着夜十走过去:“夜十,我想死你了!” 夜十的脸莫名其妙就红了…… 怎么会是莫名其妙,显然是气红的吧?而且看夜十那神情怎么都不对劲啊。明月赶紧拿出一堆去旅游带回来的特产还有烧鹅。 “瞧,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拿出一堆好东西…… 然并卵。 她依旧像被拍钉子一样被夜十与空音雪骂得狗血淋头。 数落得太大声把隔壁睡觉的风凛苑都吵醒,他睡眼惺忪顶着一头厚重的黑发进门,身上的红袍有些凌乱,看到赵明月慵懒笑开,走过来闻了闻她身上的气息。 明月当然没让他靠近。 “我等会儿有事跟你说!” 鬼新郎事件已经解决了,她得跟他解除契约关系。 “你的事还没说完呢!”空音雪与夜十异口同声质问,然后夜十问,“说,这几天到底去了哪儿?为什么不回短信?!” 空音雪双手环胸点头:“传音雪是让你当摆设的吗?” 明月:“不是说去办事了吗?” “办什么事连短信都不能回一下?!” 她能说没带手机吗?!“就是不方便回信息……” 一旁的风凛苑吃着桌上的特产看戏,只是咀嚼了两口特产他挑眉:“去了饕餮岛?” 明月惊恐回头:“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风凛苑露出一副了然的笑容,“主人可吃到彩虹果?” “呃……”明月顿时觉得无处遁形,她确实是重色轻友去风流快活去了。 赵明月肯定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夜十拧起眉头:“饕餮岛是什么地方?” “就是一个……”明月还想撒谎,但风凛苑一副我看你怎么狡辩的表情,让明月很尴尬,混蛋啊,早知道去之前就跟他把契约给解除,也省得现在被他抓包。 一时解释不出口,明月挺直腰杆:“你们为什么非要知道我去哪儿?不就出去一个星期至于这么审问吗?” “可是你……” “空音雪闭嘴!管不了你了还。””小小的人儿就他意见最多,她又指向夜十,这个就不好说什么了,“我是成年人,去哪儿还……还要跟你们报备啊?” 看夜十瞠目看着她,她有点心虚,毕竟不仗义的人是她:“咳咳!”她拽起风凛苑,“你跟我过来。” 主人不拿出点威信这些魂器能窜上天。 风凛苑懒洋洋被她拖着进了另外一个房间,看她面红耳赤邪气一笑:“看来主人在饕餮岛留下了十分美好的记忆啊。” 是挺美好的,怎么着?不行?! “你去过饕餮岛?” “嗯,去过。” 明月摸了摸鼻子:“看来你也曾有过喜欢的人。” “谁规定有喜欢的人才能去饕餮岛?” “那你知道彩虹果……” “要是知道有个喜欢的人才能结出彩虹果,去之前我就先喜欢上一个女人,可惜啊……主人呢,你们是几种颜色的果子?” 明月回想起那光茫茫熠熠的七色果子嘴角忍不住扬起。 风凛苑漂亮的桃花眼一眯:“难不成是七种颜色?” “你怎么知道?” “看主人笑成那样……”看明月双颊绯红他露出一丝鄙视的笑意,“七色的彩虹还不如火热的红色,主人到底在开心什么?” “为什么七色不如红色?” “如果只有火热的红色至少还能表达单纯的热爱,不管是爱对方的心还是身体都不会很复杂。而七色的果子表达了极度爱恨悲喜的情感……不妙啊,主人跟晏王之间的感情有危急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人听了他这么说话都不爽。 “主人该觉得忠言逆耳。” 不跟他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言归正传,我要跟你说的是……” “主人又要甩了我?” 他知道?知道也不奇怪,明月点头:“不是甩,而是我们各自回归自己的本位,我们原本就不是自愿达成契约。” “那是主人不愿意。” “……就当是我不愿意,今日我会与你解除关系。” “真是无情的人呢。”风凛苑流露出一种哀怨的神情,“为什么空音雪可以我却不可以?” 他比空音雪可复杂多了,明月不想被他的表象困绕:“就当我们缘分不够……” 明月剑指起诀,念唱解除与风凛苑契约的口诀。 “风凛苑,除名。” 光耀划过手心的名印,名印变得浅淡了一些之后……又逐渐恢复了原样。 明月心中大惊,除不掉他的名字?! 她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明月猛然抬头看向风凛苑,他动了什么手脚? 他一脸笑意:“看来我与主人的缘分远比主人知道的更多。” 我去呀,她还真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妖孽? 风凛苑支着脑袋斜伏在案几之上,捂嘴打了一个哈欠:“主人不必多想,我不会无缘无故害你,毕竟再难找到你这样的主子了……” 明月无比警惕地试探:“你该不会就是乌蛮吧?” “嗯?哼哼哼……”风凛苑笑得一双桃花眼里都是泪水,“傻丫头,我要是乌蛮你小命都没了。”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嗯……因为在你的身体里很舒服。” 想揍他!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只是为什么不能将他除名? 名字不对? 可若是名字不对当初又如何能契约他? 还是说又像白漓将空音雪名字强行塞给她一样,但这得有第三方存在。 “好了,主人也别想那么多,至少是你魂器的时候我会听你的话,不会伤害你与你身边的人。” 这话让明月面色一凛:“你……是鬼面?” 鬼面那该死的家伙也曾这么答应过她。 “鬼面是你的仇人?” “你是不是赵卿?!” “赵卿?我是风凛苑。” 也是,风凛苑跟鬼面相差十万八千里,她怎么会将两人联系在一起?她是把所有仇人都设想成了鬼面。 “赵卿是谁?这世上还有晏王也处理不了的人?” 他这话又是几个意思?似乎风凛苑经常说起楚子晏,而且对他的态度也总是不怀好意。 “我现在是还没能将你除名,但楚子晏不会对你有威胁,你最好不要打他任何主意。” “是主人,可若是晏王打我的主意,主人会帮我吗?” “你有话直说别兜圈子。” “我就不是想知道在主人心里我有没地位而已。” “没有,但凡你跟楚子晏有半点冲突,不管对错我都是站在他那边的人,你做好这样的觉悟。” 第二百二十九章 被错过的表白 “没有,但凡你跟楚子晏有半点冲突,不管对错我都是站在他那边的人,你做好这样的觉悟。” “……”风凛苑看了明月半晌不在意地笑了笑,“真是个无情的丫头,只是丫头啊推心置腹这词太过沉重了。” “你这样说话我听不懂,要不明摆着说,要不什么都别说。”说完看风凛苑还是那副春花烂漫的模样,“我也没指望你对我推心置腹,只要你说到做好就好。” 因为不能解除契约,明月的风凛苑的忌惮也越来越重,没人喜欢身边有个不定时炸弹,迟早一日她得将他从自己身边除掉。 赵明月正想着与夜十道别回晏王府,倪往来到了夜宅。 倪往传达了这样的指令:“殿下这几日会与楼公子进宫,公子可在夜宅多住些时日。” 这种事情并不需要交代,但既然他交代了,那意思就是让她暂时不要回晏王府? 又是因为楼氏兄妹? 那两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知道了。” “在夜宅的这几日,倪往任凭公子差遣。” 把倪往派出来照顾她是打算让她住多久?但明月还是非常识趣地答应:“好,你也别客气,当自己家就好,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说完她已经进屋。 空音雪与夜十依旧以一种不满的眼神看她。 明月自动选择忽略掉这些不满:“雪儿你帮我查两个人,楼烟逻跟楼烟岚兄妹二人。” “是。” “我已经查过。”夜十却说道,“在西北部的沙漠之下确实有座地下王城古楼兰,楼烟逻与楼烟岚是古楼兰王的长子与小女,楼烟岚今年二十四岁,楼烟逻今年十九岁,那个王国主要活动的地方是黄泉界。” “什么?”之前听说过古楼兰这个地方所以并不震惊,但一个王国怎么会与冥界来往更多? 那楚子晏跟他们在一起岂不是会很危险? 夜十:“他们是巫族后人,做的是死人买卖,跟九曲城的存在有一定相似,只是九曲城是妖城,他们是人类罢了。对了,最近他们还去了九曲城。” 楼氏兄妹去了九曲城?虽然明月名义上挂着九曲城新主人的名号,可后来一次也没用上,鬼面没再出现她也没有必要到那去,所以九曲城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当初也不知道鬼面是哪根筋抽了会把她带到那。 风凛苑走了进来,厚颜无耻地在明月旁边坐下:“九曲城可是个好地方,不如改日我们去那游玩可好?主人不是那里的城主吗?想必去到那儿会有很多免费的东西,对吧?” 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而且他若是想去九曲城自己去不就行?不是很有主意很随心所欲吗? 明月无视他:“既然古楼兰人是跟冥界来往,可晏王怎么会经常带着他们进宫?” 倪往此时说道:“似乎是陛下让楼公子带奇珍异品进宫的。” 皇上让的?难怪在宫里会有乾坤袋这种物件。 这么说她对楼氏兄妹印象不好纯属是因为楼烟岚喜欢楚子晏,她把她当情敌了而已? 可既然他们是好朋友,为什么楚子晏总是有意无意让她避开那对兄妹俩? 该不会,楚子晏背地里答应了以身相许什么的吧? 楚子晏你也敢?! 夜晚,赵明月睡不着起身走到院子离,月光清幽,园中的桃花开得灿烂,那妖精别的都不好美化院子的本领却不错。 正想着,抬头看见屋顶一个广袖飘摇的影子正在对着月亮喝酒。 说妖孽妖孽在,明月赶紧折身往内院走。 不过这半夜睡不着的人可真多。 夜十在院子里坐着喝酒呢。 “前边屋顶一个,后边院里一个,你俩干脆凑一对喝酒不就完了?”明月毫不迟疑走向夜十,在他对面坐下抢过他手里的酒坛喝了一口,“吱,这么烈的酒!怎么地,这两天看你挺郁闷。” 还好意思问,夜十一把从她手里将酒坛子抢过来,冷哼哼,灌了自己一大口烈酒,生闷气。 还真有心事? 他也不像为情所困吧? 明月:“难不成是心镜出了什么问题?” 心镜能有什么问题?!夜十忽而瞪着眼睛看她:“你失踪的几天是去了饕餮岛?” “……” 这件事不是翻片儿了吗?这个时候还提干什么? 默认,夜十哼笑:“吃到彩虹果子了?” 我去,又提起彩虹果子。 “我查过,知道饕餮岛是什么玩意儿!” 知道就知道喊什么呀?明月给他突如其来的脾气给唬住了,可就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我知道那几天没给你回信息是我不好……” “你小子TM……”夜十指着她半晌愣是说不出话,愤懑灌酒! “你这么好奇彩虹果?不是有很多喜欢你的女孩,要不……” “赵明月!” 夜十瞪着几分酒意的眼。 她还真敢说! 而且这么说他还真承认了吃到了彩虹果。 彩虹果别名叫情人果! 赵明月这个混蛋! 饕餮岛那是情侣才会去的地方,她居然跟楚子晏去了那! 他一直就觉得赵明月跟楚子晏不对劲,可没想到两人却是那样的关系。 他们是两个男人啊! 夜十忽然有点恼了赵明月,想到她跟楚子晏亲密他心里就特别烦躁。 “小爷当然有很多女人,难道跟你一样有男人啊!” 女人多了不起,他就炫耀吧。 “既然女人这么多,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 为什么? 夜十抓着酒坛的手一紧,为什么?! 因为现在他对女人一点都不感兴趣,就算满腔愤懑把女人抱在怀里压在身下,他脑脑浮现出赵明月的模样就立刻熄火。 那些女人还以为他不行了…… 他也以为是那样。 可心里想着赵明月的时候,身体立马就能硬起来。 几天之前之所以那么火急火燎地给她发信息,是因为想要告诉他,小爷看上你了! 而且,他也在信息中跟她表白了。 可赵明月一直在故意躲避这个问题! 他刚才想什么,明月喜欢男人他觉得不舒服,其实让他不舒服的是,她喜欢上的男人不是他! “赵明月,是男人就把话敞开说。” “行,你敞开说,我听着呢。”估计这人是醉了要发点酒疯,只是以前他也不这样啊。 她让他敞开说?! 夜十像吃了蛤蟆憋得满脸通红:“你!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的?” “你要拒绝我你说啊,干嘛假装没看到?” “假装没看到什么?”明月还挺有耐心的,有些人喝醉后有跟人聊天的习惯,据说有的能聊一个晚上,她先忍忍他。 夜十举起酒坛想砸她脑袋。 明月蹦起来:“诶这个不能乱来,这么砸我脑袋得开瓢。” 夜十很清醒,当然不会真砸她,只是被她这搅和他憋屈要死,随手将酒坛子哐啷砸地上,丢下明月便走。 “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儿?”明月跟上几步。 “别跟着我!” 明月不放心他这么个脾气乱跑,跟了上去。 夜十回头怒指她:“小爷没醉,你要再跟过来我,我就把你给睡了!” 哈? 还说没醉?!都胡言乱语了…… 夜十闹得有点大,倪往与空音雪被吵醒。 倪往跟明月说:“公子放心,我跟着他。” “也好。” 目送倪往追上夜十,明月依旧一头雾水。 空音雪打量明月:“他砸你了?” 要是他就去给她砸回来。 “没有。” “你又睡不着?做噩梦了?” 这话从小正太嘴里说出来让人听不习惯,不过刚从阿鼻道出来,她跟空音雪一直在一起,他自然知道她曾经的那个状态。 “没做噩梦。” “那赶紧回去睡。”他走了几步回头,“还是说,你需要我陪你睡?” 呃,用一个孩子纯真的脸庞认真问出这个问题,她确实不该歧义,可是……适应不了。 空音雪是没有歧义认真在问,而且还在认真等她答复。 明月摆手:“不用。” “那赶紧去睡,我看你进房间。” 不用了吧…… 他盯着不放,明月无奈进了房间。 即便跟空音雪在一起很久,他却没有一次会故意跟她亲近,即便是小狐狸的时候,也只是尾随到能看见她的地方就不会再上前,平日嘴巴得理不饶人,其实行为分寸却拿捏得让人比较舒服。 第二天一早。 院子里静悄悄的,夜十不知道回来了没有,空音雪估计还没睡醒。 不过园中的花草叶子湿漉漉的,想来是有人早起给这些花浇了水。 园中的桃花依旧开得灿烂,赵明月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赵明月新的一天从一个懒腰开始。 深呼吸…… 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 客厅里的餐桌上,摆着一桌丰盛的早餐。 风凛苑将长发扎成一个马尾,红袍的袖子用绳索拴绑着,而且面前还围着一条土气的围裙。 你说这长得妖里妖气的人,可是吧,非常的接地气,家务做得杠杠的。 一看明月进来,他妖媚的脸绽放出笑容:“主人起的时间刚好,有小米粥荞麦馒头花卷跟蒸包,你要吃什么?” 第二百三十章 浴室曝光事件 风凛苑这家伙又来了。 这两天饭是他煮,家务是他干,连洗澡水都是他给她端的。 不是她让他做,而是他事先都会准备好。 比如,昨天她已经说了不用他准备这些,但早上起来还是有满桌的食物。 这种无事献殷勤让人吃不消的吧? “谢谢,你自己吃吧,我出去吃。” “外边的铺子又没我做的好吃,我可是一大早就起来准备,主人还是别浪费了吧。” “我说过不用你准备这些。” “主人担心我下毒?”他持起筷子每一样都挑选吃了一口,“放心吧,至少现在害主人等于害我自己,对吧?” 谁是担心他下毒啊? 只是跟他在一起非常的没安全感,时刻感觉会被害。 看着满桌的食物明月还是选择坐了下来。 他立刻殷勤地替她盛上小米粥,再将一个小巧的蒸包夹到她的盘子里,然后托着下巴万分期待地看着她。 又是这样的姿势,他每天就不能换点新鲜的? 明月两样都吃了一口,他双手合十:“怎样?好吃吗?” 浮夸,表现得好像有多需要被人认可似的。 “好吃!” “终于有点成就感,之前给夜十跟雪儿做就跟喂了狗似的……” “噗。”明月被呛到了,想笑。 风凛苑给她拍了拍背,又给她加了小菜,然后放下筷子看着她:“继续吃。” “你这么看着我能吃得下嘛?”明月筷子敲了敲他的碗,“一起吃吧。” “好。” 多像个听话的奴仆啊? 可真别说这家伙的手艺不赖。 “你一个妖精怎么会人类的这些活儿?” “因为觉得有意思,可又因为太聪明,一做就能做得很好。” 后边两句可以省略,谢谢。 不过…… “那你帮我补衣服是怎么回事儿?” “噢,我看到主人衣服撕了一个小口就顺手缝上了……”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连女红都会?”一个男人在灯下给她补衣服到底是什么情况? “也是觉得有意思,可又因为太聪明一做就能做得很好。” 她要掀桌! 明月干脆埋头吃饭不说话。 吃完练功。 似乎快要下雨了天气有些闷热,明月在后院练功能憋出一身的汗。 前院忽而吵得不可开交,已经到了开打的地步,明月不得不合上太阴秘籍出去瞧瞧。 夜十跟空音雪发生了冲突,不知道是为什么闹得挺凶。 空音雪大声说道:“你就是不能凶她!” “我还凶你了怎么着?”夜十猛地推了空音雪一把。 平时夜十很少跟人动手的,大多都是出馊主意的份,空音雪没想到他会推他,而且还用了法力,空音雪完全没防备一下就被弹飞出去,砸碎了角落的花盆。 “夜十!”明月见情况不妙疾步跑过去。 夜十意见明月眉头一拧,切了一声扭头又离家出走。 这话还没说上两句呢! “你这扭头就走的脾气什么时候学来的?!”就不能惯着他!明月追了几步,夜十干脆跑了起来。 “嘿……”这家伙最近脾气暴躁得很啊。 空音雪拍拍屁股跑过来:“等着,我去把人揪回来。”说完也追着跑出去,明月连制止的机会都没有,小正太已经消失在门口。 倪往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不语。 明月问:“夜十这两天是不是跟人吵架了?” 倪往回头看了明月好一会儿,摇头:“应该没有。” “昨晚他跑出去干吗了?” 倪往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会儿,平静说:“去了酒馆,最后醉倒了。” 明月此时看到倪往脖子上有两处痕迹微微怔忪。 倪往似乎察觉到明月目光所在,下意识的拉了拉衣领,后退两步恭敬道:“我先告退。” 怎么大伙的气氛都怪怪的。 风凛苑悄无声息出现在明月身后:“那倪往姑娘脸红了呀。” 明月差异回头看他,走路没声音的啊? 不过倪往脸红了吗? 该不会她跟夜十发生了什么事?诶,不能,要发生了什么夜十还能没心没肺跟空音雪打架? 风凛苑摇了摇头:“酒后乱性啊。” 说得他好像知道什么似的:“你该不会知道什么吧?” “我如何知道?” “那你感慨什么?” “只是在想哪天请主人喝酒,看主人是否会酒后乱性就宠幸了我。” 明月慢慢丢给他一记白眼,这种事情就算是想通常也不会说出来吧?明月摇头,折身钻回后院继续练功。 “我准备了下午茶,主人都练了一天也适当休息一会儿。” “不用。” 她已经说了不用,可没过多久风凛苑还是端着茶点到后院,看赵明月在刻苦练功,背后已经汗湿了一片。 “缚道三十二式!分散!” 以前只能最多分出十六道符篆,如今已经是十六再分身! 剑指一转,三十二道符篆飞向风凛苑。 风凛苑目光一紧,身体已经有了躲闪的本能,但身体最终不动。 赵明月剑指回收,三十二道符篆齐刷刷在他面前停住,灵压震得他发丝与红袍飞起。 明月收式。 那符篆回到了她的手心。 她站在原地望着他:“你就不担心我真收了你?” 风凛苑端着下午茶继续穿过花架:“我是主人的妖儿,你有权利收了我。” 他将托盘防止在石桌之上。 托盘里放着一碗煮得软糯的绿豆粥,旁边一套青花瓷茶具。茶壶里是冒着热气的花茶,茶壶旁边放置两个青花瓷的茶杯。 明月看他精心准备的下午茶颇有些无奈:“我实在不明白,我有什么可以让你贿赂的地方。“ 说着端起绿豆粥喝了起来。 风凛苑吟着笑给她将花茶倒上,袅袅的热气散发了花果的清香。 “所以是主人多心了。” 他作势掏出手帕要给赵明月擦汗,明月连忙仰头躲开,抬起袖子自己擦掉。 风凛苑也不恼,将手帕放下。 “主人还真沉得住气,晏王把你丢在这儿几天不闻不问,你却还能潜心练起功来。” 她在夜十神殿一呆就是好几天楚子晏还不是一样沉得住气。虽然她也有些困惑为什么不让她回晏王府,但她相信楚子晏这么做是有他的考量。 明月三两口解决掉了绿豆沙就离开。 风凛苑在后边说道:“给主人烧了水,换洗的衣服已经放在浴室。” “……”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虽然她很想冷淡地拒绝这个人给予的一切,但这家里他无处不在,她饿的时候他准备好可口的饭菜,她想洗澡的时候必然有足够的热水。 除了他深不见底的城府之外,他可真的是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还贴心。 贴心得让人瘆的慌…… 赵明月靠在浴缸里泡着澡,舒服得叹息。 不得不说,夜十设计的房子最适合她住,这浴缸可真都大气的。 明月全然放松享受着泡澡时光。 闭着眼睛哼着歌…… 屋顶忽而传来一阵响动。 有人在浴室的屋顶?! 赵明月还没来得及反应。 哐啷一声! 我勒个去,这是白天降陨石?! 屋顶直接被砸出了一个洞,不明物体从天儿降,打翻了她的置物架,紧接着又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直接砸她浴缸里。 水花四溅,赵明月连眼睛都睁不开。 连忙抹了一把脸,只见浴缸外,小正太空音雪挥开满头的衣物站起来。 空空空……空音雪…… 而浴缸内站起来的是大高个子……夜十!! 这是什么情况啊?! 方才空音雪说出去把夜十找回来,结果是这么回来的吗?! 两人斗志昂扬继续要开打! 明月欲哭无泪,因为能遮蔽身体的一块毛巾此刻在夜十的头顶。 她只能夹起双腿双手抱在胸前…… 夜十与空音雪这都才发觉她的存在,对抗慢慢停止,视线慢慢同步看过来。 “都给我闭上你们的狗眼!”赵明月怒喊。 夜十已经看见了! 赵明月光溜溜泡在水里,水面只有几片花瓣遮蔽,吓得他连忙用力闭上眼睛。 空音雪也只看了一眼猛然转过身去,闭上眼睛:“我不是故意的!” 两人做了这个举动以后发现不对啊,就算是闯了祸,那都是男人他们为什么要如此紧张的回避? 空音雪还经常洗完澡袒露他的小粉鸟在明月面前走来走去呢。 这么一想,空音雪更觉得自己也该瞧一瞧赵明月。 夜十光屁股的样子他老早见过,可赵明月他却一次也没见过,这次……一定要看赵明月的,哼哼…… 正要转头。 明月大喊:“空音雪,我命令你不许回头!” 头顶的夜十却已经猛然睁开了眼,这完全是不受控制的。 明月立刻用水泼他眼睛:“你给我闭眼——” “知,知道了!”夜十也给她弄得有些紧张起来。 明月长臂迅速从地上捞起衣服。 身后的浴缸发出咔一声。 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才夸夜十浴缸好的啊。 可是……真的裂、开、了! 砰的一声,方才被夜十砸中的大浴缸此刻四分五裂,里边的水迅速涌了出去。 赵明月知道这下铁定完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应该是明月看夜十又看空音雪,但那两人的眼睛都黏在她的身上。 此时的赵明月举着一件湿哒哒的外袍挡在身体前。 随着室内另外两个人的视线看向她身体时,她也低头。 然后…… 混蛋啊…… 这外袍是白色的,湿了之后简直就是聊胜于无地贴在她身上,原本就遮蔽不了多少地方,这湿了之后的白衣贴在身上简直就是……跟没遮差不多! 夜十与空音雪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目光再次不约而同又往下看。 没看错,真的是女……女人的身体? “……”明月抓襟见肘地忙了一阵,想哭! 大家是熟得不能再熟,但这么一个状况着实让她措手不及,正涨红着脸要找可以遮蔽的衣服:“你们赶紧给我滚出去!” 此时一件红袍从天而降,将她整个人罩住…… 第二百三十一章 凭空来个未婚夫 接着一阵粉红花瓣席卷而来,明月只觉得被人抽身带走,瞬间就离开让她狼狈不堪的浴室回到她的房间。 桃花从她身上剥离,凝聚成了风凛苑。 他身上只剩下白色的中袍,红色外袍此刻套在她的身上,风凛苑妖媚的桃花眼斜睨了赵明月之后轻薄地笑了笑,转身到衣柜里给她拿了衣服。 “所以之前就该答应让我伺候主人沐浴,这回我都没看见的,却让别人瞧了去,我这醋意啊都快把我酸死了。” 他能别这么假吗?怪讨厌的。 风凛苑将干净的衣服放到了她手边:“需要我给主人穿上吗?” “出去!” 她此刻一点跟他斗嘴的心情都没有。 “好凶。”他捂嘴转身走了出去。 一个两个的都那么欠揍! 明月再低头看自己这身顿时郁闷地大喊:“啊——” 从浴室出来的夜十与空音雪二人吓得都站住了脚,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望了彼此一眼咽了咽嗓子。 这回是真的闯大祸了! 不过…… 呵呵呵,赵明月居然是个女孩儿…… 不过…… 混蛋的赵明月居然是个女孩儿!! 两人都有点癫掉的感觉…… 巨大的刺激平静下来之后,两人心思终于有了不同之处。 空音雪小脸蛋红了起来,平日他居然经常在赵明月面前光屁股……太丢人了!! “赵明月是个大骗子……本大爷要去换衣服了!” 说完红着脸丢下夜十走掉。 夜十各种不淡定的表情也逐渐被哭笑不得取代。 他以为喜欢上一个男孩郁结了那么久,可居然在这个时候颠覆的三观再次又被颠覆,赵明月那小子是个丫头…… 能别这么狗血吗? 夜十低低的笑了几声。 “看来小爷也得先去把衣服给换了……” 三人都换上了干爽的衣服,明月从房间里出来,正好与空音雪打了一个面罩,空音雪下意识的要躲,可后退一步之后觉得自己特别不男人,立马又站出来。 表情严肃地看着赵明月,佯装老城淡定。 只是小正太粉嫩的脸颊一瞬间红彤彤的。 心里想好了的,一见面就痛骂她大骗子。 可愣是骂不出来,支支吾吾很没出息地说了一声:“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明月嘴角抽搐,她还能说什么呢?那俩混蛋又不是故意偷看。 可要说没关系那也不大正常吧?! 所以她说什么来着,不能打架! 这群野蛮人! 夜十一身清爽的吹着口哨出来,已经练习了很多种面对她的状态,最后流里流气地出场:“啧啧,可以啊赵明月,藏得不错,居然骗了我们这么久?” 这事还怪她了? 明月不爽:“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是个女的?” 夜十一愣,好像是说过,但他死活不信! 都说女扮男装怎么都不会像,可这家伙完全能以假乱真。 “谁让你胸部那么小。” 明月瞬间怒了:“大小跟你有关系吗?” 空音雪冒出一句:“也没有很小啊……” 对嘛,终于有人说了一句公平的话。不对啊,这赞美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 明月欲哭无泪:“你倒是看得很清楚啊!” 空音雪瞬间再次脸红。 “你就在眼前当然看得到,我又不是故意看的。” 话说得也有些结巴了。 夜十说:“那是因为你就没见过其他的吧!” 空音雪一囧:“谁,谁没见过了?!” 见过没见过的,不是这个时候该聊的话题吧?赵明月想扣住那两人的脑袋拍在一起,跟拍西瓜似拍个稀碎! “这件事翻片儿不许再提。” “得翻得过去才行……” “夜十你说什么?” 夜十耸了耸肩,也不知她这性别对他而言是轻松了还是更有负担了。 此时传来敲门的声音,一旁看戏的风凛苑笑眯眯地说:“你们继续,我去开门。” 前来拜访的居然是那个丫头…… 就是前几天明月在街上遇见的那个跟踪她的姑娘。 风凛苑说:“没你找的人。” 那女孩儿却看着明月说:“我找的就是她。” 果然还是找上门来了,明月道:“我并不认识你。” 那女孩儿拧着眉头拘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不大确定地问:“你应该是个姑娘吧?” 什么?!夜十与空音雪不干了,居然一眼就看得出来?难道是他们太笨了? 看明月没有否认,那女孩儿眼眶一红说:“果然你就是慕容姐姐,我是紫涵,你不记得我了吗?” 明月翻遍记忆也找不到这个人。 那女孩儿着急着又说:“那你应该记得我大哥,周旭尧你不记得了吗?” 周旭尧? 完全不记得。 不是不记得,而且完全不认识吧? “你认错人了吧?” “我……我怎么可能认错,若是没有那场分离,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大嫂了呀。” 大嫂?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吓得面面相觑,包括明月在内。 夜十:“赵明月你不是吧?” 当然不是啊! 啊。明月恍然大悟,虽然她不认识眼前这个叫紫涵的人,但很有可能她占用的这个身体认得。 明月没好气地跟夜十说:“我从哪儿来你不知道啊?” 也对。 夜十也顿时醒悟,明月说过这具身体不是她原来的,那很有可能周紫涵说的这些都是这身体原来主人的记忆:“诶,你真认错人了,我们这儿没有姓慕容的。” “慕容姐姐,难道你忘了你的父亲八王爷?忘了我们诛邪山庄,也忘了我二哥是怎么死的了吗?” 诛邪山庄? 明月知道在苍元大陆十大阴阳宗派有青云山、长道山、罗生门、诛邪山庄、碧海阁、狼烟台、灵山派、岳山派、逍遥派、三九门。 所以眼前这位周紫涵是诛邪山庄的人? 不过她这一句话怎么蕴藏了那么多的信息? 父亲是八王爷?那这么说明月现在占据的这具身体原本是皇族血脉? 可又跟诛邪山庄有什么关系? 她二哥又是怎么死的? 明月当然一概不知,毕竟她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夜十知道明月忽然然不知,继续道:“你说的这些我们确实都不知道,你还是快回去吧!” “慕容姐你不能说忘就忘了啊,你们王府上下一百多口人,我们诛邪山庄还有我二哥……现在大哥他……” 女孩子激动地上前走了几步,突然口吐鲜血颓然倒地。 一旁的倪往上前将人扶了起,摸了她的脉门跟明月说:“公子……明月,她受了重伤。” 周紫涵就这么留了下来。 在苍元大陆慕容姓氏的国家是大津国,早几年之前,大津国摄政王慕容文泰被以谋权篡位罪满门抄斩。 慕容文泰日常爱好研究阴阳术,与诛邪山庄庄主周伯云往来密切,两家就定下了娃娃亲。 慕容映真许配给周伯云的大儿子周旭尧。 摄政王府出事之前,王妃将小女儿送到了诛邪山庄。可没想这样让诛邪山庄并入与摄政王密谋的同党,由朝廷诛杀。 当时十九岁的大哥周旭尧,十六岁的二哥周旭明,十三岁的妹妹周紫涵还有十四岁的小郡主慕容映真,几人逃到了大津国的周边被拦截,为了救慕容映真周旭明被箭射死。 几个孩子也被冲散了。 后来慕容映真的事情周紫涵也不知道了,但明月大概能猜得出来,后来的慕容映真就流落到金陵成了一个小乞丐,最后死在金陵郊外的破庙里…… 再后来,就是她赵明月的魂魄用了这具身体。 所以她对慕容映真的事情毫不知情。 周紫涵说道激动处不停地咳了起来,明月给她递了一杯水,以前的事她是不知道,可…… “你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周紫涵喝了水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我跟大哥这几年都是在冥市接妖魔通缉令生活,前两天我去做任务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慕容姐姐,真没想到你还活着,大哥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见到她大哥未免会高兴…… 明月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跟周紫涵怎么解释,总不能跟她说,慕容映真已经死了,现在这人是赵明月? “周姑娘,我确实不是你要找的人。” “慕容映真!”周紫涵不觉有些恼了,“就算过去再痛苦可你不承认……你还算是人吗?你说你不是慕容映真?那我说在你的手臂上有一个烫伤的疤痕,那是你为了救我二哥留下……” 怎么会没有? 周紫涵拨开明月的衣袖,却见不到她要找的伤疤。 难道是记错了,她又翻开了她另外一只手臂,依旧没有伤疤。 慕容映真身上该有的印记,赵明月身上一个都没有。 周紫涵终于死心放开了明月,满眼失望:“怎么可能……对不住,是我认错人。” 其实没有认错,以前她手臂上是由一块烧伤的疤痕,可后来炼妖之后身上的疤痕就完全消失了。 明月想解释但想想作罢,她确实不是她要找的人,她死了心更好。 “抱歉,打扰了。”周紫涵说着就要下床离开。 “没关系,你现在这儿休息吧。” “不用了。” 周紫涵下了床没走两步,身体又是一阵摇晃,明月只能将她再扶回床上:“虽然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但也不至于让你这个样子出去。要不,你告诉我你大哥在哪儿,我通知他来接你。” 说到大哥,周紫涵脸上的表情更加难过。 “大哥接了人面蜘蛛的任务,原本两天就能回来,可现在都四五天了还没有他的消息,我前天就是去了人面蜘蛛的巢穴才受的伤,但没看到大哥……” 明月看向倪往。 倪往解释道:“人面蜘蛛的通缉令是凶级任务。” “不是,最近冥市出现了很混乱的现象,原本等级低的妖邪全都进化了,阴阳师因此死伤无数。” 进化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进化的人面蜘蛛 难道是因为无间地狱的裂缝事件造成的影响? 赵明月想了好一会儿,看向周紫涵:“所以你来找我是因为你大哥?” 周紫涵有些尴尬:“我在金陵并不认识什么人,认识的都跟大哥去任务了。实不相瞒,那天在街上遇见,我以为你就是慕容姐姐想着找你帮忙的……” 毕安说,如果是乌蛮的出现也会给人界造成影响,那首当其冲的是冥市? 周紫涵说:“实在打扰了,我还得去寻找我大哥,所以……” “你这样去找他也不是办法,正好我也打算去冥市,就顺道去了一下人面蜘蛛的巢穴吧。” “你答应帮我救大哥?!”周紫涵激动不已。 “我只能尽力。” 周紫涵立刻下床要跪拜,赵明月连忙将人按住:“还不知道是什么消息呢,你先等等吧。” 刚才在房间里夜十不好说话,出来之后他忍不住说:“你还真打算去救你那未婚夫?” 明月斜睨夜十。 夜十举手投降:“我的意思是,你又不确定那些人的来历,这么轻易答应她会不会有点不妥。” “不是说了是顺道吗?我也想去冥市看看。” 那些散户阴阳师得到的会是最新邪祟的动态,通缉令也会随着他们的反馈做出调整。 而且,既然周紫涵都这么说了,就算是给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一个交代,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从听周紫涵这么说夜十就知道这件事非要插手,只能认命道:“不让你做看来是不行的。” 明月笑了笑,对空音雪说:“雪儿?” “我听你差遣。” “好,我们走。” 几人说着就要出门。 风凛苑站在走廊内凉凉说道:“主人可真是厚此薄彼,我也是魂器,为什么就不带上我?” 明月只是看了他一眼,没作答,跨步上了马车。 还真打算冷落他? 他可一而再地被这丫头拒绝了很多次。 风凛苑嘴角一弯,化作一道花瓣钻入飞驰的车厢之内。 空音雪斜睨他:“明月没答应让你来。” “主人不也没拒绝吗?” “我拒绝。”赵明月说道。 风凛苑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虽然有些伤心,但保护主人是魂器的天职。” “服从命令也是魂器的天职。” “这么说主人承认我是你的魂器?” 有这么钻空子的吗?她要说不承认那他就没必要听她的话。反正也管不住他,明月只能置之不理。 冥界的公布栏内贴着很多通缉令,果然原本只是凶级的人面蜘蛛已经转成了煞级,而且进化升级的邪祟还不止一个两个。 明月对比上边妖邪所在的位置。 风凛苑凑过来说:“没错主人,确实大部分进化的怪物都分布在黄泉界的西边。” 她又没问他,而且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过,她还是没打算跟风凛苑探讨这件事情。打听到了想要知道的消息,几人又驾着飞驰前往人面蜘蛛的巢穴。 车上。 赵明月跟夜十说:“看来毕安说得没错,乌蛮很有可能已经觉醒。” “你还打算参和乌蛮的事?” “若是乌蛮以邪祟的身份危害到人类,诛邪是阴阳师的天职,除此之外,乌蛮是鬼面的死对头,若是趁他们两败俱伤,我复仇的机会就会大的多。”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看来赵明月要找鬼面报仇的决心非常坚定。 确实很坚定,先不说是不是鬼面真的动手杀了傅若水,但他的存在对明月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她想尽快地跟楚子晏过上安稳的生活,所以就必须尽可能早的出掉鬼面。 “鬼面到底是什么人?跟主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若不是有血海深仇,赵明月应该不是会耿耿于怀的人,而且看她如此专注于修炼的事情,大概为的就是找那个人报仇吧? 明月想了想问风凛苑:“在冥界桃花林封印之前你没听说过赵卿?” 赵卿他确实没听说过。 “他是个妖还是魔?” “他的力量深不可测,无法知道他是妖还是魔。”明月忽而灵光一闪问道,“你曾经去过九曲城?” “当然,九曲城我很熟。” “那你可认得毕安?” “风华楼的掌柜,九曲城的管家毕安认得。” 风凛苑回答的很流畅,而且还能到处毕安的身份,看来不像撒谎,而且他确实对九曲城有一定了解,虽然了解的是千年之前的九曲城。 “毕安管赵卿叫二爷。” “二爷?”风凛苑花容一怔,然后面色古怪看着赵明月。 “所以你认识这个二爷?大伙还叫他卿爷。” “赵卿……”风凛苑忽而一笑,摇了摇头,“当时叫二爷的有好几个人呢,不过没有一个叫赵卿的。” 既然不认识,他为什么摆出这种古怪的表情?害她还白高兴了一场。 她连鬼面的确切底细都探不到。 风凛苑目光微微一动,又问明月:“既然毕安跟赵卿熟,主人跟赵卿又是仇敌,可主人一个人类怎么就当上了九曲城的城主?主人身上为什么会有雀翎石?” 此事要说来话可就长了。 “你好像对这个很感兴趣?”赵明月反问风凛苑。 “感兴趣啊。”风凛苑供认不讳,而且还是一副很八卦的妖孽模样。 所以明月才觉得他危险,一直摆出一副无害的美丽模样,但却似乎有剧毒。 “既然你对毕安这么了解,那认识九曲城原来的城主?” “……认得。”风凛苑还是承认,“一个美色无双,风流倜傥的男人。” “他是妖王灼华?” “对,他是妖王灼华。” 明月目光一沉。 当年九曲黄泉魔、妖、鬼的主人犀照、灼华与后夕昼是拜把兄弟,犀照为大哥,后夕昼为二哥,灼华为三弟。 毕安把鬼面称作二爷,那鬼面就应该是后夕昼才对。 “分明应该就是后夕昼,赵卿又是什么鬼?假名?” 夜十观察着风凛苑的表情,风凛苑看向夜十依旧是一脸如花似玉的笑颜。 这桃花妖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夜十道:“明月,就算知道鬼面是什么人对你报仇而言也没什么太大的改变,我很赞同你刚才说的,坐山观虎斗,让他跟乌蛮斗个你死我活,我们再出手或许胜算更大一些。” 风凛苑:“计划是不错,但你们可知乌蛮的力量就经有多大?” 空音雪:“不管多大,如果鬼面直接被乌蛮干掉那是最好不好。” 风凛苑轻声一笑:“你们确实是同仇敌忾,只是我不得不提醒一句,如果你们说的鬼面就是鬼王后夕昼,那么如果连他都被乌蛮打败,到时候基本上人类也可以跟着颠覆了。” 风凛苑的这一句话如同醍醐灌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一心想的就是找鬼面报仇,这是她与他的私人恩怨,可却忘了想,乌蛮对整个六界的危害。 乌蛮曾是个强大到连冥界三大王联手,也只能堪堪打了个平手。 如果鬼面就是后夕昼,而她等着他们两败俱伤去找鬼面报仇,相当于是帮了乌蛮除掉鬼面,到时候乌蛮就可以肆无忌惮祸害九曲黄泉或是人界。 空音雪瞪着提溜的大眼睛讽刺道:“风凛苑,你这么说是不想让我们找鬼面报仇?你在帮他?” 风凛苑哑然失笑:“我只是随口说说利弊与轻重缓急。” “那按你的意思,我们还得帮着鬼面一起打乌蛮才行?” “……”风凛苑想了想,还真有点同意这个观点的意思,笑着看向赵明月。 空音雪几乎跳起来:“明月,这家伙该不会就是鬼面吧?!要不也是鬼面派来的奸细!” 明月却垂着眼睫轻声道:“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空音雪与夜十都看向了明月。 明月叹了口气:“至少千年之前,后夕昼与灼华他们在的时候,并没有危害人界,而乌蛮的出现让人类与黄泉界都发生了重大的灾难,如果历史重演,而我趁机杀后夕昼就等同间接助纣为虐。” 明月此话,让车内一阵安静。 风凛苑忽而将明月抱在怀里蹭了又蹭:“主人好乖!” 明月一脚把他踢出去,风凛苑却抱着她的腿不放,然后被空音雪与夜十一起揍了一顿。 明月说:“我没说就不找鬼面报仇!” 风凛苑笑眯眯地说:“主人要找鬼面报仇一定要算上我那份,我会尽全力帮助主人的……” 风凛苑跟棉花糖似的,软绵绵的,揍不动,骂不动。 不说他了。 人面蜘蛛的巢穴周围被蜘蛛网布满了,防御结界横生。 煞级任务,至少得出动十来个修为上乘的阴阳师才敢进攻。但赵明月的队伍太不一般,一个神籍守墓人,一个千年狐灵,一个数千年的桃花妖,加上倪往上乘阴阳师,再加上赵明月五个人已经有余。 破人面蜘蛛的网与结界并不难。 不过,因为妖邪这突然的进化确实让不少阴阳师丧命,在人面蜘蛛的巢穴之中发现了很多尸骨。有的散落在地面,有的被蛛丝包裹着只剩下皮囊或骨架。 夜十道:“这么尸骨,很多是这几天刚被吃掉的。” 洞内的血腥气味很浓,墙壁上还有血迹已经一些残碎的血肉。 “大家小心!”倪往说了一声,手中的诛茫鞭打了一具站起来的尸体,“蛛丝将这些尸骨连成了傀儡。” 第二百三十三章 慕容映真与周旭尧 紧接着,从洞内各处爬出来很多提线尸骨。 这些并不难对付,只要斩断蛛丝基本上这些傀儡也就没多大攻击,只是比较麻烦的是蛛丝会不断地再生,重新操纵死尸进行攻击。 所以只能杀掉提线死尸的源头蜘蛛。 几人一边杀怪一边往里边走。 可越往里走洞内反而干净了许多,没有太多的尸骨,但阴气很重,而且在洞穴被白色蛛丝布满的角落里,还有些许光芒发出。 “那边有法器的光芒!” 白色的蛛丝覆盖之下,是几个打坐的人影,他们做成了一个魁星七斗的法阵,领头的那人手中拿着金刚杵。 这个法阵与法器构成了一个防御结界,让人面蜘蛛无法靠近保住了他们七个人命。只是一旦有一个人倒下,法阵就会被毁掉人面蜘蛛立马有机可乘! 蜘蛛是极为有耐性的动物,它并不会急于进攻还有攻击性的食物,会先用蜘蛛网将食物困死,再慢慢享用。 所以,人面蜘蛛一定就在附近! 明月猛然抬头。 洞穴的顶部盘踞一只巨大无比的蛛丝,蜘蛛的身上是一个惨白的女人面孔,短短的眉毛,漆黑的睛,黑色的大嘴巴,黑发垂坠迅速朝下疯长,要卷住赵明月的倪往的脖子! 赵明月一道黄符飞了出去,头发迅速缩了回去。 于此同时,空音雪几道尖锐的冰箭也飞向人面蜘蛛。 巨大的蜘蛛迅猛一动,吐出一团蛛丝。 空音雪挥出一道冰障挡住了赵明月跟倪往。 夜十说:“明月,你们去救人。” “好。” 赵明月与倪往跑向那七个人,魁星七斗的法阵力量已经很弱,赵明月用挽歌剑斩断了覆盖他们的蛛丝。 最前面那个拿着金刚杵的人猛然睁开了眼睛。 明月道:“我们是阴阳师,快跟我们出去!” 将那些粘稠的蛛丝拔开,从白网之内剥出七个人。 此时,明月的身后响起了一声:“映真?” 明月对这个词并不敏感,那个拿着金刚杵的人也不敢确定,帮着将受困的人都拉起来之后,在夜十守墓灯的照耀下,再次仔细看了明月一眼,又叫了一声: “映真!你是映真?!” 明月这才回头看向身后这个高大的男子。 光线并不是十分亮堂,而且他身上血迹斑斑满脸胡茬子,粘稠的蛛丝也凌乱挂着,看不出来是什么长相,不过能确定的是,此人身量很高。 但他叫她映真,显然他就是…… “周旭尧?” 周旭尧一把将赵明月抱入怀中:“映真,当真是你吗?!” 大哥你这是演韩剧吗?而且现在不是拥抱的时候!虽然明月也不担心夜十他们斗不过人面蜘蛛,可确实……他们不适合拥抱啊。 赵明月推开他:“出去再说。” 几个人相互搀扶着出了人面蜘蛛的洞穴。 有些人已经热泪盈眶。 “没想到还能活着出来!”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对明月与倪往感激涕零之后,又对周旭尧跪拜:“少侠手中有此等金刚杵本可以一个人冲出去,但却为了我们留下来,若不是少侠的魁星七斗阵,我们只怕已经是人面蜘蛛腹中之物!” 看来,这周旭尧人品还不错。 周旭尧将人扶起:“大家都是阴阳师,本就该相互照应,好在祖师爷保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获救了!” 其实周旭尧的心思大都放在了赵明月身上,获救的情绪固然庆幸,但能再遇见映真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幸运。 尾随他们出来的风凛苑盯着周旭尧的背后看了一会儿:“有意思,你这背后还长着一张脸呢。” 明月立刻转到周旭尧的背后,心中暗叫一声不妙。 众人闻言也绕道周旭尧的身后。 有人道:“少侠,还真有一张脸呢,不过不是很清晰,是不是你原来长了一个胎记?” 周旭尧扭着脖子去看自己的后背,可他看不见:“我没听过有人说我背后有胎记。” 倪往看了半晌,拧起眉头看向明月。 明月摇了摇头。 倪往立刻闭嘴不言。 看夜十与空音雪已经解决了人面蜘蛛,并一举烧毁它的巢穴,赵明月回头对那些阴阳师问道:“大伙都还能走的吧?” “现在有了活路,怎么也能走回去的!” 明月再看向周旭尧:“那个……你就暂时跟我回去吧,你妹妹在等你。” 周旭尧忙不迭点头。 明月再对其他人拱手:“那各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众人道别。 周旭尧的眼睛一直黏在明月身上,赵明月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过现在不是尴尬的时候。 “方才洞内是不是还有其他巨型的人面蜘蛛?” “对,原本他们是一对蜘蛛王,被我杀了一只。”周旭尧万没想到,当年的小郡主如今却成了一名阴阳师,而且还非常优秀。“映真,真没想到你会成为一名阴阳师……” “这个我们稍后再说,你很有可能被人面蜘蛛当成寄主了。” “什么?!”周旭尧自然知道寄主是什么意思,面色顿时有些苍白,“是因为我背后的那个印记?” “刚才那些人在不大好说,不过……”明月抓起他的手摸他的脉门,然后很肯定地说,“确实有鬼脉反应。” 周旭尧颓然后退了一步,许久之后无奈一笑:“还以为是魁星七斗法阵起了作用,没想到是我被他们选中了当再生躯壳,那只人面蜘蛛并非等着要吃我们,而是等着另外一只进化再生?” 他说得没错。 有些妖邪需要不断的更换新的身体,或是借助新的躯壳进化。 周旭尧拧眉笑着看明月:“虽然刚见面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映真,我真的很高兴有生之年还能遇见你,谢谢你还活着……” 说着他眼中居然有了一丝泪光。 这一脸凌乱狼狈的人目光却格外真挚,赵明月有些不忍心告诉他,真的慕容映真已经死了的事情。 周旭尧深呼吸,深深看着赵明月,再看一眼周围的人笑道:“今日多谢诸位相救,不过,现在还得麻烦诸位再送在下一程。” 空音雪挑眉:“几个意思?” 不知不觉他也被赵明月说话的方式潜移默化。 周旭尧对明月歉然:“对不起映真,刚见面就要永别,我知道宿兽的危害,所以在我变成怪物之前杀掉我吧。” “刚把你救回来,你又让我们杀掉你?”作为空桑狐灵一族,人或普通的生灵炼化成妖他是司空见惯,所以空音雪对因为进化而选择死亡的做法很不理解。 倪往解释:“小王爵,宿兽与你们空桑的妖化不同,宿兽进化后人会彻底失去自我变成宿兽的身体,而且,这种寄宿一旦达成就很难将宿兽清理出去。” 空音雪:“所以他必须死?” 倪往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风凛苑笑着说:“主人,这种善后留给夜十他们就好,我们走。” 明月站着没动。 周旭尧说道:“映真,没事,你回去吧。就跟紫涵说……没找到我。” 其实明月也就是想顺道看看能不能把人给找回来,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境,想到了过程没想到结果啊。 赵明月无奈:“唉,都得到这份上了,我还是……把你带回去。” “我就知道。”夜十摇头笑,赵明月这性格怎么可能就这么丢下不管?心软又善良家伙。 周旭尧摇头:“如果要让我变成祸害人类的怪物,我宁愿你们现在就杀了我。” 明月:“你们是什么时候杀死那只蜘蛛的?” “两天之前。” “宿兽在普通人体中九天可以孵化出来,言下之意,你至少还有七天的时间可活,如果这七天我找不到办法救你再杀你也不迟。” 周旭尧没想到当年那个柔弱天真的小郡主,变成了今日这样果敢的人,所以呆呆地看着明月。 明月挑眉:“还是说,你但求现在就以死表气节?” 周旭尧闻言笑了出来:“不,我并不想死。” “那就碰碰运气吧。” 明月说得轻松,但要清楚宿兽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倪往也不怕得罪人,直言说道:“明月,在苍元大陆任何一个国家,寄养宿兽都是违法行为,稍有不慎这是要掉脑袋的。” 要掉脑袋这么严重? 明月对这条法律条款完全不清楚。 法盲。 “所以……碰运气呗,呵呵。”笑容有点敢,要是被楚子晏知道铁定又要被骂一顿。 空音雪忍不住嘀咕:“当初为了空桑去找鬼面的时候,也说去碰运气,你都是拿命去碰运气。” 赵明月吱了他一声,对周旭尧干干一笑:“人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先回去再说。” 总不能因为可能会导致不好的结果,现在就把好好的一个人给杀了吧? 那他们不成了杀人犯? 而且人家周旭尧当初完全可以一个人离开,也知道去救那些人的结果可能会死,可还是跟着他们在洞内扛了好几天,没有足够的胸怀能做出这样的事? 要这个人她也能现在就杀掉,未免也太不仗义。 第二百三十四章 未婚夫Vs未婚夫 赵明月将周旭尧带回来了夜宅,兄妹两重逢喜悦不在话下。 明月回去之后,马不停蹄就开始翻找关于宿兽的书籍,虽然倪往从师门那拿来了不少书籍,夜十也贡献了不少,但破解宿兽之法的记载却并不多。 明月参照参考书上的方案,结合自己在现代所学做了一些记录。 书案旁边帮着翻找的空音雪已经趴在桌边睡着了。 那一张小脸蛋稚嫩可爱,明月起身抽起一张毯子披在了他的身上,此刻房门轻敲三声,过了一会儿风凛苑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红豆薏米粥。 他又来无事献殷勤了…… 不过赵明月因为今天他说了关于鬼面与乌蛮的事情,心里对他的态度稍有改观,虽不知他是不是所谓的鬼面间谍,但在大义之上他是周全的。 “给主人熬了红豆薏米粥。” “你放着吧。” “不行,主人趁热吃。”他将碗端起来放到了她面前。 明月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喝了起来。 他的手艺可真不错,比御膳房的大厨还要好,比张嫂的手艺还要好。 一个妖精能做出这样的人间料理可真的是太难得了。 风凛苑在一旁坐下,看着伏在桌上睡觉的空音雪,再看明月桌上的笔记。 “看来并没有什么进展。” “……”哪有那么容易?明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风凛苑忽而挑眉说:“我却知道有一个地方,或许有你想要的东西。” “哪儿?!”明月立刻放下碗。 风凛苑手撑着脑袋看她笑:“主人吃完我再告诉你。” 要求哪那么多! 明月三两口将碗中的红豆薏米粥吃完,擦了擦嘴:“吃完了,你快说。” 风凛苑轻声笑:“我现在若说是骗你的会怎样?” 明月横眉,指着门口:“你可以滚了。” “呵呵。”他却依旧撑着下巴看赵明月,“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晏王会喜欢主人了,主人对任何事情都全力以赴的样子很讨人喜欢,而且意外的通情达理呢。” “这些话对我没用。” “我是真知道哪儿有这些书籍,主人现在乖乖睡觉的话,我明天就带你过去。” 真的假的? 明月还真有些信不过他。 “主人若不睡那我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女孩子就要按时睡觉才能永远漂亮好看。” 没一句话是让人觉得他真是善意真诚的! 但明月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我就信你这次。” 说着她起身要抱起空音雪。 风凛苑红影已经拦在她面前:“主人居然要抱他?对大的比我好,对小的也比我好……我这薄命红颜啊。” 注意你的用词…… 风凛苑却弯腰将空音雪抱了起来。 这举动让赵明月又觉得意外,他还会干这种事情?也对,这家伙不仅是给她提供家政服务,夜十与空音雪的一日三餐他也是负责的。 “主人休息吧,我送雪儿回房之后会来检查你的灯熄灭了没。” 他管得会不会有点太宽? 家务他包干,她不睡他必然也不会比她早睡,但每天都会比她早起,现在连熄灯都要监督。 出门之前还回眸嫣然一笑:“晚安主人。” 呃…… 第二天一早,明月走出房间大大伸了一个懒腰,看到走廊外站着一个高大的人正一瞬不瞬看着她。 明月收到打到一半的哈欠。 收拾干净的周旭尧,长着一双不小的单眼皮,高鼻子,薄厚适中的唇,脸部轮廓硬朗,皮肤晒得黝黑,体格高大结实,是个好看更耐看的人。 不过此刻,他正用哀伤的眼神看着她。 让明月觉得有些不自在。 “嗨,早。” 他似乎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身上笼罩一层晨雾,听见明月打了招呼才恍然回过神来拱手道:“早安。” 思索了一会儿他举步上前,保持了礼貌的距离又看了明月好一会儿:“我听紫涵说了,你……你叫赵明月?” “嗯。” 他脸上稍微露出失望,但又请求道:“能否让我看看你的手?” 难道慕容映真的手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疤痕是肯定没有了的。 明月迟疑了一会儿,将手伸了出去。 周旭尧看了她掌心好一会儿,忽而伸手将她双手握在手心里,眼角潮湿:“你是映真……即便疤痕与痣都没了,但是你的掌纹我记得……” 哎呦我去掌纹!这个可真赖不掉。 他又恳切地一只手指一只手指摩挲她的指尖:“你手指一个旋的都没有,小时候旭明跟紫涵说你没有你还哭了,坚持说无名指这个就是……” “我记得很清楚,映真的无名指指纹就是这样的。” 这家伙也记得太清楚了吧? 可记得如此深刻清晰,正表示了他对慕容映真的一往情深,时隔这么多年他却依旧如此真挚也实在难得。 周旭尧动容地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映真,我不知道这些年你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认我也没关系,只要让我知道你映真你还好好活着就好。” “周旭尧,我真不是映真……”正说着瞥见门口站着一个素白衣袍的人,连忙将手从周旭尧手里抽出来。 楚子晏与蒙律站在院子的入口处。 赵明月立即大步朝他跑去,满心欢喜:“殿下,你回来了?” 楚子晏嗯了一声,目光却看向了同样看过来的周旭尧,然后垂眸望着明月:“明月每次都会给我不同的惊喜。” 这个…… 赵明月回头看周旭尧。 请不要用这种哀怨的眼神看她好吧?她真的不是慕容映真啊,别弄得她里外不是人。 回头看楚子晏又有些苦恼,她要怎么介绍周旭尧? 她的未婚夫? 这身体的未婚夫? 怎么说都是死路一条。 介绍的手势亮了半晌,最后说:“他是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叫周旭尧。” “噢?新朋友。”楚子晏微微一笑,“那也给他介绍一下我吧。” 明月立刻给他介绍:“周旭尧,这是……晏王殿下。” 晏王殿下……楚子晏垂下眼眸看向赵明月。 赵明月一阵心虚。 周旭尧拱手行礼:“在下周旭尧参见晏王殿下。” 楚子晏径自从他面前走过,准备登堂入室进入了赵明月的房间。 明月尾随其后,手臂却猛然被人抓住,周旭尧拧着眉头:“是因为他所以你不认我?” “不是,我真不是慕容映真,也完全不认识你跟你妹妹。” “可我还能认不出自己的未婚妻?” 此话一出,走到门口的楚子晏脚步骤然一顿,转过身来冷眼看周旭尧。 糟糕! 明月挣脱周旭尧的手:“回头跟你解释!” 当务之急是安抚楚子晏,她最惹不起的家伙就是楚子晏。 明月挽着楚子晏的胳膊跟他一道进了房间,蒙律守在房门之外。 楚子晏开口要说话,她食指按住了他的嘴唇:“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跟你说过我来自别的时空对不对?这身体是我来到这里之后才借用,所以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听她这么一说楚子晏似乎有些明了,脸色稍有缓和。 所以说两人之间坦诚最重要,如果当初没告诉她的身世,现在解释起来就会困难很多。 不过,他一直这么看她是几个意思? 她可是人正不怕影子斜。 楚子晏没好气道:“从头到尾交代清楚。” 哦对,还要继续解释个透彻。 赵明月从周紫涵开始,把前后都说了一遍。 当然省略掉了狗血的浴室事件,要被楚子晏知道她洗澡的时候,那两个混蛋从天儿降掉她浴缸里,那她也得完蛋。 她说完,楚子晏面色平静还在等,见她迟迟不再说他看向了她:“既然都不认识,他们怎么还不走?” 明月确实还隐瞒了一件事情,周旭尧身上的宿兽。 “周紫涵受了重伤,所以就让他们在这儿稍微停留几天。” 楚子晏淡然说道:“我让白羽给她治,现在就让他们走。” 周紫涵的伤好说,可是周旭尧身上那玩意儿,还真不能现在就把他送走。 “明月舍不得?” “怎么会?”明月笑容有点僵,算了,到时候他若问起倪往也会知道,明月给他倒了一杯水,“殿下能不能让他们多住几天?” “理由。” “嗯,周旭尧身上有宿兽……”话音刚落楚子晏一眼瞧过来,明月将茶杯放入他手中,“是在人面蜘蛛洞里被附上的。” 楚子晏垂下眼眸抿了一口水将杯子放回桌上:“明月要管这事?” 明月看着他的表情,点头。 还敢点头?楚子晏抬起眼睫:“饲养宿兽是重罪。” “没有养,是在剿灭邪祟的时候被附上的。”虽然这样的说话有些强词夺理,在楚国发现宿兽是立刻消灭的,因为这个几乎是没有挽回余地都会黑化,“我答应,要是我没办法救就立刻把他给除掉。” 他不说话。 明月挤到他身旁:“好不好?” 楚子晏斜睨过来:“我若说不好明月会听吗?” 这个……不大会,明月笑着搂住他的脖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好有何用?明月又不听话。”楚子晏凉凉说着。 “诶,别这么说。”她蹭了蹭抬头亲吻他的耳朵,“对了,这次楼烟逻他们又给宫里带了什么好东西?” 明月纯属的岔开话题。 楚子晏确实愣了一下看向明月,不说话。 第二百三十五章 男人们啊…… 明月道:“楼烟逻不是专门做那样买卖?” 楚子晏垂下眼睫亲吻了她的脸颊一下,没有回答,等明月再说:“上次你给我的那个乾坤袋也是他带到宫里的吧?”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 楚子晏点头。 明月想了想:“他是你的朋友我说这些话可能你会不爱听,可古楼兰国跟黄泉界往来,楼烟逻会不会对你有别的意图?” 毕竟楚子晏的体质太过特殊,她总觉得那楼氏兄妹不是好东西。 楚子晏:“他不会。” “你就那么肯定?” “肯定,明月别担心。” 那既然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为什么都不会正式给她介绍? 明月把玩着他的手指不说话。 楚子晏看她低眉垂目,挑起她的下巴:“明月不高兴?” 明月点头,是有点不高兴:“为什么不让我回晏王府?你总在避讳什么但不肯告诉我,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事?” “……没有。” “那为什么你总刻意让我避开楼家兄妹俩,啊,楚子晏!”明月推开他横眉,“你该不会跟楼烟岚有什么吧?” 楚子晏哑然:“明月这是吃醋了?” 算起来他身边除了她之外,留下来的女子除了倪往也就是楼烟岚了吧?而且楼烟岚之前还说过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 不想承认自己小肚鸡肠,明月切了一声:“要是没什么你为什么……” “让明月避开楼氏兄妹对吧?”楚子晏将她拉回身边,“你查过楼氏兄妹的身份?” 这举动该不会有点过了? 不是经常有老婆追查老公的人际关系查岗查手机吗? 她绝对没有那样! 虽然楼氏兄妹的身份是夜十提供,但她确实有下过追查楼氏兄妹身份的命令,所以有些心虚。 “我不是不信你才追查,是担心你,知道吧?” “那明月该知道他们是谁。” 这是个陈述句,但却带着疑问与试探。 明月颔首:“地下王国古楼兰王的后代……” 楚子晏挑眉,看来确实是追查过。 “他们前段时间去了九曲城,明月与九曲城有些关联,我不想让他们过多的关注到你。” 明月一愣。 原来他是为了维护她? 明月的脸顿时有些发热,她一直猜测他的不良居心,可人家分明是用心良苦。 明月嘿嘿一笑:“好吧不该怀疑你,你都是为了我好。” 楚子晏看了她须臾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我不在的这几日,明月过得可还好?” “还行。” “那要是我离开很长一段时间,明月会怎么办?” “……”怎么突然说这些?“你要去哪儿?” “我哪儿都不去,只是看明月身边有越来越多的朋友,就想,即便没有我明月也会活得很好对吧?” 明月清澈的大眼望着他许久,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些他心里的想法,可楚子晏清隽的面容之上,是清浅的笑容,细长的眼里有淡淡的水光,眼波深处隐约有对她的柔腻光晕…… 除了这些,她看不到他心里的想法。 有时候,即便他离她很近,即便抱他在怀,可却依旧觉得他让人猜不透。 分明不过一个简单的晏王身份,他的一切不仅她知道,而且城内到处都在谣传,他几乎没有可以保密的地方,本来除了性格之外应该没那么难懂,可有时候她总觉得他很……遥远。 神秘而遥远。 明白又老实坦白道:“我想过跟风凛苑解除契约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单方面除不掉他的名字。” 解除不了风凛苑的名印?楚子晏微微蹙眉。看来这风凛苑的来头确实不小。 “雪儿……我是说空音雪,我跟他签了二次契约……”明月垂下脑袋,“这事没事先跟你商量,可是我答应你,除了夜十跟雪儿,我不会再有别的朋友了。” 楚子晏好一会儿才恍然明白她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明月啊,楚子晏眼眶忽而有些热将她抱入怀里。 “我没有怪明月交朋友……” 他确实说过,明月要他就只能有他,所以她如何能不误会? 傻丫头。 他也解释不清了。 明月有些难受,吸了吸鼻子:“楚子晏,有时候我挺讨厌你的,像现在也有点讨厌,可是如果要失去你才能得到其他人,我愿意谁也不要……虽然觉得你这样很不可理喻,可是我就是这么喜欢你。” 楚子晏闭了闭眼,拥紧她深深呼吸。 “遇见明月……我不后悔。” “你敢后悔……”明月已经有了些哭腔,讨厌地轻捶他的胸口,“我喜欢你一定比你喜欢我多很多!” 楚子晏咽了一下嗓子,脱口而出的话没说出来:“可我只有明月一个女人。” “诶你又来?!” 说得好像她有很多男人似的,她也只有他好不好? 他真不是那个意思,楚子晏失笑:“在明月心中我是有多小肚鸡肠……对了,你顺便告诉夜十你只喜欢我。” 这又跟夜十有什么关系,赵明月推开他笑道:“你就是有这么多小肚鸡肠!” “……”他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居然敢公然跟明月表白?看来男孩子的身份也挡不住他,“夜十这几天……” 又是这样试探等她自投罗网的试探,明月瞪他:“你又来?我跟夜十除了友情什么都没有。” 那是她这么以为。 楚子晏莞尔:“我只是想问夜十这几天在忙什么?” 他也敢狡辩? “还没完了你。”明月一把捧住这人好看的脸,用力吻了一口,心满意足,“去吃早饭。”走到门口回头,“对了,这几天我不回王府。” 周旭尧这情况她能回去?“……好。” 这么爽快同意?“殿下是不是巴不得啊?” 楚子晏无奈:“都是明月在说。” “……嗯哼。” 今早的早饭依旧是风凛苑准备,餐厅的饭桌上已经放置了一盘蜜枣糕、芝麻卷、盐水虾、翡翠如意卷…… 明月忽然有些后悔,楚子晏知道这些都是风凛苑做的会是怎样的反应? 刚才她还刚说过,除了夜十跟雪儿不会再有别的朋友,这……这解释不清吧? 正暗叫糟糕,就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今天的新品砂锅煨鹿筋,保证主人喜欢吃……” 风凛苑端着最后一道美食进来,他依旧扎着马尾,穿着红袍与白色围裙,十分贤惠又十分妖邪。 这个应该叫……女仆装吧? 呸呸呸,她现在想什么呢! 明月正色道:“谁说我会喜欢了……不对,我不是你主人!” 脑子短路了才会带着楚子晏来这儿吃早饭?!分明之前她还说过跟风凛苑井水不犯河水的,可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才几天的功夫就十分享受人家免费提供的家政服务。 风凛苑似乎也想到楚子晏会在,可他也就稍微愣了那么一会儿神,随即笑颜如花,一边身姿翩翩将砂锅煨鹿筋摆上台面一边说:“原来大哥来了,你先坐,我将二哥跟小弟叫过来……” “什么大哥二哥小弟?!”明月就差没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你瞎喊什么?!” “我是按先后顺序叫的,不过空音雪实在太小就只能当小的……”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明月想灭了他的心都有了,如果她能办到的话。她讪讪笑着看向楚子晏:“殿下,要不咱们出去吃吧,我们出去吃!” “家里有那么多主人还要出去吃?”风凛苑摆好碗筷。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歧义?家里什么多了? 明月不跟他耍嘴皮子,拉着楚子晏就要走,楚子晏却坐了下来:“就在这儿吃吧。” 他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赵明月狠狠咽了一口气,看楚子晏脸上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她慢慢坐了下来。 风凛苑在明月另一侧坐了下来。 空音雪打了哈欠进来,看到楚子晏眼睛一瞪,没什么反应走过来在风凛苑旁边的座位坐下来,很自觉地拿了一只虾小手熟练地剥起来。 天气开始有些热,夜十早上起来洗了个澡,穿着轻便的一件无袖衫,别问哪儿来的,明月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是有稀奇古怪,现代不现代古代不古代的衣衫。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进来:“明月,我浴巾不见了,是不是你帮我收走了?” 明月连忙摆手:“不是我。” 才看到楚子晏的夜十擦头发的手顿时停下来,看他又看赵明月忽而有些不爽,将头上的毛巾用力扯下来挂在脖子上。 潮湿的头发覆在额头,他甩了甩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饭桌旁,用力挪开椅子坐下来。 也不跟楚子晏打招呼,拾起筷子夹了一块翡翠卷送嘴里,用力咀嚼。 气氛有些不大对劲,明月担心楚子晏觉得尴尬:“殿下吃虾吧?我给你剥。” 夜十投来一个不爽的眼神。 楚子晏看明月将虾仁放入他的碗中,持起筷子慢条斯理吃起来,一点也不当自己是外人,被伺候得理所当然。 夜十嘲讽问道:“赵明月,晏王是生活不能自理?” 明月的手一顿,没好气道:“吃你的。” 楚子晏转头对赵明月说:“明月,我要吃蜜枣糕。”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夜访蓬莱 蜜枣糕不就在他面前吗?这样还要赵明月伺候他? 明月却非常自然地将蜜枣糕夹到他碗里。 夜十口中的食物索然无味。 以为明月是男孩子的时候,就觉得她跟楚子晏之间有什么,如今知道她是个女孩子,更是能一眼看出来,她喜欢楚子晏。 即便她是个女孩喜欢的人依旧不是他,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种感觉怎么这么糟糕? 将筷子啪嗒拍桌面,夜十说了一句“看不下去了!”离席。 这夜十,难道是第一次见到她给楚子晏夹菜?再说了,他去找别的女人那会儿,她可一点都没给他的谁摆脸色。 “殿下不必理会,他就那样,脾气跟雷阵雨一样的。” 楚子晏当然不理会,他只是让夜十明白明月心里的那个人是谁!楚子晏毫不在意吃了一口蜜枣糕,咀嚼了两口,忽而目光看向风凛苑。 风凛苑正专心剥着虾,剥好一只放入盘中再剥一只,剥了三只之后,将盘子放到明月的面前。 这可不是他献殷勤的时候! 明月:“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若是晏王来了主人就拒绝,那可就欲盖弥彰了。” “平时我也……”虽然平时是也没用他剥虾,但这几天都没吃过虾,但真真地吃了他准备早、中、晚三餐,还包括下午茶还有……夜宵。 唉。 不说了…… 此时楚子晏将明月面前的虾盘拿到自己面前:“盛情难却。” 然后慢条斯理吃起来。 风凛苑也不在意,又往赵明月碗里夹了一块蜜枣糕。 楚子晏忽而问他:“这些食物是你做的?” “晏王吃惯了御厨做的食物,觉得不好吃?” 楚子晏目光落在蜜枣糕上好一会儿,没有回答,吃第二只虾,但碗中那枚吃了一口的蜜枣糕再也没动过。 楚子晏没有逗留很久就离开了夜宅。 明月送他上车之后,回头就看到周旭尧与周紫涵站在廊檐下看着他们。搞得她像犯了重婚罪似的,赵明月决定跟周旭尧说清楚,于是大步走了过去。 “周旭尧,还有紫涵,虽然可能你们觉得我像慕容映真,但我真的不是她,我叫赵明月。” 周紫涵看向了哥哥。 周旭尧牙关紧了紧:“既然不是,你为何要救我与紫涵?” “你救其他阴阳师时不也都不认识他们吗?” “……”周旭尧无言以对,想了想道,“既然我们不相互认识,那也没必要让姑娘冒险再救我,不如就将我送到衙门吧。” “送官的话你可能就回不来了,紫涵怎么办?” 周旭尧面色骤然一变看向了身旁委屈的妹妹,周紫涵揪着他的衣袖:“大哥你千万不要放弃,就算她不是慕容姐姐,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将你身上的宿兽给驱除,不然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周旭尧不得不妥协。 这一整天都没再见到夜十。 给他发了信息也没见会。 空音雪说:“他回了南山。” “还以为又去了春风楼呢。”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找他,明月到厨房找风凛苑,“你昨天说去哪儿可以借到书?” “晚点告诉你。” 后来明月终于知道,风凛苑为什么要挑选晚上了,这家伙带她去偷书! 他带着她瞬息千里到了一个有山有海的地方,大晚上的,也看不到周围什么景观,但能看到岛上有点点灯光。 金陵分明是要下雨的大阴天,但这海边却是月光清澈星斗满天,平静的海面倒映星星点点,一座岛屿位于天空与大海的星辉之间。 明月抬头看三门牌坊上写着:蓬莱 愣了一下,忽而揪住风凛苑:“这而是蓬莱岛?” 风凛苑颔首:“嗯,蓬莱书院定然有主人要找的书籍。” 混蛋啊,蓬莱岛上有仙客,这上边可是仙人居住的地方。 他居然带她来这儿偷书! 真是厕所里摔跤离shi不远! “主人要是不想去,我们现在就回。” 明月瞪他,都来到这儿了能不去吗?看明月跃跃欲试的模样,风凛苑说:“主人骨子里很有盗义。” “哪个dao?” 风凛苑笑:“那主人是去还是不去?” 蓬莱岛确实有仙人掌管,不过在这儿修行的有悟性极高的阴阳师,也有些小散仙,虽然到了晚上,但还有一些弟子在上晚课。 看着那些弟子穿的都是白色的衣袍,明月低头看了自己与风凛苑目光一动。 没过多久。 赵明月与风凛苑穿上了蓬莱岛上修行男弟子的法袍,明月一身素白淡雅,头发高束,很规矩正气。风凛苑也一样是白衣,黑发高束,只是就算是白衣这人还是……美得很妖气。 即便是换装,两人依旧非常谨慎。 正好,看到有弟子在搬运书籍。 两人心照不宣上去各抱一摞书跟着队伍前行。 前后有弟子说:“师兄,这真是从灵山派搬过来的书籍吗?” “嗯,三天之前灵山派被一夜血洗,灵山掌门死了,在门派的弟子全都被杀光,那十来个跟着过来的弟子是因为外出才保住性命,可怜啊,一百多号人就这么没了。” 师弟:“究竟是何方妖孽居然有如此力量?” 师兄低声说:“不是有传言八热地狱出现了裂缝,据说从里边逃出一个青尸,最狡猾怨气最终的鬼种之一,他俯身在灵山派一个师叔的身体里,将整个灵山派杀个措手不及。” 那师弟闻言,抱着书的手颤了下:“地狱出现裂缝那该如何是好?” “冥界自然有人会修补,而且关系到六界生灵上神也不会坐视不理。” 那师弟虚了一口气,又叹气:“我都来蓬莱岛两年了,连上仙都没见过呢。” 那师兄弟闲聊着,明月与风凛苑继续低头跟着他们走。 蓬莱书院空踞山崖极顶,下方是断崖峭壁倒挂在碧波之,确实就像神仙宫阙。 外头气势恢宏,内部几十个满满都是书籍的书架更是让人肃然起敬。书籍的类型有竹简、书卷、绢帛、书册等,都整整齐齐规制得井井有条。 明月与风凛苑趁着大伙儿不注意,溜到书架内部。 书架上书籍目录虽然分化的很整齐,但数量实在太多,对于他们这初来乍到的要找到关于宿兽的书籍难度系数很大。 风凛苑站在书架前一目一排迅速浏览之后,拉着明月就继续往里边走,速度非常迅速,看起来就像……惯偷! 但他此时的表情很专注,跟平日那花枝招展的模样有些不同。 察觉到明月的目光,他忽而看过来说:“主人在偷看我?” “谁偷看你……” 他有些得意,回头继续找书:“我是很美,不过还是等回去再看的好,不然等会儿书院熄了灯就更难找。” “……” 做个小偷还想趁着灯光行窃…… 两人又快速走了几排书架,风凛苑猛然回头,下一瞬间拉着明月就往书架与墙壁形成的暗格里躲了进去。 接着就听到有弟子恭敬道:“弟子参见师叔祖,师尊。” 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响起:“灵山派有部分书籍是从太虚观那所得,十分珍贵,所有收录的书籍必须造册记录。” “是。” “按照灵山派的书录,这其中该有一本《太阴符籍》,你们立刻将它找出来。” “是,师叔祖。” 弟子们在找书,方才那师兄低声说:“陆师弟不是没见过上仙,师叔祖就是上仙……” “啊?!” “嘘。” 那师尊看了那两个小弟子一眼,不觉好笑,转身对那老者询问:“师叔为何点名要找《太阴符籍》?” 师叔祖呵呵一笑,摸了摸雪白的胡子。 “这本秘籍非常有来头,是陵光神君大人所著。太虚仙君从神君那求得此书。而太虚仙君与当年的灵山阁老是故友,两人都好酒,太虚仙君醉后拿出太阴符籍显摆,灵阁老便以斗酒之名赌那本符籍,斗了三天三夜最后赢了那本书籍。” 师叔祖有些感慨。 “不过,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我也是后来听我师尊说起。陵光神君闲暇时喜好钻研阴阳术法,他所著的书籍是阴阳师修行再适合不过的秘籍,当年灵山派之所以一跃成为人界十大阴阳宗派之一,靠的就是灵符造诣。” 虽然听说外头有个上仙让人挺振奋,但也因为有个上仙,赵明月与风凛苑连呼吸都不敢大喘。他们躲藏的暗格非常窄,两人之间连个指头都难塞入,她都想不通刚才他们是怎么挤进来的。 暗格很暗,两人相贴的触觉更加明显,能不断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热气。 她第一次与风凛苑如此近距离靠接触,头顶在他下巴前,他温热的呼吸一遍一遍均匀地刷过她的头顶。 他身上的花香如同即将挥发干净的香水,不经意之间闻到格外清香。 虽这么说可能有点可耻,但某一个瞬间,她会觉得他与楚子晏有些相似的地方,比如某些神韵某些说话的方式。 想什么呢想什么呢! 明月猛然摇头。 一点都像,这家伙哪能跟她家楚子晏比? 不过,也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其实楚子晏可多缺点了,当然她的缺点也多……人无完人嘛。 风凛苑一个手指点住她的头顶。 明月抬头就与他凑近的脸很相近,下意识后退,但后边是墙壁脑袋一下就撞上,风凛苑的手轻捂在她嘴唇之上。 “何人?”此时就听见了那老者的声音发问。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太阴符籍(三更) 明月抬头就与他凑近的脸很相近,下意识后退,但后边是墙壁脑袋一下就撞上,风凛苑的手轻捂在她嘴唇之上。 “何人?”此时就听见了那老者的声音发问。 接着有人走近。 一条书巷一条书巷地靠近。 明月已经做好如果被发现她就出去的准备,反正她是个人,总比风凛苑这个妖精出去被逮住的强。 不过就在他们屏息之际。 方才那个说没见过上仙的师弟紧张地跑出来:“师尊,师,师叔祖,是弟子不小心把书弄掉的。” 有惊无险…… 明月悄悄松了一口气。 接着那些弟子说道:“师叔祖,师尊,并没找到《太阴符籍》。” 接着又是一阵关于找书的交谈,之后大半个小时师尊跟师叔祖才离去,随后不久,书院关灯了,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明月吁了口气从狭缝之中钻出来。 风凛苑也同步如此。 这下不仅没出得来,两人又撞在了一块儿。 明月干脆不动让他先出。 可他也谦让她先出去。 嗯,那她先出。 可偏偏又是同步撞在了一起。 头顶终于传来风凛苑低声的笑:“主人这是在考验我?” “哈?”谁考验谁?平日不都是他一口一个主人让她优先的吗? “哼,主人要再撞几次我可是要起反应了。” 明月退避贴着墙:“你先。” “还是主人先吧。” 明月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个假的作势要出去,果然这家伙也跟着动了! 风凛苑跨步出去,却没见明月出来嘴角耸动忍住笑意。 明月走出来狠狠推了他一把:“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不然怎么会那么同步? “上两次确实是无心,没想有心来一次却让主人逮个了正着。” “你少来,平时不都是让我先?这次抢了肯定是故意的。” “平时是让主人优先,可这次我有些急。”说到此他凑近一些说,“我是个男人,就算你不撞就贴着我也是有起反应的。” “切。”明月不信也不屑。 风凛苑说:“不信你摸摸看。” “信不信我喊一声让那上仙把你给收了?” “好可怕。”风凛苑浮夸地说完,拉起她手腕。 明月甩开怒斥:“你干嘛?” “我刚才看到要找的书了,带主人去拿。” “那也不必动手动脚。” 风凛苑不由分继续拉着她的手腕,明月推推搡搡就来到了书架前。风凛苑手轻抹过留下一道红光:“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书?” 明月拿下来看了书名,猛然点头。又抽了旁边几本翻看了下塞入乾坤袋中。 两人蹑手蹑脚逃出了书院。 路上却让巡逻的弟子给逮住。 “何人,为何此时还不休息?” 明月心砰砰直跳,上前拱手道:“师兄,我们是灵山派的弟子,睡不着出来散散心。” 灵山派的弟子? 怪不得面生得很。 那巡夜的师兄态度软了下来:“节哀顺变,不过,你们还是回去休息吧,此处不方面随意走动。” “多谢师兄,我们这就回去。” 明月与风凛苑拱手行礼告退,步伐一致地继续逃。 躲躲闪闪终于又看见了入口的三门牌坊,两人疾步奔逃出去。 风凛苑带着赵明月飞回金陵。 明月迫不及待将那些书拿出来,在灯下看了一遍目录:“没错,是我要找的!” “几本书也能让你如此开心,那不妨再给你一本。”风凛苑从袖子之中又掏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册给她。 明月接过一看:“太阴符籍……” 不就是刚才那上仙要找的那本书? 据说还是陵光神君所著。 赵明月立刻翻到最后一页,果然上边落款“陵光神君著”。 “你怎么会拿到这个?” “我方才搬的那堆书最上边一册就是《太阴符籍》。” 就算是这样,可他怎么会想到把真本书给顺走?“你知道这本符籍的来由?” 风凛苑挑眉摇头。 不知道他怎么偏偏就拿走了? 看明月一脸质疑,风凛苑笑道:“我就是觉得可能对主人有帮助,看吧,我就是如此的忠心耿耿。” “就算你忠心耿耿,蓬莱书院那么多书大多对我都有帮助,你怎么就选中了这一本……” 就算他知道,她也没必要盘根问底吧? “你这丫头,其实这册子当时是扣在最上方,我无意中看到陵光神君几个字觉得该是个不错的东西,就藏了起来。” 夜十都没见过的大神他居然也知道。 “连你也知道陵光神君?” “我要说,我曾是陵光神君的酒友你新吗?” 这个有点难以相信吧?夜十好歹是个神籍,说到陵光神君还是一副高攀不上的模样,他一个桃花妖说自己是大神的酒友…… “陵光神君还跟妖精喝酒?”看风凛苑但笑不语的模样,明月还真有些相信起来。“当真?” “也就是喝过酒的缘分。” “那大神长什么模样?” “能让迢迢银河黯然失色的妙人……”看赵明月双目放光他媚眼一勾,“当然比我差了那么一丝半点。” 这句说完,方才说的一切可信度骤然下降。 不过看着手中的《太阴符籍》明月心中还是有些感动的,不管是因为什么,他还能想着将这书拿回来给她,这种心意已经太过……贵重。 夜十将《太阴缚》与《阴阳诀》说成是破书给她,她虽然感激却不意外,因为他们是朋友,不用客气的那种。 可风凛苑就算耍心机,这心机也挺贵重,不过她就这么收下了会不会有种被收买的感觉? “这书这么珍贵,要不你还是拿回去吧……” 其实心里想要得不得了! 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要有所不要! 还能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风凛苑垂眸笑意盎然:“既然主人不喜欢,我就拿去烧了。” 说着还真就往烛火上放。 明月扑过抢过来。 “你简直疯了你啦,知道这是什么书吗?!” “对我而言不过就是一本破书,主人不喜欢就烧了。” “谁说不喜欢?!”明月拍拍书面,“反正对你没用,我就暂时借来看看,你要是想拿回去随时都行……” 说完觉得自己得了便宜卖乖,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其实……谢谢啊。” 这谢谢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风凛苑无所谓的笑了笑: “主人饿吗?我去给你煮些东西?” “不用不用!我马上就睡了。”还是殷勤得让人肝儿颤啊。 “那早点休息,晚安。” 看他走了之后,明月虚了一口气,说实话明月有点害怕这个家伙。可拿起桌上的书不觉又想,拿人家的手短啊。不过这风凛苑倒是没骗她,果真是带她去拿了书,虽然手法不光明,终归还是拿到手了。 将灯芯挑亮明月刚要坐下。 房门再次被打开,风凛苑笔直走过来合上她的书本:“就知道会如此,书我先收了。” “诶!”明月没抢到,不悦地看着他,“我不看,你没必要收回去吧。” 可此举却颇为亲切,楚子晏也干过这样的事情。 他没还书只说:“我一刻钟后会查看主人房间的灯光。” 管的是真宽! “到底你是主人还是我是?” “噢?你现在承认是我主人了?” “……晚安。” 风凛苑起得很早。 一开门就看到赵明月站在门口,愣了一下,立刻知道她为什么在这儿,不觉有些好笑,真是的心急的丫头,为了要回书一早就候着了吧? “主人那么早?” 他刚起来,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白袍,黑发披散在肩上,精致的小脸吟着晨起的微微惺忪慵懒,张扬的笑容如今也显得温和了一些。 “不早了,是你起得晚。” 说完一愣,诶?原来人被潜移默化的速度如此之快,这是楚子晏经常说的话。 风凛苑拉了拉衣领:“那主人应该叫醒我。” 这对话的方式…… 不说了,明月直入正题:“把书拿给我。” “主人进来拿。” 风凛苑说完转身进屋,身后的明月没有跟上,他回头扬起好看的眉头。 明月拧眉:“你拿出来给我就行。” 风凛苑嘴角一勾,回房从桌上拿了那几本书走出来,明月伸手想去拿书,他却收了回去:“主人为何不敢进我房间?” “不是不敢,我不想,书给我。” “主人这么刻意避开是担心会喜欢上我?” 明月无语看了他须臾,一把上前将他手中的书抽出,原本想做得干净利落,可风凛苑无耻地顺着她的力道就扑入她怀中。 “原来主人这么心急?” 明月用书顶开他的:“你很假啊你。” 拿书,走人。 “是主人看不清真假,早餐想吃什么?炖燕窝粥可以吗?” 明月扭了扭脖子,省得身上起鸡皮疙瘩。 蓬莱书院拿回来的书籍里确实有记载针对“附体妖邪”驱除之法,妖邪鬼魂附体驱除方法较为简单,这是通常阴阳师也能做到的事情。 但对于“孵化附体”的记录却不十分晚膳,里边记载能成功驱除宿兽的案例,实操成功率却并不高。这种俯身好比是在人体中生根发芽,与人共享血脉共生,到附体成熟时将完全占据宿主。 第二百三十八章 特殊驱魔疗法 明月夜以继日,将书籍的记录与自己所学不断的翻新精炼。 夜宅的紫藤花架旁,扎着简单马尾身穿窄袖蓝袍的明月,将倪往带回来的药草放入炼丹锅内。 紫藤花架下的空音雪埋头捣着石臼里的药材。明月走过来,将石臼里捣碎的药草倒入纱布之中。 空音雪:“这已经是第六个药包里,还差多少?“ “这是最后一个。”明月再将竹编里的草药倒入石臼。 空音雪继续研磨,明月起身晃眼回头看他拿着石鼓的小手愣了一下,重新蹲下来拾起他的手: “我看看……” 空音雪立刻缩回去,明月吱了一声抓紧了拨开他的掌心,柔嫩的小手里好几个水泡,着力重的地方破了几个血口子。 “都这样了怎么一声都不吭?” 空音雪现在的身体状态有点尴尬,想把他当孩子看吧,可又见过他成年的模样。想把他当成年人看吧,可眼前这个小不点又是个水嫩嫩的孩子。 空音雪被她抓着手粉雕玉琢的小脸顿时红扑扑,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不要把我当孩子,我是个男人!成年男人!” 言行与外表完全不搭嘎,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明月是真的想笑,用力忍着很认真地点头:“我知道。” 知道为什么却是这种嘲笑他的表情? 空音雪还想据理力争强调一下,不过他看到自己稚嫩的手也觉得有些烦躁,他也很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只能横眉竖眼看着明月。 “你,你是个女人不要随便碰我。” 明月伸到半空的手停了一会儿,继续抬起削了他的小脑袋:“起来,先把你的手处理一下。”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明月打开一个贝壳状的盒子,里边是绿色的药膏,食指沾了药抹在他的伤口上:“知道你是男人,战斗时比这更重的伤多的是,可那时候是没办法处理,现在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空音雪看她轻柔涂抹他的伤口,咬了咬唇咕哝:“置之不理也没关系。” “啧,你现在归我管就得听我的。” 空音雪愣了一下,这回到他抿嘴忍着笑意看她。 周旭尧站在远处看着赵明月与空音雪互动,心中不是滋味,她说她不是映真,但这几日她却不否昼夜为他做这一切。可要说她是映真,他又无法从她身上看到任何映真以前的影子,除了模样之外。 他举步朝着花架下走过来。 空音雪抬头看过去。 明月顺着雪儿的目光转头,对周旭尧露出微笑:“来得正好,等会儿就可以进行第一次驱除。”然后回头对空音雪说,“剩下的我来做就行。” 周旭尧接过明月手中的石鼓拧着眉头研磨药。 明月知道他其实还挺介意,嘴上没再强调她就是慕容映真,但总会在远处观察她的举动,当她提重物时他会上来帮忙,她做的他要能做他都会像现在这样抢着做。 “周旭尧……” “要说你不是映真这样的话我听过了。” 慕容映真啊,不是我不想帮你安慰这个人,实在是不合适。 “我是想告诉你,如果顺利的话两次就能彻底驱除你身上的附体,第一次得借用驱魔药物,过程会比较难受一点。” 若是他连难受都计较,她这么废寝忘食做的这一切岂不是很不值当? “没关系,多难受我都能忍。” “还有,这并不是万全之策,最多也就一半的成功率。” 周旭尧捣着药笑了笑:“一半可比十之八九好多了,让你费心了。” 他后来没再叫她映真,可也不叫她赵明月,干脆都不叫名字。不过,他已经算是很理智的人了,至少明月没有觉得被他为难。 驱魔药包在大锅中熬一个时辰,将火调成文火。药锅上放上大木桶,周旭尧泡入其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然后开始热蒸。 这种方法有人用过,但杀不死附体,不过明月并不打算杀附体,只是将其药到与宿主剥离,再用术法封住宿主身体上的命轮,阻止附体吸收人体的能量,再用术法驱除。 宽敞的浴缸之内,半池的药水。 夜十将最后一桶滚烫药水倒入其中,问道:“赵明月,你具体要怎么做?封他的明伦?” “嗯。” 夜十眉尾抽搐:“你知道七大命轮的穴位在哪儿吗?” 这不废话,她当然知道,不然她敢乱来? 她还一副名门正派的模样,夜十没好气说:“要不你指挥,我来做?” “为什么……”没问完,明月顿时明白夜十忌讳什么。 人的七大命轮,位于人体从头顶到胯下会阴穴的中脉之上,也就通常所称三魂七魄中的七魄。 天冲魄在顶轮,灵慧魄在眉心轮,气魄在喉轮,力魄在心轮并同时与双手心和双脚心相连,中枢魄在脐轮,精魄在生殖轮,英魄在海底轮。 其中生殖轮位于生殖器官部位附近,海底轮则是会阴穴。 明月瞪夜十:“有劲没劲?瞎无聊什么?” 他一个现代人没见过异性医生啊? 他是见过异性大夫,可她也不是大夫啊,反正夜十心里还挺别扭:“你要是个男人都无所谓,可别忘了你是个女孩子,你要治的那个人还自以为是你未婚夫……” “好歹你也算生在改革春风吹满的大地,能别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吗?” “……反正我就不爽,想你给周旭尧这怎么治疗不爽,还有……看你在楚子晏面前那副德行我也不爽。” “我什么德行了?”明月哭笑不得。 “……”夜十顿时烦躁,也不知道用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丢下一句,“就跟个女人一样的德行。” 说完他踢翻了木桶不爽离去。 呵!这算哪门子的脾气啊?自从知道她是个女孩子之后,夜十态度就古里古怪的,那天跑出去之后,她这几天也没时间去搭理他,不过今天倒是自己跑回来了,问他去了哪儿,他说,见到她烦所以出去找别的女人了…… 说得好像她不知道他回了南山夜十神殿一样! 大概,男人一个月也有那么几天是不爽的时候吧。 赵明月扶起倒下的木桶走了出去,周旭尧药蒸的时间已经足够,接下来就让他移到药汤里来。 明月已经做好的准备,但因为夜十方才那一番话心里还稍微有点异样。 尤其两人站在热气氤氲的浴室里,她开口说:“把衣服脱了。” 周旭尧高大的身躯骤然僵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 他反问了这一句,明月更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但现在她稍微表现出羞涩或尴尬,那气氛就更加不对了。 明月力保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为了方便治疗,需要你把衣服都脱掉。” “都脱?”即便周旭尧是挺成熟一个男人,经历很多生死,但这个要求对他而言还有些羞涩,尤其让他脱衣服的人还是慕容映真。 即便她没有承认她是慕容映真。 “都脱。”说完转过身背对着他,“脱完进入药汤。” 好一会儿身后也没动静,明月忍住扶额的冲动,背着手继续语重心长说道:“别磨蹭,药水会凉掉。” 她一个女孩子都不害臊,他个大男人再扭捏就不成样子。周旭尧牙关一紧,迅速将衣服解下。到最后一件时也只犹豫了须臾,一举脱下跨入药汤之中。 “我好了。” 毕竟明月不是医生,阴阳术修炼中虽学过人体脉轮与穴位,可真正见过男人身体的实例并不多,尤其是活的…… 她也悄悄深呼吸才转过身来。 周旭尧盘腿坐在药汤之中,药池里深褐色的药汤没过他的腰腹,赵明月力保心平气静脱了鞋也跨入药池之中。 “……” 只是……有点淡定不了,药汤烫得她要跳起来!咬牙忍着了许久才能往下坐。 “我说过,要暂时封你的命轮可还记得?” “嗯。” “我会从顶轮开始往下。” 往下…… 作为阴阳师,周旭尧也知道往下是哪儿到哪儿? 头顶,眉心,脖颈,心脏,肚脐,小腹……会阴穴。 周旭尧不觉咽了下嗓子,可看赵明月如此坦荡磊落,他都有些自惭形秽,他思想怎么那么复杂?救命的招儿又不是其他…… “嗯!” “那开始了。” 明月剑指起诀…… 院子里的夜十来回走了几趟,空音雪那小屁孩坐在走廊里欣赏手心的水泡,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在那傻笑。风凛苑根本就毫不在意躺在桃花树冠上睡大觉,周紫涵就跟守在手术室外的家属一样就焦虑等待。 难道就他夜十一人觉得不得劲吗? 空音雪看夜十五脊六兽的忍不住说:“赵明月不过是给人疗伤你在担心什么?” 是啊,不过就是疗伤…… 夜十也很不喜欢最近的自己,他很后悔当初给明月发短信表白,早知道当面说也不至于至今还在猜测,明月到底看到还是没看到短信。 可他心知肚明赵明月的心思在楚子晏身上,所以又猜想明月是为了不让他尴尬所以假装没看到,他现在要再次当面表白的话,可能跟她连朋友都当不成。 可忍着不说,看她喜欢楚子晏好他又烦躁无比。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二选一的抉择 以前傅若水与季泽希为情所困的样子,他还觉得他们太夸张,还说羡慕人家能坠入爱河,可要知道原来喜欢是一件这么无可奈何的事情,他一定会在喜欢之前就止步。 只是,他都不知道原来喜欢这种感觉无法控制,意识到时已经深陷其中。 “我担心什么啊……”夜十丢下这么一句话离开后院。 走到前院,与从大门进来的楚子晏打了个面罩。 见到此人夜十满心不爽,丢一个冷眼从他身边走过去。楚子晏毫不在意的模样让他更是不爽。 不就是仗着赵明月喜欢他,得意什么? 诶? 夜十帅气的眉毛一挑,随即折身走回来。 “晏王殿下。” 楚子晏止住脚步:“夜十。” “你是来找明月?” 楚子晏颔首。 夜十撇嘴:“你知道我们家来了一个叫周旭尧的人吧?” 楚子晏掀起视线看他,算是回应知道。 “那你知道他是明月的未婚夫吗?” 他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你夜十不自量力跟明月表白了。楚子晏面色如常:“明月都与本王说过。” “噢,明月是很坦诚,不过你可知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不管做什么赵明月自有分寸,楚子晏又只是淡淡颔首便不再与他多说。 夜十跟上几步:“明月跟周旭尧在浴室,此刻估计两人在浴缸里一起泡着呢。” 他确实没有撒谎,也知道楚子晏听了也不会觉得明月跟周旭尧有什么,只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心里必然也会不爽。 想到楚子晏也会难受,夜十心里舒服多了。 蒙律见主子脸色不大好,宽慰道:“夜十可真是的,明月就算跟周旭尧子在一个浴缸里又能怎样……” 会不会怎样那就看晏王殿下怎么想了,夜十得意地离去。 走到后院的楚子晏看到不少人在浴室外头守着,他笔直要往浴室走。 空音雪上前拦住:“明月正在给周旭尧疗伤,现在不方便打扰。” 楚子晏淡淡看向空音雪。 蒙律一把上前将小正太抱住:“晏王不会打扰,就看看。” 周紫涵要拦,楚子晏低声说:“你确定拦下本王会比较好?” 她知道他是楚国的晏王,也能猜到她与赵明月的关系,咬了咬牙最后放行:“赵姑娘只是给我哥疗伤……” 楚子晏没听已经越过她走入浴室。 热气充满的浴室之内白雾缭绕,赵明月与周旭尧面对面坐在浴缸之内,明月身上的蓝袍已经湿透,周旭尧身上不着衣物。 楚子晏看到的步骤,正是明月封周旭尧生殖轮的那关。 全神贯注的明月并没察觉到楚子晏的存在,剑指上白光盈盈,准确无误点上生殖轮。 “呃!” 封锁命轮的过程非常疼痛,周旭尧没惨烈大喊已经算条汉子。 “周旭尧,你做得很好,到目前为止很成功,只剩最后的海底轮,再坚持一会儿。” “呃……呃……”周旭尧等着这持续的疼痛过去,大口大口的呼吸。 明月手诀再起…… 忽而闷热的室内隐约有股阴寒之气辐射来,赵明月拧眉望去。 即便热气笼罩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楚子晏,心里咯噔一下,糟了。 外边没人吗怎么会让他进来? 就算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明月能想到他脸色有多难看。 可她这事又不能中断。 可好巧不巧,最后一个海底轮……会阴穴…… 周旭尧没穿衣服…… 老天爷,你逗我玩儿呢?! 不管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明月毅然回过头不看楚子晏,凝神静气剑指再起,专心给周旭尧继续治疗。 楚子晏冷然转身离开浴室。 明月知道,但她对不能前功尽弃,她屏息凝神封周旭尧的海底轮。 “呃!!!” 周旭尧痛喊一声,几乎倒下。 明月扶住他的肩膀稳住他疼得颤抖的身体:“没事了,很快就会过去。” 周旭尧大口呼吸了许久,呼吸终于慢慢平复:“你……你去吧……” 他知道楚子晏来过。 “没事,你稍等一下。”明月想喊夜十,可那家伙这几天来例假的脾气……又想叫空音雪,但他现在是一个孩子,叫周紫涵也不大妥,“风……风凛苑,请你来一下。” 风凛苑立刻出现在浴室,看眼前的情况立刻会意:“已经结束了?” “嗯。” 他上前扶住周旭尧:“剩下的我来吧。” “多谢。” 明月从水里站起,风凛苑提醒了一句:“主人把毛巾披上吧。” 明月低头看自己,抽下了架子上的大毛巾披在肩上。 走出浴室立刻寻找楚子晏的身影。 周紫涵迎了上来:“慕容……赵姑娘,我大哥情况怎样了?” “挺顺利的,接下来的事风凛苑会处理。” 明月说着人已经疾步走向房间,风凛苑已经将换洗的衣服准备妥当,她顺手拿了换上就急着去找楚子晏。 跑到门口不见人,又冲到路边,他的马车已经离得很远…… 难搞了…… 夜十靠着墙站着,表情幸灾乐祸:“诶,赵明月,看来可不只我觉得不妥,晏王脾气可比我大得多了,对吧?” 她从来就没说他脾气不大。 只是楚子晏为什么会直奔浴室? 她斜睨夜十:“该不会是你跟他说的吧?” “是啊,我想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夜十……”明月抹了一下从头发上滴落的水,“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干嘛陷害她?! 夜十吊儿郎当道:“我能有什么不好的事?” “那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当然!小爷给你写了表白短信,你倒是装得跟没见过似的!只是他因此迁怒她也很没风度……正因为这样他才觉得憋屈愤懑! “就是觉得你烦人。” “夜……” “别跟我说话,我走了!” “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更年期了呢! 明月看看夜十离开的方向,再看楚子晏的车子早就消失在的路口,唤出飞驰她追着回了晏王府。 楚子晏前脚刚进了静安殿,她没多久也到了。一进门见楚子晏站在窗前,颀长的背影紧绷。 生气是必然的。 她此刻若是从后边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脸贴在他的肩膀后求饶,能消他几分气吧? 就这么干。 明月张开双臂热情抱上去…… 楚子晏向旁边走开了。 明月抱了个空,背不让抱就抱前边吧? 明月张开双臂抱上去…… “走开。” 他冷淡说了两个字,明月脚步一顿看了他两秒:“呵呵,殿下……” “别跟我嬉皮笑脸,没用。” 看来这次气得不轻,明月继续嬉皮笑脸地抱过去。 “我错了……” 楚子晏随手抽起桌上一根鸡毛掸子支在她肩膀:“你身上的药味难闻。” 她抬起手闻,嗯,是不好闻,她是从药池里起来匆忙换了衣服就出来,头发也蒸得湿漉漉的,没看过镜子不过也知道现在自己的模样不好看。 可她不是急着追他嘛。 “我现在立刻去洗澡,洗得香喷喷的过来。” “别再过来。” “……”再这样就过了吧?明月静静看了他须臾,好吧,是她不对,于是上前要抓他的衣角,“子晏……” 啪 鸡毛掸子打了她的手一下,楚子晏沉声说:“别用碰过其他男人的手来碰我。” 他表情不凶,可很冷淡。 唉…… 为什么偏偏就让他抓到她点周旭尧生殖轮与海底轮的画面?那确实是离男人私密地方都很近…… 他看了会难受她也能理解,但是…… “我只是给他疗伤。” “哼。”楚子晏冷笑,“若是疗伤需要更大的牺牲你也如此义无反顾?” 还要怎样大的牺牲?不管是怎样的牺牲都不能做就对了,这个时候争辩没用,唯一出路就是认错:“是我不好……” “每次都这么说你能改吗?” “我能改!”明月举手发誓。 “好,那你现在立刻将周旭尧赶走。” “……啊?” 周旭尧的第一次治疗很成功,只要再一次就能彻底清除他体内的附体,如果驱除成功的话不仅周旭尧得救,而且这将是清除孵化式附体新的里程碑。 “怎么,做不到?” “子晏……再给我三天的时间行不行?” 楚子晏连商量都不指着门:“出去。” “两天?!”明月厚着脸皮再争取,“一天半!只要再一次就能彻底清除他体内的附体,如果成功的话以后宿兽就不再是必死的术……” “呵。”楚子晏冷冷一笑,“所以今日这样的事你还要跟周旭尧进行一次?” “……” 确实是这样,至少她封的七大命轮得由她来解,明月祈求:“我这么放手他可能会死,我只是单纯在救人,就跟当年我给你写隐匿黄泉的心情是一样的呀。” “一样?周旭尧也这怎么想?” “……”周旭尧应该不那么想,他一直当她是慕容映真。“暂时不要管别人怎么想,我对你怎样你还不知道啊?” “那不管别人,你,选我还是选周旭尧?” 哪有这样的选择?“楚子晏……” “别的话无需多说,选择就可以。” 第二百四十章 绝情楚子晏 楚子晏依旧是温文的美貌,不怎么看得出他的怒火,但却把明月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明月有些生气也有些犹豫。 “你一直都这样逼我妥协……” 楚子晏不回答,但态度很明显,她只有选择其他话他不会听。 “你明知道我会选什么!” 他嘴角冷淡一勾,就算知道他还是会让她选。 这人修养特别好,即便是吵架也是斯文的冷淡,可这种冷淡比暴力更让人挫败。 “如果我真的选了……救人呢?” “救谁?” 现在需要救的当然是周旭尧! “我放置不管他会死的呀,你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能。”他不在乎所以根本无所谓。 明月与他的观点不同, 从小就被塑造成一个正义的框架之中,不能说她救死扶伤,但绝对不能见死不救。 尤其,周旭尧还是个愿意为被人舍弃自己性命的人。 “若是我选择救周旭尧呢?” 楚子晏细长的眼睛斜睨过来:“……不送。” 明月顿时火冒三丈:“你当真要这样吗?” “这是你的选择。” 明月还是不想与他闹翻,转身就要走出去。“……我过几天再回来。” 楚子晏牙关一紧:“你这么选择之后走出去,就别再来。” 明月震惊回头:“几个意思?就因为这个你就不打算与我往来了?” “所以出了这扇门明月就别后悔。” 这算什么? 她知道她那样救周旭尧会让他难受,但他这是要跟因此跟她分手的意思? 那天下的女大夫是不是都不用活了? 而且,他依旧是那种冷硬丝毫不能商量的态度。 她也不是没脾气的! “楚子晏,从认识到现在我事事都让着你,你再过分我也让你,可你不仅没有一点反省还变本加厉,为什么总是我道歉都是我妥协?我知道这件事让你难受,可你要是因为这个跟我分手……随你的便!” 赵明月愤懑离去。 楚子晏面色一沉:“赵明月。” 明月立刻站住脚步,其实她只要他稍微忍让她点点就可以了的。这么转身离去,她心里也不好受。 如今被他叫住,忽而有种被救赎的感觉,看来他还是在意她的,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让她走。 明月满心期待。 楚子晏却冷声说:“最后一次机会,明月可别对今日的选择后悔! ” 居然还是等来这一句话? 明夜挫败一笑,摇了摇头:“我实在成为不了你要打造的那个人,若是你非要这样……我也只能不后悔。” 说完跨过门槛。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楚子晏捏起拳头,腮帮子紧了又紧迈出了一步…… “明月公子。”楼烟逻热络跟明月打招呼。 明月只是看了他一眼继续离开静安殿。 楼烟逻挑眉进了静安殿,看楚子晏面色不善笑问:“怎么?赵明月还敢跟你吵起来?” 楚子晏往椅子上坐下:“人心可真是个无底洞。” 楼烟逻手指敲了敲桌面:“你现在才知道?要不要我这大哥帮你收拾了他?” “你想怎么收拾?” “干净利落的收拾?” 楚子晏无所谓一笑:“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去处理一个小小的阴阳师?” “能让晏王殿下不高兴,我怎么的也得先处理对吧?况且,不就是个举手之劳?” 楚子晏持起桌上的茶杯就丢他:“我的事会自己看着办。” 楼烟逻笑着接住茶杯放在桌面,又敲了敲桌面:“倒茶。” 楚子晏持起茶壶给他倒上一杯,楼烟逻垂眸看着他嘴角一弯:“你还当真对这赵明月上心了?” 楚子晏也给自己将茶斟上,要笑不笑的哼了哼:“什么叫上心?不过转瞬即逝的生命。” 他喝着茶,目光落在刚才用来敲明月的鸡毛掸子上。 “说的是。”楼烟逻把玩着桌上的茶盏,“那你就不考虑一下小岚?” “是兄弟就莫拿这事来提,现在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好不提,一说这个你就急。”楼烟逻喝茶,转移了话题,“青尸从无间地狱逃出来了,几日前把灵山派给灭门了。” 这事他知道。 楚子晏:“十大阴阳宗派之一的灵山派如此轻易就被青尸灭门。” “这些年冥界自顾不暇,阴阳师无所事事力量早就退化,还没有江湖宗派可靠。不过那青尸可是乌蛮的手下,睚眦必报的家伙当年怎么进的无间地狱你没忘记吧?” 如何会忘? “我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那便好,我也该回去了。” “嗯。” 楼烟逻走后,室内瞬间又安静下来。 五月了。 室外的阳光格外灿烂,院子里的老梨树上接着青涩的果实,碧绿的树叶随风晃动,折射耀眼的阳光。 楚子晏在梨树下站立许久,想起当年趴在树上的小小少年,想起她假装不会爬树用竹竿给他摘梨,想到梨树下她伏在石桌上写了一百遍他的名字…… 如今少年已娉婷。 走出晏王府的那一刻明月心中还是颇有些后悔,即便知道他一定不会追上来,但总是忍不住回头。 时间过了那么久,即便他承认过喜欢她,但也绝对不会对她妥协。 情侣吵架都会这样吗? 吵得那会儿口不择言,想到的都是对方的不是,吵了过后对方毫无动静,就开始往自己身上找错误。 难道又是她错了吗? 或是,她真的过分了,他那么生气也是因为他在乎,也许她再哄一哄就能好了,会不会因为这样真的跟她分手? “啊——” 三更半夜,赵明月的房里传来的抓狂的叫声。 她失眠了。 楚子晏,你要是真的喜欢我明天就过来道歉一次! 要不,她再去找他一次吧? 那如果他还是坚持在他与周旭尧之中只能二选一呢? 她还是得选周旭尧。 要不,等她把周旭尧治好了再回去跟他道歉,到时候他说什么她都忍了,那样估计就会好了的。再怎么说他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就真的不要她了吧? 嗯! 这么想,明月翻了身睡着了。 第二天依旧起了个大早,继续研究如何驱除孵化式附体,她要尽快的治好周旭尧,才能今早回去把楚子晏给哄好。 只是到了午后,吴虚带着一群阴阳师来了夜宅。目的是要逮捕周旭尧,因为他体内有宿兽。按楚国律令,吴虚确实有带走周旭尧的权利。 只是吴虚怎么知道周旭尧身上有宿兽?! 难道……难道楚子晏一怒之下下了这样的命令? 吴虚看着明月:“此事,赵明月你还有什么话说?” 明月无法掩饰周旭尧身上的宿兽,以吴虚的道行也能摸出他身上的鬼脉,所以这次要说服吴虚不大可能。 明月只能上前恭敬行礼:“大司命,他身上是有宿兽没错,只是恳请大司命再给我三天,我一定能清楚他身上的附体。” “我也是奉命行事,要将邪祟周旭尧带回去斩立决。” “斩立决?”赵明月没想到会是这样,“是谁的命令。” “谁的命令都可以按楚国的律令将他交给衙门或就地正法,将周旭尧带走!” “你们谁敢动我哥哥?!”周紫涵拔出剑。 周旭尧被封了七大命轮,此刻等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法力无法正常使用。 吴虚:“包庇邪祟者同罪,全部拿下!” “慢着!”赵明月说了慢着之后,空音雪与风凛苑走到了她的身边,随时待命。 吴虚眯起眼睛:“赵明月你这是公然包庇宿兽吗?” “他现在是个人,我能保证可以驱除他身上的宿兽!” “抱歉,我接到的命令将他捉回去,违令者杀无赦。” 杀无赦? “这是……晏王殿下下的命令。” “……是。” “不可能!”但想一想楚子晏并不是没有可能做这样的事,明月回头看着周旭尧。 周旭尧眉宇成川,将护在他身前的周紫涵:“罢了,我跟他们走。” “大哥!”周紫涵说道,“赵姑娘说可以救你,你现在是个人啊!” 可他实在不想为难她,周旭尧对赵明月微微一笑:“算起来我已经多活了几天。” “大司命!”明月上前恳求行礼,“如果这次能杀了周旭尧体内的附体,那以后孵化式附体就有法可驱除了,您作为阴阳宗师,就算这只是个实验您也会觉得可值得一试对吧?我也会再向晏王求情,若是三日之后我救不了他,我会亲手将他杀了!” 居然连这种孵化式的俯身她都找到办法驱除?吴虚眯起眼睛看着她,嘴角一勾:“我也是奉命行事,恕难从命。” “如果我救不了他,我愿意以死谢罪!”明月放下了狠话,即便这只是个百分之五十的几率。 周旭尧看着明月,心中一片温暖,即便她不是慕容映真,这一份恩情也足以让他万分感激。 “赵明月,本官也很欣赏你的魄力,但今日周旭尧我必须带走,阻挡者与邪祟同谋,杀无赦。” 说完立刻上前拿人。 按吴虚这样的架势,周旭尧要是被抓回去,定然是必死无疑。 明月目光牙关一紧说道:“今日,谁也别想带走周旭尧!” 空音雪手中已经握上了冰剑。 风凛苑叹了口气,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只能按主子的意思行事了。 花瓣如同利刃划伤去擒拿周旭尧的阴阳师膝盖,几个人同时倒地。 风凛苑说:“周紫涵,带你哥哥先走。” 夜宅之内一阵打斗。 最后赵明月等人安全逃离夜宅。 不过,带着周旭尧先走的周紫涵却哭着跑回来说:“赵姑娘,我大哥被人劫走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最后的争执 “是什么人带走的?” “蒙着面我也不知道,赵姑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大哥!” 该死的,难道吴虚还留了一手?知道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带走周旭尧所以埋伏在外头? 还是真的是楚子晏做的? “赵姑娘……慕容姐姐,求你救救大哥,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看在我二哥救你一命的份上救救我大哥吧。”周紫涵已经给她跪下。 此刻明月也没有心思再去澄清自己不是慕容映真,只是将她扶起来:“雪儿,你们先带周姑娘走,我会再跟你们联系。” “你还要去找楚子晏?”空音雪问。 吴虚都说是他下令来抓人的,而且除了楚子晏之外已经没有第二个外人知道周旭尧体内有宿兽。 明月点头,她必须去问清楚。 静安店内除了楚子晏之后还有楼烟岚,他们两人正在吃下午茶。 他倒是有闲情逸致得很呢,即便她负气离开晏王府,但他依旧如同以往一样不会有一点难受吗? 楚子晏只是看了她一眼,继续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楼烟岚说道:“赵明月,虽然是许久不见,不过你怎么见了晏王也不行礼。” 明月三步上前,给楚子晏拱手:“敢问晏王殿下,是不是你下令去抓的周旭尧?” 精致的瓷杯碰到了嘴唇停了下来,他继续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周旭尧体内有宿兽本就该抓。” “我是问,是殿下下的令吗?” 楚子晏掀起细长的眼看她:“你在质问本王?” “是不是?!” “好大的胆子呀赵明月,你就不怕晏王一气之下砍了你脑袋。”楼烟岚笑了笑,“就算是晏王下的命令你又能怎样?” “我没问你。”她一直就不大喜欢楼烟岚,如今更加不喜欢。 “就算是本王下的命令你又能怎样?”楚子晏用楼烟岚的那一问反问了赵明月。 楼烟岚柳眉一挑笑望着赵明月,如今楚子晏亲口问她是不是觉得舒服了? 明月深呼吸:“我说过我能救他,你们现在要杀他等于杀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又如何?”楚子晏轻描淡写反问,“本王并非第一次杀人。” 所以说,她宁愿他是一个脾气爆炸的人,至少那样还能有碰撞寻找可以说服他的办法,但他很冷,的一意孤行非常武断,根本就无法沟通与吵架。 “楚……殿下能跟我单独说话吗?“ “不必,你有事就在这儿说。” 楼烟岚听楚子晏这么说,脸上笑容更深了一些:“明月,我跟晏王之间没有秘密,我不是外人,你就直接说吧,万一我还能帮你劝劝晏王。” 所以很多时候明月宁愿选择妥协,因为实在不想吵架,不想看到对方变得冷漠,不想在他与别人面前变成外人。 楚子晏什么时候才能为她做出一点点的让步,放下哪怕一点的自我? “殿下能否看在我的份上,再给周旭尧三天的时间?” 楚子晏波澜不兴望了她须臾:“昨日你不是做出了无悔的选择,从那时候起,你还有什么份?” “……”明月颓然后退了一步,“你当真要这么决绝?” “本王向来如此。” 向来…… 对,他是向来如此,只是她奢望他能因为她改变一些。 “看来,我在殿下心中是没有分量。”明月眼眶有些红,但没有哭。 楚子晏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漠然地不再理会。 又是这样……比暴力更能折磨人的冷漠,都不敢猜他心里此刻难受还是不难受,他说的是不是就是他的真心话。 明月苦涩一笑:“所以,我没有办法从你这儿带走周旭尧?” “你没办法。”楚子晏猛然抬起视线直视她,“如何?你要对本王出手吗?” “……” 所以,她从来没能真正猜透他,对她好的时候她只能受宠若惊,冷漠的时候她只有无能为力。 他居然问出这样的话?他不知道他对她有多重要? 他是她用命去守护的人,呵护他比呵护自己更细致。 他是她的软弱也是她的坚强,可这些在他心中就这么能轻易割舍?这么能随意摧毁? 明月对他拱手行礼:“求殿下格外开恩,再给我们两日,届时若是不行,我愿意接受任何厨房。” 楚子晏无动于衷:“除非你杀我,否则‘你们’一瞬间都没有。” 在明月心中这根本就不是单纯针对周旭尧的事,而是她与楚子晏之间的关系也一目了然,他对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宽容,除了要她倾其所有的喜欢之外,她在他心里连一丝影响力都没有。 “楚子晏,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 “你心里除了自己谁都没有,你根本没有真心,你这个自私鬼根本就不配被我喜欢,从现在开始我讨厌你……讨厌你。” 说完她转身离去。 一步,两步,三步…… 身后静悄悄的。 居然还在奢望他能挽留啊。 居然到了这部田地,他依旧无动于衷……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啊…… 赵明月咬牙拔腿奔跑出去。 她找到了空音雪他们。 周紫涵着急上前询问:“慕容姐姐,找到我大哥了吗?” 明月摇了摇头。 “一定是楚子晏将他抓走的!“周紫涵揪住赵明月的手臂,“你不是跟楚子晏好着吗?你求他啊,你不是有办法救我大哥的吗?求你救救我大哥!” 明月被她晃得跟破布娃娃似的:“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可以不认大哥不认我们,但也不能看着他死啊……” “滚开!”空音雪上前推开周紫涵,“别说我主人不是慕容映真,就算是也是仁至义尽,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口口声声都在指责她,别把别人的帮忙当理所当然。” 周紫涵看着明月,忽而掩面抽泣。 明月对空音雪说:“想办法尽快追查到周旭尧的位置。” “已经在找了还没反馈,很奇怪,我发出去的雪几乎都消融了,似乎有人故意阻断。” “若是刻意要将人藏起来,你们找不到也很正常。”不轻易插手的风凛苑走了过来问明月,“看来晏王并没买你的账,我说过,他也并非真的在乎你。” 风凛苑的挖苦是挺讨厌,但比起楚子晏又算得了什么? 空音雪瞪着风凛苑:“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你这小狐灵对主人还挺忠诚。” “你少在你阴阳怪气的说话!” “好了雪儿。”明月摸了摸空音雪的脑袋,“他说的是事实。” 赵明月清澈的眼睛里是空音雪从未见过的哀伤,他知道她难过,但却压在心里:“那个楚子晏,你对他这么好他居然还敢这么对你!那种人根本就配不上你!” 明月鼻子一酸,笑了笑别开脸:“说这些做什么,当务之急是先把周旭尧给找出来,他没多少时间了。” “那万一是晏王抓的人,他就是死活不交主人还要跟他兵刃相见不成?” “他无情就别怪我们无义!” “先找到人再说。” 说来也奇怪,按吴虚那性子她强行要抢周旭尧,他应该会给她安上罪名才是,但他居然没有再为难她,夜宅一个官差都没有。 这也是楚子晏的命令? 到了下午,倪往匆忙赶到夜宅。 “对不起明月,可能是我把周旭尧的消息传递出去的,我去书房找驱除附体的书籍,从药房拿的药材与丹药都让师弟告诉了师父,他很有可能追踪到了夜宅。” 所以,并不是楚子晏将周旭尧的事情告诉吴虚的? “那是殿下派大司命来抓人的吗?” “不是!殿下根本就不知道师父来抓人的事。” 明月心口骤然一阵紧缩,很疼。 楚子晏那家伙居然一口都没否认!那家伙的性格简直糟糕极了! “那现在你师父呢!” “我就是没见到师父觉得不大对劲才过来的……” 正在这个时候,蒙律闯入夜宅大叫:“明月!不好了!殿下被周旭尧给抓走了!” “被,被谁抓走?” “周旭尧!” 这怎么可能?!周旭尧不是被吴虚带走了吗怎么会抓走楚子晏? “说清楚!” “我下午与殿下外出,刚出金陵不久周旭尧就冲出来劫车,那家伙已经孵化了。” “……怎么可能!”赵明月心凉了半截,“我封了他的七大命轮,绝对不可能提早进化!” 风凛苑垂眸沉思:“如果有人强制打开了他的命轮,注入一些煞气他提早变异也不是不可能!” 此时吴虚带着人再次冲入夜宅:“赵明月,你把殿下带到哪儿去了?” 吴虚这个时候出现? 事情忽而乱成一团。 吴虚指责赵明月将周旭尧劫走,周旭尧如今抓走了晏王,当然他要找赵明月要人。 周紫涵大声道:“胡说,是你们的人将我大哥劫走的!” 吴虚大惊:“所以,周旭尧现在也不再你们手中?” 明月忽而觉得通体发凉,周旭尧不在吴虚手中,那是另外有人控制了周旭尧去抓了楚子晏?不祥的预感让明月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 “雪儿,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找到周旭尧跟晏王!” “找到了!在人面蜘蛛的巢穴附近!” 第二百四十二章 青尸化鬼 人面蜘蛛的巢穴在第一次他们踏入时已被摧毁,可如今再踏入,又发现整个山坳布满蜘蛛网,比起当时的煞气更重许多。 洞口一张巨大蜘蛛网缠着的人,正是楚子晏! 他手脚被蛛丝缠绕,身体形成一个十字,低垂的脑袋在听到明月大喊“子晏”之后慢慢抬起。 原本就白皙的脸此刻更是苍白,细长的眼缓慢眨动,他看起来很虚弱之外,没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明月冲上前去。 周旭尧从后边的洞内走出:“映真,我等你很久了。” 赵明月脚步骤然停下来。 周旭尧身上的人面蜘蛛果然已经孵化,而且又是一种进化。 通常宿兽占用人的身体后,会吸收掉人的肉体变回宿兽的模样。但周旭尧的变化却是介于两者之间。 他依旧保持了人身,上衣因为身体变异破裂露出开阔的胸膛,一副白色的人脸印在胸前,脊背上破出四对毛绒蜘蛛腿如同翅膀招摇晃动。 周紫涵见状大哭:“大哥!!” 吴虚横眉看向明月:“赵明月!你不是说能治好他?怎么会促成了他的人魔同体变异!你……你罪该万死!” 明月此刻哪还有心思同吴虚争辩这些。 空音雪道:“要不是你们途中将人劫走会变成这样吗?!再说了,既然晏王都没下令,你为什么会擅自来抓人?” 吴虚愣了一下,冷斥:“斩妖除魔原本就是阴阳师的使命,驱除宿兽更是皇家阴阳师的职责,我责无旁贷。” “别吵了!”现在根本就不是斗嘴的时候,想到自己误会楚子晏导致周旭尧将他抓走,明月的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炸。 “呵呵呵呵。”周旭尧眼珠深绿没有光泽,盯着赵明月恶狠狠说,“慕容映真,当年与我许下的海誓山盟你说反悔就反悔,你分明是我的未婚妻却与别的男人苟合!” 她根本就不是慕容映真! 但此刻她不能这么喊,现在所有的一切比起楚子晏的安危都微不足道。 赵明月试图上前几步:“如果你觉得我是慕容映真,你有什么怨恨就冲我来。” 周旭尧伸手朝向楚子晏,掌心吐出一团白丝将他的脖子缠住:“我知道你道行高,要敢再过来一步,我绞断他的脑袋。” “那你想怎样?” “怎样?我就是想当着你的面杀了他。”说着他手一收,楚子晏美丽的脖子被拉长了一些,面露痛苦的神色。 “周旭尧!”明月大喊,“你要杀就杀我!” 楚子晏被勒得面色有些扭曲,但他哼都不哼一声,他对死亡与喜欢的表达也是一样的,冷淡到一种无畏的境地。 她一直都知道的,但一直想要去改变他。 她对感情感是敬畏,他对感情感是无畏。从那喜欢上他的那一刻就知道,她有多喜欢他就有多无可奈何。 明月深呼吸:“周旭尧,我不曾忘记与你的山盟海誓,只是我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遇见你,昨天晏王殿下让我选择你还是他,我毅然选择了你!” 周旭尧深绿的眼中忽而一动。 见他动摇,赵明月目光悲切继续道:“我努力的治好你是为了什么?可你却放任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五年前你已经离开我一次,现在你又打算这样离开我吗?!周旭尧,我不会原谅你!” “映真!”周旭尧忽而用力捂着脑门。 就是这个时候! 赵明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挥断他捆着楚子晏脖子的蛛丝。 察觉到自己上当,周旭尧狂性大发扑向明月。 空音雪的冰障拦截住了他。 赵明月已经来到楚子晏身旁,挽歌剑挥断缠绕楚子晏的坚韧蛛丝,楚子晏低斥:“小心我身后!” 他身后黑暗的洞穴之内有两只巨大的碧绿色眼睛,在她看过去时,那血盆大口一张吐出带着箭头的蛛丝,这个方向足以把楚子晏穿破无数个洞。 明月飞出的符篆被穿破,她将楚子晏从原地翻了出去,可又黏在了一旁的蛛网伤,两道蛛丝射穿了明月的肩膀。 “明月!”楚子晏惊呼。 “没事!”明月挥手向后斩断足有一厘米宽的蛛丝,再次试图将楚子晏从网上解救下去。 洞内的第二波攻击接踵而至。 此时数片桃花飞来割断他们头顶上方蛛网,赵明月与楚子晏坠落,避开了那一束致命攻击。 风凛苑站在了洞口,修长的手凭空握起,花瓣凝结成了一把剑握在手中,利落斩断洞内的三次攻击。 巨大的蜘蛛从黑洞内爬出,像打开了洞口的闸门,一群比脸盆更大的蜘蛛随后汹涌而出。 天空乌云密布,山坳笼罩在阴风之中。 风凛苑:“主人,这周围有很强大的阴气,我们先撤为妙。” “好!”已经救到楚子晏,明月也只想尽快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山坳里密密麻麻都是蜘蛛,所有蜘蛛的眼睛都是暗绿色,身上缠绕绿色的瘴气。 风凛苑面色顿时肃然:“是青尸。” 青尸?! 赵明月心中也瞬间沉了一下。 前几天将灵山派灭门的就是青尸,那个从无间地狱逃出来的家伙。 明月:“我们可有胜算?” 蛛丝纵横包裹了山坳,风凛苑看向与蜘蛛混战的阴阳师:“若能判定青尸身在何处或许还有一丝胜算,只是这里全都是他的气息,根本不知道他藏在哪儿。那家伙狡猾凶残,睚眦必报,你先护着晏王逃出腹地。” “好!” 蒙律、倪往、周紫涵、风凛苑、空音雪加上吴虚所带的二十来个阴阳师血战人面蜘蛛腹地,他们都在掩护明月带楚子晏离开此地。 周旭尧拦住了明月的去路。 赵明月将楚子晏护在身后,手中的桃木剑发出白色的灵光。 身为阴阳师的周旭尧妖化之后更是强大。 明月左肩往下已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她一边护着楚子晏一边抵挡周旭尧的攻击! 一道灭魔符打向周旭尧。 周旭尧双手抵制,背后如同利刃的蜘蛛腿扣住赵明月,尖锐的齿刺穿透她的身体狠狠甩开。 之后周旭尧立刻迅速杀向楚子晏! 尖锐的齿刺就要挥下。 明月一道黄符飞来镇在蜘蛛的背后,电光激射!人面蜘蛛吃痛乱叫,明月飞身上他的背部,一手圈住周旭尧的脖子,一手扬起桃木剑刺下。 忽而,周旭尧的肚脐喷发白色丝线,迅速缠住赵明月的脖子,将她往前摔出。 赵明月狠狠被砸在地上,身上缠满了蛛丝。 周旭尧此刻并不想杀明月,他的攻击又转向楚子晏。 “殿下小心!” 千钧一发之时,吴虚一剑扫来救走楚子晏。 明月召唤灵符,困在蛛丝内的身体顿时发出白色的光耀,肩膀的上伤口崩裂,鲜血与蛛丝同时迸飞。 她凌空一抓,掉在地上的挽歌飞回手中。 楚子晏被吴虚所救,她现在已无后顾之忧。 “灭魔斩!” 一剑挥断周旭尧身后三条蜘蛛的脚,下一剑是周旭尧的心脏! 如今的周旭尧与人面蜘蛛共用一个心脏,已经再难将他剥离出来,不得不杀。 赵明月双目赤红说了一声:“对不起!” 周旭尧身后的蜘蛛负隅顽抗还要出击,周旭尧忽而用力握住锋利的齿刺,亮出了他心脏的空隙给明月。 ……尧哥哥,父王将映真许配给你,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映真只想快点长大,这样就不用跟尧哥哥分开。 ……尧哥哥,等我十五岁的时候,你一定要用插满杜鹃花的轿子来娶我。 映真啊,我的映真…… 不管面前这个是慕容映真还是赵明月……来吧! 刺破这个被恶魔占满的心脏! 明月握着挽歌的手一紧,不退缩不犹豫,挽歌插入了周旭尧的心脏。 嗷—— 人面蜘蛛凄厉大叫。 周旭尧嘴角深黑的血不断涌出,他神情慢慢清醒,回光返照一般说:“青尸在,在吴……逃……” 周旭尧要推开赵明月! 可他身体忽而炸裂,体内绿色如同头发一样的东西将赵明月缠住。 难道这个就是……青尸?! 不对…… “赵明月!”身后传来空音雪惊恐地叫唤。 明月回头。 吴虚双眼碧绿,脸上出现点点尸斑,他露出邪恶的笑容一剑冲向赵明月。 魂器反噬! 周旭尧想说的是青尸藏在吴虚的身上! 青尸果然是个狡诈的家伙,被人类收成了魂器自然就难以辨别他的真身,到他想出来的时候,只要反噬主人即可。 越是怨念深重的主人,越容易被魂器反噬。 此刻吴虚手中的魂器伏斗绿光缠绕,杀气阴冷决绝,带着主人的怨恨与嫉妒以必杀之势飞射向赵明月。 “该死的赵明月,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刚才吴虚去救楚子晏完全是为了不着痕迹接近赵明月,制造出一个必杀的机会。没人想到他会有这么一招,所以都不会有防备。 他出手的时候离明月很近。 风凛苑或空音雪再快也来不及出手。 该死的,身上的青丝明月挣不脱!这么短的距离,她也没办法启动术法! 这回……死定了! 生死一瞬,她的身体被猛然推开。 呲!! 剑入肉穿骨的声让明月心脏骤然撕裂。 “呃。” 绿色瘴气缭绕的剑从楚子晏背后插入,穿透心脏而出,他整个人被冲出一个“)”的形状,半空的停留了一会儿才猛然坠下! 第二百四十三章 蓝颜陨落 这一幕入钉子打入赵明月的眼睛,脑中传来尖锐的噪音刺得她耳膜都要破裂,随即才能发出惊恐的叫喊: “楚子晏——” 天地失色。 灰白的天地间只有楚子晏那素白的身影倒在地面。 鲜红的血在他衣服上迅速晕染,又迅速在地上扩散出红色的血洼。 鲜红与素白强烈的反差撕碎了赵明月的心。 “啊!”明月咆哮着震开双臂,绿色粘稠蛛丝断裂,她跌撞奔向楚子晏。 想继续攻击的吴虚被风凛苑拦下! 明月顾不上其他,跪在楚子晏的身旁将他扶起来,他胸口冒血的窟窿如同无底的黑洞,这让明月想起了傅若水那个时候的情形。 绝望,恐惧瞬间吞没了她。 别……被再经历一次了,她承受不住! 几乎瞬间要撕声大哭但被她用力压在喉间,闷在胸口,气血不断翻涌喉头腥甜。 “子晏……” 他的血也迅速染满了她的衣衫,双腿立刻湿热滚烫。 明月抬头四望…… 风凛苑与空音雪他们在对付青尸。 明月听不见他们的打斗之声,只是眼里晃动着他们谁也顾不上她的身影。 “救救我们……” 没人! 从来没有觉得如此无助过与担忧过。 明月低头对楚子晏露出安慰的笑,眼泪却一大颗从眼眶里脱落,落在他苍白如雪的面孔之上。 “子晏没事……”这句没事连她自己都安慰不了,“我立刻帮你止血,不会有事的!” 楚子晏明白,这一剑致命。细长双眼之内光芒黯淡,生命在逐渐消散,他抬手摸明月的脸颊,咽了下喋血的嗓子:“明月……就算我不在了,也要好好活。” “你不会有事!” 明月手指有些颤抖地拿出魂牒,召唤出飞驰。 “只要止住血然后找到白羽就一定不会有事!” “明月离开这里……回你家乡去吧……” “我不要!你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明月倔强地将他抱起来,可她一动楚子晏嘴里就猛地益处鲜血,他闷闷咳着呼吸不过来。 “明月……听话……我这条命本就活不长……最后这一刻,我也算圆满了。” 明月目赤欲裂,强忍不哭。 “这远远不是最后一刻!子晏对不起,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听,以后我只为你一个人而活。” “咳……”楚子晏拉住了她的手,咽了喉中的鲜血气若游丝:“没有你我早死了,是你让我明白做人的快乐……到此结束对你我……最完满不过……” “不要!我们才开始……才开始呢!是我错了,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做出这样的选择……” 如果她没有一意孤行选择救治周旭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一定要选择,她愿意为了楚子晏牺牲掉所有人的呀。 “是我自以为是,是我高估自己了!” “……明月啊……”最后一刻她还以为自己错了。 原来这就叫亏欠。 楚子晏明白了,但话说不口。 他给她造成伤害,永远都没有机会弥补。 她的眼泪像静安殿的梨白花瓣落在他的脸上,浸入他的皮肤下,血液里,骨头中…… 明月,这是最后一次被你抱在怀里了吧? 还没被你抱够呢。 抬手想为她再擦一次眼泪。 她的泪水砸在他的手背上,沉重而绝望,让他忽而不敢再碰,害怕她也会像眼泪撞碎在他的心口。 可是……诀别了,赵明月。 最终手没碰到她的脸就垂落了下去,最后深深望了她一眼,细长的双眼恋恋不舍的闭上。 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再看着你了,赵明月…… 永别吧。 “子晏……子晏!”赵明月慌乱地推他抱他,“睁开眼睛看看我……楚子晏你睁眼看看我!楚子晏,啊,啊——” 明月仰天长啸,肩上的伤口如同心脏的裂口迸出鲜血,深黑的瘴气瞬间布满她的半具身体,染红了她的视线,随即她什么也看不见倒在了楚子晏的身上。 狂风起时,蓝颜陨落。 楚国有妙人,绝世而无双。病态嫣嫣兮,清隽如莲兮。 只是从此之后,这世间再也没有这样一个如同冰雪如同青莲一般的妙人。 再也看不见,美人回眸淡笑倾城的容颜。 楚国九皇子驾薨。 此后金陵下了几天几夜的暴雨。 城外的河水淹没了两岸的庄家,大雨吹倒大片的竹林,大水冲垮了民房。 很多人在这场洪水之中死去。 但是这些事情与她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她心里产生不了悲悯。 赵明月站在水面开阔的河边,看着滚滚黄色的河流涌动,河面漂浮着凌乱的树枝,突然觉得作为那树枝也挺好,她想看看这河底的暗涌有多急…… “赵明月!” 夜十惊恐万分地朝她本来,从后边一把抱住她。 “你想干什么?” 怀中的赵明月瘦得硌疼他的心脏,这十天,赵明月完全不成样子。身体与心里都破败不堪。 看她这样他心里也难受。 “这么大的水……你站在这儿多让人担心?跟我回去!” 明月目光迟钝地看向夜十,没什么反应,又将目光转向了河面。 似乎从楚子晏死去的那天开始她也跟着去了,他感受不到她的生命力。 抱着她的双手紧了紧,夜十低声说:“赵明月,你再这样下去……不管是在的还是不在了的,都不能安心。” 说着,心口猛然沉痛。 “对不起,当时我要是陪着你,也许在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可当初他为什么跟她怄气? 为什么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不在她身边? 他是不喜欢楚子晏,但相比之下他更不喜欢现在这样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赵明月。 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消受,他心如刀割,恨不得能代替她承受这一切,更恨不得挖掉她所有关于楚子晏的记忆。 “明月跟我回去!” 他拉着赵明月离开汪洋浑浊的河边,草地积水没过鞋面,他大步走着,赵明月沉默而跌撞地跟在他身后。 忽而一道雪白的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就是一声巨雷轰响,他们前方一棵大树被打断栽倒下来。 夜十抱着明月从原地跳离一丈开外,护在明月面前回头望。 树冠落地震得水花如雨雾飞溅。 残留的闪电如同小蛇快速朝他们导来,很弱,也很快就消失在他脚边。 可这个时候,夜十发现他藏在怀中的心镜像通了电,击打了他的心脏一下,接着感觉心镜在发热。 夜十心里一惊掏出铜镜。 铜镜在微微发着光芒,他能感应到心镜那头的世界了! 夜十一阵激动,这个时候如果能回现代去,对赵明月而言是最好不过了吧? “明月!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B市!” B市?回家…… 明月了无生趣的双眼微微一动,看向了夜十。 虽然不热衷,但已经是她第一次主动反应。 夜十小小的激动,至少回去现代能给明月新的寄托,让她恢复到原来的生活状态,慢慢遗忘这个本就不属于她的世界。 这里发生的事情遇见过的人,都将逐渐化作梦幻泡影。 只是,夜十现在回去心镜试炼也算是失败了,他还要继续轮回。 可这样又算什么呢?相比赵明月来说,哪怕是死亡的轮回也值得,哪怕再也不能遇见她,可她安好比什么都好。 “嗯,明月,我带你回家,咱们回家了。” 夜十释然一笑,将铜镜握在了他与明月的手中。 铜镜的光芒越来越亮,逐渐将两人笼罩,最后他们化成两道光芒飞入铜镜之内。 不过,慕容映真的身体被阻挡在了铜镜之外,倒在草地里。 镜子里白光耀眼,夜十知道这是通向现代的路,他当真能带着赵明月回家了!用力的地握住了她的手欣喜若狂地回头。 “明月……” 赵明月依旧被他牵在手中。 不过却不是他原来认识的模样。 长眉入鬓,双眼如月,高鼻红唇,瓜子脸颊稍瘦削,脸部轮廓温润饱满,身体单薄秀挺,比起慕容映真模样更英气明朗。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瞧不出赵明月的女儿身,这家伙身上的魂魄有着纯阳之光,本尊的模样更是清隽如月英气逼人。 只是…… 正是因为她本尊的模样,让夜十如同被五雷轰顶。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千百次轮回在倒转。 时光在心镜里逆流一道道穿透夜十的心房,冲撞他千年都解不开的死结。 轰的一声,心中一个尘封的箱子被撞开,烟尘四起之中往事历历在目。 夜十神殿惨遭屠戮,一千多人在他眼前死去! 他的家族他的亲人一夜之前被屠杀精光。 ……“告诉我这不是你干的!” ……“是我。” ……“你现在不杀我,终有一日我一定会杀了你!” ……“好,我等你来杀我。” 夜十头痛欲裂,不得不松开赵明月的手捂着脑袋跪倒在地。 “夜十。”明月拧起眉头伸手想要拉住他。 心境之内光影交错,她跟夜十忽而错位分离,她抓不到他…… 夜十跪在地上,双手狠狠地抓着地面。 “夜十……”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谁在叫他! 夜十抬起头,眼睛赤红。 逆着白光的尽头一个人影慢慢走向他,夜十看见了……那是他自己! “你……你何人?!” “看不出来吗?我是你。我被你困在心镜之中千年,又或者我该说,你被困在心镜千年是该出来的时候了,夜十,不要忘了当初你的誓言。” “不……你不是我……你不是我!”夜十揪住头发,记忆的碎片强行不断地涌入脑海,一个又一个的他重叠在他的心上,“啊,啊——” 夜十发出痛苦与抵触的叫喊。 “夜十!”赵明月的声音远远传来。 “明月!”夜十回头去寻明月,又看到那个自己走过来。 “夜十,别忘了你身上还背负着守墓人一族的仇恨。” “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你……” 第二百四十四章 刺穿鬼面胸膛 夜十猛然回头,又看到那个自己朝他走来:“夜十,别忘了你身上还背负着守墓人家族的仇恨。” “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你……” “不是!”这个人身上有他几乎承受不了的怨念,这个人绝对不是他自己,“你不是我……” “夜十,你逃避了千年是不是该有所觉悟,难道你还要继续逃避吗?” “你可还记四风?他是你的第一个魂器。” 四风?四风…… “你可记得晴涯?!” 晴涯……晴涯!!! 他记得! 他挚爱的女子也死在了那一夜屠戮里。 此仇不报!他夜十愿下无间地狱,永生永世不能轮回! 咔嚓 夜十的铜镜碎裂,光耀消散! 赵明月依旧躺在暴风雨里的草地上。 滂沱的大雨像要下到天荒地老…… “明月!在那呢……是在那里!” 穿着白色衣袍的空音雪在雨里奔跑,快速的脚步在地上踩出了层层水花。跟随在他身后的红衣风凛苑也看到了倒塌的树冠旁躺着的赵明月。 “风凛苑你快一点!”空音雪喊着身后不急不缓的人。 风凛苑撑着一把伞走到了明月身旁:“对于一个没有生存欲望的人,我们快有何用,还不如让她死了干净。” “你说什么!?”空音雪怒瞪了他一眼将赵明月扶起来,探她的鼻息惊恐道,“没……没气了!” 风凛苑面色微微一变。 空音雪狠狠摇晃明月:“赵明月你醒醒,你这个狠心的丫头就为了一个楚子晏要丢下我们所有人吗?你不是说要对我负责,你这样算什么,算什么!” “咳……咳咳……”明月猛然缓过气来。 逐渐清晰的视线里是空音雪湿哒哒的小脸,他身后是风凛苑。 “夜十……” 空音雪抹去她脸上的雨水:“夜十来过了?” 来过……吧? 可四周都不见他人,也分不清方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现在还管什么夜十,我带你回去。” 空音雪带着明月返回夜宅。 接下来赵明月反复高烧不退,怎么降烧都没用,几天之后烧退了却依旧无法进食,就算强迫自己吃下去的东西还是都会吐出来。 赵明月的状态差到极点。 她能听见空音雪在她床边祈求哭泣,能看到一个一个大夫对她摇头叹气。 她知道,这其实有一半是心病,是她不愿意去接受现在的世界。 她不想死,可是她也不想活。 不知道活着做什么,每天都度日如年。 心太疼了,无论她怎么想他他都不会回来,这世上再也没有楚子晏,即便她是个阴阳师也无能为力。她也曾强迫自己不去想,可越是不想越是更想。 早知道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她会什么都让着他,可现在就算她愿意让出一切,他也看不到了。 这话在饕餮岛听韩浩然说的,当时她只觉得同情,如今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才知道这种是无声的天崩地裂。 ……楚子晏,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你心里除了自己谁都没有,你根本没有真心,你这个自私鬼根本就不配被我喜欢,从今天开始我讨厌你……讨厌你。 没想到诀别之前的最后一次相处是争吵。若不是她今天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思及此,方才吃下的东西俯身又反出来。 空音雪跑过去给她拍着背,痛心疾首:“赵明月你别这样折磨自己,你再不进食真的会没命的。” 她知道不能继续这样,可身体一直在排斥所有能活动的机能。 “对不起……” “明月!这一切不是你的错!”空音雪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到底能为她做什么?为什么她能撑起他的天空,却让自己这么垮掉? “请把你的痛苦都给我,从今以后我来守护你,我来当你的家人当你需要的所有人……明月,好起来,答应我好起来!” 是啊,她听过也知道很多道理却权威不了自己…… “呵呵。”风凛苑嘲讽一笑走过来将明月从床上拖起,“赵明月,你要这样半死不活还不如死了倒也干净。” “风凛苑你做什么!”空音雪想要去拉人。 空音雪幻化成花瓣连同明月一道卷起离原地。 雨季过后的夜空一碧如洗,天上一轮圆月高挂。 断崖边。 一株老松横卧伏出悬崖。 风凛苑与明月就落在悬卧的老松上,他将她往横枝按着坐下:“这底下是万丈深渊,你若不想活闭眼一跳必死无疑。” 他笑容盎然,毫不在意地站起来,事不关己说着:“你想得对,楚子晏之所以会死都是你造成的,你内疚你该死这些都对,所以不想活就跳下去,反正死了就一了百了。” “呵,想必楚子晏能见到你也会很开心,毕竟你以死去见他是多么深的情义。” 看她埋头望着悬崖不说话,他嘲讽笑:“死很容易,不过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就会知道,你赵明月也就是这个出息,阴阳师赵明月,你也就是这个程度。” 说完他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袍角却忽而被明月拉住。 “我不想死,救我……” 风凛苑身体骤然一僵,对任何事情都不愿意屈服的赵明月把自己逼得没有出路,做什么都全力以赴的她,在崩溃边缘不断徘徊的求救声脆弱不堪。 “风凛苑,请你救救我。” 明月仰头望着这个她一直都不敢去相信的人,这个将她放在悬崖上的人此刻却也成了她的出路,慌不择路比走投无路要好。 只是风凛苑目光一沉无情拒绝:“我救不了你,除了你自己没人你能救你。” 清幽的月光落满他火红的背影。 “赵明月,我等你回来,等你自己从悬崖上爬回来。” 说完头也不回离去。 明月颓然坐在悬崖外,身下是漆黑不见底的深渊,就如同风凛苑所说,只要她跳下去就能一死了之…… 空山夜风萧萧。 碧空月光凄凄。 茫茫夜幕,一片死寂。 明月躺在树干上望着一轮孤单的圆月。 月亮之上又浮现除了楚子晏的面容,鲜活得仿佛今早还站在她的房门口回眸一望,晨光里,石榴花旁…… …… “小的赵明月,是府上的杂役,给晏王请安。” “是在哪儿当值?” “小的在书院当值。” “书院与静安殿相邻,本王却从未见过你。” “小的……小的才来没多久,未能有幸见过殿下。” “那你现在抬起头看看。” …… “觉得可怕,是因为你们不懂唯一有多可怕。天上人间芸芸众生,偏偏自己只有唯一,自然会倾其所有,可却求而不得,更是很可怕……” …… “赵明月,你要我就只能有我。” …… “我喜欢明月。” …… “这话我只说一遍,以后明月不许再问。天地为鉴,我只钟情赵明月,至死不渝。” …… “我会陪明月很久。” “多久?” “如果明月先死,我以后就葬在你身旁。” …… 楚子晏,你撒谎,你说过会陪我很久的。 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赵明月从怀里拿出太月玉。 系着玉的是平安扣,上边有一颗浅紫色的南海珍珠,这是前不久跟他在珍馐岛开蚌所得,如今双珠只剩一颗了,双人也只剩下一人。 可即便人在悲离时,太月玉还是映着满月圆满地亮着。 圆月梢头,形单影只。 忽而一阵大风吹过,赵明月手上的太月玉从她手上滑落,她伸手去抓但没抓住,她跟着太月玉就往山崖下跳。 “该死……” 一声低咒。 一直远观明月,几乎融在夜色中的人骤然画作一道黑影冲下悬崖,将赵明月抱上来。 “你想死!?” 数月不见,鬼面出现了。 见到此人,赵明月心底不由冒出近日都没出现的仇恨,忽而摸出匕首抵在他胸口。 “放开我。” 夏季单薄衣服之下的身躯瘦得有些硌手,眼窝凹陷,大眼空灵冰冷。 “就你这样还想杀本座?” “这样也能杀你!” “你敢试吗?” 她现在还有什么不敢的?!反正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顾忌,她正在生死边缘挣扎,大不了他一怒之下就把她杀了。 反正她正愁着是死还是活呢! 明月双目发寒,看他毫无顾忌,手中的匕首当真不顾一切地插下! 呲! 匕首当真一下陷入他的胸膛,明月骤然一惊,他居然不躲! 丝毫也没有躲开。 这让明月的手忽而颤动,连匕首都拿不动。 真奇怪,分明那么想杀他,但如此轻易却让她莫名恐慌。 恐慌? 如今还有什么能让她恐慌的?杀了他也算报了大仇了! 目光一红拔出匕首再要补上一刀!! 月光下匕首沾染了深色的血迹,散发着死亡的腥甜之气,她最痛恨的气息! 明月突然撕声叫道:“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还手?!”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说得最大声的话,几乎用尽剩余的力量,震得她眼冒金星,心脏狂跳不止。 鬼面望着她瘦削的脸颊,颤抖的手:“不是要找本座报仇?为何不继续刺第二刀?” 为什么?对啊,为什么不呢?! 想到傅若水的死,又想到楚子晏,握紧匕首要插入他的胸膛…… 第二百四十五章 崛起!赵明月 手腕却被他握住。 原本瘦不露骨的人如今也只剩下皮包骨。 鬼面的眼神深幽如同茫茫夜色。 明月想挣扎,但她现在根本没有力气。 只能用尽力量喊道:“不是让我补第二刀吗?为什么要制止?” “你到底是有多蠢,一个傅若水还不值得本座动手。” “……不是你杀的?” “你蠢到还要我说一遍?” “不是你那是谁?!” “……哼。”鬼面不屑回答。 明月浑噩麻痹的脑子开始转了转:“既然不是你,为什么不还手不躲避?” “还你。” “……”明月不明白他的意思。 鬼面也没解释:“解气了吧?” “什么?” “不管是阿鼻道还是九曲城都不再与你有关,别想着找本座报仇。”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赵明大月半个月没动的脑子有些生涩:“那你为何出现在这儿?” “本座还想问你为何在此?要跳崖殉情吗?” 他连楚子晏的事都知道了?明月漠然地推开了他,转身又要爬下山崖。 “不知死活的丫头……” 鬼面面色一凛上前要拽住她,她回头就划了一剑,随后纵身一跃而下。 “赵明月!” 鬼面跟着跃下,却见那人站在山崖下一块小平地上,他火冒三丈飞身上来张口要训斥,却见她趴在石头上努力够着挂在树枝上发着淡淡光晕的玉佩。 原来方才她不是想要寻死,只是想要拿回这块玉。 那若是玉掉下深渊里了呢?! “这破东西就那么重要?” 明月手一勾,将太月玉抓在了手中,站了起来。 瘦弱单薄的身子此刻挺直:“傅若水的事我自会查清楚,不是你也就算了,若是你我一定会再找上你,除非你现在把我从这儿丢下去。” 看他站着没动,明月转身将玉佩收入怀中,慢慢爬上大约两三米高的悬崖。 鬼面冷眼看着,她拼尽全力一步一步吃力攀岩往上爬,那细小的手,那纤弱的背影…… 他冷声一笑,旋即飞身上了悬崖。在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趁本座不找你麻烦,能有多远就滚多远。” 明月没力气回答他,努力抓着石头的树藤往上爬,退后一步是深渊,爬上去是悬崖,走回去就是新的开始。 明月知道这世界没了谁地球都依旧再转,她也知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只是哪怕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舔舐这种死别挚爱的痛苦,她也要继续活下去,这才是对亡魂的祭奠。 哪怕未来要背负着沉重的过往她也会继续前行,直到生命的尽头。 深更半夜的夜宅灯火通明。 空音雪对着在厨房慢条斯理做着美食的风凛苑非常不满:“你现在还有心思做吃的?你到底把她带到哪儿去了?” 风凛苑只是笑了笑,慢条斯理甩着面,拉长的面条打在板子上啪啪响,细碎的面粉飞起,但他红色的衣袍却一尘不染。 空音雪的小脑袋瓜随着他手中的面条上上下下,烦躁地一挥手:“不管了,我去把她带回来,要真出事你负责啊。” “我负责呀。”风凛苑这才悠悠回了他一句。 这大半个月空音雪跟夜十都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恨不得时刻围着赵明月身边转,但风凛苑却跟他们不一样,似乎都不怎么着急的。 今天晚上他突然把赵明月就带出去,然后一个人回来,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散漫模样,只是无端地将房中院里的灯都点上,然后还开始和面擀面做面条。 他一个妖精喜欢下厨也就罢了,但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吃东西啊! 赵明月被丢在外头不知死活呢。 “你负责,你能负什么责?!” “嗯……她要想嫁人了我负责娶,她要死了我负责埋?” 此话一出空音雪抽起面条就抽他:“你才死呢!” 白色的面条在风凛苑身上打出了一道面粉印记,风凛苑低头看了一眼摇头笑而不语。 空音雪气不打一处来,吼道:“反正你也无所谓,我去把她带回来!” 风凛苑这次没拦他,只是将拉好的面条放入煮开的骨头汤里。 还真不管了?空音雪七窍生烟,他是疯了才以为枫林真的有办法! “万一明月出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说完跑了出去。 到了大院里,就看到那个纤长的身影跨入门槛的模样,空音雪以为自己眼花不觉地揉了揉眼睛,再看…… “明月?” 赵明月看着夜灯如昼的落院,看着园中空音雪那亮白的小身影,瘦了一大圈的脸露出了一丝单薄的笑意。 “雪儿,我回来了。” 她回来了…… 空音雪眼眶一热。 是回来了,他能感受到明月身上起了变化,能感应到她的存在与生命的气息。 “嗯!等你很久了。” 只是…… 他拧起眉头冲过来:“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不是我的血。” 看着空音雪还是瞪着担忧的眼睛,她疲惫笑了笑:“雪儿,我肚子饿了。” “主人回来好巧,面刚好出锅。”风凛苑捧着托盘站在廊檐下桃枝旁,一如往常笑颜如花。 明月望着风凛苑眼底有泪光,却淡淡笑开:“啊,好巧,正好我也饿了。” 三个人坐在餐桌旁,风凛苑将一碗面放到了明月的面前,再将一碗面放到空音雪的面前。 空音雪有些尴尬地看着他:“还有我的份?” 风凛苑莞尔:“煮多了,除了狐狸也没猪喂。” “……”空音雪瞪人,不过看明月埋头大口吃面,顿时觉得,喂猪喂狐狸还是喂人不重要,大家能坐在一张饭桌旁吃饭是一件很很值得感激的事。 接下来,赵明月改头换面。 空音雪不明白她每天清晨天没亮就跑个二十里地的有什么用,但她每天做完这些洗澡然后吃早饭,开始练功,一日三餐逐渐正常起来。 二十天后,消瘦的身体在逐渐恢复,脸上也有了往日的血色。 夜十一直没再出现。 明月恍惚记得,一个月之前下着冒雨的那天,夜十有来找过她,后来还说要带她回B市,她都好像进了夜十的心镜,只是半途出现了意外,她有被推出了出来。 早前给他发了信息,他也说是有这么一个事,还说心镜出问题回不去了。 她问他什么时候回夜宅,他说有事暂时不回。 再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就没再回复。 然后晃眼好些天过去了。 今日明月出现在南山夜十神殿。 庄石秀将清茶放在了她的手边:“首尊马上出来,请稍等。” 手边的茶水缓缓冒着热气,明月目光打量着这座她来过无数次的神殿。 依旧显得冷清的大殿只有她一个人,等到茶水热气消散,才看到夜十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黑了不少,看上去也瘦了不少。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他都在忙些什么。 不过,令明月有些意外的是,他身后还跟着倪往。 在明月看到时夜十持起了倪往的手。 倪往拧起眉头,但也任由夜十拉着,对明月恭敬地颔首。 夜十目光落在明月脸上,挑着英俊的眉头:“我说过的吧,就没有追不上的女神。” 确实,夜十第一次见到倪往就穷追着叫女神,虽然倪往从来不曾搭理过他。不过,前段时间有那么一个夜晚,倪往追着夜十出去了一趟,想必好事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 夜十也算是有福气,倪往是个好姑娘。 只是看到倪往又忍不住想起在晏王府的时日,明月笑得有些勉强:“二子,还以为你过得不好,没想到却是抱得美人归。” “不好意思啊,你刚死了一个男人我却泡到了一个女人,对不住啦。” “……” 夜十虽然什么话都说,但这样明面上伤人的字句他却嫌少说的,尤其是对她。 “我前些时候,让你担心了,抱歉。” “没什么,我不也见过傅若水失恋的时候?只是后来死掉的是她。” “……”明月无言以对。 倪往也因此拧起眉头,将手从夜十手里抽了出来,对明月拱手道:“明月现在身体好些了吗?前段时间多有不便不能前去探望。” 明月后来听说了,吴虚被青尸反噬杀害晏王,吴虚门下弟子都被下了通缉令,与事件关联者被斩首,其他弟子也被发配或遣出金陵。自然倪往也不能再留在金陵,所以才出现在夜十神殿吧? “身体已经好了。” “那便好。” 明月看向夜十:“那日在心镜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夜十喝茶的手一顿:“心镜破了,我们都被弹出来了,抱歉啊,说了带你回家的。” “没事。”明月观察了夜十好一会儿,“你有什么心事?需要我帮忙吗?” “你帮忙?”夜十哈哈一笑,“得了吧,你别要死不活的就行。” “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那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我是个阴阳师,就继续做着阴阳师糊口呗。” 夜十点了点头,节骨分明的手指转动着桌上的茶杯,牙关一紧他抬起飞扬的眼睛看明月:“你就不想报仇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出发!九曲黄泉 报仇? 那日青尸已经被风凛苑与空音雪联手杀了,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 鬼面亲口跟她说傅若水不时他杀的,即便她要查出此事也不知道到猴年马月,除了她自己一身的内疚,似乎也没有报仇的对象。 夜十继续说:“你可知青尸是什么身份?” “嗯?” “乌蛮的手下,当年被鬼王打入无间地狱。乌蛮觉醒之后,青尸从无间地狱逃出,没想到乌蛮派青尸杀的第二波人居然是楚国晏王。” “你是说,乌蛮派青尸对晏王下的手?”乌蛮可是大堕神,他为什么会对楚子晏这样的普通人动手?“这个动机不成立吧。” “楚子晏一直在寻找什么?”夜十反问。 明月怔了一会儿:“太阴灵犀?” 太阴灵犀是乌蛮最大的克星没错。 “但晏王并不知道太阴灵犀具体的下落。” “那你觉得灵山派为什么会被灭门?” 灵山派被灭门也是跟乌蛮有关?明月无法联想其中缘由。 夜十嘴角一勾,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多年之前,灵山派一跃成为阴阳十大宗派之一,原因是其祖师爷灵阁老从太虚仙君那得到了一本《太阴符籍》,那是陵光神君的之作。” 这个事情她知道,且现在这本《太阴符籍》还在她手上。 只是,即便是陵光神君所著又如何? 陵光神君就是太阴战神,所以…… 明月看向夜十。 “没错,就你想的那样,他担心太阴秘籍记载有克他的术法,所以会除掉跟陵光神君有关的人或事,所以杀害楚子晏的人是乌蛮。” 赵明月既然能为傅若水复仇苦练修行,又如何能不为楚子晏报仇? 夜十:“这其实也是你们作为阴阳师的职责,乌蛮现世,必是大灾大患,人类也将动荡不安。” 明月也有些想过这个,阴阳师迟早一日会与乌蛮遇上,但如果那只是冥界内部征战,那她作为人类就不该干涉。 只是如今乌蛮成为了她直接的仇人,那么讨伐的目的就十分明确。 之前还很迷茫自己要做什么,如今忽而又了前进的方向。 复仇。 夜十说道:“这夜十我们守墓人的职责,你有任何需要只管与我商量。” 明月看着夜十,顿时有觉得这人像以前那么可靠,明月复仇的心念炽热起来,眼中的光芒也显得不一样。 “好。” 明月离开南山夜十神殿。 夜十目送她离去,眼神精芒毕露。 倪往看着他坚毅的侧脸不觉拧起眉头,夜十对明月一直都是守护,可今天却将明月送上了未仆的道路。 “夜十,你为何让明月踏入这场纷争?” 夜十垂下视线笑了笑:“我这是为她好,你看她前段时间要死不活的,如今给她事情做她就来精神了不是吗?” “但这件事很有可能会陪上她的性命。” 夜十眉头一皱,喉结动了动:“斩妖除魔……这不是阴阳师的天职吗?” “是。”倪往很坚定地承认,“但你却赋予她复仇的目的。” “那有什么不同?”夜十有些恼了,语气不善。 “很不同。”倪往面色肃然沉声道,“阴阳师守护的是人界,倘若乌蛮的征伐只在冥界,那么阴阳师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去讨伐,但你这么说之后,以明月的性格,哪怕是下黄泉她也在所不惜。” 夜十瞪着倪往许久,沉声说道:“可乌蛮确实灭了灵山派杀了楚国晏王!” “可做这些的是青尸,且那邪祟已经被收服,人类所知的也就只是青尸而已。” “你想说什么?!” 夜十目光凛冽,跟以往倪往所认识的那个嬉皮笑脸的他不大一样,以前她就是看不上他的玩世不恭,如今却有几分想念起那个模样。 倪往垂下眼眸,许久之后才道:“明月不是你想守护的人吗?” 夜十拳头捏起来:“我不是说了会帮她到底?这么看我做什么?既然要做我的女人就别多嘴,以前不是都不说话?今天话怎么那么多!” 倪往看了他须臾,转身离去。 风凛苑又看到赵明月坐在凉亭里对着手心里的太月玉出神,他走过去时,她来不及收拾玉佩也来不及收拾眼里的泪水,有些窘迫站起来就要走。 “主人跟我说会儿话可好?”风凛苑说。 背对着他的明月抹了下眼泪转过身来,笑了笑。 风凛苑将手中的杯子放入她的手中:“桂圆红枣茶。” “谢谢。” “拿稳了?” “嗯?” 刚有疑问,身体一转已经离开原地站在屋脊顶端,明月身体晃动了几下,风凛苑低声笑着握住她的手稳住杯中的热茶。 直到她站稳了他放开了手,随意坐了下去。 “天这么热,屋顶可凉快多了。” “冷天你也经常在屋顶。” 明月也坐下来,双手捧了被子喝茶,面前一轮玄月,天空几点繁星,一点也不热闹不温馨。 风凛苑双臂往后撑着仰头看着天空,二郎腿轻轻晃着,很是闲散悠哉。 看明月一直也没出声,他都有些怀念攻击性很强的主人了。 “昨天去见夜十都说了什么?” “……”怎么突然这么问? “看你回来就一副心事重重而后要大干一场的势头。” 她表现得那么明显?明月抿了一口茶:“嗯……我要当九曲城的主人。” 风凛苑晃动的腿停下来,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你……要找鬼面报仇?” 即便他挺聪明,但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了。 明月摇头:“是报仇,但不是鬼面而是乌蛮。” 风凛苑坐了起来看着她:“乌蛮的事现在阴阳师还不能插手。” 说完他立刻明白。 “所以你要当九曲城的主人?” 明月点头:“阴阳师守护的是五行八荒界的阴阳秩序,不能无端插手九曲黄泉界的事,要找乌蛮我就必须下黄泉,九曲城是最佳选择。” 风凛苑看着这人身上燃烧的复仇斗志,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夜十给你灌输了这样的想法?” “他只是提醒了我。” “这提醒不大妙啊。”风凛苑又重新靠回去摇晃起他的二郎腿,“第一,乌蛮不是你能抗争的对象。第二,九曲城也非你一个阴阳师能掌控。第三,楚子晏不是跟你说别为他报仇。” 其实夜十没有说错她需要一个新的支撑来活着,所以风凛苑说的第三点她选择忽略。 “第三,我做什么他都看不到了所以我要按自己的意志活。第二,不是能不能掌控九曲城而是非要拿下不可。第一,正因为我不能一人抗争乌蛮,所以要借助鬼王的力量。” “……”风凛苑又是一愣,“哈哈哈哈……”然后一直大笑不止。 很像那天她第一次在冥界桃花林见到他,问他如何走出桃花林,他也是这样笑得天花乱坠,似乎是在笑她的天真无知。 明月不觉皱起眉头看着他。 他笑着笑着,眼角都有些湿漉,然后转头看着她目光带着一丝怜悯:“丫头,别再接近鬼面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她现在已经不当鬼面是对手。 就算他们之前的恩怨没有购销,但在为楚子晏报仇,在对抗乌蛮面前,她愿意放下之前的事等解决了乌蛮之后再算也不迟。 “我说的是鬼王,你劝我不再接近鬼面,所以我猜得没错,鬼面就是后夕昼对吗?” “……”没想到会被她钻了这个空子,风凛苑失笑,“不是你告诉我他是鬼王?” “其实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事战斗能力要强。” 风凛苑点头:“其实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不能接近那个人。” 为什么? 明月脸上都是这个疑问,但她没问,因为即便不可能她也会那么做。 只是,风凛苑连将她丢在悬崖上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他应该不会阻止她去做这件事才对。 而且,风凛苑对任何事情都了然于心的状态,让明月对他不得不另眼相看。 “如果他就是后夕昼,你对他的了解有多少?” 因为明月对那个人无从了解。 风凛苑闻言,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嘴角弯起:“这世上有谁能真的了解谁,有时候你以为很了解,但那不过都是表象。” 所以他还是知道他的不是吗? “所以你所了解他的表象又是什么?” 还真是刨根问底,风凛苑朝她弯嘴笑:“表象就是,他不是你能接近的人。” 他说与不说都无所谓,明月也望向天上的月亮,仿佛又看到了楚子晏回眸一笑的模样。 她深呼吸,淡然一笑,既然她选择了活下来早就决定活得无畏无惧。 “既然表象是不能接近,那我就接近本质,难道后夕昼还会将帮手往外推。” “帮手?这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为何鬼面当初会把九曲城交给你,你的力量说小不小,但要做他的帮手还差了点火候,可既然已经开始为何又突然收手?” 其他的,他都能想得通,唯独这点他想不明白。 赵明月除了拥有召唤神器的能力之外,也只是一个阴阳师,顶多就是一个很有潜力的阴阳师,只是这种程度并不是别人所不能及。 难道赵明月身上有什么他看不出来的潜能?而鬼面知道这点? 既然知道那现在有为何不用她了? 看风凛苑在仔细打量着她,明月说道:“我知道自己现在还远远不足,但我有自己的规划,我不能因为我不足所以什么都不做。” 明月目光坚定。 既然她选择走上这条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九曲黄泉界我是去定了,不管他是鬼面还是鬼王我都要攻下。” 第二百四十七章 第一个赌局(第二卷) 七月盛夏! 碧蓝的空中没有一片云,风是静止的,一轮烈日炽烤大地,柳树蔫挂,谷物热得弯下腰,蚱蜢躲在芦苇丛中发出微弱而嘈杂的鸣声,一些似云雾皆非的灰气低低浮在空中,十分憋闷。 九曲城内里卖的大多都是降温消暑的产品。 如能扇出冰雪的扇子,穿了就凉快的雪衣,还有专门解暑的房子,当然也有冰镇的美味食物,这些都是能操控冰雪的妖精制作的产品。 九曲城内依旧热闹非凡。 但…… 风华楼里的却能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鬼川望着坐在正座上的赵明月,三只眼睛同时抽搐:“不是卿爷召见,而是这个女人?” 说完狠狠看向毕安。 毕安恭敬地站在赵明月的身后,低眉顺目,其实笑容也有些颤抖,赵明月拿着雀翎石以小城主的身份命令他,他又怎能不照办? 卿爷也不知道在哪儿,找不到他人啊。 后边进来的几个人进门基本也不看赵明月,目光搜寻了室内:“卿爷还没到?” 毕安继续干笑,没有卿爷诚邀,一个人类确实很难控制得住这在场的八位冥界的大妖魔:“今日是小城主召集大家开会,大家还是先入座。” “嗯?卿爷不在?” “就这丫头?” “开会?还是开玩笑?” 说完立刻有人转身走了出去。 明月起身叫道:“鬼川、昆仑虚、勾灭、白鸠、孟幽、陆吾、黑、白无双。” 鬼川,男,鬼族三眼鬼,目视千里,第三只眼能放激雷。 昆仑虚,男,地狱炎鬼,善纵火炎。体型高大,脸上扣着白色面具,看不出长相,胸口心脏位置有一个圆形的洞,像是被人巨炮轰飞心脏穿空了胸膛。 勾灭,女,妖族钩蛇,毒步冥界,暗杀高手。人身看起来也很像蛇,眼角飞扬,鼻子尖尖,下巴尖尖,嘴唇是绿色的,身姿瘦长。 白鸠,男,妖族白鸾,擅长纵风术,飞行。人身是四十岁魅力大叔的模样。 孟幽,男,妖族纵水师,模样大约三十岁左右,长相柔美,脸颊有白色水印。 陆吾,男,树妖,模样二十七八,身着青衫,头戴一根木簪子,黑发长极地,面容冷峻。 黑无双、白无双,双生姐妹,幻境高手。具体年龄不知,但模样就是一对如同照镜子一样相似的双生萝莉,样貌很灵幻。 他们曾是妖王灼华手下得利战将,妖王死后,鬼王与魔王失踪,他们有的效力于殷殿、玄殊,有的自立门户,但却依旧属于妖王旧部。 被明月点名之后他们回过头来。 明月亮出手中的雀翎石:“我今日前来是宣布一件事,我以九曲新城主之名,决定重新统一妖族。” 统一妖族? 确实这千年来,妖族分散在六界力量分散混乱,原本是与鬼、魔两族能够分庭抗礼,可如今却是群龙无首的弱势状态。 妖族也不是没有人想过统一妖界,但却因为妖王旧部的存在都失败了,而妖王内部的人对妖王的衷心达到了一种精神的信仰,所以一直按照旧礼继续维系越来越薄弱的妖族向心力。 再加上玄殊、殷殿插手,妖族要统一起来更是无望。 可今日这个小阴阳师大言不谗放话要统一妖族?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孟幽说道:“你以为这是你们人类在玩过家家吗?” 勾灭:“小丫头,九曲城只是妖族在人类的一座城,卿爷给你个名号讨你欢心我们也无话可说,可妖族之事不是你一个阴阳师信口开河就能统一起来。” 黑白无双姐妹二人一边拿着铜镜照着自己一边说:“她大概以为这是随手折梅枝起舞的事。” 那八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讽刺,若不是看在她挂名城主的份上,估计已经有人要灭了她。 明月就怕他们不说,哪怕是冷嘲热讽,但至少说了就能听出他们的态度。 直到反对的话变成了不断重复的羞辱,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意义,赵明月抬起视线看向他们。 “我自知还不能让诸位相信我的诚意与能力,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看明月在众人反对之中依旧泰然自若,那八大妖鬼相互看了一眼,鬼川说道:“你要打什么赌?” 很好,至少感兴趣了不是? “三天之内我若能灭掉西北雪族,往后我以九曲城主之名在冥界所做的事,你们无需帮助,只要不反对不阻止如何?当然我绝对不会做对九曲城有害的事。” 黑无双:“灭掉雪族?!” 白无双:“三天?!” 黑白无双异口同声:“做梦!咯咯咯。” 众人也都面露鄙夷与不屑,就连站在赵明月身后的风凛苑,也微微吃惊。 西北雪族,生活在冥界西北部的雪妖,几百年来想要统一妖族的部落之一,对妖王旧部发动过数次大规模的战争,虽然没有攻克下来,但鬼川他们想要除掉雪族也是多年不曾做到。 并不是他们有强大到无法攻克,而是西北的雪域冰质特殊,连昆仑虚的炎火都不能融化。加上雪域地势易守难攻,雪族族长封冰法力无穷,更是屡战不胜。 西北雪族就一直成为妖王旧部的心头刺,留着不至于致命,但不拔出来又不是刺疼,想拔出来又无计可施。 鬼川与昆仑虚也曾因此向殷殿与玄殊大人请求派兵,但那两人推来推去谁都不想管,他们还想着一点点分化掉妖族的力量,明面上没表示,其实更想削弱的是妖王旧部的力量。 所以赵明月放话说十天灭掉雪族,那简直就是……不可能任务! 她要三天灭掉雪族,那他们算个什么玩意? 可她居然敢拿这件事情来赌,不赌让他们听她话,只赌日后不要妨碍她? 这样? 这丫头真是让人气得牙痒痒。 明月淡淡一笑又说道:“若是你们不敢赌,那……” “赌!”鬼川回头对一群人说,“你们愿意被一个小阴阳师看扁吗?” 勾灭冷冷一笑:“三天之内她要攻克西北雪族?绝对不可能!我赌!” “我们也赌!咯咯咯。”黑白无双也说道。 白鸠笑得有些狡猾:“反正无论如何赌注对我们而言都是好的,为何不赌呢?” 这个说的是。 就是退一万步十万步赵明月赢了,赌注不过是不反对她进入冥界不是吗? 反正这九曲城城主的名义是当初卿爷给她的,这个他们也阻止不了不是吗? 白鸠:“可你若输了呢?” 明月:“我若输了,立刻交出九曲城主之位,归还雀翎石。” “有胆识!我们赌了!”鬼川最后声明。 明月颔首:“不过……” “还有不过?!”鬼川有些不耐烦都鄙视。 明月从袖子中拿出一张白纸黑字,上边写的是打赌的内容,下边有她的签名与按的手印。 “不过麻烦大家立下字据。” 鬼川一看那白纸黑字横眉竖眼:“事先就准备好这个,你就知道我们会一定会跟你赌?” “不敢,不过是有备无患,诸位若不答应这张纸我不拿出来就是。” 所以鬼川对赵明月没有好感,就是觉得这人……居心叵测。 可既然口头上答应了,这手印不安不是显得很怂? 鬼川轻哼拇指蘸墨:“雪族你是打不败的,三天之后乖乖回家绣花吧,人类!” 说完拇指往赌据上按下。 他按完,后边的人也陆续按下,然后没一句好话拂袖离去。 明月根本不在意他们是什么态度,现在这种态度完全在她预想范围之中,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明月将第一份赌据细心收入袖中。 毕安在后边给赵明月捏了一把冷汗,这小主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小主人,这雪族可不好攻啊。” “毕安放心,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自有办法。” 毕安看着赵明月平静的面容,忽而有些恍惚,他原先也没看好这小丫头,毕竟不过是个人类,只是她身上有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霸王气。 而且,她用一个的赌局让鬼川他们都参与进来确实是巧妙的用心。 劝说或打斗都比这个工程浩大,她也难以让他们信服更不能控制他们,但很聪明的只是让他们别插手。 妖王旧部涉及妖族各大势力,他们若不插手不妨碍也就是帮她最大的忙。 鬼川啊鬼川,你们都中计了。 不过,赵明月的赌局开得也大,三天灭雪族在他毕安看来也绝对不可能,所以鬼川他们会答应赌也是在所难免。 毕安也猜不透这丫头。 只是,她能一举就说出西北雪族来,毕竟是做过很多的调查与研究,只是她一个人类阴阳师是怎么获得这些信息的? 毕安的目光看向她身后的风凛苑。 他是个桃花妖没错,方才进门的时候,明月就已经介绍过,说是她的朋友风凛苑。 阴阳师跟妖精做朋友他倒是也见惯不怪,只是这妖精却是生疏得很,至少在这千年九曲城的信息网中是没这个人的。 目测不出他的身手,也判断不出的他的背景,难道是他给小城主提供的讯息? 被毕安打量,风凛苑微微扬起脸笑意盎然。 毕安看此人风华绝代,拱手说道:“贵人面生得紧,不知从何处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与风凛苑结盟 风凛苑笑道:“不过名不经传的小妖,被封在桃林千年,毕总管自然不认得。” 被封在桃林千年,那更是不该知道现在冥界的局势,所以不是他跟赵明月提供的信息? 毕安:“以后便熟识了。” 然后转向赵明月:“小城主若是有需要,尽管跟毕安说。” “多谢。” “这次小城主过来卿爷可知道?” 看来大家都不大知道她跟鬼面的关系,明月这个时候当然也不能让他们知道,鬼面放了话让她不要再来九曲城,否则她必然事倍功半。 “毕安知道青尸逃出了无间地狱吧?” “知道。” “虽然是青尸在人界犯案,不过指使青尸的十有八九是乌蛮,所以卿爷最近正忙着这事,没有时间陪我过来。” 她没正面回答毕安却让毕安听得好似鬼面知道她的行踪。毕竟,毕安也知道鬼面确实是在忙着跟乌蛮相关的事,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那老奴知道,小城主今日可要留宿?” “不必。” 赵明月离开风华楼。 风凛苑忍不住说道:“主人这一个多月一直在了解冥界局势我知道,但却不知你这三天要拿下雪族的办法从何而来?” 经历了楚子晏事件之后,虽然赵明月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善,但具体她要做什么并不会跟他沟通与商量。他也只知道她最近一直在搜集冥界的各路情报。 赵明月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不过是打赌,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办法。” “你一开口就是雪族这样的大事件,没有办法你会做?”风凛苑看着她平静的侧脸须臾,“空音雪能帮你收集情报我知道,但作战的话他现在却是不行……” 不对。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她能收到那么大的信息量,而且还信誓旦旦要灭雪族立威光,背后绝对不仅是空音雪。 “夜十?神族也不能轻易对妖出手吧?” 明月站住脚步转身看向他:“你如此好奇,要不我们也来打个赌?” 风凛苑看着这人平静的面容,那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有种笃定与信念,居然觉得有些……震惊。 看来她是真下定决心要一路走到黑。 “呵,我可不是鬼川上你的当。” 明月淡淡扯了一个嘴角,不答应她也不强求,只是现在她身边能用的人实在太少。 风凛苑继而又说问:“不过,我倒想知道你想赌什么?” “赌你为我所用。” “……”她不是一直不相信他的吗?风凛苑勾起嘴角,“我是主人的魂器,当然为主人所用。” 明月摇头,正色道:“不仅是契约关系,我想请你帮我。” 她已经跟他求救过,也不在乎再求他帮忙。 风凛苑:“你不是一直都不信我?” “现在也不是完全相信,但我在赌,一个能劝我衡量鬼面与乌蛮之间孰轻孰重的人是不是会跟我站在统一战线。” 明月:“我确实是带着私心找乌蛮报仇,但绝对也不违背阴阳师或九曲城主人的使命,我是赌上性命与阴阳师尊严去做这件事。”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与你是否有冲突或不谋而合,但我愿意跟你发誓,除非我死否则定护你周全,所以请成为我的伙伴。” 这人身上是有种让人信服与期待光的芒,也难怪晏王会看上她啊,只是楚子晏你当真是无福消受。 风凛苑望着她清澈的眸子许久,目光也微微绽放起来,多了几分灼热: “那如果我说,这件事可能不止是生与死的结果,其中还蕴藏着很大的阴谋,我的,别人的,我只能保证我能与你并肩作战对抗乌蛮,但不能保证你不受到伤害,你还是义无反顾吗?” “赴汤蹈火,义无反顾。”赵明月毫不迟疑地回答。 这世间已经没有赵明月不舍的东西,她的软肋她的心都随着楚子晏的死亡,从她身上剔除。 她不相信还有什么可以伤害到她,死亡都不怕,还怕伤害吗? 风凛苑看着她,眼底露出一丝悲悯,但也只是一丝。 “好,我答应你。” “当真?”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且,主人,这世上不只是你一言九鼎。” 只是也觉得她忽而露出的这点小情绪让人怀念,如果可以,他希望她忘了过往笑着出发,毕竟……也许不久之后会有更悲伤的事情。 明月伸出手:“风凛苑!” 风凛苑大手一伸将她的手用力握住:“赵明月!” 三日之后,一个消息震惊整个九曲黄泉界。 九曲城只用一天时间就攻灭西北雪族,并取了封冰的元丹! 消息一传开,鬼川直接从座位上摔下来,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他们逗了几百年的雪妖,让赵明月一天就给灭了?! 他们居然赌输了,这不可能! “鬼川大人,鬼川大人!”外头一个夜叉吭哧吭哧跑进来,一脸兴奋,“恭喜鬼川大人,据说你们九曲城灭了西北雪族了!” 鬼川三只眼怒瞪,一掌把那小厮给拍飞。 没眼力见儿的东西! “这不可能,谣言绝对谣言,老子不信!” 接着又一个小厮飞奔过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鬼川大人,这是你们九曲城捎来的寄件。” “拿过来。” 小鬼差恭敬打开,鬼川一看里边是一个蓝色的水晶。 鬼川面色大变:“冰元丹?!” 那小鬼道:“原来是西北雪族头领的元丹啊!” 啪—— 小厮也被拍飞。 没眼力见的东西。 娘个X,老子居然赌、输、了!! 赵明月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现在最好奇的是这个! “送东西来的人呢?” “大人,已经坐着马车走了!” 赵明月与风凛苑、空音雪坐在马车里,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空音雪却很兴奋:“果然赢了,第一场战我们就赢了!” 明月只是淡淡一笑:“这是不能输的战斗怎么能输?” 风凛苑扶额无奈笑:“我早该想到雪儿背后是空桑国,介于妖仙之间的灵族,纵雪术登峰造极的族人,只是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有这样的渊源?空桑王居然还帮你出这么损的招儿……” 空音雪说道:“那冰封身上的元丹可是从我们狐灵那夺去的冰晶,要破他的冰雪阵并不难。” 赵明月要下黄泉界之前就做足各种准备,光靠空音雪搜集情报不够,明月就请空桑王空璎珞帮忙,初衷只是请他帮忙提供信息,明月期间提到自己要入驻九曲城的计划。 空璎珞就说,那我就给明月准备一个大礼。 空璎珞是狐灵族,自然也不能无端干涉黄泉界的事情,明月并不敢动用他的力量。 空璎珞却说,我有能不出面也能协助明月打赢第一场战的办法。 鬼川他们有一个比较头疼的敌人叫封冰,当年从空桑夺走了一枚金刚冰晶,那个在空桑并不算很珍贵的雪晶对于不了解纵雪术的人来说,因为它所造出的冰雪如同金刚石难以打破。 所以鬼川他们攻不进西北雪域,也难打败冰封。 但那块金刚冰晶却是在空桑种下过雪诀的,就跟上了密码一样,只要念下雪诀就能召唤回,不费吹灰之力。 当初他们之所以没从冰封那拿回,只是嫌麻烦就当送他,只要他不拿来对付灵族就行。没想到数百年后居然还派上用场了。 然后,昨天他们在空音雪的幻雪术下潜入冥界西北雪域,又在封冰志在必得之时空音雪召走他身上的冰晶,冰封骤然倒下,如同树倒猢狲散,周围阵法破裂,君心大乱溃不成军。 然后明月他们就赢了。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鬼川他们知道,不然啊非得直接把她拍扁。 九曲城风华楼内。 赵明月一袭白衣坐在正座,空音雪已经被她召唤进名印之中,防止这些人无端的猜测。红衣美人风凛苑站在她的身后。 依旧是两人一席四桌的餐位上,虽然摆着山珍海味,但在座的八个人无一人动手,不爽、不服、不相信!不甘心! 但赵明月确确实实就赌赢了。 他们有无话可说。 鬼川:“我们知道你赢了,也愿赌服输不会干涉你,你还让我们过来干什么?!” “我知道这次能除掉封冰只是侥幸,因为封冰的注意力都在诸位身上,所以才对我这初来乍到的新人防不胜防。” 她总不能让那些人心里太过不爽,所以要安抚很重要,尽可能不树敌。 有些人投过来一眼,算她有自知之明。 明月举起酒杯:“请大家来,只是为了表示感谢,我赵明月会追随大家的意志,忠于九曲城忠于妖王城主,我先干为敬,大家随意。” 正要喝下杯中酒。 门口走进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脸戴面具,一身黑发,长发张扬。 他一踏入室内,就感觉夏日骤寒。 众人回头见到他,同时从座位上走出去,恭敬行礼:“卿爷。” 鬼面没看他们,笔直走向赵明月。 明月心中咒骂一声该死,怎么这么快就惊动了他,她分明是以九曲城的名义对雪妖出手,而且到处在传的也只是九曲城攻灭西北雪族,可还是没能多瞒他几天。 她还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最有利的资源,等了有条件再来与鬼面谈判,但他现在出现她估计有点难办了。 明月也起身,对他拱手恭敬行礼:“卿爷。” 别说行礼,这时候让她给他跪下她也是愿意的,只要他能接受她。 鬼面漆黑的眼睛冒着寒光,将赵明月上下看了一道,两个多月不见,这人不仅恢复人的模样,胆子也肥得敢忤逆他的话了?真是……不识好歹的女人。 鬼面冷声只道一句:“立刻滚出九曲城。” 第二百四十九章 鬼面的惩罚 鬼面此话一出全场寂然。 明月睁大眼睛看着他。 鬼川他们相互看了一眼,虽然有些意外但更多是痛快,即便这丫头能将西北雪族灭了又怎样,现在也不是他们反悔而是卿爷开了金口,让她滚! 明月笑了笑说道:“卿爷,我知道我惹你生气了,但我们俩之间的事情就回房间说如何?” 她想将与鬼面的冲突限在男女之间的事情上,至少这样不会被大家认为她没有资格进入九曲城。 只是鬼面非常不给面子的直接说道:“本座与你没任何关系,今日起你不再是九曲城的城主。” 说完还回头看了身后的鬼川他们,传达了他的意思。 那些人巴不得明月这个人类赶紧走。 明月顿时感觉自己势单力薄的弱势,但她却也是早有准备,还是很客气地说道:“我知道卿爷德高望重,不过说到底您不是九曲城的人。” 此话一出室内顿起抽气之声,这人类居然敢挑衅卿爷的权威? 即便被鬼面冷厉的眼神看穿明月也不卑不亢,现在她没什么好怕的:“妖王的雀翎石代表着城主的身份,现在此物在我手中,那我就还是九曲的城主。” “在本座还好说话的时候,将雀翎石交出。” 现在他对她的恐吓一点都没用,明月恭敬地对他颔首:“卿爷高兴就将雀翎石给人,不高兴又将雀翎石收回,未免太拿九曲城当儿戏。” “放肆!” “明月斗胆了,敢问卿爷为何突然反对我做这个城主?当初您的意思不就是让我重整妖族?” “你区区一个人类没这本事。” “那我若有呢?”明月眼神笃定。 在场的人也给这小丫头出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给唬住,原来她不仅是在他们面前大言不谗,在卿爷面前也是出言不逊。 所以当她放出这样的话时,鬼川与勾灭他们居然有些好奇与期待起来。 “现在九曲黄泉界最大的隐患非乌蛮莫属了吧?” 这大伙都知道!难道她还敢放话要对付乌蛮?乌蛮是当年三个王联手都难以制服的大堕神,臭丫头……真想掰开她脑袋看看她在想些什么? 勾灭忍不住说道:“乌蛮可不是封冰那样的角色,你个小阴阳师到底要说什么?!” “太阴灵犀。” 此话一出全场再次寂然。 明月目光锋利,缓声又说:“我知道……” “闭嘴。”鬼面忽而打断她,“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果然打断她了啊?其实这样的效果就好了,她也还没有将自己暴露出去的打算,而且,她也不确定自己体内那道东西是不是就是太阴灵犀。 她现在要的,是在黄泉界立足。 而这个身份不过就是她劝服鬼面的筹码。 明月微微低头识相得闭了嘴。 鬼面对在座的人说:“都退下。” “是。” 室内只剩下赵明月与鬼面两人,两人对望,她眼里已经没有了顾虑所以没有畏惧,鬼面沉声道:“把雀翎石交出来,滚出九曲城。” “鬼面大人,能否打个商量……” 鬼面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你没有商量的余地!” 被他捏得有些疼,赵明月挣扎了几次没挣脱,也不挣扎了:“既然没得商量,那我也明白地说了,我绝对不会交出雀翎石。” 鬼面冷哼。 不用她交他自己拿! 上下其手将她翻了个遍,没有找到雀翎石。 可雀翎石分明就在她身上他能感应得到。 明月从他手中狠狠抽出自己的手,无畏地整理自己的衣裳,不是她愿意让他碰,反正她也阻止不了,就让他找。 “你找不到雀翎石的。” 鬼面目光一凛:“将空音雪召唤出来。” 她把雀翎石给了空音雪再将他召唤入名印之中,这样雀翎石也隐没在名印中,只要她不召唤,他就算知道雀翎石在她身上也拿不到。 “不。” 不?居然敢这么直接地顶撞他? “楚子晏没了你就无所顾忌了?就不担心空桑吗?” 除了威胁他就没别的新点子? “担心,不过鬼面大人就不担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乌蛮很期待您与空桑开战吧?” “伶牙俐齿,你就不怕本座拧下你的脑袋?” “怕,可我不明白鬼面大人对太阴灵犀就没一点兴趣?要打败乌蛮不是需要太阴灵犀吗?” “是需要,你有吗?” “……” 该死的这家伙果然不好蒙混过去,即便当初她是被所谓的太阴灵犀给吸附到这地方来,但要让她拿出来确实她也没办法拿。 “你曾召唤过太阴灵犀吧?而我就是跟随太阴灵犀出现的。” 鬼面斜睨她:“荒谬,空谈无用拿出来说话。” 就知道会这样!已经做好了谈判的准备,但她还是没有赢他的筹码。 明月深呼吸。 “既然你的目的是乌蛮,我们可以同仇敌忾,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不过只是要一个九曲城的旗号而已,这对你有利无害为什么你要反对。” “没有理由只想让你滚。” 什么石头脑袋怎么说都说不通,明月吹了吹刘海:“我就不滚!九曲城又不是你的,黄泉界又不是你的,你要是留下来你又怎样?!” “……”这是耍赖?鬼面一步一步走近她。 明月挺直腰杆不后退,直到鬼面贴上来,她咬牙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鬼面看她逞强倔强的模样,抬起手握住了她细致的脖子。 “这么细的脖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捏断。” 冰凉的手在她脖子上下滑动,周身辐射阴寒黑暗的气息,将她推到墙上手指握紧了她的脖子并抬起来。 “想死是吗?本座是不是该成全你!” 明月任由他掐着,还是咬牙说道:“就算你不答应,只要我将太阴灵犀的消息放出去,或许犀照或灼华会很感兴趣呃……” 没说完,他手上的力道明显加重了,她有了窒息的感觉。 鬼面声音冷得结冰:“你会先等到乌蛮要了你的小命!” “我……无所谓……知道我们人类下黄泉的意思吗?下黄泉就是死的意思,我已经下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砰! 鬼面将她往地面一扔。 她摔倒在地又瞬间被他揪起来:“本座生平最讨厌就是你这样不自量力自以为是的人类,凭你也敢忤逆?” 说完身上燃起了缭绕黑暗的力量,剑指点向了赵明月的神庭、神藏、神封以及任督二脉。 明月察觉到他做什么的时候,猛然大喊:“住手……住手!!” “断!”鬼面毫不迟疑! “啊——” 赵明月痛喊之声撕裂响起。 门板随即也被轰飞,风凛苑幻化的无数花瓣之刃狂袭鬼面。 鬼面冷冷一愣,单手出击,凝聚出一个黑色的漩涡,将那些花瓣卷入漩涡之中。 风凛苑手中的灵剑切开漩涡,划斩鬼面。 速度是很快,不过……不自量力! 鬼面手掌的挥下,但风凛苑却似早就料到,没有出击迅速闪避朝着赵明月而去。鬼面的目光凛冽,锋利的五爪将空气划出几道黑色的裂痕。 风凛苑还没抱起赵明月,身上被划破五道血粼粼的口子,同时也被震飞出去。撞在柱子上滑下来,捂着胸口立刻吐了一口鲜血。 鬼面居高临下藐视着他,风凛苑看着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赵明月,他带血的红唇忽而扬起:“你可真下得去手啊,嗯?哼哼……呸。” 风凛苑吐掉口中的血:“记住今日你做所的一切,往后必然是咎由自取……” “呃……”赵明月忽而动了,但也仅限于动了,她手指握了握运功,忽而目赤欲裂瞪着鬼面,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裤脚,“你……你……” 鬼面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如此,死心了吗?” 赵明月剧烈呼吸,忽而痛苦的吼叫:“迟早一日我会杀了你……” 她眼睛血红,面色苍白,牙齿咬出了血,鬼面具之后一双眼睛漆黑无比,他短促哼了一声:“这就是与本座作对的代价。” 说完决然转身迈步。 即便明月用尽全力抓着他的袍角,但手却一点力量都使不上来。 他的衣角轻易从手里脱离,明月痛苦地叫喊着,可是没有用……她动不了。 风凛苑见状心里咯噔了一下,上前将明月扶了起来,一抹她的脉门惊愕看向鬼面离去的门口。 鬼面把赵明月的修为全废了! 他居然……做得出来。 风凛苑看着再次陷入绝望的赵明月,眼底露出悲悯的神色。 可怜的丫头。 “明月……” 赵明月苍白的脸上挂满了因为疼痛洇出的汗水,她眼角潮湿但愣是没让眼泪掉出来,一字一句道:“我赵明月不会认输,绝对不会输。” 说完,却身子一软昏厥了过去。 风凛苑看着瘫软在他手臂上的人,忽而不由自主地试图将她抱入怀里,将她贴入自己的心口…… 忽而意识到什么,他猛然将她推了出去,大口呼吸。 他在干什么?! 屏息凝神,将赵明月带回了夜宅。 按理说,就算被废掉修为,当时的那种痛苦过去之后,人是能够正常活动的,只是没有了修为,变成了普通的人而已。 赵明月昏睡了一天之后,也正常醒来了,只是她左手手臂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纹路,如同被绳索勒过的黑色淤痕,且随着时间推移纹路越发往上缠绕。 第二百五十章 鬼王归矣 这个痕迹明月记得,是当初太阴灵犀盒子里窜出的东西,后来随着她法力恢复这痕迹就逐渐消失了。现在她被鬼面废了修为之后这东西又窜出来。 半夜,赵明月房间的灯还亮着。 风凛苑端着鸡汤进去。 明月的书案上放着很多书籍,都是这两天她在翻找如何修复修为的书籍。 她是没认输,这可这样下去只怕身体会垮掉。 风凛苑将鸡汤放到桌上:“先吃些东西。” “好,你放那。” “放着主人是不会喝的。”风凛苑合上她面前的书。 赵明月愣了一下,淡淡笑了笑将鸡汤端起来喝。 还笑得出来,看来情况还不是太糟,只是他们心里都明白,鬼面废的功力又怎么能轻易恢复? “欲速则不达,先养好身体再慢慢来,主人现在不能跟以往比,而且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问题。” 明月放下勺儿捧着碗喝鸡汤:“就算不能恢复我也不介意从头开始,这具身体还很年轻,我有机会从头再来。” 她这太消极了让人不放心,这太积极了还是让人不放心啊。 “你手上是什么?”风凛苑看到明月手上的黑色纹路。 明月另一只手拿碗,将左手腾了出去给他看:“不知道。” 风凛苑一看这痕迹倒抽一口气:“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何不与我说?!” “被废了修为之后开始的,以前也有过一次后来自己消了所以就没说……你知道这是什么?” 风凛苑握紧了她的手腕:“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当然不适啊,法力都废了浑身无力很不习惯,不过这应该是正常的身体反应。 “没什么不适应啊。” 希望不适他想的那样,要真是……鬼面啊有你受的了。 风凛苑二话不说,将桌上乱七八糟的书籍全都收起来:“今晚就到这儿,你先休息。” “可是……” “没有可是,你现在要算起来可是伤患,别让我动手按你睡。” “……好,反正现在我是打不过你。” 明月起身走出座位没有两步,眼前一黑身体骤然倒下。 “丫头!”风凛苑眼疾手快接住她。 赵明月身体骤然降温,手臂上的黑色纹路迅速蔓延。 没多想,风凛苑抱起赵明月瞬间离开了夜宅。 九曲城风华楼。 毕安看到风凛苑突然出现在风华楼连忙出手拦住。 “公子请留步!” 卿爷已经下令不让他们进出风华楼。 风凛苑像是没听见他说话直冲入梅园,他怀里又抱着赵明月毕安也不好动手,就跟着喊:“您这样老奴不好交代!” “毕安快给我九转护魂丹!” 他已经将赵明月抱入房间,看毕安还傻站着拧着眉头说:“你要看着她死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有九转护魂丹……”看赵明月那状态是很差,毕安转身就去拿了丹药,还没等他递出风凛苑已经夺了去,将丹药喂入赵明月的口中。 明月此刻不省人事,完全不能吞咽。 风凛苑一拧眉俯身嘴唇府上她的,渡了一口真气将九转护魂丹推入她的腹中,起身再点她七魄穴位,再将赵明月扶起往她身上渡入真气。 毕安看赵明月手上的黑斑大惊失色:“这……这是鬼化?” 看风凛苑还往她身上渡真气,连忙道:“公子,小主人是阴阳师,你这妖力度过去只会加速她的尸化!” “我知道。” “那……” “后夕昼已经废了她的法力,现在只能暂时用妖力护住她的心脉!” 毕安忽而一愣,卿爷废了小主人的修为?而且…… “你知道……”风凛苑居然知道卿爷就是鬼王大人? “奇怪吗?连赵明月也猜得到。” 其实明月是不知道的,但空桑国的信息网太过庞大,她也是听空璎珞说后才做了这样假设。 经过风凛苑的救治,赵明月的脉搏慢慢恢复了一些,风凛苑将她扶着躺回床上,回头对毕安说:“去请最好的大夫,快。” “……老奴这就去。” 毕安有这样的人脉,所以不论人界还是鬼界最好的大夫都请来了,但这些人都没见过这样的特殊的尸化。 最后连白羽都请了过来。 白羽诊治之后回头怒视风凛苑。 “你们废了她的修为?!” 风凛苑没说话,抬眼看向此时从门口走进来的黑色身影,嘴角嘲讽一勾。 白羽浑然不知鬼面进来,愤懑道:“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哼,你们大概不知道这家伙有多大的潜能居然就这么废了她……” 赵明月是个多么优秀的孩子,白羽虽从没承认过,但却是亲眼看着的。 白羽痛惜,“这是乌蛮身上的血毒,估计原本就在她体内,只是被另一股力量暂时压住,现在她没有抵抗能力血毒反攻……可笑!你们这么摧毁她为何要救?等着她死吧没救了。” “你说什么?”鬼面站在白羽身后。 白羽回头一看,连忙起身行礼。 鬼面看着床上的人许久,才冷声问出:“……没救了?” 白羽:“若是明月身上还有灵力护体,或许还不至于……现在,白羽无能为力。” 鬼面身子忽而晃了一下,目光落在她手上一道一道的黑色斑纹。 “哪个该死的家伙居然敢动赵明月……你拉我做什么?!”白羽非常不满地看着吼了毕安,白羽这人挺傲气,平日也嫌少暴脾气,可看到赵明月这样实在是痛心疾首。 看毕安眼神看向鬼面,白羽怒不可遏的脸一顿,也猛然看向鬼面。 难道是…… 毕安给了他眼神。 还真是他干的…… 白羽牙关一紧,别开头有些生闷气,许久之后才平静下来:“不知为何,她身上会有乌蛮的血毒,而且这道血毒居然潜伏了那么久都没发作。” “若只是凭借她的修为也确实难以压住,既然能潜伏那么久应该是有什么力量镇压着,可现在那股力量突然消失,导致血毒爆发。” 白羽:“我想知道是什么时候……她没了修为?” 知道是鬼面干的,白羽也没敢再咋呼,耐心询问,虽然不知道询问了是不是会有奇迹,因为他依然没有好的办法。 风凛苑轻声一笑:“什么时候那就要问你们的王了。” 鬼面还是不说话。 白羽道:“如果不是立即发作,估计那股抵制毒血的力量还在她体内,能不能再起作用看她的命了……” 白羽最后留下“我尽量再想办法”之后离开了房间。 毕安看室内的形势,转身送白羽出去。 室内只剩下鬼面、风凛苑还有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赵明月。 风凛苑轻笑一声:“现在可满意了?她再也不会逆着你的意思,高兴吧?” 鬼面动也不动,眼睛没从赵明月身上移开。 看他这样,风凛苑忽而觉得有些痛快,继续冷嘲热讽:“我想你一定高兴极了,因为她很快就会死。” 最后一个字让风凛苑慢慢看向了风凛苑,忽而对他抬起手,一道黑炎喷发将他轰飞,房间的墙上也破了一个大洞! 风凛苑摔在了拐过走廊的毕安前面,痛得呲牙咧嘴。 毕安愣了半晌,看着墙壁那个大洞,默默施展术法将墙壁补上。他是万年老树妖,能控制草木。 鬼面举步走到床边,木然呆坐在床沿看了她许久,忽而出手推了她一下:“别闹,起来。” 她的呼吸弱不可闻,脸上除了眉毛跟睫毛是黑色的其余一片灰白,嘴唇似乎都结上一层白霜。 鬼面想去碰,手指居然在微微颤抖。 他的手还没碰到,赵明月眼角忽而洇出两行眼泪,她的嘴唇动了动,不知道在说什么。 眼泪忽而流得有些急了,手指软弱地揪着被子,嘴里呜咽着:“子晏别走,呜……对不起……对不起……” 鬼面拾起她的手紧握在手里,将她的手指放到嘴唇前用力地压着,背影紧绷僵硬。 床上的赵明月忽而抽搐了几下,身体一挺胸膛剧烈起伏。 “赵明月……明月!” 咳…… 赵明月猛然一咳,鲜血从嘴角涌出,鬼面目赤欲裂按向她的脉搏,再点她几个穴道,往她胸口输入真气。 过了许久,赵明月不动了。 安静得好像已经不存在。 他见过很多的死亡,即便尸骨堆山血流成河,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战争、杀戮、掠夺、血腥、死亡,这不过就是他的日常,人的命在他眼中如同蝼蚁。 而眼前这只蝼蚁也随意被他一捏就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多么脆弱不堪的生命。 只是…… 赵明月的每一滴血都流入他的瞳仁,然后炸裂,触目惊心。 伸手想要去擦拭她嘴边的鲜血,手刚碰到又缩了回来,他做的每个决定他都不后悔! 鬼面猛然起身。 “云瑶。” 云瑶从外头走进来。 鬼面没有交代任何,冷然离去。 当他从身边走过,一股阴寒之气让云瑶哆嗦,不觉屏息凝神回望…… 鬼面他随风而行。 脸上的面具慢慢碎裂,化成了碎片随风剥落。 纤长的身体逐渐强化,肌肉胀破上衣,逐渐露出挺括结实的上身。 肉身之上蔓延出白色纱布,纱布随着他身体的变化向上盘绕,从他平坦的腹肌到精壮的胸膛,再到修长结实的脖子慢慢覆盖上那一张倾城的容貌。 原本阴柔冷淡的倾城容颜逐渐变化…… 柔软的黑发变长发丝逐渐硬朗飞驰,柔和细腻的脸部轮廓变得立体刚毅,漆黑长眉斜飞入鬓,张扬刘海之下的细长双眼冷峻漆黑。 白色纱布包裹了他坚毅的唇,挺拔的鼻子,只露漆黑双眼。 当他身体完成变化之后,包裹他的纱布之上出现黑色符篆,看不出是什么字符,大概是“阴”“敕”二字上下组合而成,所达成的是什么敕令不得而知。 但这具身体仿佛是很多年前被用纱布裹缚,再打下阴阳符令镇压。 最后他挣脱出来,但这个束缚却一直跟随着他。 裸露在纱布之外的修长手臂上有黑色鬼纹,皮肤依旧是没有血色的白,可整个人透出一种金属硬度。 他挺拔立于天光下,清朗天空风起云涌,天边电闪雷鸣,狂风吹动着他的黑发与下身的黑袍咧咧翻飞。 淡定如云瑶也忍不住瞠目结舌,随后跪地叩首。 “鬼王,归矣。”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我愿成鬼 后夕昼的身影一晃,人已经消失在风华楼。 冥界大事件! 幽冥圣域昨夜被入侵了! 幽冥圣域九曲黄泉界的圣地,那里埋着巨大能量的鬼脉,是至阴至纯的之地,生长了一种叫地藏蓝莲的生物,那莲花五百年开花,五百年结果,百花才结的一颗果实。 起名,地魂丹。 地魂丹能护住生灵魂魄不散,对于他们妖鬼修行来说更是一颗就能提高五百年的修为。 鬼族现任王殷广禹也就是殷殿,为了守护地魂丹,在圣域设置最强的防御结界,派鬼族精锐部队“七杀”看守。除此之外,在地藏蓝莲那还有四头上古地狱战兽守护。 别说七杀军是殷广禹四大精锐部队之一,平时所向披。那四大战兽天生肉身强横无匹,操纵风水雷电移山填海。 可一夜之间战兽战亡,七杀守卫驻军全军覆没……不,剩下个奄奄一息的人,回去跟禀报。 “是,是乌蛮……他抢走了地魂丹!” 说了这么一句,死了。 即便殷广禹将这个消息封杀,但“乌蛮来了”这个消息还是在冥界传开。 一时之间鬼心惶惶! 九曲城风华楼梅园。 白羽切完了赵明月的脉,将她的手放入薄被之下。 风凛苑问:“情况如何?” 白羽:“地魂丹也只能暂时延长了她的命,她是个人类,即便魂魄不散可肉身依旧会继续鬼化。” 真是讽刺,一颗对妖鬼而言那么珍贵的东西,可对人类能起到的作用就跟石头丢水里,起一层水花而已。这世上总有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后夕昼此刻肯定想挠天了吧? “就没别的办法可想吗?” “不管什么办法,只有清除她身上乌蛮的血毒才能阻止她鬼化。” “她身上有乌蛮血毒的事绝对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 “王已经下了这样的命令。” 明月醒了,只是没睁开眼,能听见他们说要清除乌蛮的血毒她才能得救,否则只能是死。 她身上怎么会有乌蛮的血毒? 是因为乌蛮知道有人会利用太阴灵犀降他,所以就事先下了血咒,导致得到太阴灵犀的人将会受到他的毒咒鬼化?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后夕昼……”风凛苑还想继续说什么,察觉到了赵明月的视线他闭了口低下头,“醒了?” 明月缓慢眨了眼睛:“有一会儿了,只是……白羽怎么在这儿?” “因为……我是人类最好的大夫。” 也对,他们有本事把人请来,只是见到故人又难免想起了楚子晏。 风凛苑看她目光黯淡安慰道:“别太担心,会有办法的。” 明月一脸病容,垂着睫毛思索许久之后问:“我若鬼化,是否可以获得鬼脉的力量,进行鬼术修行……” “赵明月!”她居然在想这个?事到如今她想的不是好转而是想着如果变成鬼能不能继续复仇吗? 明月面色苍白,但目光依旧很坚定:“鬼面废的是我的人脉,我鬼化之后用鬼脉修行是不是快一些?” 风凛苑苦涩一笑:“所以赵明月你现在是想做鬼不做阴阳师了对吗?” “……”若是可以选择她又怎么会想做鬼?“阴阳师在黄泉有太多的束缚,做鬼何尝不好?” 听这语气,显然是有些负气了的。 风凛苑看了她委屈又倔强的模样,忽而一笑:“也好,既然明月明月想做鬼,那就先来体验一下鬼的生活。” 黄泉界跟人界最大的区别就是不见天日,即便人界此刻是炎炎夏日,但冥界阴沉沉的,气候不冷但阴森森的寒让人毛骨悚然。 以前明月身上有修为护体不觉得如何,此刻居然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冥界的植株相对高大而且颜色浓郁,让人看得有些压抑与沉重。 风凛苑带她去的地方叫冥界幽都。 这是冥界最富饶的城,也是鬼族的帝都。 城门有鬼差把手,明月他们有九曲城的令牌进出无阻。 空气中浮动了灰蓝色的雾霭,灰蒙蒙的视线里能看见长街两旁楼阁林立,高挂的红色灯笼随风飘荡。 大街之上也有人群走动,不过……体态却与人不大相同。 缺胳膊少腿儿的。 三头六臂的。 有抱着自己脑袋在街上晃悠的。 也有光溜溜的骷髅三五成群逛街的。 明月是个阴阳师,见过不少鬼相,但这满大街都是这狰狞的样子还是令人头皮发炸。 尤其她路过大街,楼上有个脑袋忽而垂挂到她面前,他的脖子不知从哪个窗口绕过来的,宽大的嘴对她咧嘴笑。 “姑娘新来的吗?” 说完眼珠从眼眶里掉出,好在明月脚收得快不然就落她鞋面上了。 明月忍着拿出灵符的冲动。 风凛苑说道:“这些都是所谓的三教九流,你看那些……” 风凛苑所指的方向,是几个面色苍白,但身体都挺正常的男女,他们在一个穿着黑衣的鬼叉带领之下,怯生又好奇地左右看着,似乎是初来乍到的模样。 当他们看到几个残破的鬼时,尖叫着逃散。 不过身上有栓魂链拴着他们并不能逃,那鬼差说:“你们已经不是人,是他们的同类。” 几个男女放声哭泣:“放我回去,我不想死,我要做人!” 风凛苑:“那些个是病死的,不过因为今生或前世有功德,或者有些人脉,所以进了地府相对有比较好的待遇,也能能尽快地安排投胎,或投个不错的胎。” 明月看着那些人悲戚的哭喊,忽而觉得心痛,楚子晏来的时候有没受过苦? 想着她拧眉迈开大步离去。 走过一个叫“青魂街”的三门牌坊,左侧有一家耸立的大楼,大楼前排着一大队鬼。 被杨柳遮挡明月看不到牌匾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居然这么热闹。 风凛苑袖子轻抚,风吹得垂柳飞起露出“幽冥钱庄”四个字。 原来是银行,难怪这么多人排队。 有钱能使鬼推磨。 钱果然是无脚走三界。 风凛苑说:“在冥界有三个地方排队人数最多,一是鬼门关,人死后成鬼进入冥界的关隘,二是奈何桥,鬼去投胎成人的地方,三就是钱庄。” 所以鬼跟人一样从生到死,生死之间花钱“生活”。 进了青魂街那些模样残缺地位低劣的鬼显然就少了很多,大概是因为查管得比较严。青魂街有一座红色的酒楼,名字叫“霜花楼”。 风凛苑说:“这是幽都最好的酒楼,里边坐的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头有脸?”明月反问了一句。 风凛苑一愣哑然失笑,只是她用那黯淡的脸说出这样的俏皮话并不能让人真的开怀。 “你要按字面上那意思理解也说得过去,来霜花楼的四肢健全不能保证,但头跟脸应该是有的。” 酒楼里的摆设跟人类相似,里边的客人是健全,不过一进楼里就能闻到一股非常腥甜的味道,这味道明月不陌生,血。 两人刚坐下。 面如纸白的小二甩着毛巾就来:“二位客官要点什么?” 风凛苑看了明月一眼说道:“你们店里的招牌酒菜有什么?” “有至真至诚、至鲜至美、至嫩至滑,至新至醇。” “就这些吧。” “好的,二位请稍等。” 这菜名真是绝无仅有,让人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菜还没上来之前明月环顾四周,晃眼之间遇见了一个人……她猛然再次看过去。 楼烟逻。 他在离他们较远的靠窗座位坐着。 他怎么会在这儿……差点忘了,古楼兰往来的对象是冥界,他在这儿也不奇怪。 只是没想到与他坐在一起的人是鬼面。 离得远听不见那两人说什么,但楼烟逻神情轻松自在一脸调侃,想必鬼面也一样心情轻松吧? 想杀他的心已经不止一次两次,只是这一次是这么的无能为力。 明月牙关紧了紧垂眸静坐。 远窗之下…… 楼烟逻喝着酒,调侃:“卿爷昨晚的动静有点大呀,地魂丹也让为兄瞧一瞧,嗯?” 鬼面不回答。 楼烟逻继续又问:“你到底拿那东西做什么?魂丹再珍贵还足以把乌蛮拖下水了?” “他下水不下无所谓,大家这么以为就可以。” 这个目的倒是达到了…… “殷广禹还能真相信是乌蛮干的,为了一个地魂丹?” “就算他不信又如何?也该是给他一个警醒的时候。” 倒也是,现在这件事情已经在黄泉散布开,就算不是真的乌蛮,碍于众人舆论殷广禹也得有苏所警觉。 楼烟逻哈哈笑:“可经过这么一出,你的身份也紧跟着曝光了吧。“ “早已经瞒不了多久。” “到底那地魂丹你拿来做什么……”楼烟逻实在是想不通他拿那东西做什么,抬眼之际见到了赵明月,他微微一愣,再次挑眉看向鬼面。 他这玩味的眼神让鬼面也回过头去,背部一僵。 赵明月那桌食物被小二送上来,明月一看立即皱眉,想掩饰都做到不到。 至真至诚,是一颗还冒着活气的心脏,心脏……至真至诚?这名字起的!! 至鲜至美,是一块新鲜的生肉,生肉切好了片整齐排列。 至嫩至滑,凝固的鲜血,小二上菜时才用刀片化成四四方方的一片,外头凝固里边还发红的血块颤颤晃动。 至新至醇……是两杯还冒着热气的血液。 那小二说道:“这些美食都是最新鲜的,尤其这两杯新醇是从活人身上接下来的,还温着呢!而这道至鲜至美客官可以根据自己喜好,直接吃或蘸点调料跟糖霜,那么……请慢用。” 明月胃里一阵翻涌,偏头看向四周,那些人正用勺儿勺起鲜嫩的血块送入口中,随即就做出享受美味的表情,用红色的舌头舔去唇上残留的血迹。 即便知道这是他们的饮食习惯,就跟人类吃动物一样,但作为一个活人还是忍不住想要发怒。 忽而察觉到有身影靠近……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人面不识徒奈何 赵明月回头就见楼烟逻罔顾鬼面的阻拦一把坐到了他们这桌。 “还真的是明月?”他目光锋利地扫过赵明月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脸色不好,不过可以断定赵明月此刻还是个人,他的眼睛又精明地落在她手背上的黑纹,“哦?你这伤从何而来?” 鬼面:“别浪费时间。” 风凛苑:“不劳您费心。” 鬼面与风凛苑同时说了话,风凛苑抢先将赵明月的手握在手里,不让楼烟逻碰触,而鬼面的手也搭在了楼烟逻的肩膀。 楼烟逻挑眉看了他俩咧嘴一笑,摸了摸鼻子盯着风凛苑看了许久:“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跟明月成亲的人吧?这是带你娘子来异界游玩?” 明月拧眉:“我以为楼公子是子晏的朋友。” “我是他的朋友,但他人已经不在,我们还要继续生活对吧?看你现在已经有了照顾你的人,我想晏王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明月听着这话有些愤怒,可就算她愤怒了又如何,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做了什么楚子晏都看不见听不见。 见她不说话,楼烟逻又看向桌上的食物,朗声一笑:“你们点了这么多好吃的,不介意我们一起吃吧?” “介意。”风凛苑说。 楼烟逻:“是吗?那明月快吃吧。” 他没打算走,似乎是等着她进食。 风凛苑拉着明月的手,看向了一旁的鬼面:“卿爷要吃吗?不如也给你点一份?” 鬼面冷眼瞥向风凛苑,再扫就说了一句“我以为你是子晏的朋友”就没再出声的明月。 她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眼,不指责他把她害成这样,只是面色冷淡得像不认识他。 只是,她来这儿是打算做什么呢?! 鬼面忽而伸手抓住了桌子,冷然一掀,在哐啷的破碎声中他已转身离开霜花楼。 霜花楼的护院一瞧有人敢在这儿滋事,三五个人一起上去想将他拦截,人还没走近就被一股无形的灵压撞飞。 “抱歉抱歉,我朋友打扰你们吃饭了。”楼烟逻跟明月说完笑哈哈起身,路过倒在地上吓懵了打手身上时他蹲下来,大手一扬,那小鬼立刻捂住头喊“大爷饶命”! 楼烟逻噗嗤笑:“我又不打你。”他将一个鼓鼓的钱袋塞入打手怀里还拍了拍,“这是赔款,但首先将我朋友那桌的食物重新上一份。”他目光指向赵明月,“剩下的不够赔你来找我啊,哈哈哈。” 说完起身离去。 那两个小二连忙跑过来对赵明月与风凛苑说:“二位,请移步到别座儿,拉客给您上菜。” 风凛苑拉起明月:“想回去了吧?” 不然还真留下来吃饭?“嗯。” 回去的马车上明月一语不发,也没听风凛苑的闭目养神,而是盯着某一处发呆。 “还想当鬼吗?” “见到那些食物不想,见到鬼面又觉得那些食物没什么。” “就……那么恨他?” “比起我恨他他更恨我,看我这样要死不活的他一定觉得很有趣。” 只是明月想不明白鬼面要这样的乐趣做什么? 风凛苑忽而伸手揉了一下她的额头,明月微微一怔,这举动居然跟楚子晏如此相似。 他笑着说:“明月跟我打个赌吧,你挺过这一关,我帮你当上九曲城的主人。” “……怎么帮?” “我自有我的办法。” 安慰她的吧?看着风凛苑忽而觉得冰凉的心底有丝温暖,以前她都不相信风凛苑,可到了她最艰难的时候,陪在她身旁的人是他。 来了苍元大陆好几年了,大部分都在忙碌,现在回想起来碌碌无为,想要珍惜的人一个都没能守住。 明月并没将风凛苑的话当真。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楚子晏离开两个多月第一次梦见他,他穿着他平日经常穿的素白衣袍,头发规矩束起,撑着一把梅花纸伞走在灰雨蒙蒙的黄泉路上。 “子晏!”她大声地叫他的名字。 他听不见。 忘川雨漫漫,风萧萧兮。 良人一去,不复返。 明月一直从鬼门关追着他到了忘川,可任凭她追着喊着,还是只能看到那素白背影渐行渐远。她叫自己再快点,可脚沉重得怎么都迈不动,最后一把扑倒在地上。 “子晏,你回头看看我呀!” 奈何桥头,三生石旁,撑着梅花纸伞的白衣人终于转过身来…… 可依旧还是个背影! “呜。” 明月猛然醒来,枕头已经湿了。 手里紧紧捏着那块太月玉,呐呐说道: “你一定还没消气对吧?所以这么久才肯入我的梦,却还是不肯让我看你一眼,我也很后悔,为什么会在争吵之后分开……” 所以心里的遗憾如同一个无底的深渊,永远填补不上。 明月走到风华楼的门口,这座城到了半夜依然热闹非凡。 云瑶说:“有些冷,我回去给小主人拿一件衣裳。” 云瑶走后没多久,一群人从门内勾肩搭背走出来,是一些酒客,喝多了将明月一并撞下台阶,但他们几乎没有发现这一点,更或者根本就不在意。 三两个人勾肩搭背往大街上走去,两个相互扶着上了一辆马车。 车夫以为明月是他们一伙儿的,问道:“你走不走,这是最后一趟回黄泉的车了!” 去黄泉的车? 明月没多想就跟着上了车。 车子出了九曲城门飞一般窜出去,瞬间隐没在黑夜里。 中途又停了好几个站,拉了一些新的路人上来。与无数冥界人同一车在黎明前进入黄泉,几经周转,明月到达鬼门关时已经是清晨。 鬼门关早晨格外凄清,城外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都是准备进入鬼门关的人。 果然看到在通过鬼门关的人群之中,有一个撑着纸伞的白色背影,赵明月心笃笃直跳飞快地朝着他飞奔过去! “子晏!” 回头看向她的确实一个陌生惨白的脸孔,是不认识的人,她悻然放了手。 昨晚的梦里是在这儿遇见楚子晏的,原来现实中并没有他。 看着鬼差们将新进的鬼魂带去注册登记,明月失魂落魄独自走在早晨的黄泉路上,终于来到了忘川附近。 忘川水苍茫幽蓝,彼岸花遍地开放。 鬼魂们上望乡台回望曾经生活过的人间,再到三生石前看前世今生,然后拿着投胎文牒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 鬼门关是人化鬼。奈何桥是鬼还人。生死不过轮回。喝下孟婆汤就是永别。 有道是: 奈何桥,路遥迢, 一步三里任逍遥; 忘川河,千年舍, 人面不识徒奈何。 只是到了奈何桥,也看不见楚子晏。 赵明月站在血红的曼珠沙华之间,许久不动,仿佛成了一尊望夫石。 许久之后身后传来一声:“还真的是她!” 明月并不知道这句话是对她说的,直到说这话的人站到了她的面前,挑衅地笑着说:“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 明月才认出,那天她带着楚子晏从冥界桃花林出来,拦截她马车的夜叉鬼就是眼前这个人。 夜叉身后依旧跟着两个小夜叉,其中一个那天也在场,另一个明月没见过。 母夜叉问道:“怎么?九曲城的主人难道贵人多忘事把我们给忘了?” 明月心情很低落,现在的她也不能跟这些妖鬼起冲突,打不过。 所以只是抱拳做礼:“告辞。” 还没走几步就被一根铁叉拦住了去路:“不许走!” “还有事?” “你们九曲城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打败了封冰?” 原来是跟西北雪族人有关,不知道她跟封冰是什么关系,但从她仇视的眼神里,显然是替封冰打抱不平的。 “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封冰进攻我们九曲城的时候也是抱着必胜的信念,只不过没能如愿罢了。” 虽然她这个城主当得不正直,而且随时有被赶走的可能,不过至少这冥界有不少人知道,她就是九曲城的新主人。 如果不是鬼面从中作梗,她应该是能以这个身份在黄泉立足的。 只是现在说这些好像没什么用。 那母夜叉看着她目光阴冷,也不好正面冲突,就说了一句:“既然你们这么厉害,那我要跟你决斗!” “抱歉,今日还有事,改天有时间再约。” 明月绕过她的铁叉,那母夜叉根本就没打算放她走,铁叉一震充满煞气直接朝她打来。 原本是要逼明月出手。 但现在的明月哪吃得住这一招,一下就被打飞到彼岸花丛,轰飞无数红色的花瓣,虽然已经强忍,但嘴角还是有鲜血溢出来。 母夜叉愣了半晌,她是施了力道但也不至于会被打飞才对! 这狡猾的丫头装的吗? 但看到明月嘴角的鲜血她顿时双眼发光,这家伙身上必然有伤,而且……她身上有鲜血的味道?! “你是个人类?!”她握着钢叉朝明月走近,有些兴奋地上下看着她,尖锐的三叉直指明月的脖子。“从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不对劲,果真是个人类!哈哈……” 明月垂眸看着锋利的钢叉一眼:“就算是个人类但也是九曲城的主人,这一点还需要我请鬼川再来证明一次?” 第二百五十三章 鬼魂石腹地 上次看到他们对鬼川有畏惧,此时只能再将鬼川拿出来震慑。 母夜叉有所迟疑,但很快就无所谓笑了:“闯入黄泉的人类很容易就有个三长两短的。而且鬼川大人也见过,很多阴阳师在黄泉尸骨无存的例子。” 母夜叉生性很凶残,没给什么商量的余地钢叉就要刺下。 “纳摹大人!”一旁的小夜叉拉住了她,低声说,“就算她是个人类,但她可是九曲城的人,您这样的话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纳摹挑眉冷笑:“也对,你们去巡逻吧,我要跟九曲城主单独待一会儿。” 那小夜叉一愣,看看赵明月还是觉得不妥:“纳摹大人……” 啪 纳摹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本大人让你去办事,你还在此磨磨蹭蹭,嗯?!” 另外一个明月没见过的小夜叉比较圆滑识相,立刻道:“纳摹大人,我与陀泽这就去巡逻!” 说完拉着陀泽就走。 母夜叉纳摹脑袋动了动,看着明月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然后一把将赵明月从地上拽了起来就走。 路上明月也见过那么几个人,但都是鬼族,只要他们知道她是个人类,或许在他们手上的下场跟在纳摹手上相去无几。纳摹也没给她求救的机会,带着她通过了几个传送点来到桃芷山。 桃芷山在冥河的下游,这里山脉如链呈紫红色,在山脚长着一些桃树,正是桃子成熟的季节,能看见几只冥界的猴子在摘桃,见到有人过来,立刻窜到了树叶密集的地方。 纳摹将明月带到桃芷山下靠近冥河的地方随手一丢。 “这里背靠桃芷山,前边有冥河之水,小城主觉得怎样?” 明月知道自己大概是凶多吉少,以她现在的状况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这母夜叉。 “风景不错。” “那做为你的坟地风水也还过去的吧?” “纳摹大人大概还不知道,我们九曲城人才济济,不论我是生还是死他们都能找到我,而且必然也会有办法找到凶手。” “哈哈哈哈……”纳摹疯狂地笑起来,“前夜叉鬼统领在冥界也算小有威望,不过失踪了三百年也没被人发现。还有一只勾引封冰大人的兔子精,当时可是冥界的美人,把冥界的男人眯得晕头转向,不过失踪两百年了至今无人找到,你知道为什么吗?” 纳摹一脸的邪恶,得意而又残忍。 既然她故意将她带到这个地方来,那么原因肯定是跟地点有关? 这桃芷山还是冥河有什么璇玑吗? 似乎看出明月的猜测,纳摹笑道:“对,这里有个洞,洞内是净空之界,在里边无法施展任何术法,所有的气息都会被掩盖,当年战乱之时我呆在洞里连乌蛮都找不到,就算你们九曲城的人有千里眼顺风耳通天鼻……都没用!” 那个洞位于河边的崖壁,后边有几块大石,若不是无意摔下去没人愿意去靠近,因为很容易就掉入冥河中。山洞下方是冥河的一个落差点,能听见轰鸣的水声。 这确实是个关人的好地方。 明月点开掌心的未央花想与外界联系,可因为她没有了修为连未央花也不能使用。 “所以,你将这里当成了杀人的场地?” “你应该荣幸你即将成为下一个。” “我身手那么弱,纳摹大人又何必给我这么高的待遇?” “你再弱也是九曲城的主人!当时你们杀封冰大人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而且,我还会给你一个礼物……” 呲!! 她的铁叉残忍刺入赵明月腿。 “呃……”明月痛喊一声,紧紧抓着腿忍着继续的叫喊,可依旧疼得一身的冷汗。 “哈哈哈哈……”纳摹见状又插了几下。“这样你就必死无疑,但又不会很快死去,人类啊,你就尝尝濒临死亡的滋味吧。” 说完将赵明月往那洞内丢了下去。 山洞入口很小,两个大人不能并行,明月落下去时身体不停撞上洞壁,大约数米之后就开始开阔了些,坠落到洞底也就宽敞了。 这洞呈倒立长颈漏斗的形状。 好在入口窄小能撞击缓冲,不然这几丈的高度就算纳摹没直接打死她,她也有可能摔死。 纳摹的声音从洞口悠远传来:“希望你听不见我说的话,直接摔死还能少受罪,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听见,因为活着才能感觉到痛苦,哈哈哈……好好享受你人生的最后一刻吧。” 声音回荡了一会儿彻底消失。 洞内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能闻到洞内潮湿的气味,还有自己腿上的血腥味。 不过这母夜叉虽然凶残,但脑子却不够灵光,她身上的乾坤袋还在。 乾坤袋里有照明用的夜光灯、药品、衣物还有她的挽歌剑等等。 这些出行必备楚子晏曾一件一件帮她装进来过,这盏夜光灯也是他给的。 夜光灯之下的洞府里堆着好几具白骨,看来纳摹暗杀的不仅只有她口中的那两个,这些骨架不仅有人骨也有妖骨。 确定周围没有活物或攻击性的灵物,赵明月放下夜光灯。 手上的鲜血在夜光珠上染了血渍,她默默用衣袖擦了又擦,再将夜光灯放到一旁照明。 腿上被母夜叉刺穿的伤口很疼,但这种疼痛对赵明月而言却不是那么难忍,反而给了她几丝清醒。 她熟练地给自己止血,上药,绑上纱布。坐着恢复了一些体力,她提着灯吃力站起来,脚踝的剧痛让她哆嗦了一声,狠狠地咬住了下嘴唇。 这洞穴的入口虽几乎是垂直而下,洞内却横着朝山体内部延伸。 赵明月扶着墙艰难挪动着步伐朝洞内走去。 洞内除了地上的骨头之外连只蝙蝠都没有。 难道当初被丢入这洞里的人就没一个能走出去? 只是就算死了,死魂也会飘出洞外才对。 只是这些人居然消失了几百年都不曾被人找到。 这不是有些奇怪吗? 而且地上的尸骨有些奇怪,居然没有一具是靠着洞壁的,且所有头骨都列成碎片。 按常理说如果被困死,到了濒临死亡的虚弱时至少会靠着墙,但地上的尸体几乎都集中在地板上中央,远离两边的洞壁,推成了整齐的一排。 纳摹到底将多少人丢在里边? 赵明月继续艰难往里走了大约六七十米,顿时苦涩一笑,这老天是要亡她了。 前方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将岩洞切断,沟壑大约十米或是更宽。 到目前为止,跳远的世界纪录貌似是鲍威尔创造的8.95米,阴阳师在没有法力或修为的状态之下,要越过眼前这个坑哪怕是鲍威尔俯身也是白瞎。 何况她现在这个模样? 沟壑大约二十米长,左右能看到尽头,但岩壁光滑没有落脚点,没办法沿着洞爬出去。 明月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往沟壑里丢。 这个倒不是无底洞,只是十几秒之后才听到回音的深度不言而喻。 颓然沿着洞壁坐了下来,明月实在没力气再走,后脑靠着岩洞闭目喘息。 就两个多月之前她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如今被送到这进退不得的空间,反而满脑子都是要出去的办法。 只是绞尽脑汁也无计可施。 她现在也没灵力,察觉不到纳摹说的这洞内无法施展术法的情况,要凭借这副身体往前走完全不可能,要从窄小如同深井的入口出去也不可能。 唯一一个生存的希望就是…… 她乾坤袋内还剩下最后一颗鬼面的信号弹。 当初在阿鼻道他给她求救用,后来在空桑她用了一回,莲香占用这具身体时又用了一回,这最后一颗她居然一直留着。 但她不想用,她有种死也不向他求助的自尊心。 把她变成今天这模样的人是他,她该恨之入骨却奈何不了的人,她气他猖獗残忍的同时又恨自己无用。 要不……她就这么消失吧? 消极的思想钻出倏然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赵明月你真要那么窝囊吗?! 正懊恼之余…… 身后忽而传来轻微的响动,仿佛是有人隔着沙发靠背轻推了她一下。 明月猛然回身。 确是什么都没有的。 刚又想靠回去,一种直觉让她骤然再次回头,不觉倒抽一口气。 就在她靠着的洞壁之内,有一个黑色的手伸过来…… 是伸过来的,但却并没能伸出岩壁,明月提起夜光灯凑近岩壁一瞧,胆子不小的她也微微愕然。 这洞壁看起来跟普通的没区别,但灯光一照,视线能透过灰暗的岩层看到看到里边黑暗的影子。 影子有人的轮廓也有动物的轮廓,他们的影子比岩层更黑暗,像是用黑色大理石雕刻成的,只是即便如此漆黑,但依旧能辨认出他们狰狞的面容。 他们看着似乎不动,仔细辨认又似乎正慢慢朝她移动过来,再仔细看不过又是静止不动的。 这就是这些骨头不靠近岩壁的原因? 还是说,被送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魂魄逃离出去,原因是都被吸入岩壁之中了? 明月忽而想起阴阳异录之中有记载,在冥界有一种石头叫“鬼魂石”,这种石头能克仙力也被称为“淬仙石”。魔界有不少兵器是用鬼魂石提炼,这种武器更能抵抗仙法之力。 当然也有一些鬼术所用法器也是这东西所制,比如捆仙链,套仙锁等等。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失去的恐慌(三更) 估计,这些石头就是由这些被困的魂魄化成的。 这岩洞确实诡异的很,在洞内无法施展术法,岩层之中又孕育鬼魂石。果然纳摹找到了一个属于冥界的“琅嬛福地”。 里头有些憋闷,明月又走回了入口下方,看着上方窄小的洞口许久,终于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发射信号弹。 宁死不屈! 死也不愿意求鬼面。 也没有力气再走了,除了腿上纳摹制造的伤口之外,摔下来崴到的脚也已经肿得塞满布鞋,没办法继续着地走,只能又坐下来将鞋子脱掉。 她嘴里不喊疼,但身体已经疼得一头的汗。 努力将伤腿伸直,闷哼一声靠回洞壁大口喘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不知是饥渴还是受伤的原因,越发觉得身上乏力无比。 这岩层还有吸食魂魄的力量? 赵明月爬向地面,在夜光珠的照耀下,地板的岩层里也有着那些黑色的鬼魂石,显然那些尸骨之所以会整齐排在中间,并不是因为避开洞壁,这洞内四周都一样,避无可避。 既然避无可避,那在哪儿都一样了…… 很多人身陷此处都是一失踪就是几百年没人找到,估计也没人能找到她了吧? 子晏,看来树死藤枯,我可能也挨不过这一关,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你会小瞧我吗? 你会不会觉得我没用? 会不会觉得我是想逃避现实,故意选择了妥协?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尽力没有,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过得跟现在这样艰难,我已经很累了子晏,我能休息一会儿吗? 下一辈子再来遇见你,可好? 明月终于忍不住抽泣一声:“子晏,我真的很想你,我现在很不好,你来抱抱我……只是在梦里也可以咳咳……” 说着猛然剧烈咳嗽,体内的毒血又爆发她呼吸不过来,捂着胸口倒地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楚子晏,让我再见你一次吧,哪怕是在梦里…… 黄泉的夜幽暗苍茫,桃芷山冷冷清清,一群泼猴偶尔吱吱叫着,堕羽灵守卫偶尔巡逻走过,他们长着人的模样,身后有一对紫色的羽翼,脚不沾地幽幽飞过桃芷山。 “堕羽灵!” 一声叫唤让几个堕羽灵守卫回过身去,看见来着立刻拱手行礼。 “鬼川大人有何吩咐?” “你们可见过……”一个人类,这么问会不会太唐突?鬼川有些不爽,“你们可看到九曲城的城主?” “那位新上任的大人吗?我等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该死的,很多人都是知道九曲城有一位新城主,但绝大部分都不认识赵明月。 “那有没遇见一个闻起来很香呃该死的……就是你有没见到一个人类在黄泉里走动?” “倒是见了几个来执法的阴阳师,我等盘问过他们分明名为……” 堕羽灵说了名字与模样特征,都不像是在描述赵明月。 “算了算了,滚吧!” “是,大人。” “回来!” “大人还有何吩咐?” “若是看到一个大约这么高,模样清秀的女人立刻与我禀报,不,见到的所有人类都给我扣下来!” “是,大人。” 人界,黄泉都找了个遍没有赵明月的下落。 生不见人死不见魂! 或许……夜十的守墓灯能寻得到她。 风凛苑瞬间来到了南山,但庄石秀告诉他:“首尊正在修行,不方便见客,阁下先回去吧。” 这夜十最近怎么突然就这么忙了? 风凛苑淡淡一笑:“既然如此,请你帮我转告你们首尊,说赵明月死了,请他得空来收尸,顺便念一道往生咒。” 庄石秀一愣:“明月……请稍等!” 夜十瞬息出现在了风凛苑面前,提着他衣襟:“你说什么?赵明月怎么了?” 死了? 这怎么可能! 看风凛苑一脸淡淡嘲讽的笑意。 夜十猛然松开了他的手:“赵明月不可能会死。” “原来你还在意?作为明月至交好友,至少该知我无事不登三宝殿必然事关明月才来找你,你居然谢客?呵。” “别废话,明月到底如何了?” 若不是为了明月,风凛苑还真不想搭理此人:“失踪了。” “……”夜十脸上有说不出的表情,心里明白风凛苑现在会找到他必然事先已经寻过,“又是因为楚子晏寻死觅活去了?” 风凛苑看着有些陌生的夜十,忽而轻声一笑:“夜十?” 夜十腮帮子一紧。 风凛苑眼中多了一丝无奈,赵明月呀,你掏心窝子对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可怜的丫头。 到头来你还剩下些什么? “明月在你心中究竟是什么模样?” 在风凛苑凝视之下夜十有些无处遁形的羞愧,深呼吸说:“抱歉,我带情绪了,明月什么时候不见的,在哪儿失踪的?” 风凛苑将事情跟他说了一遍,顺带也说了关于明月现在的身体状况。 “修为被废,体内有乌蛮血毒,只怕你以为死不了的赵明月这次凶多吉少。” 夜十面色又恢复到了方才刚冲出来那惊恐的模样,心脏笃笃跳得发疼,其他任何话他都不想说,此刻没有什么比她活着更重要。 只是,就算夜十拿了守墓灯,也找不到明月的下落。 风凛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悲伤,或许遗憾占了更大的成分,两天了,人间黄泉没有任何赵明月的音讯。 依旧生不见人死不见魂。 风凛苑走进风华楼的梅园,与鬼面打了一个面罩,两人对望须臾,风凛苑朝他走近两步:“王来九曲城赏梅?可惜啊花开的时候不来,花谢了来有何用?” “你究竟是何人?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他已经被这桃花妖含沙射影骂过很多回。 “在下又不戴面具,王不是一目了然知道我是谁?面孔可以用面具遮蔽,心却不能。有些人交往交的是表皮,有些人交往掏的是心窝,往往交心的人最笨,最没好下场。” 即便他每一句话都是含沙射影,鬼面没有回答也不能回答,作势要离去。 从风凛苑是身边走过时,听到他悠悠问了一句:“鬼王大人一直如此吗?” 鬼面脚步停下来。 风凛苑声音逐渐冰冷:“对儿女情如此,对手足情亦是如此吗?” 鬼面慢慢回过头来,风凛苑的背影肃然,他始终没能看透风凛苑的心思。 “你若知道我是谁,却对赵明月守口如瓶又有何企图?” “企图?”风凛苑回过头来已经又是漫不经心的笑意,“若是我说喜欢她想娶她为妻呢?” 瞬间一股黑压压的灵压将风凛苑撞上墙壁,鬼面凌空一抓,风凛苑就被无形地掐着脖子往上提,双脚离开了地面。 可风凛苑一点都不介意,即便面部被掐得有些变形却大笑:“我的鬼王大人,这是为何呀?咳,呵呵呵,晏王已死,我又用过大红花轿抬过她……我做她的人有何不……” 后边的话说不出来了,脖子几乎被掐断。 一张风情绝代的脸扭曲涨红,吃力地挤出断续的话语:“反正……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把她……身边的人……都杀干净……你就舒服了……” 脑子缺氧嗡嗡作响。 还以为自己真得给这家伙杀死,但双眼发黑之际他从墙壁上摔下来。 鬼面冰冷的声音也显得有些遥远:“别想了,她已经回去。” 回去? “咳,咳咳咳……”风凛苑大口呼吸,“你知道她去了哪儿?” “……”其实他也不确定。 风凛苑死性不改又嘲笑道:“若是你确定又怎么会以鬼王的身份去殷殿那下了命令?派遣所有影鬼密卫搜她的下落。” “后夕昼!”一个低沉略带责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疾步而来,“你……你居然出手伤了殷广禹?” 一直都倜傥不羁的楼烟逻显得不悦:“这种敏感时期你居然如此乱了方寸,就为了寻一个赵明月你打乱我们所有的计划!” 说着才看见了一旁的风凛苑,面色一凛。 鬼面也冷眼看过去:“你还不快滚。” 风凛苑退下。 后夕昼才继续说道:“殷广禹那家伙表面正值,背地里早就等着乌蛮出现投诚,早该把他杀了免得乱了民心!” “他这个样子我们是第一天知道?不是你说要等待时机?” 并不是第一天知道,只是他想用人殷广禹却跟他打太极迟迟不给他派人,他直接就废了他一只眼睛。 “现在就是我的时机,此后我回到原来的位置正面出击,我们的计划原本就是如此。” “分明还不是时候!上次突然袭击幽冥圣域为的也是拿地魂丹救赵明月,对吧?!” 上次在霜花楼看赵明月的身上有鬼化现象,他就觉得奇怪,回去查了才知道,赵明月被后夕昼废了修为,后边又无缘无故地鬼化,可此事后夕昼居然瞒着他。 后夕昼:“那要等到何时?我要杀了乌蛮现在就杀掉!” “杀得了吗?我们连他在何处都不确定,你这样站出来等于将自己当成靶子亮给他看。” “靶子又如何?潜伏那么多年不也没有进展?” 楼烟逻深吸想揍他,但事情已经发生揍也没用:“你打算瞒我到何时?” 鬼面直视他:“瞒你何事?” “赵明月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他不肯回答。 “夕昼……”楼烟逻揪着头发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好吧,之前你跟赵明月如何我不管,但现在那女人直接乱了你的心智,已经严重影响我们计划了,你若是想要留下她我也没不答应……” “我不会留下她。” 第二百五十五章 杀了我治愈我 “我不会留下她。” “……那你又是废她修为又是劳师动众找人到底是为何?就那么喜欢那个人类丫头?” “不喜欢。是我导致她变成今日这般心中有些愧疚。” “愧疚能让你不惜坏了我们的计划去补偿?” 后夕昼面色一凛,沉声道:“计划与原来无异,与其让殷广禹无为之治执掌鬼族,不如我早些回去。” 他还能说什么呢? “罢了,事已至此,我也不能与你经常往来,日后你定要多加小心,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先。” “嗯。” 楼烟逻唉声叹气,最后还忍不住问:“那人找到了没?” 后夕昼身体一梗,摇头。 “你看着办吧,看着办……”他撒手不管了,也管不了!楼烟逻恨铁不成钢地走掉了。 后夕昼一走,风凛苑随后进来。 还真是不怕死的家伙。 他刚要开口,后夕昼冷斥:“今日再与我说一句,必死无疑。” 他可不是说说而已,风凛苑这回折身就走了出去。 风凛苑也从风华楼消失了。 打伤殷广禹的举动是有些冲动,但他也不是全然没分寸,这些年他在殷广禹身边安插的心腹不止一个两个,在这朝野之上他的力量早已经渗透大半。 而且,除了殷广禹的心腹之外,那些中间派知道他后夕昼回来,又有几个敢于忤逆他选择殷广禹那虚伪的草包? 如今他的举动,即便引来了内部的混乱,但都在能控制范围之内。 后夕昼刚平复了一场争议从幽都大殿走出来,对随从的人挥手让他们下去。 鬼川此时进来禀报:“王,还是没寻得小城主的下落,会不会已经魂飞魄散了?” 话音未落被后夕昼面具之后一双冷眼看过来。 他连忙道:“属下再去找!” 鬼川忙不迭又跑了出去。 即便魂飞魄散至少尸体也在,这要是弄出个血腥味他还能找不到? 查到她坐车去了鬼门关然后去了忘川,是想去找楚子晏? 这都过了多久还是那么冥顽不灵。 “滚出来。”后夕昼忽而冷声说道。 躲在墙角鬼祟的夜叉鬼颤颤巍巍走出来,虽然担心鬼王会一手怕死他,但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跪下来。 “小的陀泽叩见鬼王。” 后夕昼居高临下看着他:“鬼鬼祟祟在那作甚?” “小的其实是想找鬼川大人……”在后夕昼冰冷的眼神之下他又连忙说,“是有重要的情报,鬼川大人要找的人小的也许知道在哪儿。” 后夕昼身体一震:“说!” 陀泽是纳摹的手下,一直对纳摹的处事方式不大认同,所以将那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后夕昼。 三百年前他刚在鬼界当差,进入夜叉鬼的队伍,无意中看到纳摹将前夜叉鬼统领丢入桃芷山山洞,后来统领失踪纳摹接任新统领之位。 陀泽虽然知道那个秘密,但一直没敢说。 忍气吞声三百年,近日又见鬼川大人在寻九曲城城主,他便决定揭发纳摹,并将后夕昼带到了桃芷山的岩洞…… 赵明月确信不是自己眼花,原来不是岩层内的黑色魂魄石要冲出来,而是两面的洞壁在不断地靠近。 洞穴两侧从一开始张手不能碰触,到此刻只剩下两人并行的宽度。 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白骨会整齐堆积在过道中央,是被两侧的岩壁给挤压到中间堆积的。 不过闭合得应该不会很严实,至少那些骨架除了头骨碎裂之外,其他骨头没碎成渣。 看来在这儿的人多半是被挤压死的。 所以洞中那个沟壑就是为了避开挤压而造的? 可造得那么深谁敢往下跳? 不往下跳就得被压死?到底是选择被压死还是摔死? 明月心里想了很多,但实际什么都做不了,她连爬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似乎是伤口愈合得不好所以烧得有些打摆子,连眼睛都看不清……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再不求救她真的会死。 迟钝的目光再次看向手里的信号弹。 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皮灼烧而沉重。 却始终没按下那个信号…… 不久之后鬼面进入洞中。 浑身是血的赵明月趴在地上动也不动,脱口而出的呼唤竟然也卡在了他的喉咙,叫不出来上前去将她翻起托在臂弯。 活的…… 因为身体有温度,可温度高得下人! 黑色的尸纹已经蔓延到了侧脸,脸上是病态的红,嘴唇干裂出血,呼吸微乎其微,已经奄奄一息了。 更讽刺的是…… 她手里还软软攥着一管信号弹。 这洞内能吞噬所有灵力,所以他凭借她脚上的替命锁也找不到她,可信号弹却不是术法所造所以只要她按下,他必然就会知道她在哪儿。 但她没有这么做。 他到底把她伤得多重,才让她变成这样也不愿意向他求救。 “赵明月!”咬牙喊了一声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恐慌,从来不曾如此恐慌过,“明月……” 这个声音…… 这个怀抱…… 久违了。 即便只是做梦,可是……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后夕昼身体猛然一僵,她醒了?他不敢动,抱着她的双臂僵硬。 听着她虚软地说:“子晏……我可能撑不住了,心太疼,身体也疼,我真的太疼了,能……放弃一次吗?” 她何曾是轻易放弃的人? 不到绝望赵明月又如何能这般? 后夕昼抱紧她软弱滚烫的身子,不点头也不摇头。 “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说话……其实进来这里之前,我第一次梦见了你,我从鬼门关追着你到忘川,可无论怎么叫你都不肯回头……我去了幽都,看到新进的鬼魂很可怜,很担心你也那样可怜……” “你果真还在恼我,所以才不肯托梦对吧……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可我还是喜欢你……最后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好,明月说的都好。” 赵明月身子僵硬了一下,忽而破涕为笑:“你跟我说话了……看来你真的愿意原谅我……” “我说过无论明月做什么我都会原谅,明月……对不住。” 赵明月忽而不说话,努力从他怀里退开。 后夕昼不让,还是将她抱在怀里。 明月没了力气身体又垮下去:“不是……子晏从不道歉,你不是我的子晏……” 原来,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但他从来不曾道歉。 “我是明月的子晏。” “……那你说,我们拜堂的时间是哪一天?” 后夕昼深呼吸:“……纪元六百二十二年正月二十九。” “呵,呵呵……”明月笑起来像哭,“嗯,那你是子晏……即便你不让我看一眼也没关系……谢谢你……能来送我……”明月的脑袋颓然倒向他的脖子。 后夕昼将她从怀里拉开:“不能!” 明月快要闭上的眼睛的就要合上又被他摇醒。 “明月不是问,你能不能放弃一次?不能!我不答应听见了吗?明月要好好活着……” 模糊的视线里,楚子晏清隽的面容慢慢浮现。 眉目如画,高鼻如山,唇若花瓣,一点也没变…… 赵明月努力睁开眼睛看,他依旧还在眼前,只是表情有些着急的样子,她笑得眼角流下泪水,抬手去触碰他的脸颊。 微凉细腻的触觉一如往昔,真实而美好。 “子晏?” “……嗯。” “子晏。” “嗯。” “……真好,我终于听见你了。” “所以明月不许放弃,嗯?我在明月也要在,听见了吗?”后夕昼从乾坤袋内取出丹药喂入她的口中,“可能咽得下去?” 她动了动嘴唇,吞咽不下。 后夕昼覆上她的唇一口真气将丹药送下去,然后离开她的唇。 明月软软的挽留…… 软弱的力道还是让后夕昼一怔。 哪怕最后一次。 “想吻你……”明月气若游丝。 后夕昼凝望了她苍白的容颜许久,终于拧眉埋头吻了她的唇,并不敢太用力,但也舍不得分开,轻贴着她滚烫的唇瓣心如刀绞。 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只是将她抱了起来。 洞穴已经挤压得不能横抱着她通过,出口也不能将她这么抱着上去。 在人界存在了很多奇景幻境,在冥界则存在无极空境,这洞穴就是其中一个,后来被直接利用做了牢房。 冥界的牢房与地狱的概念不同。 人类常说都是,死后善人上天堂,恶人下地狱。 其实这个理解并不正确,人死后绝大部分要下的是黄泉界,只是恶人进了黄泉就会被送入地狱接受惩罚,善人进了黄泉则拿了投胎的文牒前往忘川奈何桥转世投胎。 至于能上天堂的则是修炼成仙的人类。 可他们所谓天堂的真符灵动界,一样存在善恶,所以必然存在法则,法则之下天兵、天牢、轮回台等等都是统治者的暴力机构。 当然天界也有被送入八热地狱的仙神。 所以,地狱可以说是六界的重型监狱。 而这个无极空境只是黄泉单纯的一个惩治工具。很多年前黄泉界有一只邪兽叫尨豸,九头九尾力拔山河,为了削弱其力量就将关入此地,所以此地就被称为尨豸狱。 第二百五十六章 逢面相识徒奈何 当初只是想要驯服这邪兽,没想这空境的岩层是“吸魂岩”,尨豸的魂魄被吸入岩层之内形成了“鬼魂石”,有镇压仙神之力。 有鬼魔发现了这样的魂石,便利用它打造大量的兵器对天界发动过一场战争,这就是三千年前著名的“尨豸魂战役”。 当年有位天神被抓到冥界被关入了尨豸狱,前来营救他的陵光神君也被带入了尨豸狱,可陵光神君那家伙虽然法力被削弱,却还是将尨豸狱的整个山脉给打穿,硬是救出了同伴。 再后来,黄泉界发生了地陷,山河移位,尨豸狱也随之消失。 不久之后乌蛮入侵,黄泉界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尨豸狱也逐渐被人遗忘。 没想到却让一个夜叉鬼无意中找到。 所以既然是尨豸狱,那应该还有一道被陵光神君斩出的裂缝。 后夕昼将赵明月背在背后,沿着窄小的洞穴往里走。 他还是第一次背明月。 她比他想的轻很多,像随时会从他背后消散,可背着她心却很沉,沉得一直往下坠。 当初赵明月背着楚子晏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 他不知道。 但她一定很吃力,因为他能听见她当时沉重的喘息,看见她汗湿的鬓角,可就是那小小的肩膀,瘦弱的背支撑了过楚子晏冰冷的生命。 曾经那个用尽全力去背负他的人儿,此刻滚烫地烙在他的背后。 洞内太过安静,静得听不见她的呼吸。 “……明月。” 终于明白那日在无月岛的修罗巢穴,她为什么不时叫他的名字,因为害怕他会死。 背后的明月许久才传来悠长的呼吸。 “……我听得见,别害怕,我不会死。” 那楚子晏死了,她又多害怕? 忽而觉得心脏被水淹没,一片窒息。 后夕昼大步向前。 明月贴着他耳朵低声断断续续地说:“子晏我很矛盾……” “为何?” “我……有鬼面的,求救信号……我变成这样都是,拜他所赐……分明……很讨厌他……可我却知道,只要我向他求救……他一定会来,呜,呜。” 说着她忍不住抽泣,像在梦中呓语。 “可就是因为知道他会来,我想拿生命去反抗他……可是我知道他一定会来……为什么……分明我讨厌他,他也讨厌我的……” 后夕昼牙关一紧。 他知道明月的意识并不是很清醒,此刻她认定是在梦里,认定他就是楚子晏,所以无限眷恋而依赖地抱着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耳边低声哭泣…… 她的体温很高,烙得他血肉灼痛,交叉在身前的左手都是黑色的纹路,刺痛了他的双眼。 赵明月,如果知道废你修为会让你变成这样,我定然不会动你。 “他……不讨厌你。” 说完踩着一堆白骨前行。 面前一条深长的沟壑,就是当年陵光神君劈开的裂缝。即便两侧的岩层靠近,但沟壑却没有发生变化。 他看了对面的洞穴,再低头看沟壑。将明月从背后抱到怀中,他取出一把长剑,纵身往下一跃。 剑划着沟壑岩层冒出电光石火。 即便身上的力量被抑制,但后夕昼还有一个常人所不能及的身体素质,借助剑与非常人的视力,踩着凸起的石头往下跳跃。 洞底也有些遗骸,估计是逃亡的人从上边坠下身亡的。 看来这个洞里藏了不少人。 后夕昼看了一眼怀中的明月,丹药似乎起了些作用,她呼吸稍微均匀了一些。 如今的尨豸狱一面朝向冥河,一面朝向桃芷山,他现在所走的方向是前往桃芷山另一侧。 一路可见些许遗骸,岩层之内有些被石化的魂魄。 这是个鬼魂石沉积的地方。 夜光珠在漆黑的底下只能照出一个半圆的亮度,白色的光源之内是后夕昼背着明月前行的身影。 走了许久,黑洞洞的高空照耀下几束金色的天光,一株枯萎的老树盘根错节浮在半空,光秃秃的树枝与树根纵横交错,被天光照得发白,结构如同人的大脑。 在黄泉这样的死魂界是看不到阳光的,这是幻象。 当他们走近,老树的枝桠忽而开出一朵白色的小花,随着他们越走越近,枝头上的花越开越多,一朵一朵慢慢开满枝头。 光秃的枝桠白花簇拥,在梨白的花丛之间有嫩绿树叶。 风起时,花瓣迎面而来。 当他走到树荫下,树上的花却已然消失,像经历了一场季节的更替,绿枝繁茂,枝头刮着金灿灿的梨子。 后夕昼脚步骤然停下。 这是晏王府内静安殿的梨树。 梨树之下,一位白衣公子坐在石桌旁,安静翻阅放在桌上的书卷。 小小少年端着一碗银耳梨糖水跨入院门清脆喊:“殿下!” 白衣公子闻声抬起头来…… 黑发如漆,眉目如画,嘴唇吟着浅淡的微笑,这风骨如莲亦如雪的人,是楚子晏。 这是赵明月的意识所凝结成的幻象。 只是后夕昼没想到,明月眼中的楚子晏居然是如此美好的模样。 美好到他看着也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明月打开房门满眼喜悦,温润晨光里书院石榴花旁的楚子晏,能回眸一笑凝风景入画。 空桑客栈里的地铺,楚子晏钻入她的被窝里,她惊讶回头看到的楚子晏是楚楚动人。她嘴里说着“你还没完了?”背对着他躺下时嘴角扬起的是羞涩与喜悦的笑意。 可……原来两人吵架的时候,楚子晏在明月面前是如此冰冷而固执,眼神没给她留一点余地,一直都是那么有恃无恐。 可他却说着……无论明月做错什么我都会原谅。 即便曾那么冷漠伤人的他,当他说这句话时,他在明月眼中依旧那么诚挚值得被信赖。 那天明月问“殿下还记得广陵的行宫吗?” “记得。” “明日申时,我在广陵行宫等你。” 原来那一天,她那么真诚与期待的为他红妆描眉盛装等候,换来的是空空的回应。回到晏王府看到他与楼烟岚后她躲到墙角哭泣,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 “还以为你不打算再进这个门。” 他一步一步设计让她喜欢上他,又一步一步设计推开她。 她给他誓死的守护,毫无保留的喜欢,从不猜忌的信赖。 ……“不管去到哪里,子晏,我守护着你。” 他给她的,是在她最接近幸福的时刻一场天崩地裂的死别。 然后……再挑断她的经脉废她修为,以至于将她推到死亡的边缘,她还在梦里哭着说:“子晏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如果赵明月就这么死去…… 呵,哈哈哈哈哈…… 后夕昼双目炽热,一把挥断面前一切如梦幻泡影的幻境,挥断这一个个如同鞭笞他心脏的画面。 如果这世上没有了赵明月!!! 呵呵。 ……“你心里除了自己谁都没有,你根本没有真心,你这个自私鬼根本就不配被我喜欢,从现在开始我讨厌你……讨厌你。” 明月说得对,我没有真心! 鬼面一剑劈开桃芷山,如同劈开自己的心脏,如同他残忍劈开的赵明月的心脏…… 天崩地裂,桃芷山震塌。 周围的堕羽灵守卫飞来时,就看到一个黑影闪身消失在了飞扬土石之中。 人界仙南山。 夜十没有找到赵明月,失了魂一般走回夜十神殿,倪往前来询问:“夜十,可找到了明月?” 夜十听不见只是喃喃说:“这算什么……赵明月怎么可能会死……” “你说什么?!明月……死了?”倪往上前拦住夜十。 夜十这才抬起眼睛看她,短促地笑了:“嗯,是我提议让她去黄泉的,我多么聪明啊……可为什么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木然绕过了倪往沿着空荡的走廊,走回了书房。 明月很喜欢这个房间,夏天的雨后从窗户可能看到云海瀑布,那天看到时他该把明月带过来看看的,她一定很喜欢…… “看你这样,难道赵明月真的死了吗?”身后传来不痛不痒的询问。 夜十背部一僵猛然转身将身后的人撞在墙壁上,书架上的书哗啦掉下来,他咬牙切齿:“你骗我!你TM骗我!” “我就是你……我如何会骗你!” “即便是同一个神座,你是初代我是千代,你是你我是我!” “我们永远是一体的,只是暂时分开了而已,我就是你的过去,否则我们的心结为何是一样的?我不会骗我自己……” 叩叩叩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首尊大人,明月回来了!”庄石秀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明月回来了?! 夜十立刻飞奔出去。 明月是回来了,但却不是自己回来的。 鬼面抱着赵明月站在夜十神殿内,脸上的面具依旧冰冷决然。 明月情况很糟。 身上正在鬼化,像在燃烧释放着黑色的粒子,半边的身子已经鬼化完成,还有一半正在被逐渐入侵。 夜十不知她为何会是这样半身先鬼化的状态,但即便只是半身,她也已经是奄奄一息生命垂危。 夜十更不明白,为什么鬼面会将她带到这儿?他怒视着鬼面。 后夕昼道:“你不是神吗?救活她。”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初代与千代夜十 夜十冷声说道:“你把她弄成这样不就是想让她死?” “她身体里有太阴灵犀与乌蛮血毒。”鬼面说完将昏迷不醒的明月放在了椅子上,“她服用过九转护魂丹、地魂丹、护心丹,腿上、脚踝有伤。” 交代完这些转身离去。 夜十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里忽而一阵激灵。 “你是……鬼王后夕昼?” 后夕昼脚步未停。 “你怎么以为我能救她。” “她最多只能再顶三天,若能救活,让她别再去冥界。”后夕昼说着这样的话,人已经消失在了夜十神殿。 夜十心中就算有再多的疑问,不过看到眼前奄奄一息的赵明月,也已经无心再想其他,迅速将明月抱回房间。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夜十初代走了出来。 “看吧,她怎么可能会这么死掉?” 夜十没工夫理他,将赵明月抱上楼放在床上。 几个月之前还好好的一个人,从楚子晏离开之后就没有一天过得好的。好不容易有个人样了,去了一趟黄泉回来连半条命都没有。 他如何相信这个人……是灭他全族的仇人? 他不信,不信明月就是与他不共戴天的人! “明月……” 夜十的手触碰她脸上黑色的斑纹,她如今已经一无所有了吧?他对她做的一切无疑是雪上加霜。 看夜十如此痛彻心扉听不进人话,初代睨了一眼床上的赵明月,袖子一拂,她的身上笼罩上一层屏障。 “你干什么?!”夜十怒斥。 看来这家伙还是被明月迷得没了神智:“我现在不会杀她,只是接下来的话不想被她听到罢了。” 夜十还是不大相信他。 初代:“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他都不想管,夜十转头看明月,可就算后夕昼把人带到他这儿,他也没办法救她吧。 初代:“看来你还是被她表象所迷惑,当年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她现在已经这样,你要我掐她脖子让她断气吗?”夜十红着眼睛怒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初代。 他是恼他的,但心里又明白,他所回忆起来的就是赵明月杀他全族的画面,他亲眼所见,历历在目! 所以他无法反驳初代,却也无法就这样把赵明月置于死地。 初代看着他血丝布满的眼睛许久,话锋转了一个方向:“既然如此,我来救他。” 夜十不可置信:“你……当真?” “救了她,我也就存在不了多久。” “……”夜十期待的眼神又黯淡下去,他是想救赵明月,但也没想过让初代拿生命去换。 初代很无所谓:“无需遗憾,你知道我们死不了,从你回来就已经意味着我将被你取代,但是夜十即便你不相信,但你的记忆是真的,你所看到的就是事实。” 夜十痛苦的吞咽了下嗓子。 “我知道。” 初代:“或许也用不着你动手,最终她也是要死的,只不过我也想给我们的族人一个交代罢了,想起那些人的死,我夜不能寐啊……” 夜十回头紧握着赵明月的手,他知道的。 可他与明月也曾同生共死。 明月说过,就算他能更替重生,他这一世也是独一无二的夜十,明月不也是如此吗?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赵明月而已不是吗?! 可是就如同初代所说,想到那些亡魂,他寝食难安啊。 看夜十已经平复,初代趁机将刚才没能说完的话继续说:“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到底想说什么? 初代:“后夕昼的仇人是谁?” 千年之前乌蛮堕神入侵九曲黄泉界,鬼王后夕昼、魔主犀照、妖尊灼华三人与他大战,灼华战亡,黄泉陷入了空前的灾难。 “我知道是乌蛮,这有什么奇怪?” “乌蛮刚堕神之时是由谁封印?” “太阴……陵光神君。”说完夜十豁然明白他所说的奇怪之处,面色惊愕。 初代了然道:“没错,方才鬼王说赵明月身上有太阴灵犀,可是他又说了一句,若是能救活别让她再去黄泉,显然……” 初代故意停顿。 夜十拧眉补充:“显然她不想让明月加入与乌蛮的战争。” “他可是一直在寻找太阴灵犀,现在找到了却拒之门外这是为何?” 为何…… 如此执着于猎杀乌蛮的鬼王为什么宁愿放弃太阴灵犀? 除了保住赵明月没有别的解释了吧? 只是为什么鬼面要守护明月? 明月没对他隐瞒过鬼面的事情,从明月口中所知,鬼王与她是仇敌不是吗? 初代看他不可置信的模样,轻声一笑:“想不明白吧?如果换个角度,你可还记得青尸?” 当年被后夕昼打入无间地狱的青尸?他当然记得。这个青尸后来不是杀了楚子晏…… “啊。”夜十顿时倒抽一口气,“后夕昼就是楚子晏!所以青尸才找他报仇?” 当时他是真的以为,纯属是乌蛮要除掉跟太阴灵犀有关的人而已,他跟明月还这么说来着。 楚子晏就是……后夕昼?!就是明月口中的鬼面! 初代扬眉:“这么一想,一切不就说得通了吗!” 是啊,一切瞬间就说得通了,只是…… 夜十回头看向床上奄奄一息的明月,忽而觉得格外心酸。 赵明月这对感情一根筋的家伙一定不知道事实,所以楚子晏离开之后她才会支离破碎。 只是赵明月这样!算什么啊? 你这傻瓜……不是很聪明的吗?怎么会陷得那么深! 只是她又如何察觉呢?楚子晏与后夕昼的差别如此之大,她怎么会知道楚子晏就是那个将她丢入阿鼻道,杀掉傅若水,又挑断她筋脉的人? 连他也是现在才恍然大悟…… 楚子晏那个卑鄙的家伙!这样分裂着身份算计着明月的他就该千刀万剐! 只是…… “呵呵,哈哈哈。”夜十看着不省人事的明月忽而笑不可扼。 他说后夕昼该牵到千刀万剐,可现在他做的一切跟后夕昼又有什么区别? 明月不是毫不怀疑听他的话去了黄泉吗? 而这些只是开始而已。 可悲的是,后夕昼最终选择了放开赵明月,用离开的方式想要保住她。可他夜十却再次将赵明月推向无底的深渊。 夜十啊夜十,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楚子晏的不是? 初代知道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知你心里难受,那这次我救她就当是抵消她之前对你的感情。” 抵消?这世上唯独感情不能抵消。 夜十收回那歇斯底里的笑容,表情也变得麻木了。 感情果然会让人犹豫不决思前顾后,初代冷声反问:“到底是要我救,还是不救?” 他不想去想了,无论他怎么想结果都是死结,夜十木然起身:“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夜十离开了房间…… 赵明月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从楚子晏在她怀中死去的那一刻开始,数个月来她都不曾从噩梦之中惊醒。 或者,从B市到苍元大陆就是她梦的开始,梦里的悲欢离合在梦醒的时候,就会豁然离去。 又或者,这一切不过就是她在血池夺回太阴灵犀时,临死前一次漫长的回光返照。 这一切过去之后,似是有天光从头顶照耀,温暖如同初春的阳光。 身上的疼痛已经消失,这是脱离苦海走向死亡的路吗? 还是等她睁开眼,就能看到晨光从窗台上照耀进来,她还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赖着好不容休息的早晨时光。 有温暖的毛巾拂过她的脸颊…… 赵明月睫毛动了动。 拂过她脸颊的毛巾一顿,耳边传来轻声的呼唤:“明月?” 她慢慢睁开了眼。 迷茫的视线慢慢清晰映出一张容颜,看到她睁开眼,那一双桃花眼弯成了玄月,他俯下身轻声低声问:“明月可听见我说话?可认识我是何人?”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只是感觉身体轻盈了许多,不似之前那样疼痛难忍。 “风凛苑。” 风凛苑不由松了口气。 看她目光环视四周,他解释:“这是南山夜十神殿。” 夜十神殿? 最后的记忆应该是在黄泉桃芷山的一个山洞里。 “我怎么会在这儿?” 难道那天她按了鬼面的信号弹?是鬼面将她救出来的? 风凛苑轻声道:“别想了,喝点水,等会儿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他扶着她起来,给她喂了一些温水。 明月抬手接碗,发现手上的鬼纹消失了。 风凛苑放下碗:“是夜十救了你。” 风凛苑:“后夕昼把你送来夜十神殿的。” 难道出于求生的本能,她真的按下了那求救信号? 风凛苑继续道:“后夕昼让夜十救活你。” 明月嘴角扯出淡淡的讽刺,讽刺自己贪生怕死屈服于后夕昼,也讽刺后夕昼亡羊补牢,一面要害她一面又救她,他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这乌蛮的血毒白羽都束手无策,夜十是怎么救她的? “夜十呢?” 风凛苑目光微微闪躲,笑道:“在外边呢。” “他是怎么清除我身上的血咒的?” “你知道,他可是神呢。”风凛苑说得风轻云淡,“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煮。” 可是神呢?这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治好她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守墓人与赵明月 其实风凛苑也会被赵明月的状态影响,因为她失去了修为他的妖力因此被遏制不少,不过,这种下厨的活儿他还是做得非常得心应手。 所以当人类有什么不好呢? 他端来了明月最喜欢吃的小粥,少量多次得给她喂食。 没过多久,倪往前来看明月。 看她身上的鬼纹已经清除完全,倪往松了一口气,不过眉宇之间笼罩着一层忧郁,但她也没表露出来。 倪往向来话也不多,跟夜十在一起之后,个性依旧没怎么改变,甚至有时候更加沉默了,如今看明月没事,她就要告辞。 明月又忍不住问:“夜十呢?” 倪往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在忙些别的,估计等一会儿……” “听说你一直在找我?”楼下传来了夜十的声音,然后是踩着木质楼梯的脚步声。 听到他的声音很健康,脚步也很利索,明月悬着心终于落地。 夜十走到二楼,还是原来那一副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对倪往眨眼一笑继续走向床边:“你想见我都望眼欲穿了吧赵明月?” 明月的目光上下打量他,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心里踏实了。 “又是你救了我?” “……嗯,好像是吧,你要以身相许吗?” “不正经……”明月无奈看向倪往,“我表哥嘴巴就这样。” 倪往垂下眼睫,礼数到位拱手道别:“我先出去。” “呃……”夜十回头对倪往笑着说,“倪往,我跟明月闹着玩呢,逗她的。” “我知道。”倪往还是按她的想法退了出去。 夜十收回目光,看明月在鄙视他,他咧嘴一笑:“是吧,我女朋友多听话啊,挺好的吧啊?” “你现在跟人家交往,多注意自己的言行,倪往是个好姑娘。” “你这才刚好就想着训我?”夜十心情似乎很好,只是抬手要揉明月头发的时候顿住,意识到自己的不自然最后改成拍了拍她的肩膀,“听到你醒了的消息,我真的很高兴。” 即便说了真话,也觉得自己言不由衷,现在的他无论对明月做什么都是错。 “你是怎么做到的?鬼……”明月说道此处忽而停住。 夜十帮她接了下去:“鬼面都没办法对吧?” 知道她的意思还问? 夜十笑:“他身上的力量就算能护住你的魂魄,却会加快你肉身的鬼化,我不同,我是神,神力能净化鬼术,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所以你不该信任鬼面而是信任……我。”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停顿了下。 明月斜睨他:“我什么时候信任鬼面了?” 不信任又如何在生死关头向他求救?不!这一定不是信任,他只是当时她唯一活命的办法,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才那么做了的。 “是啊,你没有信任鬼面……”夜十将目光转向了窗外,想起那日赵明月伏在窗棂上摘灵芝的画面,想起当时悸动得手忙脚乱的自己。 看他凝神许久,明月也忘了过去,窗外是一片蓝天白云。 “明月……”他突然回头看向她, “嗯?”她望着他目光清澈。 夜十有种无处遁形的仓皇:“我是想说,下雨之后窗外会有云流瀑布,早前就想带你来看的,可这夏天都快过去了。” 明月忽而有些内疚,这段时间她只是想到了自己,也没顾及过夜十。 “夜十,我可能短时间内没办法完成愿望……你知道我现在已经没有修为。” 夜十腮帮子紧了紧:“明月要不……算了吧。” “嗯?” “我是说,要不你躲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我也找不到的地方……别再想着复仇的事了。” 说完,他眼眶有些发红。 在他劝赵明月离开时,心中冒出一种接近愤怒的内疚,仿佛看到那些亡灵在对他吐口水。可现在的赵明月分明什么都不知道,他又狠不下心在她身上执行复仇计划。 “我也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好起来,还能不能拥有能够对抗仇敌的能力,但我不想放弃,否则我都不知道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她说不放弃,他居然有种释然。 “其实你可以试着……” 脱口而出的提议让他又瞬间懊恼,他真的要执行初代的计谋? 不……不行! “算了,你休息吧!” 夜十猛然起身,逃逸般离开。 明月一头雾水。 不过,看到夜十也没事这就好了。 但事情却远远跟她期待的不一样。 赵明月的身体逐渐好转,夜十却有几日都不曾出现,再遇见时明月居然看到他伏在水池吐着鲜血…… “夜十!” 夜十看到她还想要逃! 明月跑上前抓住他的衣袖,夜十已快速抹掉了嘴上的鲜血:“这么晚,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赵明月抓起他的手,果然在他手上看到了血,而且他的手臂上有鬼纹。 “……到底怎么回事?” 夜十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不过是受了点伤……” “这鬼纹分明是乌蛮的血毒?你……是因为救我才这样?” “没有。” “还好撒谎?!”明月急红了眼睛,“要是因为救我让你出事,我还不如死了!” “胡说。”夜十的食指点在她的唇上,“我不会死,我可是能在黄泉行走的守墓人,你看过我作战时的模样对不对?那时我身上也会有鬼纹。这血毒确实是从你身上转移过来的,但我能吸收掉。” “可这是乌蛮……” “不管是谁的我也不会死。如果承受一点伤痛能换我的性命,换做是你也会如此做的吧?” 是,她会。 只是……她有些内疚与担忧。 不知说什么,她上前抱住夜十:“我其实是个特别软弱的人,我之所以愿意用性命去保护身边的人,是因为我承受不了失去的痛苦,所以夜十……你不要有事,不要比我先死,不要离开我。” 夜十垂下的眼睫慢慢掀起来,嘴角有一丝讽刺的笑意:“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比你先死的。” 他的手轻按在她的背后,看向了远处的角落里真正的夜十,目光冰冷漠然。 既然千代做不到,那他这初代就只能把所有都做了。 初代夜十轻拍明月的背,不管这怀抱有多温暖,不过都是假象。 他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不过明月,你还是别去黄泉了,否则只会中后夕昼的圈套。” “……什么?”明月吸了吸鼻子从他肩上离开,“后夕昼的圈套?” “嗯,你可知后夕昼为何会废掉你的修为?他三番五次害你又一而再地救你,你很不解吧?” 她确实理解不了鬼面的动机。 “你知道?” “你有没察觉到自己身体有不同以往之处?” 确实这次醒来身体轻松了很多,她以为这只是因为血毒被清除的关系。 初代继续道:“你进入苍元大陆的一切都是鬼面安排,即便废除你的修为那也是为了让你帮他复仇。” “……什么?” “他废你修为是为了让你尽快修炼太阴灵犀,让你具备可以弑杀乌蛮的力量。那日他把你送过来还留下一句话,若你真想为楚子晏报仇,就尽快获得太阴灵犀的力量,凭实力下黄泉。” “……”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所以当初他将她带到阿鼻道,是为了激发她的力量?一而再地希望她变强? 可后来发现她的力量实在不足以让他看好,又发现废掉她原来的力量她才能真正使用太阴灵犀,所以就挑断了她的筋脉? 一而再地置她于死地又不惜一切要救她,都是让她获得太阴灵犀的力量? 所以…… 从头到尾,他都是为了将她打造成为一个具备弑杀乌蛮能力的兵器? 这么想,明月冷笑一声,通了。 初代夜十观察着她继续说:“所以明月可不要上他的当,你要是下黄泉可都正中了他的意。” “他就不怕我具备了杀乌蛮的能力,他也在劫难逃?!” “你的意思是……” 明月目光坚定看向夜十:“黄泉界我会去的。之前还愁着怎么恢复修为,既然有这样的办法,不是也正合我意?” “你就不怕被后夕昼利用?” “他的目的是乌蛮,我也有此打算,还说不上谁利用了谁。呵呵,怪不得之前一直以楚子晏要挟我原来目的在此,只是到最后,他可别后悔!” 初代夜十看着黑暗角落里的夜十露出的得逞的笑容。 “明月当真想好了?” 赵明月点头:“若是真能利用太阴灵犀重新修炼,我也算得偿所愿。”说完两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明月又故作轻松道,“你别太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那,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会帮你。” 明月点头,又问了一遍:“你身体真的没事吗?” 毕竟她因为乌蛮的毒血险些丧命的,夜十要是有个万一…… “别担心,我也不会有事,不是答应过你,不会比你先死?” 现在,他也算得偿所愿了吧?如此,就算这副身子很快就会消失,他也无所谓,毕竟这是迟早的事…… 只是夜十你也不要忘了,你还背负着你的誓言与家族仇恨,别再被这个看似对你推心置腹的人迷惑。 别再重蹈覆辙。 赵明月不死,夜十神族永世不能安息! 第二百五十九章 追赶如梭光阴 从此之后赵明月便从零开始。 说来也巧,她手中正好有陵光神君所著的三本秘籍:《太阴缚道八十一式》、《阴阳诀》、《太阴符籍》。 这些秘籍是建立在阴阳术的基础之上,又更精进的术法。明月有阴阳师修行的基础,如今是要将体内的太阴灵犀转化成自己新的力量。 《太阴缚道》与《符籍》是精炼的攻击性术法,《阴阳诀》是灵力修为的基础。这三本秘籍相辅相成,形成了一个完成的套路。 于是赵明月从阴阳诀开始修炼。 夜十给她准备一个修行的圣地,碧螺山。 碧螺山在南山的东面,距离南山两个山头,是一个被绿树覆盖的独秀峰。从山顶穿过树丛飞流而下一条白色细长的水流,汇聚成一汪碧蓝的碧落潭。 离水潭不远处坐落一座宅院,那便是明月现在修行的地方。 刚来的时候是夏末。 时间推移。 秋天的红枫金杏早已凋零,光秃的枝头裹满白雪。青松枝干挺拔,绿枝被大雪压弯。山涧飞流冻成了一条白龙。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时节,赵明月掌中的未央花亮了。 这也就意味着,新的力量在她体内生长了。 在碧螺山的这段期间,一直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依旧是风凛苑,数月如一日,每天都将她照顾得十分周全。 今日。 风凛苑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屋,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空音雪。 空音雪见到他哼了哼:“怎么,看到我你不高兴?” 原本赵明月失去灵力的时候,空音雪正在名印之中,所以她没办法将他召唤出来。如今空音雪出现这就说明了一件事,赵明月终于入门了! 风凛苑叹了口气将饭菜放上桌:“喜忧参半。” 空音雪不悦:“为什么忧还参了半?” 风凛苑将热腾腾的鸡汤放到明月面前:“喜的是主人终于悟出了门道,有了新的力量,忧的是以后又多一个人跟我争宠了。” 明月入口的热汤几乎喷出来:“就你敢说……” 风凛苑又将自己的那碗汤给了空音雪:“不过也好,主人修行的时候我也有个伴儿。” 就知道其实他还是挺高兴的!空音雪喜滋滋地接过热汤刺溜刺溜喝起来:“还真别说,风妖精你妖力不怎么地,但厨艺可以算是独步天下。” “独步天下有什么用,也没见能让主人吃胖一点。” 这几个月赵明月苦练阴阳诀,不仅没胖而且瘦了一圈,但人倒是结实了不少,也精神了不少。 明月已经习惯他期期艾艾的说话方式,持起筷子快速吃饭。体力消耗太大人也容易饿,明月真不知道,要是没有风凛苑她该怎么办? 一个家里有个喜欢做饭还做得很好吃的人,那简直太重要了! 风凛苑看她吃得香,非常满意地给她夹了一个鸡腿,又给空音雪夹了鸡腿,然后放下筷子看着他倆吃。 “你不吃吗?”空音雪问。 明月只是瞟了他一眼,平时他也比较少吃东西,见惯不怪。 风凛苑撑着下巴看着他们笑容盈盈:“你见过谁喂猪会自己吃的?” 空音雪跟赵明月两人心照不宣,埋头吃饭不再搭理他,反正已经被他当成猪很久了。 风凛苑:“当年灵山派灵阁老拿到了太阴符籍,练成花了十年,主人打算花多长的时间?” 灵阁老可是灵山派修炼成仙的祖师爷,一本太阴符籍他要掌握也需要十年,明月可不敢说她需要花多长时间。 但可能是因为她体内有太阴灵犀的关系,所以到了隔年的冬天,她已经掌握了太阴符籍,距离上次风凛苑问起这话的时候刚好两年。 而且明月惊喜的发现,也许也是因为她体内有太阴灵犀的关系,所有的太阴秘籍她越修炼越顺手,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 明月的记忆力没到楚子晏那种过目不忘,过耳能背的境界,但确实也算不错的,这么说吧,一首七言律诗她看三遍能背下来。 但之前第一次看《太阴缚道八十一式》时,她是看了一遍就能完全背下来,当时她还以为自己是人品爆发,可现在再看《阴阳诀》与《太阴符籍》她也是看一遍就能记住。 当然只是记住心诀,不是掌握。 也许真的是因为体内有太阴灵犀的关系…… 福祸相依,失去一样东西,就有另一种东西补偿进来。 当她失去了她曾引以为傲的阴阳师修为,却换来了如今的灵犀之力。明月也不知道这属于哪一种力量,但确实比阴阳师的力量要更精进。 冬天再一次过去了…… 时光荏苒,季节更替。 这几年的时间因为有夜十的保护,有风凛苑的照顾,她的修行一直很顺利。 这几年谁也没能闲着。 夜十苦练着他的修行。 空音雪从名印之中释放出来之后,就开始搜集冥界各种情报,他与空桑国给赵明月提供了强大的信息网。 鬼面……也就是后夕昼已经回到了他原本鬼王的位置,回归的五年里,他将原本散落的鬼族部落重新收编,规整,鬼族逐渐壮大。 但同样在冥界被黑暗笼罩的西北,那里盘踞的是乌蛮的势力,他瓜分了不少鬼族与魔族的力量,力量也不容小觑。 双方发动过战争,规模都不大,输赢双方都有,但并不体现对方真正的实力。他们如同两个对立的国家,在谋求发展之中又虎视眈眈的盯着对方。 五年了…… 赵明月结束了后来长达一年的闭关时间。 从碧螺洞府中走出来,她明显察觉到视力变得不大一样,目光所及的范围更广,所看到的细节更细,一只飞鸟从头顶掠过,她能看到它飞行的痕迹…… 陵光神君的阴阳诀之中有“知微明心诀”,看来她的修行也算小有所成。 日后加以修炼,定能更上一层楼。 身后有杀气! 明月旋即一掌向后推至,一道白色屏障挡住了后边行刺地飞剑,飞剑在白色屏障之上冲撞,明月一眼看出这就是风凛苑的灵剑。 嘴角一弯,手诀变化,出击。 灵剑被碎成了飞花飘散。 一道飞花光影席卷,红衣美人风凛苑立在了不远处,夏末的山依旧苍翠,可此人站在其中,山成了绿叶映衬他的绝代风华。他的万种风情如三千里桃花灼灼开放,漫山遍野都因为他而娇艳。 “主人许久不见。” “哪有多久不见?你不是经常来给我送饭?”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数日不见尤隔百年,我很想主人。” 五年了啊,已经习惯了他说话的方式,今日再听居然有种悦耳之感,也许是因为心境不同,明月笑了。 “我也挺想你们的。” “是想我多一点,还是想空音雪多一点?” “……一样多。” “主人不公平。” 一样多为什么不公平?! 正在此时看到他头发动了动,一只袖珍的小松鼠从他头发领子后钻出来,一下就爬到了他的肩膀,立起上身一动不动看着明月,一双眼睛滴溜溜的。 风凛苑伸出手,那小松鼠异常乖巧的爬到他手心里,他用手顺了顺那松鼠的毛走到明月身边:“路上遇见的,想着主人会喜欢就带过来。” 明月忽而一愣…… ……“看到一只小松鼠,猜你喜欢,呐,送给你。” ……“明月是特意抓来送给我的?” ……“反正你喜欢小猫小狗,就想这小东西你应该也会喜欢。” ……“明月送的,我都喜欢。” ……“小心,它很皮,别被它挠了。” ……“好。” …… 明月微笑看着那松鼠思绪飞得很远,子晏,一别五年了。 我依然经常想到你。 “主人不喜欢?” “啊?怎么会。”明月伸手将小松鼠抱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它蓬松柔软的尾巴。“它真乖。” “跟我一样。” “……” 不过风凛苑看着风流不羁但确实很……乖,不闹事也不吵架,很喜欢照顾她跟空音雪,而且无微不至。 他喜欢花也喜欢草木,喜欢各种动物…… 记得刚来碧螺山没多久,去了一趟南山回来发现院子里有只高大威猛的老虎,明月那时候还没恢复力量险些吓尿。风凛苑优哉游哉拿着绷带跟金疮药给那老虎包扎伤口。 他还要申请要养它! 明月只能规定,不能养大型动物。 他反问:“那主人算什么?” 她脱口而出:“大型动物除了我之外就不能再养别的。” “好!”他立刻乐滋滋就把那老虎送走,然后厚颜无耻地跟她伸出双手,“过来明月。” 她退避三舍。 风凛苑摇头:“不对,我叫明星的时候它会立即过来的。” “明星是谁?” “方才那只老虎。” “……” 所以他喜欢动物上至老虎下至松鼠。 而且关于起名…… “主人,我给这只松鼠起了一起名字……” “我不想知道。” “叫明星!” 赵明月。 赵明星。 明月瞬间又感觉被被他逢宠物必起的名字拉低档次!赵明星……就他想得出来! 明月:“这松鼠脚上有个银环。” “是吗?”风凛苑不以为意,递给明月一个水嫩嫩的桃子,“这桃子可甜了。” 明月接过来就是一大口,满嘴的果汁:“甜,这山上还有桃子?” 风凛苑笑眯眯点头:“这山上多的是奇珍异草,何况桃子……” “可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桃。” “你们这些小贼……”正说着,一个头发雪白的老爷子追了过来,在他们身旁站定,上下打量了赵明月跟风凛苑,顿时往石头上一座哭着道,“果然是你们偷了老朽的仙桃!” 第二百六十章 登上朱雀之天 “仙桃?偷?”明月立刻将吃了一半的水果丢回去给风凛苑,居然敢偷东西! 不过仙桃? 明月斜视风凛苑:“你去了天界的蟠桃园?” “天界有番桃园?” 难道没有吗?咳咳,每年寒暑假都放的《西游记》果然有植入功能,看她被带入的多深刻…… “那你这桃从哪儿来的?” 风凛苑一看手上明月咬了半个的桃,嘎嘣一口细嚼:“山上摘的,老爷子你怎么证明这桃子是你的?” “你不仅偷了老朽家的桃,还偷了老朽家的旺财!” 明月斜视风凛苑,低声道:“你还偷了人家的狗?“ “旺财不是狗!” 老爷子看起来已经是位老寿星,没想他耳朵这么尖,明月嘿嘿一笑:“那旺财是谁啊大爷?” “你手上的松鼠叫旺财,不信你看他腿上是不是有个银环?上边有它的名字!” 银环这事她才刚跟风凛苑说过,所以她知道有。 只是……重点不在银环! 旺财不应该是狗吗?! 明月嘴角抽搐,以后她再也不会觉得风凛苑起的名字没档次了。 桃子她虽然丢回去给了风凛苑,可松鼠她还抱在怀里呢,老老实实将松鼠给了那位老人家:“您的旺财拿好,桃子我们是没法还了,您看要给多少银两合适。” 老爷子胡子翘起来:“什么?你居然用钱来衡量老朽的仙桃?!” “不是……”难道他家桃子还不能那钱来衡量?不对呀,这碧螺山是个独秀峰,明月经常登山打坐,可从来没见附近有其他人家,更别说桃园什么的。 如果这桃子是从其他山脉拿来的,那老爷子还能追上瞬息飞行的妖精风凛苑,可见不是一般人! 不是有句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这老大爷该不会是个仙人吧? “还真是……仙桃啊?” “你还怀疑老朽说的不是仙桃?” 明月再看眼前这老爷子,他鹤发苍苍,身材瘦削,天庭饱满,目光睿智,身上有股淡淡的辉光。 哎呦,她这才刚出关就把一个老神仙给得罪了,可要糟了。 不管他是谁,先问问他想干嘛? “那您想让我们怎么赔?” “当然赔给老朽一模一样的桃子。” “……”这怎么可能? “那是不可能了……” 您老断句能科学点吗?!赵明月等他自个儿说完。 老头摸着雪白的胡子:“在朱雀天的瀚海星河里有株星柳,你去那给老朽摘朵柳星回来即可。” 即个鬼可! 小娘是人他让她去登天? “大爷,您逗我玩呢?” 那老爷子又急了:“老朽,老朽怎么是逗你玩儿?难道你吃了老朽的仙桃不该赔吗?” “我又去不了天界!再说,您说那是仙桃就是仙桃呀?” “不信,你运气试试?” 她还真不信这个邪!赵明月运气,口中有股香气萦绕,感觉吃下去的仙桃化作一股灵气在体内盈盈流动,并不十分明显,但能察觉得到。 明月斜视风凛苑:“你到底去哪儿摘的桃?” 风凛苑随意地指了一座山,反正这老头就是冲着赵明月来的,哪里摘的桃有什么不一样? 那老爷子已经拿出一个通天卷,还有一个小令牌,令牌上有仙印。 “你带上这个,就能去到天界。” “您真是神仙?” “老朽是命格星君,仙籍,非神。” 命格老儿?!这么大的一个星君,却没让明月敢兴奋起来。命格可不就是掌管人类命运的那位大老爷? 我去。 “要是我不去的话,您是不是要改写我的命运?” 命格星君摸着胡子笑,笑出了“此处省略N个字”的意境让明月一阵激灵。 “您是星君为什么不自己去摘柳星?” “老朽要能摘还找阁下……老朽的意思是,你得赔老朽的桃儿。” 这家伙靠谱不靠谱的?不过,她手上的有通天卷跟令牌,那去天界走一趟……咳咳,权当免费跨界旅行,何乐而不为? “我朋友能一起去吗?”出门带朋友! 风凛苑看着明月忍不住摇头,赔桃子居然赔出了她的兴致来。 命格星君颔首:“他不是阁下的魂器吗?自然可以。” “那我就尽力而为吧。” “那么老朽等阁下的好消息。”说完那老爷化成一道星光消失了。 “啧啧,什么人品啊居然能遇见一个星君!”明月看着说上的仙器笑了笑。 风凛苑看她一脸惬意问道:“主人就不担心此行有异数?” “拿了人家的东西总得还的。” 风凛苑挑眉:“主人说的是仙桃?” 明月回头看他:“你知道我说的是太阴灵犀,命格星君让我去的是朱雀天,南天的守护神原本就是陵光神君,让我此去必然是有目的的。” 看她高兴成这样还以为她不知道呢,原来心里有底。 明月给空音雪发了信息,说她跟风凛苑去一趟朱雀天。这样要是什么事空音雪还能照应一下。她是拿了太阴灵犀修炼,但这可不是偷,所以偿还的方式如果是太苛刻,她可不是那么想吃亏。 利用通天卷他们直接到了真符灵动界的朱雀门。 红色的朱雀门高高耸立在祥云之中,门上有巨大的火凤盘踞,门前有两位仙子悬浮在两个红色的法阵之上,他们是南天门的赤羽守卫。 人类的城门守卫是穿着铠甲的将士,鬼界的守卫是巨大的石魔妖鬼与凶恶的鬼差,这天界的守卫最是好看灵动飘逸。 明月拿出手上的令牌。 赤羽守卫看了一眼:“是命格星君的文牒,阁下请进。” “多谢。” 明月与风凛苑并肩穿过朱雀门。 头顶盘旋的朱雀是个雕塑,但逼真得仿佛那一对金灿灿的眼睛在探照着他们,身上的羽翼金光流萤,如同随时都能振翅翱翔。 穿过朱雀门眼前一片开阔。 放眼望去,人间四周是青山绿水,上下是蓝天黄土或碧海。 黄泉是色泽深重的绿树红花,一年四季雾霭浑浊不见天日。 天界四周是云卷云舒的祥瑞浮云,脚下是汉白玉色的大地,琼楼玉宇拔地而起直抵云霄。 天界也有山水,但不像人界那样拔地而起,而是悬浮在半空,形状也像是人界山峦的倒扣,下部山峦迭起顶部平整,平整的山顶或是有仙阁神楼,或是有仙神阵法。 有的小山上还悬浮着守护神,同样他们的脚下也有法阵充盈。 不愧是天界,这里到处都充满了仙灵之气。 不过…… 跟在赵明月身后的风凛苑忍不住说道:“主人好像走错了方向?” “噢是吗?”被这仙境给迷乱了双眼的赵明月呵呵走了回来,“我还以为瀚海星河往这边走呢。” 她确定不是想去看那荷花池吗? 朱雀天非常广袤,属于天界的南方,跟青龙天、白虎天、玄武天并驾齐驱。 明月问了路上遇见的仙子:“打扰,请问瀚海星河往哪儿走?” 那仙子非常客气回答:“从这儿往右通过碧波殿,往左经过红鸾星阁就是。” “多谢。” 谢是谢,可碧波殿怎么真么远?! 再看人家那些仙子都是脚踏祥云飞来飞去,当然是“就到了”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明月路经“遣云殿”发现了不少供人使用的飞云,好看的眉一挑,举步朝那走去。 风凛苑在一旁好心提醒:“主人能驾驭?” “试试看嘛。”飞云形状如同天上的白云,那些仙人能乘其飞行,可明月跨脚一踩,空的!就跟踩在烟雾上。 当她把脚跨出来,那朵白胖的云朵又凝聚在一起,看起来好踩又好抱的样子。 “应该需要什么口诀。”赵明月举目四望,这会儿连个人影都没有。 风凛苑在一旁耐心十足任她好奇心膨胀地研究,明月回头问他:“你飞行术口诀是什么?” “妖术可跟仙术不同,不过主人倒是可以用一个试试……抱元守一,攒簇五行,和合四象,三华聚顶,成飞。” 还以为明月至少会询问或质疑一下,但她想都没想立刻就念了心诀,搭上她的御符手诀。 脚下的浮云还真就凝聚托举她离地,赵明月身体晃了晃。 “起来了!”她大喜过望瞪大眼看风凛苑,“怎么可能一次成功……诶诶诶!” 浮云忽而乱飞,一下就从原地咻的飞了出去。 赵明月惯性地往后猛的一仰,差点没摔下来! “风凛苑,停下来的口诀是什么……” 人已经离风凛苑很远,风凛苑赶忙幻化成一道花瓣追着她而去。 但为时已晚。 赵明月撞人了! 那人只是抬眼冷凝她一眼,明月就像撞到无形的墙落地,摔得呲牙咧嘴。 风凛苑赶上来将她扶起来:“可还好?” “何人敢在天界乱窜。” 明月与风凛苑这才看向了那人,穿着水蓝色长袍的人身姿高大挺拔,五官俊美无俦,表情清高傲岸,眉宇间有蓝色的仙印,身上亦是仙辉萦绕,有种威泽四方的尊者之气。 明月顾不上疼礼貌拱手:“抱歉,方才……” “报上名来。” 路上遇见的仙子都是彬彬有礼,这家伙画风不对!明月取出命格的文牒:“命格星君让在下为他摘取一颗柳星,可瀚海星河太远呃……” 又是话还没说完人就被凌空抽了过去,那人一手隔空放在她额前,一束灵光笼罩着她印堂。 那人睥睨的眼神微微一动,只是微微。 然后将手放下来。 “你唤何名?” “赵明月。” 然后两人相望,他面容依旧清傲。 嘿奇了怪了,她回答了他的话他是不是该表个态?算了,他是天人嘛,这是他的地盘。 “那在下先走……” “不问本座叫什么?” “……”原来他是在等她问这个?都说眼神是心灵的窗户,他的眼神太背叛他的心了,“请问尊姓大名。” “苍瀛。” 第二百六十一章 朱雀七星宿 风凛苑微微一怔,不觉再次打量那人。 那人却静观明月。 这是要让她赞美的意思?明月立刻拱手:“天地苍苍的苍,瀛是浩瀚之海,哇,好大气的命字!” “呵……”主人就不觉得这样掰有点生硬?风凛苑忽而忍不住用袖子遮住嘴,实在忍不住笑了。 苍瀛面不改色:“你认不得本座?” 他很出名?天上的某位大仙?明月有些尴尬,貌似他很想让别人认识他的样子,可她真是认不得。 “罢了。” 苍瀛蓝袖轻拂,那朵飞云乖乖到了明月的脚边,他又淡淡看了明月一眼转身离去。明月看他走远又看那朵发光的祥云。 不大确定问风凛苑:“是给我们用的?” 风凛苑拉她的手腕踩上祥云,那朵云缓慢升起再迅速掠过神楼仙阁往瀚海飞行,明月有些振奋。看着她秀丽的侧脸风凛苑莞尔: “苍瀛的别名叫青龙。” “……噢。”明月眺望远方的双眼忽而一顿,猛然回头瞪着风凛苑,“青龙?那个青龙!” “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那个青龙。” 明月差点跌倒:“还真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大神!” “他是苍龙天的尊者,也是天界东方守护神孟章神君。” 东方守护神,南方守护神,孟章神君,陵光神君…… 看来这脚下的飞云也不是给她的,而是看在她体内太阴灵犀的面子上吧?赵明月无奈一笑:“至少到目前为止,这太阴灵犀也算是我的福星了对吧?” 风凛苑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忽而僵住。 握着她手腕的手也不觉紧了些,但却坦诚说道:“对主人来说,是祸端。” 风凛苑说起了关于乌蛮的来历。 “南天炎帝生性好斗,陵光神君作为守护神却并不好战,两人在政见上有分歧,相对炎帝来说天帝更偏向陵光神君。炎帝喜好驯养战兽,后来获得一只上古神兽乌蛮并不断驯化,乌蛮战力越发强大。” “炎帝甚至放话要将乌蛮设为南方守护神,乌蛮因此多次向陵光神君发起挑战,势必将朱雀天易名为乌蛮天,由于南帝促成便有了南天一斗的事,结果自然是乌蛮惨败。” “后来乌蛮为了变强弑主,夺走炎帝一半修为,被陵光神君打入灵犀封印,再后来它堕神成为了坚不可摧的魔神,要真正杀他只能重新启动灵犀封印,所以太阴灵犀是他的致命弱点。” “可是,明月发动太阴灵犀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在终结你的性命,所以……”风凛苑眉头紧蹙深呼吸,“对你而言这并不是福,而我,呵,明知结局会如此,却不会阻止你……” 即便知道她会死,他也不会阻止。 风凛苑嘴角弯起,笑容里有了无奈。 明月慢慢回头看他,忽而明朗一笑:“我喜欢你啊……” 飞云忽而降落让明月晃动了几番,也打断了她要说的话,风凛苑下意识扶住了她的要稳住她。 落到地面两人站稳。 风凛苑挑眉看着她。 眼前的景物幡然已经改变,面前铺开的是一片汪洋,幽蓝的空间浮动星星点点,如同海面倒映星空的景致,但这并非星辰的水中倒影而是真实存在。 层叠星海就在脚下,仿佛弯腰就能捞起来一颗。 明月兴奋地跑了过去,那如同水面一样的表层在她踏足时泛起一阵涟漪,推动星光翻涌清波。 美得令人窒息。 明月下意识就走过去要捡起一颗星星。 当然并不能真正触及,这一层薄薄的水面并不能真正踏破,这不过就是万象星海,远比她想得更幽深广阔。 而且还没等她弯腰,风凛苑又捞起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方才主人说什么?” 明月的注意力早就被星海吸引了去,但她方才的话比这瀚海星河更让风凛苑震惊,心中泛起的不是她踩出的星辉波澜,而是一层高过一层的巨浪。 跌宕不止。 “什么?” “你方才说喜欢什么……” “啊?哦,是,我是说喜欢你那样坦白,即便你有自己的目的但至少让我很踏实,你也不必阻止我,我可是去赴死也带上了你,你若内疚我情何以堪。” 原来是这样…… 只是这样。 其实他知道的,那一句忽而被打断的话,并不是在说某种情愫。 “呵。”风凛苑低声一笑,看映着星辉的她的眸子,有种说不出的接近失落的安心,“我还真怕主人会喜欢上我。” “什么呀。”明月推了他一下。 风凛苑握住了她的手腕,按在他早已经平息的胸前:“主人就算把持不住,在事情没有个结果之前,可一定不要爱上我。” 这是她要说的吧?好吧,承蒙提醒! 明月调侃:“不知道是谁当初嚷着要嫁给我的?” “我已经嫁了并伺候你很多年了不是吗?” “这个……”明月嘴角抽搐,说到了她最说不过他的话题,“好吧,那我就尽量不会爱上你好了,内人,我们还是去找星柳吧。” 天色越来越暗,瀚海星河的景致则越来越美,他们好像站在海天之间的星空,随着他们走动,浅浅的波澜与交叠冲撞,星辉翻卷颤动。 明月回头看,他们已经离岸边很远。 而站在她身后的风凛苑更是美得让人窒息。 他立在众星之中眉目妖娆,红衣拂动,如丝绸一样的黑发像穿着星辰的丝线,星光流萤。 不知何时开始,只要她一回头他就在身后,明月的心慢慢地变得格外饱满柔软。 “哇,风凛苑,你比仙子都更好看。” “向来如此。” 说完,他目光越过她看向了远方。 一株雪白的参天大树矗立在瀚海星河中央,这树比柳树要高大很多,只是如同柳树有万条丝绦垂落,之所以看起来是银色的,是因为枝绦上点缀着无数的星辰。 风吹来时垂枝飞舞,无数星辉随风飞散落在了星河里,仿佛这瀚海星河的星星,都来自星柳的花瓣。 这是明月见过最极致的景色。 “那就是星柳!” 赵明月心潮有些澎湃,不管如何,这桃子是吃得挺赚了。 “我去摘星星!” 明月大步跑了过去。 风凛苑加大脚步跟上并眼观六路,虽然明月不在意,但这命格星君让明月摘星必然不是简单的赔他的桃子。 大概是赵明月修炼了太阴灵犀触动到了什么,引起了天界的关注。 明月走到星光熠熠的参天柳树旁,伸手捏住一颗星柳上的柳星。 闪耀星辉沾染了她的手指,微凉的触感在指尖蔓延开。 比起钻石,这柳星更家好看。 只是,此时的瀚海星河忽而涌起波澜,脚下的星光忽而暗了下去,明月愣住,呃,该不是她碰到了电源开关吧? 不过没一会儿有部分星光又亮了起来。 是自动明灭? 明月看向风凛苑…… 风凛苑也在注视星海的变化。 等着星辰在逐渐点亮,赵明月想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若是不能摘必然有人会阻止她才是。 想着她继续准备动手。 “明月不动!”风凛苑忽而出声制止,“手离开星柳!” 明月立刻收手。 但瀚海星河依旧发生了变化。 “这星轨在改动……井、鬼、柳、星、张……是朱雀七星宿!”风凛苑话还没说完已经瞬间飞身到赵明月身旁,将她抱起来一飞冲天,旋即落在柳星的顶端,用力一震。 妖力爆开。 星柳剧烈震荡,飞星四射,星海也晃动不止。 树停止晃动之时,他已经抱着明月落在岸边,明月从风凛苑的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肃然。 “……怎么了?” 风凛苑恢复了神色,对她微微一笑将她放到地面:“没事。” 命格星君从一旁走了出来,咳了咳轻声问:“如何?阁下可拿到了柳星?” 明月很奇怪,这星柳就在那里,命格老儿自己去拿不就行了? 不过,她确实还没摘到柳星。 风凛苑却伸出了手。 他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颗白色的星星,不冷不热地说:“还你仙桃。” 他是什么时候摘的?她居然没有发现。明月顿时挺起脊背,无债一身轻啊,风凛苑真是个可靠的战友。 命格仙君呵呵笑着准备去拿柳星,风凛苑却忽而将柳星往星河里丢了去。 命格星君一愣:“阁下这是为何?” 风凛苑短促一笑:“星君的测试可成功了吗?” 命格又愣了下。 风凛苑再笑冷声道:“你们可有想过若是真成了,我家主人可是性命堪忧!” “呃,不会不会。” “不会?星轨变动,南方星宿亮起这是你们的天威,却是将我主人推向火炕,你们乐意我风凛苑绝不答应。” 明月恍然大悟。 方才那星轨是朱雀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夜观星象之人必然看到朱雀天的变化,这样的话就等于直接将太阴灵犀的力量公诸于世,乌蛮必然就会看到。 这确实是等于将她推入火坑。 命格老儿呵呵笑,带着一些歉意,但又掩饰着:“只是星河里的轨迹,无需担忧。” “不是你的人你当然不担忧!” 明月被风凛苑这话给震慑了一下,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流过,有些喜悦也有些……不对劲。 “你们回去吧。”从星辉阑珊处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 命格星君一见此人立刻行礼:“参见孟章神君。” 第二百六十二章 陨星之下风云将起 是苍瀛。 苍瀛没看命格星君也不看明月,只是望着星海之中那株白色的星柳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类该来的地方。” 这个,明月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看苍瀛傲岸的背影,命格讪讪笑道:“神君,老朽这是奉命行事。” “命格星君何时为炎帝所管?” “呃,唉,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既然没有成功就是没有成功,有劳明月姑娘走这一趟,老朽这就送你们回凡间。” 原来是炎帝想让她进星海? 明月对命格颔首准备离去,可又想着应该跟苍龙神道谢,于是对苍瀛拱手:“多谢神君。” 苍瀛此时转过身来,却是看向了明月身后的风凛苑。 “桃花妖?” 风凛苑恭敬一笑:“神君有何指点?” “你方才那一招脚踏浮屠可不像是桃花妖所成。” “原来那叫脚踏浮屠?”风凛苑恍然大悟一般。 “哼,力道差远了。”苍瀛声音没有起伏。 “小妖回去定然勤加修炼。” 苍瀛只是睨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命格星君引着两人离开,临别之前还特意说道:“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炎帝没有恶意。” 就算放在心上她也有心无力去管吧?明月道:“多谢星君让我来了一次天界,虽然桃子很好吃,不过……您可以直接说请我来天界吃桃不必绕弯。” “呃,呵呵,下次再请阁下来吃桃。”命格星君总是呵呵笑着,温文诺诺,但他的笔下却是各种跌宕起伏的人生。 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明月拱手:“告辞。” 明月与风凛苑告别天界。 此刻人界有些沸腾…… 因为! 今晚南方的天空有流星爆发,且持续不断。 繁华的楚国帝都金陵城内,门庭若市,大家都记载门前跟院子里观天。 “有流星!” “还是流星雨啊!” “看看看,那飞过去了好几颗。” 人界的夜空不断有流星划过,站在金陵大街桥上的赵明月仰头看朱雀天,对一旁的风凛苑说: “我再也不相信流星能许愿了,那分明是你方才那一脚闹的吧?” 风凛苑站在她身后也望着流星划过星空,忽而笑着说:“我给主人抓一颗吧!” 高高的人对着夜空伸手一抓,握着拳头伸手明月的面前:“给。” 这种小把戏!明月斜睨他一眼:“我给你抓个月亮!” 她站到他面前,食指与拇指对着天空那轮月亮,回头看他:“看到没?我捏住了它,好沉快拿不动了,你快伸手接呀!” 不是有人喜欢这样拍照吗?脚踏日出,手捏月亮。 风凛苑看她浮夸的演技无奈轻摇头。 看他笑了明月一时玩心大起,目测他的视角不断离他远了一些,踩上桥边护栏上,为了给他制造出手捧月亮的视觉效果。 风凛苑下意识跨步上前要扶她。 看她站得稳当又只是淡淡一笑,手抬高往她手心里摊开。 一颗莹白的星星落入了她的掌心。 还真有!明月这时候身体猛然晃了起来:“你……” 风凛苑稳住她的腰:“下来。” 明月从扶栏下来,满心欢喜看着手里的柳星,然后冲着他坏笑:“风凛苑,居然偷藏了一颗柳星。” 这人那么喜欢,别说偷,要能抢他也得抢呢。“何其冤枉,分明是方才我抓到了流星,我可不像主人就会糊弄人。” 明月爱不释手将柳星对着天空,她的心里也亮起了一颗星星,闪烁不止,嘴角一弯她说: “风凛苑,谢谢你。” 风凛苑笑。 五年过去了,万般庆幸赵明月又变成了明朗的孩子,毕竟她还如此年轻,毕竟她也许并不长寿。 若是她能淡忘过去,那是最好不过。 “主人不必与我客气。” 明月仰望朱雀天的星空,裙裾在晚风里拂动,她摇了摇头:“不单是送我柳星的事,不单是刚才在瀚海星河,还有……所有的事情。” 是他陪着她从人生的低估慢慢爬出来,给了她很多站起来的力量。 她转过身来望着他目光清澈。 “谢谢。” 夜晚恬淡,轻抚拂动她柔软的发丝,在月光星辉与人间灯火之中,她像落在凡间的仙子,灵动又美好。 风凛苑颔首应了一声:“……好。” “明月!赵明月!”穿梭过人群的一个小白色身影飞快地跑来,以常人不及的速度没一会儿就站在了明月的面前,“你没事吧?” 空音雪还是原来那个小正太的模样一点也没改变,当初也不知道鬼面是哪儿出了问题,把空音雪永远封在了小孩子的模样。 “没事。” “可我看到南天的星空有异动。” “嗯,算是有惊无险,已经没事了。” 空音雪的神色才放松下来,接着又问:“现在从碧螺山下来了,是不是立刻就打算去冥界?” 明月想了想,点头。 “嗯,中元节的时候去。” 幽都。 夜。 鬼王城酆宫的书房之内。 后夕昼在看奏本。 忽闻外边的侍卫鬼川惊呼:“昆仑看,这南天星轨有异动!” 后夕昼持笔的手一顿,将毛笔搁在笔座起身走到墙头上。 南天之上繁星明灭,有一瞬间的熄灭接着又亮起。 原本以为只是星轨变动,可看到朱雀七宿亮起了井宿、鬼宿、柳宿……他心猛然一抽,这是怎么回事?! 朱雀天星轨异变难道跟太阴灵犀有关?跟赵明月有关还是其他? 如果朱雀星宿复明乌蛮必然也能看到,太阴灵犀的身份迟早得让他找到! 后夕昼拧眉望天,又见剩余的朱雀七宿中的星宿、张宿都亮了。 正屏息等待翼宿亮起…… 星空再次明灭,继而星光闪烁不止,而后有几颗陨星划过,再接着就是无数的流星如雨。 后夕昼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鬼川惊呼:“原来是陨星爆发啊,这么大的流量真是罕见。” 说完他猛然转身,第三只眼犀利无比望向某一处,看到入侵的人他又松了口气,行礼说道:“魔君。” 魔君挥了挥手,鬼川与昆仑虚行礼退下。 来人是楼烟逻,显然他有些兴奋:“夕昼,可有见到朱雀七宿的变化!” “依旧还是不稳定,不是吗?” “就差翼、轸两宿就成了!我觉得太阴灵犀一定存在某个地方,只是我们还没找到。上次出现了四宿发光你不是能感应到?这次可是五宿发光,可有感应到什么?” 后夕昼望着朱雀天飞逝的流星须臾:“我已不信这没用的星象。” “你现在就信你自己对吧?这五年你没少折腾自己,可就算你变得再强没有太阴灵犀也难对付乌蛮。” “你知道对付不了,不也在苦心修行?” 被后夕昼反问了这句,楼烟逻无言以对,然后两人相视一笑,楼烟逻揽住后夕昼的肩膀。 “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想比你落后,总不能拖你后腿吧?” 后夕昼曲臂伏在城墙的护栏之上,望着茫茫幽都目光漆黑:“我们三人,其实最强的是灼华,可最不喜欢舞刀弄枪的也是他,相比刀枪他更爱锅碗瓢盆,一个妖王喜欢人类的厨房可真令人费解……” 说着这些他肃然的脸起了一丝柔软的笑意,眼神却落寞无比。 楼烟逻拍了拍他的背:“我们会替他报仇的,只是你也该试着放下。” “放不下,若不是为了救我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会死?该魂飞魄散的人是我……” “你啊你。”楼烟逻叹了口气,最终不知能说什么只是捏了捏他的肩膀,“不管是为了天下还是三弟,这仇我们誓死要报,但你也得有个别的寄托,你现在就是一个纯复仇工具,活着还是有什么乐趣?” 后夕昼闻言斜睨他,知道他要说什么。 楼烟逻凑过去,跟他一起伏在墙头:“你到底不喜欢小岚哪儿?这世上还有比小岚更适合你的人了吗?” 后夕昼耸肩抖掉他的手:“你还不回去?” “今晚没打算回去,我要在这儿宿醉!” “没工夫理你。”后夕昼起身离开城墙往殿内走。 楼烟逻追上来:“不是我偏袒自己妹妹,能有哪个女人死心塌地喜欢你几千年?” “我今晚不打算跟你喝酒。”显然是放了逐客令。 楼烟逻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揍了他一下:“你该不会还惦记那什么……阴阳师吧?” “无趣。” “她不是已经死了?堂堂一个鬼王惦念一个人类不放你想作甚?” 后夕昼被他烦了停下脚步:“老子不喜欢女人你不是一向知道?” “你敢说你跟那阴阳师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后夕昼面色一梗,“那是楚子晏。” “所以楚子晏跟赵明月什么都干过了呗?” “……” 楼烟逻忽而坏坏一笑,摸了摸他的胸膛调侃:“即便是凡胎肉体,那也是你的人身,所以女人的滋味……你喜欢的不是吗?” 是,食髓知味。 “不过鱼水之欢,昙花一现的欢愉,早就不复存在。” “你是要当那些大仙么无欲无求……反正话我带到了,小岚我是管不住,可能没几天就会过来,你自己看着办。” “你尽快给小岚找别人。” “我要能还跟你说这些……你当真不理我?诶,真不喝酒?后夕昼,中元节到底怎么过啊?小岚会过来啊……” 后夕昼干脆不理这人。 中元节被人类称之为鬼节。 但在冥界却是个普天同庆的节日,跟人类的春节一样热闹,只是不像人类的春节有十五天那么长,中元节只有两天,七月十四,七月十五。 还有两日便是中元节了。 第二百六十三 中元节之宴 还有两日便是中元节了。 中元节过了,中秋节也就不远了吧? 后夕昼走到书案之前,打开一个用术法封锁的抽屉。 那抽屉里放着一把竹箫,一块坠着南海珍珠的羊脂玉,还有一把折扇。 持起那把折扇打开,题字: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后夕昼修长的指触摸过一个一个的字。 这五年真是过得太快,也太漫长…… “王,毕安总管求见。”门外传来夜叉鬼陀泽的请示。 毕安这么晚来必然有事。 后夕昼将折扇合上放回抽屉。 毕安走了进来行礼:“老奴给鬼王请安。” “毕安何事?” “老奴在主人的旧物里找到一封书信。” 灼华的书信? 后夕昼将信接了过来。 一张绢帛之上确实是灼华的笔迹,看起来有些像遗诏,上边写着: 承吾之志,吾若战亡,九曲城由得雀翎石者继主之位,毕安继任总管辅佐新主,八部未散则由毕安统领。二位兄长犀照与后夕昼若觉九曲城主人选得当,可将妖族权杖交由他手,若不当则请代为照管旧部。 纪元前五百三十二年六月廿四 灼华草笔 后夕昼看向毕安,怎么这个时候有这样的书信? 毕安解释:“今日乃聚义日,老奴整理书院忽在旧书之中找到,老奴也觉得十分震惊,但仔细辨认过,这确实是主人的笔迹不差,日期是在大战发生之前所写。” 灼华的笔迹后夕昼自然也是认得,只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 “此事还有谁知道?” “今日聚义,除鬼川与昆仑虚其他人都看到了,包括……魔君大人。” “犀照看过?” 犀照看过,可方才却不曾与他说起此事。 毕安:“魔君说这都是千年之前的事,雀翎石与小城主……赵姑娘都已经不在世间,所以此事无关紧要,但老奴还是觉得跟王报备较为妥当。” 五年之前,赵明月被纳摹关在尨豸狱,陀泽只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后夕昼一人,纳摹已经被他斩杀,陀泽如今又在他身边服侍,所以除了他跟陀泽其他人并不知道赵明月还活着。 事情过去了五年已经平复,今日南天星斗异动,而这一封手抄又恰逢此时出现,总是让后夕昼有些不安。 “本王知道了。” “那老奴先行告退。” 两日之后,七月十四,幽都盛典,鬼王宴请肱骨大臣论功行赏之后,便是歌舞喧嚣,美酒佳肴。 今日不谈国事,唯有美酒佳人。 楚子晏身着黑色华袍,半张面具遮蔽容颜,手持金樽饮酒。 酒席之间,丝竹管乐响起。 歌姬舞姬翩跹而来。 青色水秀飘摇,舞姿婀娜妙曼,十几个着嫩绿衣裙的舞姬中领舞者穿一身红衣,万绿从中一点红,更是赏心夺目,惹火的身材更是博得在座嘉宾的赞叹不已。 她面上带着红纱,描着浓妆的眼睫,随着妖冶舞姿秋波频频。 后夕昼忽而有些怔忪。 后来他见过很多舞姿卓绝的女子,可却没有哪个像当年那位少女折下梅枝,画下乾坤太极图来得娇俏动人。 就如同他后来看过很多日出与日落,却没有哪一次像在南海岸边,与那人并肩齐眉看的日出与日落那般美好。 后夕昼看着那红衣女子走神,引起底下的群臣窃窃私语。 “呵呵,看来王很中意这个红衣舞姬。” “应该如此,以前可不曾见他如此瞧过其他女子。” 后夕昼听见了,无奈轻哼,把酒再饮。 那领舞的红衣女子水袖轻投,差点打中了后夕昼的酒杯,他微微掀起黑色的眸子看向这名子女。 眉头不觉一紧。 那女子也将面纱取下,对他露出妩媚一笑:“犀岚给王请安。” 楼烟岚一张异域风情的脸显得格外娇媚,又散发着一丝野性,身上有种风情万种的娇艳。 后夕昼不觉闭了闭眼,早两日犀照就已经跟他打了招呼,他该有所准备的。 众人见此女子貌美,又听这名字瞬间道:“犀岚……那可不就是魔君的妹妹?” 楼烟逻接管魔族非常的顺理成章,因为玄殊本来就是他的人,这千年以来不过就是个代理,楼烟逻回来是被恭送上魔君之位的,重新恢复了犀照的名字。 这就是他与后夕昼不同的地方,犀照什么事情都会留一手,而且远比后夕昼要圆滑世故得多,比如,他就不会做出像后夕昼那样直接把殷广禹打下台的举动。 性格所致。 后夕昼跟块玄铁,硬邦邦,怎么都打不弯。 犀照如同铁水,冷却时刚硬,平时可是随便拿捏的,当然这拿捏的人可要经得住他的温度。 大伙儿都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也有不少人知道,犀照的妹妹犀岚很早就相中了鬼王,似乎以前魔君还曾放了话,要促成他们两人的喜事。 所以此刻立刻有王臣推波助澜:“这么多年王的后宫一直空着,莫不是等着小魔主?” 又有人附和:“如果是这样,如今也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候,我们鬼族已经好久没有喜事发生,这千年的委屈也该用一个大喜来冲一冲。” 犀岚一听当然是满心欢喜。 果然哥哥说得是对的,人类的寿命不过转瞬即逝,即便后夕昼曾与赵明月有过那么一段,也却不过就是风花雪月,转瞬即逝。如今赵明月已死,他与哥哥又都回到冥界,她要嫁给后夕昼那是天经地义,民心所望。 后夕昼将酒杯放下,银色面具之后的一双眼睛锐利非常:“给冥界冲喜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乌蛮,其他的都不算是喜。” 一提到乌蛮,在座立刻鸦雀无声。 许久之后有人斗胆进言:“王,铲除乌蛮非朝夕,在那之前王也应该配备帝王生活所需。” 后夕昼锋利的眼神射向进言那人:“乌蛮不除,其他事情不必替本王操心。休得再言,鬼川……” 陀泽走出来:“王,鬼川大人去了九曲城。” 这事他如何忘了? 当年的他非常好战,所以那一年的冥界战争让鬼族损失最为惨重,他身边的心腹大部分战死,唯独剩下白羽、鬼川与昆仑虚。 鬼川与昆仑虚原本是三弟灼华的人,他看着喜欢非抢着要。 灼华就说“人可以借给二哥,但不能被你随意耗损”。 还真应了他的话,这两人最后被他保了下来,而他的鬼族旧部大部分战亡。 他重伤期间,殷广禹势力崛起,鬼川与昆仑虚自然就会被排挤,那两人也不愿意屈就在殷广禹这样的虚伪小人手下,便逐渐还是回归到妖族部落。 妖族跟他们不一样,他与犀照逢年过节的就宴请朝臣,灼华不循规蹈矩,那个散漫的家伙爱显摆厨艺,妖族的年会放在中元节的前两日,也就是七月十二,他还给按了名叫聚义日。 早两日毕安就是在聚义日发现的灼华遗诏。 中元节到了,妖族所有能休息的都安排休息,灼华也不在王宫呆着,跑到九曲城亲自下厨宴请一群他的狐朋狗友。所以每到那天后夕昼也不得不放鬼川与昆仑虚的假,让他们去九曲城团聚。 回想起来,灼华当真跟他与犀照不同,也是为何他总喜欢跟灼华在一起,因为那人身边的山水与人都显得格外珍贵与平和。 也因为如此,灼华离开了千年可旧部依旧追随着他的意愿,一直守着九曲那一座他最爱的城不愿意离开。 所以有时候想想,当日灼华不该救他,因为他有更多的人牵挂,他是更被这世间接受的妙人。 只是,故人已往。而如今他重新回归黄泉,身边也无真正可用之人,没人能够与他并肩而战,对酒当歌。 原本想让鬼川代替他继续接待这些朝臣,可因没人后夕昼只能继续。 犀岚被他如此忽视有些尴尬,可即便他每次都这么冷淡她还更是想要得到他,就是在这么放不下放不下地叠加,一晃过去了很多很多年。 “犀岚跳得如此辛苦,二哥就不能赐个座吗?” “陀泽,赐座。” 陀泽拿出坐垫,犀岚一把夺下放在了后夕昼的身旁,而后跪在垫子上主动将他空了的酒杯斟满。 此时再有人敬酒。 后夕昼端起那杯犀岚倒满的酒回应。 宴会就这样继续着…… 唉,他忽而也很想去九曲城。 九曲城虽然模仿着人类的城池,唯独一点不同就是,中元节他们也当春节过。相较于风云暗涌的冥界,很多妖鬼更喜欢上了九曲这样如同世外桃源的地方。 所以此刻的九曲城人潮熙攘,十分喜庆。 风华楼原本也应该热热闹闹吃团圆饭的,只是…… 端着菜的鬼川,包着饺子的黑白无双看到门口的人,喜庆的脸顿时呆若木鸡。 赵明月回来了?! 应该在五年之前就已经离开人世的人,再次出现了! 而且她回来得会不会太是时候?前两日的聚义才发现了主人的“遗诏”,说是将九曲城传给持有雀翎石的人,她就鬼使神差地出现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重返九曲城 原本意见大了去了的旧部,都因为那份遗诏与死而复生的赵明月给震慑得连话都说不出。 黑白无双喊道:“毕安毕安!快来!” 毕安从厨房走出来,一看门口从高到低站着风凛苑、赵明月与一个小男孩儿,也是愣了半晌,不过很快就恢复淡定,上前行礼: “小城主许久不见。” 毕竟这小城主是鬼王之前就封的,后来也没真正废除过,他如此称呼总是没错。 明月回礼:“毕安总管许久不见,鬼川、黑无双、白无双。” 后边又进来勾灭与孟幽,他们见到明月在门口停住脚步,也拦住了跟在后边陆吾与白鸠的去路,接着那扇门就堵满了人,个个面色诡异地看着明月。 已经想过他们必然会不友好,只是这个表现比她想的不友好又稍有不同。 因为她失踪的时间太长的缘故?所以一个两个跟见了鬼似的。 可他们才是鬼好吗?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过节聚餐吗?”她打算以最寻常不过的寒暄问好。 蛇妖勾灭将孟幽完全推,从门外跨步而入,将手中的菜盘放到桌面,双手环胸看着赵明月。 “你被鬼王大人废了修为,怎么?还不知悔改要来当九曲城的城主?即便有妖王的遗诏又如何?你这修为全无的家伙,就算有雀翎石也当不了我们的城主吧?” 明月愣了一下,不觉看了一眼身边的风凛苑。 他面若桃花一如往常对她笑了笑。 赵明月垂眸寻思之后大概明白了:“原来妖王大人有遗诏说,持有雀翎石的人能接管九曲城?” 勾灭顿时察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看向毕安。 这本事赵明月不知道的事情,她怎么就说出来了呢!众人对她投来鄙视的眼神,勾灭气场瞬间尴尬掉了大半。 鬼川道:“确实是有,但我们也能收回来,遗诏上也写了,只有持有雀翎石的人,具备我们认可的能力才可接任。” 其实并非如此,鬼川稍微改动了那上边的意思。 明月淡淡一笑:“我这次不是冲着九曲城主之名而来,只是想与你们一起抗击乌蛮,当然这城主我也是想当的,但这只是为了方便我抗击乌蛮所需要的后盾。” 还是原来那般巧言吝啬,鬼川嗤之以鼻:“就你这个被废除了灵力的阴阳师也敢提抗击乌蛮?” 明月不知道这遗诏是怎么回事,但这件事似乎对她非常有益。只是关于她有没有提抗击乌蛮的立场,还得靠实力说话。 “看来很多事情光用嘴说不行。”明月从脖子上取下雀翎石走到毕安面前,“今日就再来打个赌。” 又是打赌?! 五年之前西北妖族的赌打得他们已经够惨,所以此次可没人响应。 鬼川说:“别拿你那歪门邪道来整蛊,上次你根本就没怎么跟封冰交手,那家伙是作战到半突然倒地被你捡了一个便宜!” “只要他倒地,不动手未必不是好办法。” 一看她就是有备而来! “我们不跟你赌!” 明月也不着急,淡淡问:“赌注可是雀翎石你们确定不赌?” “……”众人又给她激得说不出话。 赵明月手掌的雀翎石就差一点点就放入毕安的手里,但他们不回应赵明月就是不肯放手,撩拨得他们蠢蠢欲动。 要不是因为她背着小城主的名号,他们肯定已经上去抢了。 明月又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今日也不算是打赌,只是为了证明我有没有能力名正言顺拿下雀翎石。” 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把戏,但她一个被废了修为的人类要用实力拿到雀翎石,这怎么可能? 鬼川看着她不说话。 鬼川不说话,大家也没争执等着她继续说。 明月:“雀翎石给毕安总管保管,我们进行三场比试,若是我有幸赢了你们,那雀翎石我拿走如何?” 鬼川眼睛一瞪:“你灵力恢复了?” 她的修为是被鬼王亲手给废的不可能会恢复。就算侥幸恢复,以她的实力要赢他们七组人中的三个?这也不可能。 明月只是挑眉:“试试看不就知道?” 说实在的,鬼川在鄙视她之余心中居然有几分……敬佩这家伙的勇气。 她不仅敢放话比试,还落落大方地将雀翎石交给了毕安。 这女人……到底是不是女人?! “这可不是西北雪域,实打实的对抗你是没有办法投机取巧能取胜的。” “我知道,雀翎石如此珍贵,我怎能投机取巧获取?雀翎石我已经交出,你们可否愿意让我证明我的诚意与决心?” 五年说长也不长,她基本上没什么大的变化,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模样一如既往的……很人类,好吧,鬼川承认她是比之前那模样更好看了,多了更多的从容。 鬼川看向毕安。 毕安其实对赵明月倒是充满了期待,从以前开始就有莫名的好感,而且,能从乌蛮的血毒之中逃生,被鬼王挑断了经脉依旧能坚定地再次站在他们面前。 毕安道:“一个被清零的人,用五年时间重新回到这里,老奴觉得,诸位值得被她挑战。” 毕安一向自称老奴,平日也没什么威慑,但其实他的存在如同灯塔,鬼川他们很敬重与听从他。 既然毕安这么说了…… “好,我答应。”鬼川说完看向在场的人。 勾灭忽而说道:“挑战者就算我一个。” 明月对她抱拳。 勾灭冷哼:“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多谢。” “还有我们!”黑白无双姐妹也自动请缨,说完黑无双补充,“若是我们赢了,你再答应我们一件事。” “什么事?” 黑白无双同时指向空音雪:“把那个孩子给我们!” 空音雪不爽地横眉,谁是孩子了?!好吧,他现在不吐槽这个,但凭什么给她们啊! 赵明月回头。 空音雪扬起下巴,一副你敢答应试试看。 赵明月莞尔,回头看着那姐俩:“好。” “赵明月!”空音雪想发飙,可在明月眼神的安抚下他只能双手环胸,一脸不爽地别开头。 明月:“那么还差一位?” “你这人类还真是……”鬼川真拿这人没有办法,她哪来的自信啊?只是正因她如此自信,鬼川倒是想治治她,“我……” “不如白鸠来比试如何?”毕安忽而打断了鬼川的话。 毕安居然不让他参战?难道是还有别的什么安排?这老谋深算的家伙这么说一定有目的的。 鬼川没继续坚持。 “毕安总管这么说,那白鸠就得罪了。”白鸠那魅力大叔最是圆滑世故,虽然留着胡子,但却媚气得很,那一双眼睛瞟向风凛苑,“不过,白鸠也有个要求。” “你说。” “若是白鸠赢了,那位风公子就归白鸠了如何?” 这些妖孽!赵明月心里吐槽了一番,回头看风凛苑。 他还是那一副花瓶的模样,一切都听之任之人任她宰割似的。 赵明月回头看向白鸠:“抱歉。” “你不同意?”白鸠不觉提高声音。 “我不同意。” 风凛苑笑容忽而一顿,随即眼底也冒出了笑意,眼神变得格外柔软。 空音雪气得跳脚:“为什么我就可以?花妖精不行?!” 赵明月回头笑着像招财猫一样安抚炸开的空音雪:“我还没说完呢……风凛苑走了,谁给我们做饭?” 空音雪顿时镇定下来,这是个问题。 风凛苑顿时哭笑不得,原来不愿意是因为这个理由? “而且。”明月看向白鸠嘴角一弯,“你赢不了我。” 白鸠的力量可不在勾灭之下,也不在黑白无双之下,她这么说可不是把他们三人一竿子打翻。 勾灭不服:“老娘先来!” 众人移步到院里。 风华楼有三座院落,最外边的是迎风楼,中间是水云间,最里边幽静的单层宅邸是梅园。 梅园前院宽敞,观看的人站在廊檐之下,明月与勾灭站在庭院之中。 鬼川悄然移步到瘦小的老头旁边私下询问:“毕安,方才你不让我上是有别的计划吗?” 毕安恭敬弯了弯腰:“没有。” 鬼川一愣,不爽:“那你为何阻止我……” “老奴怕鬼川大人输了太难看。” “呃……”鬼川额头爆出青筋,“你是认为赵明月会赢?” “难道鬼川大人觉得小城主会让出雀翎石?” “……”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那家伙根本不敢拿雀翎石来赌。 突然有种被打脸的感觉。 毕安缓声又说:“而且人家一对三,白鸠没脸没皮的也就罢了,鬼川大人要输了估计得难过好几天吧。” 呃 鬼川额头又爆了一个十字。 但……确实如此! “毕安你到底哪一头的?” 毕安微微一笑:“鬼川大人不觉得,赵明月或许真的适合当九曲城主呢?” 鬼川这会儿沉下脸来,看着在场打斗的明月与勾灭。 赵明月身上的力量十分精准从容,看似是阴阳师的手法,但又稍微有些不同,不管同与不同,明眼人能看得出来,那家伙对勾灭尚有余力。 原先勾灭还带着一丝不屑,估计也跟他一样认为赵明月是被挑断过经脉,又只是个区区的阴阳师…… 只是,他们如何能忘了,阴阳师就是他们这些妖鬼一族的克星。 第二百六十五章 赵明月参见鬼王(三更) 所以勾灭第一回合败阵之后再也没敢掉以轻心,力量越来越往上打开。 明月作为对手更是认真对待,即便她的力量还有富余,却一丝不苟不会怠慢,这是对切磋对手最大的尊重。 鬼川惊讶于赵明月的身手,但想想其实又在意料之中,赵明月说过一句话,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其实他是信的。 从她敢拿一只梅枝在妖鬼的酒宴上舞动乾坤太极阵,他就知道这家伙不同于寻常人。 然后是五年前的赌注,他也是……被这人类给震慑了的,她说得对,没动手就让封冰倒下没有不好,而是……太匪夷所思! 赵明月一直就是一个让鬼川匪夷所思的对象。 “可她是个人类啊。” 毕安谦逊道:“我们的主人不也很喜欢人类吗?我想主人若在,看着这样一个丫头也必然会欢喜。” 鬼川沉默地看了赵明月好一会儿,忽而一笑: “这倒是。” 勾灭与明月你来我往近百个回合,勾灭再次被击退,她有些战红了眼又要杀上去! 鬼川道:“勾灭,已经一百个回合,我们还要吃晚饭呢,剩下的也以一百回合为限吧,不然这个人类还以为我们轮番欺负她呢。” 勾灭不服! 但……赵明月确实实力摆在那。 她冷哼:“今日……我输了!” 白鸠立刻苦着脸说:“勾灭丫头都这样,那我的风公子岂不是没希望带走了?” “本来没同意!”空音雪不觉加了一句。 风凛苑闻言低头看着空音雪笑得欢喜:“噢?原来雪儿也舍不得我呢。” 空音雪脸一红说:“你若走了,谁给我跟明月做饭!” “也是也是,自己养的猪总得自己喂才放心。” “我是狐狸!” 空音雪说着,目光继续放在赵明月身上,虽知她这五年有多苦心修炼,可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实战。赵明月依旧如同以前一样,在他眼中是发着光的,如同一直挂在他心中的月亮。 “诶,花妖精,赵明月……果然没让人失望,对吧?” 风凛苑看着赵明月与黑白无双对战。 之前的勾灭是暗器高手,黑白无双是幻术高手,但明月即便会被打中,却也能立刻能找到突破点反击为胜。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她付出过血泪的代价换来的。 “啊,没让人失望,她以后会更耀眼的。” 直到生命的尽头依旧会光芒万丈,依旧如他心中的明月。 勾灭、黑白无双、白鸠绝对不是普通的对手,明月也不是一点压力都没有,但她遇强则强,百折不挠,越战越勇的斗士。 终于三胜! 这一次,不是后夕昼从别人脖子上把雀翎石摘下来给她,而是她凭借实力在鬼川、勾灭他们的见证下,从毕安总管那接过来的。即便现在她还获取不了这些人的信任,但她拿得名正言顺。 毕安将雀翎石放到了她的手上,退后一步,恭敬地拱手弯腰行礼。 他如此,鬼川他们见状自然也不得不愿赌服输跟着行礼。 赵明月握着手中的雀翎石信誓旦旦:“只要我拿着雀翎石一天,就会忠诚于九曲城,忠诚于妖族,不辜负妖王的寄托。” 在场没人回应。 鬼川摆摆手:“饿了,吃饭去!” 转身就往室内走。 毕安上前道:“我们每年中元节都会在此聚餐,这是主人还在时有的习惯,后来主人不在,可每到中元节大家都会自觉地就到这儿来。” “难怪方才鬼川他们都自己做饭。”明月说完心底产生了一丝敬意,“灼华大人必然是个了不得的人。” 毕安看向她。 她说:“千年过去依旧被大家缅怀与传承,必然是值得尊敬的人,突然觉得好可惜,要是我也能见他一见那该多好。” 毕安也感慨:“确实是个值得怀念的人,也因为这九曲城的存在,大家一直都不能忘怀吧。” 明月想了想又道:“只是有些可惜,妖王的旧部留存了那么多人,可最终却是鬼族与魔族依旧统一,妖族反而失散多年。” 毕安又是缓缓一笑:“那个人的优点也是缺点,太过随性,妖族之所以繁荣很多的因素是他的个人魅力,所以一旦他离开妖族便逐渐没了向心力,且妖与鬼魔不同,本身就是分散与各界之中……” 这倒也是一个原因。 妖族分部太广。 明月加入了他们的聚餐。 中元节的团圆饭突然多出了个人类,还是有些让人不习惯。 而且,这个人类居然一点都不精通厨艺! 鬼川怒道:“你还算是个人类吗?你的饺子能立起来吗?” “我……我们人类的饺子有立跟不立的!”明月睁着眼说瞎话。 众人鄙视。 风凛苑笑:“抱歉抱歉,万能的魂器总能养出无能的主人,主人,按着这个包一个。” 分明是一样的啊…… 明月非常认真地学着包了一个。 分明是一样的! 还是被一群人用鄙视的眼神不时瞪着,她知道这些人心里对她的诸多不满不仅是因为饺子。不过比不被认可更难的事情她都做过来了,这种待遇她完全能接受。 “你们不能带着歧视的心态看我,这饺子要放锅里煮了,还能分出哪个是我包的还是谁包的?” 在众人虎视眈眈之下,明月又去拿一张面皮:“呵呵,我会努力学。” 就这样,在所谓的“鬼节”妖鬼聚餐里多了这个人类,而且她还即将是他们的新主人,妖族旧部自然心中诸多不满。 现在剩下唯一的希望,就是鬼王再次出现将赵明月赶出九曲城。 酆宫内的餐宴还在继续,鬼王后夕昼有一口没一口喝着酒。 一个传令鬼差疾步走上大殿,绕过众臣背后走到陀泽身后说了什么,陀泽面色大惊,立刻上前与后夕昼说: “王,有人在风华楼把勾灭与白鸠大人给打了……” 鬼川他们今日在那聚餐,还能让那两人被打? “鬼川打的吧?” “是个阴阳师。” 嗯?阴阳师到风华楼挑事这可不是一般的事。拿着酒杯的手一顿,后夕昼整个心瞬间高悬。 不动声色看着在座的人须臾,将酒杯放下。 “本王有些疲乏,诸位随意。” 说完离开了宴席。 “二哥要去哪儿?”犀岚追了上来。 后夕昼余光看了她一眼,身影化成一道黑光消失在原地。 “二哥!”犀岚跺脚抓狂,回头询问陀泽,“王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陀泽恭敬道:“小的不知。” “你方才不是跟王说了什么?” “小的就询问是否还要奏乐。” 怎么可能?这小夜叉没跟鬼王多久,倒倒是知道维护主子! “我知道你是替王隐瞒,不过……” 啪 她甩了陀泽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之后才愤懑道:“但我依然很生气。” 陀泽弯腰站着卑微恭维,不利于主子的话他一句也不说,只是不断给犀岚道歉…… 风华楼的梅园。 赵明月将第三次包好的饺子放在手心托举:“这个绝对是立着的。” 众人的眼睛却没看她掌心的饺子,而是看向了她身后,然后齐刷刷放下手上的东西起身行礼。 “参见鬼王。” 赵明月背部一僵,察觉到身后一股强大的压力笼罩而来。 将手中的饺子轻放在竹编之内,她深呼吸起立转身毅然面对身后的人。 依旧穿着黑袍,脸上鬼面,黑发张扬披垂,面具之后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有着吸吞噬所有的力道。 似是要将她看穿一般的眼神,让明月微微绷紧脊背。 她是算好了时间来的,知道中元节他会款待朝臣,这样她才有了与勾灭与白鸠他们对战的时间,不过她也只是堪堪获得那样的时间而已,再慢一步又将被他打断。 也想过重新见面的画面,甚至要用怎样的心态去见他都已经预想过很多次,只是今日遇见,却已经没有了五年之前的畏惧。 抱拳,瘦长的身子微微弯下:“赵明月参见鬼王。” 后夕昼胸膛一阵起伏,似乎是屏息太久的一个深长呼吸,他目光冰冷声音也冰冷至极:“谁允许你来?” 这人还真的是虚伪,演了这么久还是那样的戏码。 “在下听说妖王留下了遗诏,说持有雀翎石的人能继任九曲城主之位。” “你如何得知?” “……是,是属下说漏了嘴。”勾灭承认,被鬼王冷眼一撇,她噤声跪下。 后夕昼冷眼看着妖族旧部:“你们又与她打赌了?” 上次还输得不够惨? 鬼川目光闪烁,然后众人屈膝跪下,都承认了。 明月看这些人如此惧怕后夕昼,拱手再道:“是在下的主意……” “这里没你说话的分,就算有妖王亲笔遗诏,本王不同意,你休想踏入黄泉半步。” 还来这一套? 这么演有意思吗? 之前做的那些是为了让她修炼太阴灵犀,如今她已经修炼了,他还要这样口是心非做什么? 明月嘴角扬起讽刺:“鬼王大人,我是真心实意要与你们一同对抗乌蛮的,还请您给我一次机会。” “你没有机会。” 明月忽而上前一步低声道:“你想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我会成为你杀乌蛮的兵器,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第二百六十六章 魔君提点 后夕昼微微一愣,一把持起她的手腕。 “你要做什么!”空音雪已经上前。 被明月另一只手拦下:“雪儿别担心,鬼王只是验收一下他的兵器而已。” 已经被他废了的灵力此刻又充沛地在她体内流动,比起以前更加沉稳有力。 这五年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她说当他的兵器? 难不成这股修为是太阴灵犀所至?! 后夕昼微微吸了一口气:“滚出冥界,别再让本王见到你。” 明月再凑近了一些:“怎么?难道废一次修为还达不到你的目的,还要再来一次我才能变得更强吗?” 后夕昼牙关一紧瞪着赵明月。 明月目光坚韧:“那你动手吧。” 后夕昼狠狠放开了她的手腕,对着在场的妖族旧部说道:“都听清楚了,本王不会承认这个人类,不同意她踏入冥界也不同意她留在九曲城……” “我倒觉得这人类不是不可以。”此时犀照从门外走进来。 众人再拜:“魔君万安。” “都起来吧。”犀照随意免了礼,目光一直落在赵明月身上,“明月,许久不见,你出落得更美了。” “这事你别管。”后夕昼跟犀照说道。 犀照诶了一声,劝道:“对抗乌蛮你都愿意草木皆兵了,怎么一个主动请缨的战将你却拒之门外?而且,听说明月还打败了勾灭、黑白无双还有白鸠他们不是吗?” 五年前已经被认为是死了的丫头再次出现,用她被后夕昼挑断过经脉的身体打败了勾灭她们,这赵明月越来越不简单了。 而且…… 他似乎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犀照笑了笑,看向后夕昼:“二弟为何会这么反对赵明月参战呢?” 面具后的双眼更是漆黑不见底,犀照若知道赵明月体内有太阴灵犀,那赵明月将再无退路。这么长的友谊,唯独这一次对犀照欺瞒了,且想一直瞒着他,希望他永远不要知道。 “她没有那资格。” 犀照哈哈一笑:“怎么会没资格?毕安,你不是找到一份关于继承九曲城主的遗诏?” 这件事情他也跟鬼王说过。 “是。” “那是否是灼华的字迹?” “是妖尊的笔迹。” “那毕安也觉得赵明月没资格担当城主之位?” 毕安看向了一旁的后夕昼:“明月姑娘原本就被鬼王指命,老奴也觉得明月是个优秀的孩子,但一切还听二位主子的监管。” “如此说毕安心里是觉得明月有资格的,确实手持雀翎石,身手不凡,是个可可塑之才,本君也答应了,鬼川,勾灭你等觉得如何?” 魔主都说答应了,而且他们这些人就早前才刚跟人家赌输过,也不好意思说不答应。 可又碍于鬼王的面子,不怎么敢吱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后夕昼,他身上辐射的阴寒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犀照抬手拍了拍后夕昼的肩膀:“她有这决心还有能力,我实在捉摸不透,你怎么就那么反对?就因为……你看她不顺眼?” 后夕昼不回答。 犀照又笑带着哄劝的意思:“又不是让她掌管妖族,我们只是试用她做九曲城主,之后她做得不好再赶她走也不迟。” 犀照是铁了心要将她留下来,还有灼华的遗诏在,赵明月方才又大大动摇了妖族旧部,他要再赶人就显得欲盖弥彰。 犀照趁热打铁:“五年之后她还来这儿必然是有备而来,除非你再废她一次或关起来,否则你还能天天看着她不成?” 后夕昼目光一凛,沉默了须臾:“她要留下来可以,但此后所有行动都要让本王知道,九曲城之后的任何行动都要跟本王报备。” “你还真是嫌自己事情还不够多……”犀照没好气说完,被一记冷眼看得咳了咳,“好好好,都你管。你们可听见鬼王的话了?” “是。”众人回答。 明月小小松了一口气,不过转念又想,这其实也是后夕昼的本意,只是不知道他画蛇添足地反对个什么玩意儿! 犀照看大伙正在筹备晚餐,双手一击:“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今日我们一起庆祝中元节,顺便给新城主庆贺一下!” “好!”陆吾耿直地说完,看大伙都沉默,再看鬼王那阴测测的模样瞬间又低下头去。 犀照朗声一笑,回头看后夕昼:“你这棺材脸拿到你们阴曹地府去,别在这人破坏我们过节的气氛,要三弟还在也得说你。” 毕安给赵明月使了一个眼色。 明月立刻会意,上前对后夕昼恭敬行礼:“多谢鬼王成全,恳请鬼王一起过节。” “哼。”后夕昼不屑地哼了哼,“每日早晚到本王那请安。” 与其让她乱闯还是他看着比较好,也避免犀照打探什么。 他这是打算监视她?可笑,明月颔首:“是,王。” 后夕昼黑暗的身影随即离开了风华楼。 众人不觉嘘了一口气,在鬼王手下办事可真心不轻松啊,得折寿。 犀照回头对赵明月说:“别介意,他脾气就是那样,不过却是一个惜才之人,好好干总会被他人可的。” 他隐藏得可真好,堂堂魔君居然潜伏在古楼兰国的皇室之中,难道当初他接近楚子晏也是为了探查太阴灵犀的下落?明月心里讽刺嘴上应声: “多谢魔君提点。” 中元节的夜宴结束。 依旧去云瑶伺候着赵明月的起居,还是一样的温婉体贴,待她走了之后,一直静坐一旁的风凛苑才出声问。 “明月可察觉到了异常的地方。” 赵明月点头:“犀照似乎并不知道我身上有太阴灵犀,知道此事的后夕昼却一直想赶我走,不知道的魔君却欣然将我留下,这让我有些想不明白。” 空音雪捏着下巴:“会不会他们其实都知道,只是故意这样?” “怎么想也没这必要。” 风凛苑沉默了一会儿:“我的感觉与主人一样,魔君似乎并不知情。” 明月也想不通:“他们两人不是特别好的兄弟?这件事情后夕昼为什么要隐瞒?” 风凛苑垂下眼眸缓声说:“明月或许可以这么想,鬼王想要守住你。”说完他眉头不觉一皱,觉得此话不该告诉她。 他为什么要帮后夕昼说话呢? 明月与空音雪看了他半晌,同时嗤之以鼻:“怎么可能!” “明月仔细想,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他都在反对你来冥界,他当初废你修为或许也只是想要阻止你。” “当初废我修为是为了让我修炼太阴灵犀,将我送到南山后他还跟夜十说过,我若想下黄泉就凭实力来。如果他是想阻止我,那夜十传达的又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风凛苑也有些糊涂了。 “如果真如夜十说的那样,他为何到现在还反对你呢?罢了……”说了不说他的怎么还较真上了?“不说他,否则你又该对他心软了。” “我几时对他心软过?!”明月有些急了。 风凛苑低声一笑: “呵,是我口误。既然鬼王没将此事告诉魔君,显然那两人之间有些蹊跷,主人的灵力虽以太阴灵犀修炼而成,不过太阴秘籍类似阴阳术,所以不会轻易被人看出,你也一定要守住自己的特殊身份。” 明月点头,若是身份暴露,她不仅被后夕昼当枪使,乌蛮也会立刻开始追杀她,她的力量还不足以对抗这些。 “我会注意的。” “那今日就早些休息。” “好。” 看着一大一小离去的身影,赵明月有些过于紧张的心慢慢又平静下来,当初这两个魂器都不是她自愿接受,可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他们一直陪伴左右。 如果不是风凛苑与雪儿,她真不知道自己最苦的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空音雪仿佛就是她的信息库,五年封闭式的修炼都是他将外界消息传递给她的。性格乖张的狐灵其实最是懂事,她有些明白当初白漓为什么如此喜欢他。 风凛苑看着只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其实却是一个大军师,外表妖媚怎么看都不是个正经人,实则心细如尘,他能看到很多她看不到的东西。 庆幸有他们在,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孤军奋战。 明月安心闭上眼,睡着了。 天还没亮。 云瑶前来将她叫醒。 “小主人,您该起床了。” 明月起身,她也不是不能起早,只是这也太早了吧? 云瑶说道:“鬼王不是让小主每日早晚去请安吗?” 是有那么回事。 “您要在鬼王早朝之前去到鬼王宫,还是早些准备比较妥当。” 第一次去鬼王宫殿,是由云瑶与风凛苑等人作伴,从传送点过去。 所以即便是从人界九曲妖城去到鬼王宫也没用多久的时长。 再次踏入幽都,明月想起了五年之前跟风凛苑来过一次,看到了鬼城内的新旧鬼魂,又想起了那夜回去之后做的梦。 梦里她追着楚子晏从鬼门关到忘川,可却没能与他在那次梦里相见。 反倒是在尨豸狱内濒临死亡的时候,她看到了他。 他告诉她不要放弃。 告诉她说,他并没有生她的气。 梦到楚子晏跟她道歉,梦到他背着她走在黑暗的洞里,就如同九年之前她背着他在修罗鸟巢穴里一样。 第二百六十七章 鬼王酆宫 从那次之后,她经常能梦见他,还是原来喜欢穿着素白衣袍的模样,一点也没变。 再后来,因为修行她的睡眠时间很短,但偶尔短暂的睡梦里依旧能梦见,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一千多将近两千个日子之后,她梦见他的次数少了,也很少会想到他就泪流满面。 也不会在梦里哭了。 时间很宽容,会慢慢愈合以为好不了的伤口,即便永远的留下伤疤,但却不会再有痛不欲生,让人摸着即便隐隐作痛的伤疤也能微笑起来。 幽都的尽头是一座宫城,迷雾之中模糊地映出飞檐峭壁,看着就是鬼城。 什么看着像,分明就是。 几人进入宫城,门口有鬼差守着,非常严格地进行了身份核实才放行。 踏入宫门是一片幽蓝的广场,周边的火盆蓝色鬼火燃烧跳跃,广场正对面是一座形状像振翅欲飞的某战兽的门洞,上边写着正酆门。 穿过正酆门里边是一条灰蓝色的宽敞大道,大道两侧是高墙,墙上对称挂着反手举火盆的骷髅架,火盆之内依旧蓝色鬼火燃烧跳跃。 虽然这灯架看似挺别致的,但明月知道那些骷髅可是举灯鬼,在鬼界来说,他们都是活物。 半空飞行巡逻的是紫红色翅膀的堕羽灵,也有离地一尺飘着的幽灵军,当然也有其他种类,不过,每一类都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这么一想也就有点想通为什么那后夕昼老戴面具,估计就是面目太过狰狞! 刚刚有幸去了天界,目睹了那里的华美仙境,突然来到这个阴森诡异的地方,若赵明月不是个阴阳师,估计得吓得直接去领投胎文牒了。 唯有一点明月比较认可的是,这宫殿虽然诡异,但也是大气磅礴,十分宏伟。 他们被一个脚不沾地的鬼叉带到一座灰蓝色的大殿前,那鬼差说道:“稍等,属下先去通报。” 随后出来接她的人是……陀泽?纳摹的手下现在居然在后夕昼底下做事? 陀泽见到赵明月眼中冒出淡淡的亮光,不过,就他那长得如同獠牙面具的五官,明月实在辨别不出他那细微的喜悦。 陀泽上前道:“果真是城主!王此刻还在书房,请与小的来。” 这个时候还在书房? 赵明月几人跟随到了书房门口,陀泽到门前说了一声:“陛下,九曲城主求见。” 里边安静了一会儿,才听到一声“嗯”。 陀泽对明月恭敬道:“城主请。” 空音雪跟着要进去被陀泽拦了下来:“诸位到隔壁吃些早茶。” 明月回头望了风凛苑一眼,他微微颔首,然后跟着陀泽去了。其实他们不再身侧也没关系,若是需要她一召唤他们也会立刻现身,这就是魂器的好处。 天还没亮…… 罢了,在九曲黄泉界就不说天亮什么的了,毕竟这里总是阴沉沉不见天日。 鬼面的书房并不明亮,昏暗宽敞的书房四壁都是书架,上边是满满都是书籍,各种形态的书都有,什么竹简、卷轴、册子等等,即便种类繁多,但分类十分工整清洁。 书架的中央一座黑色宽敞的书案,上边整齐归置着奏本与书籍。 在大书案后边坐着黑衣银灰色面具的后夕昼,此刻他正以无比强大的存在感,用面具后那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一步一步走来。 明月站在距离书案三四米的位置停了下来,拱手参拜:“赵明月给鬼王请安。” 他没有给她回应,室内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但她能感觉他那一双眼睛盯着她的头顶。 再等须臾依旧没有回应,明月再次说道:“赵明月给鬼王请早安。” 回应她的依旧是寂静。 赵明月微微蹙眉抬起头来,书桌前的人身影一晃,从座位上消失了。 明月眼疾手快从原地跳离,果然后夕昼已经占到了她原来的位置,明月此时又离他大约两三米的位置,弯腰拱手:“赵明月给鬼王请早安。” 身手长进了不少。 后夕昼黑色的身影再次闪动。 赵明月还是判断出了他出现的方向,再次离开原地,但他也判断出她跳离的轨迹,下一瞬间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手掌放在她脖子之前。 “就这样的能力,你还想杀乌蛮?” 说完,察觉到腰腹侧边有东西抵住,是一把没出鞘的匕首点在了他身上,她不说话,但意思很明显,就算你能杀我,我也会捅你一刀那意思。 “真正的作战,可没有这样的空位给你。” “届时我也不会把脖子空出来。” 后夕昼垂眸看着她倔强的侧脸须臾,从她身边退开:“你就非要参一脚?” 参一脚? 说得好像他真的不想让她来似的。 “除非我死我就不来了。” 后夕昼闭了闭眼:“我还管不住你了?” 此话一出他忽而皱眉立刻追加了一句:“本王要是依旧不答应,你会如何做?” “我想,魔君会很乐意重用我这力量。” “别逼本王把你锁起来!” “你一动我,太阴灵犀的消息第一个就会传到魔君的耳朵里。” “你找死。” “……”虽然怎么也不会相信,但还是想到了风凛苑昨晚说的话,后夕昼也许是想护她一回,“怎么可能……”她低声说完之后,目光充满嘲讽看向他,“陛下就这么喜欢这种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表演?” “……” “分明设计好了一切要我身上太阴灵犀的力量,又假装出想要让我活命的假象,其实不必如此麻烦,我不会感激你。同样我来这里也不是帮你,而是想借助你的力量完成我的计划,所以你也不必感激我,我们只是目标相同而已。” 是啊,他又何必假装出想要让她活命的样子? 五年了,不是一眼都没见过她,可还不是活得跟原来一样? 所以她是死是活又如何? 过去那点时光那点回忆又算得了什么?她的人他都可以放弃,又执着地想要守住什么东西? 反正再过几十年她也会死,在死之前她也会年老色衰,他终究会厌倦会离弃,又何必多此一举假装希望她活命的样子。 她活着他也不会见她,她死了他也不会见她。 又何必在意她什么时候死…… 那还不如让她对他有价值地死去。 “哼哼。”后夕昼冷笑两声,很短促,然后冷声说,“滚!” 明月给他行礼:“赵明月告退。” 第一面就如此的不开心,一天还要早晚来跟他请安?简直就是自找虐。 几人坐着飞驰从鬼王宫出来。 空音雪问:“那家伙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今日是中元节的第二日,冥界依旧热闹非凡,幽都更是鬼潮汹涌,明月实在不喜欢黄泉界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但还是体贴地问了他们:“你们有想在幽都买的东西或去的地方吗?” 风凛苑掩嘴一笑:“不如我们去霜花楼吃点招牌菜什么的,嗯?” 明月顿时脸都干了。 空音雪却很期待地说:“霜花楼是幽都名店,都有什么好吃的?!” 明月脸由干变绿……雪儿这么期待,该不会真想去吧? 风凛苑看明月那样忽而大笑。 云瑶被他的笑声吸引看了过来,风凛苑笑得放肆美得张扬,他说:“有主人最喜欢的至真至诚,致鲜致醇……” 明月抱了抱手臂:“你们妖类应该也不喜欢那玩意儿吧?” “是什么?!” “呃……我同类的心脏、血肉。” 空音雪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嘴角有些抽搐,其实他们妖也是吃的,而且妖灵比鬼还挑剔,都只喜欢吃活的……这些在明月面前不好承认。 明月立刻抬手隔空指他。 空音雪低头看着自己白白净净的鞋子,佯装什么都不懂地动着双脚。 明月没好气道:“不许让我知道!” 每个生灵都有生存的习惯,人类同样吃别的物种,狐狸皮不知被剥下多少穿在人类身上呢,所以她也没有立场去禁止他们做什么。 空音雪识相转移话题:“明月!不是说九曲城什么都有吗?你在山上呆了那么多年就去逛逛九曲城吧!” “这个……好!” 九曲城也热闹得人满为患,但实在是因为太久没见过世面,赵明月也愿意去凑这份热闹。 几人沿着长街走。 明月走进一间写着“画衣坊”招牌的店铺。 见到明月挑选的布料,空音雪忍无可忍,都什么审美观啊? “你现在是个姑娘,这些衣料是公子家穿的。” “我知道,那你喜欢这个吗?”她问空音雪。 空音雪随意地点了下头:“还不错……”说完眼睛一亮,“你是给我买的吗?” “看到那个画架了吗?只要将布料夹到画架之下,在画纸上画下衣服的样子,就能拿到画上一模一样的衣服出来。” 九曲城的妙趣就在此,很多妖为了谋生就会修炼出一个技能,可以用妖法制造出千奇百怪的东西,所以这里无所不有,比人类的街市更有趣味。 空音雪白嫩嫩的脸蛋立刻粉扑扑的:“你要给我画?” “走,我们去试试。” 空音雪欢天喜地跟着她,风凛苑稍微远些跟在后边目光和煦看着他们。 第二百六十八章 小正太的烦恼(三更) 赵明月将布摊开放入画架下,开始作画。 好在有点绘画的功底,而且这个画板在会自动调整线条,就跟手绘板相似,明月回忆自己在动漫里看到的漂亮古装,再加上自己的创意格外认真地设计起来。 因为是漫画的风格,所以多了一些现代的剪裁样式。 这件衣服从画架里拉出来之后,标新立异不说而且非常好看。 那画衣店的老板也喜欢得不得了:“这位姑娘,您这衣裳可从来没见有人穿过甚是好看啊,看着剪裁与花饰,嗯,好看!” 空音雪一把将衣服从那老板手中给抢过来:“谁让你动了?这是我的!” “是是是,是小公子的,您拿好。” 明月看空音雪欢喜得双颊绯红,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一直在忍着笑意,她坏坏地推了他肩膀一下:“很喜欢吧?你的中元节礼物。” “我是灵又不过中元节!” “那礼物你不要?” “哪有送人了又拿回去的!” 风凛苑看空音雪美成那德行不觉好笑,看着他们两人一会儿他又望向九曲城,目光格外……念旧。 这两日风凛苑的话特备少,明月忍不住道:“风凛苑,从昨天开始你就有点奇怪。” “噢?原来主人一直在注意着我?何处奇怪了?” “你变得……规矩了很多。” 风凛苑长眉一挑,嗯字尾音拉得很高:“嗯……原来主人喜欢我不规矩?” 谁想说这个了?看他还有心思贫嘴,那应该只是她多想了而已:“不然也给你画一件衣服?” 风凛苑摇头:“还是别。” “不喜欢?”连青楼花魁都要去争相斗艳的人居然不喜欢漂亮的衣服?她还想着给他画一件超级华丽的呢。 他别有深意一笑:“并非不喜欢。” “那是为什么?” “等我们走回头就告诉你。” 其实还不用等到他们走回头,忽而,从他们身边走过一个穿着剪裁很时尚,花饰很漂亮的衣袍,空音雪站在原地不动,将自己衣服拿出来跟那人对比了下。 除了衣服的颜色,还有那人身上是成年人装,他的是童装之外,好像款式都一样诶? 这个不是明月专门给他画的吗? 是他眼花了吧。 不就又从前边走来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男子。 明月与空音雪两人站在大街上瞠目结舌,她这原装的还没穿上呢,大街上已经溜出好几个撞衫的人啦! 明月与空音雪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怒道:“我要回去宰了那老板!” 明月补充了一句:“这盗版得也太猖獗了吧!” 风凛苑再次被惹笑,站在人群之中的他笑得肆无忌惮,明月将矛头指向他:“所以你才不要这个衣服对吧?” 他供认不讳:“只要在画板上留下模板,就立刻能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而且稍微改一下尺寸,任何人都能穿上,我才不穿那么多人穿的衣裳。” “……早说嘛!我白画了那么久。” 空音雪垂头丧气:“我还以为我的礼物是独一无二的。” 赵明月与空音雪怨念重重走过画衣坊,那老妖精还厚颜无耻地打招呼:“姑娘方才的衣服卖得可好了,不如再来画几件吧,我可以给你工钱。” 空音雪立刻冲了过去。 明月拉住他。 “你别拦我,我就去砸了他的店!” “好了雪儿,我再给你买别的。”明月拉起空音雪的手穿过人群走到别处,不然难保这家伙不会真的去砸了那家店。“雪儿看,那鞋子好看,我们去买鞋。” 那鞋子有什么好的?又不是明月亲手做的…… 可是明月在牵着他的手呢! 空音雪小正太脸上又冒出美滋滋的笑容,忍不住得意地回头对风凛苑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嘚嘚瑟瑟的让明月牵着他,心里可得意了。 只是这个成熟的男人没想到自己做的这个举动,看起来格外的童真无邪。 所以当明月拉着天真无邪的他来到了鞋店前,胖胖妇人模样的店主热情走出来招呼。 “哎呦呦,这小公子真是漂亮啊,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看,夫人可真有福气啊,能生出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孩子? 他看上去像赵明月的孩子? 空音雪小正太的脸颊瞬间变色! 完蛋了…… 赵明月心里只有这三个字。 “雪儿……” 空音雪甩开了她的手:“以后不许随便牵我的手!” 说完大力推开人群跑掉了。 哎……哎! 赵明月今年二十三了,这苍元大陆虽不限制结婚的年龄,但大部分还是比较早婚,十六七岁当娘的多了去,人类如此,妖更是难以分辨母亲的年龄,所以空音雪被认为是她的孩子也正常…… 但空音雪怎么会觉得正常呢? 这么多年,他身体一点变化都没有。 即便随着她力量变强,魂器也能随之变强了一些,但是他身体却没有变化,依旧是个孩子的模样。 有时候,明月也因为自己习惯他孩子的身份感到内疚。 可这事吧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明月追着他回到了风华楼。 空音雪已经一本正经又骄傲地坐在桌旁喝茶,明月走过去。 “雪儿,我们喝酒去!” 喝酒那是大人才能干的事,她才特意这么建议。 空音雪还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哼了哼:“我没事,又不是什么了不得事情。” “是我想喝酒但有找不到人,你陪陪我呗?” “你平时喝酒可没一次是叫上我的。”他知道,明月有时候也不知不觉就将他当成小孩子看的。 “我是个大忙人哪有那么多时间喝酒……” 说得他好像没见过她跟夜十或风凛苑喝酒一样,空音雪再哼了哼,又瞪了一眼随后跟着进来的风凛苑。 其实,他很羡慕他们。 因为他太小,没办法给明月肩膀依靠,也没办法将她护在身后。 这事又不是明月造成他没理由迁怒她,可是她是他最亲的人,除了给她展示自己的好坏之外,还能跟谁展示?他咕哝一声:“别管我,都说没事了。” 随后进来的风凛苑不痛不痒地说:“主人,我们男人不计较这些,小孩子才会不高兴。” 他说完瞬间让空音雪想跳脚,可他要真的不高兴,他就真变成了小孩了。所以他只能面红耳赤等着风凛苑。 “要你这个妖精管?!” 赵明月看着一个七窍生烟的小正太,再看一个如花似玉的妖精在斗嘴,她还是……走为上计。 “你们慢聊哈。” 刚从屋里出来,就见到孟幽梗着脖子与毕安一道走过走廊。 “行刺失败了,没能救出黑染小姐!黑大当家的战亡,黑染小姐被抓,金当家的要黑豹家族全部投诚金家,若是不答应,五天之后将黑染小姐的偷偷挂在金家宝。” 黑染明月见过。 鬼面第一次将她带到九曲城,就是从黑染的手上拿回的雀翎石。 那个豹女似乎非常喜欢妖王灼华,所以爱极了雀翎石,明月自然对她印象深刻。 据说黑豹妖一直维护九曲城来着。 明月想了想,又折返回室内:“雪儿干活了!” 方才还七窍生烟的空音雪立刻跳起来:“什么活?” “你查苍山金钱豹妖族,我要知道那金当家的资料。” “好。” 豹族生活在苍山南部。 占据那里的是两大豹妖家族,一个是黑家,一个是金家。 最早两族是一个大家族,不过,后来金当家的想依靠西北势力,也就是乌蛮,但黑家誓死效忠妖王,所以两族关系开始两极分化,后来妖王与乌蛮都消失了,两族的纷争却愈演愈烈。 之前黑豹一族一直占有优势,最近几年随着西北力量的扩张,金当家的不知得了什么法宝突然妖力大增。 早几日金家对黑家发动的进攻。 黑当家的战亡,黑当家的女儿黑染被抓,黑豹妖族处在群龙无首的纷乱时候,黑豹家族这些年对九曲城一直都是帮衬的,所以孟幽昨晚想借着中元节的时机,从金家大牢救出黑染,可惜失败了。 金当家的是一只具有三千年修为的金钱豹妖,名叫金彪。原本力量一只在黑豹族长之下,只是两年之前力量突飞猛进,先后灭了周围的黑熊精与山猫妖两族,如今又要斩灭黑豹一族,整个苍山一脉都将成为他的天下。 空音雪说:“苍山一脉最近发生了很多人类女子失踪的事,大多都是金豹妖干的,那家伙最近可是嚣张得很。” 风凛苑喝着茶说道:“那金彪喜欢人类女子,如今他得势,必然有很多人投其所好送上很多美人,所以人类女子失踪也不奇怪。” 苍山,并非是冥界的境内,就如同毕安所说,妖族是分散在三界各处的,相比较冥界而言人类存在的妖灵更多,妖族需要吸收天地精华,冥界是最不适合妖族生长的地方。 这金彪既然喜欢人类女子? 明月垂眸想了想,说道:“雪儿看能不能知道金彪喜欢什么样的人类女子?” “好!”空音雪回答了之后忽而觉得有点不对劲,慢慢看向赵明月,“你想做什么?” “你查就是。” 第二百六十九章 思而不见日渐长 不说他也知道她要做什么!空音雪查也没查就说:“他喜欢各种各样的,只要好看的,显然赵明月你不合适。” 这叫什么话? “……我哪儿不好看了?”从认识开始,空音雪就没一句说她好看的话,赵明月站到他跟前,“你们狐灵跟人类的审美观不一样,我这样的在我们人类是超级大美女,知道吧!” 说完,空音雪与风凛苑都在看她,不说话。 室内安静得有些诡异。 明月忽而觉得有些心虚。 她是觉得她很漂亮,但比起身边这两位……她还真就没有自信。 空音雪是空桑国最美的王后的儿子,他可算是灵族的极品美人,赛过天仙的。 而风凛苑,这妖孽更是美得人神共愤。 至于她……反正她觉得自己漂亮! “赶紧给我查!我去找毕安。” 赵明月去找了毕安,问起了关于豹妖黑、金两族的事情。 她这才刚回来没几天就要参与这个事情,毕安还稍微有些不放心。 明月知道他顾虑什么,安抚说道:“毕安总管,就算以金彪出手伤害人类为由,作为阴阳师我也有出手的立场。” “再说,金彪知道九曲城与黑家的关系自然是早有防备,你们要去救人比较被动,反倒是我这个新会更有时机对吧?” 毕安思索了许久,恭敬说道:“那城主今晚去给鬼王请安时,就顺便提此事。” “好。” 幽都鬼王宫。 陀泽有些纳闷,今日王到底哪儿来的兴致,居然特意请了歌姬舞姬给他抚琴跳舞助兴,而且还是他一个人在喝酒观赏。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难道王突然也想过中元节了? 嗯,王是该好好休息享受一下生活,跟在他身边服侍了那么多年,还没见过他休息的时候,更别说饮酒作乐。 陀泽从室内走出来就看到来势汹汹的犀岚,有点想去躲起来的冲动,但眼下也躲不开只能硬着头皮行礼。 “参见小魔主。” “王叫了舞姬?” 这事情传得可真快。“……是。”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犀岚都听见里边有笙歌了。让陪一下她他都说公务繁忙,怎么就有时间看那些女人跳舞了? 犀岚大步进去。 陀泽连忙拦住:“王说了不让人打扰……” “滚开!”她是犀照的妹妹,犀照是鬼王的生死兄弟,所以鬼王是不会对她怎样的。 陀泽拦不下,犀岚已经冲了进去。 后夕昼在自饮自酌,不知为何,觉得今日过得极为漫长,怎么看天也不黑。 觉得那些奏本枯燥无味,看着看着总会分神。 大概是太累了,于是换了书籍阅读,可看了几行字视线就集中不了,捧着一本书老半天还没能翻过一页。 外头有佳人跨门而入,后夕昼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顿觉失落。 失落…… 为何失落? 后夕昼自嘲地将酒灌了一杯。 犀岚已经来到他的身边:“二哥你太过分了!我求你跟我抚琴饮酒,你都推脱不愿意,现在让这些女子来助兴,是否为了故意气我?” 故意? 后夕昼嘴角一弯:“对,故意气你。” 只是这个你非那个你。 “……我不管,今日是中元节最后一日,今晚你就要陪我。” 从缭乱的舞姬衣裙之间晃眼看到门口一抹白色的身影,后夕昼目光一沉:“你想本王陪你做什么?” 犀岚受宠若惊:“二哥当真愿意陪我?” 后夕昼不答,反正话他是放出去了,要怎么理解就是她的事。 她立刻得寸进尺地抱住他的手臂,依偎在他身侧:“只要二哥陪我做什么都好,二哥只要抽出一点点时间给我,我就会很满足。” 满足? 人心总来不知满足,鬼与魔又如何满足? 后夕昼用另一只手给自己倒满酒,并没有推开犀岚。举起酒樽继续饮酒,目光看着赵明月绕过满是歌姬舞姬的殿堂,走到他的左侧三四米的位置停下,拱手行礼。 “赵明月给鬼王请安。” 这个人?! “……赵明月?!”犀岚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已经死了? 明月对犀岚的反应稍感诧异。 当初是后夕昼将她送到夜十神殿,那就应该知道她还活着才对,后夕昼连她还活着的事情都隐瞒了下来? 是因为担心有人打扰她修行,想让她潜心修炼能尽快地进入状态? 他想得可真多。 犀岚仿佛是见到了鬼,再不可置信地看着后夕昼:“二哥也知道她还活着?” 后夕昼没有回答,只是冷眼看向赵明月:“你可以回去了。” 她根本就不想来自然没事她早走了! “属下还有事与鬼王禀报。” “何事?” 他并没有让歌姬舞姬停下来的意思,音乐声音很大,明月说话都得提高分配。 “关于苍山黑豹家族的事……” “属下?苍山黑氏?你又去了九曲城?”楚子晏还没回答一旁的犀岚却抢了话,然后搂着后夕昼的胳膊问,“二哥不是不同意她当九曲城的主人吗?” “这个要问你哥。” “我哥?我哥也知道她回来了?!”可大哥居然瞒着她,而且大哥怎么可能答应让赵明月当九曲城的城主?这其中必然有蹊跷,“我稍后就回去跟大哥说去。” 嘿,那俩人! 明月不爽,规定让她事事来报备的是他,可她来了,他看着莺歌燕舞也就算了,还跟犀岚亲亲我我?她要跟他说的是正事好吗?! 犀岚就是楼烟岚赵明月认得出来,既然楼烟逻的真实身份是魔君,作为魔君妹妹的犀岚,必然跟后夕昼早就认识。 看她如今将后夕昼的手臂抱在怀中,不断用她的巨大凶器挤压揉蹭,撒娇又撒泼,明月忽而觉得,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楚子晏才离开没多久,他所认为是他挚友的楼烟逻就可以笑着说,死者已矣,他要好好活那样毫无伤感的话。楼烟岚当初还一副非楚子晏不嫁的样子,如今就能像条藤蔓一样抱着后夕昼。 兄妹俩可真是够了。 不过,既然楼氏兄妹是魔,那么当初接近楚子晏想必也不是出于真心,或许也是为了寻找太阴灵犀吧。 忽而觉得楚子晏有些可怜。 生平也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结果还是虚情假意。 只是犀岚又何必在她面前画强调她与后夕昼的关系呢? 她根本一点都不在意。 “鬼王,属下与毕安总管说过……” “二哥!你说了今天要陪我,九曲城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那一群悠闲自在的妖精还拿事情来烦你……” 没完没了的音乐,胡搅蛮缠的犀岚,对她要说的事毫不上心的后夕昼,让明月鄙视到了极点。 她又再说了一次。 但依旧没被鬼王听得进去。 明月只能拱手说道:“属下先告退。” 她头也不回离开了鬼王殿。 后夕昼的目光看了她离去的背影一眼,眼中闪过一道精芒。 明月回到九曲城,毕安询问:“可与鬼王说了此事?” 是打了报告,但他正花天酒地没工夫理她呢!“说了,我们再商量一下对策,尽快行动。” “好。” 明月、毕安与孟幽等人在聚义厅开会,商量如何进入金家内部解救黑染的计划。空音雪很不情愿地配合明月。 “金彪最近迷上人类的一种扇子舞,命人从各地搜罗扇子舞姬……” 但赵明月真的打算色诱吗? 空音雪反问:“你会跳舞吗?” 明月脸色一干,她跳舞的模样,在五年之前已经在毕安他们面前展示过,所以孟幽咳咳了两声,要是在金豹面前再舞一段阴阳剑术,那估计够呛。 空音雪顿时觉得高兴:“你要是跳不好,金彪未免会看上你。” “我要用的是美人计,人长得好可以掩盖舞蹈上的很多漏洞!” 明月最不服的就是空音雪说她不好看,颜值一直被家里两个大小男人打压,实在憋屈。 只是,当她理所当然说自己是美人的时候,管家跟孟幽也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她,而且他们脸上那肌肉在抽搐是几个意思? “你们也觉得我还不够资格用美人计?” “咳咳,不敢。”孟幽谦逊说道。 什么叫不敢?!可偏偏孟幽也长着一副好皮囊,这些妖精! 一旁同样身为女性的云瑶说了公道话:“小主人模样绝对是人中之上,扇子舞云瑶也略知一二,这舞蹈却是不难掌握,可以利用一些术法手势来完成,简单应付金彪的歌舞,云瑶可以教会小主人。” 那就太好了! 扇子舞大概就是,从手中花样变出一朵朵小扇子,再随着婀娜多姿的舞蹈动作,把小扇子矫揉造作的甩出去就行。 因为从小练功,明月柔韧性是很不错的,云瑶做的动作她也都能做到。 只是要做到云瑶那样撩汉的水准,可真挺难。 比如,手腕一转从胸前掏出一把小扇子,明月就是掏扇子,但云瑶那姿态仿佛掏的是挠人的酥胸,一副将要将自己送出去的欲拒还迎,明月火候差得甚远。 总得来说,这舞蹈就是……媚态百出,勾引男人的。 真没想到云瑶平日里温婉素雅,可跳这舞的时候却是勾魂摄魄千娇百媚。 这才是艺术家啊。 夏天的夜晚,明月跟云瑶在开阔的梅园大厅加班加点的练习。 风凛苑与空音雪从房间走出来观看,一高一矮,一后一前地站在一旁。 第二百七十章 明月巧使美人计 当明月单腿往上一踢,两人同时吓了一跳,这一脚难道不是直接想要踢飞金彪的力度吗? 不是舞蹈吧主人?! 只是当她放下腿,勾起的脚趾着地,修长的手指从小腿往上摸,抬起眉眼看向了围观的空音雪与风凛苑,妩媚一笑,手滑到大腿之上稍停,手腕绕成花样,两把小扇子如同从大腿上划出花朵一般丢向了他们。 “嗝!” 空音雪忽而忍不住打了一个嗝。 纯属巧合! 可再看赵明月花枝招几个撩人的动作,空音脸有些红了,又打了一个嗝,惹来身后风凛苑地轻笑,空音雪耳朵一红,大步上前说道: “这个计划我不同意!” 地上满满的都是赵明月练舞的小扇子,他不高兴地扫了一脚,本大爷不高兴! 赵明月看小正太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忽而伸手摸他的脸。 空音雪猛然站住不敢动。 但明月并没有真的触碰到,只是手指如花,像从他的衣领变出了一把小扇子,看空音雪红着脸横眉竖眼看着她,她单膝跪下将那小扇子放到捏到他面前。 “小公子可愿意与我共舞?” 赵明月练了一个晚上,满头大汗,但绯红的脸格外动人。 空音雪从她手里抽走了那小扇子丢在地上:“我不同意你给金彪跳这样的舞,他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淫贼。” 她知道雪儿一直在担心这个。 “不会有事的,何况我还带着你们呢。” “花妖精你也答应吗?” 风凛苑站在门外:“我都舍得让主人赴死,还有什么理由阻拦。” 最近风凛苑总是有些怪的,不给她做饭也不督促她作息,也不再跟她花言巧语,突然变得太过听话跟正经,还真让明月有些不习惯。 不过,可能也是因为她来了九曲城,有些事情也不用他一一打点了吧。 赵明月挥去这些想法,对空音雪说:“听见没,那才是成熟男人该有的成熟心里,雪儿别太担心,不过就是救人。” “毕安总管呢?”门口传来一个女声。 已经是深夜,勾灭此时过来必然有事。而且,她身后的暗处还站着一个人。 云瑶说道:“我去将总管叫过来。” 勾灭看着满地的大小扇子,一双细长的平行四方形眼睛斜睨明月:“听说你要去金家寨?此事关系到黑染的性命,可别处什么岔子。” 就算身手好,但明月在勾灭的眼里还是一个新手,所以即便有事她只找毕安不会找她。明月了然,也不急。 “我会尽全力。” 勾灭哼了哼没再说话。 毕安过来勾灭才上前道:“黑棘找到了我,现在金彪的人都在找他,该如何安置?” 从黑暗里走出来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身上有些伤,并不是很严重,他说:“不是安置我,毕总管,我要去救我姐姐!” 黑棘是黑染的弟弟,人身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与黑染颇为相似。 毕安说:“我们会救你姐姐。” “不行,我一定要去救我姐姐,你们给我一些人手,我要杀了金彪!”失去父亲与族人的少年悲愤难平。 勾灭抽了他手臂一下:“嚷嚷什么?现在金彪在通缉你,你若去了不等于送上门去?!” 那少年红着眼睛,眼泪已经到了眼眶但强忍着:“我姐姐绝对不能有事!” 勾灭也是着急:“我们不是在想办法救吗?那金寨子的大牢有多难共进你不知道吗?而且知道我们会去救你姐姐,大牢被看守得密不透风,昨夜你孟幽叔差点就回不来了!” 思索了须臾的明月道:“毕安总管,不如我们就让黑棘加入这次行动吧?” 毕安看着明月有些不解。 勾灭拧眉:“你疯了,黑染已经被关,黑家就剩这么一个小主子,你要他去要是有个万一……” “勾灭,小城主还没说呢。”毕安说道。 勾灭实在是有些不服,因为武斗输给她她不服,让一个不过二十来岁的人类阴阳师当主子,她更是不服。 可偏偏这人类就让魔君给选上了。 当初她跟鬼王有过那么一出,如今鬼王不要她了,可魔君又站出来给她说话,这个阴阳师到底有什么潜力? 勾灭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明月说:“既然金家寨的牢房难以攻入,那如果是我们押送黑棘进去呢?” 毕安微微思索,而后说道:“这方法虽然有些冒险,但不失为一个办法。” 日次。 赵明月还是决定先去给后夕昼请早安,以防那家伙抓到她的漏洞,所以想好了今早再跟他报备要去苍山的事。 只是到了鬼王宫,陀泽跟她说,鬼王不在宫里。 所以说为什么要让她早晚来请安?这分明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那苍山的事情不说也罢,万一他阻止,她计划就泡汤了。 赵明月离去。 陀泽进入书房与后夕昼禀告:“明月城主已经离开。” 不过到了傍晚白羽与他禀报了一件事,让后夕昼不觉一阵心悸。 白羽说:“王,关于黑灵石的效应属下已经查出来了,这些黑灵石都具备乌蛮的力量,不仅能让得到的人力量数倍增长,且身上有黑灵石的人一旦被灵犀之力所杀,能立刻反馈出灵犀之力。” “……什么?”后夕昼心忽而一沉。 金家寨子的金彪就是力量突然倍增,而且赵明月已经前往刺杀他! 此事他该拦她的! 此事的赵明月按着原来的计划,扮演成了一个花扇舞姬,再由几个阴阳师扮成她的戏班成员。这些阴阳师是毕安的人脉,都是冥市赏金猎人顶级榜的阴阳师。 赵明月与她的戏班一起被金彪的手下带到了金寨。 经过云瑶精心打扮的赵明月挽着螺髻,上边插着小扇子当发饰,脸上画着炽烈浓艳的桃花妆,眼波流转之间有一抹勾魂摄魄的风情。 身穿红色抹胸,外罩白色的薄纱罩衫。 薄纱之下身姿毕露。 赵明月身形单薄修长瘦不露骨,肌肉线条修长流畅。 抹胸之下小蛮腰上马甲线勾人,翘臀撑起不规则边的红色长裙,长腿挺立娇俏,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在举步时轻巧灵动从裙底露出。 早上空音雪见到这样的赵明月时,心中怨念更深。 她确实是个美人坯子,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类。 真不知道昨天还挺僵硬的她,今日怎么就如此妩媚撩人,而且就这花枝招展的家伙以前男装时,他居然没怀疑过她的性别,如今好想打自己的脸。 瞎了吗你啊? 心中还是不愿意赵明月用美人计去对付金彪,但也知道劝服不了她,而且因为他们是妖灵,早已经被赵明月召唤进入名印之中藏匿起来。 就在赵明月进入金家寨的时候,管家也派了善易容的白鸠领着几个风华楼的杀手,假装成金彪的手下押着黑棘前往金寨子的大牢。 以押送犯人为名,白鸠他们顺利进入了金家寨的大牢。 赵明月这边也很顺利。 金彪这家伙迷恋于采阴补阳术,通常的人类的女子都会被他一夜采亡,但对于人类美丽的女子,他也会留着享用几天。只是至今还没有哪个人类女子能活着从他身下离开过。 他采过的女子多不胜数,但从来没见过像赵明月如此美的姿色,从明月第一把小扇子丢出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今夜要怎么享用她。 看着明月天女散花飞出了无数的彩色小扇,露出撩人的小姿势,金彪按耐不住立刻走到台下,一把抓住了赵明月宽大透明的纱袖…… 明月欲拒还迎,几次撩拨得金彪眼神狂野迷乱,抓着她的衣袖唰的将薄纱罩衫撕毁,明月也被他扯了过来抱入怀中。 金彪十分魁梧,身上的肌肉喷张,胳膊比赵明月的大腿还大。 将抱明月拉回怀中脸就要凑过来亲她,明月巧妙以舞姿躲避,绕道他身侧贴着耳边说:“大人的身体可真招人喜欢……” “你喜欢吗?” “喜欢。” “哈哈哈,到了床上你会更喜欢的!” 金彪又要凑过来轻薄,明月手指一动一把小扇挡在了他的嘴前:“难道除了床上之外,就不能令奴家更喜欢的吗?” “你这小骚蹄子喜欢玩花式的对吧?” 明月扇子刷了一下他的脸:“奴家柔韧性可好了,不信现在奴家就让彪爷瞧瞧……” 这女子可真是热情主动! “所以我才觉得花扇舞姬最是销魂,你让我看你有多柔韧,我就让你看我有硬,哈哈哈……” 金彪一把扛起赵明月就往房间走。 虽然他不介意当众采摘,不过这美人太美,他可不想便宜了其他人! 赵明月双脚上下踢着,手不断地捶金彪背后硬邦邦的肌肉:“讨厌讨厌,大人怎么能如此粗鲁,让别人看见了不好……” 金彪拍了她的俏挺挺的臀部,回头对殿上的人说:“你们都下去!” 人潮退去,但却有一个带着獠牙面具的人逆行进来。 “小当家的,大当家的估计没时间见你了,他刚获得一位绝色美人!” 小当家的是金彪的弟弟金焕! 因为被黑染砍了半边脸,从此一直带着獠牙面具。 金焕看着金彪将美人扛入帷幔,身上顿时浮现出一股戾气,将劝他出去的人一拳轰飞。 第二百七十一章 醋海浮沉 金彪好色。 金焕好斗。 众所周知。 被打的那个人惊慌失措地爬起来,然后众人连忙快速离开,被金焕震怒打死的手下可不止一个两个。 赵明月被金彪一把摔在床上,然后魁梧的身子猛然扑下来。 明月心里还想着如何让这个肌肉男毙命才能解气,但金彪却没扑倒她的身上,而是在离她大约十厘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一条如同黑色墨汁一样的灵力缠住了金彪。 是后夕昼的力量! 明月刚察觉到,一只带着锋利指甲手已经打穿金彪的胸膛,修长沾满血的手捏住一颗还在噗通跳动的心脏停在赵明月的面前。 明月下意识屏息! 那血淋淋的心脏瞬间又被抽了回去,连同金彪庞大的身体一起被甩到了后边的墙壁,金彪当场毙命。 明月从床上坐了起来。 眼前这个穿着金色锦袍,头戴着獠牙面具的人,即便假装成了金焕的模样,但明月还是立马认出确实就是后夕昼。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沾满猩红的血,鲜血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滴答滴答落在地面。 方才明月都没有这么紧张的明月,被他看得莫名脊背发凉,瞬间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觉得此刻的后夕昼比方才杀金彪那一刻的阴戾之气更深重? 甚至这个房间凝结出一层暗蓝的冰…… 明月从床上滑下来,行礼:“参见二爷。” 在外头还是不要称他鬼王比较妥当,看她多周全啊,可冰却丝毫没有消减蔓延到了她的脚下。 他这是要干什么? 明月忍不住抬头看他。 狰狞獠牙面具之后的眼神几乎要将她撕碎……他是在愤怒? 因为她擅自行动?可她分明跟他说过的!如果不是那他到底在气什么?又不说话她哪能猜得到他想干什么! 赵明月深呼吸:“二爷,属下还有人在大牢就不奉陪了。” 说完举步踩过墨蓝色的冰层要走,被他右手捏住肩膀:“穿成这样你还能去哪儿?”他的声音从齿缝之间挤出来。 身上是一件露出腰腹的红抹胸,以及一件红色的不规则长裙,这种穿着对明月这样的现代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她挥开他的手。 “二爷不要耽误属下的计划……” 话音未落,后夕昼单手勒住她的脖子,与她瞬间从原地消失。 当她回过神时人已经在风华楼的梅园大厅。 毕安见状十分诧异:“鬼王……” 还没说完一道强劲的黑风扑面而来,鬼面已经拖着赵明月进了房间,一把将她丢在水池里,明月噗通站起来。 “你TM到底想干什么!” 又是话还没说完,后夕昼已经扯下身上那金色的袍子人也下了水,将赵明月按在水里。 “洗干净!” “你疯了你啊,我只是在进行任务!” “用身体去完成任务吗?” 谁让他插手了?他要不来她也能下手好吗?既然插手了的话就别那么多墨迹的举动! “就算用身体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就被他狠推入水,明月立刻闭嘴闭气,睡迅速淹没了她。 而肩膀被他捏得很疼,他的指甲已经陷入她的肉里,一张面具几乎贴在了她的脸,很近很近的盯着她,黑色的长发布满的水面。 水下光线很暗,但他好像看得很清楚,所以明月有种被出两个洞的错觉。 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明月入水之前就没好好唤气很快就要窒息,只能挣扎着双脚想要踢他。 但却只踢到了一缕水墨般的影子。 后夕昼消失了,唯独那张狰狞的獠牙面具随着水的浮力慢慢上升。 明月也破水而出大口呼吸。 室内早就没有了后夕昼的身影。 那家伙……他是不是人格分裂啊?! “有毛病!”赵明月狠狠击打水面!“莫名其妙!” 云瑶拿着衣服走进来:“小城主可还好?” “……还好。”明月逐渐平复呼吸从水里出来,换上了干净了衣裳,云瑶要帮她擦头发,赵明月抓着毛巾自己擦着往外走。 “毕安,金彪已经死了,是鬼王动的手,我半途被带了出来,还没跟那些阴阳师打招呼。” “我已经发了信号弹,小主人放心。” “那就好,也不知道白鸠那边的情况怎样了!” “再等一等。” 最后,白鸠等人也成功将黑染与黑棘一起带了回来,这次计划有惊无险的完成。 只是但他们才平安回来没多久,后夕昼就来到了风华楼。 他已经又穿回自己的黑袍,带着黑色的面具,整个人黑得跟他心肠一样! 只是身上已经没有方才的愤怒,又恢复到了那种冷酷的模样,似乎与往常没有差别。 但明月已经预料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后夕昼当面问了赵明月的罪,说她私自行动没有征求他的意见,问九曲城的人是不是有了城主就可以不再听令与他? 毕安闻言看向明月,不是说已经禀告了吗?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明月气不打一处来,上前说道:“陛下,昨日属下确实已经向您禀报过。” “何时?本王怎么没印象?那本王的批文在何处?” “……”还需要批文?明月看向毕安。 要不要批文还不是鬼王说了算?毕安也看得出来,鬼王是针对赵明月的。明月也瞬间明白,那天他就是故意不听她说话,为的是今天反咬她一口。 “当初鬼王也没说要批文,所以属下疏忽了,下次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所以你承认没有跟本王报备对吧?” “我确实报备过。” “难道本王还故意为难你不成?” 当然是啊!但她就算再反驳也无济于事。赵明月给他气得竟然无言以对:“明月甘愿受鬼王惩罚。” 后夕昼丝毫不留情就下了命令:“鬼川,将赵明月押到酆宫大牢内!” 毕安见状上前请罪:“陛下,小城主初来乍到对九曲城事务未上手,也还未知晓冥界的规矩,此次行动是老奴失职,还请鬼王网开一面。” 孟幽也上前帮着说:“此次行动是属下失败再先,而后才请小城主协助,王若怪罪也责罚属下吧。” 后夕昼目光一动,冷笑:“哼,看来这个人类挺会收买人心,这才几天你们就开始替她说话。” 在场的人一愣,他们只是按事实说话而已,毕竟这次赵明月确实没错。 明月也没想到他们会帮她求情,方才的急躁忽而就沉淀下来。总以为自己在以一敌百,所以难免有些张牙舞爪,真是她的欠缺啊。 看来在鬼面面前她必须更沉着才行。 明月深呼吸说道,恭敬道:“鬼王,此次是明月急躁,甘愿接受惩罚。” 后夕昼斜睨了她一眼:“既然毕安与孟幽也说你错在不懂规矩,那么随本王回酆宫,什么时候把规矩学会了就什么回来。” “……是。” 赵明月走之前,将空音雪与风凛苑放了出来。两人还不知是怎么回事,赵明月已经跟着鬼川一起去了幽都。 原来那座鬼城不叫鬼王宫,叫酆宫,阴间的宫殿。 赵明月这次是要被安置在这里。 鬼川将她安置在‘绮罗殿’,这个殿依旧是灰色的墙,灰暗的院子里,几株长得跟潮湿塑料一样的她没见过的树。 房间很大但也很空,冷冰冰的厚重家具,青铜打造的多角灯台上有几个小铜碗,碗内有蓝色的蜡状东西,一经点亮就燃起蓝色的鬼火。 这光线可真让人不适应。 但赵明月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在黄泉住了下来。 初次在黄泉如此过夜明月不大习惯,头一夜是打坐到了天亮。 清晨有人敲了她的房门,出声询问:“城主大人,虞芽儿给您请早安,洗漱水已经准备好了。” 这声音听着真悦耳,看来是位美人,明月收势起身。 “进来吧。” 有人推门而入,那声音悦耳的女孩儿长得呃,明月一下就精神抖擞了,一具白色骷髅端着水盆进屋是怎样一种视觉享受? 赵明月不知道别人怎样,但她下意识的就是想……抽黄符! 那白骨将水放在铜架上,回头行礼:“城主请洗漱。” 还是那副灵清动人的嗓音,只是声音跟外表反差太大,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与这类有往来,当了这么久的阴阳师,她今天才有一个种疑问,我说这位姑娘,您那骷髅眼睛能看见我吗?要不能就别对着我了,我会忍不住……急急如律令! 明月嘴角抽动了几下,笑道:“多谢,我自己来就成。” 洗脸的时候明月又想,糟糕了,伺候她的是这么一个人,那端上来食物会不会是至真至诚之类的心肝脾肺? 好在……并不是。 早餐是精致的几个小菜与小粥,还有小笼包。 只是小笼包里是什么馅儿的呢? 明月可一个小包子都没敢吃。 一日三餐下午茶点都给她及时送到,服务也周全,只是……她虽然喜欢吃肉,但这里的肉她一口都没吃,霜花楼的菜谱实在让她心有余悸。 头两天都没见到鬼王,也没人要教她规矩,直到第三日中午后夕昼终于出现。 他来的时候她正要吃饱饭,见他过来,放下碗起身行礼。 “赵明月参见鬼王。” 第二百七十二章 入驻鬼王酆宫 后夕昼一进来虞芽儿立刻就乖巧地出去。 后夕昼在桌旁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蔬菜与白米饭都吃了,但凡有肉的都没吃。馒头她吃,有肉馅儿的包子都不吃。 “酆宫的食物不合胃口?” “没有。” “那把这盘肉吃了。” “属下吃饱了。” “吃。” 赵明月礼貌摇头:“多谢陛下美意,属下确实吃饱了。” “所以你不吃?” 他是不是管得有些太宽了?明月无奈一笑:“鬼王这边的待遇如果太差的话,属下可要想着去投奔魔君了。” 虽不知道后夕昼为什么要瞒着魔君太阴灵犀的事情,但既然他这么做了就必然有理由,所以她相信这个理由是威胁到他。 果然后夕昼立刻非常不悦。 脾气很糟糕的家伙忍着没发火,持起筷子将一片肉夹到她碗里:“你还没够资格吃冥食!” 意思是这不是人肉? 他说不是就不是吗?明月可不相信。 后夕昼道:“吃冥食会影响到你身上的灵犀之力,本王如何能让武器生锈?” 这么说明月就相信了,毕竟他们之间有的只是利益关系,她不相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鬼面对她做的所有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多谢,只是今日属下确实已经吃饱,请问什么时候开始学规矩?” 她可不想被他软禁在这里什么都干不了。 看她执意不再碰那些食物,后夕昼也只能作罢,拿出几个黑曜石材质的石头碎片放在了桌面。 “最近在很多妖灵身上发现了这些黑灵石碎片,上边注入了乌蛮的力量,得到黑灵石碎片者力量会大增。” “所以金彪也是其中之一?” 后夕昼默认,继续说:“这些黑灵石碎片除了让力量激进之外,还能感应灵犀之力。” 白羽是这方面的鉴别高手,他鉴定出黑灵石碎片能感应灵犀之力。 获得黑灵石力量的妖魔如果是被具备灵犀力量的人所伤,将会立刻感应到乌蛮的身上,从而方便他判断太阴灵犀的下落。 也就是说,如果那天晚上赵明月亲手杀了金彪,那么很快就会被乌蛮追踪到。 “所以那天你才会出现在金寨子?” 他也是听了白羽这么说之后,猛然心惊,赵明月正去刺杀金彪! 所以他才立刻赶去金家寨,将拦截他的金焕杀了乔装成金焕进入金家寨,没想看到的是赵明月被金彪扛起的画面。 他是懊恼他在赵明月身上用的计策,似乎总会令她限于危险之中,之前是废她修为,这次是故意放任她想要借机治她的罪,但两次都是险些要了她的命…… 可看到她贴着金彪,被金彪丢上床还一副搔首弄姿的模样,那一刻仿佛怎样都无所谓,他只想杀了金彪然后将这个女人狠狠的……抱死在怀里! 如今回想起来,依旧郁结难平。 所以干脆讽刺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明月可一点也不知他现在的心思,她有着自己的苦恼:“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说我不能对这些妖邪动手?” 算她还有点觉悟。 “这便是本王为何让你来此的原因。” “你有办法?”看他冷眼看她,她嘴角一抽,“您……” “是有办法。” 明月眼底露出一丝亮光,有办法就好说,她很期待但力保平静说:“还请鬼王指点。” “污染你身上的灵犀之力。” 污染这用词会不会有点不大妥当?“属下不是很明白。” “在不影响你使用阴阳术的情况下,用别的力量干扰或掩盖掉你身上的灵犀之力,你有两种选项,一是与本王双修……” “我选二!” 嘴儿倒是挺快?后夕昼斜睨她一眼:“选二?” 废话,没有什么比跟他双修更能令她反对的吧?“嗯。” “可以,那把衣服脱了。” 赵明月揪着领口瞪着他,都不选双修了还要脱衣服?这家伙坑她的吧? “选项二是什么?” “还没听就否定一,二是什么那就无关紧要了吧?” 她又有些急了,也不知为什么心里老想着跟后夕昼抬杠,就是不甘心被他控制,不甘心被他救。分明是仇敌的关系,可却偏偏得拧在一起,怎么想她都觉得不爽。 他吊她胃口,她也凉凉说道:“那就算了,被发现就被发现!” “……”这小性子,后夕昼目光落在她倔强的下巴须臾,“需在你身上植入冥界之物。” 居然没有生气?明月强硬的态度顿时有些不伦不类,其实她心里明白着,绝对不能真的是“被发现就被发现”这么随便,这么说只是故意气后夕昼。 仿佛就知道他不会放任不管,大不了他暴跳如雷,反正他也不会舍得她身上的灵犀之力,所以才有恃无恐的反唇相讥。 可他当真不生气反而有些放软了态度,让明月有些不自在,很冲的那股劲儿也就软了下来,一双大眼睛瞅着他无声询问,怎么个植入法? 后夕昼:“本王给你种上鬼翼。” 鬼翼? “是附体那种形式?” “不是,普通妖鬼承受不住灵犀之力没几天都会被净化,之前你不是也没能妖化?” 原来她不能妖化是因为这个? “那要怎么个植入法?” “本王给你一对鬼王翼。” 虽然身为阴阳师,鬼王翼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能想得到,这个不是一般的东西,哼,为了保住灵犀之力他倒是挺大方。 不过…… 明月还是有一丝质疑,谁知道他是不是又想对她动什么不好的手脚,关于鬼王翼……她不知道风凛苑应该会知道。 以前觉得楚子晏是学富五车的万事通,后来风凛苑也是如此,似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看她垂眸静思的模样,后夕昼嘲讽:“不敢要?怕本王又断你筋脉?” “鬼王如何舍得?我身上可有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 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确实没错。 “所以你犹豫什么?” “虽然我身上有陛下想要的东西,但我却不喜欢被当成工具,被人随意摆弄。” “所以呢?” “所以……我明天再给你答复。” 后夕昼看了她一眼,也没反对,起身离开。 待他走后,赵明月将风凛苑召唤到了酆宫。 听到她这么问,风凛苑差异地瞪起那双桃花眼:“什么?后夕昼要给你种上鬼王翼?” 猜到他可能会知道,但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强烈:“嗯,我没听说过这个东西,但通常我们阴阳师所认为的冥物植入就跟附体相似,所以他这个提议并不合理是吗?” 不合理? 确实有些不合理。 风凛苑诧异的表情慢慢恢复下来,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好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丝困顿又无奈的笑意。 这是讽刺的笑? 果然后夕昼那家伙又在骗她!明月拍额头:“我差点又相信了他,鬼王翼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后夕昼声音有些低,而后又笑了笑,“呵呵,既然黑灵石能探测到灵犀之力,那么植入冥界之物是有必要的,鬼王翼……”风凛苑不由深呼吸似乎犹豫了许久才说,“主人可以放心接受。” 既然可以放心接受,为什么他是这么沉重的表情? 察觉到明月的注视,风凛苑又微微一笑:“这跟附体不一样,它不会真正占用你的力量,反而是一个附加的外力,与魂器有些相似,只是它不能召唤,相当于……鬼王一部分的力量会分到主人的身上。” 一部分的力量会分到她的身上?明月思索须臾,嘴角一扯:“为了保住灵犀之力,他可真是煞费苦心。” 为了太阴灵犀? 呵。 是吧,宁愿是。 风凛苑望着明月的眼里有悲悯之色,在明月看过来他才继续又说:“这股力量能暂时掩盖你身上的灵犀,至少黑灵石这种东西是不能探知到的。”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相信那家伙一回。”就算他只是为了太阴灵犀,明月心里还是觉得怪异,她一直猜不透鬼面的用意。 “只是植入鬼翼的过程有些难受,而且需要花一些时间将它养活。” 明月承认,是见识广了才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之处,阴阳师所设涉及冥界的知识她知道的还是太少。 “我不大明白如何养活?” “在你身上刻画的翼翅需要鬼王血喂养,直到它独立存活稳定下来。” 怪不得他要她脱衣服,可是不应该是先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嘛?那家伙分明就是为了故意整她。 “那我知道了。” “……主人要是没其他事,我便先回去。” “你就要走了啊?”以前很喜欢粘着她的人完事就走的态度,还真让她有些不习惯。 风凛苑莞尔:“主人这是舍不得我走?” 确实是有点,她在这儿呆了几天面对的都是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比如举灯鬼,夜叉鬼,幽灵鬼等等……就连给她端茶送饭的还是一个白色骷髅。 现在终于知道,她整天面对着大美男跟小正太是有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明月承认:“嗯,舍不得,所以你不能留下多陪我一会儿?” 第二百七十三章 风凛苑与后夕昼 风凛苑微微怔住,她嫌少主动表现出的不舍模样,反而让他说不出一些俏皮的话。 看他不同以往欢天喜地,明月也有些不大自在:“我只是有点无聊,而且……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饱了。” “什么?”这个风凛苑不能忍受,一个热爱厨艺的人最接受不了的事情就是把人饿着,平时他都没舍得让她饿一顿呢。“没人管你饭?” “不是,有,但是他们上的那些肉我都不敢吃。” 原来如此……风凛苑哑然失笑:“怕吃到至真至诚?” 知道了还问? 这倒是不可能的。“嗯,主人如此可怜,那我就给你做一顿饭再走。” 明月顿时松了口气,眉开眼笑起来,这让风凛苑也跟着沾染了一些喜悦的神色,心情好了许多。 让虞芽儿准备了厨具与炉子,两人就在明月所在的绮罗殿里做起饭来。 赵明月给他打下手。 “这里厨房不方便,你挑着简单的做吧。” “就算没厨房,也能给主人做出可口的饭菜来,主人别动。” 明月依言没动,他笑着从她头发上扯了一个发带,随手将他如丝绸一样的长方拢到脑后,绑成蓬松的马尾。 光洁的额前还碎下几缕碎发,精致细腻的侧脸,修长优雅的脖子。 举手投足有几分随意,却赏心悦目。 从腰间随意抽出一条细长的绑袖带,穿过宽大的袖子,将红袍累赘的部分都绑起,这是明月经常见的模样,可看着看着还是觉得亲切动人。 风凛苑侧过头来:“我有这么好看?” “咳咳……”一定是最近见鬼见多了,所以才会觉得今天的风凛苑格外好看,“好看!你比陀泽好看多了!” 陀泽?那个夜叉?风凛苑没好气地一笑,转头开始做饭。 “我来打下手。” 其实下人们拿来的食材都是整理好的,也没什么下手可打,风凛苑却由着她,给她分配任务:“主人把那茶叶用热茶泡一下泡,我给你炒一份银芽虾仁。” “好。” 风凛苑一边掌勺儿,一边不时地看着赵明月,她非常认真地剥着虾壳,手法虽然不是纯熟,但贵在认真仔细。 习惯性地张口要调侃两句……忽而想到了什么,他收回眼神专心掌勺儿。 没过多久。 一盘银芽虾仁出锅。 茶叶翠绿欲滴,虾仁白嫩晶莹,清香扑鼻,端着菜的赵明月忍不住持起筷子尝了一口,鲜嫩可口,立刻对风凛苑举起大拇指:“好吃!” 她将虾盘放在桌上,风凛苑也将另外一盘鸡端过来。 肥嫩的童子鸡翅膀与香菇、嫩笋、青椒一起焖烧,菜色鲜艳赏心悦目,而风凛苑又在里边加了一些葡萄酒,吃起来更是鸡肥色艳,浓郁醉人。 明月又馋得尝了一块,回头看着风凛苑。 那修长的身影站在桌前,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节骨分明,手法纯熟地用豆腐皮裹馅,以蛋清糊住封口,放在蒸笼里。 “这个叫什么名儿?” “云卷豆腐。” “就没你不会做的菜吧?”其实这个还是其次,主要这人还愿意做,而且每一顿都做得非常精致。“要不我把雪儿也叫过来吧,正好我们一起吃晚饭。” “呵,这两日雪儿不大有空。” “为什么?” “黑白无双争先恐后要跟他玩。” 想到当日比武,黑白无双双眼冒光地说要那个小孩,明月朗声笑了起来。 从不远处路过的后夕昼停下脚步,抬眼望向了赵明月的住处。 端着水的虞芽儿路过跟他行礼,后夕昼低声问:“院中都有何人?” 其实他能猜到是谁。 果然虞芽儿回道:“回王的话,是明月城主与风凛苑公子正在院中做饭。” 见后夕昼许久都不说话,虞芽儿又问:“需要奴婢请风公子离开吗?” 呵呵呵…… 凭借超凡的听力又听见赵明月的笑声,似乎都能看到她开怀的样子,忽而觉得有些失落,牙关一紧他说: “不必。” 说完转身离去。 赵明月终于能美美地吃上一顿,浮躁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所以人要吃饱吃好脾气才会好。 “慢点吃,一个姑娘家狼吞虎咽多难看。” 又不是没见过她大快朵颐的样子?明月嘴里吃着饭口齿不清说:“我跟雪儿都被你养挑了,只有你做的饭菜才最合胃口……” “咽下去再说话。” 明月咽下口中的食物:“可来了九曲城你就很少做饭。” “九曲城不是有大厨?” “没你做的好吃。” 看她吃得很香,他淡淡笑了笑垂眸凝望某处许久说道:“我也不能给主人做一辈子的饭。” “……” 之前不是说要做一辈子的吗?虽然她也没有苛求这样,但他突然改变了初衷,让她听着有些不习惯。 总觉得风凛苑最近有点不一样。 五年之前她对风凛苑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自从上一次悬崖求救之后,两人的关系慢慢发生了改变,而后是长达五年的朝夕相处。 他们不是同一类,她是人他是妖,但是习惯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如果一个人一直在你的身边,你就会下意识的将他化为己有。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当时他总说他是她的人,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给的一切,刚开始说的时候明月根本不会认可,只一天两天,十天一百天一千天的累积,久而久之好像真的就心安理得,潜意识里认为他就是她的人。 可终有一天,他突然抽身而退,说也不能一辈子如何如何对她。 这种感觉莫名其妙得像从美梦中惊醒,将她打回了原来的位置。 明月细嚼着嘴里的食物:“也是哈,我也不能一辈子都霸占着你。” 风凛苑:“……” “嗯!这鸡焖得好吃!” 她继续大快朵颐,只是气氛明显就与之前不同,即便她似乎还是欢天喜地的样子。 “明月。” “嗯?” “……过去对你来说,是什么?” 明月停下筷子看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继续问:“如果不是为了晏王报仇,你还会走上这条路吗?” 如果乌蛮只是在黄泉界作乱或争霸,那是黄泉界的事,她作为阴阳师无从插手,也不会刻意地下黄泉去做这种送命的事情。也不用以乌蛮是人类安全隐患这样高尚的借口,去走上讨伐乌蛮这条路。 “这个如果不存在不是吗?” “打个比方,楚子晏突然回来了你会放下一切离开吗?” 突然提到楚子晏,明月看了他许久,忽而将视线移开,眼底忽而冒出一丝水汽,好久没与人聊起这个话题,只是这种假设让明月觉得悲哀而又有些心虚。 悲哀的是,他不可能回来。 心虚的是,如果他回来了,他们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她居然有这样的质疑。 五年来一直以为他报仇为支撑走到现在,可这理由慢慢的变成了一种单纯的执念,她不知道如今的执着是不是还是因为当初浓烈的喜欢,或深深的愧疚。 “我好像……可能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他了吧?因为想到他不再觉得窒息,可是为他继续往下走变成了我的使命,我没办法不这么做。” 明月忽而觉得有些……尴尬。 “呵呵,我好像不是一个长情的人呢,他若知道一定又会生气。” 看她眼底有了水汽,他连忙说道:“对不住,我不该问这些。” 明月没有哭,哪怕崩溃也不在他面前哭,最艰难的时候也只是突然看着他,红了眼眶却笑了起来,如今更是这样。 “没事,是我没把握好跟你相处的分寸。” “什么?” “之前以为你让我不要喜欢上你是玩笑话,我没放心上,可能我做了一些让你误会的举动,抱歉。不过,我真的没有喜欢你,所以你不用刻意躲我。” “明月……”她怎么会想到那去了?! “我开始还没弄明白你为什么避开我,现在你问起子晏我好像才意识到,我可能让你有压力了。” “并非如此,我是因为……”可该如何解释?风凛苑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看着她有些尴尬的摸样许久,又笑得如花似玉,“好吧,既然你察觉到了也就不用我再挑明,我确实很担心主人会喜欢我,毕竟我这么好对吧?” “呵呵……”明月不知道怎么回答,尴尬地捂了一下额头,笑容很干。 风凛苑站了起来:“既然主人说没有喜欢我,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就先回去。” “我送你。” “……好。” 明月将他送出门口,挥手道别。 他也笑意盎然在灯火阑珊处挥手道别,然后转身,红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赵明月的视线了。 明月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就好像……用一元钱抽奖,抽中了一枚价值连城的戒指,可才戴了一天戒指就丢了,心中失落得要死,但又明白自己只是丢了一元钱而已。 是夜。 七月十八,月稍缺。 在冥界这个地方,不见天日,也月亮却看得很清晰。 只是黄泉的月光显得更加高远苍凉。 酆宫墨蓝色高墙之上,站着一个黑色挺拔的身影,他手中提着一壶酒灌了一口,将酒坛放在墙头。 身后有脚步声,他听见了,只是没有回头。 后夕昼依旧是马尾高束绑带缠袖,走到站在墙头人身后时,做礼:“风凛苑参见鬼王。” 第二百七十四章 隔墙如隔世 风凛苑来做什么?后夕昼没出声。 风凛苑径自走到了他身侧,与他一同望着幽蓝月光下的幽都,乃至遥远的冥河,迷雾涣散夜色未央。 夜风吹来,两人红色与黑色衣袂飞扬。 风凛苑嘴角扬起很轻地笑了一声:“呵,没想到鬼王愿为她戴上鬼王翼。” 就知道赵明月会找他商量这件事,如今风凛苑在赵明月心中已是无人能及的地位了吧?后夕昼又灌了一口酒。 风凛苑又问:“在下该猜王想守护的是人还是灵犀之力?” 此时后夕昼冷冷回答:“当然是灵犀之力。” “是吗?呵。”风凛苑的轻得几乎听不见,“在下以为鬼王翼的最终守护是以命换命。” 他如何知道?! 这件事哪怕是犀照都不会知道! 后夕昼转头看向他,面具之后的眼神漆黑锐利。 不过是个两千多年修为的桃花妖,总是让人觉得有灭口的必要:“你似乎什么都知道?” “王不必忧虑,不过是恰好知道。” “但你却一直对她保密。” “……啊,找不到告诉她的理由,即便告诉了她还是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只能跟她说这样会死,或许她还不至于太绝望,对吗?” 对吗? 风凛苑是在问他? 后夕昼又已经恢复到了冰冷的态度。 “她迟早会死,又何必想那么多。” “那王又何必多此一举用鬼翼护她?” 后夕昼喉结一动,沉声道:“……为了她体内的灵犀,不是吗?” 然后又灌了一口酒,凛冽的酒香在夜风中散开熏得有些醉人,风凛苑没有揭穿他。 两人站了许久,后夕昼将酒坛子往城楼下一丢,哐啷一声碎响,他转身往回走。 风凛苑幽幽地像在跟他说什么,又像是喃喃自语:“王该要挟我不要告诉她真相否则就杀了我……我方才就有些忍不住了……” 忍不住他有如何能隐瞒至今? 后夕昼连脚步都不曾停一下,似乎笃定他不会说,或许又像方才那酒坛子,已经破罐子破摔怎样都无所谓,也怎样都回不了头了。 风中还残留了烈酒的醇香,风凛苑抬手抽出头上的发带。 黑发顿时随风飞舞。 那根发带就轻轻的缠在他的手指上,那么轻,风却怎么也吹不走。 赵明月啊…… 明月她住的地方很偏,这几日她走过一趟,周围冷清非常。堕羽灵守卫巡逻是飞在半空的,这地面连个人影也没有。 唯独风里偶尔传来城外幽咽的鬼泣,令人听着心里也跟着凄凉,赵明月站在高高的宫墙之间仰头望月,在黄泉看月亮也显得高远了许多。 也许不过只是心镜使然。 不知为何,今天感觉自己有莫名的罪恶感。 思绪一阵翻涌,她仰头对着月亮高喊:“楚子晏!” 后夕昼脚步骤然一停,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可前后看了一遍却不见那个叫他的人影,幻听了吗? 赵明月往宫墙上靠,低声又说:“楚子晏,对不起。” 原来声音是从宫墙的另一边传来的,后夕昼默默转身走到了墙边面朝这堵墙站着,他不动,听明月喃喃自语从另一侧传来。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很讨厌,因为想你我不会哭了竟然觉得很内疚。还做了一件如果你知道了肯定很生气的事,风凛苑说不会给我煮一辈子的饭,我心里难受了……”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跟雪儿,我不想让他离开我,他不能雪儿也不能!” “可我不敢抓着他们,我知道我很快就会从这世上消失,他们却还要生存很久……我知道死别的滋味,知道不管我怎么叫你都听不见,怎么想你也不会回来的滋味……” “为什么,只是想要过得幸福,却那么有罪恶感?我不想你了!我不想你,不想你了……我真的!呜,想要用一切把你换回来!!” 明月突然明白为什么黄泉的哭声那么哀戚,因为都是在经历死别,亡人想活人,活人想亡人,却是永世之隔再无见面之日。 如何不哭得凄惨呢? 也许外头的鬼听见了,也觉得她的哭声如同鬼泣吧? 隔着一面墙的后夕昼抬手轻按在墙壁上,即便看不见他也知道,她此刻一个人卷在墙边,埋头在膝盖偷偷哭泣的样子,能看见黑暗里那个孤独单薄的身影。 从来不觉得,酆宫原来如此凄凉寂寞。 他再往前走了一步,面壁站了许久许久,直到墙那边的抽泣慢慢停下,那个倔强的丫头吸着鼻子擦掉眼泪,大口呼吸。 “等着吧,我不会输的,你不看着我也绝对不会输!” 似乎调整了情绪,她起身踩着大步离开。 后夕昼听着她的脚步隔着一面墙跟着她走。 一个人在墙里一个人在墙外平行而行,直到他走到墙的尽头,站在门口看着昏暗之中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孤单地走在深长的宫巷。 ……“楚子晏,我们成亲吧。” ……“只要你愿意,谁也不能阻止我嫁给你。我也不需要你给我其他东西,我只要你。不用凤冠霞帔,不用红烛新房,那一床晒得又香又软的被子,已经足够我与你洞房花烛。” 后夕昼想要笑,嘴角却抽搐了两下没能弯起弧度。 赵明月啊。 明月一夜没睡好,哭过一场的眼睛微微肿着,不过却闻到了不同早几日的花香,她拉开房间的帷幔走出来,室内竟然多了几盆人类的花草。 惺忪睡眼眨了眨,走过来蹲在一个深褐色的大木盆旁,木盆里有两朵紫红色的睡莲,还漂浮着几片深绿的叶子。 除了睡莲,桌上还有一个瓷瓶内插着几枝七月桂花。 室内的香气就是来自于桂花。 在黄泉呆了许久的赵明月走过去闻了闻清甜的花香,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容,还随手摘了一小枝桂花别在耳朵后边,这样走到哪儿都能闻到鲜花的香味。 听见门口有动静,明月回过头见一个穿着碧绿衣裳,皮肤白皙,双眼有神的少女走了进来。 见到明月她笑着说:“明月城主早安。” 这声音…… “虞芽儿?” “是奴婢。”她将清水往青铜架上放置,回头对明月灿烂一笑。 美眸贝齿,很是机灵好看,比起早几日骷髅架子的模样可是天壤之别。 虞芽儿解释:“王给了奴婢新的身份,画皮。” 画皮?明月嘴角一阵抽搐,脑中自然就想到了梁昭君画皮的模样。 虞芽儿看她面色有异,轻声笑:“城主,奴婢与其他画皮稍有不同,里子还是原来的骷髅,只是鬼王格外开恩给奴婢画了一张皮相。” 明月这才放下了剥人皮,皮下长虫的脑补画面。 她是个阴阳师,其实不该有这样的歧视心里的,即便种类不同,虞芽儿在黄泉可也是活人呢。 “鬼王给你画的?” “嗯,我们的王可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咳。”明月不由自主就呛了。 她可从来没想过,那个冷冰冰黑暗的家伙跟琴棋书画挂钩,明月走过去洗漱。 擦着脸的时候突然想到:“虞芽儿,这花很好看,谢谢。” 花很好看? 虞芽儿这才注意到了房门的那盆睡莲与桂花,她接过明月手中的毛巾笑道: “人界的植物能在黄泉多数存活不了,不过莲花却是可以,桂花之中也只有七月桂花能稍微耐得住阴寒。” 是嘛?可不管怎么说看着这些常见的物种,明月还是高兴的。 虞芽儿又去门口接了早饭摆在桌上。 明月一看菜色。 白色的燕窝粥,一片清蒸鱼腩,三个小蟹黄包子还有几个爽口的小菜。都是能直接辨认出是什么食材的东西,明月没有什么顾忌,便心安理得吃了起来。 虽然这清蒸鱼腩没风凛苑做的好吃…… 怎么又拿跟风凛苑做的比?! 明月摇了摇头! 不过这早饭确实挺好吃。 将桌上的美食一扫而光,虞芽儿看着眉目也开朗起来:“城主胃口好了许多。” 是你们食物安全了! “很好吃!”明月把最后一个小包子一口塞嘴里的同时,就看到门口那个黑色的人影,“呜咳……” 连忙捂嘴起身要行礼。 后夕昼:“不诚心的礼不要也罢。” 明月满嘴包子微微低着头嚼着,后夕昼看着桌上一扫光的盘子,又抬头看她鼓鼓的小脸蛋,还有耳朵后边那带着两片绿叶的金色桂花。目光微微一动,沉声问: “可想好了?” “嗯?嗯!我答应。”知道他说的是种鬼王翼的事。 后夕昼不悦看着她。 她识相地端起桌上的水杯,咕嘟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又清楚说了一遍:“我答应。” “随本王来。” 来就来呗,只是……为什么是他的寝宫? 明月看着同样冷色调的寝宫,墙壁基本都是灰暗色泽,大多数都是以青铜器制造的物件,显得厚重而冷硬。连窗帘布料都是蓝色扎染布料,从窗帘到桌垫,地毯、帷幔都是蓝色扎染。 挑高的屋顶,厚重的家具,扎染布艺,还别说,除了颜色冷了点其实还挺好看! 只是目光落到他那张大床,赵明月站在门口就不愿意进去。 此番景象,自然让她想起之前曾被这家后轻薄过的事,第一个咬她胸的人还是他呢!赵明月警惕地看着他。 “一大早的为什么要来这儿?” “害怕?” “不乐意。” 第二百七十五章 刻画鬼王翼(三更) 后夕昼没跟她多说什么,就对外边的陀泽下了命令:“七日之内本王谢绝任何会见,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是。” 难怪王这几日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给了白羽跟鬼川大人,原来是有这么一出,陀泽领命立刻退了出去。 明月咽了下嗓子心中仍是警惕,但还是很理智地问:“种鬼翼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她也知道他只是种鬼翼,不怀疑他有其他想法了? “嗯,脱衣服,上床。” 明月差点给他呛到,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本来他就不是什么好人,这样会让他显得很无耻! 不过,种鬼翼是为了掩盖掉她身上的灵犀之力,要在她背上刻画,脱衣服是必然。 心里这么明白事理,理智也知道如此,但却迟迟没有动作,身体僵硬地站着没办法做出动作。 后夕昼看了她挺着不肯服输地脊梁骨,转过身去面朝窗户。 他突如其来的体贴让明月意外。 只是到底要怎么做,能只露背部前边还能包得完好无缺?!而且,她能不能问,把鬼翼画在手臂上可以吗! 这想法连自己都觉得幼稚。 嗯,这家伙就算卑鄙无耻,但为了她体内的力量应该不会对她乱来。 明月一咬牙,宽衣解带。 只是……再看陌生的大床,赵明月又怨念重重,这种事情选择在她在的“绮罗殿”就好,为什么要是他的寝宫? 明月的犹豫终于让后夕昼没有耐心:“你再胡思乱想,本王就坐实你那些龌蹉的想法。” 谁龌蹉啦!? 他也敢说! 唉,他的床就他的床吧,连命都豁出去了,还计较躺在哪张床上? 确定那挺拔的背影没有转过来的迹象,赵明月走到床边,将白色的单衣脱下,再顺手将肚兜丝带也解下,然后还是有了一个很女孩子的举动,将白色的单衣反过来穿在了身上。 这样遮住了前边,她爬上那张蓝色丝绒大床。 躺下后还仔细掖了衣裳只露出背部趴在床上,清了清嗓子:“好了。” 面具后的目光一动,深呼吸转过身来。 深蓝色的床褥之上,她身穿一件白色长裤,修长的脚踝露出库管,两只白嫩嫩的脚丫紧绷扣在床上。 这床单的颜色不错,将那白皙的身子映衬得更白嫩,优美的脖颈,性感的蝴蝶骨,修长的背,纤细的腰肢。 臀部掩在宽松柔软的中裤之下,可却不难看出这臀部翘丽,毕竟他亲吻过那一对诱人的腰窝,也曾从背后这样要过她…… 嗯 喉间忽而难抑一丝喘息。 真是无药可救,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只是望着那美好的身子居然就……杂念横生。 他一定在凝视她吧? 那那双目光都快把她看穿了! 明月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你还磨蹭什么?”这次到她催促他。 感觉床上有了压力,明月身体绷得更紧,背后的肌肉线条明显有随时爬起来跑走的冲动。 “相对身体本王更在意你体内的力量。” 所以,他对她身体没什么想法喽?明月稍微松了口气,可是!为什么他声音忽而那么低?! “当然,鬼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后宫佳丽三千又如何对属下这凡身肉体在意。” 这么说完全是为了继续打消他对她的杂念。 后夕昼不予置评,只是看她反穿单衣的模样轻哼了一声:“既然知道这样,把身上的那衣服丢出去。” 明月回头瞪他:“不是只画背面吗?” “从手臂开始。” “那……我先穿衣服亮出手臂就好了吧?” “别逼本王动手。” “……” 若是可以明月此刻必然是捶胸顿足,想将衣服扒下来,但这样的话他从旁边就看到她的咪咪了吧? “你再转过身去一次。” 后夕昼不再跟她废话,一把俯身去扯她衣服。 “我自己来!”明月紧紧趴在床上偏着脑袋横眉竖眼瞪着他。 面具之后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他收回双臂环胸看着她。 她瞄准了一旁的被子,伸手一拽盖住了自己,翻过身在被子底下脱了衣服才又翻了回去,继续趴在。 看她像只虫子似的,忽而觉得时光也变得柔软,后夕昼也忍不住说:“那我掀被子了?” 什么时候他还会这么礼貌地发问?“……哦。” 他将被子掀开。 她是脱了衣衫,但依旧将衣服遮掩在身下,从他的角度还能看到身侧隐约白嫩的弧度,他别开视线动手将她头发往前拨: “过程很痛苦,如果很疼可以叫出来。” “只要鬼王陛下不乱来我绝对不叫。” 看着那白嫩的背夕昼牙关紧了紧,这次倒不是因为杂念,而是要在这具身体之上制造残忍的刻骨画翼之举。 首先,需要在她背后蝴蝶骨两侧的肩井、风门、肺俞六处地方穿骨。再连接秉风、天宗、臑腧、肩后、肩贞、臂臑等穴道,这些穴道与穿骨六脉连接便形成一双血翅。 “本王要在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扎针。” 他一一点出了他即将要做的事情,让赵明月有心里准备。 即便如此,第一针刺入骨头中时,赵明月还疼得头皮瞬间发麻,闷哼一声双手揪住了床单。 看着一颗血珠冒出后夕昼也不由自主地屏息,斜睨她抓白了的手指关节。知道她疼,但又不得不继续,这就是他经常对她做的事情。 第二针下去,赵明月没再喊,但牙齿都快被咬碎,床单也被她拧成了一小团紧紧地攥在手里,脚趾紧扣在床上,身上起了一层冷汗。 这是直接拿钉子钉入骨头的疼痛,简直让人想死! 第三针时赵明月已经湿了额前的碎发,窒息了许久大口呼吸。 后夕昼看她当真不哭不喊,他牙关也咬得发疼:“喊出来能舒服些。” “……” 赵明月只是大口大口的呼吸,直到第六针结束愣是没喊一声疼,只是身上的汗水一层一层地湿了身下的床单。 几乎咬破的嘴唇颤抖道:“也不过如此而已嘛,呵,哼。” 死撑的性子还是没改……后夕昼擦去她身上的汗,她再疼他也不能迟疑不能慢,不然这过程会更难熬。 所以一鼓作气,他用针扎破自己的食指,再将力量凝聚指尖,指尖的力量直接穿破她细皮嫩肉,在她细腻的皮肤上沿着穴道画出血道。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赵明月从蝴蝶骨到肩膀出现了一双如同红色纹身的翅膀,看着还有些皮开肉绽的错觉。 赵明月也疼得有些迷糊了。 等他用稍微低哑的声音说:“结束了。” 她挺直的脊背才慢慢塌下去,苍白的脸半埋在床单里,整个人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一双大眼显得有些无神,半闭着就要睡过去一般。 “想喝水……” 喉咙灼烧,极度干渴。 后夕昼知道,她这并不是想喝水,而是这对鬼翼需要鲜血喂养。 他将手腕一割,放到了她的唇边:“喝下。” 她稍显迟钝的眼睛看着他。 “跟你说过,鬼翼需要用我的血养活。” 看着那汩汩鲜血,赵明月居然本能地咽了咽口水,居然很想喝,双唇颤抖了一会儿……MD,反正这是他的主意,前边的程序让她痛得要死,这次也该他受苦了! 这么劝慰,赵明月张口含住了他的手腕! 腥甜的鲜血入喉唤醒了身体的某种渴望,猛然张嘴便忘我的吮吸,一口接着一口吞咽,不知餍足,不知停歇。 被她吸食的感觉很明显,可他此时觉得自己就像个祭品,心甘情愿地躺在她的祭台,哪怕会被她吸干也想让她满足。 赵明月的肉身扛不住鬼王之翼的意识,如同第一次吸食人血的吸血鬼一样贪婪没有自制力。 后夕昼的放任无疑是一种骄纵让她更加沉迷。 他的味道美妙到了极致。 赵明月欲罢不能。 身后刻画的那一双血纹翼翅,随着她吸食的鲜血越多,迅速地愈合。 这种愈合不仅除去了她身上的疼痛,还有注入了一丝愉悦与兴奋,这种美妙的滋味仿佛都来自于口中的鲜血,让明月变得更加贪婪。 她的脸色越发红润,目光越发亮堂,眼珠流过一丝红光之时诡异璀璨,居然有一种噬血的惊艳。 如此好看夺目。 他真想就这么供养着她,哪怕被她连骨头吃了也在所不惜。 明月感觉自己长出一对獠牙,直接要扑上后夕昼的脖子,不行,这种感觉不对!她猛然丢开了他的手,大口喘息…… 喷张的血脉,噬血的渴望,被她遏制住,她嘴里喃喃念诵: “贪为欲界,嗔为色界,痴为无色界,若一念心生,即入三界;一念心灭,即出三界。是知三界生灭,万法有无,皆由一心……” “是知三界生灭,万法有无,皆由一心。” “万法有无,皆由一心……” 一切恶念不过一心而起,只要心存善念坚守内心,就没有控制不了的贪嗔痴! 她反反复复地念,反反复复地劝自己,看着她苦苦支撑的模样,后夕昼忍不住低声道: “没关系,赵明月,没关系。” 吃了他也没关系! 只是赵明月听不见了,她眼睛已经慢慢闭上,身体逐渐处在了平和的状态。 身后那一双的血翅也暂时隐藏在了她的皮肤之下,背部又恢复了白皙光滑。黑发贴在脸颊,饱满的嘴唇还残留着猩红的血迹。 看着毫无防备昏睡过去的她,后夕昼伸手拨开她贴着脸颊的湿漉漉的头发,将面具摘下俯身亲吻她的脸颊,手覆在她的手上,吻从她脸颊到耳朵再到方才她受苦的背后。 胸膛仿佛灼烧一般,贴着她细腻湿润的背部沉痛呼吸。 明月啊,我的明月。 第二百七十六章 喂养鬼王翼 赵明月没睡过去多久,又如同婴儿一样饥渴地猛然醒来,噬血的感觉翻江倒海,半梦半醒之间隐约记得自己好几次咬过后夕昼吸食他的血。 而他就跟哺乳的母亲一样用鲜血喂着她。 不知为何,在浑浑噩噩之中总觉得后夕昼不大一样。 恍恍惚惚,又做了零零碎碎关于楚子晏的梦。 但梦并不是很清晰。 因为很困。 她现在的状态除了饥饿就是困,与刚出生的婴儿没什么差别。 或许这是鬼翼的意识还没能与她分离,又或是鬼翼还太过鬼性支配了她大半个意识,所以真正属于她的意识却零碎断续。 就是觉得楚子晏离自己很近,仿佛就在身边触手可及,伸手就能拥抱。 反反复复半梦半醒。 这一次醒来赵明月很清醒。 蓝色白纹的窗帘被风吹得轻拂,有天光照入室内。 室内并没有其他花草,但明月闻到了一股淡淡熟悉的味道,不过这味道仅能捕风捉影,仔细去探究又无影无踪,如同她梦境里出现的楚子晏一样。 大床已经换上了轻柔的白色床单,柔软的被褥还有阳光的味道。 这阴曹地府哪儿来的阳光? 不过…… 明月抬起手臂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猛然就坐了起来! 她记得那天刻画鬼翼的时候,她可是把上身脱了个光光,而最后画完鬼翼之后她整个人都不清醒,现在……她身上已经穿上了柔软白色的单衣。 立刻掀起被子。 裤子也换掉了! 混蛋啊…… 不过后夕昼那么高高在上,那么讨厌她,应该不至于会伺候她吧?这一切一定都是虞芽儿做的,没错没错是这样! 可断续的记忆里好像有后夕昼给她穿衣的情景,她只是稍微睁眼看到是他又沉沉睡了去…… 这是什么记忆片段! 智商退化了嘛这是?! 赵明月挫败的铺在床上。 其实也没什么吧,多年之前莲香用她的身体引诱鬼面的时候,不也被他瞧个遍吗? 其实,在她还不知道体内有后夕昼想要的太阴灵犀时,有那么一段时间,明月都以为后夕昼对她是别有用心,一个让她回去分辨“欺负”跟“取悦”区别的人应该是对她有点意思的吧? 当然现在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他的任何目的都是因为太阴灵犀。 明月刚想从床上下来,虞芽儿连忙跑过来扶住她:“城主需要什么,跟奴婢说就好啦。” 见到虞芽儿明月心中有了一丝期待:“这些天也是你在的对吧?” 虞芽儿一时还没弄明白。 明月道:“这几日多谢你的照顾。” “城主说的这几日是哪几日?奴婢今早才接到陀泽的吩咐,来伺候城主,这几日都是王与您在一起,我们谁也不能靠近。” 希望幻灭,还真是让那BT给占了便宜。 只是……这虞芽儿是什么表情?为什么是那种笑容可掬的模样?而且还说道:“城主一定很累吧,王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明月一脸茫然:“他不是一直很惊人吗?” “呃?是这样吗?!”虞芽儿一副脸红心跳的模样,“果真不愧是鬼王,不管什么都是很惊人。” 好像两人的思路并非在同一个频率上,赵明月干脆不说话就看着她。 虞芽儿却坏坏一笑扶着明月起身:“城主也是女中豪杰,这连续七日的宠幸换了常人可得坏了吧。” 踩到地上的明月一个趔趄向前倒了过去。 她说什么? 宠幸?! 虞芽儿又是噗嗤笑:“城主慢点儿,你现在的腰跟腿肯定是比较虚软一些,王已经命人熬了滋阴补血的药膳,很快就会送过来。” 滋阴补血…… 她是需要补血,但……他们这鬼一般想象力啊!明月推开虞芽儿:“我不用扶,没事,你看我这不好好的?根本就没你想的那回事。” “城主就别逞强了,我们女子弱些也没什么,这也正说明了王身强体健。” 身强体健…… 明月目光一呆:“我跟王就没发生你想的那些事……”算了不解释了,清者自清。她一手撑着肩膀,另一只手甩了甩,觉得肩膀与手臂并没有特别利索。 虞芽儿目光落在了她甩动的手上,眼睛瞪大:“这么大……” 什么大? 明月看她目光落在自己呈C字的手上,愣了半晌,忽而一手拍这画皮的脑袋:“你想多了吧!” 虞芽儿扭动地双腿扭捏了一下:“奴婢只是对王也很好奇嘛。” 与鬼说话说不通,赵明月支开话题““不是准备了沐浴的热水?” “是!” 沐浴完毕,赵明月踏出了鬼王的寝宫,然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虞芽儿会是如此八卦内涵。 鬼王后宫至今无人,平日不喜好女色,突然将她一个女子带到寝宫一呆就是七天,而且还命人不许打扰,他也不早朝就跟她在寝宫之内足不出户。 所以,就有了鬼王后宫第一人的传言。 有了红颜祸水迷惑鬼王上不了朝的传言。 有了鬼王原来是七天七夜郎的传言……等等! 各种各样,反正就是,她跟后夕昼有一腿。 这件事还不能解释! 她不能让人知道鬼王在她身上种了鬼翼,因为这东西是掩饰灵犀之力所用,为了守住这个秘密,自然任何相关的事情都不能说啊。 尤其此刻她正打算离开酆宫,在正酆门却恰好碰到后夕昼与几个大臣,只能上前行礼: “参见陛下。” 后夕昼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让明月顿时想起这家伙这几天将她看清摸透的事,瞬间一阵怨念。 后夕昼沉声问:“你要去哪儿?” “属下要回九曲城。” “你现在离得开本王?” 还不能离开?她以为已经结束了。 “还不行?” “不行,回去等着,哪儿都不许去。” 这一句话,让所有的眼睛都停留在了她的身上,原来这就是跟鬼王在寝宫呆了七日的女子啊! 原来,还真的是九曲城的新城主…… 看来传言不假,传言不假! 而传言又是这样的…… 鬼王反对赵明月接任九曲城主之位,所以赵明月就以身相许贿赂,鬼王还真就看上了她,两人在寝宫呆了七日。今日一早的早朝,鬼王宣布,赵明月正式继任九曲城城主一职。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赵明月唯一的想法,这些鬼的脑子都给驴踢了,不,是给黑驴蹄子踢了! 可很快她也发现了一件事,她确实还离不开后夕昼! 到了晚上背部又开始隐隐作痛,慢慢变成了剧痛,仿佛是那些刻画的纹路重新裂开。 明月对镜扭着身子看后背,蝴蝶骨上一双血翅果然慢慢浮现出来,疼痛难忍不说,而且身体开始燥热,喉管干燥。 她已经问了虞芽儿第二回:“王还未回来吗?” 虞芽儿:“魔君刚到,王一时走不开。” “你把水给我……”看虞芽儿倒热水明月摇头,“冷的。” 一下灌了很多凉白开,但水根本就没有遏制体内躁动不安的渴望,如今意识跟味觉想的都是后夕昼那甘甜的血,如同上瘾一般一再渴求。 所以,她一直处在比较焦躁的状态,即便强忍着但也显得坐立难安。 这让虞芽儿又臆想连篇:“城主稍安勿躁,王很快便会回来,您再忍耐一下就能见到了的。” 是她是需要忍耐,但绝对跟她那吟着可掬笑容所说的忍耐是同一件事情! 不过她也没必要跟一个鬼解释这些,现在满城风雨的反正也解释不清,就这样吧。 后夕昼打发走了同样因为赵明月留宿而盘问不止的犀照,刚踏入寝宫,虞芽儿上前跪下:“王,城主已经等候多时。” 他没应声径自走了进去。 赵明月几乎下意识就要从椅子上坐起来,但现在她的理智很清晰,察觉到这种举动太多按耐不住,慢慢又坐下身体。 手指轻轻地扣在椅子的扶手上。 开不口跟他说,我想吸你的血。 就如同上次在尨豸狱内,不甘心对他发出信号一般,不知为何对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抵抗。 后夕昼知道她身体不舒服,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剧目淡淡看着她。 见她微微冒着冷汗的额头,克制紧握椅子扶手的手,他沉声说:“虞芽儿说你在等本王?” 既然他没让她走,就该知道她定还有发作的时候,此刻不就明知故问吗?她想让他主动将血送到她的嘴边。 “嗯,想问陛下我这身子还要多久才能恢复?” 到这个时候还不肯开口索取?“等到你背后不再疼痛,不再对血有渴望,也就稳定了。” “那大概是多久?”额头有一滴汗滑落下来。 “间隔的时间会越来越长,开始是一天两天就会发作,后边是三到七日,如果超过七日不再疼痛,就差不多了吧。” 明月抬眼看着他,忽而觉得那个人看起来……很好吃! 她到底在忍什么?现在的情况跟尨豸狱不一样,这次可是他自己想出的这个法子,当然他得善后啊,而且他现在是在养灵犀之力,又不是因为她而如何如何。 只是……他就不能主动点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 祸水红颜传 明月对着他咽了一口口水,口干舌燥。 这种渴望比背后的疼痛还要难忍。 真是服了这这个倔强的丫头,后夕昼不再煎熬她,横刀划过指尖。 食指上立刻有一条鲜红的血冒出,几乎能味道气味一般,赵明月屁股立刻要离开椅子。 这样会不会太生猛了? 明月看着他,眼睛红红的。 好像是瞪着主人开口说可以吃了的宠物。 后夕昼无奈道:“还不过来?” 赵明月咽了下口水,何必要感激与内疚,他做这些不是为了她! 这么一想她大步走到他面前。 他却一点也不配合手依旧放在放在膝头,鲜血从他的指尖流下,不想承认自己此刻的兽性,但确实看着这红艳艳的血觉得兴奋。 但她这么放置手,她要吸血的话,只能跪在他的膝下,莫名觉得……姿势不对!于是抬眼看他:“你把血挤到茶杯里吧。” “……”也就她这么挑三拣四,后夕昼想揍她,“给你数到三的机会,逾期不候。” “这又不是我愿意……” “一二。” 明月立刻蹲下来,抓起他的手往嘴里送,腥甜的血液在舌尖花开的刹那,如同久旱见甘霖,第一口忍不住用力吮吸,一口热血润喉她狠狠地呼吸。 她跪在膝下的姿势,让他有想伸手抚摸她头发的冲动,只是他浑然不动,面具后看着她的眼睛依旧漆黑如夜。 手指上传来的吸食感觉莫名让他有些亢奋,看着她欲罢不能地捧着他的手,软软的舌头不断划过指尖,后夕昼喉结上下摆动,胸膛也微微跟着起伏起来。 背上的疼痛能感受得到退去,赵明月已经不似之前那么没有自制力,吸食的举动变轻,变慢,等着身后的血纹消退,她作势要离开他的手…… 后夕昼忽而倾身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脑后,将她按下。 他的食指再次没入她的口中,柔软的舌贴着他的指腹,明月抬起眼不解地看着他,后夕昼喉结一动:“还不行。” 面具之后的眼睛漆黑透亮,吞人一般。 不知为何,明月此刻吞咽不得,舌一动就能感应到嘴里的指,莫名觉得这动作……很河蟹。 但他说还不行是没够的意思吗? 可她已经不躁动也不疼了啊。 尝试性地再吞咽一次,明显察觉到后夕昼一阵沉重的呼吸,明月抬头,自己此刻跪在他的双腿之间,这姿势……简直太诡异! 赵明月猛然咬了他的手指从他膝下退开,面红耳赤瞪着他,该死的家伙,分明在捉弄她。 后夕昼看她双颊绯红,再看自己的手指,声音如常说道:“吸得不错。” 不错你大爷! 不过她不会跟他一般见识,人正不怕影子歪,管他怎么想,反正她对他没有任何想法,即便姿势不对或被人传言什么的,无所谓。 反正她孑然一身,根本就不用在乎这些。 她转身就走。 “这就是所谓吃干抹净转身就走?” 明月回头:“对。” “城主可真敢承认,过来。” 又过去。 可惜小娘现在不需要喝血了,明月抱拳:“陛下早些歇息。” “你的鬼翼让本王瞧瞧。” “又想坑我?”从以前到现在就没少被他坑过。 坐在座上的后夕昼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本王要对你做什么,早七日也该做尽了。” 呃,赵明月眼角一抽。 该看不该看他都看了,此刻要检查她的背是不至于怎样,明月举步走到他面前,松了松右衽的衣领,将衣服往后撑露出背部。 “那么高本王看不见。” 他那么高不能站起来啊?赵明月又单膝跪地让他看。 他微微拉下她的衣领,问:“可还觉得又负重感?” 这话问得中肯,明月回答:“有。” “虽是无形却也是本王的骨血,自然重了些,以后会好。” 说完松开了她的衣领。 明月起身将衣服整理好,其实他若正儿八经说话会让她有些不适应:“多谢。” “不过是各取所需,你说过不会感激。” “意思意思而已,你别当真就行。” 她说完,他没接话,只是看着她,看得让有些不自在,他经常会无意识就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这让她很不自在。 明月再次开口说要走。 “除了报仇之外,你现在最想做什么?”他在她开口之前询问道。 但并没有换来赵明月的期待,而是再次警惕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后夕昼无奈:“你知道自己有利用价值,就该明白本王不会对你怎样。” “但我也没有跟你套近乎的意思,所以别做关于利用之外的事情。” 她的警戒之心不是一般的高。“但你选择了做九曲城的主人,就势必会成为本王能驱使的人。” 看她无可否认,他又说:“明日起,你到书房看奏本吧。” 这个决定倒是让赵明月非常意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陛下这是信任还是试探?试探的话没必要,信任的话也被必要。” “作为后盾,幽都还比不上九曲城?” 但他轻易就这么做,会让她觉得他又在挖陷阱给她跳。 后夕昼起身:“在杀掉乌蛮之前,鬼族的事务几乎都与他相关,你若真想与本王并肩作战就必须掌握大局,而不是小打小闹的战斗。” 他说得是没错,若是她依靠九曲城,还需要准备很多才能进入状态,但是若梦直接参与鬼族的计划,立刻就会变得事半功倍。 赵明月动摇了。 “你为何……” “没有诸多为何,你怕我?” 被他这么一问,她愣了一会儿:“死都不怕为何怕你?” “既然不怕为何畏首畏尾?是担心……会对本王心动?” 明月立刻给他呛着了,短促嘲讽笑道:“当乌蛮的事情结束,你就是我的宿敌。” “胆子不小,说得够直接,好,等乌蛮的事情结束,本王就来当你的宿敌。” 明月挺直腰杆,看了他须臾:“好,既然我能加入妖族,又何惧鬼族,我答应。” 后夕昼的目光又落在她明亮的眼睛,有是那种让明月感觉到不对劲的眼神,她不由冷淡一笑:“陛下说我不敢加入鬼族是担心会对你动心,这个我保证绝对不会。也想反问一句,陛下如此待我也绝对不会对我动心对吧?” 等他说绝对不会,她立刻会说,那以后就别用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她。总觉得被看得不自在。 可后夕昼却许久都不回答。 明月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后悔,她是不是不该提这话题,分明不可能为什么要问? 后夕昼说:“你身上的力量包括鬼王翼,除了现在知道的人之外,不要再让第其他人知道,到了非要暴露的时候,那也就是越晚越好。” 他没回答。 关于是否会心动的问题他居然没回答! 是不屑回答的吧?! 明月心里给了自己一个闷棍,这个时候那个问题比较重要,她怎么会在意以上的答案呢! 赵明月说道:“好。” “休息吧。” “那属下先告退……” “本王去书房你就在此休息……”看她立刻又警惕,他冷声道,“方便明早你去书房做事。” 明月这才拱手恭送他出去。 走出了门口,后夕昼站在朗庭外举头望月,天上明月如勾,静谧高挂在天空,曾经那么圆满的时候很遥远,可如今只有一弯小影,却触手可及。 很巧的是,酆宫里的书房与他的寝宫也是相对而立,与晏王府的静安殿与书院一样对望,虽然隔着一个大院距离比后者远一些。 只是,站在书房的回廊回头,也能看见寝宫之内有灯光,以前也会有,只是因如今室内有人也变得格外不同。 这么一瞧,更仿佛就是他在静安殿看着书院里的灯火一般,那么近,近得能时常见她穿门而入,近得仿佛在这一扇门里就能远远看见对门的她笑逐颜开。 一如当年…… 其实他听见了她方才问:“陛下说我不敢加入鬼族是担心会对你动心,这个我保证绝对不会。也想反问一句,陛下如此待我也绝对不会对我动心对吧?” 绝对不对她动心? 自然不会。 他如何是因为如此待她才会心动的? 后夕昼微微叹息走入书房。 之后。 后夕昼早朝。 明月便进入书房开始阅读鬼族的奏本。 这这些东西可是她费尽心思也找不到的! 虽然空音雪搜集消息的能力非常强大,但毕竟雪所能及的地方也有局限,而且稍加不小心,道行高的就能将一切探听屏蔽掉。 空音雪那小家伙…… 想必她在酆宫里的事情,也已经传到了九曲城,所以他隔三差五就会来短信询问她的近况,明月在未央花上跟他说明事情的先后,他又问,那他也与风凛苑来酆宫陪她可好? 风凛苑。 自从上次跟他在酆宫话别之后,他没再主动联系过她,反倒是她觉得自己可能太过敏感,熬过了鬼王翼初始的七天之后就主动给他发了信息: 鬼王翼的刻画挺顺利,就等着稳定就可以了。 许久之后才收到他的消息:那便好 只有三个字。 通过文字去猜测别人的情绪,有时候很准,有时候又特别不准,明月宁愿这一次是特别不准的,于是又给他发了信息。 后夕昼让我参与鬼族事宜,我虽然迟疑,但还是答应了。 这次回得很快,但是也只有三个字:做得好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是红颜亦是知己 风凛苑的态度明显与之前大有不同! 她在酆宫的这些日子,空音雪的信息她经常能收到,今天空音雪问她说,他想跟风凛苑过来酆宫陪她。 明月居然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 于是又给风凛苑发了信息:你们最近过得好吗? 风凛苑许久都没有回复。 明月低头看奏本,许久之后手心未央花发出光晕,她立即点开,不过是空音雪来信。 空音雪:我们今日就过去,怎样? 明月顿时觉得自己发给风凛苑那信息多此一举,也有些尴尬,空音雪跟他或许都在风华楼,可能他还知道她在与空音雪短信,她又岔开去问他“你们过得还好吗”。分明就是没话找话。 唉,好像又做得一些会让人误会的事? 也没有误会吧? 她就只是想跟他像之前那样相处就好。 明月给空音雪回了短信:晚些时候吧,等我情况再稳定一些再来,我没事,雪儿别担心。 空音雪很快就回了她:那好吧,有什么事立刻叫我们。 我们…… 空音雪时常将他与风凛苑成为我们。 只是他这么想过来她这里,风凛苑会不会也这么乐意呢? 很想从空音雪那旁敲侧击出风凛苑的情况,但要是风凛苑就在一旁会更加误会她喜欢他吧? 误会?! 既然是误会,她为什么那么介意呢?! 明月甩了甩头,回了雪儿一个字:好。 然后趴在桌上看着掌心的未央花发呆…… 忽而掌心又亮了。 她迫不及待地点开。 还是空音雪:明月,风凛苑最近都不给我做饭,整日就知道出去玩,现在正跟云瑶下棋,让他给我做只鸡他都只吩咐让厨房去给我做,根本就不好吃。 这些好了,不用她旁敲侧击也知道风凛苑最近在做什么。 九曲城风华楼梅园芭蕉亭内。 风凛苑与云瑶对弈,云瑶的棋艺非常了不得,风凛苑也不差,他不急攻,却守得让人寸步难行。 不过,从方才他看了手心之后就开始出现漏洞。 而且频频失守。 最后叹了口气笑道:“唉,在下棋艺不精,终是输给云瑶姑娘!” 靠着芭蕉亭柱子站着的黑染双手环胸,用她浅黄琉璃般的眼睛斜睨风凛苑:“云瑶可是妖王调教出来的才女,你输给她并不奇怪!” 其实开始她还是挺看好风凛苑的,还以为他能赢了云瑶。 黑染:“你这种只守不攻的路数,必然是会输!” “是,在下输得心服口服。”风凛苑供认不讳,依旧笑如春风。 云瑶却缓声道:“公子后边的棋下得格外心不在焉,是否是要急着去哪儿?” “呵,云瑶姑娘不必为我找借口。” “似乎公子很介意自己的掌心?从方才开始就不断分神留意,莫不是……不舒服?” 风凛苑目光微微一动,这云瑶真是观察入微,他朗声笑:“云瑶姑娘可谓心细如尘,在下确实是被自己手心给突然美得分神,你们瞧……”他晃了晃自己的左手,“是好看吧?” 然后起身看着自己的手:“人生得好看也就罢了,怎么这手也如此好看?” 黑染想一个鞭子抽过去:“哪来的桃花妖居然如此臭不要脸!” 云瑶却只是淡淡目送他远去的背影,然后低头将棋子收回盒中:“此人非同寻常啊。” 风凛苑轻搓着掌心那朵淡淡的未央花,方才的短信她看到了,她问他,你们最近过得还好吗? 风凛苑嘴角弯了弯,眼神忽而暗淡。 ……“是我没把握好跟你相处的分寸。” ……“什么?” ……“之前以为你让我不要喜欢上你是玩笑话,我没放心上,可能我做了一些让你误会的举动,抱歉。不过,我真的没有喜欢你,所以你不用刻意躲我。” ……“明月……” ……“我开始还没弄明白你为什么避开我,现在你问起子晏我好像才意识到,我可能让你有压力了。” ……“并非如此,我是因为……好吧,既然你察觉到了也就不用我再挑明,我确实很担心主人会喜欢我,毕竟我这么好对吧?” ……“呵呵。” ……“既然主人说没有喜欢我,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就先回去。” ……“我送你。” ……“好。” 风凛苑搓着手中的未央花最终什么也没回复,看到雪儿在独自一个人在大厅吃东西,他走了过去笑问:“雪儿,鸡可好吃吗?” 空音雪斜睨他:“哼。” “嗯,看来很好吃呢。” “不好吃!” 风凛苑哑然失笑转头对路过的厨子说:“庖忠,这只狐狸说你做的鸡不好吃!” “不少吃?!”庖忠举着菜刀追过来。 空音雪连忙逃,嘴里还叼着一个鸡腿大叫:“风凛苑,你这个叛徒!” 风凛苑笑着对他摆摆手,直到那两人都消失在梅园,他蹲在那剩下的半只鸡旁边,支着下巴看了半晌。 “果然没猪养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呢。” 都过了那么久,风凛苑肯定不会给她回复了。赵明月放下手,再看桌上一堆被她看过的奏本,这些奏本虽然也有关于西北乌蛮势力,但实在并不多。 她看了一个早上,反复的也就是那些没有多大变化的内容。 头昏脑涨地揉了揉眉心,接着看其他本子,一些是被后夕昼批过的,看了几天的东西,也没怎么摸出门道。 又看了一本关于西北蛮荒的奏本,依旧还是没有真正涉及乌蛮的本子,也就是说,这五年虽然鬼族与西北蛮荒发生了数起战事,但没有一起是有乌蛮真正参与。 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人见过乌蛮,只是有很多具备他力量的人出现过。 然后,明月也看到了关于黑灵石的奏本,但在其中只有说得到此灵石碎片的人力量倍增,没有记录关于对太阴灵犀的反应。 所以这件事情也被后夕昼压了下来了。 他果然守住了她很多的秘密,做得很彻底,连犀照都瞒过去,这是何等的小心翼翼? 明月将奏本推开,又忍不住看着手心里的未央花发呆。 后夕昼进来,看到她对着掌心发呆连他进来都不知道,沉声问:“还能分心去发信?是等何人回信呢?!” 明月吓了一跳回头,起身跟他行礼。 不过…… “鬼王怎知我在发信?” 后夕昼愣了一会儿:“你昏迷之时有划开过你掌心的印记,本王见过空音雪来信。” 原来如此。 因为这种传信是需要耗费空音雪灵力,所以也就他们几个亲近的人有,她、夜十、雪儿、风凛苑,之前还有楚子晏,只是楚子晏不在了,属于他的未央花也碎了。 “既然陛下回来了,属下就先告退。” “看了几日奏本有何见解?”他没让她走的意思。 明月想了想又坐了下来,将自己这几日看这些东西的感想说了一遍…… “所以目前,就算知道乌蛮的力量遍布各地,但实际却不知他本尊在何处,我们这样奔波只会不断地给他暴露我们信息。” 后夕昼:“所以犀照的力量就一直没有真正触动。” 虽说这也是个留一手的做法,但是……明月忍不住问:“以前你们也是这样?” “嗯?” “作为旁观者,想问一下以前跟乌蛮冲突的时候,也是你们鬼族冲锋陷阵?” 楚子晏拧眉:“你想说什么?” “你们兄弟三人当年与乌蛮征战的结果是,妖王战亡,鬼族精锐全部阵亡,陛下与魔君重整山河的千年时间里,你的回归却是要血刃殷殿才能达到,而魔君是一回来就受人拥戴坐拥山河。” 明月:“如今,妖族力量分散,陛下用了五年的时间所得到的不过就是鬼族表面的统一,可鬼族却成为了冲击乌蛮的力量中坚,魔君却成了所谓的幕后,怎么想也觉得陛下有点吃闷亏。” 原来她想说的是这个? 后夕昼听进去了,但不以为意:“既然犀照的力量更集中更容易掌控,那保留又有何不妥?都是为杀乌蛮,不是鬼族首当其冲便是魔族,于我于他没有差别,反而这样更加保险。” 赵明月想了想:“既然你们之间没有猜忌,为何陛下却隐瞒我的事?” 又问这个问题,后夕昼居高临下看着她:“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瞒过乌蛮。” 明月抬起眼皮看他,一个都能让他不计损失的兄弟,这样的借口会不会有点说不过去? 看她又想反驳,他先开口问:“你就看这些奏本就能得知鬼族只是表面统一?” 他自己都还觉得有些无从分析她是如何判断的? 赵明月蹙眉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不过她还是做出了自己的推测:“这些奏本……” 她挑出了面前的两本,又拿出了另一旁的三本。 “虽然是不同事件但所奏的问题大体一致,这些事不该是一人上奏群臣分析便可以了吗?所以递了同样版本的人,不是没有默契就是为了邀功,显然陛下的臣子并不是很齐心。” “其次,关于乌蛮的事件大多大同小异,但奏本却堆积如山,显然陛下急攻乌蛮引起底下的人惟命是从或跟风,可却无人提出异议,如果不是陛下太过武断,就是陛下现在手中没有多少个能放心使用的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 明月进言鬼王纳谏 居然都让她说中了。 确实他最近觉得手头没有可以完全托付的人。 后夕昼看着赵明月良久。以前就知道此人非同一般,如今再领教依旧耳目一新让人心潮澎湃。 陀泽端着茶点进来,走到书桌旁,一看眼前的情景有些傻眼,然后又可掬一笑,将茶盏放下。 那笑容怎么跟虞芽儿一样一样的? 难道鬼族比人类有更大的八卦脑细胞? 不过明月好似也察觉到了什么…… 后夕昼的书房就一张大书桌,书桌前也只有一张椅子,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后夕昼站着,她翘着二郎腿在高谈阔论。 罪该万死啊! 明月立刻登起身子从椅子上起开,笑容有些僵硬地退到一旁:“天色不早,属下先行告退。” 但他却刚听到兴头,而且多久与她正常交流了?后夕昼又问:“那城主觉得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以上这些不过是属下拙见,还望陛下莫要见怪……” “少阴阳怪气说话,如今你与本王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不会不知吧?” 说得也对,既然她已经决定踏入他的船,那也就没必要再畏首畏尾疑神疑鬼。明月正色道:“我现在还找不到办法,陛下再给一些时间。” “好。” 于是,赵明月开始着手于鬼族的事务,她并没有进入朝堂之上,后夕昼在后堂给她备了一个位置,所以每天鬼族朝堂上所说的事情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下了朝堂她将毕安请到了酆宫,毕安将风华楼与现在妖族的力量也跟她仔细讲述,加上之前她所搜集到的力量,半个多月过去,赵明月已经将时局大致掌握在手。 而且,距离上次鬼王翼发作已经四天,背后也没有那么重的负重感,一切都在向着正常的方向发展。 夜半。 后夕昼从书房走出来,看着对面寝宫的灯依旧亮着。挺长时间了,她一直这样夜以继日,除非是鬼王翼发作她才会停歇下来。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就一头扎进去。 很多次想要踏入她的空间,但都只是作罢,就这么远远看了一眼,后夕昼转头要进屋。 对面寝宫的门打开了。 灯光从门内照耀,一个修长的身影跨出门槛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懒腰停在一半又往院子里走,抬头看天。 “还真下雨了?” 忽然,似乎也看到了对面的他,她站了一会儿冒着细雨举步朝他走了过来。 毛毛细雨在灯光之下微微发光,那人身上的白衣也一样发着光芒。 她毅然穿过雨雾踏上回廊,站在离他三步之遥的位置拱手行礼:“陛下没睡,正好我有东西要呈给你看。”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本子,上前一步,呈上。 后夕昼看了她一眼,接过。 她又后退了一步:“你先看,我回去睡觉。” “……”下意识开口要叫住她,想想又作罢,拿着她给东西比她更快转身进入书房。 明月挑眉。 她在酆宫也呆了有一段日子,除了给她输血与讨论公事他倒是没再对她有过分之举,态度一直都很冷淡。 这样明月反而安心了不少,她也转身再回到寝宫,打算好好睡上半宿。 后夕昼坐在灯下打开她的本子,一看上边大胆的计划他不觉愣住。 她提出了三点建议大概是这样。 第一, 鬼族接管妖族,要妖王所有剩余力量纳入他的麾下。 第二, 妖王旧部编入鬼族朝堂,将他们培养成心腹所用。 第三, 将获得黑灵石的人集结,编成一个鬼族的军队。 第三点的理由,乌蛮将黑灵石分散撒入人界与冥界,为的是感应到太阴灵犀,这股力量却不是被乌蛮控制,但却强化了很多,所以建议物尽其用纳入旗下,作为对抗乌蛮的“强化军队”。 第二点的理由,妖族旧部在妖王离开千年依旧不离不弃,他们为妖王报仇的心愿必然也坚定不移,如此衷心的下属不用就是暴殄天物。 第一点的理由,草木皆兵时期,鬼王集结妖族是天经地义,没有理由而是必须要做这么做,脚趾头想也要这么做。 谏言之中,她还提出了如何分配妖族旧部的意见,言行大胆直接,但却十分耿直。 也就她能信口开河。 可倒也不无道理。 次日,赵明月依旧还是醒了个大早,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哈欠被压了下去,她惊讶于门前站着的挺拔背影。 黑色的衣袍,束起的张扬马尾黑发,与灰色的建筑形成了一派冷峻的风格。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回过头来,银色面具遮蔽的脸……让明月顿时完全清醒。 喜欢站在门口等的以前也有那么一个,不过那人却是清逸绝尘的美妙,不像这个家伙跟来讨债一样。 放开门板明月拱手:“陛下若是有事,直接叫醒属下便是。” 后夕昼直入正题:“你的谏言本王看了,只是,我与魔君有个不成文的习惯,不会去动妖族的人。” 他一早等在这儿想说的就是这个? “既然只是习惯那就改呗,魔君与陛下如此交好必然也能理解更会支持,否则若是这样下去,魔君迟早收了妖族也不是不可能。” “你说什么?”后夕昼不悦反问。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相比鬼王来说魔君更能收买人心。再说,之前不也说陛下的力量才是首当其冲,既然是陛下要冲锋陷阵,为何不理所当然将自己的力量加固变成中流砥柱,这样也能更好的保存魔君的实力不是吗?” 鬼族被殷广禹统治了千年,朝堂成员弊病不少,当初很多人没能全心全意地服侍殷广禹,到了他这儿也没有多大的长进,动机与初衷与他的愿望有出入,使得他现在有些分身乏术。 如果能将妖族集结到他的帐下,确实能够让他放开手脚,不至于到用人之时捉襟见肘。 明月又说:“毕安手下除了妖族力量之外,连冥市的阴阳师都有不少,资源那可是相当可观。魔君之前在古楼兰国时有一群的巫师队伍,战力不容小觑,鬼王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太阴灵犀是他找到的算不算? 他与犀照分工不同,可从赵明月嘴里说出的这些,好似是他比起犀照有很多的不足。被她认为不足,即便是跟好兄弟犀照相比,他也是不舒服的。 后夕昼哼了声:“你似乎对魔君有很大成见?” “嗯,确实没有好印象,而且在其位谋其职,我现在是与鬼王合作,可不管你跟魔君是什么关系,我所想的是对计划有用的,而不是如何维系你们的兄弟感情。再说需要维系才好的……可不是什么好感情吧?” 牙尖嘴利的丫头。 在楚子晏面前,她怎么没那么伶牙俐齿的? 其实她一直很伶俐,只是一直在让这楚子晏,从没占过他一分便宜,哪怕她很有理也是如此,当初……真该让她多享受女孩子的被宠的待遇,只是好像从来没宠过她,一切都是为了一己私利。 又在悔不当初……可有什么用呢? “本王会看着办,你就当做没有插过手的样子。” “是。” 后夕昼垂眸望了她一眼,不再多言大步离去。 而后,后夕昼着手让白羽办的第一件事情是,尽可能搜集身上有黑灵石的人,并对他们身上的黑灵石再进行一次检测,确定除了增加武力值之外没有其他隐患,便将那些人编入“黑灵营”单独管理。 白羽一直在着手此事,在后夕昼吩咐之前手头已有不少具备黑灵石的人,所以很快地就征集了近百个人。 已经有了一个连队的规模,且每个的力量都是进阶的高手,当务之急必须有个人来管理。白羽是个技术型的人才,对医学与各种灵力有很高的悟性,但他性格孤高自负向来不是领导军队的料。 于是前来询问后夕昼:“如今黑灵营人数还在增加,必须由专人来管理,王准备启用何人?” 这件事后夕昼也思考了许久,如今沉声说了一个名字:“白鸠。” 白羽闻言愣了一会儿:“王这是要动用妖族旧部?” 要启用鬼川与昆仑虚之外的人这可是……史无前例。 “觉得不妥?” 白羽想了想:“没有不妥,若是妖王知道也会欣然答应。” 后夕昼没说其他:“在告知白鸠前后时隐瞒黑灵石对灵犀之力的反应。” “是。”白羽说完迟疑了一下,“也还需继续隐瞒魔君此事?” “嗯。” “……王这么做是为了保住赵明月?” 后夕昼斜睨了他一眼,望向远方并没有回答:“……你退下吧。” 白羽望着那背影须臾拱手后退。 白鸠接到鬼王令接手黑灵营,成为黑灵营的令使。 没几日便以黑灵军赢了一场战事,这是以乌蛮之力攻克蛮荒的势力得到了成功,乌蛮如今应该后悔自己为了探测灵犀之力所做的这个错误决策了吧? 后夕昼收到了捷报,回到酆宫便想要告知明月。 虞芽儿说道:“方才来了一位叫雪儿的公子将城主叫走了。” 走了? 走了……后夕昼那种想与她分享的心情顿时空牢牢的。 其实这些又何必与她说呢?越是捷报,越是表示离最终的结局越近不是吗? 第二百八十章 被群妖盯上的雀翎石 赵明月与空音雪回到了九曲城风华楼,这个地方对明月而言,依旧算不上是熟悉的地方,甚至她在这儿停留的时间还没有酆宫的时间长。 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归属感。 只是想到风凛苑与雪儿一直呆在这,才觉得又好像这就是归属的感觉。 上次离开这儿的时候是七月十五,今天是八月十五,整整一个月。 今年的八月十五却下着雨,晚上估计也看不到月亮。 正因为下雨九曲城街上的行人不多,各种酒楼茶铺的人却爆满。 风华楼也是热闹非凡,毕安在迎风楼里迎宾宴客,看到明月走进来上前问安,随后又被人叫了去。明月在迎风楼里逗留了一会儿,随后便回了梅园。 一路上也没见到风凛苑,就忍不住问空音雪:“风凛苑呢?” “他跟黑染去了苍山,说是苍山有祭月节他去那玩。” “噢。”明月笑了笑。 空音雪看出了她的黯然咕哝道:“我分明已经提醒今日是你生辰的,他说你在酆宫自然有人给你过,不差他什么的。” 看他横眉竖眼的赵明月笑道:“有生之日每天都是生辰,再说不是有你跟我一起吗?” 想之前的几年,就算她修行中每逢中秋还是会大家一起过的,今年没想到只有她跟空音雪。 “我们回人界一趟好不好?”赵明月问。 他自然欣然接受没有二话。 九曲城也算是人界,但在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妖族,所以在明月的心里九曲城并不算是人界。明月与雪儿乘坐飞驰出了九曲城。 人界到处也在下雨,晚上能看见月亮的几率也很渺茫,但从不见天日的冥界出来,再看人间秀丽山水实在是太舒服了。 “飞驰停下来。”明月叫了一声。 马车停下。 赵明月打消了原本要去人界城镇的打算,对一脸不解的小正太说:“雪儿,你看这儿景色多美?” 四面环山的蓝色小湖旁有一座茅草凉亭,因为下着雨,山水茅亭潮湿迷蒙,别有一番幽静平和。比起喧闹的城市,明月此刻更喜欢安静的地方,反正去了哪个城市也没有等待她的人。 “就在这里过中秋了怎样?就我俩,烧烤!嗯?” “好!”只要跟她在一起,在哪儿做什么雪儿也没所谓。 两人下了马车,明月撑着伞与空音雪走到了茅亭之下:“你进去等着,我去寻些干柴。” “我去寻,你去歇着。” “你……” “我不是孩子!”空音雪强调,他也想照顾她。 明月怔忪然后笑开,不知不觉又将他当孩子看待。 就知道会是这样!空音雪没好气道:“我顺便猎只野味回来,否则如何烧烤?” “好。” 空音雪并不撑伞,他若不想淋浴身上自然会有一道屏障遮蔽,小身子灵巧地一下就消失在赵明月面前。 赵明月站在茅草凉亭之下,望着起雾的水面,再看高耸的山深长的呼吸清新的空气。 我果然最适合在人类活着啊,这种草木土地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只是! 空气中忽而流动出紧绷的杀气,接着一道如同雷电的击打直接落在了茅草亭上,好在明月反应及时飞身后退,眼前的茅草凉亭已经被轰得四分五裂。 赵明月举目,看到半空盘旋飞出十来只雷鸟。 雷鸟已经成妖,身体是人的模样,背后有一双强壮的羽翼,攻击时发出如同惊雷的声音,口中激射闪电。 大部分的雷鸟身体呈褐色,群鸟之中有一只颜色呈褐红色,身上有一道道电流在涌动,他应该就是这群雷鸟的头领。 他嗤笑一声:“你叫赵明月?” 噢?他还知道她的名字?赵明月随手一抓,落在地上的雨伞飞入她的手中,她撑伞遮住了头顶纷飞的雨仰头看半空的雷鸟。 “我不叫赵明月。” 一旁的另一只雷鸟道:“二哥,她说她不叫赵明月!” “闭嘴!”雷鸟头目哼了声又问,“你是九曲城的新主人?!” 明月最不喜欢的就是动这种无用的手,能避开的尽量避开。“我不是九曲城的新主人。” 一旁的雷鸟又说:“二哥,她说她不是九曲城的新主人!” “你该死的是鹦鹉吗?我是聋了还是瞎了听不见要你重复?!” “二哥,瞎了是还能听得见的!” “谁让他跟出来的!”雷鸟头目被那个小罗罗气炸了,“管她是不是,反正目标是她杀了就没错!” 说罢雷鸟咆哮,一道闪电击杀赵明月。 明月持伞飞身后退,她方才所站的位置已经被击出一个坑,接着盘旋在半空的雷鸟同时对她发出攻击,十来道闪电同时落下。 赵明月左手幻化一道灵符贴上雨伞的顶部,雨伞面上亮出一层金光。 那数到闪电击打到了雨伞的顶部立刻被原路反弹,躲避不及的几只雷鸟被自己的闪电给击中落地。 “果然是人类的阴阳师,布下天雷阵杀了她!” 头目下令,雷鸟们在半空围城了一个法阵,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咆数道闪电紧凑击打而下,赵明月手托雨伞的底部旋转,再将雨伞打向半空。 旋转的雨伞割断雷击飞无数火花,明月仰头双手起诀。 “障蔽,裂破,诛!” 雨伞直冲而上冲破雷鸟形成的法阵,符光绽放斩妖诛邪。 雷鸟群又被击落了数个,连那二当家的也被符光割破了羽翼飞到一旁躲避。 升到制高点的雨伞有慢慢坠落,只是,即将达到赵明月手上的时候,一股杀气在伞柄蔓延,明月心中微微一惊。 “碎!” 坠落的雨伞时间被她击碎散,半空也出现了一只遮天避目的雷鸟,他的翅膀成金色且熠熠生辉,身上流动的雷电更是滂湃。 一旁的雷鸟如见到了救星大喊:“大哥,你可来了,这个阴阳师非常狡猾!” 明月已经察觉到了这只雷鸟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 金色雷鸟藐视着赵明月:“九曲城也是穷途末路才会让一个人类充当新主人,如其如此还不如让我把你杀了,拿走雀翎石当上九曲城的主人!” 原来是奔着她身上的雀翎石来的? 只是他们怎么知道,获得雀翎石就能当上九曲城的主人? 而且,她才刚从幽都出来第一天就被这些妖盯上了。 其中必然有什么蹊跷。 明月:“九曲城的主人并非但凭雀翎石就可以获得。” “那至少先将雀翎石拿到手!” 金色雷鸟双翅一挥,一条金色的闪电横空劈下,地上立刻裂开一道弯曲不规则的裂缝,这种威力比起刚才那二当家高出不知多少倍,明月稍微慢那么一点就可能被劈成数瓣。 她才退了一步,第二道闪电再次袭来。 明月挽歌已经握在手中,闪电击在她横档在身前的剑刃上激射金光,赵明月后退两步,左手捏出一道符篆飞出,挽歌剑气推动,将第三波攻击击退。 几只雷鸟俯冲而下对她发出攻击。 挽歌剑剑气如虹,斩杀。 金色雷鸟也俯冲而下,手中握着一把电光流转的大剑,将她面前的几只雷鸟与她一道斩杀,目标是要出其不意击杀她。 所以连同伴都不认?! 明月大眼一睁,抓住一只雷鸟的脚跟随它掠过地面攀升而上。 雷鸟二当家的见到大哥连兄弟也杀惊叫道:“大哥!” 金色雷鸟并不在意,一剑挥向被明月利用逃离的伙伴! 拖着明月飞到半空的雷鸟被斩破,血浆迸飞,赵明月已然松了手下落,脚尖踩到树枝,用力一踏借着反弹的力量飞升。 “劈开黑暗之刃,电灼光华,急急如律令!” 一道剑压震得风雨逆流,金色雷鸟想躲,但挽歌剑挥出的剑流形成一道白色符篆,无限放大罩着他冲击。 “斩!” 明月铿锵一喝。 叮的一声! 挽歌剑流穿透金色雷鸟的身体,白光之间一颗黑色的碎片飞了出来,赵明月伸手接住了那颗碎片。 果然是黑灵石! 黑灵石脱离之后,金色雷鸟的身体也骤然光芒消失妖力瞬间下降,他羽毛的颜色又变成了普通的深褐色,重重落在水面上。 赵明月也从半空落下。 脚下是湖泊,湖面浮着方才被击垮的茅草屋顶,赵明月想要借助那个地方落脚。此时河面忽而又起黑色的漩涡,从里边飞出一个披着斗篷的蒙面人。 蒙面人持剑从漩涡里直奔下坠的赵明月。 强劲的灵压震得水面炸起七八米高的巨浪,明月已经无法躲避,只能从高空持剑正面冲击而下。 两人在半空一击,力量震荡向外推开! 此等强劲的灵压将赵明月震得后退,眼看就要落入水中,赵明月飞身向后努力踩到更后边的浮木。 那蒙面人发生一声冷哼,长剑横扫而来,剑流飞射。 明月尽力躲避,衣袖还是呲的一声被剑流划开,鲜血瞬间染红衣袖,且就要被击入水中! 若是落入水中,那她必然处于劣势。 原本还想法设法要逃离水面,忽而察觉到水下起了白光,赵明月目光一动,安心地一个后空翻落入湖面! 果然,在她落到水面的同时,湖面已经凝结成了冰雪。 空音雪回来了! 赵明月单膝跪地防止自己滑到的同时,手中挽歌已经朝着蒙面人斩出一道如虹剑流! 那蒙面人不得不退开,再看空音雪的冰刃也飞射而来,她没有恋战继续飞身逃开随后消失在了山林之间。 第二百八十一章 坠落的南海珍珠 空音雪赶到明月身边:“你受伤了!” “小伤。” 明月回头看那些雷鸟,他们也托起垂危的大哥飞身离开,雪儿又要出手。 明月拉住他:“那家伙也是靠黑灵石才敢如此嚣张,他现在身受重伤不死也得毁了数百年修为,雷鸟倒是没什么只是方才那个人……” 明月看向蒙面人离去的方向:“力量不在我之下。” “什么?”空音雪拧起眉头,“可能判断出是何人?” 明月摇头,这等身手她没接触过。 空音雪又问:“会不会那人身上也有黑灵石?” 赵明月从腰间取出方才她拿到了黑灵石碎片,沉思须臾:“应该没有,感应不到黑灵石的力量。” “你这才刚出来如何就被人盯上?”空音雪面色也十分严肃起来,目光落在她的肩膀又拧起稚气的眉头,“我们还是先回九曲城,你身上的伤得处理一下。” “嗯。”经过这这一番,明月也没了赏游的心情。 回程。 雨下得有些大了,哗啦啦打在飞驰的车厢之上。 车厢里。 赵明月的衣袖被鲜血与雨水染得一片赤红,空音雪觉得扎眼,抿着嘴唇将她衣袖剪下来,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还在冒着血。 他咬着牙沉默给她止血,明月看他一副紧绷的模样清微微一笑,其实不过几厘米的剑伤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这具身体已经很耐打。 见她笑空音雪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方才我去捡柴也遇到一群跟踪我们的人,也是冲着你身上的雀翎石来的,很有可能有人放出了得到雀翎石能成为九曲城主人的话。” 空音雪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可关于妖王的遗诏知道的人却并不多,除了后夕昼、犀照还有就是九曲城那些人没有别的了。” 这些明月也想过。 虽然现在连后夕昼也认了她这个九曲城城主的身份,但妖族旧部对她却没有打心里的认可。只是鬼川、昆仑虚、孟幽、陆吾、白鸠、勾灭还有黑白无双,她该去怀疑谁呢? “我知道雪儿的疑虑,原本进入黄泉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种程度的挑战也还在我所预想的范围之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别太着急。” 空音雪已经帮她包扎妥当,点了点头:“方才遇到那样的危险,你应该把风凛苑给召唤过来!” “你觉得这点事我都处理不了吗?”明月没好气地叹了一口。 空音雪的目光落在了她湿漉的衣服上,礼貌地别开,可又慢慢转了回来,眼神从她潮湿的头发到脖子,衣领,胸……脸颊一红他再别开头。 “咳,你身上可带有干净的衣裳。” 明月低头看自己,身上白色的衣裙湿了都贴在身上,因为挺多层的不至于跟小说里描述的那什么勾勒曲线聊胜于无,但确实贴着身还挺不妥。 看空音雪扭开的小脸她反而笑了,踢了他一下:“你出去,我换一下衣服。” 空音雪回头斜睨了她一眼,粉雕玉琢的小脸蛋粉扑扑地从车厢内离开,钻到车头将车门关上,坐下。 风雨斜面吹来,他给自己屏了一道白色屏障,双手慢慢拢进袖子里,风雨挺大,车厢里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可脑中却不断能浮想联翩车内人脱衣穿衣的情景。 “手上有伤,动作慢点!” “知道了。” 车内传来了回应,小正太故作镇定的脸终于慢慢浮现笑容,然后又拢了拢袖中的手,嗯,他果然还是做喜欢有人作伴的感觉。 两人回到了九曲城。 终究今夜还是下雨,没有月亮的中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收到了夜十发来的祝福短信,说有事就不能过来了,夜十这几年也是忙得分身乏术,他已经重新契约了一百多个神器,如今的夜十神殿已经有了很多的人气,比以前热闹了许多。 她跟夜十就像是……大学里最好的朋友,毕业之后各奔东西,两人之间依旧有着美好的友谊,但却时常见不到面。 明月给他回了短信,说过些时候去找他。 然后坐在芭蕉亭护栏下的长椅,举手看着拇指上的戒指。 这戒指是在岳山派时,跟夜十在屋顶喝酒看日落,她告诉夜十是她成年生日,夜十就将手上的戒指转到了她的手上。 转眼间已经五年了。 明月笑了笑。 已经想好了今天绝对不会拿出的东西,还是忍不住掏出了出来。 太月玉。 即便没有月亮,但还是印证了是十五的事实,太月玉整块发出圆润的光泽,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圆满。 这玉比起手上的戒指到她手里的时间更长,那是十四岁生日楚子晏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九年了。 物是人非。 只是,初次见到的楚子晏,二十岁以后的楚子晏都还那么清晰地印在脑海之中,一颦一笑还在心尖上。 心里一酸,明月嘴角却扬起,翘起二郎腿望着太月玉轻声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刚无病呻吟结束,手上的太月玉挂绳忽而就断了,系在玉上的珍珠掉落,明月连忙伸手捞,珍珠却在地上弹跳了几下从芭蕉亭内掉了下去。 赵明月立刻翻身跟着下了凉亭。 那颗珠子是她跟楚子晏在珍馐岛上从珍珠蚌里开出的一对,一颗系在她的太月玉上,一颗系在楚子晏的佩玉上。 当时她给两人都重新编了平安扣,祈祷他平安所以编得格外结实,但并没有用,不久之后他就离开了。 如今,以为编得很结实的平安扣,在她摸索了五年之后也断了。 珍珠也掉在了草丛里,怎么也找不到。 与楚子晏之间留存的东西越来越少…… 其实什么都不剩了的,唯独只有记忆。 因为只有记忆,明月忽而赌气地捶打了一下草地:“不找了,找回来又有什么用!” 前院。 风凛苑从前院进来,将手上的纸伞一合刚想进屋,就听到空音雪问:“云瑶,可见到了明月?” “小主人方才还在大厅呢,也不在房间吗?” “不在……”空音雪说着看到了从外边进来的风凛苑,哼了哼走过去,“风公子终于舍得回来了呀?” “嗯。”风凛苑目光印着灯光很是明亮,他将雨伞立在门旁走了进来。 空音雪转身目光追随他:“你的中秋之夜过得不错嘛。” “嗯……美酒佳肴才子佳人,中秋之夜如此配备就算不错了吧?”他丝毫不介意空音雪的冷嘲热讽,一派风流自得的模样,“雪儿单独跟主人过生辰也是高兴坏了吧?” 空音雪看他漫不经心的模样,顿时收起冷嘲热讽的表情冷冷道:“没你那么高兴。” “小家伙越发脾气大了。”风凛苑没多理会问,“云瑶,可还有热水?这雨下了一天弄得一身湿气得好好泡泡澡才行。”他拢了拢一头柔亮的黑发。 云瑶对他颔首躬身:“奴婢这便去准备。” 空音雪看他的背影说道:“明月回来了。” “……嗯,知道了。” 就这么一句知道了?他对赵明月就没有一点在乎的?空音雪拧眉再说:“看你如此无所谓,我也不该告诉你今日我们被行刺的事了对吧?” 风凛苑脚步顿时停了下来,嘴角总是挂着的笑意微微一僵,不过方才空音雪还在找赵明月,显然应该是没事的。 “不是有你在吗?”他轻语一声举步又要走。 空音雪不满道:“我也不该告诉你明月受伤的事对吧!” 风凛苑的脚像生了根迈不开,拧眉听空音雪继续说:“还说什么跟主人同生共死并肩作战,但你却对她从酆宫回来第一天就被追杀的事漠不关心,自然也不会关心出手能伤她的会是怎样的人吧?” 风凛苑闭眼深呼吸,这次没有回空音雪的话,大步离开大厅。 空音雪怒道:“风凛苑你这个叛徒!” 风凛苑走到后院的回廊。 廊内灯笼的照耀下,屋檐的落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风凛苑在廊檐下站了许久,听到雨声之中传来轻声的呢喃。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赵明月的声音。 他举步走向芭蕉亭。 赵明月靠着柱子坐在亭子里,翘着二郎腿,举着一枚发光的玉。 那块玉他见过无数次,从来不问那玉从而何来,却也知道是从何而来。 那块玉在楚子晏离开之后,变成了陪伴赵明月唯一的东西,时常见她在睡梦中紧紧握着它,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也时常挂在手上看着。 她跟他说,她不是一个很长情的人。 可那玉上的珠子掉了,她却跟着从假山上的凉亭翻身而下。 冒着雨在草地上用夜光灯不断地探照摸找。 怎么找也找不到,忽而生气一捶地面:“不找了,找回来又有什么用!” 说完负气地起身穿过了两株梅树就怎么也走不动,雨水打在她瘦削的身上,打在她抿着唇倔强的脸上,也不知是被雨水淋了眼睛还是哭了,她手背一抹眼睛又转身回到凉亭下,趴在草地上仔细地找起来…… 一寸一寸的翻找。 仿佛丢在这儿的是她的心。 风凛苑望着雨中那人,心口持续隐隐作痛,他拿起一把立在墙边的伞举步走了过去。 “主人在找什么呢?” 第二百八十二章 何为真心 风凛苑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明月抬起头,他撑着一把伞遮过了她的头顶,夜光珠从下往上打在他一如往常俊美无俦的脸。 赵明月的手莫名一紧。 之前他经常对她说,一日不见主人如隔三秋,如今与他一个月不见,确实有些恍惚,恍惚到有些陌生,恍如隔世。 “就找一个小东西。” 湿濡的衣袖渗透出血红,看来是真的受伤了,风凛苑拧眉别开视线深呼吸,忽而看见了卡在假山上一颗珍珠。 这珠子……他也认得。 凝睇须臾他低头望着赵明月:“既然是小东西主人又何必冒雨找?不如……天亮再找如何?” 晚上要是雨下大了把珠子冲走怎么办?“……马上就能找到了,你先进去吧。” 风凛苑沉默不语,站着居高临下看着她。 与他对望了一会儿,她立刻收回视线继续翻找。 “你进去吧。” 看她执着没有要走的意思,风凛苑嘴角弯起了无奈的弧度,伸手从石缝那捻起那颗珠子。太月玉上的那颗南海珍珠,以前楚子晏的佩玉上也有一颗类似的。 “真奇怪,这石头居然长出了一颗珍珠。” 珍珠?! 赵明月立刻站起来,看到他手里的珍珠,湿漉漉的脸顿时绽放笑容:“我要找的就是这个,原来是夹在石山上了?!” 失而复得的笑容在对上风凛苑的眼神之时,顿时又慢慢地收敛回去,然后有点干干地笑道:“哈哈哈,找到了进屋吧!” 她率先往前走。 挂满雨水的梅枝打在她的身上,撑着伞的风凛苑跟在那些晃动的梅枝之后,与那瘦长的背影先后上了回廊。 “浴室里应该放了热水,主人先去洗洗。” “好。”明月头也没回应了一声。 进了房间,云瑶见她一身潮湿惊讶道:“小主人这是……” “没事。”明月将断了挂绳的太月玉还有珍珠放在了桌面,“我去洗洗。” 云瑶已经拿了干净的衣裳给她。 明月一身清爽地从浴室出来,却看见风凛苑坐在她房间的桌旁,他在帮她编太月玉新的挂绳,明月将毛巾放下大步走了上去。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风凛苑避开了她的手,抬头望着她笑着说:“快好了,而且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好。” 此刻他好像还是原来那个对她千依百顺的风凛苑,可明月却觉得他有些遥远,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不愿意接受他捉摸不透的心思,她还是伸手拿过了太月玉。 “我自己来就好,这些事你又不能帮我做一辈子。” 风凛苑看着落空的手,抬起目光落在那枚太月玉上,眉头一紧目光再往上落在明月的脸上,眉头轻蹙。 明月好像知道自己是在……报复,不然也不会用他的话来反击他。 当日他不是说过,他也不能给她煮一辈子的饭吗? 她居然介意到今日。 只是如今被他这么一看,忽而觉得自己分外小家子气,她并没有这样与他反唇相讥的立场,顿时也觉得尴尬,她捏着手中的玉说:“听说你跟黑染去苍山过祭月节,苍山能看到月亮吧?” 风凛苑目光锁在她脸上,摇了摇头。 明月笑了笑:“到处都下雨,苍山也一样吧。” 风凛苑又摇了摇头:“苍山不下雨,夜空如洗。” “那怎么会看不到月亮?” “即便明月当空高挂,终究不是我所见想见的明月。” “……” 赵明月猛然凝神望向他,那他所想见的明月是…… 风凛苑嘴角扬起无奈的笑容,那双眼睛里有水色柔光,有无奈压抑:“煮一辈子的饭,缝一辈子的衣,于主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明月的心骤然跳动得飞快,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只是面对这样的风凛苑她居然这么紧张。 风凛苑看她紧紧攥着太月玉笑着又问:“呵,主人凭什么要我的一辈子?主人可还有留给我的真心。” 真心? 她似乎很难辨别这东西的虚实。 “我……”赵明月喉头一紧,生涩得连话都说不全,“我对你是真心。” “……”风凛苑望着她须臾起身举步走近,“主人所谓的是何种真心?可是如我一样?” 如他一样的真心又是怎样的? 明月有些不确定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风凛苑从未对她做过出格的举动,即便嘴里说着所谓的“一辈子”“我是你的人”之类,但举止却有分寸,从未像今日这般具备让她慌张的侵略性。 他靠得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香。 “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些,不过并没有醉,所以没忘记我上个问题主人还没给我答案。” 主人所谓的真心是否与我一样? “主人点头又摇头,是不知道我是如何的真心还是不知你自己的?” 风凛苑不搭理她的时候觉得挺难受的,可现在被如此逼问她又无言以对。 明月咽了下嗓子,但心跳太快,喉管也干得难以吞咽,出现了很不舒服的感觉,她身体微微后退避开他:“我……不大明白你说的什么,你喝酒了!” 她只能以喝酒来避开这个话题。 风凛苑摇头抬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明知似乎不该如此却抽不开身,用尽各种办法疏远却更是牵肠挂肚。 “我对明月……” “呃!”明月忽而反手轻抓住他的衣袖沉声说,“不行……” 风凛苑浑身一颤,那瞬间的窒息感让心脏停止了跳动一般。 明月紧紧揪着他的衣袖,背后传来撕裂的疼痛,再次出现了噬血的念头,她克制地呼吸了几下:“风凛苑,你得立刻带我到后夕昼那里。” 后夕昼…… 风凛苑忽而大口呼吸,猛然清醒了一般松开赵明月的肩膀,低声自语:“呵呵,真的喝多了吗,我到底在干什么……” 赵明月还是紧紧抓住他的衣袖:“鬼王翼又发作了。” “什么?”一直沉浸在自己情绪的风凛苑再次惊愕,将明月拉入怀中掀开她的衣领,果然看到皮肤之下隐约的红色印记。 该死,他到底在沉迷什么? “我立刻带你过去!” 房门却霍然被推开,后夕昼大步走进来从风凛苑手上一把抓过赵明月,将她微微抱起紧扣在怀中,大手覆在她的后脑按往他脖子一处,面具之后一双眼睛犀利看着风凛苑。 风凛苑有种无处遁形的错觉,但是……他为何要遁形?! 所以,他只是淡然回应那双如冰刃的眼眸,没有任何退缩。 被紧紧扣着的赵明月本能地要推开人,挣扎着要从那个锁着自己的怀抱退开。后夕昼沉声道: “是我,后夕昼。” 确实是他,鼻尖贴着他的脖子能闻到他皮肤的香气,能闻到动脉之下鲜血的美妙滋味,几乎不能自已地张口咬破他的血管。 可她并没有丧失理智,所以揪着他的衣角低声说:“风凛苑,你先出去。” 实在没有勇气让人看到她吸食人血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她看起来很像恶魔。 后夕昼冷眼再看风凛苑:“她让你滚。” 风凛苑知道赵明月为什么会让他出去,方才明月说的不行,也并不是拒绝,只是身上的鬼王翼发作了。 他什么都知道的! 只是踏出她房间留下那两个人的刹那,还是觉得自己一败涂地,一塌糊涂。 呵,今天,他真的喝多了…… 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赵明月张嘴咬了后夕昼的脖子,依旧觉得他的味道让她沉迷,但心里却有一种痛苦与懊恼,为了报仇她到底要变成什么模样? 原来那个她是什么样子? 如今又是什么样子? 可无论变成什么,她都已经回不了头。 风凛苑问她: ……“主人凭什么要我的一辈子?主人可还有留给我的真心。” ……“主人所谓的是何种真心?可是如我一样?” 其实她隐约明白的,她真的明白的。 可是他们都知道,他们是不同类,她的一辈子很短,而且她是个没有这一辈子的人。为了复仇她已经豁出了性命,又如何再有真心。既然她没有真心,又凭什么要别人的真心? 诸多纠结烦恼,让她重重咬了后夕昼的肉,吸食他的血让自己处在一种不再是自己的状态,哪怕是一时的放纵也觉得灵魂得到片刻解脱。 仿佛能感受到她的郁结,后夕昼忽而抬起双手将他狠狠抱在怀中,用几乎要把她抱碎力度咬牙道:“你可以跟风凛苑走……我让你们走!远走高飞永远别再回来。” 闻言,赵明月的口下得更重。 他是讽刺还是挖苦? 赵明月真想一口吸干他的血。 只是喝着他的血听他说这样的话,不知为何觉得他的血液滚烫得灼烧她的心脏。他血液汇入的似乎不仅是背后的鬼翼,还有她的心脉,让她觉得心酸至极,眼眶一热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 不想被他瞧见,只是热泪却滴入他的皮肤,流入他的胸膛。 赵明月狠狠推开了他,将嘴角的鲜血一擦,也没掩饰自己还潮湿的眼眶,冷声说:“你少假惺惺的,我之所以有今日都是因为你……” 她指着他。 手里还捏着那块太月玉,那块玉印证着今天的月亮圆满地亮着。 从她的手指间还能见到那颗南海珍珠,温润得仿佛被摩挲多很多的年岁。 后夕昼目光格外的幽暗。 第二百八十三章 希望与隐患 明月深呼吸一字一句说: “不是你我不会来到苍元大陆,楚子晏不会死,傅若水不会死,我也不会变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把我逼到无路可退你说让我远走高飞?我也想!你把我的人都还给我,我就离你远远的!” 如何还?! 还不了! 后夕昼闭了闭眼,上前将她拽入怀里。 赵明月推开他。 他的臂膀如铁扣着她,沉默如同磐石。 赵明月,若知必然要杀你,我定然不会钟情于你!这一生最后悔莫过于……喜欢你,可却注定要悔恨终生。 脖子上的鲜血染红了他黑色衣服内白色的衣领,那蜿蜒的血让明月忽而抽泣一声,声音暗哑: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是我……” 揪着他的衣襟埋头狠狠不断地深呼吸,将眼泪全数往心脏里倒吸,许久之后,冷然推开了他,情绪也已经平复了大半。 后夕昼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拨开衣袖,看到了那大约两寸长的伤口,拧眉看着她。 “剑伤?” 赵明月收回自己的手:“别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 “……并非关心,只是询问从何而来。” 既然不关心就更不用他管,他自己都自顾不暇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已经很晚了陛下请先回吧。” 衣袖已经遮掩的伤口,后夕昼目光滑落到她手里的太月玉,不走,反而往座位上坐下,指着自己脖子上伤口:“你不介意小伤,本王介意,看着办。” “属下让毕安给王请大夫。” 手腕又被他拉住:“你要昭告全天下你吸了本王的血?” 这件事情得保密…… 赵明月沉声说:“之前那么多次也没见陛下让我看着办。” “经你这么提醒本王倒是该连本带利要回来?” “鬼翼可是你的主意,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自己……” “同时也帮你了不是吗?” 赵明月瞪着这人,说不过,转身去拿了医药箱。在那之前,后夕昼见她仔细将太月玉收入荷包装入乾坤袋中,才拿着医药箱走了过来。 不过就是很深的牙印,对他这种大魔头而言又算什么伤口? 只是,这次是当真咬了他的脖子,如同当年他咬了她一样。明月心里忽而觉得可笑:“我说过终有一日会从你身上一样一样拿回来,这牙印倒是拿了个够本。” 后夕昼明白她说的什么,低声道:“你也说过比起好吃你更好用,你觉得本王呢?吃你吃过了……要用吗?” 赵明月立刻往药棉上涂了超级无敌多的消毒水,一把浸入他的伤口里,疼死他个大鬼头! 热辣的疼痛传来,后夕昼却觉得有些舒服,她在他身上每一句指责每一个报复,除了觉得痛苦之外还觉得舒坦。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刀子他都宁愿让她捅过。 以为这样他就会越来越轻松,可是并没有,她的喜怒哀乐莫名其妙的都能在他身上放大。 后夕昼说:“今日本王能答应你一件事,你想做什么?” 为什么今日可以?中秋的礼物?生辰的礼物?明月斜睨了他一眼,根本不信他。反而又往他伤口里撒药粉,恨不得能给他撒点盐看他还能巧言吝啬! 但他根本就无动于衷还在那样“真诚”望着她,演得跟真的一样。明月冷哼:“鬼王的心意属下领了。” 后夕昼牙关紧了紧:“本王今日确实打算放你跟风凛苑走……” “……”赵明月气不打一处来,还没演够呢他?! “过了今日你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后夕昼又说。 明月忽而微微走神了,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别扭的楚子晏,两人吵架,他赶她走,而后她又离不开地跑回去,楚子晏就说。 ……“明月,我方才确实打算放你走。” ……“可你现在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也许是因为生日的关系,连后夕昼说的话也能让她联想起楚子晏来。 赵明月深呼吸:“你明知我不会走,何必又说这些。” “楚子晏已经死了五年,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每个人都这么跟她说难道她自己不知道吗?“最没资格提醒我的人,是你。” 后夕昼看了她良久低声一哼。 “确实如此。” 说完这话本就该起身离去的,但他却没有动,直到明月又催促:“时候不早陛下请回。”他才默然起身离开的她的房间。 走出房间,后夕昼目光扫视了一遍说道:“空音雪过来。” 叫他做什么?空音雪对后夕昼可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心里不大情愿地跟上他走出去。 后夕昼停下脚步回头俯视他:“赵明月手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他还关心这等小事? 但既然是对明月的关心,空音雪就将事情的先后告诉后夕昼。 没过多久九曲城隶属酆宫的消息就被传播了出去,而九曲城城主自然也属于鬼族,后来赵明月还遇到的几个追杀或暗杀,都被后夕昼派人铲除得一干二净。 此举是杀鸡儆猴,以实际的杀伐警告,但凡得罪九曲城就是得罪鬼族,而伤害九曲城城主就是伤害鬼王部下,鬼族绝不姑息。 赵明月被追杀的频率明显就减少了许多。 既然已经动用白鸠,那么剩下的妖族旧部,后夕昼也逐渐利用起来。 原因除了赵明月说的他们能为他效忠,还能防止妖族内部抵制赵明月,毕竟能放出得到雀翎石就能获得九曲城城主之位消息的,不排除妖族旧部。 所以,由他直接管辖的话也能减少一些赵明月的障碍。 除此之外,后夕昼也不再急功近利要以最快的速度剿灭乌蛮,而是将部分中心放在了将鬼族与妖族融合与规整之上。 妖族进入鬼族自然会有鬼族抵触,很多鬼认为这些妖的到来会危害到自己的地位,但对于此后夕昼自然有对应之法,也时常与赵明月讨论,赵明月提出了“一国两制”的论点。 几个月之后,鬼族朝堂之上终于出现了新的变化,而且是逐渐明朗与激进的变化…… 冥界。 魔君犀照的大宫殿位于冥界东边,建筑风格与鬼族迥然不同,是尖顶直插云宵的塔式建筑,多层屋顶,高耸的屋顶直刺穹苍。 比起酆宫这里多了很多异国风格的建筑。 大魔宫的紫罗兰殿内,一位穿着紫色绫罗衣裙的美艳女子,正拿着一把小金剪刀修剪花枝。 如水的长发披身后,额前戴着镶嵌宝石的护额,长长的睫毛垂着凝视手里的花枝,丰润的嘴唇弯着飞扬的弧度,似乎心情不错。 一名女侍从从殿外走了进来,面色稍有些紧张地行礼:“犀岚小主,请柬已经送到鬼王的手中……” 犀岚红唇扬起:“那他来了吗?” 那侍从低着头:“原本鬼王是说很快便来,但是……” “但是什么?”犀岚双眼一眯。 侍从噗通跪地:“但是王被九曲城主给叫了去,所以只让奴婢带回来这个。” 紫晶玛瑙。 她是喜欢宝石,但是……他送这样的礼物跟那些大臣送的又有何不同!犀岚手中的剪刀一下就剪断了手上的花。 “你可有提醒鬼王今日是我生辰?” “鬼王必然知道,所以才让属下给小主捎带了礼物。” “他不来我要这礼物何用?!”犀岚丢下剪刀砸了桌上插得好好的花瓶,然后又将后夕昼赠的礼物盒子一把夺过来摔在地上,“又是赵明月,又是赵明月!” 盒子砸到了进来人的脚边,那人低头一看:“这么好的宝石,怎么就丢了?” 话语之中有一丝宠溺。 犀岚看到来者立刻起身迎上去:“哥,二哥今日居然不来陪我!” “他最近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忙?红衣可说了,他是被赵明月叫了去才不来,又是因为赵明月……”犀岚揪着哥哥的衣袖,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 犀照垂眸一笑往坐榻上坐下,语重心长地安慰:“赵明月是九曲城的人,找他不过就是公事。” 犀岚将哥哥的手一丢愤愤不平:“哥哥究竟是哪一头的?怎么现在一直在给赵明月说话?还有,之前二哥都不答应让赵明月来黄泉,为什么是哥哥就答应了?” 犀照挑眉问她:“那你是希望赵明月来黄泉还是不希望?” “当然是不希望!” 犀照低声笑她女孩子家的眼界:“她若不来黄泉可就能活更长的时间。” 犀岚愣了一下,虽然这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我不管她活多久,就只希望二哥永远都不会见她。” 五年都过去了,如何她有回来! 犀照看妹妹一副被爱冲昏了头的模样叹了口气:“你就没想过为何你二哥会阻止她来黄泉?当初还不惜挑断她的筋脉阻止她?” 犀岚脸色更不好看,正是因为知道二哥维护赵明月,她心里才更加讨厌那个人类。 “哼,说什么挑断筋脉,赵明月的身手可比以前更好了!” “你如何知道?”犀照斜睨了她一眼。 犀岚目光闪烁:“不是说她把白鸠与勾灭都打败了吗?” 犀照没好气道:“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能瞒天过海,是你传出得到雀翎石就能得到九曲城的话,还说雀翎石在赵明月的手上,想借助那些妖除掉赵明月。” “……不是我!” “就你那点儿小心思。” “哥哥——”犀岚挽着哥哥的手臂,“谁让你们都向着赵明月,她一个小小的人类还能比我重要?” “当务之急是要除掉乌蛮,其他的事情都可从长计议。” “难道你也觉得赵明月有对付乌蛮的能力?” “这人类绝对不简单,五年之前她可是被乌蛮血咒鬼化的人,如今能以这样的身手出现绝非等闲之辈。你二哥的举动也十分不合常理,所以小岚,赵明月这人你先别动,日后我若觉得她没用处必然会将她除掉。” 第二百八十四章 魔族之宴 犀照这么保证之后,犀岚看着哥哥委屈地窝入他的怀中:“我就是不希望二哥对她好,别说几十年就是几十天也难受。” 犀照拍了拍妹妹的背:“知道你难受,但眼下轻重小岚总该知道,再忍忍嗯?” 幽都酆宫。 后夕昼的书房之内。 赵明月拒绝了后夕昼的建议:“属下并不愿意每日在酆宫朝堂上出现。” 不愿意? 后夕昼斜睨她:“不是你建议让本王统治妖族?” “是,所以妖族旧部不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了吗?” “你却没有。” “属下有自己的目的与计划,不能完全受令于陛下的命令。” 后夕昼看她淡然的表情须臾:“你不信任本王。” “谈不上信任与否,属下只是不想某日王若改变了心意,我的计划就得跟着全盘落空,我们只是合作关系而不是我必须依赖陛下的关系。” “所以?” “所以还请王格外开恩不要限制属下的行动。” 这丫头,这几个月来全心全意都在为他筹谋,还以为她已经归顺于他,却没想她还留了这手,而且还是在将鬼族的大小事务都摸清之后。 不是她信任他,是他太过信任她了。 “你手底下根本就没人。” 确实,她现在手下没人,除了她的魂器风凛苑与空音雪。“但王手下有很多可用之才,属下若有需要之时定然是王愿意将人借于我之时。” 她所做的必然是关乎乌蛮之事,到时候她若要人手他能不给?这小算盘却是打得很精。后夕昼心中褒奖,嘴角弯起了一丝弧度,跟这人相处会觉得越来越有意思。 “你就不担心本王不答应?” “属下又不是不听王的话,只不过是不上朝堂而已。” 伶牙俐齿,忽而有股想要摸她头发的冲动。 陀泽上前禀告:“王,魔宫那边的信使又来了,说犀岚小主的生辰晚宴即将开始,恭候鬼王大驾。” “知道了。” 犀岚喜欢后夕昼的事众所周知,明月之前与他传绯闻的时候还担心那女人会来找她麻烦,好在并没有。 明月拱手告辞:“不知是犀岚小主生辰耽搁了陛下行程,属下先行告退。” “……退下吧。” 赵明月回到九曲城,空音雪呈上一张紫色的请帖:“魔宫那边的邀请函,让城主前往参加犀岚小主的生日宴。” 明月捏起紫色的邀请卡寻思,如今她是九曲城的城主,会给她邀请卡这也属正常。 空音雪问:“要去吗?” “得去啊。” “我随你一道去。” “嗯。” 毕安拿来一个用丝绸包裹的礼盒:“小主人,犀岚小主的贺礼已经准备妥当。” 空音雪接了过去:“毕安可真是周详。” 云瑶说:“我为小主人梳妆。” “好。” 毕安周详,云瑶也是心细如尘。明月今日的妆容端庄优雅她画得很淡,衣服得体庄重,颜色也选得很素雅,原因自然是因今日是犀岚的生辰,不能过于抢镜。 飞驰已经准备好。 空音雪在一旁等候。 明月刚要上车,一袭红衣招展而来:“你们俩要去哪儿,居然不叫上我?” 赵明月回头看着风凛苑,他广袖衣袍飞扬的模样如同一只美丽的蝴蝶。 “谁知你又去哪个红粉知己那。” “红粉知己哪有主人重要?” 明月没好气道:“上车!” 八月十五那夜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第一次被妖追杀,遇到了一个蒙面高手,弄丢了南海珍珠,跟风凛苑一场没有结局的对话,鬼王翼最后一次发作,后夕昼说让她跟风凛苑走。 很多的事情集中在了她二十三岁生日的那一天,可那天之后…… 鬼王翼完全成形不再发作。 风凛苑在第二天早上给她做了早饭,体贴给她处理伤口,还是嬉笑调侃的模样。 后夕昼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除了跟她谈公事之外没有别的交流。 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仿佛之前的担心都只是庸人自扰。 只是,她与风凛苑很有默契地再也没有说,做一辈子饭或缝一辈子衣的这样的话题。 九曲黄泉界的魔宫,从地图上明月不止看了一两回,但还是第一次来到犀照的魔宫,紫辉宫。 高耸的宫殿,塔式的顶尖,紫辉宫的建筑结构十分别致,有些像哥特式建筑风格,又参杂了很多中式古风建筑特点,华丽巍峨地立在九曲黄泉界的东方。 明月的马车从高耸的城门下走过。 魔族的侍卫尤为高大魁梧,城门守卫像个小巨人,向上长有凿子一样的长牙,一身肌肉横阔,手中拿着巨大狼牙棒,背后背着青铜盾牌。 这与其他族类又有着较大区别。 鬼族的外表很诡异凶煞,妖族大多妖媚邪气,魔族却是跋扈霸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句话在冥界也能成立。 在门口拿出了请帖。 她与风凛苑空音雪每人拿到了一个牌子,她的牌子上写着“贰拾叁”,风凛苑的牌子上写着“柒拾壹”,空音雪的牌子上写着“柒拾贰”。 令牌上还吊着紫色的花坠。 这是冥界的紫罗兰,色泽艳丽花瓣丰厚,在黑暗中能发出夜光紫。 发牌子的魔差解释:“各位小主凭借花牌进入会场。” 明月参加过人界与妖鬼界的宴席,大多数跟人类一样讲究尊卑列位。 魔界亦是如此。 只是犀岚的宴会却又有些不同。 偌大的圆形宫殿之内,依旧分为主座与次座,只是次座围城了一圈,并没再细分等级,而是一群志趣相投的人坐在一起。 席位围城的圆形空间之内防止着一些喝酒助兴的器具,比如投壶还有射箭的器具,还剩下一些明月也没见过。 因为是单纯的酒宴,气氛相对来说很是活跃,参加宴会的有冥界各族的王族贵胄,每个人都十分有身份地位。 只是当赵明月进去,传令使吆喝一声:“九曲城主驾到——”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室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入口。 九曲城新上任一个人类阴阳师城主,这个消息在数月之前就传遍了冥界,只是很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赵明月。 赵明月身穿一袭浅蓝色的衣裙,端庄秀丽,在冥界人的眼中,这样貌美的人类女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只是赵明月身上有一种从容淡雅的尊上之姿。她身姿高挑挺立,眉宇之间有灵气浮动,眼神淡泊沉静,高鼻之下红唇吟着依稀可见的浅淡笑意,行走是推动如水般的柔韧气场。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艳冠群芳的红衣桃花妖,还有一个粉雕玉琢的狐妖。 花妖与狐妖在妖族之中个是上上的姿色,可即便有两位绝美的妖族在侧,却也掩盖不了赵明月身上的纯净灵动之气。 亦可轻灵如山泉,也可广袤如汪洋。 这是黄泉界之人所不能举杯的灵力。 众目睽睽之下,她毫无怯色,从容不迫走到犀照座前。 犀照的旁边还坐着后夕昼。 她拱手行礼,身后的风凛苑与空音雪也跟着行礼。 犀照朗声笑着免她的礼:“明月城主第一次来魔宫,本君荣幸之至,今日是犀岚的生辰,城主不必拘礼,跟着大伙儿好好玩便是。” 明月:“是。” 犀岚此时起身对大伙儿道:“明月与我也算旧识,兄弟姐妹们以后可要多多关照我们明月城主。” 众人闻言立刻道:“那是那是,不管是阴阳师还是神仙,只要是魔君与鬼王人可的就是我们冥界的人。” 犀岚穿着华丽的紫袍,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火辣身材。额前护额的宝石是后夕昼赠送的紫晶玛瑙。一张充满异域风情的美艳脸蛋吟着勾人的笑容,从座位后边绕出来走到明月身侧。 “明月……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当然。” “虽然你以人类的身份进入九曲城是……史无前例,不过我还是挺高兴,以前大哥、二哥还有三哥都是男人,现在你来了我可是有好姐妹了。” 好姐妹? 明月嘴角一弯:“多谢犀岚小主抬爱。” “叫我犀岚便可,什么小主小主。”犀岚一把挽住了赵明月的胳膊回头对后夕昼说道,“二哥,明月虽然是你的部下,但从今日起她就是我的好姐妹了,你不介意吧?” 后夕昼睨了明月一眼:“那是你们的事。” 犀岚抱怨:“二哥最不解风情了,来,明月,我介绍其他姐妹给你认识。” 有句话怎么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明月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与犀岚有这样的交情。 果然犀岚笑着跟她低声说:“你一定觉得我很奇怪,但你放心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后夕昼。” 这样就对了。 “多谢犀岚小主厚爱。”明月还是回了她这么一句。 在冥界之中有很多都是人类的模样,但赵明月这样的人类肉身还是成为了众人眼中的怪物,看她的目光是各式各样的。 不过即便犀岚是假装跟她友好,底下的人也不得不跟着假装与她友好,明月也终于明白啥叫应酬,她也跟着和颜悦色。 看着穿梭在妖魔鬼怪之间的赵明月,犀照喝着酒偏头对一旁的后夕昼说:“听说最近有不少妖族在刺杀你的城主。” 第二百八十五章 牵手之愿 你的城主?后夕昼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犀照低声笑:“看你最近跟她挺好,有没想过旧情复燃?” 后夕昼干脆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举起酒杯喝酒。 犀照:“不过最近你那边可有不少变动,跟以前大有不同啊,是请到了什么大军师吗?我看白鸠他们也跟着志气勃发干劲十足的。” 犀照没直接说,但后夕昼知道他说到了关于他收编妖族旧部的事。 酒杯在唇边停了一会儿:“关于动用白鸠他们的事……是,我启用的灼华的人。”后夕昼还是选择了直入正题,“手头确实人手不够,事先也没跟你说。” 犀照没好气地笑了:“这种事还用说吗?只要你觉得对,只要是对我们有利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那边若是人手还不够,可从紫辉宫调遣一些过去。” “不必。” 犀照捏着酒樽道:“既然已经启用了白鸠他们,怎么不给赵明月派个职务?” 后夕昼将酒樽放回了桌面:“她不过是个人类。” “那你整天跟个人类腻歪什么?” “几时腻歪?”后夕昼沉声不悦。 惹来了犀照低沉的笑声:“别老认为她是个人类,这么多妖刺杀她可没一起是成功的,那丫头有本事你就看不出来?” 说到被妖魔追杀的事情,后夕昼淡淡看向犀照一眼,没说话。 犀照也明白,像后夕昼这么聪明的脑袋,能不锁定住几个能散播雀翎石消息的人?他都知道这事是犀岚做的,后夕昼估计也能猜到七八成。 “有一事我还得跟你道歉。” “你我之间……”后夕昼不以为然。 犀照拍了拍他的肩膀,歉然一笑:“其实赵明月会被追杀多半跟犀岚有关系。” 果然后夕昼沉默不语,显然是有过这样的推测只是没跟她计较。 “你怪她也可以,但你该明白她为何这么做?你小子整日跟赵明月泡在一块儿,她心里能舒服?” 后夕昼看着犀岚与明月在人群之中的背影,继续沉默不出声。 此时有位美丽妖娆的女子上前邀请:“参见魔君,浮竹邀请魔君跳对对舞,恳请魔君赏脸。” 浮竹是目前犀照最宠爱的女子,被她打断对话犀照也不恼朗声一笑:“也把你那些小姐妹叫过来请鬼王一起加入更好。” 请鬼王……请不动吧? 浮竹看后夕昼那张冰冷的面具,眼中产生了一丝怯意,但在犀照的笑意鼓舞之下,她娇嗔一笑回头对一群姑娘们说:“姐妹们可不来邀请鬼王共舞?” 上次在九曲城就目睹了妖族与舞姬共舞的画面,如今这对对舞也算是他们的一种集体舞,在生性比较开放的魔族,这样男女共舞的画面并不少见。 男女各自排成一排面对面而站,随着音乐肩膀碰着肩膀交叉穿过,男女变换方向再次穿梭交换舞步。如果对面是你喜欢的姑娘或小伙儿,穿过去时就牵起他的手。 转身之时别人再想穿过,牵手的两人就将手高举让别人通过。数轮之后之后就会形成无数对牵手的男女,而穿来穿去到末尾的人就只能落单。 对对舞也因此得名。 那些姑娘们听到浮竹这么说立刻叽叽喳喳地跑过来,谁不想获得鬼王陛下的青睐?只是叽喳的姑娘们凑到桌前,看到后夕昼拒人千里冰冷的模样,立刻都没了声。 你看我我看你,都拘谨得不敢开口。 犀照简直拿那人没有办法,无奈一笑探身前去抓后夕昼:“你就不能多合合群?” 后夕昼抬手拒绝:“不跳。” 最是不喜好这样的群魔乱舞,无趣,麻烦。 犀岚从人群之中穿过来,站在大伙儿面前:“今日我们玩个不一样,不许看脸摸黑对对牵,看能不能牵到自己满意的人,如何?!” “犀岚小主果然最有主意,我同意!”浮竹说完对犀照娇嗔一笑,“魔君可一定要抓住我呢!” “一定不会放过你。”犀照的笑声带着几丝风流。 “那我们呢,魔君可不能只牵浮竹姐姐!”几个娇艳的姑娘们在争宠。 犀照一视同仁:“那要看你们能不能找到本君!” “我一定找得到!” 姑娘们叽叽喳喳,犀照一点都不嫌烦,被女人围着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果然兄弟二人完全不同,犀照显然更有人缘,也更有女人缘。 犀岚探身去拉后夕昼:“二哥!今日是我生辰,你就依我一回,过来玩。” 后夕昼无奈起身,修长挺拔的黑影与周边五颜六色光鲜的人群格格不入,面具后的那一双眼不自觉扫向远处的赵明月,风凛苑正在教她对对舞的舞步。 风凛苑拉起她的手抬高。 “当你觉得对方是你想牵的人,你就不要挣脱让别人从你们手下钻过去,你要觉得不想牵,可以挣脱对方的手跟着大伙儿继续下一轮舞步,直到碰到你想牵的人。” 你们冥界人还真会玩……不过他们是玩开心了,她家空音雪可得落单了。赵明月回头看坐在座位上的空音雪:“我没什么兴趣,去跟雪儿坐着看就好。” 可怜的空音雪那么小,自然玩不了大人的游戏。 风凛苑没有阻止由着她喜欢,不过,没等赵明月体贴走回空音雪那,他就被黑白无双两个小萝莉拉了起来:“空音雪,来跟我们玩!” 空音雪看着明月:“我不玩!” 黑无双无视他问白无双:“那到时候是你牵他还是我?” 白无双咯咯咯笑:“当然是我啊!” 黑无双:“凭什么是你?!” 白无双:“我比你可爱!” 空音雪怒了:“我不玩!” “来嘛来嘛来嘛!”这词叠着说也没什么,只是被两个一模一样的小萝莉不断地说,简直就如同魔音穿脑。 “说了不玩你们两个蠢蛋!” 空音雪被两人拖走,回头向明月求救,明月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黑白无双已经把空音雪当成她们最新的宠物,虽然空音雪每次都是愤然拒绝,也改变不了那对双生子对他的钟爱程度。 “看来,雪儿并不用主人照顾。”风凛苑笑道。 “看来是这样。” 犀岚又说:“大家把手上的花牌绑在手腕上,这样就能准确辨认彼此的方位了,好了,熄灯!” 灯光一暗。 地上有魔法提供的微光,手腕花牌坠着的紫罗兰在黑暗之中发出荧光,确实足以让人看到对方的身影,却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犀岚的声音再次传来:“现在男女两排站好了!” 后夕昼站在原地不动,犀岚刚想要拉他站到对面,只要能从一开始就拉住他的手她就绝对不会再放开。 心里算盘打得很好,一个身影却跌撞冲到了后夕昼,后夕昼手上的牌都被撞掉在地。昏暗之中温润的嗓音带着歉意:“抱歉抱歉。” 说着弯腰将牌子捡起来给了后夕昼。 又是风凛苑。 后夕昼只看了他一眼拿了牌没跟他计较。 乐声起。 姑娘公子们开始穿梭起来。 欢快的音乐声中传来男男女女的笑声,大家都很守这舞蹈的规矩没说话,只是以笑声不断地反应出各自的情绪。 这有些像中世纪的交际舞。 明月跟着众人的脚步移动,她可没打算牵任何人的手,但第一个舞步她就被对面的人握住了手,掌心留下了湿濡冰凉,明月顿时觉得……抵触。 可后来似乎每个从她身边穿过的男子都会抓住她的手,明月挣脱,但下一个也立刻会擒住她的手。 有的是正常的人手,有的带着锋利的指甲,还有的冰冷无比。 这些也就算了,那些人似乎是故意这么对她,有的捏疼了她的皮肉,有的甚至还故意亮出了锋利的指甲要划伤她。 看来是故意针对她。 第一个站在她面前的人已经用那抹冰冷湿濡来标出她的手,而后每个握到这种触感的就能辨别出是她,从而不会误伤到其他同类。 真是幼稚又阴险的计策。 这种有组织的攻击若是没有人指使只怕没人敢吧?针对她的人十有八九是今天的寿星。 明月自然没有那些魔族会自带能伤害皮肉的鳞甲,又不能在这个时候动用术法,所以尽可能将手上的湿凉擦拭掉,再巧妙夺过一些攻击。 可这种情况下总会百密一疏,几十个人的轮番来回数次还是免不了被击中了几次。 忽而握到了一只修长温润的大手,再借着地上的光辉并不难分辨出对方是谁,她没多想立刻紧紧握住了这只手。 对方愣了一下,手指有些僵硬下意识要挣脱,但明月紧紧握住不放,将手抬高紫罗兰花淡淡的光辉照在彼此的脸上,低声说:“别放手,是我。” 他知道是她。 正因为是她啊。 牵着的手高举让人从底下通过,然后就是两人手牵着手顺着舞步来回穿梭,她好看脸庞在紫罗兰花的光辉之下时隐时现,如同云中皎月穿梭。 而他如同追月的云,只能跟着她的光芒等着那脸庞出现在光辉里。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昏暗,也许又因为近在咫尺,风凛苑不由自主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心中那抹悸动如同黑暗里的苔藓,那么晦涩,可又完全控制不住疯狂生长。 第二百八十六章 柒拾壹号花牌的主人 明月此刻却没有多余的想法,就算当时不是风凛苑她也会抓着一个不放,省的还得轮番被虐。 对对舞结束,室内灯光燃起。 亮堂的室内,牵手的两人们对望,有的掩嘴儿笑,有的破口大骂,还有的干脆就把对方抱起来。 落单的人群之中,有人沮丧有人失望,不过再看到自己队伍里还有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袍鬼王,顿时什么情绪都没了。 鬼王居然……落单了! 他们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不过大伙儿转念又想,之所以落单必然是人家界王不愿意被牵。 后夕昼是不会承认,整个过程之中他只试图牵过一个人的手,虽然他也只是想碰一碰,并没有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赵明月有任何牵扯,只是那家伙居然非常大力地甩开他。 也不知道是看见还是没看见他,反正现在跟她牵手的人是风凛苑。 那两人此刻低头说着什么,风凛苑还持起她的手看了又看。 后夕昼牙关一紧控制不住穿过人群大步走来。 而后,看到了赵明月手背上的几道刮伤脚步骤然又停,蓦然后头看向了那些冥界的人,居然趁乱对赵明月动了手? 犀岚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一眼抓着她手不放的魔族左使褚绪。 褚绪讪讪一笑收回了手。 犀岚朝着赵明月走了过来,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分贝说:“明月跟自己魂器可真是感情要好,这样都能让你们牵上手,可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郎才女貌把手牵,据说你们在人界还拜堂成过亲?” 上次的新娘新婚之夜死亡事件,风凛苑来迎亲的时候楼氏兄妹在场。 明月不解释也不承认。 众人窃窃私语。 “居然跟自己魂器成亲?” “没有这么点魄力如何能进入冥界?” “可不是,为了当上九曲城的主人她不是还去引诱了鬼王?” “别胡说,鬼王能看地上她一个人类?” 后夕昼冷眼看着在场的人并不出声。 风凛苑忽而轻声一笑,对犀岚拱手行礼:“在下是个魂器,就算我家主人要我的命我也是甘之如饴的,何况拜堂?不过,按小主的意思,牵了手的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那在下恭喜犀岚小主喜事在望!” “什么?”犀岚没听明白。 风凛苑扬着嘴角:“方才小主与褚绪左使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郎才女貌把手牵,那岂不是也准备拜堂了?” “你……放肆!”居然敢在后夕昼面前如此说她,犀岚一个耳刮子就要打下来。 方才都不出声的赵明月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犀岚,好姐妹,你还不知我身边这人的性格?别跟他一般见识。” 犀岚方才才以姐妹相称带着她在人群里转悠,如今她这么说,自然不好不给她面子,收回自己的手叹了口气:“明月,你可得好好管教你这魂器!” “是,我也觉得他欠收拾呢。” 赵明月看向风凛苑沉着脸责备。 “你这马屁拍到马蹄上让犀岚小主不高兴了吧?你以为犀岚小主能说的话你也能说?就算小主跟褚绪左使牵了手,之后拜不拜堂你说了能算?我跟她这么好的姐妹,她要跟左使拜堂我能不知道还用你推测?” 犀岚的脸瞬间变色。 周围的人噤若寒蝉,这赵明月听着是在责备自己魂器,实际是在风凛苑的基础上再次把犀岚小主给说了一通。 风凛苑恭敬给明月赔不是:“是我错了主人。”而后又向犀岚说道,“请犀岚小主见谅。” 明月也说道:“还请犀岚大人不记小人过。” 话都到这份上犀岚还能说什么? 犀照哈哈大笑:“不就是牵手?本君牵了这么多个是不是都得去拜堂了?此事到此为止都入席吧!” 他左拥右抱着美女们入了座。 赵明月与风凛苑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入座。 空音雪坐在她的另外一侧。 犀岚坐在上座后夕昼的身侧与大伙儿举杯饮酒。 酒过三巡,她又说道:“今年我的生日愿望放在了那!” 这座大殿叫红花宫,正是因为在大殿的中庭有一株巨大的红花风铃木。 红花铃木长在红花宫开阔的中庭小岛上,高达十几米,花枝横溢几乎覆盖了小岛,花冠铃形,花色紫红,小花在枝头多数聚生成团,花团锦簇,极为壮观。 小岛外围是一座湖泊,碧幽湖水浮着睡莲,倒影锦簇花树与花灯十分好。除此之外,飘着花瓣的水面上有两排梅花桩通向花岛。 而犀岚说的愿望锦囊就垂挂在横出湖面的花枝上。 众人看到了那愿望锦囊之后,犀岚继续道:“我现在请两位亲友帮我去取下生辰愿望,谁愿意?!” “我愿意。” “我等愿意!” 小主发话一呼百应,而且那愿望锦囊就在离水面大约七八尺的地方,轻而易举就能拿到。 犀岚看众人响应笑着说:“为了让过程变得有趣,本小主规定,第一不许动用法力,第二两个人必须将一条腿绑在一起,你们可还愿意去?!” 即便如此…… “我等愿意!只要能为小主拿到生辰愿望,哪怕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犀岚轻声一笑,偏头对后夕昼说:“二哥你看,有多少人愿意为我实现愿望呢?” 后夕昼轻声一笑算是回应。 犀岚这些玩法他早就见惯不怪,当初他跟犀照还有灼华三位哥哥对犀岚都宠爱有加,所以她在黄泉界能横冲直撞无人敢说一句。 犀岚又面朝大伙儿:“大家如此厚爱反倒让我不知选何人才好,不如这样,我从花牌编号随便抽两个好了。” 犀照闻言挑眉说道:“嗯,这个有意思。” 犀岚稍显得意看向大哥:“那是当然,被我抽中的可不许拒绝!” “被抽中的是我等的荣幸!” 底下人尤其是男人又是一呼百应,要是纯粹的亲朋好友宴会,想必会很好玩,可这其中有太多的等级关系,趋炎附势的气氛占了很大一个成分。 红衣拿来了一个箱子,犀岚随手往里抽了两张牌子看了一眼,然后将牌子亮给大伙儿看。 “二十三与七十一号花牌是何人。” 众人立刻对自己的号码,统统失望,不是他们! 赵明月有股不祥的感觉,抬起手腕一看顿时满脸黑线,她的牌子上写着“贰拾叁”。 风凛苑低头看了一眼笑着说:“又是主人呢,犀岚小主跟主人可真是好姐妹。” 空音雪见到是主人拿着二十三,立刻看自己的,他记得他是七十几来着,好像就是七十一! 可一看花牌,顿时横眉竖眼:“什么嘛,就差一个数!” 赵明月一看他的是柒拾贰嘴角一弯,可又无奈一笑,她好像晃眼看过风凛苑的牌子就是七十一! 犀岚,一个生日宴你都设计得这么好做什么? 把她跟风凛苑送做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完全没意义的事情嘛。 只是犀岚方才已经强调不容拒绝,她也不好拆她的台子,举手说道:“在下二十三号。” “明月……”犀岚掩嘴一笑,“你我果然缘分不浅,这次的愿望锦囊可要劳烦你帮我拿下。” “愿意效劳。” “那七十一号是何人有幸与九曲城主一组游戏的?” 因为都不是自己所有人都在观望。 明月回头对风凛苑说:“别矜持了,又是咱俩。” 风凛苑疑惑地嗯了一声:“我并非七十一号。” “不是你?!”难道她还想错了?明月拿起他的令牌,“‘壹’号?” 那是之前她看错了?风凛苑的号码不是柒拾壹而是壹,可这差别也太大了吧?三个字跟一个字还能看窜了? 犀岚见不是风凛苑也愣了下。 人群里没人回应,大伙儿提出疑问:“会不会是没有七十一号?” 犀岚身边的后夕昼微微一愣忽而抬起手,花坠旁的牌子写着“柒拾壹”三个字,他不觉眉头一皱看向了风凛苑,是当时他调换的? 眼尖的人也已经看到了那个号码牌,顿时倒抽一口气。 “怎么会是鬼王?” “鬼王向来不喜参与这种游戏,必然不会答应的!” “可定不能答应啊。” 众说纷纭。 赵明月嘴角不由抽搐了下,这算什么乌龙事件?最好他别答应!跟别人那叫玩游戏,跟他那是玩命。 不过犀岚估计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居然让她的如意郎君送来跟她玩游戏,明月顿时又觉得好笑。 反正吧鬼王答应不答应不知道,犀岚是必然不会答应的。 果然犀岚立刻改口:“既然没有七十一号那我再抽一个。” 后夕昼却摘下号码牌:“本王是七十一号。” 犀岚面色一顿笑道:“犀岚知道鬼王陛下不爱好这些,我再重新抽了一个号码。” “如何辜负犀岚小主的愿望?”后夕昼毅然起身走向中庭池边,然后回头看人群里的赵明月,“明月城主还不过来?” 大伙儿一瞧这情况咋舌了。 “鬼王可从不玩这些游戏,怎么今日就答应了?” “当然是为了犀岚小主的生日愿望。” “你这么觉得?” “呃……也许是因为那个人类……” 这生日宴到底还是鸿门宴啊,赵明月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在睽睽众目与犀岚几乎看穿她的眼神下走到了后夕昼的身侧。 第二百八十七章 犀岚弄巧成拙 魔差那是绑绳不大确定地看向犀岚 后夕昼沉声说道:“还不绑上?” 犀岚几乎要从座位上蹦起来,她绝对不同意。 “小岚。”犀照叫住了她,“放心吧,你二哥必然会将你的生辰锦囊拿回来。” 犀岚恼怒地踢了一下桌子瞪向红衣,红衣怯懦说道:“确实桃花妖拿的是七十一号的花牌。” 明月的左腿跟游戏周的右腿绑在了一起,两人站得很近,明月一副不大情愿的模样。后夕昼却忽而抬起她的手,沉声说道:“来之前手还好好的,如何一轮游戏之后就如此了?” 知道内情的魔人顿时噤若寒蝉,在鬼王扫过来的眼神当中,身体微微哆嗦。 行刺赵明月的人结果都是四五丧身之地,有族人的连珠,鬼王已经明确表示过,与九曲城为敌就是与他鬼族为敌,如果鬼王计较起来那方才故意捉弄过赵明月的人岂不是……性命堪忧? 那些人不由自主看向了犀岚。 犀岚此刻哪里还管得住他们的死活,心里已经愤懑难解,但一切都是出自她之手,又没有反驳的理由。 后夕昼这是故意警告吧?明月笑了笑:“只是不小心刮了几下,当务之急还是以帮犀岚小主拿到锦囊。” 以儆效尤的目的已经达成,她放下自己的手。 这原本只是个两人三足的游戏,只是要走过只有两排的梅花桩,两人必然要有肢体上的接触。 明月想犀岚大概的目的就是让她跟风凛苑在众人面前演这一幕,只是现在对方换成了后夕昼,明月也有些为头皮发麻。 “嗯……我们同时迈一步,下一步……猜我脚背上吧。” 如果可以她当然会说踩他脚背! 后夕昼看了她一眼:“就这么想让本王踩你?” “可得这样才能迈步吧?” “一个直走,一个侧身不就有三个落脚点?” “诶?”对啊!明月脸一红,光想着暧昧的画面,居然没想到解决办法,这时候脑子怎么不灵光了?! 她尴尬一笑,顿时那满眼的鄙视也退了去。 “陛下果真冰雪聪明。” 冰雪聪明……就她敢这么用词。 “本王可不是犀岚承受不起你的夸赞。” 瞧刚才她把犀岚损的…… 明月看着他眼底有笑意:“过木桩吧。” 后夕昼看她面色友善了一些也跟着没那么紧绷,两人走在木桩上,他很稳健,明月身高比他矮了些略有被动,身体有些晃只是抓住他的衣袖。 两人还算挺有默契,并没有过多的肢体接触。 看她拉他衣袖的模样,面具之后的眼神忽而柔和了许多,曾几何时她也是如此紧抓着楚子晏的衣袖,当他生气的时候,她想挽留他的手,偶尔偷偷亲吻他的时候…… 一别五年,时光也就那么流淌,不见亦可的。 不见亦可。 只是回忆就像这一双小手,不是拽着他的衣袖不舍的挽留,有时候能忍住不回头,但袖子的重量沉甸甸地一直拖在身侧。 他走神了。 脚下踩偏将她连带一拽,她东倒西歪晃动起来,他猛然回神扶住了她的肩膀,而她的手就扶在他的腰间,四目相对,明月愣了一下。 后夕昼已经别开视线,仰头看着头顶悬挂的锦囊,喉结上下摆动了一下。 明月不着痕迹收回放在他腰上的手,也不怎么自在地咽了下嗓子,抬头也看锦囊。 这位置高不算太高,但凭后夕昼那身高也是触手还差那么一截。 “陛下伸手试试看还差多远。” “够不着。”不用试也知道。 “那我们一起跳起来试试?”立马接收到后夕昼鄙夷的眼神,她撇撇嘴,“不然怎么办?难不成陛下要让属下抱你上去?” “……”她这样抱得动他?“准备好。” 准备什么? “本王抱你上去。” 什么?!绑在一起怎么抱?!她还没想好,后夕昼已经双手捧在她的腰间,抬起右脚的同时将她托举起来。 明月几乎是跪在他提起的膝盖上,双手只能按在他的肩膀上。 “好歹也商量一下吧。” 吓死宝宝了! 但他单脚托举着她依旧很稳当,仰头对她说:“摘锦囊。” 威亚达不到的境界啊,鬼王果然不愧是鬼王,赵明月在他的托举之下,轻而易举的摘了锦囊。 “好了。” 他将她放下。 因为看不到脚下的目光,明月没法落脚,整个人只能暂时伏在他怀中,双臂还圈着他的脖颈脚下不停去找木桩。 “看不到……” 软香玉体在怀让他心猿意马,他迈出绑着的那只脚踩着桩上,明月这时候才有了支点另一只脚也跨出去。 上身还倾斜压在他怀中,胸部贴着胸部……咳咳,明月再次不动声色推直手臂将自己送了出去,站好。 两人的互动让众人看了臆想连篇,空音雪不悦地双手环胸:“后夕昼真讨人厌,分明不用这么做的。” “呵。”风凛苑却笑了,只是笑了两声目光有些暗淡下去,伸手去扒拉了一下空音雪的头发,“雪儿可真会吃醋。” “谁吃醋了!” “你吃醋了。” “我……是吃醋了,可你没有吗?” 风凛苑嘴角飞扬:“我?自然没有。” 空音雪看他笑得风轻云淡,他脸红了,难道就只有他吃醋了而已吗? 明月与后夕昼回到了岸边,魔差帮他们将绑绳打开,明月将锦囊给了犀岚,犀岚目光微微眯起一笑:“多谢明月,多谢二哥。” 明月颔首退下。 “明月不祝福本小主愿望成真吗?”犀岚叫住她。 明月抱拳:“在下祝犀岚小主愿望成真。” 犀岚轻声一笑,一边打开锦囊一边说:“今年我许的愿望是……”她将锦囊里的绢帛拿出来,大声说道,“我希望能与鬼王后夕昼成婚。” 此话一出,场内抽气声四起,方才他们还刚臆测鬼王与赵明月的关系,这小主忽而说出如此大的愿望,这让人心情跌宕起伏啊。 连犀照也对自己妹妹的做法感到意外,他颇为无奈看向了后夕昼。 后夕昼斜睨了她一眼,往座位上坐下,看向了赵明月。 明月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居然第一个反应就是差异看后夕昼,这当然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他们要成亲或干嘛与她何干? 明月无所谓地也走回座位。 犀岚偏头对后夕昼说道:“二哥,我的愿望你可要帮我实现了。” 后夕昼语调不变说了一声:“通常说出来的愿望都不会灵验。” 这回答估计得让犀岚跳起来,这后夕昼可真不是一般的毒舌,这拒绝人的话放在她身上她也会想挠他。 没等犀岚跳桥,犀照说道:“浮竹,不是有歌舞表演,快给本君舞一段嗯?” 魔君犀岚小主的生日宴会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开始到结束,只是犀岚那厮是不是搞错对象了,拒绝她的可是后夕昼,为什么不时对她投来抱怨的目光。 这事儿跟她没半毛钱关系。 宴会结束,明月与空音雪从会场出来却不见了风凛苑。 空音雪递给赵明月斗篷,解释道:“风凛苑被黑染叫了去。” 又被黑染叫了去,那家伙可真是有女人缘…… 不仅有女人缘,风华楼的人对他都格外友善,原本还以为是因为她这个主人的关系,但对风凛苑和善的人,对她赵明月可就不是那样了。 有时候还是她托他的福。 黑染与赵明月在偏庭之中,黑染问:“怎样,考虑得如何?” “何事考虑得如何?”风凛苑一脸不解。 黑染立刻拧起眉头:“不是让你考虑来我们苍山吗?以你的修为根本不用委身当赵明月的魂器。” “这件事啊,在下不是同黑染姑娘说过不会考虑?赵明月是在下的主人,这个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当真愿意当一个人类的魂器?” 风凛苑凝神望向她:“若是在下没记错,这个人类救过黑染姑娘。” 黑染面色一怔沉声道:“这事我自然知道,但一码归一码,我可以念她的情,但也想让你归附苍山。” 风凛苑摇头笑:“承蒙厚爱,不过,没有任何地方比赵明月更适合在下归附,告辞……” “难不成你当真喜欢赵明月?!”黑染声音不觉高了一些。 黑染在宴会上一直在留意风凛苑,他与赵明月两人牵手的模样她可看得很清楚,在鬼王与赵明月上梅花桩的时候,她也将风凛苑看得很清楚,那时候他连嘴角那丝笑容都维系不住。 风凛苑垂眸沉默了一会儿,嘴角一弯:“赵明月是在下的主人,自然喜欢的。” “我说的可不是对主人那样的喜欢……” “那便是黑染姑娘自己的意愿了,在下告辞。” “谁不知道鬼王的花牌号向来是一,如何又变成了七十一?” 风凛苑已经不再听黑染继续说转身离去,只是在回廊拐角处与后夕昼打了一个面罩,他躬身行礼:“参见鬼王陛下。” 后夕昼冷眼看他。 他眉目不抬只轻声道:“我家主人在等,在下便先告辞。” “你是故意还是无意?”后夕昼问道。 “陛下是指?” “本王的花牌号确实向来是一。” 风凛苑恍然大悟办请罪:“抱歉,或是当时在下撞到陛下时还错了。” “所以问你是故意还是无意?”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夜半歌声 “所以问你是故意还是无意?” 风凛苑无奈一笑:“鬼王与主人互动可比在下多了不少警戒作用,只要对主人有好处又何须计较故意还是无意?”抬眼看到犀照从远处走来,后夕昼也回头望了过去。 犀照走近,一手搭在了后夕昼的肩头,看着风凛苑问:“怎么?你们城主还有事交代不成?” “并没有,只是与鬼王再此偶遇,若没有其他吩咐在下便先行告退。” “请便。”犀照说了一声,风凛苑告退。 后夕昼便也举步离开,犀照跟在他身侧说道:“这桃花妖究竟是什么来路?” “不就是赵明月的魂器?” “是吗?可总觉得此人高深莫测,总觉得他有些太过从容了。”犀照说着忍不住推了无动于衷的后夕昼,“你就没查过他?” “查过,冥界桃花妖,大约两千年的修为。” “那赵明月是如何收他为魂器的?”犀照有些疑惑了。 后夕昼思索了一会儿:“不是你说赵明月有本事?” 有这么说话的吗?犀照推着那人看了半晌,吱了一声:“诶,为什么说到赵明月你言辞就格外闪烁,到底瞒着我什么?” 后夕昼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到底是因为她是赵明月你才这么好奇还是别的?你不就认为我之前跟她有过那么回事所以总这样盘根问底?” 这一句把犀照说得无言以对。 可不管怎么说,这小子一定隐瞒了什么的,只是他暂时还没找到。 且先不说赵明月,犀照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停下来。 “既然你跟赵明月已经没什么关系,为何又在这么多人面前拒绝小岚?” 说到小岚后夕昼就有点头疼,她到底看了他哪儿?犀照不说是她的哥哥,可以前灼华还在的时候,怎么不见她喜欢灼华?非要看上他这个最没女人缘的。 “拒绝小岚跟别人无关。” “小岚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你就完全没想法?” “我拒绝她那么多年你们完全没想法?” 两人说着相互看着彼此,犀照完败,在小岚这件事情上,他费尽口舌也说服不了后夕昼。 只能作罢。 赵明月与她的魂器回程的马车内,空音雪冷嘲热讽说道:“风公子可真是风流倜傥,红颜知己遍地啊。” “哪里哪里。”要有把折扇他就能摇起来。 明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看得他有些不自在,风凛苑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我又更好看了吗?” “谢了。”明月突兀地道谢,风凛苑挑眉表示不解。 明月:“是你跟后夕昼调换的号码牌吧?这么做无非是想在魔族这边帮我立威?即便是狐假虎威至少吓走了不少人吧。” 怎么想她应该也不是看错了号码牌,所以明月能想到的也就只是这一层。 风凛苑笑:“虽然我很想说是巧合,但主人都这么说了我就认了吧。” “原来是你故意这么做的?!”空音雪也有些恍然大悟,这家伙看似人畜无害,连后夕昼的号码牌他都敢换掉,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明月却有些疑惑:“你怎么猜到犀岚会这么做?” 其实他也就瞎猜猜,反正把号码牌先换了再说呗,用不用上又没关系。风凛苑轻描淡写道:“最近你跟鬼王亲密无间……” “等会儿,注意你的用词。”她什么时候跟后夕昼亲密无间了? 风凛苑垂眸笑:“同进同出,别人自然就有各种猜测,这些传言必然也是传到犀岚那的,她从小就喜欢鬼王……” “你如何得知她从小就喜欢鬼王。”问这话的是空音雪。 风凛苑望了过去:“这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吗?” 是吗?空音雪想了想反正他一点也不知道。 罢了,这种事情其实也不必深究,只是风凛苑为她做了这些心理还是很感激的,明月叹了口气:“虽然是狐假虎威的一把,不过跟犀岚小主的梁子算是结上了,只是怎么想也不明白,她如何以为后夕昼会看上我。” 赵明月推开车窗望向了窗外。 飞驰已经从冥界出来,正往九曲城赶。 灰茫茫的山林飘落了几片雪花,明月不大确定道:“下雪了。” 空音雪也立刻转身爬向窗边,与明月一道倚窗,看到伶仃飘雪心情顿时格外好起来:“是下雪了。” 明月低头看他眼里有笑意,风凛苑突然有些羡慕空音雪,至少他能对明月表现所有的喜怒哀乐。 正莫名善感的风凛苑目光一凛,打开了马车另一侧的窗户。 空音雪也骤然说道:“有血腥之气!” 明月立刻下令:“飞驰,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飞驰顺着血腥味追寻而去。 只见数个鬼族的人正围着一个高大的人类开战,男人手中的大剑威力无穷,身材虽然高大,但十分灵活,即便身上已经有数个血口子,但他却没有丝毫退却。 只是,毕竟是肉体之躯,他的剑法再快,但他只是普通的人类武艺,与鬼族作战极为被动,尤其鬼族这边还是两个是黑灵营的人。 身上有黑灵石碎片。 那些鬼问道人类的鲜血顿时格外亢奋,几个人联手就要去撕了那高大的男人。 赵明月大喝一声:“住手。” 那几个鬼不耐烦地回头,看到是赵明月愣了半晌,头目上前行礼:“城主大人,可是这人类先来找的茬,不杀他还以为我们冥界的人好欺负。” 明月道:“此人是我朋友,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那高大的男人抹去了眼前的血看着说话的人半晌:“明……明月?” “是我,蒙律。” 蒙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怪他认不出来,明月女儿家的打扮他实在没有见过,只是凭借那长相辨认出来。 再看明月身后的空音雪与风凛苑,才确定自己眼前所见就是事实,五年了,在此遇见居然让他有些哽咽,然后拧眉笑了笑。 “好久不见了,赵明月。” 那些鬼族见到确实是明月认识的人,说道:“唉,有个异类城主还真是诸多不便,到嘴的鸭子都给飞了。” “明月城主,不是小的们瞎说,这个人若是还这样的话,下一次恐怕就没这么走运了。” “既然是城主的人,我们就先行告退。” 那几个鬼族的人退了去。 风凛苑给蒙律做了简单的治疗,看到蒙律身上虽然有很多伤口,不过都避开了要害,不禁说了一句:“蒙侍卫的武功真是了得,黑灵营两个人在,居然只受了外伤。” 蒙律比五年之前看起来更加成熟内敛了很多,眉宇之间还有些沧桑的感,不过那梗着脖子不满的模样还是那样熟悉。 “若不是我不谙阴阳术,也不至于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他不是一直亏在这个地方吗?从以前就这样。这些也都在所难免,人类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修炼阴阳术。 只是明月不知他单枪匹马挑战那些鬼族做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儿?怎么会想到截杀那些鬼?“ 一言难尽啊,蒙律叹了口气说道:“我需要他们身上的黑灵石。” “你要黑灵石做什么?”明月很是不解。 原来,楚子晏不在了之后,蒙律也因为失去了旧主,不愿意继续呆在金陵,便辞了官职回老家安县。 途中遇到了一名同乡女子李秀秀,两人情投意合,回到安县蒙律开了一家武馆招揽学徒,一年之后事业稳定,明媒正娶将李秀秀娶回家。 男主外女主内,夫妻两人相敬如宾。 两年之后,李秀秀无意之中说起:“夫君,我半夜总听见有人唱歌,你可听见了?” 蒙律在晏王府当差,见过很多异类案件,听见秀秀这么说心中很是警惕,但嘴上却安慰说:“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你少做些活,我能养活你。” 但第二日蒙律还是请了阴阳师来家里查看,阴阳师说:“蒙官人的宅邸无论是风水还是朝向都是大吉,此屋之内更是有灵气,如此蒙官人才会事业有成,家庭和睦。” 听阴阳师说没事,蒙律也便安心了。 而且接下来的几天也没再听见秀秀说半夜听到歌声的事情。 那段时间他的武馆要与其他武馆比赛,所以心思很快就又回到了武馆上。秀秀依旧如常每日照料他的饮食起居,一切都给他打点得妥妥当当。 以前他是伺候人的,现在成家了,在家里秀秀将他伺候得跟个大老爷似的,所以蒙律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踏实舒服过,所以为了给秀秀更好的未来,他更加努力打拼事业。 只是忽而某个夜晚,两人同塌而眠之时,听到秀秀做梦在唱歌。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温庭筠的《杨柳枝》,觉得很恰到好处,借用啦!) 蒙律被她唱醒了,起身看身边的人尤似在睡梦之中,可眼角有眼泪流出,他连忙唤醒秀秀。 秀秀醒来却很茫然,不知道自己是做梦了,听蒙律说起来她还有些害臊说:“娘说我小时候睡觉会说梦话,可没说过我会在梦里唱歌。” 梦话?蒙律倒是真挺她说过几次梦话,有时候用的还是家乡话,有时候甚至是一些听不懂的语言。 如此想他又没放在心上。 第二百八十九章 阴合之曲 可后来秀秀在梦里唱了好几回同一首歌之后,蒙律有些心慌,私底下又请了阴阳师来家里,并给秀秀做了护身符之类的。 甚至蒙律也想到了要搬家,他老早就想买个大宅院让秀秀享福,但积蓄被朋友借去了一部分手头的钱不够,朋友说下个月能还上,蒙律便想着这月已经过半,下个月并不远,于是就忍了下来。 可当月下旬的某一天,李秀秀就失踪了。 那天下午朋友让蒙律去家里拿钱,蒙律离开家的时候,秀秀正在给他缝制冬天的衣裳,他出门前回头看秀秀的时候,她正将剪刀放入针线笸箩里,抬眉对他一笑: “早去早回,就算是夫君身上带着钱财也莫走夜路。” “知道了。” 蒙律没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妻子,他被朋友留下来小酌了几杯,天摸黑回到家。 家里灯亮着,桌上还放着秀秀的针线笸箩,旁边一件冬衣已经缝制好,整齐这叠放在一旁。 可家中却没有了秀秀的影子,怎么找也找不到。 后来在后院的井边发现了秀秀的一只绣花鞋,只是就算他把井水抽干,也没见到秀秀的影踪。 李秀秀就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失了。 但不久之后,奇怪的事情发生,蒙律发现秀秀平日用的针线笸箩会无缘无故移动了位置,起初还以为是自己思妻心切动了笸箩没有自知,可后来确实发现针线笸箩的位置总在发生改变。 他认为秀秀还在这个家里。 但请了无数阴阳师,却连秀秀的魂魄也找不到。 就这样,过了一年有余。 忽然听说有人得到了黑灵石突然就能看见了自己刚刚过世妻子的魂魄,蒙律便觉得,只要拿到了黑灵石他也能看见秀秀。 方才之所以与黑灵营的人干上,就是因为想要夺去他们身上的黑灵石。这么说来黑灵石的碎片不仅出现在冥界,连人界也有碎片存在。 只是原来不见面的这五年,大家都在各自的轨道上过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如今与蒙律遇见,作为阴阳师明月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蒙律将明月带回了安县。 路上,蒙律问:“明月,方才那些鬼如何唤你城主?这五年你都去了哪儿?” 这五年她绝大部分的时间没什么可以说的,除了修炼再无其他,可要说起来又挺长的:“去修行了,现在跟冥界有些交道。” 五年时间,赵明月长大了,看起来比之前更可靠,只是……他还真不习惯她女儿家的装扮。 但又理所当然地接受她这个身份,想当年晏王那么喜欢明月,她是女孩子会更容易让他接受。 “晏王……”想要说起旧主,但看到赵明月那张已经不再是五年之前那绝望的脸,蒙律又笑了笑,“没什么。” 当初晏王刚离开那会儿他也极为悲伤,但明月那状态让他更觉得她更可怜,以前还以为能感同身受,失去过心爱的人之后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是多么难以承受。 明月知道他想说什么:“已经没关系了。” 是啊,时间是最好的药。 明月来到了安县蒙律的家。 确实如同其他阴阳师风水师所言,这宅子风水不错,而且很干净,并没有发现李秀秀的魂魄。 又去了后院的那口井那,一道追踪符篆放下,发着金光的灵符在黑洞的井内悬浮闪动,明月微微蹙眉。 追踪灵符在这儿停留显然是能感应到魂魄存在气息,只是灵符找不到具体方向所以停滞不前,难道秀秀真的在井里? “我下去看看。” 雪儿拉住了她:“我下去吧,要是李秀秀在我也能看见。” 蒙律:“明月我跟你下去!” 风凛苑说:“就你身上这伤口,这种寻找魂魄的活儿除了鬼就是阴阳师的活,你们抢不来的。” 蒙律说道:“这口井原本是旱井,几十年之前祖父为躲避战乱挖了一口井,井内还设有地道,我们家是在这口井内躲避了战乱,祖父认为这口井是福泽之地,我们家就一直在这口井边建房生活。” “后来有阴阳师说这口井有灵气,能福泽我们蒙家门楣,战乱平息家父国考通过成为了郡令,后来到我武考顺利通过成为了武官,分配到了帝都任职,成为了晏王的贴身侍卫。” “不过大约十年之前,这口旱井突然就涌出了泉水。” 这是明月下井之前蒙律说的。 井里也确实有一个地道在井壁,明月利用井绳荡了进去,里边就是一个年岁久远的洞,空无一物。 明月再次使用追踪灵符,只是灵符又浮在半空没动静。 风凛苑与雪儿来到了她的身后,风凛苑问道:“如何?” 赵明月摇头:“还是一样。” 风凛苑也观察四周:“虽然很微弱,这口井里似乎真有股灵气。” 空音雪:“即便是有灵气,那李秀秀也不可能是因为这个消失的吧?” 赵明月:“按蒙律的说法,李秀秀应该还在这个家里,能感应到却找不到她有点蹊跷。” 三人从井里出来。 蒙律一脸期待看着明月,可又有些害怕听到答案,若是找到了但已经不在,他连希望都跟着幻灭。 明月道:“还没有什么发现,再等等,会有结果的。” 蒙律拧眉笑了笑点头:“你们先进屋……屋里也没什么吃的,要不然出去吃晚饭……” “你就别跟我们客气。” 蒙律叹了口气,又笑了,只是笑容有些苦涩。时间这东西总是让人失去了又得到,分离了又重逢…… 后来明月十分留意了那个针线笸箩。 也难怪蒙律会不死心,即便他们时刻盯着那笸箩,但只是眨眼之间,笸箩就悄无声息地换了地方,看不见移动而是如同从一个地方消失,又从另一个地方出现。 可即便如此,也还是看不到李秀秀的存在。 蒙律苦涩说道:“我时常对那针线笸箩说话,问秀秀是不是在,如果在就动一下笸箩,可没有一次是有回应的。” 空音雪:“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这笸箩跟蘑菇似的这里长了枯萎那里又长了……” 明月看他这形容有些哭笑不得。 风凛苑凝视了那笸箩许久,忽而说:“难不成是进了阴合之曲?”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风凛苑的身上。 他看着众人微微一笑:“我也是猜测,冥界全称是九曲黄泉界,九曲之中有一曲叫阴合曲,可以说是阴阳两界的缝隙,处在阴合曲的人有的成人,有的成鬼,成人者会具备鬼族的些许特征,比如能看到阴魂,能与鬼对话等等。” 这个明月倒是知道,比如先天就有阴阳眼的,或是能通灵的,此类人可以算得上小半个鬼族,只是因为是肉身而且一直是按人类的习性生活,大家也都认为他就是个人类。 只是这些似乎跟李秀秀没什么关系。 风凛苑又耐心地解释:“除了以上这类之外,还有一种叫与阴间的某些东西有通性,比如此人的魂魄属性与阴间某条河流或某株植物很接近,就会被它们所吸引,从而被拖入阴合之曲。” “这个阴阳术中的召唤极为相似。” 风凛苑颔首:“确实有些相似,都是达到某种条件被传唤过去,只是召唤是术法上的强制,而坠入阴合曲是身体与冥界之物的共鸣被吸引过去。” 明月:“即便如此,这针线笸箩怎么解释?难道阴合之曲与人界不在同一个空间?” “嗯,阴合曲是黄泉的一个阶层,严格来说只能算一个缝隙,是冥界秩序与能量发源层,平日鬼族与人类都进不去,也不会被允许进去,只有那些属性无限接近根源的人会被吸收过去,形成那个阶层的阴人。” 好比泉水是从土层里渗透出来,汇聚成了常见的水源,而阴人就像是在卡在土层里还没出来的水那样的存在。 “进了阴合曲其实已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之所以针线笸箩会移动,大概是秀秀姑娘与这空间共同存有的东西。” 这就与召唤相似,笸箩的存在好比太阴灵犀。 赵明月当时就是被太阴灵犀召唤到了这个时空,太阴灵犀就是明月的时代与这个时代共存的东西。 但除了那东西之外,即便他们在同一个房间,也永远不会遇上,这是时间或空间的错开。 蒙律最关心的是:“是否可以将人从哪个阶层救出来?” 明月也很想知道:“是否有办法进入阴合曲?” 看着一双双期待的眼睛,风凛苑无奈一笑:“我是无能为力,不过鬼王或许可以……” 风凛苑的目光落在了赵明月的脸上。 明月嘴角一抖,又是那家伙! “鬼王?”方才那些鬼族叫明月城主,那明月必然认识一些鬼族的人,“明月你可认得鬼王?!” 既然有这样的猜测,而且还能找到能帮蒙律的人,明月如何能不为蒙律试一试?“认得。” 知道自己能力所不能及但又势必要救出妻子,蒙律眼眶都有些红了:“不管让我付出什么代价,请你帮我引荐一下可好?” 这话客气得让明月无奈一笑。 “我来想办法,你等我消息。” “明月……” “不用谢!”明月已经比他先说出来。 他欠明月的已经不止这一次两次了,想说日后又何需要只管吩咐之类的话,但言语已经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激,说出来反而显得虚假。 蒙律大手抱拳,千恩万谢在此一礼。 第二百九十章 非礼之视 蒙律大手抱拳,千恩万谢在此一礼。 明月也不多说起身就走。 “你们留下来照顾下梦蒙律。” 空音雪见状想喊住人,这时候你不能休息一下明天再去吗?可看蒙律起身有些晃动的身体,他只是出手搀扶住。 明月已经走到门口召唤出飞驰。 风凛苑站在她身后没好气说:“非要现在去?” “嗯,时间还不算晚。” 空音雪扶着蒙律出来:“花妖精你陪明月去,我留下就成。”保不齐还有那个妖族对雀翎石虎视眈眈呢。 “嗯。” 明月也不反对,看着风凛苑点头:“上车吧。” 外头的雪下得有些大,天黑看不见,不过能听见落雪的声音。 风凛苑与赵明月面对面坐在车内,明月又问了他一些关于阴合之曲的问题,风凛苑巨细回答。 跟比自己知识与见识都渊博的人在一起,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崇拜感,明月忍不住说:“你还真的是什么都知道。” 有这样吗? 风凛苑微微扬眉,稍显虚荣:“我所知道的可比主人想的要多,主人就尽可能崇拜我吧。” “……” 这对话居然有些似曾相识,望着风凛苑,明月好似从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影子,多年之前在马车内,她也曾用这样崇拜的口吻夸赞了楚子晏。 在她眼中,楚子晏除了不谙武功之外,可是她见过的最博学聪慧的人,连偏门的东西他都知道。 也曾被她崇拜之后笑得跟风凛苑一样。 她这眼神分明像在从他脸上寻找另个人的影子,风凛苑摸了摸脸颊:“是否觉得我又更好看了?” 明月回收放空的思绪点头:“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那我好看还是楚子晏好看?”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人都愣住了,风凛苑有些后悔,不知怎么的,看到她望着他走神他就没能控制住这么说话了,“呵,今日见到蒙律不觉就想起了那个人,抱歉。” 明月抓了抓眉头也笑了。 风凛苑有些想要弥补自己的过失努力扯开话题:“飞驰不是有休息的地方吗?主人睡一会儿比较好。” 飞驰确实又可以提供睡觉的地方,第一次知道那个功能也是来自于楚子晏,他骗她去了广陵砚池,穿梭在街巷之上与他缠绵,想起来如同一个让人脸红心跳的春梦。 时间过去那么多年,偶尔还能在午夜梦回听到他在耳边的喘息。 还能梦见他从心里与身体里放肆进退。 他让她坠入了爱情也认识了男人,可教会了她一切之后,永远的消失了,留下了抓心挠肺的未了余情,还有时不时冒出的自我道德底线。 比如,当她因为风凛苑喜怒哀乐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背叛了他,即便他不在,她仍觉得似乎背叛了自己的心。 比如,当风凛苑说飞驰车厢里有能睡下的地方,即便当着风凛苑的面她心里依然翻腾的是车厢内的旖旎过往,忽而觉得有些羞耻。 她的心在封闭之中不断的发酵膨胀,又不断地萎缩酸楚,而这些不过只是她自己心里的关卡,一种爱过楚子晏之后心里形成的障碍。 明知道不这样也可以的…… “你比楚子晏好。”她故作轻松地说了一声。 风凛苑看她嘴角的笑意,再看她眼底的落寞,他讨厌自己过于尖锐又过于敏锐,可又很喜欢听她这么说,哪怕言不由衷。 “可主人却在我身上寻找某些影子不是吗?” 赵明月有些尴尬,但既然已经将话题说开了也没什么好掩饰,而且,她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不是因为楚子晏在他面前差点活不下来了吗?他看她那么爱过痛过割舍过。 “抱歉,偶尔他很像你。” “呵,不是我像他吗?” 明月想了想,谁像谁不过是主语与宾语的位置,只是她确实觉得是楚子晏像风凛苑一些,因为风凛苑温和的那面更加自然亲切。 “楚子晏看着很柔软可比谁都倔强,他不像你即便是我错也是你在原谅,他的心很冷,就算渴望获得别人的热度,也会通过手段逼得人主动温暖他,他的付出总会小心翼翼地不超过别人的付出,所以喜欢那个人用尽了我的力量与热情,可最终……石沉大海。” 她第一次主动说起楚子晏。 不生气了,也不像突然长出刺的刺猬碰不得,也不像将过去紧抱在怀里担心有人会拖走。 只是敞开之后,所看见的,确实是沉入大海的石头,被掩埋着冒不出头来。 明月深呼吸,嘴里有白雾呼出笑着踢了他一下:“所以,偶尔我那么看着你的时候别有负也担别多想,放心吧,我不会喜欢上你,我很清楚,你要杀了乌蛮的心愿不比后夕昼的弱,你为什么会跟我走到现在我心里很明白……” 话音未落完,已经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风凛苑跪在她面前将她抱入怀中,将她爱在自己的肩膀上。 满鼻子都是淡淡的桃花香气,明月忽而觉得格外的忧伤,风凛苑确实是她见过最好的人了,比楚子晏更好的人。 风凛苑虽然还是轻声笑了一下,可声音特别底:“明月,对不住,我对不住你明月。” 他对她无欲无求,不过是顺着她的道路争取自己的愿望又有何错? “没有,你对我已经太好了,以后别说对不起了,我做的这一切没有一件是为了你。” 是啊,从来没有一件是为了风凛苑,没有一件是为了空音雪。 所以连他安慰的怀抱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恩赐,她求之不来只是有幸得之,从来不属于她,这一路却一直在支撑与跟随。 明月推开了他,借着他推在她身前的姿势,第一次捧住了他的脸揉了揉,然后放开:“好啦,这个话题我最后一次说,以后不会再说了!” 马车进入冥界酆宫。 因为明月是常客,一来二去也习惯性地就免去了她传召的礼数,陀泽见她来了也没打算去通报,只是上前打招呼:“陀泽参见城主。” “我找一下陛下。” “陛下此刻应该在书房。” 明月踏入书房,却不见后夕昼的身影,书房的后门与寝殿就隔了一个中庭,明月猜想可能他是在寝殿。 寝殿的门开着,里边的灯也亮着,也不知是自己在这儿住出一些习惯来,她没多想就跨了进去。 然后,懵比了。 后夕昼坐在床沿俯身,他脖子上圈着两条白嫩的手,贴在他怀里没穿衣服的女子娇躯,丰满的胸脯隔着他的衣服挤压他的胸膛,从侧面看也能看到被压得椭圆的弧度。 “二哥……” 这称呼如同一道闪电劈过头顶,赵明月连忙后退跑了出去。 哎呦我去,她不敲门就进去坏他好事不找死吗?! 可刚跑到中庭黑影已经挡在了她身前。 他衣襟微微凌乱,黑色的衣袍领口露出了打底的白色单衣,胸膛微微起伏。 明月头皮发麻,气势有些弱了,毕竟这次是她擅闯,于是弯腰拱手:“属下……不是有意的。” 后夕昼喉结一动,望着低垂的头顶:“你……有何事?” “……没,有。” “是没还是有?” “属下明早……明天白天再来。” 说完从他身边绕过去就要跑,肩膀被人扣住,明月下意识地立刻挥开。 “别碰我!” 啪 两人都愣住了。 明月没想到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打在他手臂上的一掌在夜里响声特别大,明月自己也吓了一跳。 干什么干什么呀?虽然是抓奸在床但也轮不到她如此过激的反应。 这下当真是找死了吧? 明月硬着头皮仰起脸:“明日属下再来。” “现在就说。” “不着急,陛下先忙吧。” 先忙吧…… 后夕昼深呼吸:“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眼观鼻的明月忽而掀起视线看他,对上他的面具之后那一样眼睛又快速避开,他这是跟她解释? 怎么可能,完全没这个必要。 “属下什么都没看到。” “那你跑什么?” “……突然想到有事要做。”说完瞬间觉得这个说辞幼稚无比,她浑身不自在,后夕昼跟哪个女人鬼混与她何干? “二哥!” 一个丽影站在寝殿的门口,灯光打在她身上只能看到黑色的身影,但明月知道那就是犀岚。 明月拱手辞别,转身离开。 后夕昼拧眉看着那背影深呼吸,然后转身往寝宫走去。 走出中庭大院的赵明月停下匆匆的脚步,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回过头去,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幽暗的庭院,再往远处看,只见寝宫的门扉关上,遮掩了从里边透出来的灯光。 明月挺直的肩膀瞬间就垮下来。 心里莫名难过。 而后又莫名地觉得自己可笑,她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觉得他会追上来?他可是后夕昼,不是楚子晏! 哪怕楚子晏也从来没有在她离开的时候追上来过…… 看来她真的患有被爱幻想症,以为所有人都得对自己上心?对风凛苑如此,对后夕昼居然也是如此,病态啊。 明月自嘲一笑。 “怎么了?”风凛苑走过来询问。 明月被吓了一跳:“没什么!” “怎么吓成这样?” “你突然出现我才会被吓到……”明月推开了他疾步往马车走。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风凛苑回头看庭院又什么也看不出来,他转身跟上赵明月:“那事情问得如何?” 第二百九十一章 梦里梦外的表白 虽说这事不急于一时,但她确实应该及时问了才是,明月有些后悔,刚才他让她说的时候,她就该说出来啊,弄得跟闹情绪离家出走似的! “我们换个地方。” “什么?” “我想夜十应该也有办法。” 明月已经上了车,风凛苑跟上来:“果然后夕昼拒绝了你?” “老提他做什么,又不是没他就不行!” 这才多久的功夫啊,女孩子家还真的是善变:“也不知道刚才火急火燎来这里的人是谁?” “……是我,既然是私事就没必要麻烦鬼王了,估计夜十也是有办法的。” 守墓人可以从坟墓里请出尸骨,夜十应该也能找到李秀秀吧。 又是连夜去了南山。 南山仙气很重,飞驰的力量显得弱了许多,路上也耗费了多一些的时间,风凛苑其实是可以将她先带过去的,但一直心神不宁的赵明月此刻睡着了。 脑袋倚在车厢内,路途一颠簸她就微微蹙起眉头。 这一天酆宫、九曲城、紫辉宫、安县、酆宫此时又去南山,也就是赵明月能这么没日没夜的折腾。 她的一天恨不得掰开做完所有想做的事,可真的一口吃成大胖子吗固执的丫头。 风凛苑轻声说:“飞驰,停下来吧。” 一向只听赵明月话的飞驰立刻停了下来,风凛苑修长的手隔空轻托,柔软的花瓣将明月的头微微抬起,他起身做到了她旁边。 托着明月的花瓣一片片的散开,赵明月的脑袋又慢慢倾斜落往他的肩膀。 他目视前方屏息等待她的莅临。 明月却没靠到肩膀的位置,而是划过肩膀倒下来,风凛苑轻呼一口气连忙抬手护住,手上无数花瓣凝聚如同软软的绒被。 明月轻轻靠在了花瓣上,他才小心翼翼将她放下来,明月顺势就倒在了他的腿上。 一切动作都舒缓得让她毫无察觉,看她继续睡着他才悄然呼吸,低头看她睡着的侧脸。 逼着的眼睛,长长睫毛却不是很翘,所以偶尔瞪人的时候会像两片刀片似的,低垂眼睫之时,睫毛密密地就遮住了那一双如星辰的眸子。 一个女孩子鼻子长得这么高,跟小雪峰一样,难怪会这么倔强。 睡着时红唇微微嘟着,嘴角却依旧有些倔强抿抿着,也不知道睡着了还只执拗着什么。 伸手想要碰触她鬓角柔软的碎发,只是最后并没有碰到她,只是隔空描绘了她脸部的轮廓,一遍又一遍…… 眼神慢慢洇出水的温柔,嘴角亦是如此。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的可人儿? 百看不厌。 黎明将近,大雪越下越大,扑簌落在车顶的声音棉实,天很冷,风凛苑却将车内幻化成一片春色,桃花满室灼灼开放,温暖如春。 睡在红袍人膝上的明月浑然不知外头已经白雪覆盖,双颊睡得粉红。 她又闻到了充满阳光与桃花香的气息。 如同纪元六百二十二年正月二十九那天,一床晒了太阳的棉被,一室插满桃花的洞房,还有那个离得很近很近的人,在她耳边轻声说。 “我喜欢明月。” 如此近,如此近,仿佛就在她耳边轻轻诉说。 她记得那夜他唯一一次告白:“这话我只说一遍,以后明月不许再问,天地为鉴,我只钟情赵明月,至死不渝。” 睡着的明月忽而弯起嘴角,轻声地回应:“……嗯。” 风凛苑猛然屏息看着赵明月扬起的嘴角,好一会儿低声问:“……明月?” 赵明月没有回应依旧沉沉睡着。 他猛然大口呼吸,心脏都快挑出来,所以她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只是在呓语而已对吧? 可是即便是梦里的一声嘤咛,他也能对号入座的满心欢喜,风凛苑的手不由自主地碰触她细腻的脸颊,柔软的唇瓣,然后疯魔了一般将碰过她唇瓣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唇上。 手指微微颤抖…… 然后他无声笑了,笑得不甘又落寞。 后夕昼你算什么?!你究竟算什么!如果明月选择的是我你连半点怨言都不能有,你自作自受,你没有资格得到赵明月你没有! 只是划过唇的手又羞耻地捂住脸,胸腔发出低沉的笑声。 “我也没有,呵呵呵,我于你有过而无不及啊……” 车外的雪越下越大,来到南山夜十神殿前天已经大亮了。 明月猛然醒来,看着车外透进来的天光有些恍惚,有察觉自己趴在椅子上咕噜爬起来。 “天亮了?” 风凛苑坐在对面看着她微微一笑:“嗯,这南山仙气重,飞驰慢了些。” 明月打了一个哈欠:“你应该叫醒我啊。” “看主人睡得香就让你多睡一会儿。” 明月揉了揉脸就下了马车。 见她进来,立刻又人拦住了她的去路:“来者何人?” 是一个新的面孔,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男孩,浓眉大眼,骨骼硬朗,双眼下边还有一颗泪痣,身着蓝袍,腰上有两枚弯刀。 明月认不得他,他也认不得明月,所以看明月的眼神稍显得锋利。 明月道:“我叫赵明月,有事要见你们的首尊。” “首尊可是你想见便能见的人?” 明月眉一挑拱手:“劳烦阁下通报,就说赵明月求见。” “明月?”倪往正好从里边走进来,看到她被拦在门外目光一沉,对那守门的人说,“四风,这位是首尊的朋友,还不快放行。” 四风看了倪往一眼,垂眸想了想:“首尊的朋友我怎么一个都认不得?” 倪往不与他多言,上前对明月拱手行礼:“明月,请进。” 四风看倪往如此客气轻声一笑:“难得一见我们倪往姑娘待人这么恭敬,还以为你有首尊庇护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了呢。” 这家伙说话可真是有点阴阳怪气,男孩子这么说话会不会有点不妥?赵明月转身要说他什么。 倪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进去吧。” 言下之意是让明月不管。 明月也就作罢了,人的性格总有不同,言语作风也各异,确实她这个外人也不好就说他什么,便随着倪往进入神殿。 风凛苑走过去斜睨了一眼四风,不动声色跟着赵明月进去。 四风站在门口看了明月他们的背影咬着嘴唇挑着眉,看到已经青衫身影打对面走来,也给赵明月行了一个礼,他就更纳闷了。 等青衫人过来,他问道:“庄石秀,那女人是谁?” 庄石秀瞧了一眼他目光所指:“明月姑娘,是首尊的故人。” “首尊可真是跟人类女子渊源甚广,我去看看她来找首尊做什么!” 四风画作一道缝便跟上了明月他们,庄石秀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这四风的行动跟嘴巴一样快啊。 还没请见,夜十从室内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位同样是明月认不得的人,两人说着什么,夜十抬眼之间看到了赵明月,身体微微一顿与那人交代了几句。 那人恭敬领命退下。 夜十看着明月走到他跟前:“这是突击检查吗?” “你是怪我没事先打招呼?”明月反问。 夜十笑了一声走上前,推了她的背后一下,两人一道进了屋。四人坐下,一名眉清目秀的女子上前斟茶倒水。 明月一看也是陌生的面孔,看来夜十确实将自己的队伍发扬光大了许多。 等到那婢女下去,赵明月才说道:“我看到不少新的面孔,你最近又收了不少神器?” “这么大的殿实在太冷清,你知道我是个爱热闹的人。” 明月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担心询问:“现在法力已经稳定了吗?你可得量力而行啊,神器质量可比数量要讲究更多。” “都是身手不错的,放心吧。” “我说的不是伸手,而是怕你有负担,神器的状态可是会影响到你自己的。” 夜十朗声笑:“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唠叨了?我你就别担心了,我自有分寸。倒是你这么早来一定有事,说说看。” 既然他这么说了明月也就作罢,夜十不时说过,守墓人高峰期能契约一千个魂器,那他应该心里有底才是。 明月也就植入正题:“你可知道九曲黄泉界的阴合之地?” 夜十抬眼看她:“你要去那里?” 看来是知道,明月说:“你能进去嘛?” “阴阳两界的缝隙,空间上与现实有些错开,不能在里边停留很久,除非是身体具备那个阶层相吻合的属性,否则结果不是被遣返就被同化。不过短时间的话……可以。” 夜十爽快地就给了结论。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就是半个小时吧,够吗?” 夜十还很体贴地将一炷香的时间转化成了明月熟悉的几时方法,明月忽而觉得又亲切又陌生,这都十年了,一个细节就能迅速的寻到乡音。 且夜十也不问为什么这么爽快的答应,让赵明月明显就松了一口气。 “我想进去找个人,蒙律的妻子。” 夜十听到蒙律两个字也愣了一下,看向了倪往。 倪往脸上有了一丝期待:“明月见到了蒙律?” “嗯。”赵明月将遇见蒙律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夜十垂眸思索了一阵,颔首:“既然是蒙律的事情,我当然得走这一趟,不过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明月与倪往都看向了他。 夜十看了知情的风凛苑一眼,对明月说:“通常所说的阴合属性接近是指三魂七魄的属性,若是李秀秀进去了那么多年,肉身必然是没了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夜十故人晴涯 赵明月与倪往不约而同就拧起眉头。 这叫蒙律如何接受? 夜十说:“但还是得走这一趟,流落在阴合曲的魂魄无法转生,会永远飘荡在哪个空间里,直到魂魄被同化成能量。” 人有生死就会有生离死别,只是想到蒙律要经历这些明月还是觉得难受,无论活多久看了多少生死,也不能真正的将生离死别看淡,这就是人类的感情。 只是这种事情又不得不面对。 “那……走吧!”明月起身。 风凛苑却道:“主人,我饿了,还是先吃些东西。” 哪是他饿了,明月饿了……不提还好,一说起来赵明月的肚子咕咕叫,她嘴角一抽:“夜十,我要吃饭。” 夜十愣神看了她好一会儿,笑了笑:“我该想到的,让你先吃饭。” 说着眼神有些暗淡下去,其实方才他一早见她来,脱口而出就想问她吃早饭了没的,只是没问出口。 早饭之后直接出发。 夜十的守墓灯如同开启冥界阴合之曲的门,那个地方,广袤无垠,这么说是因为走了许久也没看到任何障碍物,也没有尽头。 可视线所及不过就像是能见度只有五百米的大雾天气,混沌未开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夜十的守墓灯如同一盏青灯照耀着灰白色的迷雾,明月与风凛苑跟着灯光在后边行走,夜十在踏入阴合曲时就念了一遍李秀秀的名字与生辰八字。 随即,每走过大约十来米,就能传来夜十方才那一声回音,充满磁性的声音回音重叠地叫唤李秀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明月忽而感觉背后的迷雾里有一个影子晃过。 可回头又只看到迷雾。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点着李秀秀生辰八字的灯蕊忽而噼啪开了花。 夜十停下了脚步,念唱一段青魂诀,迷雾充满的空间慢慢推开了一个画面。 高墙围起的院子里,整齐交叉插着竹竿,竹竿上爬满了绿藤,绿藤上开着黄色的小花,仔细分辨还能看见一个个青色的水瓜,除了瓜果飘香之外,还有两行水嫩的蔬菜。 不难看出,这小院落被主人用心地利用起来。 石板路穿过院里直通一件屋舍,虽然年岁有些久远,但依稀能看到往日的辉煌门楣,即便明月只去了一次,去的时候院子里早已经没有了果蔬,但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蒙律的家。 房内的女子个子并不算高,体态稍微丰盈,看起来很健康,五官像江南水乡的女子温婉秀丽,与大高个子稍显粗犷的蒙律完全不同,可再看又觉得再配不过。 一个精致,一个大气,住在一个家里那便是相辅相成。 也难怪蒙律会如此疼惜。 李秀秀是个非常可人的女人。 她正在房中做一件冬衣,像是担心经常出门在外的丈夫会冷,所以上好的棉花紧密的压实,手中的顶针用力一针一针地缝制,针脚匀称密实,一看就有一副好手艺。 缝完线,她从针线笸箩里拿了剪刀剪断线,将衣服抖了抖举起。 很大的一件冬衣在她面前摊开,她嘴角露出了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蒙律穿上它英武不凡的模样,满眼都是对丈夫的喜欢。 放下衣服,她又有些担忧地仰头望着门外,低声说道:“不是说了天黑之前回来吗?这天都快黑了。” 说完将衣服这叠整齐,将针线笸箩放到了一旁,起身点上灯。 明月记得,这是蒙律口中所说的,他与妻子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他去朋友那拿钱,准备买一座大宅给秀秀过上更好的日子,回来时家里灯亮着,冬衣整齐放在针线笸箩旁…… 这也是李秀秀最后的回忆。她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每日每日在重复那天的意识。 虽然有些残忍,但赵明月还是敲了李秀秀的家门。 李秀秀开门,这么近看她,明月心里不觉难过地想,蒙律,你这傻大个真有福气,娶到了这么好看的媳妇。 李秀秀目光柔和,礼貌询问:“请问你们是何人?” “我叫赵明月,蒙律的朋友。” “原来是夫君的朋友,快请进屋。” 走过瓜果飘香的院子,比起中满花草的院子又更有一番亲切的感受,感觉到一种过日子的气息。 家中拾掇得干净整洁。 李秀秀待客之道得体谦和。 蒙律,你真的有一位贤妻。 看着桌上那袅袅的热茶,分明知道不过就是一种意念,凭明月的力量一眼也能看穿,但却仍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与这杯茶都是暖的。 朋友之妻,第一次见,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明月心里叹了口气,微微一笑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物件。 玉镯,上次跟雪儿逛街,他说好看而且玉好难求非要让她买,可她有不戴镯子,买了就一直放着。 “你跟蒙律成亲我没能来,第一次见面,这个是恭喜蒙律娶到如此贤惠的媳妇。” “这如何好意思……” “我跟蒙律是出生入死的朋友,见到他有如此的好的归宿真替他高兴。” 只是为何幸福总是来去匆匆呢? 秀秀看着明月清澈的眼睛,也没再推辞,接过了玉镯道谢,然后又问:“只是明月姑娘你还好吗?你是不是有很难过的事情,所以眼睛才会有悲伤,你别太着急,蒙律很快便回来了,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明月点头笑着说:“秀秀,其实我已经见过蒙律了。” “你见过他那为何……”秀秀又看看在场的风凛苑与夜十,忽而很担忧起来,“明月姑娘是不是蒙律他出了什么事?” “蒙律他很好,只是一直在挂念你……”在秀秀面露不解之色时,明月缓声说,“蒙律他找了你一年多了。” “此话……怎讲?” “秀秀,你已经离开人世一年多了。” 李秀秀面色骤然发白,眼前的屋舍忽而散开,中满瓜果与青菜的院子也骤然消散了。 李秀秀低头看着自己许久,忽而想起来,幽幽说道: “我将屋里的灯点上了,天黑了,夫君还是没回来,我又听见了那个歌声……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夜十闻言到抽了一口气:“什……什么?” 没人知道夜十为什么会这样反应,李秀秀抬起无奈的眉目:“我觉得凄切便循声走过去,歌声是从后院的井里传出来的,明知不该靠近但却情不自禁,那口井似乎在召唤着我,来呀,来呀……我一点也不害怕,一步就跨入井中……” 李秀秀说着,目光看向了迷雾的某一处。 忽而迷雾之中又来凄清的歌声。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夜十忽而忽而朝着歌声疾走了好几步,胸口剧烈起伏,大声喊道:“晴涯!” 回应他的是弥漫在雾气里的歌声。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夜十急切再喊:“晴涯,我知道是你,晴涯——” 从迷雾之中凌空飞来一辆马车,马车上挂着粉红的纱帘,纱帘绑在柱子上,车上一名娇俏的女子一览无遗。 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梳着凌云髻,整齐的刘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双眼很圆,眸光清亮,红唇丰润如同两片水蜜桃,穿着粉红的裙裾,对着夜十笑轻声笑着: “夜哥哥,你终于找到我啦!” 夜十似乎激动得无以伦比,仿佛失而复得珍宝,好一会儿才能发出声音:“你……你还在?” 晴涯咯咯一笑,这么看来更显得稚气可爱,她坐在马车上支撑着下巴说:“晴涯不是跟夜哥哥说过,除非你不要我,我都会一直在一直在。” 夜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夜哥哥如何会不要你?” 晴涯立刻从车上站起来,张开双臂。 她比明月想得要娇小玲珑,也没等夜十靠近,站在车头的张开双臂的小人儿笑着就扑下来。 夜十惊呼一声已经瞬步移动到她面前,那个粉红的女孩儿如同一只小蝴蝶一样扑入他的怀抱,一把抱住了他脖子,清脆的笑声在空旷的迷雾里不断回荡。 等到两人重逢的喜悦过去,明月才问夜十:“谁呀?” 夜十漠然回头看她眼神锋利,不过只是一瞬间的犀利,他垂下眼睫低声说: “她叫晴涯。” 然后……没了? 夜十说道:“时间快到了,我们得立刻出去。” 剩下的也没来得及多问,回去之后也暂时没有心思再问,对夜十来说,重逢晴涯是喜事,但对蒙律来说,重逢秀秀之后接下来就是诀别。 明月知道,任何安慰的话都没有用,她在失去楚子晏的最初时候,理智一直都在,可是连她自己都劝不动自己,沉沦了许久也没办法从悲伤里走出来。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暂时让李秀秀实体化跟蒙律见最后一面,但只能维系到天亮之前。 天一亮,李秀秀就得下黄泉,她原本就是个凡胎肉体,所以进入阴合之曲后,肉身只有七天的存活期,而后就被阴合同化,魂魄如今也已经很弱,在阳间她呆不了多长时间。 明月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了他们,不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但这一天对蒙律而言必然是沉痛的。 三人站在门外等候。 第二百九十三章 何为摇尾乞怜 三人站在门外等候。 从日暮到日出。 蒙律不出门,他们就不进去,哪怕是天亮了。 到了晌午也没见蒙律出来,空音雪忍不住问:“明月,大个子会不会想不开啊?” 明月不觉想到了当初那个可怜的自己,如今回想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是走过了才觉得豁然开朗。 “不会的,他只是需要时间。” 到了午后,屋门打开了,蒙律捧着一朵青莲走了出来。 青莲是保存李秀秀魂魄的灵物。 高大的身子因为挺不直脊背显得矮了不少,他低着头走到明月面前,捧着青莲如何也交不出去,又是许久之后,抬起红彤彤的眼睛低声问:“明月……” 喊完这一句忽而觉得更心酸,他有垂下眼睫,沉声说:“有个不情之请,我能送她过奈何桥吗?” 活人送魂魄过奈何桥应该没有过如此先例吧?不过……她倒是也去看过,只是这程序,呵,如何能因为程序而拒绝呢? “好。” 风凛苑与空音雪在这些事情的决定上,不会有任何反对,明月的决定就是他们的决定。 冥界。 在酆宫值岗的鬼川听到属下通报:“统领,城主大人请见。” 赵明月来找他?又有什么事? “让她进来!” “是!” “等下,我出去吧。” 她会登门来访必然是有事,这丫头虽然稳坐了九曲城主之位,她果真没直接承管他们,而是让他们全都效力于鬼王,妖族虽然保持着原来的制度,但却逐渐归纳到鬼王的麾下。 这不仅壮大了鬼族的力量,而且,很多妖族知道由鬼王掌管妖族之后,都纷纷回来加入了九曲城。 这时候所谓的鬼王统治下两种制度鬼道与妖道,又给了赵明月很大机会,所有新加入的妖族都会先拜见赵明月入了九曲城,赵明月的城主名号也因此迅速被普及。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妖族已经直接或间接的承认她的地位。 真是个……狡猾的丫头。 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的人。 鬼王望着窗前那一抹瘦削的背影,上前行礼:“小主人有事传唤便是,何须专门跑一趟?” 话语里听不出他是真诚的还是不真诚,反正鬼川说话都那样。 明月也不计较,反正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在奋斗,他效忠鬼王或她没差。 “我想请鬼川帮个忙。” 鬼川稍有警惕之心,这家伙说的打赌不能信,说的帮忙也让人不安啊。 “什么忙?” “我有个朋友想送他的妻子过奈何桥,你有办法吗?” “……”私事啊?那他就要好好卖个人情了,之前他可被她整得挺惨,“这是轮回道的事,不归我管,忘川地带可不是任何人都能踏足。” 所以他也没办法?这不能吧,就算是轮回道不是他们管,但酆宫还能不管那些? “既然如此……”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按程序,新进的魂魄要过头七才能拿到投胎文牒,你们要几时送走是不是得先跟阴司打招呼?既然是你的朋友你是不是想给她安排个好胎?这个是不是得让判通爷点头?而你要进入忘川还要带个活人是不是得跟阎罗大人请示?” 知道有程序,还要这么麻烦的啊? 他们这些高层办起来,还要这么难的。 这家伙是不是故意坑她? 明月笑了笑:“有没有简洁一点都过程?” “有啊,你直接走鬼王那一关谁都得倒贴面子。”若是她想走鬼王那关,也不至于回来他这里咨询了。 明月瞪了他一眼:“我这城主就没点权利?比如,请你跑一趟。” “这么请属下当然会跑,就不知道会跑多久了……” 果然故意的,明月横眉:“说吧,什么条件。” “这话多见外,小主人稍微在诚恳点或许就有办法了。” 伺机报复啊,这有什么难的,明月问:“你喜欢哪种类型的诚恳?” 还分类型?鬼王望着这人类丫头须臾,三只眼睛同时一眨:“你有几种类型啊?” 明月诚恳拱手做礼:“请鬼川大人行个方便,日后明月定然以诚答谢,鬼川大人想要什么只要明月给得起必然毫不吝啬。” “巧言吝啬,这话听多了,不诚恳。” 不诚恳?那她就让他看看什么叫诚恳!明月上前抓住鬼川的衣袖,嘟着红唇瞪着大眼睛水汪汪可怜巴巴看着他:“鬼川,你就帮我一次好不好……” 鬼川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要挥开她的手。 明月不依,双手抓着他的手腕摇啊摇摇啊摇:“求求你了鬼川哥哥,你就答应明月一次好不好,好不好嘛……” 鬼川动弹不得,人类果然很恐怖,赵明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一夜扳倒封冰,一个打倒白鸠与勾灭他们三人的家伙,怎么会变得这么娘啊?救命啊! 但是,这模样的赵明月怎么……那么可爱?! “鬼川大人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明月对不对嘛,嗯?对不对嘛……” 原本石化的鬼川忽而蹦起来,连忙挣脱了赵明月的手弯腰拱手:“属下参见陛下。” 明月也猛然回头,果然那个黑色的人影一身阴霾站在门口,她也拱手行礼:“属下参见陛下。” 后夕昼迈过门槛,目光落在鬼川身上:“鬼川,城主找你帮什么忙竟然如此‘诚恳’?” 诚恳二字让鬼川头皮发麻,明月咳得轻咳一声,鬼川撇了明月一眼,她还不让他跟鬼王说?鬼川垂下眼眸: “城主只是让属下帮个小忙,呵呵,小忙。” “小忙?”小忙能让赵明月卖乖成那样?“既然这么小你就别帮了,本王让你去帮个大忙。” 然后立刻给鬼川下了一道任务,估计没十天半月是回不来的那种。 而且,是现在立刻去执行。 鬼川领命,不作不死现在知道是什么了,其实他还真的挺想帮赵明月的,只是……他刚才逗她干什么?! 鬼川就这么被派走了,不过也没事,那她只能找昆仑虚,那家伙沉默寡言,必然没鬼川这么多幺蛾子,唉,应该先找昆仑虚的。 明月也跟后夕昼辞行:“属下告退。” “难道找鬼川比找本王更有用?” 那日半夜前来不知是做什么,说了第二天白天来的人一直都没出现。 今日来到酆宫却直奔鬼川这,居然还抓着鬼川的衣袖撒娇哀求,赵明月,本王还不知道你有这个特长。 “只是小事就不劳烦陛下。” 她除了方才那一瞥到现在都没看他一眼。后夕昼沉声问:“你们昨日去了阴合之曲?” 他知道? 他知道也不奇怪。 明月继续恭敬说道:“是。” “说吧,找鬼川做什么?” 她找鬼川的事情还要跟他报备?“只是一件私事。”她就是不想让他帮忙!他日理万机还要拥抱美人,哪有时间管她这小人物的事? 后夕昼看着一直用脑袋顶对着他的人:“你在生气?” 明月立刻抬头看他,对上面具背后那一双如同黑曜石的眼睛,她有点不服气:“属下为何生气?鬼王要抱哪个女人,多少个女人那都是自己的事。” 说完气氛忽而变得不同。 明月心咯噔一下,糟糕,她说什么呢? 果然后夕昼从喉间发出一丝轻笑:“本王可没说你为此生气。” 明月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不过还是立刻镇定地说道:“只是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陛下多此一举跟属下说了并非我想的那样,才觉得可能陛下现在依旧想多。” “确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又解释?为什么要解释!明月横眉嘘气,不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 “好,属下知道,那……” “那你也该知道,这冥界大小事都归本王管,包括鬼川还要你接下来要去找的任何人。” “几个意思?”明月不解看着他,他这是打算威胁她? 几个意思……多年不曾改变的语调,后夕昼冷冷说道:“你退下吧。” 他放了要切断她后路这话让她退下?她能退嘛!明月气不打一处来,吃饱了撑着他有的是活干,何必又来招惹她。 非得看她求他才开心? “属下有一位朋友,想送他妻子的亡魂过奈何桥,所以找鬼川帮忙。” “这个请求就能让你对鬼川摇尾乞怜?” 摇尾乞怜?虽然刚才确实就是这样,但是……这叫策略,叫能屈能伸知道不知道?明月忍住扶额的冲动,他爱说说吧,反正他嘴巴跟心一样毒。 “所以此等小事就不劳烦陛下了……” “本王确实能省掉阴司、判通还有阎罗那些繁复的程序。” 这是要帮她的意思?赵明月清了清嗓子:“那还请陛下行个方便?” “可以。” 这么爽快? “不过……” 还有不过?!明月看着他。 他冷淡一笑:“如此是否更该值得你摇尾乞怜?” 哈!就说这人怎么可能突然良心发现帮她呢,为的就是让她求他嘛!她还就偏不了呢他能奈何她? 明月心里那个鄙视,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不驳他面子:“属下告退……” “再提醒一遍,黄泉大小事务哪怕阎罗的轮回道也都得听本王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奈何桥上人鬼断肠 当然,生日轮回并不是说改就改,但要说出这话才能制住这丫头片子。 果然赵明月身体僵硬了好一阵,顿时能屈能伸地又转过头,双手做礼:“请鬼王陛下行个方便,日后明月定然以诚答谢,陛下想要什么只要明月给得起必然毫不吝啬。” 还真是一眼不差的生搬硬套过来?后夕昼斜睨她:“巧言吝啬,这话听多了,不诚恳。” 你大爷啊,她复制粘贴那是贴的她自己的话,他复制粘贴那是盗版鬼川的话好吗? 他就非要看她摇尾乞怜不可?一定要鬼川那样的待遇不可?! 甩袖走人了!他爱闹自己闹去,吃饱了撑的她没他那么无聊! 可是,蒙律的事情还办不办? ……办。 只是想到要扯着后夕昼的衣袖,浑身就不对劲。 很奇怪,任何人的衣袖她都可以厚颜无耻地去扯,但就是跟后夕昼之间有一种很别扭的隔阂,仿佛这么做她会输了一样,又或者仿佛那么做她会遗漏出什么一样。 就如同上次在尨豸狱内,跟他求救那般,特别伤自尊也特别……能直接触发内心的某种恐慌与妥协。 是她想多了! 横竖不就拉个袖子吗? 就当这家伙是个石头! 明月步伐僵硬地走过去,抓住了他的衣袖:“求……”还是太闹心了,居然破音!明月深呼吸用力拽了他的袖子,绝一次过不NG! “求,求求夕昼哥哥,帮明月一次好不好?” 说完她脸骤然涨红,恶心透了,但依旧顶着那很不自然的脸看着他,居然尴尬道浑身紧绷,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还很眼花地看到,后夕昼那面具背后露出动容的神色,目光也扭曲得温和起来,低声说。 “好。” 明月呆呆看了他半晌,那个好字在脑中回想了好几次,她猛然丢开他的衣袖,恢复骄傲的模样:“几时能办好?” 这样就翻脸了?“你要几时?” 他刁难人的时候让她不习惯,不刁难人的时候,她也不习惯! 张口还想说什么,最后只说:“那我明天中午就要。” “好。” 明月扭头想走,想到什么又回身行礼:“多谢陛下。” 走出门口的时候明月站住了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中有一丝懊悔,她为什么要在鬼面面前如此矫情? 这种心情,像是在情窦初开的年纪,被班上很恶霸的男生送了一个礼物一样,讨厌而又微微虚荣。 风凛苑远远看着她驻足垂眸的模样,这次没有上前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她拍了拍脸颊大步朝他走了过来,才笑着问:“如何?还顺利吗?” “嗯,明天中午。” “……嗯,上车吧。” 回去的马车上,赵明月的目光停留在了车窗外的时间有些长,思绪不知为何飘到了很远的过去,想起那时候她哄楚子晏的画面来。 ……“明月把上一句之中,公子换成我的名字,再说一遍。” ……“真的,自从见了子晏之后,明月就没见过更好看的人,不对,是见过的人加起来都没有明月家的子晏好看。” 楚子晏最喜欢听她这样的话。 屡试不爽。 明月嘴角忽而弯起微微的笑意。 天光从车窗外照耀进来,落在她飞扬的唇角,长长的眼睫微微遮蔽美眸,目光没有焦点有些迷离,她沉浸在只有自己知道的世界。 风凛苑忽而觉得她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想要喊她,又不忍打扰她着偷来的浮生闲暇。 外头有巡逻的幽灵走过,看到窗边的明月退避到一旁行礼,明月这才回神,怎么会突然想到那去了? 也许是因为蒙律回来了,见到了曾经的老朋友,难免想起楚子晏的次数多起来。察觉到风凛苑的目光,她看了过去,看他表情怪异她抱歉说道: “明天中午。” 看来这丫头走神走得很厉害。 “我什么都没问,而且这个答案主人已经说过,你……方才见的不是鬼川?” “哦,是鬼川啊。” “噢?”风凛苑只是淡淡一笑,身子微微向前倾,偏头看向窗外的不再与明月说话,风吹过他的脸庞,吹过他似乎万年不变的和煦表情。 明月觉得此人很近,触手可及,但却从未真正读懂过他。 她也将视线转向窗外未再多言。 次日的中午。 还是那个曼珠沙华开满的彼岸,还是那碧幽的忘川。 忘川河畔一个高大的身影,一个娇柔温婉的女子面对面站着,女子仰着头看着男子说:“夫君其实不必走一趟,徒添悲伤。” 蒙律硬朗的五官今日显得格外幽暗,但却一直保持着平静的模样,仿佛只是妻子出门两日便会的旅程。 “别挂念我,我一切都好。你我也放心,明月说,你会生成安国侯府的小千金。安国候已经有四个儿子,唯一盼着要一个女儿,以后,你会在父亲、母亲还有四位兄长疼爱下平安健康的成长,依旧会生成美好的女子……” 蒙律平日不大会说话,这一段是他说过最煽情的,所以把自己都感动红了眼眶,然后咧嘴一笑,笑出了牵肠挂肚的笨拙模样。 李秀秀嘴唇微动:“是秀秀辜负了夫君……” 话还没说完蒙律的手放在了她的唇上:“别哭着走,秀秀,我妻,来生平安。” 李秀秀扑入了他的怀里。 分明很喜欢这个人,可为何还是没能挣脱命运的召唤?若是爱不深,怎么分离之后肝肠寸断? 说好了不哭的,但热泪还是湿了蒙律的胸膛。 蒙律抱紧怀中的人,抬手悄然抹去了自己脸上泪水。 一旁的白衣鬼差客气说道:“官人娘子,时辰已到,得过桥了。” 奈何桥上人鬼断肠。 孟婆汤喝下,前尘往事通通划过过眼云烟,不,连过眼云烟都不是,而是永久的遗忘,变成了前世与今生的陌路。 明月与风凛苑、空音雪站在红花丛中,将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即将永别的两个人。可时间如同白驹过隙瞬间荏苒。 明月不知道自己让蒙律目睹这一切是对还是错。 只是又忍不住想,当初楚子晏一个人走上那条奈何桥时,是如何的形单影只?下一辈子他会成为怎样的人?如今是不是已经谁家生成了漂亮健康的娃娃? 明月忽而转身离去。 空音雪见状立刻要跟上。 风凛苑揽住了空音雪的肩膀,看着蒙律的背影说:“由她去吧。” 这红如鲜血的花有个很精致的名字叫曼珠沙华,但明月却更喜欢叫它彼岸花。 在彼之岸,花开荼荼,即便白雪也覆盖不了她绝情如血,又灼热如血的烂漫。 其实没错的,让蒙律走一趟没有错,至少蒙律知道今生作伴的妻子,来生会在万千期待中,衣食无忧平安地成长,如此也就心安了。 只是以后她死了,脱下“慕容映真”的皮相,路过这开满红花的彼岸,走上奈何桥,还有谁会认得她?还会不会有人如同蒙律一样送她最后一程,告诉她来生花落谁家? 风起时。 花海气浪,无数的红色花瓣从她身后吹来,她的长发与裙裾跟着向前飞起,明月顺着乱花飞去的方向抬起了头。 红色的花海之中站着挺拔的黑色身影,卷着红色花瓣的风扑面吹得他黑发与衣玦飞舞,两人站在红色的花海里遥遥相望。 他看着她来不及收拾的自嘲哀伤,举步朝她走了过来。 而她看见的永远都只是那张冰冷的面具,明月嘴角一动脸上又恢复如常,对他拱手行礼。 后夕昼从他身边走过去并没多做停留:“作为阴阳师,到现在还看不透生死?” “阴阳师不过也是个人,自然达不到王的境界,人类于你而言如同蝼蚁,你自然不会介意任何人的生死。”话语里忍不住多了一丝嘲讽。 后夕昼没有在意,走了两步停下来看着奈何桥边三生石旁的蒙律,如同磐石一样遥望已经没有了影子的李秀秀。 看到他脚步下如同血花非减的花瓣,又看看自己脚下,三界之中不过都是弱肉强食,她脚下的花若是有心必然也觉得,她跟后夕昼是一样的,都在践踏它们。 诸多对后夕昼的恨意,无非是因为自己奈何不了他,最终导致自己落败到此的原因只有一个,不够强大。 可不够强大的她非要在他面前表现出极强的自尊心,这也不过是唯一能做的了吧? “若是我身上没有灵犀之力,你还会对我出手相救吗?” 后夕昼的背影如石:“若你身上无灵犀,哪怕从这奈何桥上走过也根本不会遇到本王。” 对,确实如此。 没有灵犀之力她什么都不是。 她为什么要说这不自量力的话题,明月自嘲地弯起嘴角,无言以对。 后夕昼问:“下辈子想做怎样的人?” “哼。”明月轻笑,“鬼王要给我安排一个好胎?” “……至少这点可以满足你。” “不要。”明月不暇思索就否定。 后夕昼此时回过头来看她,她不以为然说道:“这一辈子遇见你已经够不幸,我可不会让你再看到我下辈子在哪儿。” 这辈子的恩怨纠葛,这辈子就了了,如果了不断,那下辈子也不要再有任何瓜葛。 “就算你不说,本王就找不你?” 第二百九十五章 被谁喜欢都一样 “嗯,找不到。”她的魂魄可不是慕容映真,明月斜睨了他一眼,“而且再说了,这一辈子还你与我还不知道谁活下来呢,或许你该告诉我若是你来生为人,想投个什么样的胎?或许我这九曲城主还能给你说说情。” 明月纯粹就是想拿话来激他,没想过他会回答她。 那张冰冷的面具对着她许久:“做楚子晏那样的。” 一句话让明月从惊讶又迅速变成愤怒,就说他嘴跟心一样毒,赵明月冷冷一笑不再搭腔。 后夕昼:“本王想体会一下,一无是处却被人刻骨铭心的滋味儿。” 楚子晏是赵明月的软肋,活的时候是,死了之后依旧是。 明月很想再一个匕首捅这家伙的心窝,想说你TM才一无是处,可是……又何必让他看她笑话? 明月转身离去。 后夕昼说:“若是下辈子我真成了楚子晏绝对不会比你先死。” 话音未落,赵明月已经瞬息跳起俯身冲撞后夕昼,他能躲避的,可是没躲,让明月将他撞倒在地,红色的花瓣被砸得扬起。 远处跟随的陀泽惊呼一声,明月城主是要弑主吗?! “王……”他还没来得及冲上来,就被后夕昼出手制止。 赵明月一个泰山压顶,手肘狠狠地撞击后夕昼的胸膛,目赤欲裂:“即便下辈子你成为他,也绝对不会遇见我,即便遇见了我绝对也不会看上你,不管轮回多少次,这世上只有一个楚子晏,也不会再有第二个赵明月。” 后夕昼埋在彼岸花海之中,红色的花瓣落下来,落在了他冰冷的面具之上。 他天生就适合这彼岸花,永远流落在黄泉上,阴暗张扬冷漠。 永远不会懂人的感情。 “即便你是个王,但你始终是个鬼。” 说完才有些痛快了,目光逐渐恢复了冷漠,从他身上起来,站着居高临下看着他:“哪怕你只是有一瞬间想成为楚子晏,那也只是辱没了那个名字,我比想象中更讨厌你,讨厌你。” 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很混乱。 所以丢下他走了。 其实也明白她的这些话对鬼王而言如同水过鸭背,不会造成任何一种伤害。 “如果本王就是楚子晏呢?” 身后传来很低的声音,明月骤然站住了脚步,心一瞬间剧痛无比,可下一瞬间她低声笑了,又何必相信他的连篇鬼话? “呵,你要是楚子晏我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挖了自己的心,痛恨所有的曾经!” “……” 明月走了,白色的雪花从灰色的天空落下来,落在冰冷的面具之上,落入面具之后黑暗空洞的眼睛里。 彼岸花不畏惧霜雪吐蕊开放,在白色的雪中更如火如荼。 对赵明月而言,楚子晏只有那一个。 那个刻在她心骨上的人,那个让她露出落寞神情的人,从来就不是他。 可分明就是他不是吗? 后夕昼抬起手搭在面具上,真的疯了,他居然脱口而出说他就是楚子晏?他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从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想好了放弃这个人类的,不知其中任何的赵明月从未对他有任何想法,可他却怎么也停不住内心那抹狂热的占有欲。 听到他说讨厌他,他居然如此的嫉妒楚子晏! 嫉妒自己,嫉妒得发狂。 不该如此的,他根本没打算走上这一条路,不过是看到她失魂落魄地模样,忍不住就走了过来,忍不住就说了那些试探的话。 或许,是因为那夜他急于解释自己跟犀岚并非那样,换来了她如同吃醋的情绪,又或许他强迫她撒娇换来了一句夕昼哥哥,直接冲昏了他的脑袋。 所以忍不住要满足她所有的愿望,忍不住想要得到她更多的青睐。 到底是赵明月陷得深,还是他自己欲罢不能? 后夕昼回到酆宫,在书房门口看到了一脸委屈的清岚,他站住脚看了她许久,犀岚可怜巴巴走过来。 “二哥……”说着就拉住了他的手,“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后夕昼不动只是漠然看着她。 犀岚哀求地继续说:“我只是太喜欢二哥了,你在生日宴上拒绝了我,我害怕失去你才会跑到你的床上,二哥不喜欢我以后不那样的就是,只要你别不理我,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你啊……” 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你啊。 后夕昼目光微微一动:“你喜欢本王什么?” 按他们的说辞,犀岚喜欢了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比起赵明月的年纪要翻很多倍,如此深的喜欢,定然比赵明月对楚子晏的更多才是。 犀岚立刻说:“什么都喜欢!” 什么都喜欢? 不对,喜欢不是带着讨厌才对吗? ……楚子晏,有时候我挺讨厌你的,像现在也有点讨厌,可是如果要失去你才能得到其他人,我愿意谁也不要……虽然觉得你这样很不可理喻,可是我就是这么喜欢你。 后夕昼目光一沉,低声说:“你当真喜欢本王?” “嗯!” “一旦喜欢就只能有本王,事事以本王为先,永远不能忤逆,你能做到?” ……“我说过,明月要我就只能有我,且事事得以我为先,任何人在明月心中都不能比我重要,要永远站在我这边,不许再对任何人有非分之想……” 赵明月听着笑着。 楚子晏问她为何发笑? 明月看说,只要女孩才会要求男孩儿: 从现在开始,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也要见到我;心里只有我…… 楚子晏毫无羞耻地说:“以后明月就按这样的准则待我。” 赵明月好像每一项都做不到,如今可回想起来每一项她都做到了。 正因为做到了,楚子晏才会要她不是吗? 如果犀岚也做到,那后夕昼接受犀岚不也就理所当然?对,只要喜欢上另外一个人,那么过往于他不过就是一场风花雪月,赵明月又算什么呢? 不过就是身上有太阴灵犀的人,他用过之后也就算了。 赵明月说他即便是个王但始终是个鬼,所以人类的心能给很多人,鬼又何尝不能喜欢上很多人? 后夕昼看着犀岚,这个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看她的脸从受宠若惊变成了肉眼可见的喜悦,她忽而跳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我能做到,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到!” 那就如此吧。 后夕昼将她的手从脖子上拉下,相比于她的欣喜若狂,他的心却像被狠狠地甩到角落里弃之不顾了。 九曲城内。 简单的饭桌旁就坐着赵明月与蒙律,风凛苑与空音雪站在了后方。 桌上的饭菜也很简单,就是酒放了好几坛。 云瑶很体贴的放了两个酒杯,不过明月并没有用上,赵明月起了一坛酒整坛放到了蒙律的面前。 自己也起了一坛。 蒙律抬头看了她一眼,捧起那坛酒咕嘟咕嘟地灌。 明月跟着捧起酒坛,也咕嘟咕嘟跟着灌。 一口气十来口,蒙律粗犷大量的酒一部分进了嘴里,一部分顺着嘴角溢出来。 赵明月相较斯文,嘴边很少有酒益处,一口一个瓷实,后边的空音雪有些站不住脚往前要劝,一个姑娘家你这么喝能成吗? 可抬头看风凛苑依旧从容淡定,他也没好上前劝说,又站了回来。 蒙律喝着喝着,捧着酒坛淋头倒了下来,然后狠狠地甩了甩脸,哈哈哈一笑:“其实没什么,其实也分开一年多了,不过就是送送行,知道她有个好的归宿,我也就放心了,对吧明月!” 明月将酒坛放下,点头:“啊。” 蒙律又说:“你见过我媳妇吧?我五大三粗的人,不大会说话,也不体贴,能跟那么一个女人做夫妻是我命好,对吧明月?!” “啊。” 他说的每一句明月都回答,他问每个问题明月都赞同。 来回那就那么几个字,可让蒙律滔滔不绝说了一夜,说到最后颠三倒四,可明月每一句都能听得懂。 许久之后。 最后蒙律醉了,他是一边喝一边说然后酩酊大醉。 赵明月也好不到哪儿去,抱着酒坛垂着脑袋听着蒙律说,蒙律说完她就竖起手重重点头:“嗯!” 空音雪已经不止往屋内探进脑袋,看到赵明那喝醉的模样已经有些站不住了,背靠着墙咬着指甲小脚不断地抖啊抖。 风凛苑那家伙就这么放任赵明月吗? 这是要喝到什么时候? 看到风凛苑从走廊那边走过来,空音雪立刻离开墙边走过去:“诶风妖精,你不管啊?赵明月完全大舌头了,你赶紧进去看看!” 这小家伙真是有操不完的心啊? 风凛苑路过门口往里看:“嗯,是喝得有点大了。” 说完继续路过。 空音雪连忙拉人:“就完了?说完就完了?” “还在喝着呢,别管了,蒙律估计是顶不了多久了。” “等蒙律倒下赵明月也得倒了。” 风凛苑又偏头看了一眼,赵明月的心情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当时走开那会儿回来之后就更加愤懑的,显然她也想喝酒,不然怎么陪酒的也跟着醉? “由着她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我的名字叫雀凛(三更) 果然没过多久,蒙律就倒下了。 赵明月倒是没有醉倒,还指挥着毕安将蒙律送回房间,毕安说道:“老奴自当将客人妥善安排,小主人也先跟云瑶回去休息。” “我又没醉……我看着你们把蒙律放在床上再睡。” 下人扶着蒙律去房间,赵明月东倒西歪地跟在后边,还不让云瑶扶,坚持说自己要照顾蒙律到底! 看她一直往走廊外倒,风凛苑无奈上前一把拉回人:“毕安会看着办的,你就别添乱了。” “我没添乱……”回头看到是风凛苑醉熏的脸庞露出笑容,酡红的脸颊,明眸皓齿,“风凛苑!”笑了两声然后对毕安恭敬弯腰,“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朋友就拜托你们照顾……” 毕安看了风凛苑一眼,风凛苑对他点头,他便对人说:“带客人到厢房。” 然后一群人离去。 云瑶看明月这会儿乖顺地让风凛苑扶着,看来赵明月信任的还是只有她的魂器:“风公子……” “我带主人回房就行。” 他与空音雪带着赵明月回房间,云瑶看着风凛苑的背影许久,这桃花妖可真是让人莫名有好感啊。 看着他们三人离去,赵明月一直说:“雪儿,风凛苑,你们知道毕安吧?” 空音雪没好气地回答:“当然知道!”他们又没醉。 赵明月低声笑:“他让我想起了老管家……就是晏王府那个周全啊!你可人的周全?” 谁跟周全熟啊?那个管家,空音雪倒是见过一两面,不过…… “不认识。” “认识。” 空音雪跟风凛苑说出了不同的答案,他立刻诧异看着风凛苑:“你怎么可能认识周全?我都只见过几面呢!” 风凛苑只是跟雪儿笑了笑,他确实不认识周全。 赵明月一听他说认识立刻眉开眼笑地问:“怎样怎样,毕安是不是跟周全一样特别亲切?” “是呢。”风凛苑又说。 明月点头:“嗯,我受过周管家不少恩惠,也不知道他现在身体还好吗?他那么好的老头一定能健康长寿对不对?” “啊。”风凛苑轻声回答,“那么好的老人家一定会健康长寿的。” 明月被认同的情绪像被安抚了一样,任由风凛苑带着走,嘴里断断续续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事,还有他们根本就认不得的人,可她说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风凛苑就会认可与认识。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应答。 就如同方才赵明月对蒙律做的一样。 跟在一旁只有六七岁模样的空音雪慢慢地停下脚步,望着风凛苑扶着赵明月与他不断地拉开距离。 他一直以为,自己长不大的只是身体而已,现在才觉得原来长不大的还有自己的心。 他一直都不是体贴的人,五百岁之前他在家人的呵护之中骄纵地成长着,直到家里发生变故,他怨恨与悲愤地离开六百年,从不曾去想过大哥的处境。 如同当时他懂事一点,至少会想,从小那么疼他那么敬着父亲爱着母亲的大哥,又如何能做出残害血亲的事? 在白漓在一起的三百多年,他依旧固执而自私地从他身上获取被爱的滋味,所以当白漓离去,他害怕世上再也没有疼爱自己的人,所以固执地用一切办法去挽留他,哪怕让白漓罪孽深重。 他害怕孤单,所以用尽各种手段留在别人的身边。 这么想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为了满足自己被爱的那颗心。 赵明月、风凛苑、大哥还有白漓,还有父王母后,所有的兄长与姐姐他们都是豁达可靠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如何去保护与疼惜身边的人,只有他不知道。 还说什么要保护赵明月,还不断地埋怨后夕昼封印了他,让他没有大人的肩膀给赵明月依靠。 在明月身边呆久了,他才发现自己心里真的只有六七岁的孩子那么大,自私幼稚,他并不是值得依靠的人,跟明月比如此,跟风凛苑比也是如此。 看着赵明月与风凛苑转角消失,小小的肩膀忽而垮下来,转头看着廊檐外的飞雪,他没再跟着风凛苑与赵明月而去,反正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反正风凛苑什么都能搞定。 赵明月喝醉了也没怎么闹,小话唠说了一路之后到了床边就安静,风凛苑帮她脱了外套,她也拧着眉头往床上躺下。 风凛苑扯了被子将她盖住:“是不是难受?想吐?” “难受,不吐。”她推开了他的手就闭上眼,忽而哼哼一笑,“你知道今天后夕昼跟我说了什么吗?” “嗯?” 赵明月闭着眼睛像是在喃喃自语:“他说……下辈子要做楚子晏。” 风凛苑微微一怔。 赵明月好一会儿有说:“还问我下一辈子想做怎样的人?他……要给我安排一个好胎,哼,哼哼……” “还说,他就是楚子晏。” 风凛苑一惊:“他说什么?” “我才不信……那个骗子……我说,他若是子晏我宁愿戳瞎自己的眼睛,挖了自己的心……” 明月并不是跟他对话,只是在喃喃自语,之后就没再说话。 风凛苑就那样看着她,许久之后又掖了一下她的被子,起身离开了房间,并将房门带上。 不过并没有离开多远,而是在她房间后门的芭蕉亭坐下来。 雪下得很大,亭下的梅枝已经裹上了一层白雪,风凛苑就在这亭子里看飞雪茫茫的夜色。 在冥界桃花林时,他一个人在空荡的空间里,想了千年也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站在这儿依旧想不明白。 期待着有一日会再次遇见后夕昼与犀照,可他们与自己想的又完全不同,追杀乌蛮依旧是他们共同且不会回头的目标。 若是要说变数那就是赵明月。 风凛苑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只竹箫,轻轻吹奏起来。 云瑶站在远处,望着白雪覆盖的梅枝上那尊独具一格的芭蕉亭,厅内一盏孤灯照耀下,红色的背影形单影只。 空寂寥落的箫声在雪夜漫响,吹得雪花也显得惆怅起来,像风凛苑这样的人如何会吹奏出如此阴郁的箫声? 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但却让云瑶想起了千年之前,那个时常在芭蕉厅内吹奏竹箫的人影,主人,多年不见今年的冬天却格外的想念您。 云瑶举步要往芭蕉亭走。 新城主赵明月的房门却打开了,似乎是从梦中惊醒一般,身上只穿白色的单衣跌撞着跑处走廊,目光迅速寻找箫声的根源,然后锁定在芭蕉亭的背影上。 “呵……”她忽而喜出望外飞奔向芭蕉亭,“呵!” 似乎酒意并未完全惊醒,爬上凉亭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赵明月怔怔地望着他,又看他手上的竹箫,揉了揉眼睛又看他。 风凛苑箫声停了,他回过头来望着赵明月先是意外,然后弯起嘴角歉然:“抱歉,吵醒你了吗?” 话还未说完赵明月已经冲到他背后紧紧地抱住他的背。 风凛苑身子一僵:“……明月?” 想回头一看究竟,但赵明月抱得特别紧,紧得就像担心他会消失一样。 他忽而有些明白为什么了,赵明月偶尔也会在飘雪的日子吹箫,而且就只吹一首,曲调温厚深沉,如同寒冬雪夜柔软的等待,如同漫漫长夜默默地守候。 他曾问她这是什么曲子。 赵明月没有回答,只是问他:“你见过那样的人吗?一首曲子听一遍就能吹奏出来?” 见过。 这个人很闷,长年累月呆在阴朝地府,心也如同他的人不见天日,阴霾冰冷。不屑察言观色,但却明锐无比。不算能言善道,但话锋犀利。不喜琴瑟笙箫,但却过耳不忘。 只是赵明月说的那个人已经不在。 “明月……” 赵明月在他背后吸了吸鼻子,身上的酒气依旧很重,她说:“吹一遍明月照子晏,嗯?” 啊,原来那首曲子叫《明月照子晏》…… 可他不是他啊。 风凛苑握紧手中的竹箫,重重地叹了口气抬起手将箫放到嘴边吹奏起来。 箫声一样温厚婉转,但这样的悲凉不像楚子晏当时那般充满期盼,这场冬雪过后楚子晏能迎来明月当空照耀,但他始终等不到那样的明月…… 只是,她听着这首曲子用力地抱着他的腰,紧紧贴着他的背,想让他背后的温度温暖心脏时,热泪烫伤他脊背时,即便他不是她要寻的人,又何妨呢? 赵明月……我真能温暖你吗? 如果能,那么忘记那个人,最后一次为他哭泣,然后投入我的怀抱如何? 即便箫声很像,但楚子晏吹奏的明月照子晏不是这样。明月却突然松开了手。低声说:“对不起,我弄错了,你不是……” 风凛苑的箫声戛然而止,握着竹箫的手慢慢地垂下来。 明月酒意未醒,如同梦游晃悠走了回去。 走下台阶身子一晃…… 风凛苑猛然回头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回,赵明月跌入他的怀抱。 灯光照耀下,赵明月的眼睛很红,在望着他时眼泪慢慢汇聚充满了眼眶,强忍着没哭抬手要摸他的脸颊:“你……” “我不是他……”风凛苑握住她的手腕,“看清我是谁,赵明月,看清楚!” 啊,原来真不是啊。 明月用力地想把眼泪逼回去,点了点头:“……嗯!” 心里很明白,楚子晏已经死了,一定是今天被后夕昼闹了一通,所以才会念念不忘又做关于他的梦。 “我知道你不是……”不过又是一场梦。 “那我是谁?” 明月努力看他:“风凛苑。” 风凛苑点头,又摇了摇头慢慢靠近她:“不是风凛苑,我的名字叫雀凛。” “雀凛?” 他离她已经很近,能闻到她鼻息间的酒香,喉间轻声回应:“……嗯。”然后吻上明月的唇。 第二百九十七章 被遗忘的昨夜 次日下雪的清晨,院子外头传来轻声细语。躺在床上的赵明月慢慢睁开眼,惺忪的目光迟钝地呆了一会儿从床上坐起来。 “吱……” 捂着脑袋趴在被子上。 酒喝的时候挺爽,喝完了之后可就没那么好受,脑袋好像不是自己的! 推门的声音轻响。 明月埋在手掌心的脸偏过去看向门口。 一身红衣的风凛苑端着醒酒汤走进来,看她醒了脚步微微一顿,然后才笑着继续往里走。 “知道难受了吧?” 太知道了,明月重新将脸埋回手心想起什么闷声问:“……蒙律呢?” 第一句话居然是问的蒙律? 风凛苑踱步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端起一碗醒酒汤坐到床边:“蒙律比你醒得早,已经起了,来,把这个喝了能舒服些。” 明月直起身子接过碗将醒酒汤一饮而尽,然后将碗递给了风凛苑,又呆坐了十秒掀起被子准备下床。 手压倒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拨开一看:“诶?我床上怎么会有竹箫?” 她拿起竹箫仔细打量,没什么印象,她看向风凛苑。 风凛苑静静回应她的注视眼神颇有些不自在,慢慢地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潮,让他一双好看的眼睛多了一层润泽的光芒。 他这模样…… 明月有点不祥的感觉,难不成她喝醉后又闯祸了?完全想不起来啊,这酒后断片是个毛病! 明月干干笑:“难道这竹箫是你的?” 风凛苑目光微微一动:“昨晚发生了什么你都忘了?” 果然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她可是有过前科的人,之前跟楼烟岚以楚子晏为赌注喝了九道酒,当天晚上就把人家楚子晏给亲了,如果不是第二天发现他脖子上的吻痕,她压根儿就忘了她把他怎样。 昨晚又喝醉,该不会重蹈覆辙把人家风凛苑也给亲了吧? 天啊地啊! 明月闪烁的眼神看向了风凛苑的脖子,但立起的衣领与黑发遮蔽,什么也没看到。 “咳,那个……我能不能看看你的脖子。” “脖子?”风凛苑不明所以,但还是探过身偏头让她看。 明月屏息轻拨了下他的衣领,松了口气,没有什么罪证,看来她还不至于这么没底线,放心了。重新拿起那根竹箫,她稍显轻松问: “我喝醉后抢了你的竹箫?” 抢了他的竹箫? 风凛苑目光落在她饱满的唇瓣。 她是喝醉了,但他滴酒未沾却比她醉得厉害,吻上她的那一刻心中罪恶感爆满,但触碰到她温热柔软的唇瓣,尝到她唇上混着酒气的眼泪,所有的道德底线所有的隐忍全盘崩溃,又或者说,正因为有这些底线那个吻才更加欲罢不能。 她开始是抵抗的,抓到他手上的竹箫时慢慢就顺从了。 以至于让他得寸进尺尝尽她的滋味。 直到吻到她的泪水的滋味,他才猛然惊醒离开了她的唇。正当他慌张要劝慰,她突然抽走他手中的竹箫就走了,看她跌撞的脚步他连忙追上去扶主她。 明月却担心他抢走竹箫一般大声说:“我说过等我能平安回来就要你的竹箫,现在我拿着了,你要是还在就来找我拿回去……你回来我就还给你。” 风凛苑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桥段,但定然跟竹箫有关,然而那个主人公不是他,忽而觉得她可怜自己可悲,觉得她可恶自己也格外可恶。 醉梦里的她分不清谁不谁,醒来又忘得一干二净。 他觉得不甘心啊,可有觉得……挺好的,如此也就抹去了他的罪恶。 看风凛苑这要笑不笑的是什么表情? 难道…… 明月眯着眼睛问:“我还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嗯。”他脱口而出。 明月嘴角一抽,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这种酒品你有什么资格喝酒?“我喝了酒通常会不大正常,要是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我现在跟你道歉……” “既然你是我的主人,那么对我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当然的。” “……”看来事情有点严重。 风凛苑看她严肃起表情轻声笑了:“主人这么好骗我与雪儿的未来堪忧啊。” “什么啊?”她对有前科的自己没什么自信而已,“那我到底有没……” “没有。”风凛苑起身端起托盘,“除了闹着要竹箫其他的什么都没做。” 她是没做啊,都是他主动。 “主人的酒品可真奇特,给根竹箫就不吵不闹就睡了。”风凛苑头也不回走出门口,“起床吧,做了你爱吃的早饭。” 话音说完人也跨出了门槛将门拉上,在门口驻足望着那座被白雪覆盖的芭蕉亭。 如此也挺好。 昨晚他也是有些被冲昏了头,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还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白天后夕昼才刚跟明月说,他是楚子晏。 晚上他又毫无分寸地告诉她,他叫雀凛。 完全跟后夕昼一个路数,一样卑鄙,一样失去了理智了吧? 一个浅绿衣裙的温婉女子走了过来,风凛苑收回了看着芭蕉亭的目光转头看过去,云瑶目光如水望了他一会儿,恭敬地弯腰:“风公子早安。” 她嘴角扬着浅淡的笑意,今天的云瑶看起来格外不同,仿佛是有什么千载难逢的喜事。 风凛苑对她颔首:“城主已经醒了,进去吧。” “是。”云瑶端着洗漱的东西进了明月的房间,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又微微偏过头来,深望了风凛苑的背影一眼。 风凛苑看过来,她才举步继续进屋。 “小主人早安。” “云瑶早。” 明月将竹箫放在枕边起身,云瑶又看了一眼那竹箫:“小主人身体可还好?” “没事。” 明月洗漱,云瑶将床铺整理妥当,又给明月拿了今日穿的衣裳,一切处理得妥妥当当,比以前更为仔细用心。 此后。 蒙律在九曲城留了两日,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想要成为明月的伙伴。 “我知道,我不是阴阳师,在这方面能力很有限只,但……我想留下来。”安县他已经不想回去,没有了李秀秀回去也没有意义,只会触景生情。 “我不是因为这个不想让你留下来……”再看蒙律的眼睛,赵明月有些说不下去,“蒙律,这条路我自己也不知道能走到哪儿。” “你走到哪儿我就走到哪儿?至少跟着你不至于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明月,让我成为你的同伴吧。” 她之前就极力让后夕昼用妖族旧部,那是因为她一时半会儿还无法任命这些人。如今她也正是在用人之际,蒙律这么说等于是千里马自动送上门,如何拒绝? 只是…… 蒙律拧眉:“若是认为此行太危险大可不必顾虑,我蒙律跟随主子这么多年,绝对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权当是我为旧主尽忠!”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无需再矫情了。 “好。” 蒙律留了下来。 论武功蒙律身手是极好的,只是相较于能移形换影使用鬼术的妖鬼,这个多少就又了局限,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比如,给他一把能斩魂的武器就能让他展开拳脚。 只是这个武器明月一时间也弄不到好的。 去九曲城内逛了一圈,虽然也有些用妖骨做的兵器,让一些阴阳师或小妖小鬼们用还行,对于蒙律而言这些武器还不配。 明月走了一圈,忽而回头瞪向空音雪:“雪儿,你是不是有心事?” 平日那么多话的人,最近乖巧得有些过分。 空音雪摇头:“我能有什么心事。” 明月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把兵器:“那你觉得这把剑如何?” “千年的虎骨制造,斩魂可以,但不适合蒙律吧。” 意见还算中肯,跟她想的一样,只是空音雪真的很奇怪,难道又觉得她最近冷落了他?赵明月暂时放弃了寻武器,问他:“要不,我给你买个别的吧,你想要什么?” “不必!”空音雪脱口拒绝,态度甚至有些强硬。 说完他有些懊恼了,他其实不是要表达不满,只是…… “赵明月,你根本不用在意我的情绪,我没有那么……”不懂事三个字他没说得出口,“为什么你从不给风凛苑买东西?却一直给我买东西?是不是我所呈现出来的就是像个需要被满足的……孩子?” 明月连忙摆手:“当然不是啊!” 又是因为孩子这个问题吗?唉,明月忽而想拍一下自己脑袋,给后夕昼提了那么多的意见,怎么会忘了让他恢复空音雪的身份呢?! 空音雪看明月急于解释,也有些挫败,如果不是他一直斤斤计较,赵明月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翼翼待他吧?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应才能让明月觉得,他其实只要她高兴就好了的。 “算了,这些事情你找风凛苑商量就好,他什么都懂。” 他们都像大人善解人意,只有他不懂事。 “雪儿……”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看着明月无奈一笑,“我真的没有生气。” 好像这么说了,会让别人觉得自己是在生气的吧? 为什么什么话他都说不好? 空音雪干脆直接走掉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铸剑之地熔炉 明月也有些无奈,不知从什么地方下手,好像总会轻易地碰触到空音雪的自尊心。 “雪儿是真没生气。”风凛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明月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是。” “不是好像,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嗯……因为他很在乎你,所以不会轻易生气。” 明月没有说话叹了口气。 风凛苑偏头看她愁眉苦脸的,微笑:“主人是否觉得有时候对雪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确实。”越是想维护他的自尊心越是会触及。 “或许雪儿一样。” “嗯?” “他或许也在寻找跟主人相处更适合的方式。” 听他说完明月转头看他,释然笑道:“好像是这样。” 风凛苑拢了拢袖子:“这天寒地冻的主人也别在外头转悠了,能配得上蒙侍卫用的武器,这九曲城估计是找不到。” “我也死心了,确实找不到。”明月又问,“我倒是听毕安说过,在冥界又一个了不得的铸剑师叫刀剑斋,据说他能打造任何兵器对吧。” 刀剑斋? 确实有那么一个人。 雪下得大了,风凛苑撑起一把伞遮过了赵明月的头顶:“刀剑斋……对,你手上的挽歌剑就是他为人时所打造的兵器。” 还有此等渊源? 明月一脸好奇。 风凛苑说道:“刀剑斋还是人的时候热衷于铸造兵器,为了打造绝世无双的宝剑他剑走偏锋,选择了很多冥界的材料锻造,制造过无数的魔剑,雄霸铸剑宗师鳌头,冥界之物哪怕是刀剑斋也承受不住被侵蚀,最后走过入魔。” “他的妻子为了唤醒他最终跳入剑炉融入铁水之中,终于唤醒了刀剑斋。淬入剑炉的人魂魄将与兵器永在成为兵器的魂,刀剑斋就用妻子容在的铁水打造了他为人是最后一把剑,挽歌。” “那把剑也耗尽了刀剑斋的性命。因为打造了太多魔剑,死后本该到地狱受刑,但他锻造兵器的能力确实登峰造极,被编入冥界锻造师的职位。” 那就是说,她手上的挽歌剑有刀剑斋妻子的亡魂? 两人走过了白雪覆盖的庭院,明月停下脚步:“既然如此,为何现在他却下落不明?” 她停下来风凛苑也停下来,手中的伞一直挡在她的头上,他红色的肩膀落下了些许白雪。 “刀剑斋知道妻子已经画作剑魂出不来,即便他投胎转世也不能与妻子遇见,所以根本就不听从冥界的安排他宁愿进地狱接受惩罚,鬼王便说,如果他愿意成为冥界的铸剑师,那么就可以释放她的妻子。” “真能如此吗?”明月不觉好奇。 风凛苑莞尔:“刀剑斋是因铸造魔剑成了简洁杀人者要进入地狱接受惩罚,如今给将功抵过的机会,当挽歌剑斩杀的妖邪抵消了他所造魔剑害人的数量,那么挽歌剑断裂之日,就是她妻子魂魄回归之时,那时候,他便可以与妻子一起转世投胎,来世再成为夫妻。” 这后夕昼还真是狡猾,如此刀剑斋当然愿意了。不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妻子能从剑内释放出来,而且还给出他们能再投胎成为夫妻的机会,这对于刀剑斋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赎罪的机会。 刀剑斋必然会答应。 只是如今挽歌剑却依旧完好落入了她的手中。 显然,直至今日鬼王也没能兑现自己的承诺。 “如今挽歌剑还在,刀剑斋又下落不明,该不是后夕昼反悔了刀剑斋心灰意冷跑了吧?” “呵。”听她这么推测风凛苑轻声笑了,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进屋说,外头冷。” 他是个妖还不至于怎样,赵明月可是个人,这天气对她而言太过寒冷。 两人进了屋,云瑶已经将炭火准备妥当,温好的佳酿就在火炉上煨着。明月与风凛苑坐下,她为两人将酒倒上,然后退到一旁。 一杯热酒下腹,全身都暖和起来。 风凛苑为她将酒续上,继续说道:“并非鬼王的原因,而是挽歌剑还没搜集够抵消魔剑的人数,冥界战争就发生了,原本持有挽歌剑的阴阳师死于那场战乱,接着鬼王又消失了,刀剑斋就离开了黄泉去寻找那些魔剑并销毁。” “后来挽歌剑就一直在阴阳师的手中延传,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主人,阴阳师若是杀了无辜的妖鬼也算是害命,所以很难抵消刀剑斋间接造成的罪孽。” 虽然这么说也说得过去,但是……总觉得有些冤啊。 “铸剑师本就以铸剑为生,别人拿他的剑害命又如何怪到他的头上?” 风凛苑耐心解释:“所谓邪剑是铸剑师注入了欲念或是所用的材料天生噬血,制造出恶邪剑魂的要算是铸剑师的罪过。” 这倒是与人的辨识一样,生下来的人本无善恶,若是自己学坏那要自己承担。但若是被教唆犯罪,教唆者也一样被问罪。 明月再喝一口热热的酒,心满意足眯起眼,又伸手去跟风凛苑讨酒,那馋嘴的模样让风凛苑莞尔,有给她倒了一杯:“再贪杯不怕又醉了?” 正准备喝下去的赵明月手一顿,嘴角抽搐:“……最后一杯。” “主人原来很有酒鬼的潜质。” 明月喝完,他又给她满上,明月斜睨着他一笑:“你这又是教训又是倒酒的算什么?” “怕主人醉了难受可又拒绝不了想要满足。” 明月笑了,夹起下酒小菜细细咀嚼,再望窗外白雪覆盖的梅园不由说道:“等过段时间梅花开了拿来煮酒,桃花开了拿来煮酒,桂花来了拿来酿酒……以后有机会了,就喝个小酒过上小日子多好。” 风凛苑拿着酒杯的手一顿,原本要入口的酒终于还是没喝放了下来。 明月筷子轻打碗碟与酒杯,闲散地念起来: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是显者事,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看风凛苑听得仔细,明月忽而一笑:“不是我写的,是有一个叫唐寅的才子写的,后边还有两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风凛苑淡淡一笑,其实他走神的不是因为这诗词,只是看着明月闲散的模样,觉得珍贵。 “确实是位才子,全诗风格秀逸清俊,意蕴醇厚深远。虽描写的是花、桃、酒、醉等香艳字眼,却毫无低俗之气,反而让人感慨顿悟。” 明月赞同地点头。 “他是我见过把桃花描写得最好的画家!有一首题诗是这么写的,‘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这种闲居隐逸的生活现在再品,才觉得弥足珍贵啊。” 以前生活在大都市里不懂所谓的世外桃源,不懂所谓的隐居山林,如今经历了生死之后,才知道这些得不到的生活才最是向往。 风凛苑再帮她将酒倒满,分明是那么简单的要求可他却给不起。 “主人没想过要回头吗?”他垂眸轻问,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没想过,绝不回头。 这个话题说起来有些矫情,明月目光一动说道:“风凛苑,我们去熔炉吧!” 这话题转得有些快:“主人要去找刀剑斋?” “嗯,熔炉是铸剑师在的武器锻造的地方吧?” “是。” “那我们就去那!” 冥界熔炉,是一个四面有尖锐高山的盆地,从形状看还就就像一个熔炉。 盆地里边岩浆环绕,从龟裂的地表之下还能看到流动的火红岩浆。 世外是冰天雪地,进到那里就像真的进了火炉,一下就给热得一头汗。 从入口进去,能看到很多废弃的剑冢,各种各样的兵器插在地面。 路边山脚或岩浆池边,有无数个利用岩浆锻造的剑炉,大部分的剑炉旁都有一个旗帜,标明是哪家铺子。 很多妖鬼在搬运矿石、打铁。 有的打铁用的是自己的拳头,有的烧铁用的是自己喷的活。 里边发出叮叮当当打铁与呼呼火焰的声音。 不少来买兵器的妖鬼一家剑炉一家剑炉的对比逛下去,讨价还价之声,对比之声刺激比附。 进来之前,明月将挽歌剑拿在手里,若是刀剑斋在那么必然能认出挽歌剑,也省得她去找他。 只是,剑炉无数,购买兵器的人来往不绝,明月转了半天也没见有人主动搭话。 空音雪到其中一个剑炉旁,问铸剑鬼:“请问,你可知刀剑斋铸剑师在何处?” “什么刀剑斋?我这的剑可是熔炉最锋利的,小哥可要买?” 问了几家也没人知道刀剑斋这人。 走了一个上午一无所获,中午时分路过一家巨大的剑炉旁,一个不明物体被从里边踢飞出来,风凛苑将明月挡道身后,滚到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破旧的小鬼。 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脸色惨白,眼圈黝黑,翻滚了两圈之后又疾步上前说道:“请你将那把剑卖给我!” 第二百九十九章 刀剑斋与斩魂兵器(三更) “滚滚滚,没钱买什么剑!” 孩子又被轰走,忽而,他趁着老板不注意,飞快上前夺了那把剑转身就跑。 没跑几步就被老板与另外的铸剑师追上,然后就是一顿暴揍,甚至最后,那铸剑师头目抽剑就要斩了那小鬼。 “住手。”明月说道。 那铸剑师看向赵明月,不悦道:“你是何人?休要多管闲事,他偷了本店最好的一把剑,你若说情连你一起斩!” “他偷剑是不对,但罪不至死,还请老板高抬贵手。” “哈哈哈,高抬贵手,老子现在就高抬贵手……”那凶神恶煞的鬼抬起手,手中的剑也猛然劈下,赵明月手指转动,手上的挽歌旋转飞出,打在了老板的剑上,又飞回手中。 从头至尾并未出鞘。 那铸剑师手一震动,被弹开了些许愤然看向赵明月:“你找死?!” 明月说:“正好在下看上了阁下手上这把剑,不如卖给我如何?” “你要买?”看明月穿得得体,身后还跟着两个体面的侍从,看来她买得起,不过铸剑师冷冷一笑,“可惜,老子不卖给你。” “买卖自由,阁下不卖在下也不强求,只是这个孩子你却是杀不得。” “老子要杀一个小鬼还要你同意?” “若是非要定这孩子的罪还是到阴司较为妥当。”明月好心劝解。 那几个铸剑师却哈哈大笑:“我们在熔炉杀人,从来就不告诉阴司。” “当真?”明月眯起眼问。 “当真!”那几个铸剑师猖獗大笑,“天高皇帝远,也没人管到我们这儿。” 明月看向他冷冷一笑:“天高皇帝远没错,不过今日王没来,我依旧能治你。” “你……你说什么?” 明月亮出一块鬼王令。 这是鬼王的亲随才有的令牌,那些人一看暗叫不妙,明月低声喝,“见令如见王,还不跪下?!” 那几个方才大言不谗说自己杀人的铸剑师作势要跑,明月挽歌剑出鞘一把扫断他们的腿上筋脉,几个铸剑师倒地。 空音雪一把冰封了他们。 几个巡逻的鬼吹见到动静飞快地跑来,见到赵明月手中的牌子连忙礼拜,然后将那几个铸剑师带到府衙。 那小孩还是去拿了那把剑,紧紧地抱在怀里,有些怯懦地看着明月:“我不是偷,用完就拿回来!” 明月见孩子连剑都拿不好,询问:“你要这剑做什么?” 那孩子看着她,摇了摇头不说话。 明月看他警惕的眼神笑了笑:“你看,我有能力将那些铸剑师送到府衙,或许你说出来我也能帮你。” “可是……我要杀的是人,你也能管?” “你要杀人?” “我是被那些邪修拿来修炼术法死的,现在要去杀了那几个邪修救出我的弟弟!邪修作恶大人也能管吗?” “能。” “大人是鬼族的人,也能斩杀邪修?” “我是鬼族的人,但也是阴阳师,所以邪修作恶我能管。” “那……大人随我来!” 果然是几个邪修在炼活人丹,用十二岁以下的男童丢进丹炉里提炼,手法极其残忍。明月赶到时,正好他们进行下一波炼丹,正要将孩子丢入丹炉被明月制止。 他们不知悔改负隅顽抗,被赵明月用挽歌剑斩杀,救出的人里果然有一个孩子长得跟那小鬼很像,只是如今兄弟二人已经是阴阳两隔。 弟弟完全看不见哥哥。 哥哥抱着那把剑朝弟弟奔跑过去,但魂魄穿过了那孩子无法停留,他接触不到弟弟,脸上出现了哀伤的神色。不过很快又抹了眼泪笑起来,只要弟弟没事就好了! 他抬头看了明月,然后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明月微微一笑,并没擅自让人鬼相见,只是询问那些孩子的身世,那些孩子说了各自的来历,都是附近一些城镇的孩子。 那个弟弟左看右看,忽而走到明月面前:“恩人,我哥哥还没找到,他是跟我一起被抓来的!” 明月余光看着那小鬼有些于心不忍,蹲下来拢了拢那孩子身上单薄的衣裳:“你的哥哥非常勇敢,他化成了雪鸟飞来找我,告诉我你们在这里。” 那些孩子听得入神,眼里有敬畏与难过。 弟弟红着眼问:“那,我的哥哥还能变回来吗?” 明月摇头:“他会一直成为勇敢的雪鸟守护着你,所以你要健康平安的长大,替哥哥守护家人,嗯?” 那孩子嘴一撇,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吸着鼻息点头:“嗯!”然后望着外头的白雪哭着说,“哥哥,我会听话的,我会变得跟你一样勇敢!” 随后明月跟风凛苑将那些孩子送到了衙门,并由衙门跟孩子的家人联系,并继续捣毁邪修的总坛。 一切妥当,明月将那小鬼送回了黄泉。 临走之前,那孩子将剑交给了明月:“那位爷爷说,你一定会喜欢这把剑。” “爷爷?” “嗯!”那孩子用力点头,“多谢恩人!” 然后随着鬼差离开了。 明月看着那把剑须臾,忽而灵光一动拔剑出鞘! 一个老头从剑里滚出,落地之后站起来。 清瘦的身材,绑着一个花白的发髻,下巴微微翘着,眼睛铜铃一样大,在明月看着他的时候,他也瞪着大眼看着明月,还摸了摸下巴那撮短须。 风凛苑低声一笑:“原来是刀剑斋师傅,久仰大名。” “还真是啊……” 从他们进入熔炉,刀剑斋就注意到了明月手上的挽歌剑,只是为了试探明月,就顺势帮了那个小鬼,想看看如今持有挽歌剑的是怎样的人物。 好在明月没让他太失望。 于是就决定见一见她。 明月很耿直地说:“您跟我想的不大一样。” 刀剑斋背起手低沉地笑了笑:“当了一千多年的鬼,我也老了!” 人类到了鬼族虽然能长寿,但还是会慢慢老去。 刀剑斋望着明月手上的挽歌剑许久,呵呵一笑,这笑声里包含了很多复杂的情感。 明月将挽歌剑伸出去。 刀剑斋却没碰触,只是望着它感慨道:“都快忘了她的模样,当初的誓言也有些模糊了,如今过往不过是变成了心中的执念。” 这句话几乎说到了赵明月的心坎上。 人类坚守着心中的某个愿望或信念,想要永远记住那个人,但时间一过,人类更新换代,原来的那个人早已经一去不复返,唯独留下来的人将那份信念变成习惯或固执,耿耿于怀千年万年。 如同刀剑斋。 如同夜十。 还有就是她。 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争个什么,到最后能得到什么,不过只是为了心中的愿望,就甘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没有值得不值得唯独剩下执念。 刀剑斋问明月:“你找我所为何事?” “晚辈恳请大师帮我造一把适合人类用的斩魂剑。” 刀剑斋原本应该是个很高大的人,不过如今瘦骨嶙峋微微驼背,矮了很多,听明月这么说,他挑起眉毛:“普通人类要使用斩魂剑,一不小心可就会被黄泉吞没。” “所以想请大师帮我造一把凌驾于魔剑之上的斩魂剑。” “哈哈哈,小姑娘可真能信口开河……”刀剑斋想了许久又背起手低声再笑,“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只是什么?” “需要你提供三样东西,一是你要锻造出如何力量的矿石,二是聚集灵气的天界之物,三……这三嘛,哼哼,要三滴鬼王的血。” “三界纵横斩魂兵器?”风凛苑补充了一句,“刀剑斋师傅居然悟出此番铸剑之道?” “不过是构思,这三样东西老朽可集结不到。世间兵器那么多,以你们的身份却找不到合适的,必然都是没入你等的眼,如此不如就试试这纵横三界的兵器?” 既然他们找来,那他就要做大,也顺便试探下这持有挽歌剑的人到底本事到哪儿。 而且他刀剑斋也有些技痒了。 “纵横三界斩魂兵器,这名字我喜欢,好,这三样东西我去寻来。”明月毫不迟疑就答应了。“ 风凛苑除了无奈也没别的可发表。 回程的车马上,空音雪很想问她这么轻易答应,能做到吗? 但看风凛苑没问,他也就忍着了,不过心中还是很好奇。 好在风凛苑开了口:“主人信誓旦旦看来势在必得。” “嗯!我已经想好用什么矿石,后夕昼应该不至于三滴血都吝啬,当初我可喝了他不少血。至于天上之物,你之前不是给了我一颗柳星吗?” 风凛苑的笑容微微一僵,她是打算用那颗柳星去锻造? 这似乎也能理解,毕竟一个大兵器要出现舍弃一颗柳星不算什么,只是这颗星是他所赠,她居然想也没想就要用出去。 虽然很不厚道,但他还是有些想要这么问,若是刀剑斋说需要太月玉,她会这么毫不犹豫就用出去吗? 只是明知不可比,他又如何能问出这样小家子气的问题? 风凛苑没有回答,明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空音雪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什么柳星?” “就是上次风凛苑在天界的瀚海星河给我摘的……”话说到此明月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草率,她居然就这么轻易就把风凛苑的礼物给用出去! 风凛苑察觉到了她的尴尬,笑道:“早知能派上用场,我该多摘几颗。” 虽然他这么通情达理,但换做是她心里也不会好受的吧。但再解释又会显得欲盖弥彰,明月便没再多言,而且万一非用不可她还是会用掉这颗星。 第三百章 鬼王后宫流言 有好些天没去酆宫,后夕昼也没再传唤她去商讨事宜,时隔多日再去,又听到各式各样的传言。 鬼王与犀岚小主好上了,犀岚小主已经在酆宫的菱纱殿住了有一段时间。 看来小主当日深情告白,终于感动了鬼王。 酆宫与紫辉宫即将是亲上加亲的关系了。 因为这样,明月去酆宫时,宫女对她流露的是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唉,虽然有一段时间王很宠过九曲城主,但毕竟她只是个人,必然很快就会被冷落的。 女人的命就是如此啊。 可怜的人类,可怜的城主。 她有那么可怜嘛? 赵明月看着这些人各种眼光摇了摇头,这些表错情的家伙。 只是走到书房与寝宫的中庭忽而想起那日,她碰见后夕昼与犀岚在床上搂抱,后夕昼追出来跟她解释不是她想的那样。 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跑来说这些。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他那会儿多此一举解释个屁啊?现在还不是成了一对狗男女……咳咳,激动了。 其实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走到书房门口她又不由停下脚步,想起那日在忘川旁后夕昼说了一句,他下辈子要当楚子晏,不会比她先死之类的话。 越想越觉得牙根痒痒,他有事没事逗她玩有意思吗? 陀泽见到她来了立刻小跑着过来,脸上从欣喜到尴尬,似乎也觉得她是被冷落了深表同情呢,这些鬼的八卦技能级别真高。 明月直入正题:“王在何处?” “王……”陀泽不好说。 “不在书房?” “嗯……王去了菱纱殿。” 菱纱殿?犀岚所在的殿。 “那算了,我晚点再来。” 陀泽:“城主要是有‘要事’,小的立刻就去通报!” 他很着重说了要事俩字儿,显然是想给她制造机会,明月不觉好笑:“谢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先去一趟桃芷山再回来,若是那时王还没有空你再帮我禀报。” “是……城主要去桃芷山?去那做什么?” “寻些东西。” 说到桃芷山陀泽就想起了过去:“其实城主无需失落,当时王为了寻城主可差点将黄泉翻了个底朝天,王其实心里很重视城主的。” “嗯?”明月没听懂。 陀泽:“城主不知道当年救了您的是王?” “我记得,我跟鬼王求救了。” “您跟王求救……不对啊,分明是小的带王去桃芷山寻到城主的。” 陀泽这才将五年之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最后还说:“王把纳摹击毙,虽未将我灭口但将我留在他身边,让我绝对不能提当年他救了您的事,还说什么您以后都不会回来,世上再没这人之类的话。” 听到后夕昼所谓的底朝天找她的事情,明月第一反应是意外,但想到他为了保住太阴灵犀是极有可能会那么做,觉得奇怪的还是他说她不会回来的事情。 她将他对她所有的好都归于身上的灵犀之力,这样的解释确实万无一失,只是总觉得哪儿有点牵强。 一旦觉得牵强,她就会跟自己说,他是为了太阴灵犀。 这样就没有丝毫破绽了。 今天听了陀泽这么说,最终的解释还是回到这个答案之上,可明月心里莫名的就有些不痛快,可是除了这个答案之外还有什么? “我知道了。”明月应了一声便离开。 后夕昼远远看到她离去的背影,走入书院。 陀泽见主子回来疾步走过来:“王,明月城主刚刚来过,只怕此刻还未走远,需要将她叫回吗?” “不必。”他走入寝宫,身上都是香粉的气味很是不爽,“宽衣。” “是。”陀泽伺候他换上干净的衣衫,“明月城主说,她去了桃芷山回来还来找陛下,似乎是有事。” “她去桃芷山做什么?” “似乎是寻什么东西,具体她没说,不过似乎跟尨豸狱有关。” 后夕昼面色一紧:“随她去。” “……是。”陀泽一直觉得主子对明月城主是不一样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这样。 后夕昼换了一身衣裳在书房批阅奏折,室内的香炉冉冉冒着轻烟,他放下手中的奏本不悦沉声道: “陀泽,这焚香从何处来的?” “昨日犀岚小主送来的,焚香用的是冥雪兰的所制……” “拿下去!” 陀泽没说完就没主子遏止连忙将焚香给退下。 后夕昼继续看奏本,这焚香已经拿出去许久,可依稀还是能闻到让他非常不舒服的气味,他显得有些心烦气躁将奏本放下:“将这焚香的气味清理干净,一丝也不让留下!” “是!” 陀泽让人将书房通风,并将室内的气味扇出去,可是他根本就没闻到什么香味啊? 再说,雪兰这样生长在冥界冬季的寒兰,品种珍贵,很多富家小姐喜欢用来做香粉,平日也没见主子对气味如此挑剔。 最近的王真的有些阴晴不定。 而且他似乎很讨厌这气味,又回去沐浴更衣了,洁癖都不至于如此。 王究竟是怎么了啊? 此时的赵明月已经到了桃芷山,不过五年前纳摹将她丢入的那个山洞入口已经被封死,虽然并不是不能进入,而是另一个洞口有鬼王的术法封住,根本就进不去。 明月知道尨豸狱的玄机,普通人的力量不会被削弱,但术法不管是阴阳术还是鬼术都会被限制,这简直就是为蒙律这样具备人类武功内力的人量身定做。 当时刀剑斋让她提供矿石的时候,她瞬间就想到了这里边的石头,并心心念念想着一定要用里边的矿石打造一把蒙律的剑。 认定了这个想法,就非想要做到,可眼下又进不去这尨豸狱。 硬闯? 不知道能不能闯得进去,而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都已经听后夕昼的话也帮他出谋划策不少,她要拿几块魂石再要他几滴血,总不至于不给。 明月就是抱着这么一个希望,又从桃芷山返回幽都,准备跟后夕昼好商好量。 半途,隐约闻到风中传来一抹清甜的香气,这好似跟昨天云瑶拿到她房里的雪兰香,据说这花十分名贵,是冥界罕见的寒兰。 明月已经觉得很漂亮,但云瑶说那花瓣还是有些偏米白了,若是跟白雪一样的颜色那就是最好的雪兰,价值连城的。 明月循着味道就上了一座小雪峰,崖壁之上有一株嫩绿色的叶子,果然就是雪兰。 明月真希望此刻飞来几个堕羽灵守卫来帮她采花,然而并没有,只能自己往上爬了去,废了不少力气才将兰花连根带土地拿到手。 修长的绿叶之间开着几朵如同小白色蝴蝶的兰花,十分雅致好看。 香气更多清新好闻。 这人品,居然碰上雪白的寒兰! 明月忽而心生一计,她要去求人不如就借花献佛……借花献鬼?这样也比较好开口让人办事,就这样! 没有花盆这花不好放置,明月看山脚有一些类似海芋的植物,将大片叶子上的雪拨开,摘了一个片叶子将雪兰仔细包裹根部。 就拿这个去讨好鬼王了! 此刻的酆宫书房之内。 陀泽感觉到主子身上越来越重的戾气,这一个多时辰过得比一天都长。他小心翼翼上前道: “王已经看了一下午的折子,不如休息一会儿。” 一下午? 这一下午他就看了这些折子? 后夕昼沉声道:“下午可还有别的行程?” 别的行程? 要做的事情上午就已经交代完毕,下午若是没人回来复命基本上也没什么事情,尤其现在逐级管辖之后,王对下属的控制就更得心应手,也没之前那样分身乏术。 这还要多谢明月城主提议,让白鸠等人来辅佐主子。 “并没有。”陀泽如实回答之后接收到了楚子晏一记锋利的眼神。 难道他还遗漏了主子交代的什么事情吗?陀泽仔细回想,确实没有啊…… “啊对了,明月城主说去一趟桃芷山就回来,估计等会儿就会到了吧。” “要本王等她?”后夕昼语气不善,上次说白天过来,可几天过去也没见她来,“她说几时能按时来过?她要是来了就把她赶走,本王不想见到那个愚蠢的人类……” 明月已经站在了门口。 这句话还偏偏就听了进去。心中暗忖,她又那儿招惹到他了?在陀泽开口要请她走之前,明月已经抢先踏入书房:“属下赵明月参见陛下。” 陀泽这时候也不知道该不该赶人,因为鬼王并没继续撵人的意思,只是冷眼看着低头请安的城主。 果然是不待见她啊? 明月寻思。 难道还因为那天在忘川旁她揍了他一下耿耿于怀至此?那都是好些天之前的事了吧?而且他要真在意就该在那天就反揍她才对。 那应该不是那天的事情让他不高兴,如果不是那天的事情那估计就没她什么事。果然,拿了礼物还是比较有好的开场白的。 明月将用海芋叶子包的雪兰呈上:“属下路过邙山有幸寻得一株纯白雪兰,想着放在王的书房必能入室兰香。” 入室兰香? 陀泽差点没跌倒,方才因为又雪兰的熏香王已经大发雷霆了,现在明月城主居然拿了一株雪兰要赠与城主,这简直就是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第三百零一章 毒与花的效应 陀泽差点没跌倒,方才因为又雪兰的熏香王已经大发雷霆了,现在明月城主居然拿了一株雪兰要赠与城主,这简直就是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城主这花……”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陀泽还没说完就被后夕昼冷声打断,他上前要将花拿走的动作又停了下来。 明月看陀泽挤眉弄眼,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大妙,难道送错东西了? 她肩膀耸起挠了一下脖子。 也对啊,再怎么好的兰花,鬼王这种晦气的家伙会欣赏的吗?但已经拿出来了,又不好收手。 “回陛下,是雪兰,我听说这花十分珍贵,而且花期几乎是一个冬天,想着让您放在书房……” 后夕昼的注意力完全没在兰花上,只是眯起眼看着赵明月:“我问你拿什么包的兰花?” “海芋叶子……” 只是明月浑身不大对劲,觉得皮肤之下有点刺痒。 陀泽一看惊呼道:“城主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还不丢下你手上的东西!”后夕昼十分不悦。 要她丢了兰花? 那她就放到门外去,他不要拉倒等会儿她带回去风华楼。 只是这么低头一看,明月也倒抽了一口气赶紧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摊开双手,发现手上都是红色的疹子。 猛然看向陀泽:“我的脸也是……” 难道她脸上也长了这东西?下意识要去摸脸,被突然前来的后夕昼一把上前抓住了手腕,看着她细皮嫩肉上长出了一个个红色的疙瘩,他咬牙切齿说: “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人类的海芋是还是碧幽都不能分辨?” “啊?”这分明就是海芋,只是颜色更深了一些,叶子更厚了一些而已,“难道这叶子有毒? “哼。” “那,我的脸岂不是得毁了?” “胆敢去尨豸狱,这命都不要还在意自己的脸?” 他不废话吗?谁不在意脸啊! “陛下先放手……”身上越来越痒,感觉像是有小虫子在皮肤表层之下,不时的啃噬,奇痒无比。 后夕昼沉声对陀泽说:“把白羽叫来。” “是。”陀泽走之前还要顺带将雪兰带走。 “本王让你动了吗?” 可王不是讨厌雪兰的气味吗?最近王太奇怪了,陀泽一丁点都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他的脾气简直瞬息万变啊。不敢再动那花陀泽疾步奔走去请白羽。 碧幽草,对于冥界的人来说通常形不成什么大的伤害,但对于赵明月这样的凡胎肉体就是……特么地折磨。 白羽说:“对性命不会有危害,不过要痒上几天,肿上几天……” 明月不知道白羽何时为后夕昼所用,但在之前她中了血咒之后,已经隐约知道白羽是后夕昼的人。 “没有药吗?比如止痒的。” “药也只能缓解,如今已经是缓解之后的程度。” 这样还是药效之后的程度?那没药不真得痒死?!明月抱着最后的希望:“能也不能消肿?” 白羽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痒就不肿了。” 这……这不等于没药嘛。 半个时辰后,赵明月差点被镜子里的只丑哭,脑袋像是被蚂蜂盯过肿得跟猪头似的,这样也就算了,身上也痒得让她想直接把身体压在钉板上搓。 白羽让虞芽儿将她的指甲磨得光秃秃的,她也强忍着没去抓挠,可是实在受不住了,趁着现在别人不在起身走到墙边用身体撞墙上…… 才刚来了这么一次,后夕昼就跨步进来。 两人目光一对,他眼神瞬间不悦。 明月赶紧离开墙面,五脊六兽地走过来,看后夕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再想起方才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赵明月瞬间捂脸。 “不要看!” 女孩子的本能,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丑的那面,但从指缝间看过去,后夕昼不仅没听她的,而且看得更放肆。 也对也对,她何必介意他看到自己的美丑? 再说了,他一个蒙面鬼指不定比她还丑呢,看那虞芽儿的鬼身,在看陀泽那夜叉鬼,她这模样已经好看太多了好吧。 明月干脆放下手,爱看看呗,要是他看一眼就能消她一个地方的痒,她宁愿他将她看穿! 只是……想想亏大了,还想着贿赂她,没想他对礼物丝毫无动于衷也就罢了,她还将自己如花美貌搭进去。 果然不该走这种歪门邪道,贿赂什么的在哪个年代都要不得! 还因为这节外生枝,还把正事都给耽搁了,明月盯着自己被蚂蜂蛰过的脸对他说道:“鬼王陛下,属下有三件事相求。” 三件事相求? 是攒够了数量才过来的? 后夕昼冷冷一笑:“所以要用兰花贿赂本王?” 贿赂从他嘴里说出来更难听,但也否定不了,她认了。 “是,本来是有那么个意思。” “其实花不必送,捧张碧幽叶送上你现在这模样就能让本王心情很不错。” 不冷嘲热讽他会长虫牙吗?明月心里鄙视,但她恭敬道:“既然能博得鬼王一笑,那属下就当您答应了?” “本王心情不错也未必就答应你。” 大哥,咱俩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好吗?她是客气才贿赂! “这都是为了咱们共同的计划。” 这时候她会说共同的计划了?她不是自己很有主意的吗?看那人肿成这样也不消停,后夕昼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说。” “属下要进尨豸狱要几颗魂石,然后还请陛下赐我几滴您的鲜血……” 话刚说到此后夕昼冷眼睨来。 明月眼观鼻鼻观心又说:“第三件事,请陛下解开空音雪的封印。” “原因。”后夕昼问。 “我需要一把兵器。” 但尨豸狱的魂石并不合适她使用,后夕昼想了一会儿:“蒙律要留下来?” 脑子果然很很好使,明月也不打算隐瞒:“是。” 倒是个能用的人,后夕昼垂眸一想:“这件事跟空音雪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但是……” “既然没关系不答应。” 有这样的吗?!不过这么说,那就是答应给她尨豸狱的魂石跟血了?至少搞定了一样,明月耐心道: “有关系,给蒙律合适的兵器,与解开雪儿的封印是一个目的,所以王既然答应了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不过也是举手之劳……” 后夕昼斜睨过来:“本王几时答应第一件事?” “……” 他这是跟她玩文字游戏呢?!明月继续耐心说道:“王不也希望属下的力量更可观一些,如此才能好地辅佐您。” 巧言吝啬。 “你这么讨厌本王,壮大你的力量谁知道会不会是养虎为患呢?” 他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特意半夜来跟她吵架? “属下跟王的目标是一直的,王尽管放心好了。” “放心何事?你不讨厌本王或者非养虎为患?” “并非养虎为患……” “所以本王为何要帮一个讨厌自己的人?” “!” 这逻辑能正常点吗?他脑子是不是被碧幽草毒了,这么欠挠?! 不过…… 明月顿时想起那天在忘川旁,她貌似是说了这么一句“哪怕你只是有一瞬间想成为楚子晏,那也只是辱没了那个名字,我比想象中更讨厌你,讨厌你。” 这个鬼头还真是计较那天的事情? 这心胸真比针眼还小! 但……她那天说的就是她的心里话,他说他要成为楚子晏很讨厌,他现在不答应她很讨厌,他跟犀岚在一起也很讨……讨厌? 疯了疯了,这是排比句的惯性吗? 他跟犀岚在一起有什么好讨厌的?!他们在一起好了,干脆结婚算了! 不能继续这个想法了,越说越像在说风凉话。 赵明月深呼吸,小娘能屈能伸!“属下怎么会讨厌陛下呢。” 看啊难看的模样挤出的那点虚假的笑容,后夕昼低声说道:“虚伪。” “真的!” “……那也不答应。” “为什么?” “因为你太丑。”说完后夕昼转身离开。 赵明月瞠目结舌,追到门口:“你有种脱下面具来比看谁丑啊,你这个鬼……” 后夕昼头也没回走掉。 赵明月后边的字眼也没再说,又想起那日在忘川旁骂他的话。 ……“即便你是个王,但你始终是个鬼。” ……“你要是楚子晏我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挖了自己的心,痛恨所有的曾经!” 气头上说的话其实挺过分的吧? 只是谁让他招惹她?! 可是,即便他是个鬼,但始终是个王啊,可她也已经不是一两次迁怒于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类似恃宠而骄的心态是哪儿来的。 就仗着自己体内有他需要的灵犀之力?认定他不会对她怎样,所以那么肆无忌惮? 如果换一种说法…… 她就是仗着他喜欢她,一切也解释得很通。 可这样想法不是很奇怪吗? 就如同知道他一定会来救她,为何她总有种他欠她的那种心安理得?这种有恃无恐究竟从何时开始? 可一旦从这个方面想,又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喜欢人不是像他这样残忍的。 手中的未央花亮起。 风凛苑:事情进展得不顺利?怎么还不回来? 明月:嗯,不顺利,后夕昼没答应我的要求。 风凛苑:那我去接你? 明月:好。 回了之后哪儿不对劲,身上一通的痒顿时又连忙回复:别,你别过来了,我过几天再回去。 风凛苑看手心的字微微一愣,想了许久之后,终于回复了一句:为何? 第三百零二章 鹊巢鸠占 为何? 当然是她现在丑得不能见人。 要是这么说,风凛苑肯定又为追问为什么,她要回答说中毒了,估计那家伙立刻就会过来。 这怎么想着,明月回了一句:我会再想办法与鬼王协商,你暂时先别过来了。 风凛苑没再回复。 风凛苑偶尔会这样不回复的,明月已经见惯不怪,也没有追问倒在床上,静下来之后唯独的感觉……痒得难受! 虞芽儿在一旁照顾,为了不让她抓挠寸步不离地呆在她床边。 这小画皮…… 明月无奈道:“我这不用陪夜,你出去吧。” 虞芽儿:“您睡着,奴婢就在一旁伺候着。” “非要这样?” “是。” 不贴心! 明月转了个身,也不知道是因为不舒服还是别的,怎么也睡不着,现在只有一首歌能表达她的心情,请你帮我到处抠抠,上上下下都抠抠…… 明月翻过身:“虞芽儿你出去吧,你在这儿我睡不着。” 虞芽儿说:“王说要是城主不配合,就把城主的手绑起来……” “什么?”赵明月差点跳起来。 奉命行事的虞芽儿垂着脑袋,明月也不好再为难她认命地继续忍,忍着忍着还真就睡着…… 虽然不是很安稳,还被虞芽儿制止了下意识抓挠的动作好几次,天还是亮了。 被不痛就痒的碧幽草毒害了一夜,又给后夕昼气的,明月忘了一件能让流言四起的事情,她昨晚睡的还是后夕昼的寝殿。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以为今天一早醒来,犀岚找上门来了! 明月才后悔莫及,都是习惯惹的祸,上次因为鬼王翼的事她就一直住在这个宫里,昨天也一时忘了犀岚的存在,以至于被人家逮了个正着。 犀岚原本还是一副王后娘娘来巡视的摸样,不过看到赵明月的脸,那睥睨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你的脸……” 明月的脸还是没消肿,所以看起来可难看了,她立刻借机说道:“昨日我不小心中了毒,好在陛下仁慈让我在这里治,不知犀岚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 原本听说赵明月留宿鬼王寝宫,正打算来抓人的,不过现在看来可不像传言那样,就赵明月这个模样,多看几眼也会倒胃口吧? “没什么,我就是听说你中了毒在这儿疗伤,特意过来看看。” “犀岚有心了。”明月客气说道。 犀岚登堂入室,走到屋内,看着这个她都不能随意进入的寝宫,回头看着赵明月:“是中的什么毒呢?” “碧幽草。” “碧幽草……果然你们人类不大适合在黄泉行动,碧幽草对我们来说并不会造成这样的伤害。” 这样想,这个人类也无法登冥界大堂之雅,她身上有太多限制了。 明月:“是,黄泉确实不大适合我。” “那你为何偏要来此处?”永远呆在人类就好了。 “有一些要做的事情。” “你跟乌蛮也有深仇大恨?” 明月笑着没有继续回答。知道她故意不回答犀岚也知问了也无果,一看她红肿的脸犀岚就觉得有些痛快。 “不够明月啊,你可知你现在所在是什么地方?这可是王的寝宫,你一个姑娘家住在这儿会不会有些不妥?当然,王若是要你侍寝的话就另当别论……” 这是试探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月一直秉着这样的态度处理那些与计划无关的人与事:“当然没有此事。” “既然如此你……” 犀岚的本意是想让明月滚蛋的,但明月现在可不能走,她的事情还没完。“我还有公事要与王商量,当然会继续留在酆宫。” 这可是史无前例啊,在冥界除了哥哥与鬼王之外,还没有人敢这么跟她发生冲突,这个人类的女人是在试探她的威信? 犀岚面色骤然一变斜睨明月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没办法将你请出王的寝殿?” 只是请出寝殿,这已经是犀岚的极限了吧?可明月心中居然有些不爽,就如同去店里看到一个满意的包,她还在问店员有没打折,就被另一个女人抢了。总觉得有点被人看扁了。 只是……为了后夕昼的寝宫冒出这样不甘心的情绪,明月只能解释,这是女人之间的较真。 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她何必与她争? “怎么会呢?是我失礼了,虞芽儿我们走吧。” “是。” 赵明月挪窝去了原来那个偏殿绮罗殿。 午后,后夕昼回来。 陀泽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看到主子的脚已经跨入了寝宫的大院,不过又停住不前,见状陀泽说道:“这个时辰明月城主必然是醒了的。” 谁说他要看赵明月来着? 后夕昼侧头不悦看了陀泽一眼,折身进了书房。 在后夕昼书案旁多了一个花架,上边是昨晚陀泽移植到花盆里的雪兰,凑近书案就能闻到淡淡的芳香。 陀泽心情非常忐忑,这花是他赌上性命放到这儿的!虽然王对有雪兰的焚香十分不满意,但对明月城主送来的这雪兰却不让他动,所以他就斗胆将雪兰放在了室内。 后夕昼进来就看到了那一株开得洁白的雪兰,虽然只是忘了一眼,但一句不满的话都没说,只是坐在了书案前拿起奏本。 又过了好一会儿王也无微词,陀泽悬着心落地,心中暗忖,王即便对城主冷淡但其实特别着呢。 跟在王身边那么多年,谁能坐过王书房的椅子?睡王的大床? 即便是跟犀岚小主亲近了些,王也会回来就将衣服给换了,以前没那么严重,可最近像是心里障碍严重了,讨厌所有胭脂香粉,那日犀岚小主抱着王的胳膊在宫里走了一圈,王回来就把衣服给换了。 可明月城主与王那么亲近,就算有肢体上的接触,也没见他要沐浴更衣的。 就是因为这些特别之处,陀泽再敢将雪兰放在书房,用明月城主的话说,入室兰香。 果然主人一点意见都没有。 白羽从后门进来行了一个礼,问陀泽:“赵明月不在?” 陀泽意外:“城主不在寝殿吗?” “我从那过来的,没人,给她调了药了。” 后夕昼也看向了陀泽:“她又跑了?”她就那么讨厌酆宫,总是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也对,人类如何能喜欢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属下并未听说……现在就去找虞芽儿问清楚。” 陀泽跑了出去。 白羽闻着这花香凑近去看:“这兰花就是赵明月用碧幽草包来的?” 后夕昼也看向了那株兰花,是呢,傻不拉几的丫头把碧幽草当什么海芋把自己折腾成那样。 只是…… “冥界第一件被她看上的居然是这植物。” 白羽看向了主子:“就算别的她都不喜欢,这兰花也只能算是第二件吧?” 后夕昼闻言无奈地冷哼:“那件她认定不是黄泉的东西,对她来说是已经消失的东西。” 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认为,白羽对主人的决定不置可否只是轻笑说:“主子何时将自己比做东西?” 说完立刻遭到后夕昼的一记冷眼。 白羽笑着拱了拱手又问后夕昼:“那现在的明月对主子而言算什么?” “胆子越来越大。”后夕昼没好气地说道,之前的亲随也就剩下白羽了。 “只是属下看不懂,王打算娶犀岚小主?” “……”后夕昼脸有愠色。 “王与小主好事将近的消息已经传遍冥界了,都说您被犀岚打动,准备迎娶鬼王妃呢。” 这么好的消息听着为何觉得难受?这都是他意向所致不是吗?分明知道大家都在关注他后宫之事,却故意让犀岚入驻并与她出双入对,自然就让人那么猜测了。 “这不挺好的吗?如果后宫非要一个女人,适合本王的该是如同犀岚那样冥界女子不是吗?” “适合……是吧,长久的寿命,强大的力量,喜欢冥界的东西不仅是这是寒兰,也不会因为小小的碧幽草就中毒……” 在主子锋利的目光之下,白羽逐渐地住了嘴,耸了耸肩不再继续。 后夕昼:“你这么冷嘲热讽到底是觉得赵明月多好?” 也没多好吧,就觉得还凑合,白羽想了想:“至少她是属下最喜欢的人类。” 后夕昼短促一笑:“一个两个的,那家伙到底哪儿好?蒙律如此,倪往如此,连你居然也觉得她好……” “那主子觉得她哪儿不好?” 后夕昼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措辞。 此时陀泽回来了,虞芽儿跟明月都没带来,倒是后边跟来了美艳无双的犀岚小主。 陀泽退到一旁,一身紫红色衣裙的犀岚朝着后夕昼走来,欠身行了一个礼:“二哥。” 长发如瀑布流泻在身后,头上戴着与衣裙颜色一致的宝石,黛眉飞扬,画着桃红色的眼影,一双深邃的眼睛秋波频频,胭脂红唇弯着诱人的笑意。 “我给你带了元贞补气汤,快尝一尝。” 跟在后边的婢女将一盅汤捧上来,犀岚从托盘上拿起:“快趁热吃,我可是一早就开始熬制。” “先放那。”后夕昼说了一声。 犀岚不依坚持舀一口喂到他嘴边:“不行,你现在就要吃一口。” 后夕昼沉着脸说:“本王极不喜欢被强迫做什么包括吃东西。” 犀岚目光一瞬间的黯淡之后,嘟着嘴说:“好吧,那我放在这儿你等会儿一定要吃,嗯?” 白羽此时问:“陀泽,我的病人呢?” 第三百零三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陀泽略微看了犀岚一眼,刚要开口。 犀岚一把挽住后夕昼的胳膊:“白羽说的可是明月啊?” “正是。” 犀岚狡黠一笑,将头靠在后夕昼的肩膀上,没有回答白羽像是在跟后夕昼说:“我听说明月了中毒一早就去看她,看她的脸变成那样还挺难过,不过明月看到我好像不大自在,说什么呆在王的寝宫不合礼数,就让虞芽儿把她带到绮罗殿去了。” 白羽说道:“那属下便先去绮罗殿。” 白羽离去,后夕昼没出声,陀泽也识相从书房退了出去。犀岚抱着后夕昼的手说:“她们人类还真是注重这些礼数,赵明月还挺懂事的。“ 后夕昼抽出自己的手臂:“本王是否说过未经允许,不得有肢体上的碰触。” “抱一下也不行吗?” “任何。” “你我可是情侣,如何连碰一下都不得?” 后夕昼斜睨她微微一笑:“觉得委屈?” “当然委屈,哪有不让自己女人碰一下连牵手都不能的?” “就是如此,你若不高兴可以不要。” “你……”犀岚怒意翻腾,可当着后夕昼的面她如何能够,只要她说一句不乐意,后夕昼绝对不会有一点挽留,“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 “喜欢本王就得事事以我为中心,一分都不能违背我的意愿。” “那你要是一辈子都不让我碰呢?” “那就永远不碰。” “这怎么可能!”犀岚怒不可遏,“难不成赵明月能做到这份上?” “正是因为做不到所以本王不要了。” “既然不要那她为何会在这儿?” “这是冥界的选择并非我个人意愿。” 犀岚被说得哑口无言,换做任何一个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会气疯,只要他不是后夕昼,早就别她千刀万剐。 可这人从以前就是这样冷漠不与人亲近,跟他怄气简直就是跟自己怄气,他完全不痛不痒,所以跟他冷战只会气死自己,若想疏远他那也是徒劳,因为他就在原地,你拉开多少距离那就是多少距离。 她试过很多次,最后都是拉开了距离又无可奈何地跑回来。 她曾问他,为何能如此无动于衷。 他说,他只是在自己的轨道上,是她忽远忽近自寻烦恼。 心里知道这个人不可能成为好情人,但她偏就看上这个寡淡无情的人,遇见过很多的人,可没有一个能让她心动,没有一个像渴望得到他一样强烈。 最终,还是回到他的身边转悠。 让她喜欢,这是他对她说过最亲密的话了。 她绝对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那我听你的还不行吗?以后尽可能地不动手,但我实在太喜欢二哥,有时候的情不自禁你可要原谅我!” 她转身拿起那碗汤。 “把这个喝了,我真的很用心熬的,至少你也喝一口嗯?” 后夕昼接过碗一饮而尽。 看,这不是让步了吗?犀岚觉得,只要自己继续对他好,他总会一点点的松动,慢慢就习惯了她在他身边。 像他这样冷情的一个人,只要对一个人好,那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了吧? 以后,她会成为他生命中的唯一,这样不管付出多少委屈都值得了。 九曲城风华楼的梅园。 黑染送上了数坛佳酿,毕安恭敬接受。黑染颇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毕安总管,风凛苑可在?” “风公子在后院。” 后院的芭蕉亭内,风凛苑与云瑶正在对弈。 外头鹅毛大雪纷飞,亭子里安静地只有落子的声音,空音雪百无聊赖地坐在亭子护栏上,手中玩着雪花,赵明月不在白天显得很长,可他又不能像以前一样,一直追问她。他想像风凛苑一样处事成熟。 黑染踏上凉亭。 空音雪只是睨了一眼事不关己继续捏造着白色的雪花。 云瑶跟她颔首示礼。 风凛苑对她微微一笑,继续低头下棋。 黑染望了他一眼在他旁边的石凳坐下来,手支撑桌上看了一眼棋局,依旧是风凛苑被动:“风凛苑,都说云瑶是妖王调教出来的才女,你是下不赢她的。” “是啊,我确实下不过云瑶。” 云瑶却抬起柔和的目光嘴角含着笑意:“风公子谦让了。” 风凛苑没回答,继续落子。 黑染支着下巴,调侃着说道:“城主去了酆宫,怎么没带上你们两个魂器?” 风凛苑抬眼看向黑染。 云瑶缓声问道:“黑染小姐如何知道小主人去了酆宫?” “这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吧?据说,小城主被犀岚小主从鬼王的寝宫赶到偏远了,如今鬼王的后宫是两个女人的争斗,貌似小城主略败下风呢。” “我们主人何时成了鬼王后宫的人?!”说此话的是空音雪,“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黑染对空音雪的反应不感兴趣,而是挑眉看向风凛苑:“若不是那小城主可就冤枉了,毕竟太多关于她跟鬼王的流言蜚语,以前倒也罢了,如今加上了犀岚小主可真是说得听难听。” 风凛苑看着她淡淡一笑,捻起一颗白子落下。 云瑶看他毫不在意,也没再多言跟着继续下棋。 黑染看他如此镇定又问:“你就不在意小城主跟鬼王在一起?” 风凛苑:“我家主人现在受命于鬼王,他们要事情商谈无可厚非,流言止于智者,我想黑染姑娘也该是个智者。” 黑染被友好地呛了一下,有些不满与无奈:“我只是提醒你们,犀岚小主可不是普通的角色,万一真把她惹恼了可就不大好收拾。” 风凛苑又落下一子:“多谢提醒,抱歉云瑶,你输了。” 就这么几下的功夫云瑶输了? 黑染目光落向棋盘,风凛苑已经起身离去,黑染又连忙追上:“你不是说不介意的吗?现在是要去哪儿?” 风凛苑弯腰拿起纸伞:“既然黑染姑娘好意提醒,自然是要去看看我家主人。” “你……”她其实没有让他去的意思啊! 风凛苑撑开纸伞走出凉亭。 空音雪也疾步跑了过去,但想一想又站住了,反正风凛苑一个人也够了的,而且在酆宫,赵明月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再说就算有什么事,赵明月只要召唤他也能立刻过去。 所以又何必毛毛躁躁地见风使舵。 傍晚。 明月被犀岚请到了菱纱殿。 她都已经从寝殿出来她还想怎样?! 她还等着去找后夕昼谈判呢。 下午用了白羽给的新药,身上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痒得难忍,估计明天就能消肿,只是现在这副模样真不适合在外走动,被那些模样怪异的鬼当鬼看,感觉不大妙。 这菱纱殿里居然摆满了雪兰,一进去就香味扑鼻,明月凑近看那些花,还都是雪白色的,难怪昨天后夕昼对她那一盆雪兰完全无动于衷,人家这儿都摆满啦。 “明月也喜欢雪兰?” 明月闻声起身,看到了站在廊檐下望着她笑的犀岚,还有犀岚身边那个鬼头,顿时又有种赴鸿门宴的感觉。 拱手行礼:“既然陛下在,属下就不打扰。” 说着就要退下。 “没关系。”犀岚走到她身边,“我是请你与二哥一起来赏花的,这是我们冥界很名贵的花叫雪兰,明月看着可还喜欢?” “凑……”敷衍地凑合俩字要出来她及时改口,“喜欢,开得纯白无暇的多好看。” 犀岚说:“除了紫罗兰之外我最喜欢的就是雪兰,这些是二哥命人为我找来的,我想这么多花只有我一个人看可惜了,就把你们都叫过来了。” 这些都是后夕昼给犀岚找的? 难怪…… 人家一送就是一大园子,当然觉得她出手就一株很小气了。 可东西小也未必是没有诚意啊,以前她送楚子晏一只松鼠都能让他高兴呢。 该死的,怎么又做怎样的联想?! 明月笑,虽然现在她没消肿的脸笑得并不好看,但还是很捧场地说道:“陛下对犀岚小主可真是有心,小主有福气呢。” 犀岚对着后夕昼抿嘴一笑,挽着明月走到花旁:“这雪兰讲究色泽,越是纯白如雪越是稀珍贵重。” 说着她挑了一朵最白的花朵夹在了明月的耳朵上。 然后将明月转了一个方向,面朝后夕昼:“二哥快看,好看吗?” 这女人太损了吧? 知道她现在肿得不成样子,还把朵花戴她耳朵后方,这不是活脱脱问“如花”好看吗? 明月受不了地摇了摇头,倒也很捧场地对后夕昼眨眼睛,傻笑。 如花就如花吧,反正那家伙也说她丑。 看到如此丑的赵明月,犀岚掩嘴笑道:“明月真是好性情啊。” 后夕昼注视着她沉声说:“难看。” 明月笑眯眯道:“陛下真是诚实啊。” 犀岚又摘了一朵放在明月另外一只耳朵后方,打算在后夕昼面前奚落她到底,明月笑着握住她手腕,拿下她手上的那朵花夹在了她的耳朵后。 “我这么难看戴再多花也无用,还是你戴着让陛下赏心悦目的好。” 犀岚也不拒绝,捏着一朵花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明月最喜欢什么花?” 明月:“早晨的石榴,傍晚的梨花。” 后夕昼目光忽而变得格外深幽,晨曦中的石榴花旁是楚子晏喜欢早上站在她房门前的时候。傍晚梨树下是楚子晏在院中闲暇休憩的时候。 犀岚哪儿知情,问道:“为什么还分早晚?” 明月不回答继续又说:“我还很喜欢桃花。” “因为你的魂器是桃花妖所以喜欢吗?” 明月又没回答:“花已经赏完了,若是没事我就先回去。” “这才刚来就要走?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你留下来与我们一起吃吧。” “不必,我就不打扰两位主子浓情蜜意时刻。” “什么浓情蜜意还能急在用饭时间不成? “让她走。”后夕昼冷声道。 明月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是不打算留下但被他赶那又是另外的滋味。 犀岚娇嗔看了后夕昼一眼:“二哥,你这样明月还真以为我们要急不可耐去浓情蜜意似的。” “难道不是吗?”后夕昼反问犀岚,她不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 犀岚娇笑:“真是的,既然陛下赶人了,明月我也没有办法了……” “我家主人确实叨扰了。”风凛苑出现在了菱纱殿的门口,做了一个礼之后走上前来,“明月,我来晚了。” 第三百零四章 衡量喜欢的标准 此刻风凛苑出现对明月来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她喜出望外迎了上去,然后风凛苑愣住了。 明月也恍然大悟立刻抬手捂脸,都说太难看了不能看,他为什么要来? “你怎么会来的呀?” 风凛苑上前两步:“……让我看看。” “别看!” 风凛苑握住她的手腕拉了下来。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赵明月只能放手,看到风凛苑几乎是立刻拧起的眉头,她唉声叹气:“都说很难看了?” “现在是难看的问题吗?”风凛苑摸了她的脉象,再看她的脸色,“你碰了什么东西?” “我把碧幽草当海芋了。” “……”风凛苑一时无言以对,冥界的植物有些与人间的植物类似,但属性不同容易感染人类肌肤,再看她一脸红印子没好气道,“你是因为这个不让我来?” 明月扶了下额头:“昨天更严重。” “身体不适就该让我过来。” “已经没事了。” 犀岚看到他们两人互动亲密,笑着说:“你这魂器还真是体贴,明月你也很有福气嘛?” “哪能跟你与王比呢。”明月笑道。 风凛苑看向后夕昼,嘴角又扬起签单的笑容:“既然鬼王陛下觉得我家主子妨碍到你与犀岚小主浓情蜜意,那我们就先行告退。” 后夕昼一直站在原地,从第一眼看到赵明月开始就没挪动过一步,随着暮色越来越重,他身上也笼罩上了一层阴暗,目光如同深井看着风凛苑拉起赵明月的手,对他露出别有深意的一笑转身离去。 犀岚笑着说道:“原本只是听说赵明月跟魂器关系好,现在看来不是一般的好呀,手都牵上了……” 后夕昼没听她的风凉话转身离去。 犀岚追着跑上去:“二哥等等我。” 今日将赵明月领到这里来实在是舒坦啊,让后夕昼看看那人类的丑陋,正好风凛苑自动送上门来上演一段郎情妾意,后夕昼也该死心了吧? 也该看清那人类已经变心的事实了吧? “二哥!”犀岚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 喜欢? “你性子一向好强,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得到。” 她不否认她有那样的倾向,因为得不到总是在骚动,这世上还没有她犀岚得不到的东西。 “即便如此,也否定不了我对二哥的喜欢。” “你说喜欢我的时候心动了吗?” 心动? “当然啊,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心动啊?” 哼。 后夕昼看她随口说出来的话,目光又落在她环抱他手臂的手上。 犀岚识相地将手收了回去,站到他的面前抬头注视着他:“二哥就没对我动过心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没有。” 他说得毫不犹豫,让犀岚有些歇斯底里:“那你为何答应让我喜欢你!” “我说不让也没能阻止你。” “你……” “既然要一厢情愿,就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你若受不了随时可以离开。” “你就不担心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赵明月?!” “你觉得赵明月若知道一切会如何?” “……后夕昼你太过分了!”两人正好路过桌旁,犀岚抓狂地抓起桌上托盘狠狠砸向了他。 托盘里是茶具,里边有新上的热茶。 两人离得太近,犀岚想要挽回已经来不及,后夕昼的手臂及身侧被滚烫的水浇了下来,白气蒸腾。 犀岚后悔透了咬着手指,惊慌又懊悔地看着他:“你……你为什么不躲?” 后夕昼嘴角却是一勾。 犀岚眼睛有些红了,上去将他贴到身上的衣服拉开:“二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气坏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后夕昼这一次却任由她碰触:“这才刚开始呢,小岚。” “……”犀岚白了一张脸看着他,“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分明可以躲的呀为什么不躲!” 后夕昼不怒反笑:“我就是想看看喜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们都说你喜欢我很多年了,原来是这个样子。” “你……你在怪我!我说了不是故意的!” “呵,我相信你并非故意的,且一点也不怪你。”说着他还动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做得好,我一点也不意外。”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受得了他? 头一次被他碰触居然是在这样的状态,犀岚的懊悔又带上了愤怒:“你就是故意想把我气走,可我偏就不走,我就是要得到你。” “这个时候不该找人给我看看是否烫伤了吗?” “……”犀岚的手颓然从他手上落下来,瞬间觉得自己不体贴又尴尬起来,但已经到这份上了,她冷笑着说道,“这点烫伤对鬼王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确实不算什么。”后夕昼喉间一声低笑,转身离去。 犀岚这次没有追上来。 她已经尽量给后夕昼展示了自己柔软的一面,也尽量都听他的话了,可他不肯反馈一点点,让她觉得很疲惫,要将鬼王培养成一个好情人,实在太艰难了。 后夕昼回来的第一件事还是沐浴更衣。 将衣服脱下踏入水池,对后边陀泽说:“把这身衣服丢了。” “是。” 陀泽将地上的一堆衣服抱起来,随后听见的是一个面具落地的声音,他不觉抬起视线。 后夕昼架在水池边修长的指甲消失,精壮的肉身也慢慢软化了一些,张扬厚重的头发变成柔顺,这么多年了,陀泽从来没见过鬼王真正的模样,更没见过如此的王。 他的皮肤格外的白,手指修长好看,只是手臂之上还有红色烫伤的痕迹。 陀泽惊呼一声:“王,您的手臂……” “退下。” “……是。” 后夕昼抬起手臂看着这光洁如玉的皮肤,如果是赵明月,怎么也舍不得拿开会砸他吧? “楚子晏你有什么?除了一身皮囊凭什么被那个人如此宠爱?” 只是被那个人宠过之后才发觉这世上再难有比她更喜欢他的人。 可是…… 那双牵过楚子晏的手也同样牵上了别人的,她会用对他的方式对待别的人吗?也会跟那个人说喜欢,说只要一床晒过太阳的被子就足够她跟着一辈子了吗?! 想到她被风凛苑牵走的样子,想到她一样捂着脸不让风凛苑看到她难看的模样,后夕昼猛然锤击水面! 该死的赵明月你敢变心…… 可对她来说楚子晏已经死了。 后夕昼忽而疯了一样用力划伤这白皙的手臂,只是这人身的指甲修理得格外整齐,所以是皮肉与指甲一起在手臂之上刮出五道深深地伤口,看着这身体流出鲜红的血,心里忽而痛快了一些。 他憎恨赵明月看重的所有人,包括楚子晏! 仰着头靠着水池边,手臂张开架在岸边,手臂上的鲜血慢慢在池边汇聚成了血洼,自嘲地笑了笑后夕昼身子一沉划入水池之内,沉入水底…… 外头没人? 里边也没人。 估计此刻的后夕昼正跟犀岚浓情蜜意呢,哪来的人啊? 明月讽刺地模仿那天某鬼王说的话:“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大爷的,小娘还要看吗你这个大情种!” 然后在后夕昼的寝宫翻找了一遍,也没找到自己的太月玉,她记得昨晚有拿出来过的,平时也只是会放在床头,现在床头也没有…… 难不成在浴池旁边掉的? 趁着风凛苑去给她做夜宵,明月想摸摸太月才发现玉不见了。想着早上离开寝宫有些匆忙,估计是落在这里便火急火燎地来找。 浴池内有水声,难道有人? 不过一点热气都没有,水面也很平静……唉,又怎么会有人呢,后夕昼那禽兽正在发情呢…… 诶,还真落在浴池边的矮桌上了,赵明月疾步去拿玉,拿到手里摸了好几次又放在嘴边亲了一下:“还以为找不到你了呢,谢天谢地!” 拿了玉转头就要走。 忽而觉得不大对劲,怎么感觉这水底下似乎躺着个人呢? 晃动的水波妖冶,水下的人黑发如同水藻一样往上飘摇遮蔽了脸,白色的身体一动不动……确实是个人啊! “喂……” 赵明月张口要叫,不对,这鬼王的地方随便进来一个人淹没在水底,这而不是很诡异吗? 但水下的人确实动也不动,回头又见水池边有一个丢弃的面具,她跑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后夕昼的面具。 里边躺着的是后夕昼? 再回到岸边,黑色的大理石水岸上不是水那是鲜血?赵明月用手触碰了一点放入口中尝了下。 还真是后夕昼的血! 怎么会这样? 赵明月在水旁大喊一声:“陛下!喂!后夕昼你听见我说话吧,你个鬼王怎么可能溺水?” 可这大理石上的血怎么解释!? “你能听到我说话就动一下!” 她跪在岸边俯身望着他。 从飘摇的黑发之中,晃动水面上那个人影,仿佛就是十年之前那个躲在老梨树枝头偷看他洗澡的小少年,就缺了一直雪白的小猫而已。 睡下的后夕昼忽而弯起嘴角。 若是他不动,她是放任不管还是冒险来救…… 噗通! 还没想完岸边的人已经跳入水中朝他游了过来。 心瞬间如同千丝万缕的青丝如水柔软。只是心中居然是这么害怕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于是在她游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慢慢变得坚硬结实,头发也朝着她疯长。 尼玛,上当了! 赵明月连忙后退。 但已经来不及,黑发瞬间将席卷,接着水中的人也瞬间破水而出。 当明月趴到池边,只见到那个黑发落满的背影弯腰将面具拾起,轻轻往脸上一扣就贴了上去。 第三百零五章 礼尚往来 当明月趴到池边,只见到那个黑发落满的背影弯腰将面具拾起,轻轻往脸上一扣就贴了上去。 明月指着他破口大骂:“你又坑我!” 多少次了也没学乖,后夕昼摸了下面具骤然转过身来:“阴阳师都有如此愚钝的见义勇为情结吗?” “放羊的小孩,休想我下次再……” 无限怨念的小手指骤然一软,这家伙身上虽然被一道道黑色鬼纹缠绕,还是一眼就能看到他挺拔结实的体魄。 穿衣看着瘦,脱了就是一身的精肉,说的就是他这类身材结实又不过于硕大的人,扁平饱满的身体上每一个肌肉线条都流畅无比,完美的腹肌,人鱼线,还有十分壮观的…… 明月闭了闭眼,壮观个鬼啊!她在看什么?!手指指了他半晌,没敢再将眼睛睁开,点了点头: “你赢了!” 这家伙光着身体一点也不害臊就那么豪放地给她展示了所有,他是厚颜无耻,她可不想长针眼。 后夕昼忽而低声一笑:“没见过男人?” “不乐意看你!” “害怕看上?” “看穿你也看不上你!” “你们人类不是很注重礼尚往来,本王这算不算?” 礼尚往来…… 明月深呼吸,是!这家伙把她看光甚至摸光,今日是回馈的日子吗?她忽而冷哼一声:“不用礼尚往来,我怕你被我美色迷倒。” “美色?现在的你吗?” “……”又忘了自己现在是个猪头脸,明月顿气不打一处来,“我是难看又怎样?可就算你礼尚往来我还不稀罕,倒是据说鬼王是柳下惠,现在看来不知道是柳下惠是软柳条呢。” 她纯属逞口舌之快。 “噢?”后夕昼沉声道,“你对本王如此了解?” “不然这个时刻不跟你的犀岚小主浓情蜜意,独自一人回来做什么?还是说陛下是瞬射王?” 瞬射王…… 就她敢说! 他是不是瞬射王她不知道啊?还有……这丫头到底有什么不敢说的吗?居然敢在后夕昼面前也这么口无遮拦。 忽而又恼怒起她对后夕昼这样说话。 这心里何其复杂病态,既嫉妒楚子晏又嫉妒后夕昼! 不甘心地大步走向她。 听到脚步声,赵明月眯起眼迅速撑起身体从水里起身,沿着水池边就跑。 忽而踩到岸边他的血迹,惊呼一声:“艾……” 后夕昼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明月手臂王后很自然地就架在他的脖子上,倒在他的身上。 时间仿佛停止。 两人侧脸相对,呼吸之间…… 赵明月瞬间就没什么联想了。 她偏头看到的是那张冰冷的面具,又想他看到的是自己那一张过敏的脸庞,什么鬼气氛都是浮云。想也没想就从他身上离开,不道谢,绝对不道谢! 只是…… 这人不撒手? 明月看着他:“不劳烦陛下再扶了。” 腰间的手依旧没松开,气氛又慢慢地变回去,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明月猛然回头瞪着后夕昼。 他眼睛漆黑如夜,几乎要吞噬她。 而抵在她臀部上方那触感慢慢起了变化,不是慢慢,而是以身体能迅速感应到的硬度变化贴着她湿透衣服贴着的臀部上。 明月内心骤然一慌:“你……流氓!” 愤然推开他快速离开,只是走到外边,门迅速被黑气推动一扇扇关上,赵明月横眉回头对着那人说:“你想做什么!” 即便刻意不看,也能看到他身体的反应完全不是什么柳下惠,这视觉冲击明月尴尬而慌乱。 他想干什么? 哼,这不明显的吗? 只是他什么都不能干,只是碰到她身体的自然反应就成这样了。 后夕昼冷笑:“只是用事实告诉你本王一点也不软。” 明月可不认为自己此刻有让他躁动的美色,而且若是他如此容易冲动那就不会丢下犀岚独守空房啊。 只是…… 这家伙真的有点恐怖,尤其是这样的状态对她简直太具备威胁。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看他再朝她走近,明月怒斥:“你再靠近一步,我立刻去投奔犀照!” 后夕昼眯起眼:“你敢再说这样的话!?” “你敢动我,我不仅敢说还敢做。” 后夕昼深呼吸:“你觉得本王会对你感兴趣?尤其是现在这样?” “既然没有你激动什么?” “本王天赋异禀,奇怪吗?” “……” 明月忽而转过头去,天赋异禀是这么表现的吗?气不打一处来,明月道:“那麻烦穿上衣服说话。” 后夕昼拿了衣服却丢过来给她。 明月下意识反手挥开,看到掉在地上的衣服才意识到她是给他衣服穿,颇有些不自在:“我不用换,你开门让我出去。” “你要这么出去?!” “反正离住的地方不远。” 所以她要这样回去见风凛苑?! 后夕昼手一挥。 室内顿时冷起来,明月哆嗦了一阵,才意识到为什么刚才在室内一点都不觉得冷是后夕昼的术法所造,一时之间还忘了冬天的存在。 后夕昼冷斥:“换上!” 两人都好换了衣服走出来,都是黑色的,且他的衣服款式都差不多,穿出来竟然有些情侣装的错觉。 当然只是错觉! 明月很修长,但穿上他身上很笔挺合身的衣袍到了她身上还是又宽又长,明月拉了拉衣领,整理了一下腰带趁机问正事:“那个,上次跟您商量的事情……” 这个时候还能惦记这些? “不答应。” 说着还削了她脑袋一把,赵明月潮湿的头发松散下来。 明月抓起一旁的毛巾擦拭,继续耐心地问:“蒙律就算有了斩魂剑,我跟他联手也不可能就是你的对手,怎么就不能答应?” “看你不顺眼。” “……”明月瞪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么苛刻我可另寻他主了。” “找犀照?”她也就只能拿这个来威胁他了,后夕昼冷哼,“随你便,找他之后就别来找本王,自己权衡。” 嘿,他是不是欲求不满内分泌失调情绪失控啊? 明知道她不可能轻易找犀照!这招不管用了,赵明月低着头擦头发,然后将毛巾往椅子上丢:“去找就去找!” 后夕昼冷眼看她负气离开,他就不信凭她那聪明的脑袋敢真的去找犀照,她对犀照的了解远不比他多,不可能舍近求远的。 可心中还是微微有些忧虑。 赵明月手碰到了门,忽而定住站了一会儿,身子忽而无力地烤箱门板。 “呃……” 双腿跟着一软跌坐在地。 后夕昼目光一凛,玩什么把戏呢? 明月痛苦地揪住衣襟,低声说道:“叫……叫白羽……” 后夕昼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她:“哪难受了?” “不知道……呼吸不过来……” 呼吸不过来?后夕昼立刻去把她的脉,赵明月推开他:“不要你管,反正我难看,犀岚好看,你管犀岚好了……” “别闹!”五年前那一场血毒几乎要了她的命,他看过她痛苦的样子,奄奄一息的样子,已经不想再领教一次,“你再闹信不信……” 赵明月忽而扑向他怀里:“你就那么喜欢犀岚吗?” “……什么?” “你当真要娶她是吗?” 这丫头……后夕昼想要将她从怀里拉开,赵明月不让,将他抱得更紧:“大家都说你们要成亲,说犀岚会成为你的王妃对吗?” “……那又如何?”他声音有些压抑。 明月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我……我祝福你。” 一道黄符贴在了后夕昼的胸膛,后夕昼想要反应已经来不及,明月术法一起,黄符光辉大绽。 后夕昼被定住了。 赵明月从他怀里站出来,后夕昼冷眼看着她,她耸了耸肩:“我祝福你鬼王陛下!”满眼的狡黠让后夕昼有种想要捏碎她的冲动。 “你以为你能符能震我?” 明月笑眯眯说道:“多谢陛下提醒,那就再来一道捆妖索吧。” 盯着浮肿的脸她笑得有些小得意,难看得让他想把她按在膝盖上揍一顿她的臀部。但现在他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赵明月将他捆了拖着丢到床上。 “你想做什么?”他沉声问。 明月眯起眼拿出一个小瓷瓶笑着说:“既然你不答应我就只能智取了,我也喝了你不少血,今日多拿几滴就算在以前的账上吧。” 说完她抓起他的手,在他几乎看穿她的眼神之刃下咻地拿起一把小匕首。 “多谢陛下恩赐。”没什么诚意地说完,匕首轻划过他的指尖,血珠立刻冒出来,她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虽然有点疼但比起我咬你好多了吧?忍一忍哈。” 说着就将他的手指放在瓷瓶的口。 看着血滴入瓶中。 “陛下说我们阴阳师有见义勇为的情结总被你坑,那陛下方才是有中美人计的情结吗?” 后夕昼垂眸看着她:“知不知道有个词叫乐极生悲。” 明月戏谑的心情顿时减少大半,不作不死的道理她懂,只是一时有些得意忘形了:“你别怪我,这都是让你给逼的,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你何必总是为难我。” 学够了之后,她用塞子塞住瓷瓶妥善收起来。 看他的血还在流,她用纱布给他包扎起来,还绑了一个蝴蝶结。 然后将他放回去:“谢啦……嗯?你手臂怎么回事儿?” 第三百零六章 黑袍与红裳 将他袖子撩开,有鬼纹缠绕的手臂上居然有烫伤与五道抓伤的痕迹,因为这个伤口所以在水池边留下血迹的? 从伤口的方向看,该是从手腕往上划破,而且位置还在手臂内侧,外人通常做不到这样的,尤其在鬼王身上。 “你自己弄的?” 后夕昼毫不在意:“这种伤口在鬼王身上不是很容易就愈合吗?” “既然这样你还那么吝啬给我那几滴血?”当然也不能说他吝啬,毕竟自己在他身上吸的血都快赶上自己身上的血量了。 不过他这么不介意,她又何必在意! 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扭头走的人到了门口又站住了脚,狠狠吐了一口气又走回才床边,从乾坤袋内拿出药包给他处理起伤口来。 后夕昼目光落在她不甚温柔的手,再落到她有些赌气的脸庞:“本王不会因此就对你既往不咎。” 明月往他烫得起了一层薄泡的手臂摸了一层药膏:“五年之前你到尨豸狱找过我?”当时她真的以为是自己对他发出的求救信号。 “我知道!”没等他回答明月抢着自己开口,其实是不是她自己求救没什么差别,“你做的一切是因为灵犀之力,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早有预谋,要这么算起来,我才是不会感激与原谅你的那个人。” 明月将他的伤口处理好,放回了他身侧:“所以我让你利用的时候,至少你也尽量让我利用你,这才是我们人类所说的礼尚往来。好了,这符篆也阻止不了你多久,我得走了。” “别去尨豸狱。”后夕昼说道。 “我只是去要几块石头……”不然谁爱去那鬼地方?! “你卸下符篆本王去给你拿。” 他去给她拿魂石?骗鬼呢!她要放开他不立刻收拾她才怪:“我还是自己去吧。” “你解不开门口的术法。” “有你的血应该不难解了吧?”还想骗她?她可不相信他的鬼品。 这难缠的丫头,后夕昼说:“尨豸狱的魂石不适合给蒙律做兵器。” 不适合?明月疑惑地看着他。 后夕昼:“尨豸狱的魂石是能抑制术法之力,对蒙律那样习武的人类来说是很适用,但本王的血是冥界极阴之物,尨豸狱的魂石也是如此,你是要给蒙律造一把魔剑吗?” 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 “刀剑斋说了,再拿一件天界之物便可。” “所以你们要造的是三界斩魂兵器?那是否还有一个物件应该来自于人界,至少才能平衡不是吗?” 看明月陷入沉思,然后说道:“或许你说得对,不过,我先去拿魂石再说。”先拿到魂石,要是不能用再想办法,毕竟下一次要把他放倒可就没这么容易。 她不能去尨豸狱! “赵明月……” “陛下安心休息一会儿。”明月地将用被子将他盖好,“我会跟陀泽说,陛下要好好休息免打扰的。” 明月抓紧时间从后夕昼那出来,她可不想还没到桃芷山就被这家伙给抓回来,只是跑出了门口就看到风凛苑站在外边。 脚步刹住,她拍了拍脑袋,是她说饿了要吃东西风凛苑才去准备晚饭的,然后她跑来找玉,结果就一直耽搁。 “我突然想到有一个东西落在这里了,急着过来找没跟你说。” 风凛苑的目光从她披散还略微潮湿的头发,再到她身上的黑袍。 明月也低头看着自己一眼,又暗自咒骂一声:“我还以为他在菱纱殿呢,可谁知道他已经回来了,看到水池边又血迹还以为他溺水了,所以……” “主人何必跟我解释?” “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成这样,恨不得把每一个细节都描述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是不想让风凛苑误会还是想洗脱自己的某些不该有的邪念。 “那就不解释了,我急着出去!”明月唤出飞驰,上了马车就往桃芷山赶。 风凛苑目送那远去的马车,嘴角扬起自嘲的笑意,分明想让她一个细节都不许落下地解释,可她居然说不解释就不解释。 分明不知道后夕昼的身份,分明口口声声说讨厌那个人,为什么会在那个人面前露出哀怨与委屈的表情? 为什么就不能与那个真正划清界限? 为什么即便是这样还藕断丝连? 风凛苑忽而画作一道飞花钻入飞驰的车厢内,明月诧异地看着他。 他略微黯淡的眼睛看过来:“主人这么晚还急着去哪儿?” “……”明月斜睨了他一眼,“不是不需要我解释吗?” 话里那一丝委屈忽而让风凛苑怨气消失了大半,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明月摆了摆手:“我又矫情了……我要去尨豸狱,趁着后夕昼被我定在床上的时候,把尨豸狱的魂石拿到手。” “你把他……”风凛苑不可置信。 明月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我用捆妖索与定身符把他绑在床上了,哈哈哈哈……” 说完不可遏制的大笑起来,非常痛快的:“他也有栽在我手里的时候!” 看风凛苑又在静静看着自己,她收起笑容:“这个你也不愿意听吗?” “主人对鬼王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态度?” “……为什么这么问?” “你讨厌还是……” “我不喜欢他!”明月无比剑诀地说道。 风凛苑看了她须臾,嘴角微微一扯:“我只是想说主人是讨厌还是恨他,可没说喜欢……” 明月的脸没来由地热了起来:“哪有这样问的,分明是语言陷阱。” 风凛苑笑道:“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嗯?” “我说主人不要穿他的衣服,我看着难受,现在立刻换下来。” “我没有可以换的衣服……” 风凛苑从乾坤袋内拿出了一套衣服给她:“我备着呢。” 明月笑:“那太好了!” 她接过衣服,然后看着风凛苑。 风凛苑也看着她。 明月挑眉:“你不出去?” 风凛苑望着她微微一笑:“不如主人就当着我的面换如何?” “你……说什么呢!”明月脸涨红。 “呵呵呵,我出去。”风凛苑出去,赵明月对着那背影没好气地笑了一下,拿起衣服要换,风凛苑又推开门。 明月将衣服捂在胸前瞪大眼睛看他,又发现自己还穿着白色单衣,气得拿起摸脱下的黑色外套丢他:“你想干嘛呢?!” “我只是想问主人要我帮忙吗?” “不用!” “等会儿主人还是会叫我。” “赶紧关门!” 风凛苑随手将门带上,心里竖着一二……三。 “风凛苑……” 他笑着打开门望进来:“是吧,说了主人会叫我。” “这不是我的衣服。” “嗯,是我的。”其实她的衣服他也是备着的,只是今天就想用他的衣服吧她身上的那套换下来。 明月不解望着他,他的衣服跟后夕昼的衣服又有什么区别啊?明月没好气的表情骤然一顿,看向风凛苑。 风凛苑凝视她的目光灼灼。 明月不由咽了下嗓子:“几……几个意思啊?” 风凛苑持起那件黑色的衣袍看了一眼,目光一沉,丢出了马车:“我不介意帮主人宽衣穿衣。” 明月瞪着那人,想说什么,最后摆了摆手:“关门,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擅自开门。” 风凛苑的体格与后夕昼的差不多,可能稍微单薄了一些,只是衣服的风格可就大相径庭,就是这红色张扬的颜色穿在身上总觉得有些……太抢眼啊。 这一时之间穿两个男人的衣服算什么呀。 “好了。”明月说了一声。 风凛苑立刻推门进来,一看明月这一身红衣嘴角扬起微笑:“果然主人比较适合这一身呢,好看。” 前一句明月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后一句显然就是假的:“等我脸不那么肿了再说好看吧。” 风凛苑看她还有些红点点的脸,莞尔:“相处久了,主人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我为什么没有被夸奖的感觉,你的意思就是习惯成自然美了呗?” 风凛苑并不否认,坐到她身边来。 明月睨着他:“干嘛?” 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梳子:“转过来,我帮主人束发。” “我自己来就行。” 他抬高了梳子不让她拿:“转过身去。” 真的是……明月没好气地笑了,转过身。 梳子从头顶梳到了发尾,一遍一遍舒缓而仔细,车内的气氛也变得绵长起来,明月觉得有些不自在,耳朵在他温柔的手指碰触之下,本能地红了起来。 “随便扎一个就好了。” 风凛苑将她乌黑的长发拢到头顶:“主人的头发很好,又黑又亮。” “不是因为你经常给我熬各种滋补的汤吗?”什么养颜的,补血的,补气的,有助于头发的等等,他简直就是一个养生专家。 “不过你经常给人盘发吗?” “嗯?” “看你驾轻就熟的一点也没弄疼我。” “我不是每一件事就能做得很好吗?”风凛苑用发带将她头发帮起,“其实也不是,男子束发还行,女孩子的发髻我就没办法了,不过我可以学的。” “男子学这个做什么?” 他将她的头发束成男子的发髻:“每天早上给你梳头描眉啊。” 明月心里咯噔了一下,咬着唇当没听见。 头发梳好了,他看着她的发,纤长的背影,优美的脖子低声说:“每日清晨为你上妆,每日睡前为你卸妆……可好?” 第三百零七章 风凛苑与赵明月 明月下意识地咽了咽嗓子。 这话到底怎样理解? 以前的风凛苑也是每日都照顾她的饮食起居,除了上妆卸妆,宽衣着装之外,现在突然要做这些他以前没做过的,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明月回头看他。 他依旧是平日那如沐春风的模样。 “我……是不是又做什么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所以你又在试探我?” 之前在酆宫的时候他才刚说过,不要喜欢上他这样的话,今日说的这些让她随时有越矩的可能。 风凛苑没有回答。 明月又说:“你不能老这样试探,我真会误会的。” 风凛苑忽而凑过来。 不会是要亲她吧? 赵明月立刻往后躺捂住自己的唇,风凛苑却笔直凑过来,双手撑在她耳朵两侧,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亲吻的声音很响,明月都能听见车内的回音一般。 但这一声响又仿佛只在她耳朵里回荡,她都没弄清楚状况,风凛苑望着她又说:“我喜欢明月。” “……啊?” 他又亲了她手背一下,目光笼罩在她受宠若惊的脸上,又说了一遍:“喜欢明月,很喜欢。” 天啊,这是……做梦吗? 望着近在咫尺那张国色天香的脸,心跳慢慢地加快,这是春天来了嘛?但……为什么选在她最难看的时候表白? 分明是在逗她吧?! “别闹……”她差点还当真了,可风凛苑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的风格啊,从第一次见面就说要嫁给她来着,她跟他说她是个女的,他立刻改口说要娶她。 推他的手背握住,风凛苑说:“所以,明月不要再进出后夕昼的寝宫,不要跟他又过多的交涉,不要再重蹈覆辙被那人迷惑,你望了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吗?” 这下粉红的气氛消失殆尽。 原来他是想说这个。 加快地心跳瞬间又慢下来,心里唉声叹气:“我没忘,我跟他真没有什么,刚才纯属是意外。” 明月推开他坐起来。 “我现在哪有心思儿女情长,你们不也一样吗?在乌蛮消失之前,我们都是没有未来的人,所以你也别在试探我。” “我没有试探,明月,我是真心……” “你跟后夕昼又有何区别?”明月忽而反问。 风凛苑顿时无言以对。 可能这么说真的过分了,但明月也不免被他这一出闹得情绪七上八下:“你们的目的都一样,我承认你非常的招人喜欢,但是……呵,到了,下车吧!” 赵明月率先下了车。 风凛苑很明白,就算明月答应他回应他,他能给明月的也不是什么好结果。 赵明月根本不会回头,而他也根本不能回头,在后夕昼与犀照之间必定有一个人得死,否则事情永远不会结束,所以在事情结束之前他们……不能在一起。 可爱情真的会冲昏头。 瞻前顾后的时候理智都是绝对不可能,但感情总会一次次打败理智。 有时候他很想不明白,为什么楚子晏会选择以死亡来结束感情,而不是告诉明月真相,然后与她一起走下去?所以,他不想走楚子晏的同样的道路。 风凛苑很想上前拉住她说,就算他改变不了什么,就算结果比他们想的都要糟糕,他还是想在结果到来之前告诉她他的心意。 但喜欢原本就是有很多顾虑。 给不了她花前月下相濡以沫,却要跟她说,我愿意与你一同去死,这样的说法未免也有些太过残忍。 “明月,我今日之言并非是试探,但却是肺腑之言,喜欢明月是真的,不会阻止你也是真的。” 走到入口的赵明月脚步慢慢地停下来,站了许久之后,回头对他一笑:“好,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但哪怕我会心动也会克制的,你也收回去吧。” 说完,她毅然举步往里走去。 废了不少力气,利用后夕昼的血制造出破阵术法,才终于通过了尨豸狱的石门,她拿出夜光灯照明往里走。 风凛苑从后边跟上来握住了她的手。 明月回头,他看着她笑道:“你克制你的,我并不打算收回我的心意。” 今天是要耍无赖了吗?明月挣了几次手但最终还是没能挣脱。 或许心里其实是真有些心动的,或许是有些期待自己还能喜欢上另外一个人,尝试着从过去的回忆里走出来,接受一份新的感情。 这是人之常情,对吧? 明月不挣扎了,放任他牵着,两人走入尨豸狱中。 原本会以为越走越暗,可走着走着,狭长的岩洞前方出现了白光,分明是夜晚,这室内怎么会有光? 明月看了一眼风凛苑,两人继续前进。 走过狭窄的入口,能看到一株悬浮在半空的一棵树,树枝与树根繁复交错,沟壑纹路如同人脑的形状。 这光芒确实来自于这棵树。 明月忽而感觉到有东西从脸上划过,冰凉如同一滴水,伸手轻轻一碰变成了一朵花。 指尖微微留着淡淡的香气。 是……金桂。 八月开的桂花。 这花来自于楚国皇宫的内。 面前出现的场景是赵明月十四岁那会儿,陪着楚子晏去的楚国皇宫过节,对皇宫的记忆已经过去十年,不怎么清晰,这会儿再看却如同重温旧梦。 不过,却不是以她赵明月的视角。 而是…… 楚子晏的。 皇族的中秋夜宴格外热闹,有异邦友人赠送楚国皇帝奇珍异宝,其中有一个是极为罕见的玉,能随着天上月亮圆缺发出相应的圆缺光泽。 皇帝陛下对此物十分喜爱。 三皇子楚子睿跟楚子晏解释: 那叫太月玉,这可是稀世珍宝,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物。赠给父皇的是郦国国君,那小国如今正被西梁国盯上,郦国正想借机让我们帮忙化解干戈,所以才以此宝物赠与父皇以表诚心。 楚子晏闻言目光微微一动,放下手中的茶杯说:“独一无二?看来那块玉很珍贵。” “当然珍贵,还有传那是天神之物。” “天神之物?”楚子晏嘴角弯起一丝笑意,“那我想要。” “你说什么?!”楚子睿大惊失色,“你想要?那东西你说想要就能要啊?” 楚子晏但笑不语,任由楚子睿各种说辞讽刺他充耳不闻,桌上的山珍海味他一概不动,只是偶尔喝着茶眉目清润。 直到楚国皇帝目光看过来,说道:“晏王,朕今日最高兴地莫过于见你能神清气爽坐在这儿跟朕一起欢度佳节,为此朕决定给你一个奖赏,你想要什么?” 楚子晏起身跟父亲行礼,然后说道:“儿臣想要太月玉。” 室内顿时寂静无声,这晏王是备受宠爱,但这要求会不会太恃宠而骄了些?分明陛下如此喜欢那块玉的,他居然开口讨要的就是这个? 皇帝陛下也微微愣神,没想到一直都很低调温顺的九子,开口居然是要他刚到手的宝物。 而后,皇后说道:“晏王可知郦国赠与你父皇的是何物……” “能映射天上之月的太月玉,儿臣有时无法出门,想着若真有那样的玉也算瞧见阴晴圆缺之月……若是儿臣要求无理请父皇宽恕。” 楚国皇帝垂眸寻思。 皇后皮笑肉不笑又道:“晏王,这玉可不仅是赠礼如此简单,这可关系到国家外交策略……” “罢了,皇后就莫要再说。”楚国皇帝拿起桌上那块太月玉,伸了出去,“难得我儿喜欢,朕就赠与你阴晴圆缺之月,拿去。” 众人唏嘘,皇子皇女们个个羡慕又嫉妒。 楚子晏丝毫不在意,恭敬对父亲道谢,心安理得收下太月玉。 笙箫歌舞继续。 宴会继续。 楚子睿啧啧啧几声说道:“九弟,平日可真是小瞧了你,你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举动可真是要让人刮目相看啊。” 楚子晏斜睨了他一眼,依旧不答,只是手指摩挲那光润的玉。 楚子睿又说:“来,给三哥也看看这宝贝!” 说真就要伸手拿,楚子晏却将于握入手中,在楚子睿“看看还不行,你还真小气”的抱怨之声中,他将玉收入了袖中继续心安理得喝着茶。 楚子睿自讨没趣地只能喝酒不屑再与他说话,但不管别人怎么指责或奉承,楚子晏都仿佛置身事外,一点都不在意。 直到即将到了观赏中秋烟火的时间,他以身体不适为由请辞,得到皇上允许之后,他离开了大殿。 走到殿外目光四处搜寻了一番,不见赵明月。 抬头看见远处一株开得金黄的金桂,不暇思索便朝那株桂花走去,果然,在前方的凉亭内坐着一个单薄的少年。 少年望着月亮哀叹。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生死……” 楚子晏脚步一顿,细长的双眼微微垂下之后,才举步朝着凉亭走去:“你这又是在无病呻吟?” “殿下怎么就出来了?晚宴还没结束吧?” “身体不适,就出来了。”楚子晏袖中的手捏着玉,第一次增人礼物有些不知如何开场,于是上下打量她,“你好像长高了,衣裳似乎短了一些。” 明月很单纯地反应就是揪起一角看长短,一副憨态,这就是那时候楚子晏眼中的赵明月。 “有吗?” “本王还能看错?就说怎么衣裳会突然短了,你是不是又长大了一岁?” 方才当真以为是衣衫短了的人顿时笑逐颜开,笑容如同拨开乌云见到的明月一样能照人的心扉:“你直接祝我生日快乐不行吗?” 楚子晏盯着那明朗的笑容许久,眼神也变得温润,自然而然地将手中的玉伸出去。 “给,礼物。” “明月。” “嗯?” “不是叫你,是这块玉像明月,它会随着月亮的圆缺同步圆缺,今晚是满月你看到的是整块玉佩都在发光,到了玄月时它只有一部分会发光。” 明月分明很喜欢但客气婉拒:“这礼物太贵重了。” “明月。” “……” “我现在在叫你。” “噢。” “我有一个明月就够了,这个给你你,刚好。” ……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些记忆? 赵明月知道,五年前她被纳摹关入尨豸狱,难道是当时她留下的记忆?可如果是她留下的记忆,可这些记忆又不完全是她的,而是……楚子晏的不是吗? 风凛苑转到赵明月的背后,用手捂住她的眼睛:“明月别看了。” 第三百零八章 被年轮铭刻的时光 风凛苑转到赵明月的背后,用手捂住她的眼睛:“明月别看了。” 明月闭上眼睛,睫毛轻刷过他的掌心,没一会儿有睁开了。 “为什么会有这些?”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楚子晏会的记忆会在这里?” 风凛苑闭了闭眼:“我也不能肯定地回答你,但这颗树是冥界的光阴年轮,跟轮回道上的望乡台相似,大概能回放人的记忆……” “所以为什么楚子晏的记忆会在这儿?!” 这就是后夕昼为何不让明月来尨豸狱的原因吧? 这里除了赵明月的记忆还有楚子晏的,他们共同的记忆都留在了这年轮上。 如此清晰。 明月看得到,风凛苑也看得到,所以他握着明月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眼睛里露出了格外哀伤的光芒。 “抱歉明月,我无法回答,只是你不要再看了可好?” 掌心的睫毛微微颤抖,明月拉下了他的手。 金陵晏王府的静安殿,楚子晏手中捧着一本书籍在翻阅。 蒙律也在室内。 管家走进来:“殿下,睿王府送来了上好的湘苏锦。” 蒙律:“是因为蔡秀峰出事了,三皇子殿下想让晏王帮他说话吧?” 这个,周全自然也是明白的,鬼臂画师蔡秀峰来自睿王的圣贤庄,险些要了太子的命,又差点害了晏王,睿王就算说他不知情,但此事必然与他脱不了干系,如今皇上大怒,睿王地位难保,所以想要跟晏王示好。 事情是如此,但收不收礼那是晏王决定的事。 楚子晏翻了一页书,才缓声道:“明月最近长得快,就拿那些缎子给明月多制几件衣裳。” 蒙律:“殿下,收了睿王的礼岂不表示您对睿王不再追究了吗?” “这不是本王追究与否的事,太子与皇后那关他要能过得去就让他过去吧。” 蒙律:“……” 管家领命:“是。” 管家走到了门口,楚子晏放下手中的书籍:“管家。” 管家又恭敬走了回来。 楚子晏看着他说道:“明月的衣服容易磨到的地方加厚些,尤其是手肘下方,做好了先拿来与本王过目。” “是。” 几日之后,管家拿着好些新衣裳送到了书院,明月正曲肘手支着脑袋在看书,一见管家进来立刻将书籍收了从书房跑出来,手里要装模作样拿着鸡毛毯子。 “管家,我正在打扫书房呢。” 管家可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没揭穿她:“这是新制的衣裳,你去试试合身不合身。” “合身的,管家做的必然合身得不得了!” “快去试试!” “一大早的试什么衣服啊?”明月说着还是很配合地将衣服穿上。 管家一看,这虽然用了湘苏锦,不过睿王投其所好选的都是素雅的颜色赠送给晏王,所以明月穿起来看着不会太过奢华,其实材质可跟平时晏王穿的一样。 衣服格外合身,明月已经逐渐被养得不再瘦骨如柴的身子,看起来也挺秀了不少。 管家说:“你去给晏王请个早安。” “我早上已经去请过安……” “你这孩子!” “我这就去!” 赵明月飞快从书院跑出去,直奔对门的静安殿。 楚子晏正要出门,与迎面而来的赵明月打了一个面罩。 明月站住脚:“殿下,管家给我做了新衣裳,非要让我穿着来给你看看,你快看,是不是很合身,我好回去跟管家交代。” 楚子晏目光看着那雅致的白衣,再看明月亮亮的大眼,他嘴角一弯:“嗯,明月脸圆了。” 说完继续走出去。 那时候的明月还很矮,小步子迈得很快追上来:“我是让殿下看衣服。” 楚子晏侧头看她眼中有笑意:“衣服很合身,嗯……挺好,脸是圆了不少。” “什么嘛……”明月笑,“让评论衣服啦,衣服!”看那白色的身影走远,她摸了摸脸,“到底得多圆啊说了两遍……” 明月一直以为,楚子晏是个寡情冷淡的人,即便与她睡在同一张床上,也会一个姿势睡到天亮,不喜欢与人包括她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那一次,他们吵得很凶,若不是仔细回想赵明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吵架。 看着光阴年轮的记忆,明月看到了楚子晏站在远处,看着她与夜十在草坪上一边喝酒一边戏闹,他站了很久她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因此吵架了。 他让她走。 她中毒了。 后来从蒙律的口中得知,楚子晏照顾了她一夜。 就是那一夜,赵明月做了一个霸道总裁的桃花梦,而她喊了一声“楚子晏你欠吻”就吻了上去。 她一直以为那是个梦…… 楚子晏坐在床边看着面色的苍白的赵明月许久,那才刚刚圆润了一些的小脸蛋,如今再次面色全无,嘴唇都有些干涸,又不能看了。 凝视了许久他忍不住伸手去碰触那苍白的唇。 明月轻声说:“喝水……” 楚子晏收回手,拿了水喂她。她没醒来,他便用棉签沾了水划过她的唇瓣,直到她的眉头没有了干渴的难受缓解舒展开。 他又凝视了她须臾,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手悄悄横过她的腰身。 明月忽而动了,他屏息不敢动,但明月只是翻了一个身,弓着身子背朝他睡着,两人之间空出的缝隙让冷风吹进来,楚子晏看如同小虾子一样的人儿,靠过去贴上她的背。 很暖和,楚子晏第一次接纳着这样的温度,不由地深呼吸。 明月却又动了。 似乎是在做什么梦,梦里的她有些气急败坏,所以在楚子晏的怀里又翻了一个身。楚子晏把手抬起来,不敢阻碍她翻身,怕她醒来看到投怀送抱的自己。 面对面睡着的小人儿微微仰着头,也不知做了什么梦,蹙着的眉头忽而喊出声来:“楚子晏你欠吻……” “……”楚子晏看着怀中的人儿许久,眉目顿时柔和下来,放下抬着的手圈住她小小的腰身拢入怀中,看了又看那张小脸蛋,慢慢地,慢慢地靠近…… 在她唇前轻声应:“嗯,我好像是欠吻。” 浅淡的唇压上了她的唇瓣,只是静静地贴着不动,温热的气息吹拂过彼此的脸庞,这种拂面的温度似有催人的效力,他尝试性地吮了一下,然后情难自已微微张口吻住了她柔软的唇。 那是赵明月的梦。 是楚子晏藏在心中与明月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他睡觉确实不喜欢动,当然那只限于赵明月不在床上的时候,因为赵明月喜欢翻来覆去。 当事人永远不知道,为了不让她晾着,她每一次翻身流出的空隙,都是楚子晏贴上去填补的。 赵明月睡觉一点也不粘人,翻来翻去不是到了床边也会离他很远,楚子晏不得不将人按在怀中,她所认为的只有一个睡姿的楚子晏,是她醒来看到的楚子晏而已…… “明月,别看了!”风凛苑再次出声。 “嗯,不能再看了的。”明月语调恍惚,心里很明白,清楚明白这不过是记忆,但记忆如同黑洞吸附着她。 那次与楚子晏并肩,他第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而如今这只手背风凛苑握在了风凛苑的手中。 明月不由自主地将手从风凛苑的手中抽出来。 “赵明月这不过是回忆,别让回忆一直吞没着你……”风凛苑要抓住她的手。 明月躲避了:“对不起。” 她知道只是回忆,但面对如此的回忆,面对眼前那个鲜活如同就在眼前的楚子晏,她又如何交出自己的手呢。 如何对着那个在冥界桃花林的木屋,与她拜天地拜日月的楚子晏,再去接受另外一个男人? “呵……”风凛苑忽而低笑,听着明月对楚子晏虔诚地说“我愿意”,风凛苑眼睛忽而红起来,“从来没觉得楚子晏这么令人愤怒,既然我挡不住你的眼,那我就毁了这光阴年轮!” 明月没有阻止他。 什么记忆最深刻,光阴年轮就会随着她的回忆浮现出那些画面。 再下去,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了。 所以她只能望着眼前楚子晏,听他再说那一声唯一的告白:“天地为鉴,我只钟情赵明月,至死不渝。” 忽而心如刀割。 风凛苑牙关一紧,手上凝聚了桃花…… 此时急速的黑影落在了赵明月的身后,一手迅速地捂住了她的眼:“本王说过尨豸狱的魂石不合适蒙律!” 说完将赵明月一把带出去。 风凛苑上前抓住后夕昼的手:“你有什么资格动她!” 后夕昼毫不留情挥开了风凛苑,人已经出到了洞外,风凛苑身体也闪现在他旁边,从来没有如此恼怒过,他厉声喊道:“放开明月!” 后夕昼充耳不闻,只是一手毁了尨豸狱的入口,将里边的一切封闭起来。 明月抓下他捂着她眼睛的手,转头看向后夕昼。 夜很黑。 可没有什么比赵明月此刻的眼睛更黑暗。 她问后夕昼:“为什么这里会有他的记忆?你知道所以才不让我来对吗?从什么时候开始?五年前你将我带出尨豸狱走的就是这条路对吗?” 后夕昼胸口起伏可没能回答明月。 夜幕显得格外寂静。 风凛苑讽刺一笑:“鬼王如何不答?你倒是说为什么呀?” 第三百零九章 招乌鸦的小神童 他回答不了,不想告诉她也不想撒谎。 赵明月忽而揪住他的衣襟愤怒质问:“你是不是把楚子晏关在里边了?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风凛苑忽而愤怒不起来,她居然天真的以为是楚子晏被后夕昼关在了尨豸狱?她要后夕昼把楚子晏还给她。 后夕昼松开了紧咬的牙关:“……没有。” “那为什么会有他的记忆!” 后夕昼沉默须臾:“不过只是记忆,你就当那日经过这里时,他也在,所以你们的记忆就刻了上去。” 明月一怔。 楚子晏离开的前几个月,她一直没有梦见过他,直到在尨豸狱她濒临死亡的时候,才清晰地看到与听到他,还跟他说了话。 “你是说那时候……他真在我身边?” 后夕昼喉间发出了一声:“嗯。” 是在她身边呢。 怎么会是这样? 分明有哪儿不对的! 那日她可迷糊了,根本就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明月再看一眼后夕昼,松开了他的衣襟,话说到此再问不出什么,定定站了一会儿她唤出了飞驰迅速离去。 有些事情她必须去证实一下,否则无法再心安。 风凛苑望着那离去的马车冷言讽刺:“该如何是好呢鬼王陛下,你该如何圆谎?!” “……滚。” “你是不是经常来尨豸狱吊唁过去?这么急着赶来是担心她发现楚子晏的记忆,还是发现后夕昼的记忆呢?” “别逼我杀你!”后夕昼冷斥。 风凛苑却放声大笑:“你不敢!” 一道黑色的灵压猛然将他摔在了岩壁上。 风凛苑依旧在笑:“咳,动手!这样赵明月就能彻底对你死心,我想要这样的结果陛下就成全我吧……” 后夕昼却已然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风凛苑捂着胸口靠着岩石苦笑,忽而对着黑暗的天空发低沉沉的笑声。 抬起看着这即便看了千年依旧陌生的手,曾能叱咤风云的手如今……一无是处!他想做很多事情可这具身体做不到!连保护一个女人的能力都没有,连争取她的力量都显得如此薄弱。 时隔一日。 九曲城风华楼。 赵明月准备出门。 风凛苑跟了上来。 明月说:“不必跟着,这件事我一个人去就可以。” 那夜赵明月并没有直接回九曲城,而是在风凛苑回到九曲城后很久才回到,那时她已没有之前的沮丧与愤怒,她很平静。 只是,眼神也平静得让人不安。 经历的那日,今日却要独自出门,风凛苑如何放心得下? “主人要去哪儿?” 雪下得很大,蒙律与空音雪也站在廊檐下看着她。 她微笑:“去办件私事,用不了多久就回来。” “那主人尽管去办你的事,我随同路上照应一下不会妨碍的。”风凛苑道。 “不必。”明月看着他低声说,“风凛苑,这件事我想一个人做。” 风凛苑看了她好一会儿:“主人终是不要我的是吗?” 明月垂下眼睫,然后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很快回来。” 说完驾着飞驰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北方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四周嫌少能看见绿色的植物。南方冬天虽也有衰败的草木,但依旧能见常青树葱郁成林。 楚国南方有名的丝绸之乡湘苏,是个被誉为人间天堂的水乡。 那里河湖交错,水网纵横,小桥流水…… 田园村舍如诗如画。 湘苏城的木楼傍水而建,水流纵横之间有无数石桥相接。桥上行人络绎,桥下乌篷船往来,无不显示着江南水乡的特色。 赵明月走过石桥,踏过石板路。 向路人询问:“请问,苏然苏老爷的府上往哪儿走?” 苏家,湘苏城大户,有着湘苏最大的染坊与绸缎庄,而且还是个书香门第,苏然的父亲曾任湘苏巡抚,他的叔父如今还是楚国朝堂上的一员。 苏然作为苏家大公子却一心从商,经营了苏家染坊与苏家绸缎庄,多年之前就已经成为湘苏城的首屈一指的富豪。 “往南染街直走最大的门户就是。” “多谢。”明月说完就要前往。 那路人叫住了她:“姑娘……” 赵明月回头。 路人询问:“姑娘去苏家是……罢了,你去吧。” 那人抱拳离开。 怎么话说到一半还不继续说了?但明月也没多问,就算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到了苏家就知道了。 南染大街是因为那里聚集很多染坊而得名,走在大街上,能看到高挂的绸缎还有一些扎染棉布,一路还能在寒风之中闻到植物染料的气息,算不上香,但也不难闻,就是新布料的味道。 苏家门户确实很大。 只是几只乌鸦落在苏家大宅的墙头,这让明月有些惊讶。没一会儿,看到从院子里伸出来高高的竹竿将乌鸦赶跑。 原本应该光耀的门楣看起来有些暗淡,在苏宅的上空也盘旋黑云。 这种云常人看不到,但阴阳师却能瞧见,与祥云对立的晦障。 晦障,乌鸦,都是不吉之召,这就是那路人方才为何欲言又止吗? 赵明月敲了苏宅的大门,年轻的护院前来开门,看到明月这样俊俏的女子态度也算友好:“姑娘有何事?” “在下请见苏老爷。” “你找我家老爷有何贵干?” 明月转念一想:“在下路过贵府,见到东南面有晦障笼罩,墙头有乌鸟驻足,猜想家中是否有人身体抱恙?” 那小厮再次打量赵明月:“姑娘是阴阳师?” “是。” “您请稍等。” 小厮将门关上,大约五六分钟之后又给她开了门将她请了进去。 在正厅见到了一位大约四十来岁的男子,身体保养得很好,即便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但眉目依旧俊朗,眼神睿智,身材壮实挺拔,身穿浅青色的衣袍,衣领与袖子有毛绒镶嵌,手上戴着翡翠戒指。 他就是苏然。 明月上前做礼:“晚辈赵明月见过苏老爷。” 苏然打量这眼前不过二十出头的姑娘,放下手中剔透的青花瓷杯,做出一个请坐的手势。 明月坐下。 有人奉茶。 是江南上好的龙井茶。 下人奉好茶,苏然才道:“我请的阴阳师不少,如同姑娘自动上门的也不少,也遇到一些以假乱真的修行者,先问姑娘占卜问卦如何收费?” 明月抱拳回礼:“我不收费。” 不收费?苏然是见过了各种行骗的,也有开始说不收费的,所以并不怎么相信她的说辞:“那你只是好心提醒苏某来的?” “并非如此,我想见一见您的小儿子。” 苏然眉头一皱:“你不是说在我家的东南方有晦障笼罩,还说家中有人身体欠安?” 明月愣了一下:“莫不是……就是您的小儿子身体有恙?” 苏然沉声道:“小儿的住处正是在东南院。” 明月微微一怔,沉声说:“可否让我见一见那个孩子?” 苏然看着明月许久,起身:“请随我来。” 苏然有三房夫人,大夫人生了四个女儿,二夫人生了两个女儿,三夫人生了两个女儿,苏然期盼着要一个儿子,终于在五年之前二夫人生下了一个男孩。 起名,苏衍之。 苏然有了儿子喜悦不在话下,但这个孩子出生之时,二夫人的院里聚集了很多乌鸦,极为不祥,即便赶走之后第二日又会有乌鸦飞入院落。 而苏衍之出生之后身体就大小病不断,而且还能看见脏东西。 人类所言的脏东西其实就是妖精或鬼魂 对儿子期盼很大的苏老爷,想方设法请人做法想要改善苏衍之的命,只是一直就没人能破解他那样的命格。 而且还有阴阳师说,苏衍之是阴鬼之命,养在家中会败坏门庭导致家道落败。 苏然起初不信。 后来随着苏衍之的长大,苏家的生意就不断衰败,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苏家看来依旧是门楣富贵,但确实一年不如一年。 苏然又问阴阳师该如何化解这样的冲突。 有阴阳师说将孩子送到别人家抚养。有的说给孩子认了养母。甚至更恶毒的有阴阳师说杀了这个孩子。 苏然哪里舍得? 他已经四十有六岁,膝下有八个女儿一个儿子,且不说这小九是个独崽儿,这孩子当真聪明无双,三岁就能认四五千个文字,记忆力超凡,现在五岁,一首诗听过一遍就能背下来。除了身体差之外,这孩子就是一个天才孩童。 父亲怎么舍得将这样的一个孩子送走或杀死? 明月听到此处不由有些伤感,上天总是给人打开了一扇窗又闭上另外一扇窗,给了超高的智商却不给强壮的体魄,以前楚子晏不就是如此吗? 这就是所谓天妒英才吧? 穿过了一道白墙拱门进入东南院,院里的佛肚竹与一丛芭蕉依旧苍翠,院内地板上画着九宫格,小孩儿玩的游戏。旁边还有一只可以前后摇晃的小木马。 苏衍之经常一个人在玩着九宫格,却一直在自言自语。 有时候,小木马上没有人但却自己晃动起来,苏衍之就会说:“你玩吧,多久都行,反正那是小孩儿玩的东西我是不爱的。” 苏然说:“他经常就这样自言自语,所以阴阳师说,他能见到我们常人见不到的东西,起初我不信,但看到那小木马没人的时候也在晃动,我心都凉了。” 赵明月淡笑,没有告诉苏然其实现在的小木马上也坐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孩子,穿着崭新的衣裳,灰白的脸,睁着漆黑空洞的眼睛,正望着他们笑着。 第三百一十章 楚子晏转世 直到他空洞黝黑的眼对上了赵明月的视线,不可置信地跟明月说:“你,你能看见我?” 明月微微一笑。 那孩子顿时一溜烟就跑了。 木马迅速摇晃起来。 苏然面色一紧望向赵明月:“姑娘说自己是阴阳师,方才可见到了什么了吗?” 明月回答:“这些流浪的孩子并不会伤人。” “所以这里真有脏东西,而且还是个孩子吗?” “苏老爷放心,这并非祸源,还是让我先见见小儿吧。” 下人从屋里出来,惊慌失措道:“老爷,小少爷不见了!” “又不见了?那还不快去别的地方找找?!” “是!” 下人们开始分头去找。 苏然说:“那孩子就喜欢乱跑,姑娘先稍等片刻。”说着苏然也去了别处寻找,想来对小儿子是十分担忧的。 赵明月留在了东南院,方才见到她就逃跑的小鬼,此刻躲在柱子后边探出小脑袋看着赵明月。 明月问他:“苏衍之经常跟你玩儿?” 他闪躲的小脑袋最终慢慢露出一半边脸点了点头:“嗯。” “你的魂魄已经开始衰弱,不能继续在人间逗留很长的时间,去冥界等着重新投胎做人吧。” 那孩子摇头:“我要在这儿等爹跟娘来接我。” “你是哪户人家的孩子?” 那孩子又摇了摇头:“爹娘带我来的湘苏,很多坏人在追我们,娘就把我放在巷子里的竹篓里,让我在那等她回来,可是我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们……” 死后在人间逗留三年以上的鬼魂,有的变成了厉鬼,有的会随着时间魂飞魄散。从这个孩子的魂魄来看他至少已经流落了两年以上。 孩子的灵魂单纯,且可能经常跟苏衍之一样单纯的孩子在一起,身上没有一丝戾气,这样下去只会魂飞魄散。 “苏衍之呢,他去了哪儿?” “我们是好朋友,朋友不能出卖朋友,我不告诉你。” 这样看来,苏衍之是自己跑出去了,分明家人管得很严呢。明月莞尔点了点头:“对,朋友不能出卖朋友,但你不想出去找苏衍之玩吗?” “我又没说衍之出去玩了你怎么知道……”小孩儿立刻捂住嘴,然后有些赌气地说,“我不能出去,到了外边我会很疼。” 是,魂魄的力量越小,能抵御光线的能力越差。 “我有办法让你不疼,还能找衍之一起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 “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娘说了,不能跟陌生人走。” 赵明月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孩子的问题,她算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你娘说的没错,小孩儿不能跟陌生人走,可你的朋友苏衍之,那个只有五岁的孩子现在一个人在外边,你就不担心他会遇到坏人吗?” “可是可是,他爹爹很快就会找到他的……” “万一找不到呢?” “我……我也出不去啊。” 明月手诀一动,手中多了一株青莲,手法再动,青莲变成了一张碧绿的荷叶。 “给你一把小雨伞撑着就不疼了。” 小鬼迟疑许久,但想到苏衍之他勇敢地走了过来,将大大的荷叶抗在了肩上就飞快地冲出门外。平时出到院子外就能感觉被光照得直疼,但有了这张荷叶,真的一点也不疼了。 “我们往后门走!”尝到甜头的小鬼扛着大荷叶飞快地跑向了后门。 明月跟在他身后。 路过了后院的花园一座亭台旁的小道,看到一个丫鬟领着一位妇人急匆匆的经过。 明月开始还担心那丫鬟会质问她的来历,但丫鬟见到她反而目光闪烁,虽然力保原来的清高的姿态,不过却一点也询问她这个外人在这里做什么。 她身后跟着一位身材偏胖的半老徐娘,那妇人手中紧紧抱着一个箱子,低着头默不作声跟在那丫鬟身后。 明月起初只是觉得自己侥幸没被盘问,只是当她们二人从她身边走过时,赵明月闻到了一股类似血腥的味道,苦涩腥甜。 这种味道通常出现在刽子手、杀人犯、或长期吃死人的人身上发出的。 但这个妇人身上除了有这个味道之外,还有真正的血腥味,似乎是来自于她手中的盒子。 明月张口叫住了她们:“二位留步。” 那丫鬟背影微微一僵,转过头来看着明月。 明月问:“请问你们是何人?” 那丫鬟忽而不屑笑了:“居然不知道我是何人,那我该反问你是何人,胆敢在苏家后院乱转?” 明月:“我是老爷新请来教小少爷的先生,正巧小少爷不见了,老爷让我们四处寻找,我不知姑娘是何人只能先问问清楚,看可否知道小少爷在哪儿。” “小少爷不见你找他娘亲二夫人去,我是三夫人房里的丫鬟,看没工夫看着小少爷。” 原来是三夫人房中的人。 明月抱拳:“我新来还认不得人,姑娘莫怪,不过这位大婶是……”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去找小少爷,吴婶,我们走。” 说完,那丫头领着吴婶就走。 扛着荷叶的小鬼问:“你是衍之的先生?” “还不算是。” “衍之很聪明,你能教得动他吗?” “……”她还能教不动一个五岁的孩子?不过如果他的智商跟楚子晏一样的话,那还真是够呛。“当然,我可是先生呢。” 那孩子呵呵笑了。 明月问他:“我叫赵明月,你叫什么?” “我……我叫高以泽。” 今日的阳光格外的好,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人一多各种生意都跟着好起来,即便今天不是逛街买东西的,但出来晒太阳的人也是满脸笑容。 所以整个湘苏城都显得和颜悦色,明月想出生在这个地方其实也不错的。 远远的看到一个穿着一件素白冬衣的孩子,即便只有五岁,小小的人儿独自走在人群之中也不慌不乱,只是街上琳琅满目的东西还是吸引了他的目光。 高以泽抬头对明月说了一句:“那个穿白衣服的就是苏衍之。” 说完扛着一大朵荷叶朝着苏衍之飞奔过去,有几下荷叶被风吹翻,高以泽停下来用手拉住荷叶的一角才继续奔跑。 “衍之!” 那穿着白衣的小人儿迅速回过头来。 明月看见了。 那个孩子长着一双透亮的眼睛,看到高以泽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立刻上前走了两步问吃惊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孩子的声音纯净稚嫩。 高以泽看向赵明月说了什么,苏衍之也看了过来,一双眼儿一眯似乎不大情愿被明月找到,可又自知逃不了所以只能认命朝着明月走了过来,很有礼数地对着她拱手行礼,才说: “高以泽说你是我爹新请来的先生?你是打算教我哪一门功课?” 她可不知道他已经学了什么功课,若是随便点一个,必然谎言就不攻自破了,诶,想想在孩子面前说谎还真有点心虚。 “如何赶跑乌鸦。” 苏衍之闻言愣了一下,微微垂下了眼睫,明了什么,他说:“你不是先生,你是阴阳师。” 孩子小时候眼睛会显得大而明亮,长大了,这双眼睛也会变得微微修长吧?鼻子高高的,嘴唇颜色有些苍白,可能是因为从小身体较弱的原因。常年被关在家中,所以肌肤很白。 虽然不是很健康的状态,但小小的模样已经有了颜值担当的雏形。 “噢?何以见得我是阴阳师?” “先生不会教人赶走乌鸦,这个季节也没有荷叶必然是你给高以泽的,而且有了荷叶高以泽还不会觉得疼了,所以你是阴阳师。”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明月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眼底慢慢冒出了一丝水汽。 敏感的苏衍之收起脸上的神色不解地看着她:“你为何这样看我?是觉得我可怜还是觉得自己可怜?” 明月吸了吸鼻子:“嗯……你的父亲告诉我你很聪慧,我想,你长大了不仅能过耳不忘一些诗词,而且还能听一遍就能吹奏歌曲。” “我对那个不大擅长。”孩子很老实地承认。 明月微微一笑:“长大了就擅长了。” “你是算命的吗?” 明月哑然失笑。 苏衍之看着她半晌:“你是个很奇怪的阴阳师,一会儿看起来想哭,一会儿又笑……” 赵明月忍住了上前抱他的冲动:“我会让你成为一个健康的孩子。” 那晚在尨豸狱看到了楚子晏的记忆,她就觉得这其中可能又什么差错,于是连夜让鬼川带她去查了楚子晏投胎的记录。 江南湘苏城,苏家九子,苏衍之。 苏衍之是个漂亮的孩子,不过跟楚子晏长得并不十分像,只是眉目之间有点他的影子,明月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境使然。 只是她与这个孩子已经是前世今生的缘分,那个说了与她共度一生的人,已经以另外一个生命体开始了新的轮回。 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站在你面前我们之间已经相差一个轮回。 不管她怎么告诉他,怎么看着他,他也永远读不懂她眼里所刻画的他的前世她的今生。 “你……你又要哭了吗?” “没有,只是见到你我很高兴。” “高兴?没人见到我会高兴,他们都说我是不祥的孩子。” 明月摇头:“你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孩子,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第三百一十一章 我的同伴,赵卿 苏衍之半信半疑,这话连娘都不曾对他说过,娘也不曾用这样热泪盈眶的眼神看他。娘说,如果知道你是个不祥的孩子,还不如不把你生下来。 听娘这么说,他心里是很难过,但他并没有生娘的气,因为他知道都是因为他,爹才会生娘的气。 苏衍之抬眼看赵明月:“但你还是要抓我回去的,对吗?” 明月又摇头:“在你爹找到你之前,不如衍之小公子带我这个外乡人游一游湘苏如何?” “我?我带你游湘苏?”聪明的孩子头一次有了窘迫的神情,“其实,我很少能出门,所以并不熟悉……不过!”他脸红了起来,“我有在地图上仔细看过湘苏的。” “那我们就一起玩吧。”明月看着他又看向高以泽。 高以泽受宠若惊。 苏衍之忽而有了新的警惕悄悄将高以泽捞到身后:“你是阴阳师,不会对高以泽怎样吧?” 他见过好几个阴阳师伤害了像高以泽这样的人。 高以泽比苏衍之高一些,从他肩头露出一张灰白的小脸,荷叶依旧架在肩膀上,也跟着看明月。 “不会。”明月笑起来双眼弯弯,她对小人儿伸出手,“我叫赵明月,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虽然不知道握手是什么礼数,但看她伸出似乎是以示友好的意思,苏衍之也伸出手跟她握了一下,然后孩子气地羞红了脸。 除了大夫给他把脉之外,赵明月是第一个肯主动跟他握手的人,别人都说他是不详的人,不跟他亲近。 明月顺势握住了他的小手,让小家伙急红了脸:“男女授受不亲……” 明月扑哧笑:“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只是个孩子,我是大人。”说完对高以泽伸出另外一只手,“嗯?” 高以泽低头看自己的手,他知道自己跟他们不是同类,所以有些不敢。 明月说:“对我来说你也是个孩子,与人类的其他孩子没有不同。” 高以泽红了眼眶,小手在衣服上抹了抹羞涩地将手放到了明月的手心里。 赵明月领着两个孩子走过了石桥,走过石板路…… 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楚子晏,你别长得太快,等我来生再来寻你,一定跟你牵手逛街,牵手散步,牵手走过很多桥很多路。 只是才走过拱桥的另一头就看到桥边站在一个黑袍的面具男,明月一下就愣住了。后夕昼怎么跟过来了?! 是知道了她来找新生的楚子晏所以跟着过来的? 周围的人类对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顶多就是多注意了一下他脸上的面具。可即便没见过他的高以泽,感受到他身上某种气息之时,顿时惊慌地躲到了赵明月的身后,怎么都不肯再往前走。 这才叫……鬼见愁! “那是谁?他是不是想来抓高以泽的。”苏衍之问道。 “不是。”明月回答了他之后低头对高以泽说,“别担心,他是姐姐认识的人。” “真……真的吗?” “不信你看着。”明月想要松开他们去证实一下自己说的话,但高以泽怎么的也不肯放手,明月只能对后夕昼说,“诶,你站在那人都不敢走过去了。” 后夕昼像是没听见似的。 “后……”直呼其名似乎也不是很妥当,明月忽而想起那次“失恋”,以为自己被楚子晏抛弃了正悲春伤秋的,就被后夕昼带到了九曲城,那时候九曲城的人还喊他“卿爷”。 后夕昼也说自己叫“赵卿”。 现在想想,他哪儿姓赵了?只是既然不姓赵,为什么又想到冒用她的姓氏。想到这个忽而觉得他没那么讨厌,于是叫他:“赵卿!” 然后对他招了招手。 虽然对她这么随意地招手不大满意,但他还是举步走了过来。 明月忽而当着那两个小鬼的面,用一个手指头戳了下他的肚子:“你看,这样他也没有生气啊。” 后夕昼:“……” 谁说他不生气? 面具后的视线垂下看向那两个小孩。 苏衍之倒是不怎么怕,仰着头盯着他看。高以泽仍旧很怕,将荷叶杆架在脖子那,双手拉着明月让她赶紧离开。 明月也一点没停留的意思就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把他叫过来就是想戳他的肚子?后夕昼略微不满跟了上去。高以泽不停地回头看,说道:“先生,他……他在跟着我们。” 明月也是有点想揍人,来做什么他倒是说,又不说话就这么跟着人算什么? “他是……来保护我们的。” 高以泽不大相信:“真的吗?” “真的啊,苏衍之出门的时候不也经常被人跟着的吗?” 这么说了之后,高以泽才信以为真。 苏衍之并不被外界干扰,小脸儿左看看右看看,忽然上前揪住了赵明月的衣袖,老气横秋地说:“先生看那。” 照明也看了过去,那是一座建在河中的塔楼,塔楼有很多窗户,每一层窗户上用不同的丝绸作为窗帘,看上去五颜六色,十分有特色。 苏衍之说:“那是湘苏的绫罗塔,上边有湘苏所有丝绸的品种,每新增一个都会重新挂上去一个。” 明月看他格外认真地解说,想必还当真担起了带她由湘苏的责任,她心中颇为赞赏,赞叹了那塔楼之后说:“原来那就是你们湘苏的地标性建筑啊。” “嗯!”五岁的孩子慎重点头。 又开始讲起湘苏五彩河的典故…… 明月很捧场,高以泽赞叹不已,这让苏衍之有些神气起来,面容上也多了一丝笑意,话也渐渐多了,虽然言行举止依旧不失彬彬小公子的礼节,只是那背起手的小模样让明月眼中露出宠爱的神色。 看了几个景点之后,进入了美食区,扛着荷叶的高以泽的脚像被黏住了,站在一家热气腾腾的蒸笼面前就动不了。 “那个叫……”望了那个东西半晌也不知道叫什么名,“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不过高以泽看起来很想吃。” “你呢?肚子饿不饿。” 苏衍之想了一会儿摇头,他没有钱。 明月还能不知他的心思? “今天你请我看了湘苏的美景,我请你们吃好的,当是给你的谢礼。” “不过是小事,不必客气。”孩子很有礼。 明月笑:“你再客气可就是却之不恭了。” 苏衍之小脸蛋一红:“那多谢。” 摊子上卖的是芋头糕,一层白色的米糕里夹着一层紫色的芋头,上边还撒着白色的芝麻。 卖芋头的大妈一边用纸袋给她装芋头糕,一边看着苏衍之笑着说:“这孩子长得真俊,长大了不知道要迷多少姑娘家的心呢,你这当娘的可得看好些。” 被认为是这么一个漂亮孩子的妈妈是件小虚荣的事情,就是……明月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终于明白那日去买鞋,为什么空音雪听到那老板娘说她是他娘会那么生气。 这小家伙前世可是她的情人啊,如今被说成是她的娃。 情何以堪? 明月笑着接过糕点:“衍之,大娘夸你好看呢。” 苏衍之小脸今天都已经不知道红了多少回,上前对大娘拱手道谢:“多谢大娘美赞。” 那大娘看孩子又漂亮有懂礼貌,从一旁抓了一把水煮花生给他:“乖,拿去吃吧。” 苏衍之下意识看向了明月。 明月道:“大娘这是喜欢你呢,可以收下。” 大娘喜欢他?真的吗! “多谢。”苏衍之又道谢,大娘又乐呵着给了他两个核桃。 苏衍之小手拿不下,想分给一旁的高以泽,想起了别人看不见高以泽又只能作罢,跟着明月走了好一会儿,说:“我要怎么分给高以泽?” “那平时你怎么给他的?” “点一炷香。” 明月笑:“你现在就可以给他。” 苏衍之将花生跟核桃给了高以泽,高以泽拿着大核桃就要往嘴里咬。苏衍之上前阻止:“这个不能咬着吃,不然牙齿都得磕坏了,花生可以。” 高以泽摸了摸沾了口水的核桃咯咯笑,把核桃跟花生收入了袖子里,目光立刻投向赵明月手上的芋头糕:“我娘以前也给我买过这个!” 明月将芋头糕给了他:“嗯,吃吧。” 再将一个给了苏衍之。 苏衍之拿了之后问:“你不吃吗?” “我不饿。” “那你吃这个,当零嘴也可以。”他将剩下的花生核桃都伸给明月,看着明月的眼睛亮亮的,明月莞尔,从他手里抽了两颗花生。 “盛情难却,我就吃两颗吧。” “都给你。” “不用,再说说湘苏的美食吧,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店?” “我听爹说过,庆丰楼的酒菜最是好……”兴致勃勃的脸顿时暗淡下来。 明月转头一看,庆丰楼是去不了,因为苏然与几个护院就站在不远处,苏衍之不动声色悄悄地将芋头糕塞回纸袋放入了袖子里,才上前对父亲行礼。 “爹。” 苏然沉重脸没当街骂人,不过沉声说道:“把人带回去,锁房里,没我的命令不许给他开门!” 苏衍之被拎上了马车,高以泽扛着荷叶捧着芋头糕风一样追着他。 苏然才上前跟明月说道:“姑娘既然没见过小儿如何能找到他?” “纯属偶遇。” 苏然狐疑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投向了她身后:“那这位是?” 后夕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明月忍住踩他脚的冲动,说道:“我的同伴,赵卿。” 第三百一十二章 苏家筵席 说后夕昼是她同伴明月开始是拒绝的,但这个时候除了这么说之外也没别的,不过很快她就想到了一个好的办法,对后夕昼说:“你不是要去办事吗?快走吧。” 赶人的意图很明显。 但后夕昼很平静的说:“我的事情已经办完,就剩你了。” 她说谎的时候还跟他眨眼睛,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吧? 明月只是笑看着苏然。 苏然打量了他们一眼说道:“既然是明月姑娘的同伴就一同前往吧。” 其实他是可以拒绝的! 当然最后只能将后夕昼一道领进了苏宅。 苏然面上也没见起多少怒意,但也没有笑容,这么说起来,从见他到现在明月还没见他笑过,他问明月:“姑娘既然见过犬子,可瞧出什么来?” “苏老爷觉得阴阳师奇怪吗?” 答非所问,苏然微微拧眉看着明月不语。 明月又说:“我们阴阳师能看见所谓的脏东西,能见祥瑞也能见祸云,这样你可觉得我们不详?” “并不觉得,只要是真本事这又算什么。” “那么,您的小儿子很正常,他只不过能看见一些常人不见的东西。” 对于儿子能看见脏东西苏然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只是这一连窜的加在一起就显得格外不详。 “那些乌鸦又作何解释?” “乌鸦喜食腐肉,它们所落在的地方往往有死亡,所以被人喻为不祥之鸟。不过这些似乎与苏衍之似乎没什么关系。” “你说没关系?他出生那日引来无数乌鸦,而且自打他出生之后,我们苏家的生意就没有顺利的。” 明月看着苏然须臾:“斗胆问一句,苏老爷多久没笑过了?” 苏然被这么一问猛然惊呆,这么回想起来他确实很久没有开怀过,最近几年脾气更是大不如前,不觉声音也沉了一些:“你是说,这些不怪小儿是怪我?” “这事说不上是怪谁,只不过你是一家之长,不管是家人还是生意都是以你马首是瞻,若是你被舆论或其他影响之后,底下的人也会感应道。所谓家和万事兴,不如这样吧,今晚让我参加一次你们的家宴如何?” 这提议让苏然又意外,见过那么多阴阳师,还是第一次又阴阳师说不收费,然后要参加他们的家宴。 是有什么目的吗? 苏然精明的目光打量着神色淡然的明月。 既然不一样,那就信她一回又如何? “好。” 苏然是个行动派,答应了之后就开始张罗晚宴的事情,并且立刻派出车马去请嫁在附近的女儿回来。下午就陆续有女儿女婿带着外孙外孙女回来。 一进门就先去给苏然请安,然后一个两个都很茫然,不知道突然将他们叫回来做什么。 苏然的大夫人徐氏已经四十有余,风姿犹存,只是偶尔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沾染了些许无奈,看来也不是爱笑的人,即便孩子外孙给她请安,她脸上虽笑着,但笑容却没到达眼睛。 明月特意点名要了一个丫鬟跟着她,为的就是认识苏家的女人。 那丫鬟叫春玲。 春玲:“大夫人的所生的大小姐二小姐与三小姐都已经出嫁,平日除了跟四小姐说说话之外,每日大多时间都在拜佛念经。” 毕竟是正室,就算生了四个女儿没能生出一个儿子,但地位在那。所以,她也就仰仗着这正室的地位保有那份骄傲。 三夫人苗氏,今年三十六,但保养得格外的好,看起来还像二十多,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但依旧丰臀细腰,双颊饱满,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十分艳丽婀娜。 春玲又道:“原本老爷把生儿子的希望寄托在三夫人身上,刚进府那几年备受老爷宠爱,但三夫人怀第三胎的时候不小心落了产,结果怎么也怀不上,倒是二夫人怀上了小少爷,所以老爷就更疼二夫人了。” 二夫人李氏,比三夫人还小两岁,可看上去格外比三夫人苍老许多,虽然因为家宴已经打扮过,但还是掩饰不了她的沧桑。 而且,二夫人是用马车从外头接进来的,也就是说,二夫人并没住在苏宅。 见到李氏春玲的声音也有些同情:“原本母凭子贵,二夫人成了老爷的心头肉,但因为小少爷是个不详……我是说,与其他孩子有些不一样,寻了无数方法也没能调整过来,老爷就觉得二夫人在怀孩子的时候不注意,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这苏然看上去还挺睿智的,怎么居然有这么迂腐偏激的想法?不过,估计也是因为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所以不知不觉就迁怒了。 春玲继续说:“后来,老爷就让二夫人去了城外的仁和庵为小少爷祈福,一曲就是快三年了。” 二夫人的两个女儿大的也就十二三,小的十岁左右,见到母亲飞快地跑过来。 “娘!” 两个孩子刚想去跟母亲拥抱,然后看到苏然又立刻怯懦地躲了回去。 二夫人看着两个女儿眼中并没有太多波动,只是轻声说:“与我一道跟你爹问安吧。” 晚宴。 赵明月与后夕昼坐在宾客座上,苏然坐在主座上。 苏然介绍:“这位是我新请来的阴阳师,赵姑娘,这是她的同伴赵公子……” 坐上的人一听见是阴阳师都看了过来,而后又兴趣缺缺不再搭理,家里的气氛一直处在低压状态。 倒是三夫人说了:“阴阳师?可真是一个年轻的阴阳师啊,大姐,比咱们家大小姐年纪还小呢。” 大夫人一句话也没说,对于如今最受宠的“小三”她还能应和不成? 三夫人翘着兰花指拨弄了下头上的金簪:“以前也来过不少骗吃骗喝骗钱的,现在这两个……” 明月的目光淡淡落在三夫人的身上。 她认得出来,方才随着三夫人一道前来的便是今日她在后院遇见的丫鬟。 明月不动声色只是与苏然说道:“既然是家宴,何不将小少爷也请出来一起用餐呢?” 大伙儿立刻面色一变,三夫人的两个女儿年纪不大,立刻惊呼:“我不要跟衍之坐在一起,我害怕!” “放肆!”苏然大喝,那孩子泫然欲泣,却不敢再吭声。 三夫人立刻说道:“你这丫头怎么可以怕弟弟!老爷,都是我没教好,孩子还太小,老说梦见乌鸦啄她的眼睛……” 说完立刻用手帕捂嘴:“该死,妾身说错话了,甘愿受罚。” 苏然沉着脸说道:“去把小少爷请过来。” 苏衍之知道母亲在飞快地跑过来,快到门口的时候连忙放慢脚步,还没进门目光先找了母亲,见到了目光瞬间一亮,但跨入门槛之后反而拘谨了,先上前与苏然行礼。 “衍之给爹爹请安。” 家里管得严,孩子懂事,让明月觉得苏衍之有些可怜。忽而想,以前楚子晏小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或许,生在皇室的他比这个孩子更可怜。 苏然沉声嗯了一声:“去给你娘请安。” 苏衍之有些拘谨地走到母亲的身旁,拱起小小的手,弯下小小的身子:“孩儿给娘请安。” 二夫人去仁和庵已经三年,那就是说他与母亲其实早早就分开了的,但小小敏感的小人儿在母亲面前显出了陌生、谨慎还有小心翼翼的喜欢。 可那母亲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没继续下文。 苏衍之慢慢放下手,怯生生抬起那双清澈的眼睛,母亲却已经转身面朝桌面不再看他…… 后夕昼侧过头看,赵明月望着苏衍之眼眶有些许水汽,眉头忽而一皱。 那天她丢下他与风凛苑率先离开尨豸狱,那晚鬼川就来跟他禀告“确实如王所言,小城主当真让属下带她去查了楚子晏的转世簿”。 也不知道为何他就跟来了。 其实不来也许更好,看她透过那孩子的眼睛去寻找楚子晏的模样,那么可怜兮兮的。其实跟过来是对的,看她对那孩子微笑的模样一样那么可怜兮兮的。 看她可怜,总会提醒自己有多可恶,这样的提醒很好。 越看着这个人类越觉得自己离她越远,这种感觉有点恐慌,所以他总是情不自禁地跟来,担心就此别过。 这种恐慌又挺好的,越来越远就表示她终于能从他身边挣脱了,而他也该认清,即便她只是个只有几十年寿命的人类,终归他要不起这个人类。 他配不上被她记挂至今。 即便是团圆饭,除了几个不懂事的外孙外孙女偶尔吵闹,然后被其父母责骂之外,一家人没什么交流,苏然问什么就答什么。 一直都是这样,但自从赵明月问过他多久没有笑过了之后,他终于察觉到他的家人存在着问题。 以前都觉得是孩子招来的不祥笼罩,如今才幡然醒悟,似乎不仅如此。 晚宴过后。 夫人们女儿们再一一拜别,没有茶余饭后出嫁了的立刻回家,没嫁的立刻回房,剩下的只有收拾餐桌的下人。 苏然站在廊檐下,寒风吹拂他两鬓的白发,他叹了口气问明月:“姑娘也参加了我苏家的晚宴,可有什么对策?” 赵明月回答:“有。”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七日禁行令 苏然转头看向明月:“是什么?” 明月道:“什么对策我暂且不说,只恳请苏老爷从明日起安排好所需,然后进行七日封府,七日之内不得任何人外出也不得任何人进入。” “可这快过年了正是办年货……”看到明月的眼神苏然忏愧轻哼,“若是能救我儿,我宁愿从此不过年!”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不过年他还能跳过去? “这还有好些日子才过年呢,年货是耽误不得您的,不过就是,门禁的事情苏老爷知道就好,其他人就暂时别说了吧。” 苏然不知道该不该对照明也抱以希望,但他所谓与命运对抗的五年已经走到了慌不择路的地步,除了寄托似乎已经没有他法,而且赵明月似乎是有些不同的。 即便有可能是自我安慰,他也曾认为有些阴阳师是不同的,但结果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已经给二位安排了落院,春玲,带客人到厢房。” “是。” 春玲将明月与后夕昼带到厢房之后离开。 后夕昼一整天下来也不说几句话,这让明月有点纳闷,眼下他也什么都没问,转身就进入他自己的房间。 “喂……”明月忍不住叫住他。 后夕昼停下脚步转过头,还是不说话。 你说他不说话就别来吧,非要跟过来然后装神秘这不就是吊人胃口吗! “你到底干吗来了?” “休息吧。“ 装什么酷啊?明月瞪他一眼,问:“你也知道我为什么来对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苏衍之之后明月心里平静了许多,或许就像蒙律当日所言,知道李秀秀的来生会过得安心,也安心了很多。 后夕昼:“既然你也看到了他,就好好开始自己新的生活吧,死亡对人类而言有时候只是新的开始。” 又是这样的话。 即便知道了苏衍之就是楚子晏的新生,但楚子晏的那一生对她而言才是绝无仅有的,苏衍之…… 明月说:“你以前问过我下辈子想成为怎样的人,这一点你可以成全我对吧?” 以前她不是拒绝回答的吗? 明月朝他走了过来:“要是我死了,你就把我放在离苏衍之最近的地方好了。” 后夕昼拧起眉头看了她半晌:“那句话的时效性已经过了。” “你能靠谱点吗!” 回应她的只有他的关门声。 赵明月一怒之下一脚踹他的门:“你是不是跟……” 人家根本没锁门,她一脚把他房门踹开了。 尴尬吧? 尴尬。 但都这样了,尴尬到底,她跨步进了他房间,继续没说完的话:“是不是跟来气我的?你一日理万机的王不挤兑我你活不下去嘛啊?” “嗯。” 真的是……他还真敢回答,明月冷笑两声:“我明天说你有事,你就走吧。” “不。” “嘿,就算你不忙,你就放心让你的犀岚小主独守空房啊?” 后夕昼看过来,但没回应她的冷嘲热讽:“我说过……” “别又来什么不是我想的那样,你不必……” “尨豸狱的魂石不适合做蒙律的武器。” “跟我解释……啊?”原来他想说的不是这个啊,明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一味的瞎想什么,丢人!“咳,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知道有一种石头,就离湘苏不远。” “所以你来是打算带我去找石头?” “不然你以为我喜欢跟着你?” “……”谁那么以为过了?好吧,他分明就是个跟踪狂好吗!“既然这样你明天就去拿矿石好了。” 就这么想要赶他走?后夕昼不冷不热道:“既然城主不想要,告辞。” 说罢他还真就起身要走。 明月连忙抓住他的衣袖:“你告辞去哪儿?!” 后夕昼低头看她紧攥他衣袖的手:“本王日理万机,还有一个不能让独守空房的犀岚小主,当然是告辞回酆宫。” 这话……分明该生气或是巴结的,但明月看他如此斤斤计较的模样,反而噗嗤笑了出来。 后夕昼一愣。 明月没好气道:“你这样真的很别扭好吗?跟楚子晏一个德……” 行。 没说完她有些尴尬,放开了他的衣袖摸了摸鼻子:“我是说,我想要那矿石,你要是一定要走的话,请先将地址告诉我。” “……我不走。” 明月抬头看他,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不由自主有些闷着乐,也有些不大自在,想说什么又觉得不该说,摸了摸脖子:“……谢谢。” “……” 室内一时的沉默,她都说谢谢了,好歹他也说不用谢吧……唉,为什么要跟他道谢呢! “那,你休息吧!” 明月转身走了出去,后夕昼跟上她,明月嘴角弯起笑意,送什么送啊,多矫情,她跨出门槛回头就说:“不用送……” 可看到的是人家关上的门。 送个鬼啊! 人家是来关门的! 你大爷的不是有法术吗,还专门来关什么门啊,明月懊恼不已,她到底从哪儿冒出那么多的想当然?赵明月简直要捶胸顿足。 脑补加自我感觉良好真的是病,而这种病跟随她多年,或者说,这简直就是先天的啊! 苏宅的门禁正式开始,不许任何人进出苏宅。 第一天大伙儿议论纷纷,但除了执行没有别的办法,不过很快就传出了赵明月装神弄鬼的谣言,没本事想赖在苏家骗吃骗喝。 扛着荷叶吭哧跑回来的高以泽说道:“先生,是……是是三夫人的丫鬟艳儿传的谣言,说,说你是骗人的神棍。” 艳儿,就是昨日她在后院碰见的那个丫鬟,三夫人身边的红人。 一大家子包括家丁上下七八十口人,也算人多嘴杂地将赵明月说成了骗子神棍,甚至还有人说,好像在北方是有这么一群人,专门骗吃住的。 这话当然也传到了苏然的耳朵里,苏然远远地看着正在跟苏衍之玩九宫图的赵明月。 身边的贴身随从问道:“老爷,这赵明月当真可信吗?这些传言都漫天飞了,但她耳根子真厚,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还跟小少爷玩儿呢。” 苏然看着苏衍之看到明月玩砸了咯咯笑的模样,眼中的质疑慢慢消失。 “不就是七日吗?就算骗吃住,七天苏某人还经得起。” “但是……” “万一真灵了呢?”苏然看向随从。 随从闻言点头说道:“是,我会命人加强看守,不让任何人进出。” 高以泽在一旁急得跳脚:“先生,我说,他们说你坏话你不介意吗?” “没有自信的人才说别人坏话,懂吗?” “……”不懂,高以泽不懂,不过他们看起来玩得很开心,“我也要玩!” 苏衍之把瓦片给他:“给你玩,轮到你。” “你们都玩到七了!”高以泽不悦。 苏衍之抿嘴笑:“那你也从七开始玩好了。” 高以泽立刻高兴了。 明夜不大高兴……她才到四而已好吗!这什么古代游戏,拿个破瓦片单脚跳着踢中相应的格子,谁先能从一玩到九就算赢。 “啊,先生你踩线了!”高以泽眼尖的发现立刻指出来。 明月不着痕迹把脚挪了进去:“我没踩线啊。” 苏衍之跑过来看,确实没见到踩线的地方抬头问她:“先生是不是挪脚了?” “怎么可能?” 高以泽扑过去指着那条线:“刚刚你的脚就是踩到这儿了,我说了你就挪进去的。” 苏衍之拧眉看她:“是不是这样?” 明月坚决地耍赖:“没有,不信你们问赵卿大叔!” 两个孩子看向了坐在一旁一早上都在看他们玩,却一句话都不吭的后夕昼。 大叔……是,按年龄算,他比她年长了不止一百轮。 后夕昼低声说:“她踩线了,我看见了。” 赵明月:“……” “听见没有,我没撒谎,先生耍赖要退一步!” 苏衍之看着她摇了摇头,一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表情。 “诶,你们就不能让我一下?你们都到七了我还退就三了好嘛……好,我退,我退。”明月被轰了下来。 走到后夕昼身旁,狠狠地踢了他的脚:“还指望你什么!” 后夕昼不冷不热地说:“我这大叔可不能跟孩子撒谎。” 明月慢慢看过来:“……孩子不叫你大叔叫什么?”没让他们叫他大爷已经给足面子了。 “那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鬼头老祖也不为过……” 后夕昼看向那两个孩子:“你们这位先生方才还踩了一次线,应该再降她一步。” “……” 后夕昼,你会不会太计较了些?! 闭门的第三日。 三夫人头上绑着一条护额来寻赵明月,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明月师父,我知你在做法,不过我这身子实在太弱了,你就让我出去看个大夫,或是让大夫进来给我看个病吧。” 明月上前将她请入坐席:“昨日小少爷身体不适,家中的郎中治得挺好的,三夫人没让周郎中看看吗?” “他看不了我这病,我这是……女人家的病。” 明月微微一笑:“那正巧,我对医理稍有研究,不如我给三夫人把把脉。”说完伸手要去触碰她的脉搏。 三夫人立刻拍了一下桌子:“赵明月,你别太过分了!” 明月不解道:“三夫人为何如此说?” 三夫人眯起眼:“凭你这样的神棍也能给本夫人把脉?告诉你,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出门,否则后果要你好看!” 明月望着她淡淡一笑:“禁令是苏老爷下的,三夫人为何要我好看?” 第三百一十四章 乌鸦索命之夜 三夫人当然是在苏然那里投诉无门,所以才来找赵明月,她知道肯定是她的主意,还以为她会弄出什么阴阳术,结果她只是将所有人关在这个地方。 “我身子要是出个什么意外,你担当得起吗?!” 明月:“所以说夫人让我看看不就好了!” “你休想用你这个低贱的手来碰我!” “真奇怪,不就是在家里呆上七天,怎么就三夫人身体各种不适啦?难道夫人身上还有什么隐疾不成?” “你……” 三夫人这种先装可怜后恐吓的办法在明月这边当然是行不通的,落败而回。 艳儿问:“夫人,现在该如何是好?不如让吴婶将东西丢进来?” “分明赵明月已经怀疑了什么,这样做风险太大,你立刻飞鸽传书给我爹,就说我重疾,让他接我出去。” “是!” 苏然这次做得很绝,是铁了心的咬牙顶过这七天。 即便三夫人再闹他也不心软,三夫人的家人来了他还一样不让进,哪怕是得罪了任何人,这七天之内谁也不让进出。 三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没能出去。 第四天半夜,乌鸦叫得让人心寒,赵明月已经说过,即便乌鸦聚集得再多,也无需驱赶,所以这一夜几乎没人能入眠。 因为没人驱赶,乌鸦又往院子深处飞来,没落在东南院而是东院三夫人的屋顶,正宿正宿“啊——啊——啊——”的叫个不停。 三夫人的丫鬟艳儿已经不止一次叫护院:“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快把这些乌鸦赶走?!三夫人身体不好,如今这乌鸦吵得让她如何休息?” 护院不敢理会,老爷已经下了命令不许赶乌鸦。 而且,令人吃惊的是,那些据说是小少爷招来的乌鸦,居然大多都落在三夫人的屋顶,这……这实在太过诡异了。 乌鸦越聚越多。 三夫人已经扛不住,让艳儿去求赵明月赶走乌鸦。 艳儿不停地拍门,声音里充满了恐慌:“赵明月……明月师父,请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家夫人吧!” 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艳儿噗通跪下来:“艳儿给你磕头了,请你将那些乌鸦赶走吧!” 依旧没人回应。 头顶还有乌鸦飞来飞去,艳儿惊慌得颤抖得厉害:“明月师父……”拍门声也来越急,“开门啊!” 哀求了好久也没动静,她只能先回东院,生怕三夫人出事。 可一回头,就看到另一间厢房外站着一个黑影,夜幕之下一张铁灰的面具吓得她尖叫翻到在地:“救命啊,不是我不是我……” 后夕昼讽刺地冷哼。 艳儿才认出他是赵明月的朋友,立刻爬过来跪求道:“公子,师父请你救救我家三夫人,求你……” “自作孽不可活。”后夕昼只说了一声。 艳儿还要爬过来抓住他的腿,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艳儿震开。艳儿这才知道,赵明月与这个蒙面人定然不是普通的阴阳师,哭着求着:“公子,请你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夫人……” 吵,烦。 赵明月根本就不在房里。 后夕昼也离开了院子,黑色的身影落在了东南院的墙头。 东南院苏衍之的房间里灯光亮着,在乌鸦哀戚连天的叫声之声,传来赵明月舒缓轻柔的歌声: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 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 会不会知足其实才是永久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 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 如果你快乐再不是为我 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永久 当一阵风吹来风筝飞上天空 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 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 才发现笑着哭最痛 那天你和我那个山丘 那样的唱着那一年的歌 那样的回忆那么足够 足够我天天都品尝着寂寞 当一阵风吹来风筝飞上天空 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 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 明月唱完之后,看着苏衍之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她稍微动了一下身子,苏衍之以为她要走,从被子下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 她回头看他依旧闭着眼睛,但她知道他根本就睡不着。 刚才她问他,害怕吗? 他没说害怕,说,把被子蒙过头就好了,打雷的时候也这样,声音就会小很多,而且也看不到闪电。 随着乌鸦越来越多,孩子的脸满是惊慌,他问明月:“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吗?今天会这么多,是因为我做了不好的事吗?” 明月说:“不是因为你。” “可是三娘还是姐姐们说是我,是因为我惹来不祥鸟,才让我娘被赶出家门,才让爹不喜欢我的对吗……” 明月低头去亲吻他的额头,满眼的心疼:“不对,你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不是不祥的孩子。” 苏衍之虽然被感动,但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他太难走出心中阴影了。 “我说过我是你的先生,教你抓乌鸦的,从明天开始就不会再有乌鸦了,你要相信我。” “真的吗?” “我赵明月……从不骗你。”说完她眼眶一热,笑着说,“别怕,我会守护你……”说完眼泪几乎冒出了眼眶。 ……“我会变得更强,然后,我来守护你。” ……“不管去到哪里,子晏,我守护着你。” ……“当时我什么都不想,只知道绝对不能让人从我眼皮底下将你带走,谁也不能,若护不了你,我宁愿跟你一起魂飞魄散。” 她食言了,答应过他的事她一直都没做到。 苏衍之静静看着她,孩子的眼睛很敏锐,目光也跟着她难过起来。 “为何先生见到我,总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因为……” 她跟楚子晏说过很多次喜欢。 ……我,我第一次表白太紧张了但是,我喜欢你,真的,是喜欢你…… ……福祸不计,遇见你是一种幸福。楚子晏,我是真的喜欢你。 ……楚子晏,如果要失去你才能得到其他人,我愿意谁也不要……虽然觉得你这样很不可理喻,可是我就是这么喜欢你。 ……你心里除了自己谁都没有,你根本没有真心,你这个自私鬼根本就不配被我喜欢,从现在开始我讨厌你……讨厌你。 说了很多的喜欢,可诀别的最后一句,是讨厌。 说了讨厌他,彻底地与他对着干,然后将他送入万劫不复。 他为她挡下的那一剑,他在她怀里死去的那一刻……令她终生愧疚与遗憾。 今天终于可以有机会抹掉最后一句的讨厌。 跟他说。 “因为……我喜欢你。” 可对面相逢不相识,即便是楚子晏的转生,但他终究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了。 苏衍之这几日身体都不大舒服,可此刻小脸蛋却粉红起来,羞涩的笑着。 “别人都不喜欢我,爹跟娘……也不大喜欢,先生为何喜欢?” “嗯……因为知道你与众不同,虽然现在大家都还不是那么喜欢你,但你却依旧长成善良、聪明又漂亮的孩子,所以你在我眼中是最好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这样。”明月坐在床边曲着手肘撑在他的床畔,“所以,睡吧。” “好……”苏衍之望着明月如同星辰的一样的眼睛,有些舍不得闭上眼,可又很想听她的话,所以闭上了眼睛,眼睫微动着。 外头的乌鸦越聚越多,苏衍之紧紧地闭着眼睛,浑身紧绷着。 他其实很害怕。 即便出生在名门世家,因为认定乌鸦是他招来的不祥,所以曾经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他都是一个人顶过来的。 他不害怕看到的那些鬼魂,因为这样的夜里,偶尔陪伴他的是那些被人视为脏东西的人。 明月伸手轻轻捂住了他的耳朵。 “苏衍之,我给你唱个歌儿吧……那天你和我那个山丘,那样的唱着那一年的歌,那样的回忆那么足够,足够我天天都品尝着寂寞。当一阵风吹来风筝飞上天空,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 苏衍之的眼睛轻轻闭着,不再拧着眉头,不再睫毛眨动。 赵明月以为他睡着了,手微微挪动。 苏衍之小手忽而拉住了她的手,轻声说:“我也很喜欢明月先生。” 赵明月顿时热泪盈眶:“啊,我知道。” 黎明破晓前。 乌鸦聚集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比苏衍之刚出生那天的数量还要多得多。 三夫人房里的丫鬟起初还拿着扫帚或竹竿驱赶乌鸦,但到最后根本就压制不住,因为数量太多叫声太过凄厉,两个丫鬟已经逃了出去。 剩下的只有艳儿还在不停地驱赶着乌鸦,但她已经筋疲力尽,原本还是叫骂,如今连抬起胳膊的力量都没有。 房里的三夫人的从叫骂到求救,再到叫骂…… 声音从愤怒到惊恐再到歇斯底里。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叫着说道:“你们这些孽畜,该死的乌鸦,该找的根本就不是我!这苏宅里不祥的人是苏衍之,是苏衍之!!!” 说完疯了一样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我只是想要个儿子有什么错!跟你们拼了!” 墙头、瓦上、树梢上的乌鸦都看个过去,提溜的眼睛在黎明之前发出幽光。看到三夫人跑出来的那一刻,振翅朝她飞了过去,黑压压密密麻麻落在三夫人的身上。 三夫人尖叫一声:“我的眼睛!” 第三百一十五章 胸怀鬼胎之谜 一道金色的符篆飞来,字符上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东院,乌鸦见到这样的光芒立刻飞散,啊啊啊的叫声逐渐剥离了苏宅的上空。 倒在一旁的艳儿看着乌鸦剥离之后的三夫人,咬着唇发出惊叫:“啊——” 三夫人的脸上血肉模糊,两只眼睛已经被乌鸦啄走,不断地流出鲜血,她嘴里还念着:“我要生个儿子,我要生个儿子……” 她敞开的衣领,在胸部的上方,展开的皮肉里出现一张紫黑色的胎儿的面孔。 面容已经成出行,脸皱皱的,眼睛凸出漆黑,嘴大大无声的开合着,像在等待哺食的鸟,院子里充满了腐臭与血腥的味道。 随后进来的苏然看到这样的情景倒抽一口气:“苗氏!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在自己身上养了什么东西?!” 三夫人看不见,但听得到苏然的声音忽而爬了过来,身前的孩子依旧发出咯……咯……的叫声,嘴巴张得越来越大,像是饿极了。 “老爷,妾身要给你生个儿子啊……你不是最喜欢儿子了吗,我给你生儿子,只要苏衍之死了,我就能给你生个儿子啦!” 她的血拖了一路。 苏然惊愕不已,不知道是心痛还是愤怒,他颤声说道:“居然……是你!” 然后回头问赵明月:“我们家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吗?!” 明夜看着三夫人须臾,望向苏然,再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大夫人,还有几个被关在房里不让出来的女孩子们,包括那个只有五岁却背负命运的苏衍之。 她摇头:“你们家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你,苏老爷。” 苏然错愕:“……为何是我!” “若不是你重男轻女,这家中的女子就不会如此不幸,看看你最宠爱的三夫人如今是什么模样?看你身后这个跟你同甘共苦的妻子又有多久没笑过?还有为你生下三个儿女的二夫人,如今又在何处?” “都说女人生一次孩子就是去一趟鬼门关,这么算来你的三位夫人为你生死多少次了?你有九个孩子,本该在你膝下承欢,可见到父亲却没一个抬得起头来,这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 苏然说不出话来,胸口一口闷气,本该向苗氏撒的,但此刻居然觉得胸闷至极。 三夫人忽而笑道:“老爷,你别停她的,等苏衍之死了,我生了儿子再把老大也赶出去,以后就只有我跟儿子伺候你……哈哈哈哈……” 虽然三夫人是可怜,但更可恶。 明月冷声说道:“你身上的孩子不可能养活!” “胡说!”三夫人双手护住胸前那张婴儿的脸,“只要,只要苏衍之死了,他就能活,就活了!” “所以你们到底杀了多少个孩子?!”明月怒斥。 “我没有杀孩子,没有杀……” “可你喂它吃的都是成型的胎儿,那些都会长成孩子他们也是人。” “不是!那些不过是妓女的野种,是一些不该生孩子的人偏偏怀上的,她们打掉丢了的也是丢了,还不如拿来喂我将来的儿子呢!” 这世上总有人会将一条黑道走到底,总有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己沉沦。 明月看向了艳儿。 艳儿惊恐地立刻不断磕头:“不关我的事啊,是吴婶出的主意,跟青楼的老鸨说买胎儿,不要给那些女子避孕,但孩子要成型才能拿下,很耽误青楼的生意,而且等孩子成型再拿很容易就……就……” “那个时候拿走孩子,以你们现在的医术很容易导致母亲死亡对吧?” 艳儿已经被乌鸦与三夫人的模样吓得只剩半条命,此时的明月在她眼里就如同神灵一般的存在,随时能拿捏她的性命。 “……是,而且很容易就影响青楼的声音,所以老鸨就不愿意长久这么干,吴婶是个女医,专攻妇科,也帮接生,所以……有时候没办法就只能拿掉那些孕妇的孩子……” 明月闭了闭眼,这些人真的令人发指。 “胸口那孽障是用苏衍之生下后的胎盘种下的对吗?” 艳儿不敢回答看向苏然。 苏然倒抽一抽口气:“你……你说什么?” 明月冷声道:“影婴,是鬼婴的一种。以死婴与苏衍之的胎盘种入体内,占用苏衍之的生辰八字与命格,苏衍之越弱,鬼婴则越强,若是本体死了,作为影子的鬼婴就会孕育而生,你们是打算这么做吗?” 来了这么多阴阳师都不知道,没想到赵明月居然一下就能追根到底,艳儿连忙磕头,额头都流了血。 “我不想杀人的,我只想让我家小姐能怀上儿子,能被老爷疼爱一辈子……” “愚蠢!”无知的人啊,明月声音冰冷至极,“鬼婴一旦出现,要搭上可能是整个湘苏全城的人命。” 艳儿愕然。 全场鸦雀无声。 三夫人却低低笑了,在寒冬的清晨显得哀怨又诡异。 她的鲜血流到最后变成了黑色。 天亮了。 曙光照耀下,她胸前的那只鬼婴在慢慢的枯萎。 三夫人歇斯底里地喊:“那又如何?要是不能生孩子,不能生下一个儿子,用一个城来陪葬又有何不妥?哈哈哈哈……” “你疯了,你这个女人真的疯了!” “那也是被你逼疯的!”三夫人喊,“嫁给你的女人都为了要生个儿子,疯了……” 说着她忽而扑向了苏然。 苏然拧眉后退一步。 一道阳光从东院的墙头上照耀下来,这个院子是苏家风水最好的,是第一时间接受到阳光照耀的院落。 只是,这一道阳光如同天的审判,照耀在了三夫身上。 她的皮肤瞬间被灼烧发黑,龟裂,接着化作了无数灰烬飞散。 苏然惊愕万分,但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住这个女人的手。 只是在他的手碰触的刹那,她的手化成了灰从他指缝间溜走。 清晨的高空之中,隐约有婴儿的啼哭,一声一声呱呱飞走。 苏然望着灰烬飞散的晨光,一下苍老了数岁,他低声道:“是我……错了吗?” 明月无奈:“我们该感谢苏衍之的命格与常人不同,若是个普通的孩子早就被鬼婴吞噬……” “……”苏然望着天空,眼角的周围有些许的泪光。 艳儿与吴婶终被官府带走。 朗朗乾坤寒风萧瑟,苏宅的墙头再也没有乌鸦停留,是前所未有的安宁,也是前所未有的死寂。 苏然还是给三夫人发了丧,没有仪式,但却给了她一个牌位。 然后,去城外的仁和庵将二夫人李氏接回了苏宅。 明月给的七日门禁,其实只是一个大概的期限,鬼婴的喂养间隔时间不会超过七天,所以明月给了一个最大值,但第四日三夫人就原形毕露。 如今两日过去,即便依旧沉浸在低压氛围,但苏宅总会慢慢的重新昌盛起来,明月相信苏衍之也会慢慢的被大家所接受。 看,他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而且,去跟母亲请安了之后,似乎心情很好,所以小跑着奔回东南院,身旁还跟着那个扛着荷叶的高以泽。 远远的两人看到了明月,脚步都放慢了下来。 接着苏衍之飞快地朝着凉亭下的赵明月奔跑过来,脸蛋终于有了健康孩子的粉润,微微喘着气他对她拱手道:“明月先生,我娘以后可以住在家里了!” “真好。” “呵呵,还有,果然如同先生所言,再也没有乌鸦了。” “啊。”明月望着他再点头。 苏衍之又想了想说道:“我想跟先生学……学阴阳术!” “这个……”明月笑着摇头。 孩子忽而有些失望,明月低头看着他说:“你还小,多找找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长大以后就做自己喜欢的事吧。” 苏衍之看着明月须臾,敏感的孩子顿时察觉到了什么,有些着急地问:“先生是……要走了吗?” 本来这次只是打算来见你,如今能为你做一件事已经足够了,明月望着孩子稚嫩的脸庞,看他的双眼点头:“嗯。” “不能留下来吗?”脱口问话的是高以泽。 明月蹲下看着两个孩子说:“不仅是我要走,高以泽你也得走了。” “我……” “你得走,得重新开始。” 她也得走,也得重新开始,高以泽看着明月许久,点了点头:“其实我知道,就算爹娘还在,他们也找不到我了……” 明月没有否认。 高以泽回头对苏衍之说:“谢谢你收留我,衍之,若来生我还能见到你,我们依旧做朋友,可好。” “好。”苏衍之点头,他拿出了一块玉送给了高以泽,“上边有我的名字,现在赠与你。” “多谢。” 然后高以泽双手将那把荷叶递给了明月:“先生,我跟你走。” 明月接过荷叶,荷叶变回青莲,高以泽化成一道魂光飞入青莲之中,青莲也消失在了明月的手中。 看到苏衍之落寞的脸,明月低声说:“你以后还会有很多的朋友,人有善恶鬼亦如此。我暂时封住你的阴阳眼,等你有足够的力量辨别善恶之后封印会自动解开。” 明月手指发出一道白光,印在了苏衍之的额头,白色的小封印消失在了苏衍之的眉心。明月又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金锁模样的链子,挂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平安符随身戴着。” 苏衍之点头:“嗯!” 明月再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要说再见了,苏衍之。” 再见了,子晏。 苏衍之抿着嘴不说话,眼圈微微红了,细嫩的眉毛下皮肤也红了起来,他点头说:“……嗯!” 明月看着站再远处的苏然,还有两个夫人,微微颔首。 苏然在远处拱手作礼,多谢了! 夫人们欠身礼别。 后夕昼站在凉亭之外,转身走了出去。 明月没再看苏衍之,也转身离去。 以为见了就心安,他平安就心安了的,也知道他不是她的楚子晏,只是这样的离别依旧有些牵肠挂肚。 走出门的那一刻,想到他要在这里与她无关的长大,心中怅然。 脚步忽而迈得更大了…… “明月先生!” 身后传来孩子稚嫩的声音,明月没有脚步骤然一停,回过身去。那小小的人儿穿着白色的衣衫,追着跑出来站在离她几步开外,抿着嘴眼泪滚落。 小小的手拱起慎重地鞠躬:“先生大恩衍之终生不忘,衍之日后必然虚心向善,不负先生所望,成为优秀的男儿。” 明月深深地呼吸,压下汹涌的情绪,点头笑着轻应:“啊。“ 再多的话,留在了心里。 这次转身她没有回头。 但能看见,那孩子仰首张望,她彷佛又看到了,多年之前,那个白衣男子站在门外送她远行的模样。 楚子晏,我终于看见你消失在那个我时常看见你的屋檐下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前往十四夜岛 依旧是石板路与河流纵横的水乡,傍水而建的湘苏城渐行渐远。 一路上,马车内的赵明月一直望着窗外,从离开的那时候就没再动。后夕昼就坐在她对面望着她,他已经看到她眼底的泪光,以为她会哭,但那泪水最终被风干。 赵明月除了在楚子晏面前哭之外,确实很少在别人面前落泪。 “如今你也没必要再为楚子晏报仇,舍不得走就留在南方吧。” 明月转过头看他:“我走了,你当真就不会再来找我?” “……嗯。” 明月忽而有些吊儿郎当地说:“可我留下来做什么?苏衍之还那么小,长大了也未必看上人老珠黄的我,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后夕昼斜睨着她,就不能正经点说话? 明月低声一笑,忽而轻松地说道:“我很明白他不是我所认识的楚子晏,只是见到他让我真正接受了他已经不在的事实。如今想到楚子晏不再是他在我怀里死去的模样,而是会浮现苏衍之的小脸……这样也挺好的。” “若是真能放下,就别再回冥界了。” “你为何总是这样口是心非赶我走?” “我已经找到能其他杀死乌蛮的办法。” 明月诧异看向他,他说的是真的吗?面具之后的眼睛漆黑,明月看不到他眼底的任何波动:“如果有,为何犀照一直在寻找太阴灵犀?” “不过是多一成把握的事情。” “既然是多一成把握你为什么会让我走?”按理说,就算有其他办法,以后夕昼的报仇愿望来说,也不可能会放她走。 后夕昼看了她一眼,轻哼:“……你不过是有缕灵犀,力量根本根本不足以与乌蛮对抗,徒添一条人命罢了。” 以前总觉得他是口是心非,可现在怎么都觉得好像是真的不想让她死,她看了他须臾大胆地询问: “你该不会是……” “本王自然会回冥界,杀了乌蛮,然后娶妻,重整贵族。” 她又不是问他要去哪儿,不过听到他说“娶妻”两个字,方才脱口而出的问题终于被她咽了下去,她怎么会问他,他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只是新的疑问又盘旋在心口。 “你……要娶犀岚为妻?” 后夕昼喉结一动:“与你何干?黄泉界的一切本就与你这个人类无关。” 无关就无关,这么凶做什么呢? 不知为何,明月有些生闷气的冲动,又扭头看向车窗外:“你说的矿石在哪儿?告诉我地址就好了。” “既然不下黄泉,蒙律也不需要那个武器。” “我下不下黄泉又与你何干?你报你的仇你娶你的妻我管不着,我要干什么你也管不着!” 苏衍之是楚子晏吗? 不是! 如果是,为什么他不认识她?! 为什么他那么小? 即便是转世,她也不能将两人等同起来,也不可能当做之前的那些事情都没发生,转世为人那是子晏自己的恩怨情仇已被孟婆汤一笔勾销,但她的没有。 除非她也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把所有恩怨情仇一笔勾销,否则她不可能放得下。 “你要是嫌我没用别管我就行,眼不见为净,你走吧!” 明月一直以为他会因为她的脾气暴跳如雷,但并没有,他只是没说话也没离开,车内安静得能听见车窗外呼啸的寒风。 他不说话她也绝对不会跟他说,别以为她对他就很满意!他嫌弃她,她还更嫌弃他呢…… “潮汐海域。” 明月满脑子的牢骚被他的三个字打断,回头瞪他语气不善:“什么?” “不是要找矿石?” 潮汐海域是地名?他告诉她之后就会走了吧?走就走,谁稀罕。 但他依旧坐在车里许久都没动,所以他并不是要走,所以……他向她妥协了吗?两人的战争她又赢了? 又…… 明月心里有点不爽又有点爽,其实,很多时候,她把自己最坏的脾气都给了这个人,仇恨、恐惧、挑衅、任性、急躁等等负面的情绪都施加在他的身上。 总以为能轻易挑起他的怒火,他会轻易地就把她丢到阿鼻道那样的地方去,但除了真正把她丢到阿鼻道的那次之外,已经没有下一次。 所以每次跟他发完脾气,赵明月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后悔的,她似乎习惯性地把他所有的意图都归类到恶意,想方设法地去恼他,然后冷嘲热讽。 做完这些她是有些恐慌的,怕他会真的生气,但他一直没有,她就一直挑衅他的底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相处方式。 什么不知道?很显然他们会相处成这样完全是他造成的啊。 所以,她才不会觉得内疚。 “飞驰,去潮汐海域。” 潮汐海域是南方沿海的城镇,那片海域有八座岛屿,不过因为那段海峡处在两个流域的夹角,潮水涨落幅度很大海岛时常被水淹没,所以岛上无人居住。 那里还有一座神奇的第九座岛,十四夜岛。 十四夜岛也被当地人称为怨女岛。 据说那座岛上有一位绿发妖女哭泣,每四年就会随着那岛的出现哭上十四天,十四夜之后又随着岛屿沉入海底。 每次怨女岛出现当地人都不敢下海扑鱼,直到等到那座岛屿从水面消失。 后夕昼所说的适合蒙律用的矿石就在那座岛上。 明月只想说,他还真会挑地方。 潮汐海域的冬天根本不冷,今天他们来的时候是艳阳高照,大概气温得二十度以上,赵明月这几天可算是从冬天一下到了春末夏初。 原本也不知道要来这个地方根本就没带合适的衣服,所以到了潮汐城,下车没走多久就开始冒汗。 这段时间一直在九曲与黄泉呆着,皮肤比以前更加白皙,这么一热双颊粉红,唇色更加诱人。 潮汐到这样没有冬天的海边,当地人肤色普遍比较黑一些,加上这里的人以捞下海扑鱼为生,所以男男女女大多都是健美的小麦色肌肤。 明月已经热得脱了外衣,但身上穿的还是棉衣,又开始拉开衣领…… 这动作还没做完,立刻接收到后夕昼的斜睨过来的眼神。 然后明月再看周围,才发现不少人都在回头看她,明月放弃了松衣领的动作:“这夏天穿棉袍的回头率,居然跟穿比基尼不分胜负。” 后夕昼不知道什么是比基尼,但听得出来她的意思:“你觉得他们是因为你穿了棉衣才盯着看?” “当然不是啊,还有你那面具……”明月偏头看他,这么热他就悟不出痱子?不过,他这人也感觉不到热吧? 明月正说着话,前方几个穿着锦衣华袍的几位公子商量了一下,一起朝着明月走了过来:“姑娘安好,是第一次来我们潮汐城吧?” 几个公子爷有海边阳光健康的长相,笑起来牙齿白得耀眼,明月没有回答直接问:“你们这可有成衣店?” 浅青色衣袍的公子道:“在下家中正巧是开成衣店的,今日正好来了几件新品,姑娘去看看若喜欢尽管拿去穿,新衣赠美人。” “光有新衣服如何足够,天下所有女子都爱美,在下是做珍珠生意的,铺面就在前方,姑娘若不嫌弃进店里挑选称心的如何?” “珍珠什么的不用,去衣服店吧。” 她是太想把身上这厚棉衣给脱下来,都快热成一只汪了! 只是没走两步就听见后夕昼道:“娘子莫要走得太急,等等为夫。” 娘子? 为夫?! 他疯了吧! 赵明月回头,冷冰冰的面具站在了她的身旁,那张面具明月看惯了也没什么,但在别人眼中还是有种阴森诡异,所以几个公子哥脸上有了怯意。 其实更重要是,这么美的姑娘又已经嫁人了! 而且还是一个戴着面具,估计是脸丑到不能见人的家伙! “你胡说……” “你们几人家中可有开棺材铺的?”没等明月说,后夕昼就问了那几个公子。 原本就起势夺人,这么一问恐吓的意味更是让人胆寒。 那几个公子面面相觑,立刻逃散了。 明月没好气道:“好好地恐吓别人做什么?” “我何时恐吓人?” “都询问人家有开棺材铺的没还不算恐吓啊?” “确实要买棺材。” “买棺材做什么?” 几个年轻的男女走过去,身后还背着竹楼与下海的浮球,大概是这里的海子海女们,也就是靠打捞海中珍贵物种为生的男女。 他们穿得很凉快,从赵明月身边走过去,又回头看这高挑白皙,面容姣好的外地女子。 海边人就是热情啊,明月对他们笑了笑,那几个男子受宠若惊,作势要走回头跟明月搭讪。 后夕昼锋利的眼神再瞪过去,那几个男孩子才又讪讪离去。 被几个姑娘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姑娘旁边分明站着了一个公子呢,轮不到你。” 明月顿时摸了摸脸,目光一亮双手一击:“对啊,我怎么忘了,我是个大美女啊。” 后夕昼:“……” “这几年身边的男人们美色都盖过了小娘的姿色,今天一个都不在,终于轮到我出头了!” 可不是从楚子晏到风凛苑与空音雪,一个两个都抢她的风头,今天身边只有一个丑八怪她瞬间从绿叶升级为红花,脱颖而出。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与棺材同行 心里这么贬低了后夕昼后,她咳了咳看向他:“我在我们人类的眼中可是个美人,这脸蛋这身材都是数一数二的,与你们那的审美观不一样,所以别一副鄙视的样子。” “并非鄙视。” “那你这么看着我干吗?” “看你是怎么说出身边的男人们这样的字眼。” “……”重点不在这儿好吗?跟这人没法聊天,“我热,要换薄衣服。” “等着,我去买。” 说着他就往前走,明月自然而然地跟上,被他回头沉声道:“等着。” 服装店他家开的啊?他能进她还不能进了?赵明月有些不爽,但还是往路边的树荫下走了过去,等着。 一个推着独轮车的大小伙子,推着一车椰子走过。 明月招手:“椰子卖吗?” 小伙子一看路旁这么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黝黑的脸蛋也洇出潮红,倒着将车子拉回来说道:“不卖。” 不卖你还回来干啥? 小伙子将车子放下:“ 不过是几个椰子,姑娘拿去吃便是。” 明月立刻眉开眼笑:“谢谢,谢谢!” 终于能体会回了做美女的待遇,这才是夏威夷海边的感觉啊,明月又问:“你能帮我切开一下吗?” “当然。” 后夕昼从店里出来就看到大小伙儿腼腆地给明月开叶子,果然是防不胜防啊。小伙子给了明月两根麦秆,说是可以拿来吸食椰汁的,然后推着车子心满意足的离去。 今天被美人搭讪了! 明月吸着椰汁,手里还捧着一个,虽然很仗义地给他要了一个,但看到那人怎么就那么后悔呢,她帮他张罗着些做什么?进服装店都不让她一起的家伙。 “给你。”她还是很大方将椰子递过去。 后夕昼将手上的衣服挂在她手臂上:“去车里换上。” 他给她买的衣服? 就他那只穿黑衣的眼光能好到哪儿去!不过怎么也比身上的棉衣强,明月刚想将就,那人又将衣服拿了回去:“罢了,一身的汗,先找地方住下。” “你是来旅游的吗……” 人已经拿着衣服走了,明月抱着两个椰子跟上。 后夕昼就近进了一家客栈,也算挺好的客栈了,但明月还是鸡蛋里挑骨头说道:“既然要住为什么不住海景房……” 后夕昼办好一切上楼,没一会儿一大桶热水就进了赵明月的房间,赵明月给热出来的怨念顿时烟消云散。 不过穿衣服的时候,终于明白这人为什么要亲自去买衣服了,他给她买的是……男装! 明月愣了半晌,居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想笑。 因为突然想到了后夕昼方才叫她娘子,还自称自己为夫……这么一想她噗嗤笑了出来,你到底想干吗呢?! 到海边了,他也管得宽起来了对吧? 只是衣服穿上身居然出奇的合身,按理说她骨架比男子细,所以通常的男子成衣肩膀合适的会短,长度合适的会宽,可真一身居然十分合身。 这让明月想起多年之前,莲香用这具身体勾引后夕昼那次,他也丢给了她一套非常合身的黑袍。 为什么要想到那天的事情呢! 只要想到那天自然就会想起他占她便宜的事……这么想来,她已经被鬼面亲了好几次,但后来却一次也有…… 当然当然,她这可不是觉得遗憾啊,只是说事实而已。 不过也是,他现在有犀岚了,又怎么会对别的人包括她怎样? 既然如此,那其他男人跟她搭讪关他P事啊,为什么要拿男装给她穿呢?她如今单身被人追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是嘛。 明月将头发盘起,真不知道自己在抱怨什么。 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夸奖他这衣服的颜色选得好,质地轻盈穿着也舒服了。 赵明月摇身又变回了一个俊俏的公子哥,修长挺秀,毫无违和感。在楼下已经点好餐的后夕昼,抬眼看向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目光不由一怔,时光倒退在那人身上穿梭,将现在的赵明月与过去重叠。 那个小小少年,那个长大一些的少年,那个为楚子晏红妆描眉的少女。 所有的模样在这人的脸上一点也没消失。 不用找,也能瞬间找到为数不多的客人之中,那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她朝着他走去,心里想着,他这种常年在冥界的人知不知道来海边要吃海鲜的…… 桌上有她爱吃的各种海鲜,数量不多,但点了好几种。 旁边的蘸酱更是深得她心。 难道她跟他口味一样?纯属巧合。 “咳咳,其实不用等我,你先吃就是。” 她嫌少见到后夕昼进餐,关键那人戴着面具也不方便,比如现在他依旧是不吃的,明月拔下一个蟹腿敲碎,吃…… 他在看她。 明月拔下虾壳,用虾仁蘸酱,吃…… 他还在看她。 口中地道的海鲜瞬间被他看得折损了美味的程度。 “你……” “你先吃着,吃完到海边找我。” 他率先起身起身,又打断了明月即将出口的话,让明月瞬间又觉得自己多心。 “好。” 走出潮汐城沿着海岸走就能看到一个蓝色的海峡,此刻正是傍晚,夕阳照耀在蓝色的海面上,海波荡漾着夕阳的光辉向岸边一波一波的涌动。 明月的脚步不觉停了下来。 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太月玉上的南海珍珠。 想起了在南海的峡谷与楚子晏在海边度过的那一夜…… ……“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偶尔一起远足,看看大海,看日出日落……子晏,以后我们每年都来看一次海,好不好?” ……“好。” ……“等我……以后经常一起看日出日落吧。” ……“明月起得来吗?” ……“那偶尔看吧。” ……“好,明月想做什么我都陪着。” …… 其实情侣在给彼此承诺的时候,是以为自己能做到的,也是真心的,只是承诺的时候没想到会分开而已。 潮汐海域的峡谷停留了好几艘出海的船,不过,都是停泊不会出海的船只。 后夕昼正在跟人询问出海的事。 但都被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各式各样的。 “快过年了,我们不会再出海,要过了年之后再说。” “不去不去,十四夜岛上有妖怪,我可不想被那妖女给抓了去。” “年轻人,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出海的,更不可能有人去十四夜岛,那上边有妖女不说,十四夜岛周围的水流十分奇怪,不是所有舵手都能将船撑过去的。” 说罢,那些人纷纷离开了海岸。 赵明月见状快步走了过去:“没人愿意去吗?” 后夕昼嗯了一声。 明月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你也过不去?” 他可是鬼王啊,瞬息千里的不是吗?后夕昼说道:“十四夜岛原本叫海石岛,是最近才被改名成十四夜岛,上边不可能有女妖。” “为何?” “那里与岩石与尨豸狱的性质很类似,妖与鬼无法在上边施展法术,更别说是长期在那存活。” 原来是这样,两人沿着停泊的船只后边走。 “那不如我们买条船自己撑过去……你会撑船吗?” 后夕昼心中忽而有了回去就去练撑船的技术,毕竟她所期待的,他都希望自己能做到,做不到就不爽。 看来不会。 明月说道:“刚才那船夫大叔也说了,除非是多年经验的掌舵手,不然也很难将船靠近十四夜岛,所以你不会也不必要沮丧。” 后夕昼:“……” 后边那句话她可以省了。 “爹!哥哥!船泊好了没?!娘已经做好饭了,叫你们快点回家吃饭!” 马头之上站着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她对着某一艘船大喊着。 很快一个大约二十岁的男子走到船头回应:“知道了,我跟爹马上就回。” 然后男孩对穿上的人说:“爹,我们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一个略微低沉的男人声音说道:“嗯,你先把鱼背回去,我再检查一遍这船,毕竟这一停就是一个春节。” “好,那您快些。” 男孩背后背着一个大竹篓,手中还挂着厚重的渔网从船头跳下来,常年出海让他结实黝黑,即便身负重物依旧矫健。 走了两步,船头又出现了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男人,那男孩儿跟他长得很像,只是他的脸上多了时光凿刻的皱纹,他沉声喊道:“海潮。” 男孩儿立刻转身:“爹,还有何事交代?” “你如今已经能自己掌舵,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照顾你娘跟妹妹。” 男孩儿咧嘴一笑,一口白牙:“爹怎么突然说这些!” 男人脸上没有笑容:“想到便说了。” “我知道了爹。” “回吧。” “您也快些,别让娘等着急了。” 男人这次许久才应:“嗯。” 男孩将渔网甩在肩上转身大步继续走回去,看着那男孩儿越走越远,穿透的男人慢慢看向了后夕昼与明月,用他低沉的嗓音问:“你们要去十四夜岛?” 他们还没问,他居然先说了。 明月道:“是。” 那男人沉默了须臾说道:“上船吧。” 明月下意识看向了后夕昼。 后夕昼与那男人说道:“与我们一道上船的还有一个物件。” 那父亲下了船将绑好的船解开,随口问:“何物?” “一口棺材。” 那男人的手只是停了一会儿,继续解开绳索:“可以。” 第三百一十八章 来自怨女岛的哭泣 明月看着船上那一口棺材,顿时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刚才还以为他问那些小伙子们家里有卖棺材的吗是恐吓,现在看来他是真的想买棺材。 船离开了码头朝着海中行驶。 明月问后夕昼:“拿棺材做什么?” “你会用到。” “……你这么说会不会有点不礼貌。” “那是你们人类的想法。” “……”居然没有办法反驳,棺材对鬼族来说确实不是不好的物件。 跟这人简直无法聊天,代沟不仅是年龄还是界层的问题,这才叫两个世界人的差异。 风向顺风,船夫扬起船帆之后,船就随风航行,船夫熟练地掌握风帆,手指很粗,关节有力,手臂粗壮,看上去是个沉默值得依靠的舵手。 明月试图跟他搭话:“大叔,您怎么突然就答应送我们去十四夜岛了?” 大叔并没有回答。 明月又问:“从这里出发到十四夜岛需要多长的时间?” “我们常人在风向好的情况下大约四五个时辰。” 我们常人? 那他是看得出来他们不是常人?不对,是后夕昼不是常人? 大叔看了一眼明月:“我是看不懂人,可却看得清风向,原本吹的可不是这样的风。” 所以这么顺风顺水的原因,是因为后夕昼吗?还没到达十四夜岛,他的力量是正常的,操控这样的风向他确实能够做到。 好嘛,这家伙将她跟大叔聊天的话题也给堵住了。 明月又找了一个新的话题:“大叔,十四夜岛上真有绿头发的妖女吗?” 一直寡言稳重的大叔拉着帆的手骤然一停,又是没有回答。 明月:“以前这座岛叫海石岛,是因为后来出现了一个哭泣的女子,才将岛名改为十四夜岛的是吧?” 船夫大叔将风帆绑实了,走到船边靠着扶栏盘腿坐了下来,他光着的脚又大又粗糙,微微垂着头与肩膀,许久之后转身看向了风帆扬起的方向。 虽然看不见,但明月想得出来,那是十四夜岛的方向。 望了许久之后,沉默寡言大叔将头转回来幽幽说道:“二十多年前,这个岛确实叫海石岛……” 在潮汐海域的附近有一个小镇叫里湾镇,那里最大的盐商家姓关。 二十多年前年仅十四岁的向荣被选入府中当了关家的马夫,他想着从此再也不用挨饿受冻,所以他任劳任怨忠心耿耿。 但富家的小差难做,虽然不用受饥寒之苦,但却时常要受辱与被鞭打。 关家大公子的夫人叫杨如芯,当初是因为家道中落,替家中还债被关家大公子娶过门的。 她性格耿直,见关家的年纪尚小的弟弟与妹妹殴打家奴经常出言制止,有一次为了救向荣还将小少爷打了一顿。 公公婆婆大怒,大公子要杨如芯去跟父母与弟弟道歉,杨如芯不肯,从那时候起两人就开始争吵。 关家大公子觉得,没娶到之前杨如芯这性格是与众不同,他非要得到不可。如今真正成为他的妻子之后,又受不了她的刚正与独行的性子,此后的三年他又娶了三房妾侍,导致杨如芯在家中的地位日渐惨淡。 加上背景比起后来的三房妾侍要差得多,就时常被其他夫人欺负。大公子为了消磨掉杨如芯的脾气时而故意纵容那些夫人刁难,杨如芯心灰意冷。 此时的向荣已经十七岁,心中一直感激杨欣茹对他的照顾,也心疼她在关家所受的苦,就时常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一来二往,两人成了彼此的倾诉对象,虽然已是嫁为人妇,不过也才二十二岁的杨如芯对向荣产生了爱慕之情,向荣是个情窦初开的男孩也是头一次对女子产生倾慕之情。 但两人都很克制。 直到那次,杨如芯的母亲去世,她要求大公子跟他一起回去给娘送终,大公子以他今年不能参加丧葬为由拒绝,最后是向荣连夜送她回的娘家。 丧礼结束,最疼她也是她最记挂的母亲离开了人世,杨如新心灰意冷,从娘家回关家的路上遇到的暴风雨,她与向荣被困在了山林里的破庙,孤男寡女干菜烈火,结果两人就越了礼。 杨如芯有了离开关家的主意。 向荣也愿意带她走。 但大公子听到她要走,坚决反对,他还没能让杨如芯屈服,所以不愿意就此放人,还以当年的债务为由逼迫。 也不知怎的,大公子从那之后对杨如芯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千方百计地讨好她,但他无论怎么做也得不到已有所属的心。这样折腾了小半年之后,他似乎察觉到了向荣与杨如芯的关系。 向荣与杨如芯决定私奔。 他们逃出了里湾镇,但大公子穷追不舍,两人逃到海边没有出路,只能驾着船往海里逃。 他们的小船被大公子的大船逼迫,走投无路两人便决定殉情,从小船上投入海中,地方就在海石岛附近…… 向荣第二天发现自己在一艘渔船上醒来。 听见渔夫说,昨晚一场风暴,海石岛竟然一夜之间没了踪迹。 经历了一场濒临死亡的向荣,终是没能殉情于这片汪洋大海…… 杨如芯与海石岛都消失了。 三年之后,向荣与海女成亲,孩子出生的那年,一场暴风雨之后海石岛从新出现在了海面上,不少渔船在那沉了死了不少人。 侥幸逃回来的人说,那岛上有个绿色头发的女子在哭泣,眼泪把海水都染绿了,形成了海岛附近绿色的暗流,击沉了好几艘大船,穿上大部分的人都被吃了。 潮汐到人心惶惶…… 夜深人静的时候,仿佛还能听到用遥远的海面传来哭泣的声音。 不过,十四天之后,岛屿与妖女又从海面消失了。 四年后再次出现,又是十四夜之后消失,所以海石岛就被称为十四夜岛,因为住着一个终日哭泣的绿发妖女,又被称为怨女岛…… 夕阳慢慢从海面落下。 大海显得异常平静。 大叔也显得很平静,说完之后就不再言语,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喝了两口,明月很想问他,后来的向荣呢? 不过,还是没问。 明月起身走向船头,船在波浪轻涌的行驶,海格外的蓝,远远能看到几点黑色的岛屿,除此之外就剩下一轮红彤彤的落日。 活着的向荣心中,必然也有座哭岛吧。 我们爱着的时候,总以为能为对方死,但……终归总是有一方活了下来。 身边有人靠近。 当然不会是别人,只是她都已经避开了他,他还是找了过来,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却偏爱来找茬。 他并没有走得很近,与她一起看着落日。 橙色的光芒照耀在她白皙的脸上,印在她清澈如泉的眼睛里。 ……“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一起远足,看看大海,看日出日落……子晏,以后我们每年都来看一次海,好不好?” ……“好,明月想做什么我都陪着。” 后夕昼眉头蹙起,望着落日说:“听了难受又何必打听?别人的故事你介意什么?” 看吧看吧,就知道他嘴里没一句能听的话,明月呵呵笑两声:“你现在不是有术法吗?能不能快点靠近海石岛?” 她还真当他好使呢?后夕昼斜睨她一眼:“不能。” “你没办法做到那样?” “……是不愿意。” 看吧看吧,就知道对话到最后总会变成这样,两人又一起望向落日不再搭话。后夕昼忽而朝她走过来。 明月立刻警惕看着他,后退了两步:“你想干吗?” 他就是想离她近点:“你就这么怕我?” “谁知道你那棺材想怎么用?” 后夕昼顿时愣了一下,忽而忍不住笑了,原来她介意这个?! “你……你是笑了吗?”她方才是听到他笑了吧?这人居然还会笑吗?赵明月忽而有些恼,脸红了,“谁让你带着我还带了一口棺材?” 不是怕死,而是怕被这家伙坑。 后夕昼望着她许久叹了口气,忽然好想在落日之下抱她啊,可是……他却什么都没做,忽而转身离开了船头。 然后,帆船乘风破浪朝着十四夜岛行驶。 明月看着鼓起来的风帆,还有船尾那黑色的人影,落日余晖照耀下,那黑色的背影显得格外寥落苍茫。 能看见黑色的岛屿。 能看见那座岛屿附近有绿色的水波。 船的速度逐渐也慢了下来。 隐约还传来女子哭泣的声音,忽高忽低,断断续续,如同哽咽与抽泣,仔细再听又消失在海浪的声音里。 如果像后夕昼所言,海石岛上不能存活妖鬼,那么凭借常人的声音,如何会传得那么远的距离? 船只越发靠近岛屿,水流变得格外诡异。风向很乱,虽然看不见巨大的风浪,但各种对流让船晃动得厉害。 船夫大叔操控这船帆在乱流之中前进。 感觉风都快将船帆吹破了,明月上前说道:“大叔,要是不行的话就别进去了!” 船夫大叔说:“你进船舱里去。” “可是……” 话还没说完,船体被风剧烈碰撞,赵明月差点被甩了出去,后夕昼拉住她往船舱里走去。 船舱里也是晃得厉害,挂在墙上的东西都已经坠落,明月抓住一旁的木板说道:“这样下去,船体可能都撑不住!” “既然他愿意来就该有把握穿过海流。” “可是……”明月的脑袋差点甩上墙壁,后夕昼眼疾手快用手挡住,她的头撞在他的手心里。 “好好呆着,我出去看看,别出来。” 第三百一十九章 致命的深海沼泽 水势越发诡异,船只也越发晃得厉害,明月也不再说没用的废话,紧紧抓着能稳住身子的地方,在剧烈的颠簸之中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但确实感觉很漫长的时间过去。 终于船体慢慢趋于平静了。 明月急忙走出船舱,船只想被暴风雨虐过一轮,但好歹也算完整地抵达了一座被绿水环绕的岛屿。 真奇怪,这些绿水仿佛不溶解在海水里,绿得像海藻,攀附在海岛的周围。 一些还被海水冲刷到了船上,赵明月弯腰用手捏,有些类似木耳的触感,不同的是它更加柔软,颜色呈透明的绿,里边像充斥着水。 “这是什么东西?” 后夕昼也捏了一些放在手中,回答道:“深海沼泽,水状的深海活物。” “活物?” “形状如水,体型不规则的植物,以鱼虾类为食,有记载说,前进中的船队有三二艘如同陷入海中的陷阱一样,被拖入深海之中如同陷入沼泽之地,虽不常见但被人记载为,深海沼泽。” 船夫大叔茫然地站在船头,看着光秃的十四夜岛,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这岛上没有植物,岩层也像是长期被侵泡在水中,形成了各种各样的石钟乳,石钟乳之间有海藻,还有一些死去的鱼类,大概是因为岛屿突然冒出水面,鱼还没来得及逃,以至于死在了陆地上。 明月觉得有些不对劲。 询问:“大叔,这十四夜岛出现多少天了?” 船夫许久才回答:“第九天了。” 那就是说,还有六天这岛屿就会消失,而且,明月跳下船去,跑到岛上去碰触最大一直搁浅的鱼,回头对后夕昼说:“都已经第九天了,气温不低,这鱼却一点也没坏。” 后夕昼跟着走下来:“这岛的水位还受到日夜影响,这鱼应该是昨晚才搁浅的,白天这座岛的面积更广,只是现在已经涨潮了些。” “每四年一次……该不会是闰年的影响吧?” “嗯?” “你们这的日历……我是说纪元年也有每四年一个闰年,正好今年就是闰年,这座岛的潮汐出没遵循这样一个规律,这是极地的位置?最受日月磁场变动影响的地方,很容易有一种矿石叫沧海石花,极能影响妖鬼磁场的阴阳极石……” 明月恍然大悟。 终于明白为什么后夕昼说,这里的石头为什么能影响后夕昼的力量了。 沧海石花。 明月喜上眉梢说道:“对啊,这个可比尨豸狱的石头更妙啊!” 它虽然克妖鬼,但对阴阳师与人类却丝毫没有威胁,毕竟它只破坏妖鬼身体里的磁场。 明月忽而掀起眼皮看向后夕昼,嘴角有一抹坏笑。 如果这个时候她要对后夕昼动手的话,是不是就有胜算了? 这样他拿来的那个棺材是不是正好合适他用了? “王,不如我们在此比试一下如何?” 后夕昼斜睨她一眼,虽然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沧海石花阴阳极石是什么,但显然跟他要找的东西是一样的,而且这丫头已经知道,这石头只对妖鬼要影响,所以才露出满脸的坏笑。 面具后的嘴角一弯,他忽而闪身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动作之快让明月才有反应,就被他拦腰摔向那只巨大的鱼身上,然后单手压在了脖子一侧,要笑不笑地地说: “要动手,就绝对不要跟敌人商量,否则……像这样。” 明月气得直瞪眼:“我要真想动手你早完了。” “忘了告诉你,就算这石头对你没影响,你也未必是本王的对手,所以那棺材本王用不上。” 居然她想什么他都知道。 明月挥开他的手:“放手啦,这鱼很腥!” 后夕昼松了手,她从鱼身上翻了下来,忽而看见那大叔沿着海岸狂奔起来,叫道:“大夫人……如芯……如芯!我知道是你!你来见一见我,求你带我走吧!” 如芯。 杨如芯? 二十多年前与向荣殉情的女人? 所以渔夫大叔是向荣?! 明月看到水里有绿色的影子晃动,如同一只巨大的鱼在游动,向荣追赶着那鱼到了礁石上,明月大喊:“大叔不要啊!” 向荣却纵身跳入水中。 赵明月追了过去。 那里除了绿油油的沼泽什么都没有,赵明月纵身要跃入水中救人,后夕昼一把拉住她。 “这沼泽太多,你下去就上不来了。” “那也不能坐视不管啊?” “没人告诉你救人之前得先想想能不能自保?”他说得极为理所当然,甚至有些冷漠,“自己欠的债始终是要还的。” 明月明白这水流是多么的诡异,她确实没有能力在这样的水势下救人,望着水底招摇的绿色沼泽,明月抬头问:“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他就是向荣吧?” “没有多早,只是他说起杨如芯时,眼神绝望得很像向荣。” 他能看出大叔绝望的眼神很像向荣? 分明当时他站得很远的,明月看着他面具之后的眼睛,他移开了视线。 “月亮升起,这潮汐很快就会将岛屿淹没,看见那个洞了吗?” 在岛屿上耸立这一座山,岩壁上有无数的窄小的溶洞,明月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但无论是哪个也不重要。 “我们要进去?” “嗯。” 海水越长越高,明月回头看向荣落入的海面,想起那个在码头脆生叫唤的丫头,再想起那个阳光少年,心中顿时更加难受。 就是因为她想要铸剑的矿石,所以搭送一个无辜的生命,人总是那么自私。 “不过是他自己的意愿,你又何必往自己身上揽?” “你不懂,这就是我们人类的感情。” “愚蠢,走了。”后夕昼推着她往前走,将棺材打开,“进去。” “诶?” 后夕昼不与她废话,将她抱起放入棺材里。见过无数次的棺材,可还是第一次躺在棺材里,虽然棺材里还放了被褥,软的,但尼玛……赵明月被放下立刻蹦起来。 后夕昼按住她的肩膀。 “死都不怕,还怕躺棺材里?” 躺在棺材里看人原来是这么一个滋味,明月浑身僵硬:“我不是怕……你是不是又坑我?我总觉得你想骗我,我怕你!” “呵。” 后夕昼趴在棺材外边,明月又听见了他很轻的笑声,隐约总觉得某个笑声的尾音很耳熟,听得让她耳根都软了,红着脸说:“你坑我次数还少啊。” “这次不会。” “你总这么说。” 后夕昼忽然抬手碰触她的发鬓,手指自发地要往前触碰她的脸颊,不过,忍住了,他叹了口气。 “你说的什么沧海石花就是我所说的海之滴,只有那山洞里有,我们得借助水进入岩洞,过程不知要闭气多久,可能会超过你人类的负荷,那岩洞也比较小,棺材大小合适,所以你得在里边躺一会儿。” 好不容易他耐着性子解释完。 明月僵硬地身子慢慢躺实了,认命吧,终归是逃不过这一劫。 他将棺盖盖上,明月忽而伸手制止:“那你呢?”问完脸慢慢地红起来,“我是说,那石头不是对你有影响吧,你要有事我可就跟着遭……遭殃了。” 后夕昼漆黑的目光仿佛柔和了许多。 看她绯红的脸颊低声说:“即便我是个王,但我始终是个鬼。” “……”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这家伙这个时候居然还跟她记仇,拿她的话来呛她,明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切了一声。 后夕昼才说道:“我没事的。” 明月转开头,咕哝道:“我又没担心你。” “我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啊……明月心里千万个懊悔,怎么就那么多嘴问了这些?!他可是鬼王啊,还能真死了不成! “那我把盖子关上了?” “关,关!” 赶紧关吧,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他那可得意的面具。 棺材合上的那一瞬间,眼前一片漆黑,心里本能微微收紧,此时外边传来了轻轻的拍打声,他什么话都没说,但仿佛是在让她安心。 虽然他看不见,但明月还是迅速捂脸。 该死的,为什么后夕昼就那么讨厌呢! 水涨得很迅猛,赵明月能听到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心中那种接近懊悔的慌乱突然消失,她在想,那些深海沼泽会不会也将后夕昼给拖走? 这么一想,感觉棺材动了起来。 动荡不是很大,但能感觉是在水中浮动,她全然不知外边是怎样的状态,但没一会儿就感觉棺材被人推动这前进。 海水不断拍打着显得棺木,发出空空的木头回音,偶尔从外头传来沉稳推动的力量,力保棺木平稳向前移动。 明月不知此时到了哪儿,可脑中却清晰地浮现一个黑色人影推着一口棺材,如同推动着她的生命在前进。 想到此人是后夕昼,心中忽而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像是在尨豸狱濒临死亡的时候,心里产生求生本能之时,在犹豫着要不要点燃他给的信号弹,心中清楚地知道只要她求救他就会出现的心情,让她恼怒而又踏实。 当得知不是她向他求救,是他翻天覆地找到她时,心中那种为妙的感觉,就如同此刻被他推着在棺材里游走一般,仿佛躺在死亡的空间里,但知道他在,她总能化险为夷。 第三百二十章 寻而不见的恐慌(补) 棺材之外传来碰撞与摩擦的声音,估计是进入了岩洞的入口。 因为看不见,明月只能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摩擦的声音持续了许久,显然入口挺长,接着棺材往下一沉,似乎是落入了深水之中。 明月跟着晃动了几下,紧接着棺材就被人从外边稳住,下坠的速度立刻缓慢。 然后又是向上浮起的力量。 接着棺盖被打开。 一张湿答答的面具脸出现:“可还好?” 她当然还好啊,只是在棺材里挺尸就行,就不知道他这一路如何。不过,看他这样应该也没事。 “已经到了吗?” “还没,让你透透气。” 不是透透气而是观景吧? 赵明月的目光不由越过了他,看向岩洞之内星星点点的亮光。 岩洞之内别有洞天地,镶满了发光的石头,不断折射五颜六色的光辉。 看她大眼睛里倒影光彩,后夕昼也欣然望向了岩洞的顶部。 “好看吗?” “好看。” 明月从棺材里坐起来,伸手去碰触那些石头,却能一下摘了下来。 “海螺?” 后夕昼:“萤火螺,估计是随海石岛浮上来的,都盘踞在了这里。” 萤火螺的壳是白色的,发光的是壳内肉身上的光点,一只只萤火螺背上如同背着一盏小灯,一闪一闪,水里,岩壁上都是,让整个岩洞像星空,明月觉得又走了一趟瀚海星河。 “那居然还有珊瑚……”明月指着前方或莹白或艳红或浅紫的珊瑚,“你看那个珊瑚丛像不像粉色的牡丹?我想要那个……” 跪坐在棺材里的人一手指着前方的珊瑚,一手拍着后夕昼的肩膀,兴奋地喊完才猛然收回手,面色尴尬到了极点。 “我……我脑子短路了!” 居然跟后夕昼说她想要什么什么的,全然忘了就现在还是后夕昼在水中推着棺材在走,而她坐在棺材里怡然自得地一路嘚啵。 丢死人了! 后夕昼望着她须臾,身子迅速一沉。 估计是给她气疯了。 明月趁机拍了自己好下,臭不要脸啊赵明月,你干吗呢啊?! 那可是鬼面啊鬼面! 只是那个人影又迅速出现在了那朵粉色的珊瑚旁,将珊瑚一摘折身又沉入水里,没一会儿从棺材附近破水冒出,将那朵盈盈发光的粉色珊瑚递了过来。 “不不,不用了!” 明月都结巴了,没想到他真会给她摘来。 似乎能看到他拧眉看着她,赵明月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还要哪个?”他似乎心情很好。 “哪个都不要!”明月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们还是赶紧找石花吧!” “这座岛你可能只会来一次,尽情地看,不用介意我。” 即便他这么说,但明月也不可能放得开,终归有些别扭…… 只是,忽然察觉这岩洞里的水泛出绿色的波纹,赵明月目光一凛,忽而一把抓住后夕昼的肩膀往上提起:“上来!” 后夕昼顺着赵明月的力道也跃入棺材之中,两人的重量顿时将棺材压低了不少。 而此时,后夕昼方才所在的地方又无数深海沼泽涌上来,又迅速下拽形成了一道漩涡,棺材瞬间在水面打了一个转儿。 棺材后水下一个影子划过,明月俯身看去,一张绿色的人脸从水下划过,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张着似乎要说些什么。 后夕昼手中已经握住了一把剑,眼看他就要行动,照明拉住了他的手。 “别杀,她还活着。” “但也绝非正常人。” 后夕昼此话说完,感觉棺材底部被冲撞了一下,后夕昼已经翻身入水,没一会儿就见后夕昼揪着一团绿色的头发从水底冒出来。 而那个绿色的人影迅速地又游回棺材旁边,嘴里发出尖锐的声音,如同海鸥鸣叫又如同女子尖锐的哭泣。 眼看绿发妖女要袭击明月,后夕昼手中的剑飞来,那绿发妖女却抓着棺材的边缘不肯松手。 不对,她并不是要攻击她。 赵明月迅速抽出挽歌,阻止了后夕昼那一剑。 “你想跟我说什么?!” 后夕昼已经回到了棺材外,绿发妖女显然有些惧怕后夕昼,频频对明月发出尖锐的鸣叫。 明月听不懂,妖女的眼睛已经被一层绿色透明的东西蒙蔽,只隐约看到眼神在焦急的闪动,明月眯起双眼:“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绿发女子还在急迫地发出尖锐的声音。 赵明月忽而伸手轻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后夕昼目光凛然,警惕那女子有任何行动。 明月坚定说:“别着急,你慢慢说我才能听得见。” 绿发女子激动的情绪叫喊慢慢平缓下来,虽然依旧不会说话,但她指了水底,做出了几个简单的肢体语言,依序从她的声音里辨认得出来一个“荣”字。 “你说向荣?” 这个名字让女子一阵激动。 明月不觉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人,她整个人都包裹在绿色透明的沼泽之中,但五官却依旧很清晰,绿色长发被后夕昼斩断了一截披散在身后,光洁额头,大大的眼睛,能看出她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 “你是……杨如芯?” 那女子愣了半晌,似乎对这个名字没什么特别的印象,许久之后露出悲凉的神情,她点了点头。 有过那么一种现象,在大自然中存在一些“虫”能将人同化,日常月久就会将人变成他们的同类。 赵明月想,杨如芯就是被深海沼泽同化了,所以她的身体与意识逐渐化成了深海沼泽,在被同化之前她是人与沼泽共存的物种,不是鬼也不是人,而是另一种生命体。 这种同化过程跟冥界的“阴合之曲”同化有些类似。 所以,在民间有过这样一些故事,在山里失踪的孩子多年之后重新出现,回来时还是失踪时的摸样,但回来不久又会消失,其实是化成了山里的某种物种。 这类人的智力会逐步消退,但会多出那些物种的特征。 比如杨如芯的语言能力就已经退化,相貌也逐渐被深海沼泽取代,能在水底存活。只是,她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却还能发出向荣的名字。 这世上总有一些一往情深的人,总有一些永远忘不掉的名字,总有一些人把某个人的名字当成了信仰刻骨铭心,不魂分魄散永不能遗忘。 “向荣在水底是吗?”明月问。 似乎被人类影响唤醒了杨如芯一些人类的记忆,她点了点头支吾了几声。 能辨别的依旧只是向荣两个字。 明月说:“你想让我去救向荣?” 杨如芯慎重地点了头,双手合掌祈求着,明月看向了后夕昼。 后夕昼无奈:“什么时候能改掉这多管闲事的性格?” “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在这儿等。” “我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这个意思……” 后夕昼没好气地道:“不是鸡同鸭讲聊得挺来?” 这个时候还在说风凉话! “等着。”后夕昼不容她反驳,又对那杨如芯道,“带路。” 杨如芯本能地有些不相信后夕昼,但看明月点头,她立刻朝着水底游了下去,后夕昼跟在她身后一起消失在了水面。 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跟一口棺材。当然依旧还有满山洞的萤火螺,还有五彩缤纷的珊瑚,可这些美景慢慢地入不了眼。 后夕昼离开得太久,久到让人心慌。 明月脑中想起向荣说,当十四夜岛出现,很多船只在这儿消失了,绿发妖女将他们都吃掉了。 又想起后夕昼说,深海沼泽以鱼虾为食。所以那些东西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但都是肉食物种。 她说的沧海石花就是后夕昼说的海之滴,阴阳极石,对鬼与妖的磁场影响很大,所以后夕昼的力量在这里是无法正常发挥的。 她居然这么轻易就让后夕昼跟着一个来路不明的东西,去做一件她自己也不敢肯定的事。 明月而开始觉得后怕。 以前她也爱管闲事,楚子晏提醒她多次不要管闲事,可最后还是因为她一意孤行,坚持要帮周旭尧解身上的宿兽,才导致楚子晏离开了人世。 今天会不会又因为这样,她把后夕昼也断送在这个海石岛上? 这个念头一出,明月坐不住了,努力地往水下看,但什么也看不到,喉咙开始有些干涩,她尝试地喊了一声:“喂,赵卿……后,后夕昼!” 回应她的只有岩洞里的让人心神不宁的回音。 “骗人的吧,即便在水下他也是能活的才对……这里的矿石对他应该不至于到能被一个不明物种击败啊……后夕昼你听见我叫你吗?” 赵明月五脊六兽地在棺材里如坐针毡,又叫了一声。 “后夕昼!” 后夕昼从岩洞上方的一个入口钻了进来,听到明月的叫喊他停了一下,看着她站在水面焦急地喊他的名字有些意外。 接着她又喊了一声:“后夕昼——” 后夕昼目光变得格外深沉:“我在这……”声音居然有些哽咽,明月听不见,他又说了声,“我在……明月别……” 照明也已经跃入水中。 像一下跃入了后夕昼的心湖,顿时千潮万浪跌宕而起,滂湃得怎么也压抑不住,后夕昼也迅速下水,看着赵明月往他方才下沉的地方努力游去。 人在水下闭气的时间有限,须臾之后,她必须又努力浮出水面换气,然后又迅速入水。 一次。 又一次。 后夕昼彷佛又看到她紧抱着浑身是血的楚子晏肝肠寸断。 彷佛又看到她在鬼门关与忘川寻找楚子晏的魂魄望眼欲穿。 彷佛又看到她在苏衍之身上寻找楚子晏的影子,然后微笑着红了眼眶。 赵明月,你究竟要寻找多久,要落空多少回才肯放手呢赵明月? 你告诉我,你要这样多久才肯……放过我?! 赵明月再次冒出水来,大口换气。 后夕昼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声音低而沙哑:“赵明月,叫你多少回了,怎么总是听不见,嗯?” 第三百二十一章 海之滴 赵明月悬着的心骤然落下,在他怀里大呼了几口气之后,忽而有些恼怒地揪住他的衣领:“怎么会那么久?知不知道我有多……” 算了,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赵明月推开他游向岩石,爬了上去,有些郁闷地捏了衣袍上的水。 “到底那些石头在哪儿?!” 找到石头立刻要跟这个人分道扬镳,因为越来越觉得他有些可怕,越来越怕靠近他。 后夕昼:“在这岩洞的下方,得等到水位下去了才行。” 明月而看着洞内的水位慢慢地降了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退潮了:“向荣呢?找到了吗?” “嗯,被卡在石头里出不来,现在已被杨如芯带走。” 被杨如芯带走是活着还是没了的意思? “反正被带走了,死活那是他的事。”明月坐在石头上,后夕昼也爬到了离她不远的石头上,将另外一套丢过来,“把湿衣裳换下。” 明月抓住丢过来的衣服,他还随身携带了她更换的衣服? 潮汐海域气候是暖和,不过到了夜晚还是挺凉的,尤其泡过水更觉得有些冷。看后夕昼给了衣服就没动作:“你要看我换衣服?” “……反正又不是没见过。” 明月作势就要把衣服丢回来。 后夕昼立刻转过身去,赵明月才肯罢休,看着四周也没躲避的地方,她警告道:“不许回头,咱俩现在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能赢呢。” 后夕昼没好气地弯起嘴角,背对着她双手环胸坐着,给她一个不屑一顾的背影。 明月这才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一边脱还一边看着他有没回头的迹象。 身后传来悉索的声音,后夕昼百无聊赖的低头,在昏暗的水面上,倒影着的……一个白色的身影,她将中衣脱下,露出贴身的亵衣。 喉结一动,下意识地说:“赵明月……” “你要干吗?”她刚脱得差不多,他这个敢转过来她……立刻跳水里去。 后夕昼看着那慌忙用衣服遮蔽身前的倒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提醒才更合他的心意不是吗? “没什么,你继续。” 女子纤长玲珑的身体倒影在水面格外的清晰,后夕昼一个细节都没拉下,看她将衣服穿着妥当,心情大好起来。 绑好腰带明月松了口气,算那家伙还有点风度,一直都低着头背对着她,也没告诉他已经穿好,她凭借着身高踮起脚摘了一颗萤火罗,放在眼前眼,又蹲下放到水里…… 水里?! 萤火罗大多集中在她的后方,光将她的身影直接打在了水面,影子直接延伸到了后夕昼附近的水面,那家伙方才微微低着脑袋是将她脱衣穿衣看得一清二楚啊! 一个羞恼的萤火罗直接飞向后夕昼的后脑勺。 被发现了,后夕昼偏头闪了过去。 赵明月喊了一声:“后夕昼你这个流氓!” 跟着人跳到后夕昼所在的岩石一脚把他踹入水里。 后夕昼往水中游去,然后理所当然地说:“你让我转身,我可都照做了。” 赵明月从岩石上跳到他附近的岩石:“你不知道非礼勿视吗?” 后夕昼如同一条灵活的大鱼,扎入水中又从另一个地方冒出来:“是男人都不会避开那样的画面。” 哇,这种话他也敢厚颜无耻地说出来! 赵明月弯腰抓起一个珊瑚砸过去,没砸中,噗通打在了水里在他身边起了一朵大水花,两人隔水相望须臾,明月看自己手中又多了一朵珊瑚要砸人,可怎么看也像打情骂俏。 怎么老有这样的错觉,真的是太没出息了。盘腿往石头上坐下,不再跟他嬉闹,反正他又不是没见过她的身体,无所谓了。 见她突然收住,气氛顿时就又冷下去,他也爬上一块石头坐下。 退潮的声音回响不觉。 岩洞内的水位一直在下降。 洞内显得格外安静,赵明月故意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娶犀岚啊?” 这个话题能瞬间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的气氛消然殆尽,有些奇怪的后夕昼也瞬间冷下来,这种痛定思痛的效果让明月觉得脑子跟思路都清醒了很多。 其实,这个问题不需要后夕昼来回答的。 后夕昼却低声说了一句:“真是个气氛破坏分子。” 明月没有听清楚,后夕昼已经下了水,将那口浮在水面的棺材给推过来:“进来,落差太大你就难下去了。” 水位下去,明月也看到他们是悬在山洞内的半空的,于是也没二话就进了棺材,随着水位下降,看到一些钟乳石上冒出的一些黑色的石花,形状像小海葵,不过是黑色的。 仿佛是石头上开得花,又像是长年累月滴落的水花凝固,所以照明所知道的名字叫沧海石花,而后夕昼所说的是,海之滴。 “这便是海之滴。”后夕昼说着就要去取。 赵明月拉了他的衣袖:“还是我来吧。” 这东西不是对他们一类有影响吗? “反正都来了,无所谓……你就那么担心本王?”看她反驳后夕昼反问了一句,直接将赵明月的坚持逼了回去。 “随便你。” 两人开始凿。 石花比想的更结实,赵明月用匕首撬,用石头砸,废了挺大的劲儿才把一个坚硬的石花给敲下来。 楚子晏看起来却不是那么费力,一手压在石花上,匕首垫在石头下方,用力撬就起了一个。 到底这东西对他有影响还是没影响啊? 明月也学着他那样撬,牙齿都快咬蹦了没撬起来,后夕昼只是斜睨了她一眼,心里暗自觉得好笑。 “显然这种粗活还是比较适合男人干,即便你看起来跟男的没什么两样。” 信不信她一道黄符收了他?!但他真的没事吗? “就算鬼术被影响,但我依旧还是个男人,力气总是有的。” 男人就这么了不起啊,一直跟她强调他是男人。也对,在尨豸狱那种连阴阳术都施展不了的地方,不也是他将她救出去的?他是通过洞内的沟壑,从光阴年轮那走出去的,所以才会在那留下了足迹。 明月忽而低声问:“当时,他真的也在对吧?” 不然尨豸狱怎么会有楚子晏的记忆。 砰 后夕昼的匕首撬空,划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流了出来。 看后夕昼看过来,明月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你说过他在,那他就没留下什么话吗?” 后夕昼沉声回答:“他让你不用替他报仇,如果有可能,回家去。” 这倒是像他说的话。 明月扯了一个笑容继续砸石花。 后夕昼问她:“他的话你也不听?” 明月点头:“不听,反正无论我做什么他也看不见。他就是那样,只会按他的心意来,从不会舍不得我,连投胎也是那么义无反顾。” 手上的伤口被阴阳极石粉末侵入,血流不止,可他一点疼痛的感觉都察觉不到,低声问明月:“他这么薄情寡义,你又何苦念念不忘?” “宿命吧,不然就是,我傻呗。”明月偏头问他,“你喜欢过别人吗?” 后夕昼望着她须臾回头凿矿石,明月撇了撇嘴:“抱歉,不该跟你聊这些,新婚在即的鬼王陛下!” “喜欢过。”后夕昼忽而回答,“一个人类。” 他居然回答了,还说他喜欢过一个……人类?!这放现代能上头条的吧?! 可是不对啊,既然他有喜欢的人,那为什么要跟犀岚在一块儿? 也许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在后夕昼漫长的生命里还能没有几个风花雪月的事情? “那你们现在不见面了?”她其实是想打听出具体的时间来。 “做了伤害她的事,不敢见。” 鬼王都不敢见的人?!那他得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不至于吧,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她会原谅你的。” “我杀了与她拜堂成亲的夫婿。” “呃……”这个可真就没救了,简直不共戴天,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喜欢的还是结过婚的人类女子?“所以,她不喜欢你?” 后夕昼看着黝黑的石花须臾,手压其上,匕首用力撬。 “嗯,很讨厌。” “该不会是因为她讨厌你,你就把人家夫婿给杀了吧?” “……”后夕昼没再继续回答。 默认了。 明月哼哼笑了笑咕哝:“原来不止有犀岚,还有别的女人……” 忽而又冷嘲热讽道:“陛下做得对,人类女子哪有犀岚小主跟你配,你大可杀了人家夫婿让她守寡,然后你另娶新欢,反正她一个人类也奈何不了你。” 后夕昼牙关一紧,沉默撬着石花。 手中的伤口越扯越大,血顺着他的手心流到手臂。 明月看见了,可现在她真的一点都不心疼他,觉得这人讨厌至极。 “哼,我是疯了才跟他聊这些。” 明月干脆离他远了一些,背对着他努力凿石花,后夕昼慢慢转头看向那个纤长的背影,无论怎么相处都只会让两人距离拉远。 两人之间都没了对话。 许久之后,山体忽而动荡起来。 十四夜的时间没到,最近的天气也不会有巨大风浪才对,但这山体怎么会震荡得如此厉害?后夕昼当机立断,对赵明月说:“我们得立刻出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海上历险记 但他们心在所在的位置是在山洞的底部,出口在上方,只能爬上去。 此时岩壁上的萤火罗被震得纷纷掉落,洞顶的石头也在崩落。 赵明月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地震了吧?” 根本就没来得及多想,脚下的地面忽而裂开,海水迅速冒了上来。 后夕昼将赵明月拉了过来,避开了坠落的石头。 明月:“我们得爬上去吗!” “洞顶在崩塌,爬上去来不及。” 此时从地下的缝隙里冒出一个绿色的人脸,接着柔软的身体也浮出水面。 如同回光返照一番,杨如芯的眼神此时很清澈地看着明月:“这一丛深海沼泽已经枯竭了,很快就会融于大海,海石岛也会随着它的消散瓦解,你们快出去,否则就来不及了。” 可如果是从水底出去,明月根本就扛不住这么长的水路。 后夕昼将棺材拉了过来:“我们只能跟她出去!” 赵明月这回毫不犹豫地进入棺材,后夕昼将盖子棺盖,杨如芯如同一条美人鱼翻身潜入那个入水口。 后夕昼推着赵明月尾随其后。 海石岛在二十多年前已经崩塌,与杨如芯跳海的同一天,一道陷入了深海沼泽当中,海岛与人同时被沼泽包裹粘合。 杨如芯被同化,变成了沼泽的一部分,与岛屿一起收到日月磁场的影响,每四年就会出现一次,但这一次沼泽死亡,岛屿与杨如芯也将随之瓦解,溶解成大海的一部分…… 其实这座岛原本就没有所谓的食人妖邪,只是岛屿附近的乱流让渔船沉没,而所谓的怨女哭泣,那只是杨如芯存活在这世上的声音,就如同每一只海鸥的飞翔与鸣唱那么本能罢了。 水下依旧是山石分崩解体,山石飞落,暗流涌动。 即便在棺材之中,照明也依旧能感受到外边的拒接震荡。 后来,隐约听见杨如芯说再见的声音。 人生最大的报复不过是原谅,姑娘,谢谢你让我在生命的最后能再见向荣一面,这样,我就能自由地奔向大海了…… 感觉到一股飞散的力量,棺材受到了巨大的冲撞。 原本一直推着她前行的后夕昼,似是猛然爆发力量将她推出去。 接着就是天崩地裂的声音,似乎是巨大的山体砸在海面的巨响,然后推动着棺材的力量消失了。 这意味着,后夕昼此刻已经不在她身边! 是没跟着她逃出来吗? 在水下乱流之中颠簸许久的明月拍打着棺材:“后夕昼……”她知道他听不见,但还是不断地拍打棺材,“后夕昼!” 不知道颠簸了好久,也不知道她随着海浪被冲到了哪儿。只是,这棺材里充满着一种绝望的漆黑,再也没有人托着棺材在深海里游走,而她无能为力! 棺材噗通破水而出,海浪轻涌拍打在棺材之外,明月知道已经浮出了水面,她猛然拨开棺材盖。 一望无垠的海面之上空无一物,海石岛已经完全从水面消失了,这口棺材渺小得如同一只小小的鱼。 明月茫然地望着四方,看着天边的斜阳,大概推测出海石岛的方位,然后朝着那个地方大喊后夕昼的名字。 除了涌动的海浪一点回音都没有。 如果海石岛消失的话,那阴阳极石的禁锢就应该跟着消失,后夕昼的力量就会恢复,这样他一定会没事! 只是如果,他还没来得及逃离阴阳极石的范围呢? 或是已经被击沉入海底呢? 这种恐慌在一天之内发生了两次,赵明月有些抓狂地揪了揪头发,她确实很讨厌后夕昼,甚至想杀他的念头不止一次两次。 但此刻她真的……不想让他死! 四面的海水头一次让明月有种晕眩的感觉,是不是该叫风凛苑他们过来帮忙找人?对,叫风凛苑与雪儿过来…… 赵明月刚要召唤风凛苑。 水面有血水涌上来,明月一惊立刻趴到棺材便大喊:“后夕昼!” 接着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水底冒了出来,赵明月从来没觉得那张诡异的面具这么亲切。看他朝她游了过来,忽然有种喜极而泣的错觉。 他用力的大手抓住了棺材的边缘,另一只手将一个袋子丢进了棺材里,是那袋沧海石花。 明月一见这东西勃然大怒:“你疯了吗,居然把这东西带在身上?!” 后夕昼对她的愤怒已习以为常,她经常莫名其妙地对他发火:“我们不远千里不就是为了这东西?” “你的命重要还是这些破石头重要!” 后夕昼怔忪看她急红的眼睛,觉得这一趟真值,他声音也软了些:“这么点分量的石头还不至于会把我怎样。” 那肩膀上的汩汩冒血的伤又算什么? 明月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托着他的手臂:“上来。” “无妨……” “让你上来!” 生搬硬拉地将他拖进棺材,又将那袋石头远离了他一些,看他血流不止的肩膀拧着眉说:“把衣服脱了。” “嗯?” 明月跪起身要去脱他的衣服,后夕昼忽而拉住了她的手腕:“我,我自己来。”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一边脱衣服一边看明月拿出急救箱,估计又让她担惊受怕了。 脱了衣服转过身去,露出背后一道被石头豁开的一个巨大的伤口。 伤口被海水泡得不成样子,鲜血混着水还在冒着,多费了一番功夫才止了血并绑上纱布。 方才还一副跟他绝交的模样,这会儿看着忙碌的小手滚动纱布在他身前来回,后夕昼不由松了一口气。 汪洋之上,只有他们两人,还有一轮斜阳。 真是一个看日落的好时候。 看他被包扎好的伤口,看着他结实的背上一道一道细碎的划伤,与黑色的鬼纹纵横交错,明月的手指忍不住伸手去碰触。 感觉心过于敏感,她收回了轻触的手指,改成一掌打在了他没受伤的背后,清脆的一声让后夕昼不解地回头。 不想被他看见此刻她有些狼狈的眼神,明月低下头抵在了他的背后。 “就算我很讨厌你,但……你要是这样死了,我找谁报仇去?” “祸害遗千年,我不会轻易就死掉。” “你现在跟我说一遍,你对我好都是因为我体内的太阴灵犀,你还不能失去我这个报仇的武器,所以才会这么护着我。” “……”后夕昼低声说,“嗯,就是你说的这样。” “所以我一点也不会感激你。”明月说着,将脑袋从他背后离开,“啊,肚子饿死了。” 然后低头收拾医药箱,再将那些沧海石花全部收入乾坤袋内,做着这些跟自己说,绝对不要再看后夕昼一眼。 可感觉潮湿的棺材内已经干燥,穿着妥当的后夕昼递过来一壶水跟干粮。 明月看着这些东西忽而有些愤懑地抬眼看他:“不是让你别对我好了吗?谁让你准备这些了!?” 又生气了。 后夕昼叹了口气:“只是不想饿着我的武器。” 明月一把将食物拿过来,横坐在棺材里,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日落。 后夕昼也跟她一个姿势并肩坐着。 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洋上,一口棺材里的两人被斜阳照耀得镶上一层金边。 看他一副很惬意地看着斜阳,明月没好气说道:“海石花不是不影响你的力量吗?直接回去吧。” 后夕昼头靠在棺材边缘,脚踏着另一侧:“我身上有伤带不了你回去。” “那点伤算什么啊?”明月可不要对他有惜香怜玉之心! “我是因为救你才受伤的。” “……”明月咳了咳,“你是为了灵犀之力。” “也算间接救你。” 明月斜眼瞪人,不是不邀功吗?她将剩下的干粮递过去:“吃吗?” 后夕昼摇头:“不吃。” “水呢?” “不喝。”后夕昼双手枕在脑后,此刻的大海温柔得让人惬意,像不长刺的这丫头,“明月。” “突然这么叫,好像我们很熟一样。” 后夕昼没说话,她却又听到了他的笑声,问了一句:“叫我干吗?” “落日真好看。” 明月将最后一口食物送入口中,拍了拍手也将双周枕在脑后,长腿学他架在棺材边缘:“在棺材里飘荡着看日落,也是没谁了,不过……是好看,这落日。” 经历了一场生死海难,再看着平静的落日更是弥足珍贵。 两人就这样随着风沐浴夕阳,在海面上飘荡。 圆满的太阳从海面落下,却谁也没看见。 因为折腾了两日的赵明月却已经疲倦地睡着了。 后夕昼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以至于错过了日落时分,但却是他见过的最美好的日落了。 起身将她放倒在棺材内,侧身躺在了她的身边。 白天消失,夜晚来临,他的眼里却没有时间流逝,只有这小小的人儿…… 棺材很窄,明月是因为摸到身边人的手猛然醒来的,白天已经被黑夜取代,她则躺在棺材里,刚才她一个翻身就落入了后夕昼的怀抱,手也覆上了他的。 担心他呼醒,所以第一反应就是继续装睡。 但他却动也不动。 覆在他手上明月的手才放心地收回来,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手指没有修长的指甲,明月小心翼翼地摸索起来。 是常人的手没错,而且触感温润,手指握起来的感觉有些熟悉…… 后夕昼的手忽而慢慢地收紧,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放到了胸前,惺忪的声音响起:“明月这么喜欢本王的手?” 第三百二十三章 同一条棺材里的人 赵明月吓得连忙将手缩回来人也要起身,被后夕昼按下:“继续睡。”明月还在坚持起身,他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地方就这么大,你别动……让你别动。” 明月被他按着身体很僵硬。 棺材之内躺着他们俩,确实有些拥挤,她睡得不省人事,倒是他侧身躺着让出很多的空间给她。 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有体温,除了手微凉之外,居然把棺材之内睡得温暖,以前她都没留意过这些小细节。 察觉她身体依旧紧绷,后夕昼低声说:“等靠了岸一切都会恢复原状,不必在意,没人会知道。” 没人会知道,但她心里明白着呢。 赵明月把手从他手心抽出来,后夕昼闭着眼握紧不肯松开,在明月抬头之前将她往怀里抱,长腿夹住她的,让她一点也动弹不了。 “喂……” “不这样你能老实睡吗?” “……能。”是在被抱得太紧,明月闷声说了一句,可抱着她的人却没动静,“那你还不松开?” 后夕昼却似是睡着了怎么都不动,任她怎么扭打他就是无动于衷。 明月认命无奈地道:“能别这么幼稚吗?松开一点,我难受。” 后夕昼这会儿松开了她,明月仰头看着天上点点的星光,海水的声音轻轻拂动,舒缓让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地方确实就这么大,她矫情也躲不到哪儿去,赵明月干脆认命了,看高个子的他侧躺着她笑着问:“难受吗?” “……你指什么?” “还能指什么,你这睡姿难受吗?” “睡姿还好。” 明月揶揄:“难道还有比睡姿让你更难受的?” 后夕昼依旧闭着眼,深呼吸:“有。” “肩膀上的伤很疼?” 后夕昼鼻息之前传来无奈的笑意,疼得哪是肩膀吧,快受不了的是身体其他部位。他没回答,明月立刻侧起身:“你好好躺下吧。” 后夕昼睁眼看她,从日落开始睡到这个时候,她精神好了许多呢。 他也不客气平躺下来,立刻将窄小的空间几乎沾满,然后右手一勾明月滑到枕在他手臂,半个身体都挨在他身上。 “嗯,城主聪明,如此确实舒服多了。” 明月切了一声,也不客气地枕在他手臂上,面朝月朗星稀的天空打了一个哈欠:“反正地方就这么大,靠岸之后一切还跟原来一样。” 这句话成了两人友好的借口,明月突发奇想地问:“我能摸一摸你的手吗?” 后夕昼身体微微一僵,把手伸了过来。 将他的手捧在手心,接着不甚明亮的玄月之光,依旧隐约看见黑色的鬼纹,不过指尖却没有如同刃片一样的指甲,指甲椭圆平滑,手指修长,掌心有茧…… 摸到茧子她忽而微微失望地叹了口气。 后夕昼低声问:“为何叹气?” 将他的手放回他身上,只是刚才睡觉时摸到的手让她觉得很像楚子晏的,但显然是温度的错觉。 “平时你的手不这样。” “那种状态没体温你还让我跟你睡吗?” “什么啊……”这话说得多有歧义,“说得好像是我同意让你跟我睡了一样。”明月又很好奇地说,“那我能不能摸了一下你现在的脸?” 因为每次要求都能成功,明月以为这次也一样,已经迫不及待地起身。 “你还当真得寸进尺?” 就是不答应了呗。 明月悻然躺下,不给看,肯定是丑,只有这么想才平衡。 而且不给看那跟他就没什么好说了,明月直接不理人,侧身面朝棺材不再跟他对话,做了这些觉得自己挺能作的,给谁摆脸色呢? 但心中还是期待他能因为她的小情绪再做出让步,毕竟她尝过不少这样的甜头,可这次他没有妥协,只是看了背对他的人影一眼,看着天上的玄月须臾,然后闭上眼。 许久身后都没动静,明月顿时也有些失落,他又怎么会介意她的小情绪呢? 这种撒娇无疑就是东施效颦嘛。 明月甩了甩头,不要胡思乱想,睡觉睡觉,天亮就什么都过去了。 赵明月的回笼觉还真就睡过去了,身旁人均匀的呼吸让后夕昼慢慢睁开了眼,偏头看她的背影须臾,侧过身来贴着她温暖的背…… 潮汐海域的渡口聚集着不少人。 明月一眼就看到了一张破损严重的船帆,那是向荣的渔船。 向海潮扶着下船的人正是那天送明月他们到十四夜岛的向荣,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 “向师傅,你怎么突然去了十四夜岛?!” “是那天那两个年轻公子挟持你去的吗?” “十四夜岛怎么突然消失了?” “是啊是啊,好像才第十一天而已啊。” “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吗?会不会是那两个年轻公子把那妖女给收了?!” 向荣没有说话,只是在儿子的搀扶之下,看向了十四夜岛的方向,那里已经是空无一物,如芯这回是真的消失了,而且最后一面又是死别。 眼角的皱纹忽而被泪水湿透。 向海潮着急询问:“爹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 “住在那个岛上的不是妖女,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辜负一辈子,内疚一辈子,遗憾一辈子的女人……” “爹你说什么呢?!” “夫君……夫君!”远处,在女儿搀扶之下急切走来的夫人,看到丈夫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上下打量了失魂落魄的向荣,“还好你没事,你要出事我也活不成了……” 女儿也哭着说:“爹,娘昨天听到你出海的事都急得昏了过去,你可不要再吓我们了。” 向荣看着妻子,再看儿女,忽而满目愧疚。 当他还是儿女这个年纪的时候,他发誓要守护一个女人,会给她一辈子的幸福,还曾与她跳海殉情。可后来那女子独自在海里生活了二十八年,而他已经是女儿双全。 如今那个女人化作了这片大海的一部分,而他却还要守着他的家庭以海为生,直到死亡。在杨如芯的面前就如同面对这片大海,他显得如此渺小怯懦,卑贱与自私…… “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 妻儿以为他是因为出海的事情歉疚,立刻安慰:“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向荣,我不怪你,回去吧,平安地回家去。 向荣忽而老泪纵横痛哭起来…… 大伙儿看着平日沉默寡言的向荣痛哭的模样面面相觑,心想他必然经历了生死,也都心有戚戚焉。 忽而有人大喊:“看,那海上是什么?” “朝我们过来了!” “是棺材!” 赵明月与后夕昼站在码头之上,看着那些渔民的注意力被棺材吸引了过去,明月再看一眼向荣,叹了口气。 “我们走吧。” 她与后夕昼离开了潮汐海域。 沿路经过了南方的小城,看到室外挂着的熏肉,看到人们赶着马车拉着年货脸上充满了过年的喜悦。 又到春节了呢。 路径山水环绕的城,即便不是湘苏城,明月还是在想,苏衍之今年能过个比往年更幸福的年吧? 但愿如此。 “陛下,你下车吧。”赵明月忽而说道。 “你不回去?” “我有别的地方要去,你下车。” 被赶的滋味不大爽:“去哪儿?” “从海上出来咱们可就不是同一条棺材里的人,请下车吧。” 后夕昼哼了哼:“看来东西到手,城主就翻脸不认人了对吧?” 说从海上下来之后各就各位的可是他,赵明月没好气地看着他:“陛下日理万机的,还要跟我到处晃荡不成?” 他是得回去了。 但关键她也该回去了吧。 “上次城主说了三件事,看来第三件并不重要……”说完他作势就要下车,赵明月扑过去拉住人。 “陛下,请你放了我的魂器吧,嗯?” “从海上出来咱们可就不是同一条棺材里的人,本王回去日理万机。” 这人的报复心完全是要现受现报啊! 明月就差没抱他大腿了:“不不不,咱们就算是死也是同一条棺材……”这话说得不科学,怎么的她也成为不了跟他同一条棺材里躺的人啊,而且这好像是咒人的话,说了不好听,“我是真心恳请你解除空音雪的封印。” “所以空音雪也算是你的男人们?” “啥?”这话从何而来?明月全然忘了之前她有说过这样的话题。 后夕昼却记着呢,他没继续点破就说:“城主去办你的事吧,不用管我。” “我怎么能不管陛下呢!呵呵呵。” 赵明月懊悔不已,她昨天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应该趁他好说话的时候,把空音雪的事情敲下来才对。 “所以你要跟本王回去吗?” “我要去一趟南山。” “找夜十?”要给蒙律做武器她可谓煞费苦心。 “还需要一件天界的物品。” “不是有颗柳星?” “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见她拿过,看她还挺宝贝的,居然舍不得用来铸剑?“所以直接用那颗柳星不就可以了?” “不行,这是风凛苑送的礼物。” “所以舍不得?” “……”是舍不得啊,而且那天当着风凛苑的面说了要用这颗行星,她还懊悔不已呢,“如果还能有别的办法,当然舍不得。” “没有别的办法。” “诶?” “你把这颗柳星用掉或许本王可以考虑释放空音雪。” 明月听不大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本王想看看你是更舍不得风凛苑还是空音雪。” 第三百二十四章 再遇青龙神 明月有种想揍人的冲动,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有什么好比较的,空音雪与风凛苑对她而言当然是都重要,而且以物换人,怎么得她都毫不犹豫地说: “当然选择空音雪。” 后夕昼目光一沉:“你更中意空音雪?” “拿一颗柳星来换空音雪恢复如常,怎么的都划算吧?” 这完全不是空音雪与风凛苑的比较,而是空音雪与柳星,一对比就知道该如何选择。 后夕昼目光一沉:“若是让你用太月玉跟空音雪做选择呢?” 赵明月瞬间被惹毛:“你故意试探我?!” “太月玉据说是天神之物,或许比柳星更合适做铸剑材料?拿一块玉来换空音雪恢复如常,怎么?不划算了吗?” 果然是下了棺材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恢复原状,那个可恶至极的后夕昼又来了。赵明月眯起眼:“我拿出太月玉果真能让你释放空音雪?” “你……当真愿意?” 明月想起在尨豸狱看到楚子晏如何得到这块玉,又是如何赠送给她的,心中自是有万分不舍。但物与人在她眼中,始终是人更重要。 何况这块玉压在她心头太多年了,是该放下了。 何况!即便没有这玉,该在心上的依旧赶不走。 “我当然愿意。” “哼,看来空音雪对你而言很重要。” “当然重要。” 又是当然,空音雪对她而言就那么理所当然的重要? “如此本王更没有理由释放他,你去南山吧。” 说着他已经下了马车,赵明月跟着冲下来:“那你刚才那一出演的什么呀?” 后夕昼头也不回地走。 明月气得脸都红了:“你这个……这个翻脸不认人的混蛋!” 才刚说完,忽感半空有股杀气骤降,后夕昼猛然回身。 明月已迅速拿出魂牒,但已来不及召回飞驰,只能一把冲上去撞开它。 后夕昼黑影如风,瞬间将明月与飞驰一道抱离原地。 一道闪电在方才飞驰坐在的地方击出巨大的一个坑,而明月怀中也发出一声“哎呦”! 明月连忙将目光从大坑那收回来,一看怀中何时多了一个五六岁的黝黑少年揉着脑袋看她,两人大眼瞪大眼,少年嘿嘿一笑。 “主人。” 明月触电般连忙收手:“飞……飞驰?” “我是飞驰!” 不不不是吧,是被那闪电给劈出来的吗? 后夕昼只是低头看一眼飞驰,就抬头看向半空云朵之后闪烁不止的光芒,是有人在打斗。 虽然有点接受不了但明月还是将飞驰扶了起来:“没事儿吧?” “没事。” 少年站起与明月一边高,修长结实,尤其是那一双大长腿挺拔有力,这腿型简直帅爆了…… 后夕昼伸手挡住赵明月的眼把她脑袋扳回来,回头冷斥飞驰:“还不穿衣?”再冷睨赵明月,“就那么好看?” “我……”明月被骂得莫名其妙,“他腰上还围着那……那那什么呢,看一下腿怎么了?!” “你是个姑娘家。” “姑娘家不能看腿了?” 飞驰幻化了劲装,遮蔽了他矫健的双腿,看两位主子在那斗嘴,他嘿嘿一笑远远站着抬头望天。 一只巨大的物体从天而降,砰然落入地面,是形状如虎毛发如狼的战兽,大约三尺长,人面虎足,牙齿参差,尾巴很长。 “梼杌?” 生猛又难以驯服的凶兽之一。 当然此时它已经被降服,鼻子里只有出气的份。 接着,一袭水蓝色衣袍的人从天而降落在战兽身侧,黑发如水,面容俊美无俦,额前有神印。 明月一见此人,立刻上前行礼:“苍瀛神君!” 后夕昼微微一愣,这丫头认得青龙? 苍瀛看了一眼赵明月,目光越过她看向后夕昼微微眯起眼,但不说任何,青色的捆仙索将梼杌绕了几圈,手一挥,梼杌被锁链抽走从地面消失。 做完这些他走向赵明月。 “你在这儿做什么?” “正打算去南山。” “南山……”苍瀛在记忆之中翻找了许久,“夜斗神?” 夜斗神?这是守墓人的其他称谓? 苍瀛想她大概不知道,又改口说:“南山守墓人。” “对。” 苍瀛目光微微一动:“你找他作甚?” 后夕昼在明月身后轻声说:“他比夜十管用。” 可她跟他不熟啊,但赵明月还是立刻道:“我是想请他帮我拿一件天界的铸剑材料……” 苍瀛望了她一眼:“请本座喝酒吧。” 真是明白人,看来有戏! 赵明月立刻做出一个请:“神君请。” 一座青山脚下酒香四溢,入口的牌坊写着杏花村。 明月确定是苍瀛将她带到此处的。 杏花酒坊屋舍年岁苍老,外头架着茅草凉亭,此时正值冬季,边上的河流枯瘦,山野苍茫。 明月脱口而出:“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苍瀛回头看她须臾:“酸。” 明月笑:“这并非我的词句,是一个叫马致远的人写的。” 后夕昼对明月顺口牵词见惯不怪,只是不知青龙为何带明月来杏花村,是有意图呢,还是他喜欢杏花村的酒? 酒坊老板是个头发胡须全白了的老爷子,从屋里出来,目光落在苍瀛身上顿时恭敬地拱手:“贵人稍等,酒马上来。” 明月道:“神君是常客?”老爷子连问都不问要什么就上酒。 “后来来得少。” 那以前就是常客呗,艾玛呀,这杏花村居然经常接待青龙神这样的大人物,这才是酒仙之地! 几人在一张老旧的木桌椅旁坐下。 老人拿来三坛佳酿,放了好些个小碗,分别往里边到了酒。 这酒香能让人闻着都飘起来。 苍瀛并不急着喝酒,而是说道:“看能不能喝出是什么酒?” 呃,她哪儿知道叫什么酒,明月端起其中一碗喝了一口,吧嗒嘴巴。 “……没喝过。” 又尝了第二第三碗。 只有第三碗喝得出来:“这个好像是金陵十八里香中的一种。” 苍瀛垂下目光似乎是有些失望:“你要能猜出这里所有的酒,本座就赠你一件铸剑之物。” 这分明就是为难她嘛,她是喝酒,但又不是品酒师怎么能都喝得出来? “神君明知她不能还提出这样的要求,还不如直接拒绝来得快些。”后夕昼说道。 苍瀛挑眉问:“这么说,是想让本座直接拒绝?” “当然不!”明月说,“若是我的魂器能品得出来,算不算我过关?” “是你的魂器自然算。” 后夕昼恍然大悟,苍瀛是信不过他,故意跟明月这么说就是为了让她将魂器请过来,苍瀛的信任与否跟他倒是没有关系,只是苍瀛能为赵明月做到这份上,也是与她体内的太阴灵犀相关? 青龙天的神,朱雀天的神,二者之间非常有渊源,但不过只是因为太阴灵犀,他就能如此待赵明月? 后夕昼的目光落回赵明月的身上。 赵明月却已经在召唤风凛苑。 没一会儿,一袭红衣的风凛苑已经落在杏花酒肆附近,看到赵明月身边的后夕昼与苍瀛他目光微微一动,但很快沉着走到赵明月身边。 “主人。” 然后再对后夕昼与苍龙拱手做礼。 正在试图喝酒的飞驰一看风凛苑,立刻放下碗上前对着风凛苑噗通跪下,叩了三个响头。 这举动引来了后夕昼与苍瀛的侧目。 明月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小家伙见到鬼王与青龙神都不下跪,可见到风凛苑却如此厚礼。 风凛苑只是微微一笑,转头问明月:“主人传召我来有何事?” “神君说若是我们能将杏花村的酒都品出名字来,他就赐我铸剑之物。” “噢?”风凛苑莞尔,“看来我这酒鬼当得还算有些用处,那便先谢过青龙大人。” “言谢过早,酒翁,上酒。” 杏花酒肆的老头儿立刻端着无数的酒种上来,桌上放着无数的杯子,他倒酒的技艺堪称一绝,诸多瓶酒以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的手法,将桌上的杯子全数倒得刚刚满。 明夜看着桌上的无数杯酒,挑眉看向风凛苑,行不行的? 风凛苑回之一笑:“希望不会让主人失望。“ 扶起宽大的衣袖,修长的手指捏起第一杯酒放在鼻尖闻了闻:“杏花春。” 还没喝就能断言?! 酒翁摸着胡子笑道:“不错,确实就是杏花春。” 风凛苑将那杯酒给了赵明月:“此酒入喉极润,主人尝尝。” 酒入喉确实圆润得狠,风凛苑才补了一句:“不过后劲儿大,不能贪杯。” 他拾起其他的酒杯一一喝下。 女儿红、竹叶青、烧刀子、酒道酒第八道、梦回、八仙醉、夜光酒…… 风凛苑一猜一个准儿,还能将酒的来历,特点都道出一二,甚至有的连年份他都能说出来,这让酒肆的老酒翁都赞叹不已。 “贵人看起来不是常客,怎能将我杏花村的藏酒都喝出来了?” 风凛苑但笑:“平日无其他爱好,就喜欢小酌两杯。” 他这还叫没其他爱好啊,连女红都会的家伙,不过风凛苑真给力,给她这主人长脸了。 那酒翁难得一见这么懂酒的人,立刻去拿压箱底的宝物。 苍瀛不急不缓地品着酒,对风凛苑的实力不意外也不在意,只是偶尔看风凛苑眼神透露出几分探寻。 这小妖有点有趣。 酒翁拿出了一坛看起来极为普通的酒坛,褐色的酒坛之上红绳绑口,他极为稀罕地将酒坛放在桌上。 “今日贵人到访,就拿出一坛特别的酒来招待各位。” 凉亭内老木桌上已经摆设了许多酒,驱赶不少严寒之气,但酒翁起开这坛酒时,那香醇的酒香还是让人有春风扑面的感觉。 一直冷眼旁观的后夕昼也不由目光一动:“这酒……” 第三百二十五章 此酒名为春风笑 “莫说莫说,先让这位贵人来猜一猜,若是能猜得出来,老翁就心服口服了。” 老翁将那琼浆玉露般的酒倒入杯中,风凛苑盈动的眸子望了眼酒杯,余光看向后夕昼,许久也没动手去拿杯子。 是没把握吗? 刚才试那些酒的时候可都是淡笑以对胸有成竹的模样。 “没喝过这个?” 风凛苑望向明月,将酒杯拿起来闻了闻:“这酒闻着有几分熟悉,主人尝一尝是否好喝。” “我尝?” “嗯。” 闻着是很馋人,明月咽了咽口水喝了一口。这酒入口甘美醇和,入喉醇厚,绵香不绝,明月又将杯中的酒喝得一滴不剩。 “这酒柔中带劲儿,香醇浓厚,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酒!” 风凛苑低声笑:“呵。” 然后也将一杯酒饮尽,徐徐道:“此酒名为春风笑。” 后夕昼忽而眯起眼睛。 风凛苑对鬼王后夕昼拱了手:“大概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二爷才对。” “你却也喝过?”后夕昼缓声反问。 风凛苑淡笑。 “有幸品过,据说此酒是当年妖王灼华所酿,还因此酒结交了同样好酒的陵光神君,两人曾在杏花村喝了三天三夜,双双醉倒了在了前方的凉亭,后来,那处便被人称为醉仙亭。” 说完他又问苍瀛:“有闻杏花村藏三界名酒珍品九十九样,在下方才喝了三十三种,可还要继续?” “罢了。”苍瀛端起那坛酒给风凛苑、后夕昼与赵明月都倒上,看了一眼那垂涎三尺的妖马,也给他倒了一杯。 飞驰眼睛一亮抱起碗到一旁喝了去。 苍瀛道:“今日我等就饮春风笑。” 后夕昼凝视那酒却久久不动,苍瀛没过问但说:“最近天界异兽有动荡的迹象,妖族通常会有所影响,多加防范便是。” 然后,一边饮酒一边说了些对明月有用的信息,不过都是话少喝酒的时候多。 苍瀛忽而说道:“赵明月,再酸一首诗词来。” “酸一首诗词?”这对她一个现代人来说还真有点难度,明月想了想,指着酒桌道,“桌上酒几壶,桌旁人四五,莫问出身处,醉后必同路。” 苍瀛险些被酒呛到,这算什么诗? “不指望你能风雅。” “我只会酸两句。” 苍瀛无奈,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给了她。 《凌光圣象》 赵明月受宠若惊。苍瀛道:“非本座之物,你当是陵光神君所赠便可。” 明月双手接过无比感激:“请代我多谢陵光神君。” 苍瀛望着她微微颔首:“嗯。” 而后起身又给了她一个物品:“铸剑之物如约给你。” “多谢神君!” 苍瀛已经离去。 赵明月看着手中掌心大小的青色鳞片,受宠若惊:“这是……” 风凛苑微微一笑:“青龙之鳞。” 明月拍了拍脸偷着笑:“这是新年礼物吗?我这是什么运气啊。” 往前走了几步,有些站不稳。 后夕昼与风凛苑同时伸出手,而后又同时收回了手,赵明月颠簸着往前倒下,飞驰动作极快地钻出来接住了赵明月。 “主人喝醉了,该回家了!” 明月心情特别好,伸手捏了下飞驰的脸:“小样儿,今天收获的礼物也包括你,可你是怎么蹦出来的呀?!” “就……那样出来了啊。” 飞驰其实也不懂,像他们这样被魂牒封住的妖,是没有办法以人身或真身出现,跟人类的魂器差不多性质,但方才不知怎么就出来了,而且还是人身。 后夕昼上前从飞驰手中拉开了赵明月,将她扶在自己手中。 “飞驰你认得他?” 飞驰看向风凛苑:“他是主人的魂器,飞驰喜欢他!” 就这样? 风凛苑不为所动,上前从后夕昼手中要夺回赵明月:“我家主人有些醉了,在下便先带她回家。” 后夕昼不放手。 风凛苑微微一笑:“陛下不在的这几日,犀岚小主来就去城找过你好几次,还误以为是我们城主将陛下绑架了。” 明月闻言骤然推开了后夕昼。 “我不用扶,陛下离宫多日早些回去吧,不然犀岚小主还真以为我绑架了你,风凛苑,飞驰,我们回家。” 赵明月大步走了出去。 她是没怎么醉,但脚步还是有些晃,风凛苑扶她的手臂。 飞驰还在兴奋自己新的身体,不过跟在风凛苑与赵明月的身后却很是安分守己,远远地跟着不闹不吵。 明月侧头笑问风凛苑:“春风笑好喝,可很有后劲儿,我是不是又喝多了?” “方才已提醒主人来着,劝都劝不住。” “你等会儿记得把你的竹箫收好,不然又被我抢了。” “好。” “对了,你看!”赵明月站住脚摸出柳星,“上次说要拿来铸剑我很抱歉,但还在呢!我会好好珍藏的。” 风凛苑看着她,余光又看向了茅草凉亭之下那黑色的身影,他知道后夕昼在看,很想当着他的面对明月做出一些更为亲密的举止,比如抱抱明月,或者牵上明月的手。 但…… 愣是一个动作都做不出来。 其实,他心中也并不好受。 明月离开的这几日都跟后夕昼在一起,想到这样度日如年。 “这几日主人都去了哪儿?” “去了……南方。”喝了些小酒的明月说话有点娇气,“呵呵,看到楚子晏了。” 风凛苑一愣:“什么?” “他现在只有五岁,名字叫做苏衍之,很聪明,很漂亮,很懂事……”明月有一时的沉默。 风凛苑忽而明白了什么,回头看向了后夕昼,他可真是有办法啊,把赵明月弄得连怀疑的机会都没有。 可他有没想过,谎言会像雪球越滚越大,终有一日会把自己埋得窒息。 明月却突然低头翻找包包里:“给你们带了潮汐海域的礼物……看,这是什么?萤火螺,送给你,养起来。飞驰也给你一个。” “谢谢主人,但是我不会养,你帮我一起养吧。”飞驰将萤火螺给了风凛苑,“主人养的话一定不会死,我都不死,它也不会死。” 风凛苑无奈看着飞驰,只能将萤火螺都收下,然后他当着后夕昼的面拉起了明月的手。既然他总是推开明月,那他就该义无反顾的将明月带到自己身边。 “主人还去了潮汐海域?” “嗯,找到合适的矿石,可以找刀剑斋铸剑了。” “嗯。” 三人终于从后夕昼的视线里消失,站了许久的后夕昼木然转身坐下来。 手放在面具边缘许久,用力揭开,面具如同石膏碎裂,露出一张阴柔绝美的脸庞,长眉入鬓,双眼细长,高鼻如山,嘴唇浅淡饱满。 只是如此美丽的脸上被面具碎片划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流过白皙如雪的面颊。 老酒翁抱着酒坛出来,见状惊讶到:“贵人的脸可还好?” “无妨。” 后夕昼说着端起一坛春风笑,给自己倒了一碗喝起来。 “二哥二哥!”穿着光鲜亮丽的灼华抱着两坛酒直冲他的书房,将他桌上的书籍一扫,“今天跟酒鬼学酿了酒,新出炉,快喝。” 他看他风风火火,没好气地接过酒坛尝了一口:“酒还热着只有这样的口感,等冷了这酒必然会淡,是酿给女子喝的吗?” “女子喝的?不能啊。”灼华自己又喝了几口,“好像是没新出炉的那么有劲儿,二哥等着,我后天再来。” 后天当真又来了,这回拿来的是冷酒。 “你这酒跟人类的烧刀子没什么差别……” 灼华失笑,一双眼满是不解:“之前二哥说劲儿小了,我才酿的刚烈一些,既然二哥不满意,等着,我大后天再来。” 就那样,灼华从秋天就开始沉迷酿酒,一直持续到桃花开的时节,那天他满面春风抱着两坛酒进了他的书房,耳朵后边还夹着一支桃花。 也不说话,到他跟前起了酒坛。 室内顿时酒香四溢。 灼华的眼睛格外明亮,嘴角带着笑意将酒坛递过来:“二哥喝完,起了名字吧。” 这么有自信?后夕昼搁下笔,捧着酒坛喝了一口。 这酒…… 他看了灼华一眼又大喝一口,才放下坛子缓声说:“柔中带劲儿,香醇浓厚,好酒!” “呵!”灼华双手一拍桌面,“名字。” 看他耳朵后的桃花,又看他如沐春风的笑脸后夕昼淡淡道:“十里春风不如你这耳畔桃花,不如就叫春风笑。” “好名字,此酒就叫春风笑,我这便拿到紫辉宫让大哥与小岚试试。” 他抱着另一只酒坛旋即出了门…… 春风再笑,桃花再开,人却已不再。 后夕昼抱起酒坛咕嘟咕嘟灌下。 鬼王又如何?他所想要留下的一个都没能留下来。 酒翁看着他这么灌酒顿时有些心疼了那些好酒,这么喝能喝出个什么滋味儿来?不过,酒本就是兴时喝,愁时喝,悲喜尽兴,那才是人生,酒亦是如此。 后夕昼喝空了很多坛酒,最后抱着两坛春风笑直奔紫辉宫。 远远看见犀照,绝美的脸顿时露出笑容,仿佛他耳边也插了一支桃花露出满面春色的惊艳,走到犀照跟前笑道:“大哥,给你带了好酒。” 犀照看他连面具都没戴,颇有些意外:“你这是喝了多少?” 后夕昼也不回答只是塞给他一坛酒:“呵,给。” 犀照无奈起了酒坛,这酒香让他微微一愣。 “这酒……” “对,就这酒,大哥可还记得这滋味儿?” 犀照深呼吸无奈笑道:“如何记不得,春风笑。” 第三百二十六章 忽如一夜吻痕来 九曲城内挂满了红灯笼,风华楼也都将旧年的灯换下。 暮色浓郁,在廊檐橙红的灯光之下,雪白衣裳的孩子驻足望着梅园入口目光暗淡。 许久之后,他低头看手中的未央花,这些天他没像以前一天无数条信息,对赵明月的行踪盘根问底,赵明月就不会主动给他来信。 他偷偷观察风凛苑,看他似乎也一样没有收到明月的信,心里稍微能平衡一些。可如今风凛苑被召唤了去,他又瞬间失落到了极点。 在赵明月的心里,他始终没办法变得更重要,如果他像以前一样缠着她,又显得太过孩子气,变得更加不可依靠吧? 正要转身进屋。 风凛苑与赵明月回来了。 他喜出望外想要迎上去,然后又觉得似乎太过兴奋,所以压抑住眉梢上的喜悦换做冷静自持地站在原地。 等着赵明月主动跟他说:“雪儿,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了,早点休息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反正她身边有风凛苑,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即便喝醉酒风凛苑也能周全的照顾。 “诶……”赵明月也叫不回那人。 “先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明月点头,走过长廊。空音雪从后边走出来,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长吁短叹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半夜迷迷糊糊刚要睡着,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推开房门的声音,那人走进来坐在床边看着他就不动了。 赵明月…… 空音雪睡意全无,但也没动,想看她会有怎样的举动。 明月伸手拨弄他柔软细白的头发:“我去查了楚子晏的转生记录,然后去了南方,他的模样就跟你现在差不多,我带他走在街上,卖芋头糕的大妈说我有福气,生了这么好看儿子……” “突然就想到那天你也遇到类似的事情,嗯……那滋味儿是挺难受的。我确实经常忘了你是大人的事,只有想抱你的时候才会提醒自己,嗯,雪儿是个大男人,我不能随便的碰。” “你不是风凛苑也不是夜十,就如同我不是你的大王爵也不是白漓,我不哄风凛苑也不哄夜十,可你不能因为我想像溺爱一个孩子那样待你,而觉得我不好……” “我没有觉得你不好!”空音雪终于忍不住开口,背对着她躺着没敢回头,“如果我像个孩子一样任性,一样想要霸占着你,你还会觉得我好吗?” “嗯!会一直觉得雪儿好。” “你……”空音雪的小手揪着枕头,“你是喝醉了才会这么说的吗?” “我没喝醉。” “那你抱我,不管我是大男人还是小孩子,你现在就抱我。” 明月真没想过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可若是她拒绝了,那之前这一段话不就白说了吗?而且,空音雪,我想抱你,很多很多次了。 赵明月在他背后躺了下来,隔着被子抱住他。 空音雪心脏颤抖,小手紧紧地揪着枕头不放,却坚持执拗地说:“不许隔着被子……” 孩子气就孩子气吧! 再不被她抱一次,感觉自己都快碎掉了。 赵明月我就是这样长不大,就是这样想要抓着你不放啊。 明月笑了笑,掀开被子从背后抱住小小的人儿,即便控制冰雪的人,但身体却格外地暖和,明月贴着他小小的背,脸贴着他柔软的头发。 “雪儿,不要活成别人的样子,不需要为谁为难自己改变自己。” 空音雪没回答,感受她环抱他的手臂,将背缩在了她的怀抱,竟然幸福地要掉眼泪。 狐狸果然是追求安逸与温暖的族人啊……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声说:“你说过魂器是灵魂的契约,那我会一直跟着你这辈子,下辈子……会永远陪你轮回,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说完紧张到了极点。 但放在她腰上的手臂却软软地环着他,他不确定地叫了一声:“赵明月?” 耳畔传来均匀温暖的呼吸,还能闻到淡淡的酒气。 空音雪抬起她的手转过身来,看着她沉睡的模样。 赵明月,我对你撒谎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金灿的眸子顿时格外温柔,将粉润的唇贴上她的眉心,深深地烙上一个吻,叹息:“明月……” 忽而感觉到身体发生着变化。 原本能缩在明月怀中的身体逐渐长大,银色的短发也在枕头上铺展开来,与明月的位置瞬间转化,赵明月变成了小鸟依人以为在他宽阔的胸膛里。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手臂修长结实,手掌宽厚手指修长。 “明月……”看她睡得沉,他没惊动她只是欢喜地将她抱入怀中,力道有些大让明月咕哝了一声,他连忙松开了些。“好不吵你,不吵……睡吧,等明天醒来就会发现你躺在一个大男人的怀里,我以后可以把肩膀借给你了赵明月……” 次日一早。 风凛苑从赵明月的房里出来,见到云瑶问道:“主人今日是早起了吗?” 但未免太早了些,四处不见她的影踪。 云瑶恭敬回答:“小城主昨晚在雪儿公子房里过夜。” “……”风凛苑一怔,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别扭。 “奴婢这就去叫醒……” 她话还没说完,风凛苑已经从云瑶面前离去直奔空音雪的房间,那丫头喝完酒可是……让人招架不住的! 推门见到的情景风凛苑吓出一身的冷汗。 床上相拥而眠的人显然被推门声惊醒,先醒来的是抱着明月的人,他极为不悦道:“何事……” “噢?”赵明月也迷糊地动了下,“这脑袋……我又喝多了吗?” 抱着她的人瞬间如同被雷劈了一般,低头瞪着她不能动弹。 在明月抬眼之际,风凛苑迅速上前一把捂住了赵明月的眼睛。 跟随风凛苑之后的云瑶见到床上的人也大惊失色。 “王……” 风凛苑锐利地视线射来,云瑶连忙捂住嘴,鬼王陛下为何出现在了空音雪的房间?而且还是抱着小城主睡在一起? 完全不知情的赵明月被捂着眼不大舒服:“干吗捂眼睛?” 风凛苑怒视后夕昼:“脸……” 后夕昼手触面颊面色一变,没有面具!看着赵明月努力拉下风凛苑的手,他牙关一紧迅速离开这个房间。 明月挣脱了风凛苑的手:“我的脸怎么了吗?” 她衣襟凌乱,脖子上几枚红色的印记,风凛苑目光一沉:“看不下去了。” “啊?”她的脸看不下去了?难道喝酒喝肿了?! 喝酒?! 这房间…… 明月立刻坐起来,低头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襟连忙收拾,天啊天啊,又断片儿了吗?不对,她是喝酒了,但没喝醉,至少她记得很清楚。 “这是雪儿的房间没错,我记得昨天来找雪儿来着……然后我……我就上床跟他躺在一起单纯地睡觉……” 其实没想过会睡着的,酒精作祟啊! 她该不会连个孩子都没放过吗? “雪,雪儿呢?!” 风凛苑的目光看向了墙角的一个小正太,正蜷在那睡得不省人事。 “雪儿怎么会在地上……” 难不成被她给踢下床了?不可能吧! 云瑶上前摇晃空音雪他才醒过来,打了一个哈欠,看见床上的赵明月忽而一脸惊喜的说:“明月,我恢复正常了……诶?” 小小的手。 小小的个子。 孩子的模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分明恢复了的呀,难道只是做梦?” 空音雪一头雾水,又看看四周立刻爬起来:“不对啊,我为什么会在地上?” 明月嘴角抽搐:“呵呵呵,对啊,你为什么会跑到地上睡啊?” “昨晚咱俩是不是睡了?” “啊?”这话可得好好说!不然歧义大了去了!“我们是躺在同一张床上毫无歧义的睡了一觉。” “所以……”虽然恢复正常的身体或许只是梦,但看到明月躺在自己床上那昨晚跟明月发生的事情必然不是梦,空音雪心情大好,大摇大摆走过来左右瞧瞧赵明月,“是你把我踢下床了?” “如果是我踢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大有可能啊! “也对……赵明月你脖子……” “雪儿!”风凛苑阻止了空音雪的探究,将明月捞起来,“云瑶带城主回房。” “是。” 回房的路上,赵明月猛然拍脑袋,我真没喝醉啊,记得清楚着呢,雪儿让她抱他一下,她同意了,记忆到这儿没错吧? 没错。 很清晰。 后来她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等会儿的,梦?对,她连梦都记得很清楚呢,楚子晏吻了她。 哎呀我那个……赵明月那叫一个羞愧,居然在空音雪的床上,做了一个关于楚子晏的春梦,她梦见他吻了她,从嘴唇到脖子。 还说。 “赵明月我警告过你不许喝酒,不许在别的男人面前喝醉……” “明月不跟别人走可好,我还在呢。” 估计是喝醉之后,做了雷同的事情,所以会见到他在梦里吃醋吧?明月有些懊悔,揪起衣服闻了闻:“我身上的酒气怎么这么重?!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云瑶,你帮我准备热水。” “是。” 没过多久,房间里传来赵明月的惊叫:“不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她脖子上有吻痕!!!昨天跟她躺床上的可是个孩子呀,赵明月你这个禽兽! 第三百二十七章 戒酒保证书 听到她叫喊的云瑶立刻进屋询问:“小主人何事?” 明月捞住衣领,看着云瑶摇了摇头,这种事情说出去会被女性同胞鄙视的。“没,没事!” 可是不对啊,这次草莓是种在她身上,显然不是她把别人啃了,而是……赵明月倒抽一口气,该不是那小王八羔子把她给亲的吧? 乱了! 空音雪可是个孩子呢! 可他实际上是个成年人啊,还是一个活了一千年的灵,可是他用那小正太的身体亲她的话,画面太美不敢想! “我去找一下空音雪。” 走到门口,被风凛苑拦了下来:“主人要去哪儿?” 明月摆了摆手,格外心虚地说:“没要去哪儿?”然后伸长脖子从他肩膀上看过去,希望能瞧见雪儿。 然而,并没有。 其实也不对,早上起来空音雪早就被她踢下床了,那她抱着睡的人是谁啊? 第一眼看到的是……风凛苑? 明月慢慢看向他,风凛苑要笑不笑地回应着,明月别开头,难不成把做梦当真了? “昨晚……”风凛苑开了一个头。 “昨晚我什么都没做……吧?”明月最后一个字说得格外心虚。 看来是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风凛苑跨步进屋,他往里走一步,赵明月就被逼退一步,云瑶见状非常乖巧地走了出去,并带上门。 这种兴师问罪的架势,让明月骤然矮下身从他衣袖下钻了出去:“有话说,不许卖关子。” “坐下。” 谁是主人啊,他这命令下的真顺口,但她只能老实往桌旁坐下,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不对啊……” “你还有理了?”没等她提出疑议,风凛苑一记眼神看过来。 明月要指他的手又没底气地放回膝头,小眼神偷偷地看他的脖子,可不什么痕迹都没有吗?!那……那不是她的错吧? 风凛苑拿出一张白纸放在桌上,并开始研磨。 他这是要做什么啊? 明月很想问,但风凛苑今天跟以往真的有些不同,他都不笑了。 他研好墨汁,用毛笔沾了墨递过来:“写吧。” 明月将笔拿过来:“写什么?” “保证书。” “啥?” “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酒。” 什么啊…… “我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写。” 风凛苑语气忽而有些凶,明月有些委屈,但这酒后断片的毛病却让她有苦难言,毕竟又过几次前科的。 但昨晚分明没喝醉…… 那脖子上的吻痕怎么来的还记得吗? 做梦来的。 自问自答也给自己判了个死刑,赵明月乖乖地写下保证书。 保证书 本人赵明月保证从今天开始不再饮酒,若再犯…… 笔停住了,其实她一点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再喝酒,所以若再犯该咒什么?她看向风凛苑:“那如果是应酬必须得喝呢?” 立刻被风凛苑冷眼看过来。 明月立刻坐好。 若再犯该怎样好呢? 风凛苑将纸与笔拿过去,在她后边续写了几个字:永世不能再与风凛苑相见。 “不成,不能这个?” 她伸手要去抢那墨迹未干的保证书,手腕被风凛苑握住,他将她的手放到唇边一口咬破了她的拇指,然后按在保证人后边。 明月呆住了。 风凛苑真的生气了,昨晚她是真的很过分了吧!这会儿,明月连一点狡辩的胆子都没有,也不敢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尴尬道:“对不起啊。” “对不起什么?”风凛苑唇边有丝笑容但目光有些锋利。“你是主人,与别人做什么我都不该过问,对我做什么也该欣然接受,所以你想跟后夕昼出去多少天我也不该问。” 这一段话,顿时把她说渣了。 貌似就是放着家里的不管,出去跟小三私会。 回到家还要调戏家里的。 可……她真的没有! “我没有跟他出去,只是偶遇!至于我对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啊,我又断片儿了!” “好,那主人就再保证一个。” 他又在白纸上补充:从今日起赵明月与后夕昼再无任何私人纠葛,若违背此言,风凛苑将死无…… 赵明月立刻将白纸抢过来,她也有些生气:“既然是让我保证,为何要拿你来受惩罚?!” 既然他要她白纸黑字表决心,那她就保证好了! 她将“风凛苑将死无”几个字划掉,写上“赵明月将死无葬身之地”! 从今日起赵明月与后夕昼再无任何私人纠葛,若违背此言,赵明月将死无葬身之地。 “……”风凛苑见那一行字下意识立刻要抢回保证书,“别保证了!” 知道内幕的他见到这一行字顿时觉得可怕,明月与后夕昼如何能没有纠葛?! 这次轮到明月坚持了,她将那白纸黑字拿高不让他抢:“就这么定了!” 风凛苑方才怎么都压抑不住疯狂的怒火,此刻骤然冷却,脑子也清醒了。 阻止不了后夕昼他胁迫明月又有何用?风凛苑,你也就只有这样的出息了。 “主人把那纸张还给我,我只是……有些失控了,抱歉。” 明月重新看了一眼这保证书:“我也觉得有些不妥,咳咳,‘本人赵明月保证从今天开始不再饮酒,若再犯永世不能再与风凛苑相见’这条得补充一下,如果是应酬小小的喝一点不算违约啊,保证不醉,绝对不醉……” 风凛苑看她较真于这一条,更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相较于自己四五丧身之地,主人更不希望与我分开?” 其实也不是这样说的。 “我不会跟后夕昼有任何瓜葛,所以第二条我不会犯。”说着她眉头一皱,也不知是哪儿不对劲,说得不够有底气。 风凛苑看着这丫头忽而觉得自己残忍,他笑了笑:“所以主人是觉得自己第一条总会犯的吗?” “不是,我不会喝醉了。只是反正我寿命短,缺点也多,但你就忍一忍,怎么的也不能不见啊。” “罢了,此事不提了,主人把保证书给我。” 实在看不下去后边那条恶毒的誓言,虽然写着也未必应验,但看着总是害怕。 见他不那再那么阴郁明月松了口气:“这份保证书凑效,就交给毕安保管吧。” 反正有这东西在,估计还能对她有约束作用,不管是喝酒还是后夕昼……跟后夕昼是完全不可能有没必要的联系的!明月镇定心绪,毅然将保证书给了毕安。 毕安顺道跟她说了关于春节的各项事宜。 明月回复九曲城的各项事宜按往年惯例就可以,至于妖族的春节宴请…… “我只是九曲城的城主,妖族新年宴请还是交到鬼王那边处理。” 毕安颔首:“这样的决定是妥当,只是小城主如今在妖族新贵之中也算有了些名望,可以将成为妖族主人的地位提到日程上来。” 毕安的意思是让她接管妖族? 这样对她确实有利,只是她总觉得她还没到那个火候。 目光不由地看向了一旁的风凛苑。 风凛苑缓声道:“妖族如今是由鬼王接手,但却还是需要一个统治者,主人可以借着鬼王作后台更快荣登妖族之长的位置。” 当初明月想的只是如何壮大对付乌蛮的力量,她虽然也想被妖认可,但却没往妖族之长的位置去想。 鬼王作为后台是助力但也是阻力。 “很多家族愿意回归是因鬼王统治,我若争这长位他们必然会不大乐意。” “依旧由鬼王执掌,主人可以从虚名开始,只要趁机稳坐这个位置,日后实权自然就会慢慢落到手中。” 明月听了有些振奋,她最初的目的就是杀乌蛮,但碍于手上无人只能全力辅佐与壮大鬼王势力,如今依旧是手头无人,可跟她登上妖族长位却没有冲突,成功与否都不会影响她最初的计划。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毕安总管这么想,其他人也这么想吗?” 妖族旧部当初只是勉强接受她这个城主的身份,可要接受她成为统领者的事只怕……难。 “事在人为,主人不试又如何知道呢?” “好,那便试试。” 毕安听着颔首,又多问了一句:“那此事要事先与鬼王打个招呼吗?若是由鬼王与魔君二人推送,小主人就更能顺理成章。” “嗯,我会尝试得到他们的认可。” 毕安:“老奴听说早前小主人拒绝了鬼王应邀入朝的决定,其实……” “毕安。”风凛苑打断了老总管继续要说的提议,“此事城主自有打算。” 毕安看了一眼风凛苑,了然地起身:“那老奴先行告退。” 明月却已经判断到老总管想说什么:“你觉得毕安的提议不妥?” “虽然是个办法,但还是不要与鬼王牵扯太深,当初主人拒绝不就是因为忌讳被鬼王牵制而过于被动?主人是要借助而不是依附任何人的力量。” 确实如此,明月对这点也是深信不疑,毕竟后夕昼是在利用她的价值而已。 明月也必须清醒地铭刻这一点。 此时的冥界酆宫之内。 后夕昼已经站在寝宫的门口驻足许久,也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进这个寝宫,这偌大的宫殿无论他推开那一扇门,都空得让他愤懑。 陀泽从书房出来,看到了后夕昼的背影疾步走来:“属下叩见陛下,欢迎陛下回宫!” 许久,后夕昼才回头:“起来吧。” 陀泽起身:“谢陛下……” 陛下的脸! 陀泽屏息。 第三百二十八章 苍鬼龙吟剑 跟在鬼王身边五年了,陀泽第一次见到王的脸,居然……居然如此好看! 黑发拂过他白皙如雪的脸庞,一双冷冽清幽的双眼,紧抿的嘴角,凉薄又带着淡淡怨恨的眼神。 陀泽一直以为,像王这么冷酷无情的鬼至少应该有一副夜叉的面孔,要不然修罗也成。 可这模样分明是天上人间的妙人,是个会悲喜幽怨的蓝颜啊。 看陀泽一副失了魂了模样,后夕昼垂眸:“哼,本王的样子很奇怪?还见不得人了?” 陀泽差点闪到舌头噗通跪地:“属下该死,属下头一次见到王的尊容一时之间没能回神,是小的失礼,并非王不能见人。” “呵,可这模样确实见不得人。”后夕昼自嘲一笑,举步跨入门槛。 消失在他脸上的面具,又一片一片凝结到他脸上,诡异的骷髅包裹了那一张倾国的容颜。袖子下那一双修长的手,椭圆平滑的指甲慢慢长出来,变得尖锐锋利,指背的鬼纹像刻在皮肤之上。 宽松的黑袍也慢慢挺括了一些,看上去冰冷坚硬,没有温度。 多久没这样醉过? 醉得一塌糊涂,疯了一样直奔最想要去的地方。 其实不是想去那个地方,而是知道那里有赵明月…… 他不是赵明月那个醉后就断片的家伙,所以发生了什么他记得很清楚。又或者他根本就没醉,不然怎么会没杀了空音雪?!怎么会没彻底要了她?! 分明这两者他都渴望到了极致。 只是他都……不敢动,听见她叫“子晏”他已罪不可赦,已是万劫不复。 年前的几天。 后夕昼一直在酆宫处理事务,命令鬼川多注意妖类各族的动静,毕竟这话是青龙神所言,还事关九曲城。除了公事其他人一概不见。 赵明月则不同,节日准备有毕安与云瑶一切都不用她操心。她都没想过自己在九曲城会这么顺,你说毕安与云瑶怎么轻易就接受了她这个人类主人? 甩手掌柜的她这日提着礼物去熔炉见刀剑斋。 刀剑斋的剑炉可算是偏僻,在熔炉的犄角旮旯里,铸剑的炉子看起来非常普通,挂在店内的武器那也是残次得很。 那瘦骨嶙峋的老爷子盘腿悠闲地坐在铺子下的躺椅,指挥着一个大约十来岁的学徒打铁铸剑。 见明月来他也不意外,只是用烟斗敲了敲鞋底:“是给老朽带了好酒吗?” 跟随其后的蒙律将手中的几坛好酒奉上。 刀剑斋瞪圆了眼看蒙律:“噢?原来贵人是要给这位壮士打造兵器?” “正是。” 刀剑斋接过酒:“人也长得兵器似的,身如玄铁难打弯,脑子也是……” 蒙律拧眉,想了许久:“最后一句不是骂我来着吗?” 飞驰那黝黑矫健的小伙儿哈哈笑:“没有,夸你呢,那老头儿说你脑子也跟玄铁一样,难打弯。” 蒙律双手环胸,不爽。 空音雪也非常不爽,不过是因为那新加入的成员,模样十五六岁的妖马,怎么看也是来要争宠的势头,空音雪说:“你还不是一样?” “小屁孩儿,大人说话不许插嘴。” 空音雪立刻炸毛,跟飞驰掐了起来。 明月嘴角抽搐,热闹了好,但……好像有点吵! 她将身上的三样物品拿了出来给了刀剑斋,刀剑斋正在将酒往他酒葫芦里倒,瞥见了一眼赵明月带来的物件手忽而一抖。 酒坛差点落地。 风凛苑眼疾手快将酒托住。 刀剑斋已经扑过来,看着铸剑材料连皱纹都发光,激动地猛灌了一口酒:“鬼王血、青龙鳞、海之滴……” 似是太过激动又猛灌了一大口酒,酒星子沾满了他下巴翘起的胡须,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似的摩拳擦掌: “等着吧,超级兵器就要降生了,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 刀剑斋袖子衣袖,说了一声“换炉”! 一口青铜大剑炉出现,整个熔炉都震荡了一下,刀剑斋的剑炉一直有能量在燃烧,刀剑斋瘦骨嶙峋的身体也像被灌了铁,身上的骨头变成了青铜的模样,仿佛铸剑的这么些年,也将他的骨头千锤百炼成了兵器。 手张开像铁钳,握起成锤,他本身就是一个铸剑的容器与工具。 也难怪当时鬼王非要将这人留下。 只是……明月忽而又觉得身上的挽歌剑沉而重,里边住着一个守护刀剑斋的魂魄。要有多爱,才会让一个女子跳下剑炉,永世成为剑魂? 只是,在刀剑斋这样身体都硬如钢铁的男人,又是如何为了这样一个女子在冥界流落了千年? 她总觉她喜欢楚子晏已经到了一种执迷不悟的境地,可这世上有太多这样的执迷,是怎样的喜欢让身体融化成海,是怎样的执著让钢铁之心柔软如丝? 十年百年千年…… 这么想她那短暂的爱情并不算什么。从认识楚子晏到现在也不过是十年光阴。 “在笑什么?”风凛苑问。 赵明月望着他,再看雪儿、蒙律、飞驰…… “没什么,只是在想今年的春节应该会挺热闹的吧。” 时间会以不同的形式补偿你所失去的东西,所以不要着急,做好你想做的事,时间会给你一个最合理的答复。 几日之后。 能纵横三界的兵器问世! 剑有三尺,剑身一面有青龙印,一面有阴鬼纹,俯视剑身一面深邃仿佛有巨龙盘卧,一面黑暗无底如同地狱深渊。 刀剑斋身上的金属状态未消,钢铁般还冒着热气的手将宝剑给了赵明月。 “此剑上可诛仙下可诛魔,持有者能纵横三界,赠与姑娘此铸剑之物的人对必然对你抱有极大的期望与守护之心。” 明月听此言看此剑,心中颇有一种何德何能的感慨。 龙鳞乃是青龙之天的苍瀛神馈赠,风凛苑帮她换来的。 海之滴是后夕昼带她去找来的,鬼王血自然来源于后夕昼。 这分量确实珍贵无比。 她满怀敬意接下此剑:“多谢刀剑斋前辈!” 刀剑斋身上的金属状态逐渐退化,他从腰间取下酒葫芦喝着就,似乎也是尽兴得不要不要的。 “谢就免了,这剑让老朽几乎枯萎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感觉又活了一次。” 他放下酒葫芦:“起个名吧!” 她起名?起名无能,还是让风凛苑来吧。 风凛苑说道:“既然是主人的主意,主人自己起一个。” 明月看向蒙律。 高大的蒙律对她抱拳一笑,看似对这把剑也非常满意。 明月身子挺秀,拿着剑走毅然向他:“此剑是用沧海之滴,青龙之鳞,鬼王之血所铸。” 她慎重将剑递给蒙律:“那就叫……苍鬼龙吟。” 蒙律听得头皮发炸,弯腰双手承接:“蒙律定不负此剑守护之名!” 只是,当蒙律接下剑时不由身体一沉,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将剑拿稳,他面色惊愕。 没想到此剑如此的沉! 刀剑斋摸着下巴翘起的胡须笑:“神麟鬼血的重量可不是凡人所轻易掌控,为了要配上这把剑,壮士可要多精进修为啊。” 蒙律顿时一脸尴尬:“蒙律忏愧。” 风凛苑说道:“蒙律不必有负担,魂魄于阴阳师或妖鬼而言重量如常,对于人类而言却很沉重,只要掌握斩魂奥义自然能自如操纵苍鬼龙吟。” 明月颔首:“啊,仓海之滴克鬼术,没有比蒙律更适合拿此剑的人了。” 蒙律一腔热血,慎重点头:“多谢明月!” 为了能配上如此好剑,为了不负明月,蒙律回到九曲城便开始静心苦练。只是,对于他这样一个完全不谙术法的人类,却很难操控斩魂剑。 即便明月与风凛苑给了不同程度的指点,但挥动起苍鬼龙吟剑还是显得格外笨拙。 真是奇怪,赵明月那细胳膊随便就能舞动,他怎么就不行了? 明月一直劝说,不着急欲速则不达,但蒙律却非常苛求自己。大过年的,大家都在吃喝玩乐,他在人群喧闹或夜深人静都在苦心练剑,恨不得能一步登天。 “魂魄斩!” 一剑发出,他已有些气喘。 “笨拙。” 两个冷漠的字眼丢了过来,随即从黑暗之中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脸上一副诡异的面具。蒙律见到此人,立刻浑身紧绷有攻击的意图。 毕竟之前是敌人来着。 但此刻,他明白这人是冥界的王者,后夕昼。 虽心不甘,蒙律还是冷冷做了一个礼。 后夕昼站在离他大约两米的位置,一字一句道:“斩魂不单靠你肉身之力,更不是消耗你的魂魄,否则只会被剑吃掉力量。” “这些我都明白,但一直拿捏不准如何发力。” “举剑,斩我。” 斩他?很乐意!蒙律抡起剑就斩! 后夕昼单手推回蒙律的攻击,反弹在蒙律的身上,让蒙律被一把震倒!蒙律眉头一拧:“你……你坑我!” 后夕昼冷声一笑:“哼,好的没学到,倒是把这句说得惟妙惟肖。” 蒙律恼怒起身:“你是看我挥不动剑来耻笑我的吗?” “你有让本王耻笑的能力?” “呃……”蒙律顿时回不了嘴。 “低头看身上。” 蒙律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被鬼王攻击到的地方燃着一层黑色的力焰:“这是……” “你发力的地方本王返回给你,若下招还用这些地方发力……不说,你试试结果如何?” 试试?试就试! 蒙律耿直地试了,结果一发力那些被标记的地方如同被撕裂,疼得他庞大的身躯颓然倒地。 “你……你……” 后夕昼背着手走过来,挑眉说道:“结果就是这样。” 废话,他很清楚的知道了! 后夕昼蹲下来,指着他丹田与心脉:“这些地方没有标注,多用……有好处。” 蒙律再看身上,试图发力。 后夕昼双手环胸靠坐在凉亭边缘看他:“继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阻止不了就成全 后夕昼虽然话不多,但这招让他要是练错就自我炸裂的方式,俨然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把蒙律虐惨了。 蒙律现在想做的就是,能抡起这把他的血铸的剑把他给劈成两半! 只是分明很痛苦的训练,蒙律还是每天晚上都会来到这个地方,等着被虐。 今晚后夕昼来得比较晚,蒙律也已经能基本掌握了发力的诀窍,所以后夕昼也就看了他一会儿就准备离去。 “稍等!”蒙律叫住了他,“今晚城主他们包了饺子,鬼王不如赏脸去吃个夜宵吧。” 后夕昼闻言沉默了须臾:“本王对你们人类的食物没什么兴趣。” “那一起喝酒!” “同样对跟你喝酒也没兴趣。”说完瞬间消失在黑夜之中。 蒙律梗着脖子再想喊人,知道也叫不回来也就收了剑迅速赶回风华楼。 风华楼张灯结彩火狐银花,迎风楼的宾客喧闹,水云间丝竹管乐不断。走过长廊进入梅园,另有一番雅致。 不过因为过年,这里也是灯笼高挂,梅花飘香。 飞驰与几个小妖正在前院放着烟火,满鼻子都是炮竹的气味,嬉闹之声不绝于耳。室内的火盆旁,赵明月与风凛苑等人正在包饺子。 明月说:“我饺子包得是不大地道,但方法没错,用菜汁和成绿面,包住白面擀成饺子皮,再捏就能成白菜的模样。” 风凛苑看她绘声绘色,笑着反问了一句:“主人说的不是翡翠饺子?” “是翡翠饺子,原来你们也知道了啊……”看他笑着从她手里拿走擀面杖,明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能有你不知道的吗?嗯!就算知道,也不要当面拆我的台,太影响人的积极性。” 脸上几道面粉的空音雪抬起头:“我不知道啊,听起来好神奇,这世上还有像白菜一样的饺子,真是大开眼界了。” 明月一个饺子皮丢过去:“能不能演得像一点!” 蒙律看她眉开眼笑也弯起嘴角,忽而想到了以前过年的时候,秀秀给他包饺子的情景,握着剑的手一沉抽疼了身上的肌肉,又想起了那个蒙脸的鬼王。 那个人是专程每天来瞧他练剑的?这可不大可能,只是如果不是,那怎么他每次都来到九曲城了却不来风华楼? 明月瞧见了门口的大个子喊道:“蒙律,快洗手准备可以吃饺子了。” “嗯。” 蒙律往他们之间坐下,坐姿有点僵硬,身上的肌肉无一处不疼。 空音雪看他姿势诡异故意推了他一把:“过犹不及……” “噢。”蒙律被他这么一推,痛哼着倒地。 “该不是真练岔了吧?”空音雪幸灾乐祸地笑。 明月打量着蒙律:“欲速则不达,蒙律你别操之过急。” 后夕昼的话是“我可不像你的主人给你时间慢慢来”,他也不想慢慢的,蒙律笑道:“没事……” 吃饺子时蒙律拿碗的手是抖的。 赵明月与风凛苑都看在眼里,而且,蒙律这几日的进步确实有些惊人,仿佛是受了什么高人指点。 次日晚上。 赵明月尾随蒙律到了他训练的地方果然看到了后夕昼。那这家伙拒绝了九曲城除夕夜的宴请,当晚魔君与犀岚都来了,但惟独缺了他。 从杏花村那日一别,已经有小半月没见,只是拒绝了一切邀请的他居然亲自指导了蒙律?既然人都来了九曲城却一次也没去风华楼。 明月有想出去见他的想法,但又不知见面做什么,专门谢谢他指导蒙律? 如果他需要她的感激,也不至于无声无息的来去。 他说得对,从潮汐海域回来之后,他们就该各就各位,一切都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只是原来他们是怎样的样子? 后夕昼是鬼王,她是个阴阳师,他要娶魔族小主犀岚为妻…… 噢,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个喜欢的人类女子,他杀了她的夫婿,然后……其实然后什么的无所谓,不管怎么说都应验着他那句话“与你何干?”。 确实跟她没有关系。 他与她唯一的关系就是有一个共同要杀的敌人。 赵明月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白雪之中。后夕昼慢慢地回过头去,看她消失的方向,然后从她消失的方向走出了一个人影。 风凛苑走到后夕昼的视线中站住。 后夕昼静立须臾,举步朝着他走了过去。 两人立在冻结的九曲河畔,雪下的很大,落满他们黑色与红色的衣袍。 “你与灼华几时认得?”后夕昼询问。 “时间太久,都有些忘了,不过必然是在一千多年前了。” “喝过春风笑的人我却认不得?”后夕昼冷声反问。 风凛苑笑了笑,回头看他:“难道喝过春风笑的人鬼王都认识?” “至少你看起来跟他很熟。” “不大熟,连鬼王都认不得在下如何算熟?” 居然用他的话来反驳他,后夕昼默然看他。 风凛苑又笑了笑:“陛下既然决定避开我家主人,还是做得彻底些比较好,别再做这种无谓的关心。” “还轮不到你来管。” “在下只是担心哪日鬼王又喝多了,只怕到时来不及帮你挡脸。” “……”后夕昼目光冷冽,但却无法反驳,“你什么都知道却一直对她隐瞒,想必对你家主人也未必那么赤胆忠心,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作为魂器,当然是主人想做的事就是我要做的事。”风凛苑轻描淡写说完,沉默了许久,“若是没办法阻止她,就不顾一切地成全吧。” 赵明月回到了梅园。 这几天夜里总觉得睡着之后,有人在看着她。 今晚的感觉更加强烈,然后醒来室内什么都没有,除了屋子里多出的一个容器,那是照明也让雪儿用雪做的“鱼缸”,原本是想做成玻璃状的,可空音雪做出来的像水晶。 而且,还是圆形的,造型十分美丽。 她从十四夜岛拿回来的萤火螺原本是拿回来送给风凛苑他们的,但现在都放在了这里边养着,成了她房间的装饰品。 就是从有了这东西之后,总觉得半夜被人盯着。 夜深人静,赵明月披着一件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四周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可疑东西…… 刚从墙边走出去,迎面就站出来一个人,明月立刻后退警戒,看清眼前人她松了口气。 “你半夜不睡觉干吗呢?” “这话我想问主人,在找什么呢?”说着将手上的斗篷披再她身上,仔细系好袋子。 “我房里好像多了一个人,可一睁开眼就不见了。” 多了一个人?该不会又是后夕昼那家伙吧?!“主人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有吧……”分明是有人的,明月打了一个哈欠,“我都被看醒好几次了。” “我去看看。” 赵明月的房间所有物品如常,不像是有人潜入过的样子,不过,在鱼缸的附近看到了一些水渍,水晶容器里的萤火螺发出莹莹的光芒,一只也没少。 “没什么异常,你睡吧,我陪你。” “不用,我并不是害怕……” “是我不放心。” 明月无奈一笑,拉起了被子躺下,风凛苑在她房里呆了一夜,最终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正月十五。 梅园的梅花开得格外好,梅红的花朵从枝头白雪下旁逸斜出,风凛苑站着看了许久,对毕安说道:“毕安总管,梅花开得甚好,又恰逢元宵就把鬼王与魔君请来吧。” 毕安思索须臾:“老奴明白了。” 风凛苑去院子里摘了几只梅花,选的都是含苞待放花骨朵饱满的花枝,然后拿到明月的房中。 明月起得也很早,正在看青龙给的《凌光圣象》,见是风凛苑进来并不做声继续翻阅。 风凛苑将梅枝插入花瓶之中:“毕安去请了鬼王与魔君前来赏梅。” 明月翻阅书籍的手停下来:“赏梅?” 单纯请来赏梅会不会有点刻意啊?犀照且不说,后夕昼怎么看也不像赏梅花的人。 风凛苑将花瓶挪到她的桌案上:“估计是毕安有些话要说的,只是提醒主人做一下准备。” 毕安有话要说? 那之前也没跟她事先说过呢。 风凛苑笑道:“主人不必太过在意,毕安自有分寸。” “嗯,我知道了。” 梅园开放式的大厅,能看见前院的松柏也能看见后院的梅花,今日艳阳高照,是个游园赏雪与赏梅的好时期。 毕安这些年一直监管妖族,镇守九曲城,所以他的邀请后夕昼与犀照总是会重视,两人应邀前来。 先到的人是后夕昼,正好明月刚穿戴整齐要出门恭候,与他打了一个面罩。 他依旧是一身黑袍,脸上有诡异的面具,与平日没有差别,但还是让她有种许久不见的感觉。 明月上前:“恭迎鬼王陛下。“ 后夕昼睨了她一眼,径自往席座上坐下。 云瑶为他倒上热茶。 明月在一旁的席位坐下,他一语不发让场面有些冷清,明月主动说:“对了,多谢鬼王相助,兵器已经顺利拿到手了。” 他已经知道此事,而且还教了蒙律使用,只是明月当成是不知道,说这话打破冷场的气氛。后夕昼只是“嗯”了一声。 明月又说:“除夕那日邀请陛下……” “冥界过中元节,春节没所谓。”后夕昼直接打断了她的应酬式的对白。 第三百三十章 第一次被认可 “呵,是。不过今日还是非常荣幸能邀请到陛下前来梅园赏梅。” 后夕昼不搭话。 好在犀照也到了,明月也没必要继续刻意暖场。 只是犀照的到来却过分热闹,因为犀岚也跟着来了,明月请他们入座,犀岚没与犀照入座而是挤到了后夕昼身旁的座位,亲昵地叫他:“二哥!” “真是女大不中留……”犀照只能一人独自坐下,无奈看向明月,“明月城主见笑了,我这大哥也管不住了,她喜欢鬼王可比我这大哥要多得多。” 明月奉承:“看得出来,鬼王与犀岚小主真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二哥可听见了,明月都觉得我们是天造地设。”犀岚看向明月小小抱怨道,“倒是明月很不够朋友,请了大哥跟二哥来赏梅怎么就不请我?” 毕安道:“是老奴疏忽了,这次主要是老奴有些事情要与二位主子说的。” 云瑶端上来几样精致的点心,都是用梅园的花做的点心,特意拿来让鬼王与魔君享用。 “梅花糕看着很精致。”犀照捏起一块吃,看起来很随性,“毕安要说什么?” 毕安恭敬说道:“上次妖王遗诏中提到获得雀翎石的人做九曲城的主人,若是鬼王与魔君觉得合适,可将妖王之位传到城主的身上。” 毕安要说的是这个?! 赵明月颇有些意外,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是瞒着她做的。 不过,明月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用意,年前与毕安、风凛苑就说过此事,明月还在想要找怎样的时机跟鬼王说,如今由毕安提出显然是最恰当不过。 风凛苑也知道这个事? 明月看向风凛苑。 他安静地坐在她身侧,脸上是一贯的风淡云轻,见他如此明月也安心下来,迎上了魔君与鬼王的眼光。 那两人均不言语。 明月挑眉说道:“此事,需要我回避吗?” 若是让她回避就显得两位帝王小家子气了,不过,他们还没出声,倒是震惊的犀岚很快反驳道:“要登上妖王之位,好歹也要有足够的能力吧?毕安提出这样的建议是否有些草率?” 毕安恭敬颔首之后,缓声说道:“小城主来到九曲城之后,如今妖族达到了千年以来人数最为庞大的时期,并且还是壮大。” 这话是个陷阱。 犀岚没注意就掉了进来:“毕安可别忘了,妖类很多家族回归并不是因为你们的新城主,而是因为鬼王接管了妖族,大家才会闻风回归。” 毕安:“犀岚小主说得没错,但提出让鬼王接管妖族的却是小城主,自从妖鬼两族兼并,我们冥界的力量可算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凝聚,鬼王陛下应该很认同老奴这个观点吧?” 后夕昼“嗯”了一声算是赞同。 犀岚又说:“那既然妖族已经由二哥接受,何必又再设一个长位?” 毕安:“妖与鬼本就是两个族类,族不可一日无主,终归要有一主统领才不至于溃散流离。” 犀岚:“那这千年以来妖族不也无主吗?难道毕安认为自己是妖族的主人?” “老奴不敢,不过,不正是由于这千年以来无主,才让妖族四分五裂吗?” “你……”犀岚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毕安恭敬又道:“当年鬼王回归迟迟没有兼并妖族,必然是想留着妖王旧主的位置,后来之所以答应统领妖族也是为驱赶乌蛮为妖王报仇,但最终必然还是希望妖族传承旧主遗愿的。” 毕安:“既然如此何不趁机重整妖族,若是来日打败乌蛮也能让妖族重新崛起。” 毕安说得这么多,就是想让赵明月当上妖族的主人? 一个人类统治妖族?凭什么? 犀岚笑道:“毕安总管说得好像若是不答应,就是有私吞妖族的企图?你是在说鬼王陛下有心吞并妖族?” “犀岚休得胡言。”犀照训斥了妹妹,“此话怎可胡说,你二哥是何等为人?” “分明毕安就是这个意思,说的好像我们是要瓜分了妖族,迫不及待要立一个人类为主人。” 毕安起身恭敬行礼:“老奴绝无此意。”但毕安也不卑不亢地说道,“正是甚至二位主子的为人,所以才敢贸然提出让城主继承妖族主人之位,以弥补这么多年老奴对旧主的亏欠,都是毕安无能才能妖族分崩离散至今。” 犀照无奈用一个糕点砸了一下毕安,没好气道:“你这么说不也在骂我与鬼王无能?” “老奴不敢。” 犀照看向了沉默不出声的后夕昼:“夕昼,你觉得赵明月可能胜任妖族主人一职?” 那天风凛苑跟他见面的时候说,若是阻止不了她,就不顾一切地成全,说的就是这件事?在毕安提出这事时,赵明月看起来也有些意外,似乎并不知情,所以此事是风凛苑的意思? 风凛苑想将赵明月推向妖族长位? “鬼族与妖族能壮大至今,城主确实功不可没,我若反对岂不是有谋权篡位之意?” 这么说,他是答应了? 明月还颇有些意外,后夕昼居然没有反对……也是,他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即便开始他还做出一副要将她赶出冥界的态度。 “二哥,赵明月不过是个人类,寿命不过短短数载,妖族基业乃是千秋万代之事,怎么落入一个人类之手。” “若是犀岚因此担心的话大可不必,我最多也就是在其位谋其职,该死的时候必然将位置传给贤士。”一直旁听的当事人赵明月说道。 犀岚不屑地笑了笑:“虽然我将你视为朋友,但为了妖族不得不问一声,你当真想要这妖王之位?”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若是我有这个能力并有这个机会,自然当仁不让。” “说的好。”犀照响指一弹,“当初我看上的就是明月姑娘这魄力!” “大哥!”犀岚不满说道,“当初二哥反对来着,也是你欣然同意,如今你还要纵容她,你说,你……你是不是喜欢她!” “哈哈哈哈……”犀照大笑,看着在座的人一圈,点头说道,“有胆识、有野心、有魄力,我是挺喜欢!”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他收起了笑容。 “不过既然是为了妖族日后的发展,自然还是由妖族各部参与定夺比较妥当,若是因为明月登上主人之位,导致此刻冥界内部发生动荡反而得不偿失,对吧,毕安?” 最后一句毕安说得有些重。 这可不是能用言语反驳的意见,而且,他说得确实是问题。 如果赵明月此时竞选主子之位导致好不容易归集的族类,再次分崩瓦解,当然是得不偿失,赵明月之前的威望也将功归一篑。 风凛苑轻声说道:“在下冒昧说两句,现在的意思是鬼王与魔君都认可我家主人胜任妖族之长的位置对吧?” “我个人是很看好赵明月的能力,只是要让她做为妖族的统治者,我的意见与大多数妖族人的选择一致,她被族人认可我就认可。”犀照此刻的话,显然是保持了中立。 与他当初力捧赵明月成为城主的话语不同。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立场,所以跟明月说道:“抱歉了明月,九曲城主你的能力是绰绰有余,可这妖族主位,本王不得不替妖族考虑。” 明月颔首:“明月明白,多谢魔君一直提点。” 然后她看向了鬼王后夕昼。 面具之后的人牙关一紧,掀起视线看向她:“我认可。” 三个字,忽而让赵明月心脏猛然一跳,原来被他认可是一件会让她振奋的事情,她也是头一次发现,所以有些反应不过来。 风凛苑:“多谢鬼王。” 明月才猛然回神抱拳:“多谢鬼王。” 犀岚目光一沉,但很快她不满地抱怨:“二哥开始不是连明月当九曲城主都反对吗?为何今日居然这样就答应了?!” 后夕昼没回答。 犀照说道:“你二哥自有分寸。” “什么自有分寸,不就是赵明月给他出了几个点子,这样就算有统领妖族的能力了吗?若是如此,我犀岚也能做到,是不是我也可以争取这个位置?!” “胡言乱语什么!”犀照捂着脑袋,“越说越乱,反正不管你们怎么干,不要影响我们原来的计划,只要能杀乌蛮,其他事情……你们爱干吗干吗,你这个毕安,早知道是个鸿门宴,本君就不来了!” 说罢,他起身离去。 明月起身恭送。 犀照说道:“不必送了,今日认可你的人可不是本君。” 说完,斜睨了一眼后夕昼甩袖离去。 “哥……”犀岚起身追了几步。 “别跟着我,你少给我惹麻烦!” 同样没得到了好脸色的犀岚悻悻回来,撇嘴对后夕昼说:“大哥好像真的生气了,都是你总跟他唱反调,大哥最近经常说,你现在是越来越不跟他亲了。” 见后夕昼不说话。 她转头责备毕安等人:“现在高兴了,你们就非要把现在大好的局面给弄乱不可?赵明月,你好好一个人类来冥界争权夺利做什么?!” 后夕昼已经起身。 明月一样恭送,被犀岚阻止:“就算二哥认同,妖类不同意你也登不上这个位置!” 后夕昼不发表任何言论漠然离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 明月的诱惑 室内就剩下风华楼的几个人,毕安这才上前说道:“抱歉小主,是毕安自作主张了。” “毕安总管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不然我还得想着如何找时机呢。” 风凛苑:“对这结果主人可有失望?” 明月摇头,非但没有失望而且似乎看透了一些东西。 犀照虽然表面上对她赞誉有加,但关键时刻却选择了静观其变,可见是一个十分谨慎有心计的人。 后夕昼在犀照推诿的时候却毅然站在了她这一方,虽被他看中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是细想起来忽而又觉得有些失落。 他终于不再担心她会死去做出非要赶她离开黄泉的举动,哪怕是虚情假意。 人的心很奇怪,当初被他驱赶她觉得他虚伪,如今被他成全又觉得他狠心,他如何做她的心都不会觉得满意。 “唉,好想要水灵珠。” 风凛苑奇怪地看着赵明月:“主人想要什么?” 明月看向风凛苑,她没想要什么啊,方才她还没回答他的话?“我是说,我没有失望。” “嗯,事情说穿了,反而更容易找到前进的办法。” 明月点头,走向后院的梅园大大伸了一个懒腰,紧闭的眼睛张开,眼中光彩一闪而过,她仰头望着天空蔚蓝,嘴角弯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能看见阳光的感觉真好。”说完撩开衣袖让皮肤晒太阳,又跑到园子里闻梅花香,“能看见花开的感觉真好!” 是这几天一直雨雪交替终于见到阳光给高兴的吗?风凛苑尾随其后,看她如同一只精灵一样在梅花之间穿梭,偶尔还俏皮地踢落枝上的白雪,看雪落在他身上她开怀大笑。 她此刻的心情看起来格外的好呢。 她心情好,他也觉得整个人都轻松愉悦,所以隔着梅枝看她的模样总是带着宠溺的微笑。 赵明月从枝桠的那边看过来。 一直知道风凛苑好看,可从来不知他会这么好看,比这满枝的梅花可好看数倍,明月看着看着就入神了,双颊慢慢红起来。 风凛苑看她目光入水双颊绯红也微微怔忪,她这模样分明是动情的神色吗?他拉下花枝试探地说道:“主人再这么看我可要误会了。” 赵明月立刻低头紧张得直拍胸口,心跳好快好快! 他自然见过娇羞的女子,可赵明月这模样让他也有些疑惑与紧张,他绕过梅树走到她跟前:“主人……” 赵明月忽而提起裙摆娇羞地跑开。 风凛苑没她着娇俏的模样撩拨到了,下意识大步追上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明月!” 赵明月被他拉了回来站在他怀里,咬着嘴唇不敢抬头,风凛苑屏住呼吸轻扶起她的下巴,赵明月被迫抬起脸,轻颤的目光看向了风凛苑,一种欲语还休的模样让他更是……不知所措。 “明月……” 赵明月忽而踮起脚尖亲吻了一下他的唇。 在他愕然之际转身跑开,俏丽的身影穿梭过白雪梅花之间,知道身形消失风凛苑才猛然记得呼吸。 这……这丫头怎么突然主动亲他? 风凛苑目光一动心神荡漾,化作一道飞花拦在了赵明宇的身前,明月被堵得猛然后退险些摔倒,风凛苑却一把上前抱住了她的腰。 “主人这是打算亲完就走?” 他很仔细地留意她的眼神,明月眼神闪动:“我……我只是有点情不自禁,你要不服气可以亲回去啊。” 这人是赵明月没错吧? “主人可知这话的意思?” “当然……” “所以还要我亲吗?” “你,不愿意?” 这略微羞涩又尴尬的模样分明就是赵明月,可怎么会……如此?“主人再这样我可要当真了。” 明月对着他一笑,慢慢依偎像他的胸膛:“风凛苑,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你……” 明月一把搂住他的腰:“我还以为我只喜欢那个人的,可见到你之后又觉得你很好,怎么办好矛盾……” “赵明月!”她知道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明月推开他:“抱歉,对你说出这样的话,当我没说过好了……” 说完低着头尴尬地离开。 风凛苑一把拉住这人的手腕将她拉过来,双手捧住她的脸俯身就吻了下去,明月惊讶地后退两步,他一个大步上前将两人的距离贴近。 明月撞在了身后的梅树,梅花与白雪落在了两人的发上。 一丝冰凉让风凛苑慢慢抬起垂下的眼睫,望着明月瞪大的眼睛在她唇上微微笑开,离开了她一些距离。 “明月当真喜欢上我了吗?” 赵明月咽了一口口水:“你好美。” “你可喜欢?” “很喜欢!” 风凛苑低头再吻上那一双他不知凝望多少次的红唇,吻从浅到深,从表到里,吻得枝头的梅花都撩人的绽放,风凛苑才叹息地离开将她抱入怀中,明知道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但完全拒绝不了。 她不知道在得知她与后夕昼一起出行之后,日夜对他都变成煎熬。 不知道他看到她身上有后夕昼的吻痕,他有了想要撕碎一切的念头。 想到种种,他再次将赵明月紧拥入怀,深深地又吻了起来…… 原本打算拿斗篷来给赵明月的云瑶见到梅花树下的两人,连忙后退。 见空音雪与飞驰也往这个方向而来,云瑶迎上前说道:“雪公子可见到了城主?” 空音雪:“管家说在梅园呢!” 飞驰:“我刚才看到主人就在梅园!” 听到声音的风凛苑无奈离开了赵明月的唇,看她被轰下染满的脸蛋低声笑:“再不走,雪儿见了可要打人的。” “去哪儿?”她娇羞地问。 “今晚不是有赏灯会?我们去放花灯。” “好。” 九曲城主赵明月与魂器风凛苑牵手放花灯的事情,很快就口耳相传地传开。两人又是形影不离的主人与魂器的关系,各种流言蜚语四起。 这种流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传出,早在犀岚生日宴会之上,犀岚小主就帮他们宣扬了一遍,赵明月与自己的魂器风凛苑拜堂成亲过,但后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暧昧举动,人前两人都是主仆的关系,流言也就慢慢消停。 况且,在风凛苑之前还有关于赵明月与鬼王的传言呢。 只是如今,有人目睹赵明月与风凛苑一起赏灯,有人目睹他们两人一起同游,各种猜测死灰复燃地又传开了。 而且,还有一种传言传到了后夕昼的耳朵里…… 陀泽小心翼翼继续汇报:“还有一事,现在有传言说,桃花妖风凛苑与明月城主联合想要谋夺妖族之王的地位,不少妖类出言将二人赶出九曲城。” 这个谣言正好出现在毕安提出让赵明月接管妖族的提议之后,未免太过巧合。 “妖族旧部可有人提出疑议?” “昨日勾灭大人去了九曲城,当面与明月城主表态,绝对不会同意让她接管妖族,若是城主与风凛苑有任何企图,蛇族会第一个站出来制止。” 勾灭? 蛇妖。 后夕昼放下手中的笔:“蛇族最近有何动静?” “三月便到了蛇族的春礼,据说今年刚好轮到了勾蛇族献礼,勾灭大人除了在酆都当差之外,还在筹备春礼的事,勾灭大人的小妹今年成年,似乎是被春礼选中了……” 蛇族春礼。 多年之前,是蛇族过冬之后,进入了生息最旺盛的时期,所以有很多男女在三月成亲,所以被成为春礼。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春礼怎么倒成了各个家族的任务轮流执行? 而且,勾灭已经这么忙了,怎么还会因为流言蜚语特意到九曲城表态? “嗯。” 后夕昼应了一声,目光转向了花架旁的雪兰。 这雪兰是赵明月拿过来的,王对着这花发呆,是不是想见明月城主了? “王,不如属下去将城主请来?” 后夕昼看向陀泽,请她来做什么? 陀泽说道:“这种流言都是空穴来风,之前不也传得沸沸扬扬,估计都是一些反对城主的人妖言惑众。” 这陀泽是不是有些过于敏感了?他对流言说什么了吗? 陀泽见主子不说话,又说道:“那桃花妖如何能与王相提并论,明月城主怎么也不能因为他而冷落王……” 后夕昼眯起视线,在陀泽的眼里觉得他是被赵明月冷落的? “你今日为何一直在提九曲城主的名讳?” “呃……”陀泽摇了摇头,“属下只是以为……没什么,属下告退。” 陀泽目光闪烁地退下,后夕昼继续翻开奏本,看了好一会儿他重重呼吸将奏本合上。 赵明月与风凛苑已是夫妻? 两人牵手赏花灯? 两人一起同游人界? 这传言他不是没听过! 只是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还是介意的。 他举步走出书房…… 虞芽儿与陀泽说着。 虞芽儿:“你跟王说了吗?” 陀泽:“这种传言你也信?” “我当真看见明月城主跟风凛苑两人在冥河上乘画舫游览,今天可是连理鱼垂钓日,他们选择今日去游河可不是去找连理珠了?” 没到二月初,冥河之内的连理鱼就会吐珠,据说能找到两颗相连的珠子,就能共结连理相守白头。 “此话当真?”赵明月手里拿着一个竹竿,竹竿前绑着小网兜,“找到连理珠就能永结连理?” 第三百三十二章 何谓脚踏两条船 风凛苑站在她身旁说道:“嗯,是有这样的传言,不过连理鱼吐珠嫌少又连在一起的。” 明月用网兜捞起如同水泡冒起来的珠子:“要是真被我捞到了那表示什么呢?” 风凛苑莞尔:“主人觉得表示什么?” 赵明月将网兜伸到他面前:“我找到还是找不到你回答不上来,可我告诉你把,你若找到了我就跟你结连理之缘。” 这丫头最近说话可真是太直接了,让风凛苑都有些招架不住,经常被感动到不知所措,但他现在的反应就是立刻拿起赵明月的竹竿。 “那主人还是让我来吧。” 迫不及待地去捞珍珠,看他为了她一句话就立刻付诸行动,赵明月站在一旁眉开眼笑:“看来没那么好的运气呢。” “等着的,我非要让你今日就跟我结连理!” 奋力捞了大半天,捞了一大盆的珍珠,却没有一个是连接在一起的,但他依旧努力地在捞啊捞,明月在一旁笑不可扼。 “要不,你还是帮我拿另外的珠子吧?” 风凛苑回头看向她,微笑着问:“你想要什么珠子?” 赵明月走近他帮他整理衣襟:“我想要水灵珠。” “你要水灵珠做什么?” “自有我的用处……你帮不帮我去拿?”她站在他面前挑眉问,“你要是帮我拿回来,就算你捞到了连理珠如何?” 风凛苑垂眸嘴角一弯:“这么划算的事情,主人可不能反悔啊。” 赵明月点了点头,踮起脚就要亲他的唇…… 冥河水忽而动荡起来,赵明月险些跌倒,风凛苑扶住她看向了岸边。 河岸边停着一只黑色的马车,虽然看不见车内的人,但风凛苑也能猜到这其中的人是谁。 马车没多做停留离开了冥河岸边,但冥河中的连理鱼没一会儿全都浮上来,肚子朝天,都死翘翘了…… 赵明月连忙跑到船边,看着河面说:“连理鱼都死了?!” 风凛苑只是笑了笑:“估计是有人不想让我们找到连理珠,不过没关系,找到水灵珠也一样对吧?” “嗯。” 风凛苑望着她许久:“明月当真愿与我共结连理相守白头?” 明月点头:“你不愿意?” 他当然愿意。 “这些日子总觉得像在做梦,一直没问,明月当真能放得下楚子晏?” 赵明月抿嘴低下头:“你介意我曾经有过别人,或许这一辈子我都不能忘了他……你会因此不要我吗?” “……当然不会。”风凛苑摇了摇头,“罢了,我去明月将水灵珠找来,估计需要一些时候,不如明月同我一起去?” “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你要是觉得一个人闷的话,让空音雪与飞驰与你一道去吧。” “雪儿他们还是留下来陪主人吧,这水上都是死鱼,我们还是回去吧。” “好。” 风凛苑服侍赵明月睡下从屋里走了出来,带上门。 他看了毕安一眼,毕安恭敬地跟着他到了外边:“公子有何吩咐?” “毕安能否在东海找来一颗水灵珠?” “东海水灵珠是仙族的灵物,公子要那珠子做什么?” “并非我要……你去准备便是。” “是。”毕安说完迟疑了许久,说道,“恕老奴直言,自从上次提议让明月继承妖族主人之位,族内诋毁的流言居多,公子最近又与城主太过亲近,只怕会对二位有害无利……” 风凛苑微微一笑:“早些时候天兽异变,便有人提醒主要妖族动向,所以我就大胆搅一搅这浑水,看看能不能沉淀下来。” “公子是故意如此的吗?” “虽不能说是完全故意,不过,确实很努力地想看清敌友。” 毕安望着风凛苑好一会儿,又问:“公子到底站在哪一边?” 毕安指的是后夕昼、犀照与赵明月,风凛苑站哪一边。 风凛苑轻声一笑:“自然是站妖族这边,难不成毕安也觉得我想谋夺妖主之位?” “当然不敢。” “其实就是。” 毕安一愣。 风凛苑目光凝视毕安:“我是想当这妖王,不过没这个能力,将赵明月推上这个位置必然艰难但势在必行,妖族绝对不能完全被鬼族或魔族掌控,这一点,毕安切记。” “公子究竟是何人?” “在下……风凛苑。”说完他抱拳说道,“还请毕安总管帮我将水龙珠拿来,此事……别让主人知道。” “是。” 次日。 幽都酆宫。 入夜之后。 后夕昼推开寝宫的门,室内传来一阵香粉的气息,隐约也有些酒气。 看向那张大床,他眯起眼。 床上的被褥之下又有人躺着,这宫里还有没规矩?!本想上前哄人,但忍住了脾气转身走了出去。 室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他站在廊檐下望着白色的雨帘从屋檐上落下。 远远看见有人撑着雨伞朝他走来,黑暗之中他的眼神依旧很好,只是有些意外,犀岚在这儿,那房里的人是谁? 心里忽而咯噔一下,那房里的人该不会是…… “二哥!”犀岚走过来,“正要去书房找你呢,我给你煮了归元汤,我们进屋去。” “不用。” “二哥……” “我还有事要忙。” “我可是熬了一个晚上……” 她话还没说完,后夕昼从丫鬟手上的托盘拿走了那碗归元汤,一口气喝下。 犀岚没好气道:“人家熬了几个时辰,你一口喝完。” 不喝说不领情一口喝完也不行,后夕昼将碗放了回去:“回去休息吧。” “我要陪你。” 他现在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回头找陀泽请人走,犀岚埋怨道:“我当初反对赵明月也是有道理的,现在谁不在说,她与风凛苑又谋夺妖族之心?” 怎么还突然说起此事? 犀岚说道:“二哥心里怎么看赵明月我都不在乎,但关键是她心里有别人,你这样捧她还是会跟别的男人跑掉。” “女子之间嚼舌根的话不要在本王面前说。” “你是见不得我说她坏话吧?” “你回去休息吧……” “你对她怎么都有耐心,我说什么你都不爱听,我为了讨好你什么都做尽了,只换来你的冷言冷语,她什么都没做凭什么你就那么偏袒她?!” 犀岚说着一把摔了婢女手上捧着的托盘。 后夕昼低头看着地上的托盘,还从来不知道他这么能让女子生气,也才说了几句话而已。 “看来你对本王的耐心也不多啊。” “是个女人都不能忍受你这样的冷漠,你说让我喜欢你,可你一点都不喜欢我让我怎么继续?!” 因为对方不喜欢就无法继续了吗? 可有些人,分明已经死了,却一直被喜欢着,比如楚子晏。 赵明月对楚子晏摔过盘子吗? 从来舍不得,倒是楚子晏那病秧子往她身上砸过书本,如今想起来,他跟犀岚还真像,可他始终不是犀岚的赵明月。 “陀泽,送客。” 他一直觉得女人就跟犀岚这样,能对你极好,但却要求你对他更好。想到得到的东西会不停地讨,不管是撒娇还是撒泼,都能够达到目的。 但他最是不喜欢的就是这样…… 他一直也讨厌女人这样的麻烦。 可是…… 这最大的麻烦如今就躺在他的床上,后夕昼看着这个昨天还跟别的男人去找连理珠,今日却无辜睡在他床上的人,忽而有些恼怒地一把掀开被子。 “从本王床上滚……” 下去。 没能说出得出来。 躺在他床上的赵明月居然……只穿着肚兜与亵裤,后夕昼愣了半晌,将掀起的被子猛然又盖了回去。 怒气腾腾的身体一阵燥热蒸腾。 这家伙是喝醉了吗?! 后夕昼看着面颊酡红的人,闭眼深呼吸,隔着被子推人:“起来!” 明月咕哝了一阵,睁开眼睛努力辨别后夕昼,忽而嘴一撇,眼眶红了起来。 后夕昼目光一顿,这家伙是要哭? 怎么可能,她从不在人前哭的…… 但赵明月豁然坐了起来,指着他:“后夕昼,你这个混蛋!” 骂完,眼泪吧嗒吧嗒直掉,后夕昼不由拳头握起,冷硬说道:“你……哭什么?到底谁混蛋!” “你混蛋……为什么从海石岛回来就不理我?这一个月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她跪坐起身一把往后夕昼怀里扑,一边哭一边捶打这人。 眼泪流入他的衣领,他所有的怨言都哽在喉间怎么都发不出,分明很生气的,现在也还在生气着,可火气被她的眼泪浇得一点都发不出来。 挺拔的身子矗立不动,任由她捶打,许久之后才低声说:“说过多少遍你不许喝酒。” 赵明月揪着他的衣襟从他怀里退开,梨花带雨的面颊楚楚可怜。 “你……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后夕昼牙关紧咬,不回答,这家伙真的喝醉了吧? “喜欢的,对不对!” 后夕昼冷声回答:“不对。” 赵明月颓然放开了他跌坐回床上,难堪地揪着床单:“难道是我会错意了?那你在海石岛的时候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知道不知道,我……我已经对你动心了?” “你……说什么?”后夕昼不觉有些屏息。 赵明月抬头看着他,眼里蓄满泪水:“我说,我喜欢上你了!即便你是鬼王,我还是……喜欢上你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迟早不如刚好 “赵明月……”梨花带泪的脸庞让后夕昼许久也没能说话,震惊,然后是受宠若惊接着……有些愤懑。 忽而不想对她心软。 “不跟风凛苑去寻连理珠了吗?” 赵明月面色一怔,忽而指着他笑着:“你吃醋了?所以那天连理鱼都死了是你做的吧?嗯?” “谁跟你嬉皮笑脸?” 赵明月还是笑,在床上跪起身子去搂他的脖子,双手顺势要揭下他的面具,被后夕昼握住了手腕,她也不计较,凑过去在他面具上亲了一口。 这酒品…… 后夕昼想揍人。 冷眼看着装傻卖乖的人。 “今日爬上本王的床,楚子晏不要了是吗?” “你们每个人都说楚子晏楚子晏,就那么希望我活在过去出不来?我想要新的生活,我想有个可以给我摘珊瑚的人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看她哀怨的脸庞,后夕昼又无法反驳。 赵明月执迷楚子晏他不高兴,对风凛苑动摇他不高兴,喜欢上后夕昼他还是不高兴。不,其实是高兴的,只是……高兴之后是一阵恐慌。 他说过他觉得女人很麻烦,可已经没有比赵明月更麻烦的了。 后夕昼看她裸露在肚兜之外的肌肤,深呼吸将人往床上按。 “睡觉。” 她顺势抱住他的手:“你跟我睡。” 眼里充满撩人的光泽,这家伙简直能把人逼疯,后夕昼抽出手臂用被子将她盖住,只露出她一颗脑袋。 “别耍酒疯。” 那一双亮亮的大眼睛望着他:“想喝水。” 所以女人是有多麻烦呢,只是,完全无法抗拒,被她麻烦居然觉得喜悦,想无止无尽地满足她。 赵明月喝了水之后又说:“肚子饿了。” “你光喝酒了?” “就是饿了。” 后夕昼想挖个坑这把家伙给埋了。 让陀泽去准备了食物。 赵明月就那么一直笑着看他,眼神依旧又几分撩拨,这样的赵明月真的有点陌生。 她小手爬过来覆在他的手上:“好高兴,我说要什么你都会给,对不对?” “不对。” “……”她目光瞬间黯淡,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 又要哭?以前还没见识酒后的这模样,后夕昼没好气问:“你想要什么?”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明月立刻逐笑颜开,握着他的手说,“东海有紫贝,我要紫贝女体内的彩珠。” 后夕昼微微有些诧异:“你要那个做什么?” “书上有记载那个最好看了……” “紫贝是龙宫的姻亲,体内有彩珠的人身份更是不一般,你要彩珠做什么?”赵明月不至于喜好那珠子去得罪龙宫。 明月摸索出太月玉:“我要将这颗珍珠换成彩珠,你给我找来好不好?这可南海珍珠哪有紫贝彩珠好?” 后夕昼眼睛忽而一眯:“你要换了这颗南海珍珠?” “……嗯!你就像摘珊瑚一样再满足我一个愿望可好?” 后夕昼目光仔细扫了一遍赵明月…… “好,明早酒醒了你记得提醒本王此事。” 次日清晨。 赵明月起了个大早,陀泽正在给后夕昼更衣,明月从卧房走出来,捂着额头略显尴尬对后夕昼行了一个礼。 果然只有明月城主能躺王的床!之前王还假装不在意城主与风凛苑的事情,这不就把人给揪过来了?陀泽偷笑,识趣地退了下去。 后夕昼已经穿着妥当,朝着明月走了过来。 “醒了?” “我昨天喝多了才跑到这儿来的。” 后夕昼斜睨她一眼,往座上坐下:“还记得自己喝醉了?” 明月低垂着脑袋:“要不是喝醉谁敢说那样的话……” “无妨,本王向来不会将醉话当真,你可还记得昨晚说了什么?” 明月咬唇掀起视线瞟了他一眼:“说喜欢陛下……还说要紫贝彩珠。” 戴着半脸面具的后夕昼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记性不错,喝醉了还能记得起来干了什么,想来是真的喜欢上本王?” 明月捂着额头很是尴尬。 “反正都说出来了,那陛下……也喜欢我可好?” 晨光从窗外照进来,后夕昼的目光落在了赵明月的影子上,再对上她那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神。 “那要看你如何表现了。” “……那陛下想让人家怎么表现?”明月将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后夕昼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挪动着脚步朝他一边走一边说:“陛下为我摘下珊瑚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感动,可陛下却说离开潮汐海域就各归原位……这话是因为犀岚小主吗?” 后夕昼放下茶盏:“你对潮汐海域发生的事情记得很清楚?” “实在难以忘记陛下为我出生入死的模样……”一脸动容的明月走到他跟前,双手撑在椅子的两侧,俯下身要亲吻后夕昼的唇。 平时都是整张面具,眼下这样就能更亲近了。 他完全不躲垂眸看着她嫣红的唇,显然也是期待的…… 眼看就要亲到。 后夕昼一个手指头支在她的额头,冷眼看她嘟嘴要亲人的模样一会儿,将她脑袋往后一推,赵明月脖子往后挫了一下。 赵明月咬唇:“果然陛下心中只有犀岚小主……那我走!” “老实呆着,本王去早朝。”他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你要的紫贝彩珠,本王会帮你拿来。” “你讨厌,呵呵……多谢陛下。” 后夕昼早朝之后并没有回寝宫,而是去了九曲城。 到达风华楼时孟幽正好也来找毕安,云瑶去了迎风楼找毕安,梅园只有他在,见到鬼王他躬身行礼。 “属下参见王。” “你去了南海?” 鬼王果然悉知他的动向。 “是。” “手上拿的什么?” 孟幽迟疑了须臾:“水灵珠。” 水灵珠? “风凛苑让你去拿的?” “是毕安总管。” 水灵珠? 东海紫贝彩珠? 后夕昼目光一动,旋即离开了大厅走入赵明月的房间。 她房内的桌上多了一个冰雪器皿,里边养着十来只萤火螺,白天看不出荧光,只是十几只海螺趴在容器里一动不动。后夕昼袖子一挥,整个容器从桌面消失被他带走。 没多做停留他回到酆宫。 鬼川前来禀告:“陛下,守墓灯拿回来了,不过听夜十说,风凛苑也去借了守墓灯。” 风凛苑也去接守墓灯?后夕昼忽然挑眉,那家伙也发现了什么了吧。 “今日本王谁也不见,酆宫全城戒备。” 全城戒备? “是要发生什么事吗?”鬼川询问。 “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来。” “是!” 风凛苑回到风华楼,毕安将水灵珠奉上。 风凛苑询问:“城主去了何处?” “只说出去没说去哪儿。” 她会去哪儿呢?除了水灵珠她还想要什么?不过不管要什么她必然还会回来就是,毕竟水灵珠还在他的手上。 “对了毕安,蛇族春礼如今办得很隆重?” 如今?这么说他了解以前的蛇族春礼?毕安不动声色回答:“蛇王会在春礼之时迎亲,今年似乎是勾蛇家的小小姐明姬被选中,要嫁到北冥去。” “明姬是勾陈的妹妹?” “是,最小的妹妹。” “蛇王蟒拓也是到了垂老之年,勾蛇家居然还未将他扫下马?” 此等言辞这位公子可真是心直口快!毕安都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风凛苑知道毕安想什么,无所谓一笑:“我昨天去了一趟北冥,老蛇迂腐,他们的时代应该已经过去,勾蛇家在蛇族最有威望,早该取而代之。” 这两日公子不在是去了北冥之地? 毕安道:“当年勾蛇族被阴阳师剿杀,蛇王出手相救才保住勾蛇一族,不幸的是勾灭的父亲在那场战乱中死亡,祖父勾峦重新担起族长之位,一直效忠与蛇王蟒拓。” “勾峦与蟒拓都是该将位置让出给新一辈的时候。” “确实,蛇族因为新旧制度争斗多次,若不是有勾蛇家辅佐,只怕蛇王的统治已经如同公子所言。” “这勾灭如此傲气怎还能忍受至今?”风凛苑无奈叹了口气,看着外头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又要下雨,也不知道主人去的地方有没下雨。” 说罢起身去给赵明月的房间关窗。 桌上的鱼缸不见了踪影,赵明月对那些萤火螺可是宝贝得紧,回来找不到又该失望了。 出门见到飞驰风凛苑问:“飞驰又闯祸了?” 飞驰猛然摇头!然后目光闪烁:“偷吃了厨房一只鸡算吗?” “你把主人的鱼缸弄哪儿去了?” 主人的鱼缸不见了?那要遭! “我今天没有拿萤火螺玩!” 那也不能是雪儿干的,这鱼缸还是他做的呢。 风凛苑去问毕安:“今日何人来过梅园?” “孟幽……对了,孟幽拿水灵珠来的时候正巧被鬼王撞见。” “所以后夕昼来过……”风凛苑心里忽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雪儿,主人去了何处?!” “你发个信息问不就好了?”看风凛苑严肃的模样,空音雪立刻追查,大约半柱香时间后,“在冥界……该不是又被后夕昼给抓走了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风凛苑身影一晃已经离开了九曲城。 赵明月此刻必然在酆宫,他有这样的预感,这种感觉格外的不好。 第三百三十四章 新版田螺姑娘 酆宫戒严。 风凛苑执意要见赵明月,酆宫守门人一再强调不得入内。不知怎么的今日的风凛苑显得格外急躁,想到赵明月正跟后夕昼在一起,想到自己又慢了一步,忽而有了硬闯的冲动。 鬼川此刻出来。 “公子可别让我等为难,城主就算在宫内也必然安全,你若硬闯我等可都可都不安全了。” “你让我进去,一切罪责由我来承担!” 好话说尽,鬼川也不跟他废话,冷声道:“鬼王有令,今日任何人不得进入酆宫,违令者,斩。” 风凛苑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想要训斥些什么,话已经到了嘴边最终只能忍了下来,锋利的目光看向了灯火辉煌的酆宫城墙之内…… 春雨绵绵落在屋顶,虽是润物细无声,但汇聚得多了,屋檐开始淌着水滴,嘀嗒嘀嗒落入地面。 鬼王的寝宫之内盈盈透着灯光,在潮湿的春夜之中有前所未有的暖意。 “这室内真暖和。”赵明月说着。 给她擦拭头发的虞芽儿笑着说:“当然暖和,入冬之前王就请工匠在寝宫建造了地笼,原本后室浴池入水也改了道引入了温泉……” 镜子里的赵明月微微一愣:“以前不这样吗?” “我们鬼族大多不畏寒冬,哪儿会有这些设施,显然这些都是给城主准备的,只是……明月城主离开的时候天还未冷,天冷之后就没再来过。” 赵明月微微低下头,然后笑着说道:“原来陛下对我这么好!” “当然好了!”虞芽儿梳着赵明月的头发,“所以今晚城主一定要好好侍奉王!” “那快帮我上妆吧。” 虞芽儿给赵明月描了黛眉,嘴唇上涂上红红的胭脂。 身上穿着一件白色抹胸,上边绣着红色彼岸花,抹胸之下一袭垂坠丝滑的长裙,外披一层红色薄纱轻遮修长锁骨与细腻肌肤。 后夕昼踏入房间,就能闻到女子胭脂香粉的气味。 他也不喜欢胭脂香粉的味道,只是换个人使用,闻着也不觉得难受,心里自然而言地就会接受,女子就是如此…… 进入卧房,就能看到一袭俏丽的身影坐在梳妆镜前,还在细致地补妆。 见他进来立刻放下粉扑起身。 诱人的晚衣,粉面红妆,那一头长发婉约地披散在身后,双手交在身前娇羞地又引诱着他。 这么看,确实不是赵明月会做的事,只是这模样却是那人分毫不差。 后夕昼走过去。 她光着脚丫走过来。 他凝视她的脚:“怎不穿鞋?” “地上很暖,虞芽儿说你专门请人设了地暖,是因为我吗?” 第一个反应还是否认,可为何要否认呢?后夕昼微笑:“嗯,为你。” 赵明月上前站在他怀里,踮起脚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脖子:“陛下待我真好。” “所以今晚你是要以身相许?” “会不会……太不矜持了?” 后夕昼摇头:“你本来就不大矜持。” “讨厌。”明月娇嗔地抱紧他。后夕昼站着没动只是任凭她抱着,这人就这么冷漠?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也如此?“你为什么不抱我?” 后夕昼不答反问:“明月喜欢风凛苑还是我?” 赵明月一愣,一时之间也回答不上来,然后娇笑着说道:“当然是你。” “我是谁?” “你是鬼王……是后夕昼。”她娇羞着说。 很奇怪,一样的人一样的声音说着这话,听着不仅没觉得高兴,反而更加失落,但却自欺欺人地还在问:“那你愿意呆在酆宫永远陪我吗?” “……嗯!” “说你愿意。” “我愿意。” …… ……“新郎楚子晏,你是否愿意赵明月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我愿意。” 后夕昼手上多了一盏守墓灯,他将守墓灯往墙上轻打,一盏青灯悬挂,光芒落在赵明月的身上。 后夕昼从她身前离开。 赵明月不肯让他走,张手抱住他的手臂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面具。 后夕昼又退开了两步,目光落在她的影子上。 影子与人形成了不一样的状态,后夕昼抬眼看向她:“明月过来。” 原本对他异常冷淡的态度有些顾虑,肯见他此刻招呼她往床边走,赵明月欣然一笑朝他迈出步子。 “陛下……” 人走了过去,影子却没跟上来,身体与影子剥离赵明月身子忽而一软。 后夕昼张手将赵明月接了一个满怀。 地上的影子发现自己动弹不了,扭动了一下身子才惊慌,然后大叫道:“陛下……”声音也不是赵明月的声音,影子做出了捂嘴的动作,“你……你……” 地低头看自己,分明已经被钉在地上。 后夕昼抱起赵明月将她放在床上,用被子盖上才走回头。 袖子再挥,桌上出现了一个鱼缸,里边有十来只萤火螺。 那影子一看,知道自己败露了,忽而呜呜想要哭着起来:“呜……” “闭嘴。”后夕昼的生硬冷如冰霜。 显然她再说一句,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他对赵明月之外的女人,确实一点耐心都没有。 那影子轻轻吸了吸鼻子,克制地说着:“我……我不是故意的。” “重点。” “我原本是东海里的紫贝仙子,与东海龙王四太子有姻亲,继母为了将她女儿嫁给四太子,打碎了我的水灵珠毁了我的仙身还盗走我身上的彩珠,让姐姐拿了彩珠嫁给了四太子,我仙身已经损毁,便将仙魂藏于影子之中,一直寄宿在萤火螺之中。” “没想到与海石岛一同浮出水面,然后遇到了陛下与明月城主,城主将我作为礼物带回了九曲城,恰巧又养在了她的房间,我发下城主体内的仙气,便试图寄宿在她的身上,想着这样能回去揭发继母与姐姐。” “可尝试了好几个次,城主的身体我没办法进入,就暂时将城主的影子剪了下来取而代之,以城主的身份让风公子帮我取来水灵珠,再让陛下帮我夺回紫贝彩珠,这样我也可以恢复原貌回到东海去。” 看后夕昼冷冰冰的模样,紫贝仙子跪下说道:“我知此举冒犯了诸位,但却从未想过要伤害明月城主,只想着恢复真身就将影子还给城主的。” 后夕昼看着地上黑乎乎的影子冷声一笑:“那么多的办法,你选了最愚蠢的的。” 若是她肯好好跟赵明月说,估计事情都办成了。 紫贝仙子低头许久。 “分明很像的不是吗?风公子也不曾怀疑的。” 想到这家伙用明月的身体也这样去引诱了风凛苑,后夕昼忽而有些想捏碎她的冲动。 风凛苑要真没怀疑,怎么会去借守墓灯? 守墓灯下照魂魄,这样就能瞧出个所以然来。 他肯定也尝试不了不少办法,不过因为紫贝身上有仙气,又占用的是明月的影子,所以没能轻易看出问题的根源。 又或者,某人也跟他一样自欺欺人地将她当成赵明月,毕竟那就是赵明月的身体没错。 “陛下怎么会这么快就看破?”这么回想起来,后夕昼应该是当天就识破她的,只是没说出来。 她还有胆问?! “对过往你不知道的人总是模糊带过,却反复能说潮汐海域的事,显然那个时候你也在,萤火螺是她从那带回来的东西。” “就凭这个?” “还需要凭借?你再演也成为不了她。” 后夕昼回头看向床上的人,原本不打算跟着紫贝废话,只是忽而眼神露出无奈之色,像在自言自语。 “那丫头一喝醉就断片儿你却装醉来讨要东西,第二天她能记得起来才怪。你还自错聪明要换了她的南海珍珠,就是拿颗太阳她都不换……” 突然因为说了这句觉得自己都珍贵起来,但转念一想,那不过只是楚子晏,除了他谁也没能取代那个分量,后夕昼也不能。 最后紫贝仙子当然只能将赵明月的影子释放出来。 而她也被封在了鱼缸里。 那盏守墓灯也随之消散。 影子回到了赵明月的身上,床上的人长长地呼吸之后侧身,面朝外边躺着。 床前的后夕昼不由自主蹲下来去碰触她的面颊:“我是不是该把你的影子锁起来,嗯?” 床上的人忽而伸手捞了一下,把他的脑袋当抱枕搂在怀里。 两人离得很近,能看到她描画过的黛眉,高高的鼻梁,还有胭脂红唇。 呼吸之间有香粉缠绕,却一点也不讨厌,后夕昼向前轻凑,吻了她的唇,吃她唇上的胭脂…… 明月眼皮立马眨动了下,嘴唇也动了动,如同孩子睡梦中的吮动。 他很无耻也很本能地凑过去,送出不要脸的舌。 睡梦中的人并没有如他所愿地反馈他,而是迅速睁开了眼,想要摸着黄符,但此刻身上没有,而又看到眼前的面具…… 瞬间屏息瞪着近在咫尺的人:“……你……” 后夕昼先发制人冷声问:“明月城主就这么喜欢抱着本王?” 赵明月这才发觉自己抱着人家的脑袋,赶紧撒手往后退到床脚,一看四周是后夕昼的寝宫,心扑通直跳,这……这怎么回事?! 再低头看自己一身诱人的睡衣:“我去……” 连忙将抹胸提上来,遮挡不大但有的沟,瞪眼看后夕昼许久也不闹,沉下脸问:“我怎么了?” 这才是赵明月的反应啊。 后夕昼起身坐在床畔看她:“本王也想问,你怎么又在我的床上?” 第三百三十五章 局中人局外人 明月被问住了,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 感觉在风华楼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人在酆宫。 最后的记忆是…… 元宵节那日请鬼王与魔君来赏梅,毕安提议让她成为妖族的主人,结果魔君保持中立而鬼王认可了她。 然后…… 没有了。 感觉就跟喝酒断片儿,明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怎么的都想不起来,她又闻了闻自己,没酒味儿啊。 “你对我做了什么?” 后夕昼好整以暇望着他:“看来似乎是城主对本王做了什么吧?” 这个……她是抱着人家来着。 “但你肯定知道我是怎么来的酆宫吧?” “反正发现你的时候就躺在本王床上。” 不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赵明月眼看四周,发现桌上多了一个鱼缸,那不是她的萤火螺嘛,怎么会在这儿? 明月猛然想起来:“这萤火螺有问题?” “噢?”后夕昼不置可否。 “从将这个萤火螺拿到房里的时候就时常觉得被人盯着,这东西现在又你这里……”明月忽而瞪着他,“你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后夕昼看着她不说话了,他不说她自己也会查得出来,哼哼两声自己爬下床去研究鱼缸里的东西。 他的目光跟随那俏丽的身影,看她光着脚丫踩在地毯上,看她披在身上的长发,看她施法后发现他封了鱼缸回头怒视他的那双大眼睛,睫毛如同两道刃片。 就说着鱼缸里的东西有问题了吧? “这鱼缸里有什么你要封住?” 后夕昼有些后悔,当初应该趁这人没这么犀利的时候要她,也不至于现在满脑子都是想抱她的冲动,当床与她同时出现,他满脑子都是情欲。 只是不是赵明月就不行,哪怕躯壳是她的也不行,身体像是有障碍地只认同一个人或说一个灵魂,其他的他都不要。 赵明月一回来,哪怕她眼神鄙视,话语犀利,对他有千百个不满,但也能立马点燃他,让他不管是心还是身都烧得一塌糊涂。 “问你话呢!”明月给他那冷硬的态度惹毛了,她还着急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呢他装什么酷? 真是的有自虐的倾向,所有的东西都要满溢出来,可却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做,只能重重地咽了下嗓子。 “你不说,总有人会知道。” 她立刻想着召唤风凛苑,后夕昼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腕:“你要把风凛苑叫道我的卧房?” 明月也猛然惊醒,看自己这一身凉薄的睡衣,猛然想起来自己的保证书,不能跟后夕昼有私人瓜葛,触电般抽出自己的手。 “所以让你说。” 掌心细腻的触感久久未消,后夕昼下巴指了床上。 明月双手在面前打了一个叉:“拒绝床铺。” 她回头找衣服,没有。不,有一件,拿起来那是……薄纱睡衣,你们古代人也挺会玩啊,这情趣…… 好在她身上的这间还不算是透明的! 不过天啦,在她没有自我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后夕昼这禽兽会不会对她干了什么无耻的事情吧? 赵明月回头再怒视后夕昼,眼神如飞刀。 后夕昼也看到了那一剑薄纱衣裳,心里也有些无奈,这虞芽儿从哪儿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紫贝仙子究竟想干什么?! 不过,若是那一件纱衣穿在赵明月身上…… 不能想,光想就要炸了。 后夕昼悄悄深呼吸。 赵明月讽刺:“龌蹉。” 后夕昼无奈,他要真龌蹉起来赵明月你现在根本就下不来床。 看她愤懑从衣橱拿了他的衣衫,关上衣橱的那一刻还投来鄙视的小眼神,他才猛然发现,从赵明月醒来的那一刻起,他的视线就一直围着她转,粘住了似的挪不开。 直到她消失在更衣的屏风后,他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隆喝下。 换好衣服的赵明月回头又瞪了一眼坐在那好整以暇喝着茶的鬼王,冷哼一声走出卧房,穿过前殿一把打开门。 铺面而来的寒风让她醒了个彻底。 这室内外温差怎么相距这么大? 而且外边的雨下得很大,走到回廊上,又看到鬼差正在紧密的巡逻,天上飞的地上走的都风雨无阻。 明月立刻能感应到一股戒严的气氛,观察了好一会儿,她从新进了寝宫。 后夕昼仍旧坐在原处。 明月这时候已经平静了许多:“发生了什么?酆宫是在戒严?” “今晚任何人都不能进出酆宫。” 这么严重?那就是她也出不去? “不是因为我的事吧?” “不是。” “……”明月看他还是没有开口告诉她的意思,投降了,端起茶壶给他把茶杯续上,“鬼王陛下就别卖关子,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后夕昼瞥了她一眼:“确实是因为你从潮汐海域拿回来的萤火螺……” 他将事情的先后告诉了她。 那可恶的继母,还有那紫贝仙子也太乱来了吧?!怎么会想到用她的身体来使用美人计呢?而且还是对风凛苑与后夕昼。 所以,这次还是她误会了人家鬼王? 后夕昼看她那懊恼的模样:“明月城主打算如何处置这紫贝?” 明月坐直身子道貌岸然:“那个,既然陛下也知道事情的原委,也知那些冒犯的举动并非属下的本意,我也明白了陛下洞察秋毫的眼里,对我绝对没有非分之想,所以此事交给我自己处理就好了。” 对她没有非分之想? 后夕昼嗤鼻一笑。 这笑是什么意思啊? “若是本王说……”他其实对她想法甚多呢?“其实在这之前我确实被你蛊惑,而且还情迷意乱了呢?” “几,几个意思?” “软香温玉投怀送抱,本王也会难以把持……” “不可能!”要是有她能不知道吗?! 不可能不知道的吧? 也有可能不知道啊…… 赵明月满脸通红,又羞又怒。 真急了。 罢了,也不知道这话题是调戏她还是调戏自己,还是收了,他不冷不热地说着:“本王不会真把你怎样。” 他这么她那满身刺又慢慢地平复下去,说了要跟这家伙完全脱离关系的,可这乌龙闹的又有些尴尬起来。 “我知道……”语气里不觉多了一丝嘲讽。 “什么?” “我说我知道鬼王对我没兴趣,而且说到做到,说了从潮汐海域回来一切就恢复原样,所以我连请都请不动,若不是因为紫贝仙子找上门你连见都不会见我……” 说了长长一段,看后夕昼看着她沉默不语。 明月忍住了拍额头的冲动,她在说什么?说得好像他不碰她不见她,她有些失望的样子。 “我不是抱怨……” 她这是在以身作则解释等于掩饰的道理? 明月啧了一声,起身:“陛下跟那些巡逻兵说让我回去吧。” “回哪儿去?” “当然是回……” “今晚你哪儿都去不了。” 因为戒严? “陛下也不能让我出去?” “不能。” 什么破规矩?!明月掌心的未央花亮起,她刚点开……后夕昼忽而握住她的手捏碎那些文字。赵明月诧异地看着他。 “上次明月城主看过本王的手,这次也轮到本王看看你的手了吧?” “我能说你是故意的吗?”他不是知道她左手有未央花的吗? “嗯?” 不过他为什么要故意?还有,他为什么突然要看她的手啊?怪别扭的。只是想到上次人家也大方给自己看了,她也就没收回来。 后夕昼学她触摸她平滑的指尖,到温润的手指的手指,再到细腻的掌心。 呃 原来提出摸别人手的要求是如此……肉麻的要求。 明月羞愧地缩回手。 后夕昼抬眼看她。 她笑了笑:“我上次不该提这样的要求。” 后夕昼嘴角一弯:“你在害羞?” 她摇头,她怎么可能会在他面前害羞?然后又点头:“算是吧,现在知道这样的举动不好。” 只是,怎么越来越觉得跟后夕昼独处一室别扭,明月又跟他扯了一段公式化的公事,可长夜漫漫也聊不到天亮啊。 明月又将注意力放到而来别处,有了,她没话找话地说:“你这寝宫还有地暖呢,鬼族也需要这东西吗?” 后夕昼垂眸:“需要。” “你也怕冷?不能吧。”他那寒气比冰块还冷好吧?她笑了两声并没放在心上,“不过真的好暖呀。”她隔着鞋子踩了踩地板,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 “去睡。” “不了,天就快了,天亮戒严就解除了吧?”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他还是应了一声:“嗯。” 那就好。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冷场,但明月总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看了好几次也不见他将视线收回去,而是每次都逮住她的视线,让她觉得很诡异。 “要不,陛下去睡吧。” “你陪我吧?” “陪你睡?!” “今晚戒严是因为又刺客,本王想睡也不能睡,若是你愿意在床边守着的话,或许本王还能睡上一觉。” “鬼川他们……” “不愿意就罢了。” “没不愿意……”不对,她为什么要对他心软呢?“对,我不愿意。” “……” 他什么也没说,明月却因为拒绝他难受,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他多次救了她的画面,又立刻回忆他囚禁她的事情来平衡,可一觉得他坏到让她咬牙切齿,又立马想到他好的那面…… 第三百三十六章 风雨中的桃花 明月忽而火大的站起来。 “你为什么老这样?!” 他可什么都没说,完全不知她这怒意从何而来。 明月起身拉起他的手臂,他不明所以还是跟她站了起来,被她怒气匆匆推到床上,闷声说:“睡吧。” 是有多挣扎才这么不甘心做出这样的决定? 看他只是看着她却没有躺下去的动作,赵明月横眉:“不睡拉倒!” 原本就不想答应他的。 转身的明月被拉住了衣袖,明月回头,见后夕昼老实地躺了下去,心中这才有了些许平衡。 他却忽而道:“有劳城主给本王脱靴。” “……” “顺便把被褥盖上。” 好吧,他跟她的世界完全没有平衡这一说法,赵明月此刻唯一想做的就是拿枕头闷揍他! 外边的天光慢慢照进来,赵明月从离床甚远的椅子上起身走到床边,床上的后夕昼一直保持着原来的睡姿没动。 还真别说,来酆宫那么多次,而且还住过一小段时间,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躺在这张床上睡觉。 既然睡着了,她也就不道别,轻手轻脚地从桌上抱起鱼缸就走。 关门的声音轻轻响起,床上的后夕昼慢慢睁开了眼。 外头大雨倾盆,警戒果然已经解除,陀泽与虞芽儿已经等在门外,见到她出来恭敬又可掬地上前:“明月城主早安。” “早,鬼王刚睡下没多久你们先别进去吧。” 虞芽儿掩嘴笑,与陀泽对视更是笑容可掬,这让明月有些莫名其妙。 陀泽见明月蹙眉立刻噤声。 虞芽儿则说道:“陛下才刚睡下,城主必然也没能睡,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我不困……”说完终于察觉到哪儿不对了,抬手就削了虞芽儿一下,“满脑子胡思乱想。” 虞芽儿又问:“城主可用上了奴婢准备的纱衣?” 不说还好,一说更觉得这丫头欠揍,但又解释不出什么所以然,愣是给气得红了脸。 虞芽儿笑道:“都这么久了城主还害羞呢?我们可是见过你与王在寝宫七天七夜不出门的人,这从晚上到早上也就没什么了。” 呵,呵呵,确实,这么对比起来是没什么了!但是两次都是什么都没有啊,明月又削了虞芽儿脑袋一把,这只画皮…… “你能脑补出一个世界。” 用魂牒召唤了飞驰,虞芽儿撑着雨伞扶她上车,明月将鱼缸放在了车上,打算回去好好拷问一下这紫贝仙子究竟干了些什么。 之前在后夕昼的寝宫不好问,万一紫贝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丢脸的可是她本人啊,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她对风凛苑又做了什么,明月一个脑袋两个大。 马车行驶出了宫殿。 冷雨敲打着车顶。 出了正酆门不就,飞驰忽而停下来不在往前走,还以为是外边有什么人拦住了她的去路,第一个念头该不会又是犀岚吧,昨晚她又在后夕昼的寝宫里过了一夜。 车前茫茫的雨中并没有人阻拦,明月还有些纳闷地关上了车门,只是晃眼之间看见路边的一株梅树下站着一个红色的身影。 她猛然又推开车门。 风凛苑站在梅花树下,红色的身影几乎被大雨淹没,看起来比他身旁的梅花更加潮湿颓败。 明月心中骤然一紧,抓起雨伞跳下车朝他奔了过去。 黄泉的雨天格外的阴沉迷蒙,幽幽的白雾弥漫了风凛苑平日灿烂的红裳,长长的黑发贴在身上,他看起来像一朵就要凋零的桃花。 明月将雨伞遮过他的头顶:“你在这儿站了多久?” 他似乎是冻坏了,平日桃色的面颊面无血色,当明月靠近,他看到了她身上的黑袍,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嘴角却慢慢地弯起来。 “没多久,刚来。” 怎么可能?! 他身上都能结出一层冰来。 “为什么要站在雨里?为什么不用术法屏掉,你不是可以吗?”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黑袍,自嘲又再笑,低下头轻声说:“果然不管做什么都没用对吧?” “做什么?” “主人不是说喜欢我?” “我……”心里想到大概是紫贝仙子闯的祸,那女人可要把她害惨了!“先上车再说!” 她拉他,他不动,就像生了根,站在原地用苍白的面容看着她,嘴角在笑但眼中有怨气潮湿阴郁。 “你说最喜欢我的不是吗?” 紫贝仙子你闯大祸了! “上次跟你说半夜有人在我房里,其实是因为紫贝仙子的影子在作祟,相当于这几天跟你在一起的人不是呜……” 赵明月话还没说完,风凛苑冰凉的带着愤怒覆在了她的唇上。 明月手中的雨伞掉落,冰冷的雨水顺势就浇在身上,不过她没心思去顾虑雨水,而是抬手推风凛苑,他衣服上的水已经结冰,整个人冰冷得如同刚掉进冰窟窿里。温度刺疼了她的掌心,他的吻却刺疼她的心。 用力推搡许久也挣不开他的强吻,明月忽而放弃了挣扎。 他在她唇上摩斯啃咬许久,却始终温暖不了自己的唇,忽而怨恨地张口咬了她的唇,腥甜温热的血混着冰雨在唇舌上的蔓延,他痛苦而克制地将她抱入怀中。 冬雨将两人掩埋。 明月低声说:“对不起,可真的不是我……” “我不信。”风凛苑埋首在她肩膀上呼吸,嘴里呼出的是一片一片的花瓣,花瓣也被冻结了,裹着一层冰霜,“你就是说过喜欢我,休要抵赖……” “不是抵赖……” 不对劲啊,风凛苑的身体越来越冷,寒气起的薄冰能蔓延到赵明月的身上,赵明月抬起手看,那冰霜又被雨水冲刷掉。 可低头看两人相抵的肩膀,又是冰霜相连,明月猛然推开他。 “风凛苑你怎么了?” 风凛苑身上起了一层冰霜,嘴唇上有她的血迹,除了唇上之外,皮肤上衣服上都结了一层冰。 “到底怎么了?” 风凛苑笑…… 脸上起了一片一片的桃花印。 “赵明月,你若赖账我会讨厌你的……嗯?我真的就不要你了……” 不对,他唇上根本就不单是她的血那么简单,那血是从他嘴里流出来的,而他嘴里呼出的气,是一片片冰片桃花。 赵明月连忙将人背上车。 “我们先去酆宫找白羽!” “不去酆宫,不许你再见后夕昼咳……”风凛苑又咳出了几片花瓣。 “好,我们回九曲城,回九曲城飞驰!” 飞驰迅速消失在雨中。 毕安在风凛苑的房里呆了很久,赵明月与云瑶在外边等候,雪儿用小小的手握住了赵明月的。 “极寒与干旱对植物类妖灵来说有些影响,但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别太担心。” 明月反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 一向淡定的云瑶此刻也显得格外忧虑,看到房门打开,她比明月更快地走了过去:“毕安总管,怎样了?” 毕安却看向赵明月,一会儿之后说:“没什么大碍,小主人莫要太过担忧,这就跟你们人类受了风寒的性质差不多,慢慢调养就好了。” 明月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又拧起眉头说道:“不对毕安,我摸过他的脉门,脉象十分混乱,甚至还能摸到一丝鬼脉,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有异脉存在。” 明月用的是阴阳师切脉的方法,鬼脉通常是人身体里有魂魄或妖灵寄宿才会摸到。 毕安说道:“小城主用的是阴阳脉象切诊,但妖的脉象与人不大相同,不然,小主人可仔细切老奴的脉,会发现有二重脉象出现,这是妖身与人身同体的缘故。” 云瑶也随即说道:“确实如此,灵应当也有这样的情况。” 大家的目光看向了空音雪。 空音雪对明月颔首:“我们灵族是人与妖两身切换,在身体受创或力量混乱时是偶尔出现双重脉象,但一定会有个主脉,浮脉等平复了就会消失。” 不够这样的情况不多。 妖又没有这样,空音雪就不大清楚了。 “那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当然,小主人请便。” 床上的风凛苑看见赵明月进来就要起身,明月连忙大步上前:“别动了,躺着吧。” 风凛苑似乎平静了许多,虽然脸上还是苍白,但那温和的笑容是又回来了。 “抱歉,让主人担心了。” 明月才是心存愧疚,眉头一下就塌下来:“我……” “又要跟我道歉?” 明月望向他清澈的目光,他抬手碰触她唇上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 “生气吗?” 明月想了想摇头:“不生气。” “咳……”风凛苑忽而咳了起来。 明月顿时就紧张了,他哑然一笑:“我是故意的,强吻了你又咬了你,怕你生气我就装病,这样你就不敢生我的气了,只是如果我都做到这份上,你不感动不也生气,我是不是该生气?” 明月不跟他贫,还是不死心地去摸他的手腕。 那一条方才她确实摸到的浮脉是摸不到了,可是他的体温依旧很低。这才又收回手。 “我不是要赖账,而且我跟后夕昼什么都没有发生。” “咳,咳咳。”风凛苑忽略掉后边那句,“不赖账之意是承认喜欢我的对吧?” “跟你说喜欢的人不是……” “那明月喜欢还是不喜欢我?” “……”好嘛,本来是想澄清现在变成了被问,一下就把自己带坑里了,“你知道我……” “楚子晏已经不在,不要拿一个已死之人做借口,你喜欢还是不喜欢我?” 第三百三十七章 绽放与凋零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风凛苑都是值得被她喜欢,配她简直绰绰有余,想跟这个人一直在一起,但开口说喜欢总是觉得像在撕扯自己的内心。 仿佛迈出这么一步就会罪孽深重。 只是拒绝……又担心会失去。 人都会这么贪心吗? 怕不被喜欢,不想失去,却又不想承担责任,赵明月原来你是这样的自私。 扪心自问难道不喜欢风凛苑吗? 喜欢的啊…… 明月望向他,哪怕开口中会觉得背叛,但还是点头:“我……” “赵明月!”空音雪推门而入。 粉雕玉琢的小脸微微有些慌张,又有些尴尬:“你出来一下!” 空音雪撞入的那一声巨响,让明月心脏砰砰跳到最快,即将跨出某一个重要瞬间的脚刹那间缩了回来,从梦中惊醒般站起身来看着风凛苑,胸口微微起伏。 方才妥协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抱歉起来:“我跟雪儿出去一下!” 风凛苑柔情似水般的眼睛也慢慢平静下来,如同最后一滴水花泛起的涟漪,在明月起身的那一刻平复,嘴角微微扬起,眼神却再也没有波澜。 “好,去吧。” 知道他是失望的,明月还是转了身,只是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朵花的凋零。 隐约明白的,她方才所站的位置就是那朵花绽放与枯萎的边缘,如果往前她能看到桃花三千如同天阙朝霞一样绚烂绽放,而往后则是桃花枯萎落英离散。 后悔没跨出那一步的迎接绽放吗? 后悔的。 可有庆幸被拉回到活生生的现实,拉回自己曾义无反顾要走上的轨道,那一片似锦繁花还是放在遥不可及的梦里吧。 风凛苑,其实你也明白,我们都逃不过命运。 如果我问你,我们在一起了就远离黄泉,让你用几十年的时间看我从花容月貌到满脸皱纹,让你陪我过几十年的凡人生活,然后送我走上黄泉路喝下孟婆汤,永远地忘记你,你愿意吗? 你愿意为了放弃你心里的复仇计划与我人间一世吗? 又或者,我身体里没有太阴灵犀,你会来到我的身边吗? 反过来,你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也给不了你答案。 这些,都是在你灿烂如漫天飞花的背后,我们要面对的现实,又或者当你说,你愿意与我共赴死亡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胆怯,再也没有勇气去承受下一个楚子晏的离开。 赵明月走出风凛苑的房门,跟着空音雪小小的背影走过长廊,绕了很长一圈他也没跟她说将她叫出来做什么,背影显得拘束而不安。 明月不说话,空音雪显得更局促,他是不是做了特别不好的事情。 如果不是被他打断,赵明月会跟风凛苑说什么呢?! 说喜欢? 空音雪忽而愤然转过头来。 “我……我……” 他也会长大,也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所以赵明月,别在这个时候喜欢上任何人,等他恢复了再决定喜欢谁,至少这样对他公平一些不是吗? “我要去逛街,你陪我。” 赵明月愣了一下…… 空音雪粉脸涨红:“怎么?你不愿意吗?这些天你都是陪着风凛苑,就不能陪陪我吗?” 孩子稚嫩的声音即便霸道也有些奶气,明月叹了口气,点头:“好,陪雪儿逛街,走。” 她没有生气? 而且还笑了对不对? 空音雪跟在她身旁,不时抬头偷偷看赵明月的侧脸,观察她的脸色。 明月低头看过来。 他又若无其事地将视线别开,确定她是笑了心里的负担也卸下了不少,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风凛苑,不过他不知看了赵明月袖子下的手多少回,终于骨气勇气拉住了她的手。 赵明月颇有些意外看了过来。 雪儿精致的小脸蛋红得不能再红,但却没有没有放开她的手,只是将脸转向了廊檐之外,娇气地说:“我是个孩子,你得牵着我走。” “呵……”这次明月是真的笑了,他居然自认是孩子,以前可是最讨厌不过的。 “笑什么?”雪儿难为情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不许笑!” 让一个自负到爆的小王爵自认是孩子,这得需要多大的荣幸啊。 明月收住笑容,握住他的小手:“我家雪儿怎么那么可爱?” “赞美男人不要用可爱……” “你不是孩子吗?” “……”雪儿回答不上来,不过,如果作为孩子能时刻粘住她,“对,我就是个孩子。” 这下他理所当然地拉着赵明月的手,风凛苑你不仗义,趁我变成这样的时候蛊惑主人,那我只能反击了! 跟雪儿在九曲城转大致地调整心态,两人又去了画衣坊画衣服,虽然知道很快就会被复制出很多套一样的,但看着街上的人穿着自己设计的衣服,也挺有成就感。 而且,这次赵明月与空音雪穿上了一样的衣服,空音雪很高兴,哪怕别人等会儿也穿,但意义可就大不同了嘛? 只是…… 街头那个十五六岁,皮肤黝黑的家伙为什么也来凑热闹?! 空音雪的好心情瞬间不美丽。 飞驰手里拿着糖人吃,看到明月与雪儿眼睛一两,大长腿极快地跑过来:“主人雪儿!你们怎么在这儿?难道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心有灵犀?你们看,我们穿的是一样的衣裳!” 明月:“呃……呵呵呵,是,心有灵犀!” 空音雪:“你可以回家了。” “我才刚出来,主人,吃糖。”飞驰把吃到一半的糖人伸过来,不容明月拒绝已经喂到嘴边,明月不吃只怕全粘脸上,连忙张口咬了一口。 “谢谢谢谢。” “不客气,呐,雪儿也咬一口。”飞驰很大方地伸过去。 空音雪可不是赵明月,一下就挥掉他的手:“你咬过的猪才吃呢!” 赵明月:“……” 飞驰不解:“主人是人也吃了啊,嗯,不吃拉倒。” 见雪儿拉着赵明月的手,飞驰也咧嘴笑将糖人换到另一只手,也拉住赵明月的另一只手。 空音雪要跳起来,小小的人儿跟马蜂一样绕过来踢了飞驰一脚:“谁让你牵了?” 飞驰跳起来躲过:“你腿短踢不到我!” 他腿短? “本大爷可比你这妖马个子还高!” “睁眼说瞎话。”飞驰笑眯眯地说着。 空音雪虽然自己承认了小孩身份,但这事放别人嘴里说他听了还是瞬间炸毛,两人绕着闹明月被抓着转来转去。 “行了行了,我手都出汗了。”赵明月抽出自己的手。 她一个人牵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跟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像什么话?还有…… “飞驰,糖人棒拿远些,手上都是糖黏糊糊的。”明月受不了地往他身上蹭着擦了擦,飞驰自己也往身上擦了擦。 空音雪看不下去:“你们能不能别这么邋遢?!” 他掏出白白的手帕将赵明月的手抓来过擦拭,明月得承认,空音雪最是喜欢干净,差不多到了有洁癖的状态,他身上的东西都要白得亮晶晶他才舒服。 飞驰见他擦拭干净了明月的手,也将自己的手伸过来。 空音雪给他擦了几下,不对啊,这么大一个男人手,他为什么要给他擦?瞪起大眼睛一把将帕子丢给飞驰:“自己擦!” “小气。”飞驰自己怎么可能会擦,捏了捏手帕随手就抛掉。 跟飞驰与空音雪逛街很轻松,只是心中仍是有些惦记风凛苑,毕竟她是抛下生病的他出来玩的。只是想到家中还有毕安跟云瑶照顾,才能稍微安心一些。 回到梅园,飞驰与空音雪也都不再吵闹。 明月询问从风凛苑房里出来的云瑶:“风凛苑怎样了?” “刚刚睡下。” 睡下了,那她是不是该进去看看?云瑶看她有了往房里走的动作,低声说道:“小主人,公子刚睡还是……别打扰了吧。” 云瑶说得很缓和,但显然是在替风凛苑着想。 明月也将即将触到门扉的手收回:“也对,你们辛苦了。” 云瑶说道:“厨房已经准备了晚膳,小主人与雪儿公子先去吃些吧。” “我们在外边吃过。” “那小主人早些休息,风公子这边有奴婢与毕安。” “好。” 赵明月回了房间,心想着自己也是怂得厉害,听到他睡着了才敢进去看,往床上躺下双手枕在脑袋后边…… 瞥眼看见了桌上的鱼缸,里边的萤火螺在发着光芒。 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原本打算回来就处理这厮的,因为风凛苑还忘了这事,于是赵明月将那紫贝仙子的影子从鱼缸里放了出来。 紫贝是个仙子,原本是不会将赵明月这样的阴阳师放在眼里的,只是,谁让她之前犯了点错,于是黑影上前给明月欠身道:“明月姑娘……” 黑影发出人声还挺是别有一番瘆人。 盘腿坐在床上的赵明月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处理你好?” 紫贝仙子迟疑了一会儿,这赵明月身体里是有股仙气,她也不能进去,但怎么的也只是个凡人,她可是一个仙啊。 “还请姑娘大人大量,原谅我之前大不敬的举动,帮我达成愿望。” 明月倒是考虑过帮她,但她自己提出来会不会有点不要脸?“你怎么会认为我会帮你?!” 那黑影停顿了一会儿:“难道姑娘不想知道,鬼王与桃花妖对你是怎样的感情吗?” “不想!”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才刚跟风凛苑有过那么尴尬的表白场面,还要再来一遍?更不想知道后夕昼那家伙的心意,反正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 肯定是只想利用她啊! 黑影又问:“那姑娘就不想知道孩子是谁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公子摇扇映桃花 “不想……什么?!”赵明月有双眼发黑的错觉!什么叫孩子是谁的?!“你再说一遍?什么玩意儿?!” 那黑影这个时候跪下了下来,可怜兮兮地哀求:“还请姑娘看我可怜帮帮我吧,我们紫贝仙族都会感激你的。” “不是,你先告诉我你都拿了我这身体干什么呢?什么孩,孩子你说清楚!” “姑娘若是答应我就告诉你。” 激动坏了的赵明月顿时语结,指了她半晌:“你居然威胁我?” “我也是逼不得已,请姑娘帮帮我吧。”紫贝仙子可怜兮兮地哀求着。 明月忍住去削她脑袋的冲动,你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你以为这样威胁得了我?” 黑影不说话。 明月吹了一口气:“就算你不告诉我,我还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孩子?” “当然,姑娘也未必就能受孕。”黑影低垂着脑袋。 “……” 这这这女人当真拿她的身体让人睡了?那是风凛苑睡的,还是后夕昼?会不会因为是这样所以风凛苑才会那么……那么激动!不能吧,她可完全没有感觉的啊,明月摸了摸平坦的肚子…… 人与妖能生孩子吗? 那如果是鬼呢?。 跟后夕昼生个孩子? 这么一想心都要炸。 不会不会不会!后夕昼也说了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 ……“若是本王说,其实在这之前我确实被你蛊惑,而且还情迷意乱了呢?” ……“几,几个意思?” ……“软香温玉投怀送抱,本王也会难以把持……” OH NO!明月抓住自己的脸,狠狠瞪着那黑影:“你以为你不说,我就问不出来吗?” “当然,姑娘可以去问桃花妖或鬼王陛下,不过……也许还有其他男人呢。” 还有其他男人?!还真不是自己的东西她不爱惜啊,这紫贝到底把这身体当什么用了?! “你这个女人!”明月从床上蹦下来,“信不信我把你的仙魂也给灭了?” 紫贝仙子嘤嘤嘤哭起来:“其实做这些我心里也难受,我原本是个多么乖巧善良的仙子啊,姑娘你就帮帮我吧……” 通常敢说出“我是多么善良”“我是多么美”的人通常不是二就是段子手,紫贝仙子你要真那么乖巧,我赵明月倒着走路! 这狡猾的女人,才认识没多久就敢拿她的身体去招摇撞骗,还敢在鬼王头上动土,她敢说他乖巧懂事?! 不过,她也算得很准,她是怎么也不可能去问风凛苑或后夕昼,小娘跟你们睡过吗这样的问题。 明月重重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打算帮你的,但被你这么一闹,我怎么觉得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呢?!” “你真打算帮我?” 原来鬼王说道,那么多种办法,她选了最蠢的一个是这个意思。 若是她好好跟赵明月说,或许已经得到解决了吧? 可到目前,她还是用了手段。 其实这个手段也不知道起效不起效,但赵明月却真的跟她点了头:“啊,我帮你。” 黑影有些忏愧,不过,以前就是因为她太过相信姐姐与继母,才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所以她还是谨慎地没有告诉赵明月实话。 “多谢姑娘。” 赵明月也没有趁机追问,只说:“你先等等吧,等风凛苑醒了,我再看他有没拿回水灵珠。” “多谢。” 日次赵明月起得很早,心里想着早点去看看风凛苑的状况,不过一开门就看到一袭红衣站在前院,宽袖一挥,满院子都开满了桃花。 “这样才像话嘛!” 风凛苑的语调变得……轻盈了许多,而且看着满园的桃花,他一高兴如同一只花蝴蝶一样飞向花海之中。 无数的花瓣在他周围飞扬。 他像获得自由的小鸟儿一般开怀地笑着,一双桃花眼弯弯能看见睫毛之间晶莹的水泽,红润的嘴唇是最鲜艳的一朵桃花。 从昨天早上到今天早上的时间,苍白结着冰霜的脸又满是桃花色。 看他健康明月也就放心了。 只是…… 他如此开怀的模样,让明月又觉得有些不合常理,毕竟昨天大病一场,而后她又拒绝了回答他的询问,今日怎么能如此开怀? 当然,开怀总比伤感好太多了。 明月硬着头皮走上前:“风凛苑。” 在花林中蹁跹的人侧过头看她,双眸目光潋滟透露出一丝挑逗的光芒,红唇一勾嗤鼻一笑:“叫我?” “嗯,叫你。” 他随手摘了一朵桃花叼在红唇上走了过来,眼神能滴出水来的湿润,并不会觉得他温柔,而是……轻佻。 他叼着花问,将妖艳的脸凑过来,花瓣几乎拂过明月的唇,才带着笑意问:“何事?” 刚才她用妖艳来形容风凛苑了对吧? 这个词已经许久不曾在她看风凛苑时出现,他的外貌是美得风情万种勾魂摄魄的,但她已经许久没在他身上找到妖艳这样的风韵。 是因为相处的时间久了她忽略了?还是风凛苑身上确实有着风华绝代与细腻温润? “我想问你是不是有颗水灵珠?” “水灵珠?”风凛苑搔了搔如流水一般的长发,“是有,怎么的?想要?” 还是觉得这人说话有些轻佻,是因为昨天她没回答,他故意捉弄她? “嗯。” “想要……”风凛苑凑到她耳边,“那自己来换啊。” 明月后退一步眯起眼睛看他,这家伙不对劲啊。难不成他也被剪了影子?紫贝仙子不会这么乱来吧?! “风凛苑你没事吧?” “好着呢,从未曾如此好过。”他将嘴上的桃花拿下来,红唇轻轻一吹,花瓣如同蒲公英一样被垂落,“怎么,主人希望我有事?” 那倒不是。 只是…… 罢了。 “你将那颗水灵珠给我可好?” “好啊,你要,就拿自己来换。” “……你在生气?” “为何觉得我在生气?” “可你以前不这样。” “是不是不对你百依百顺,就觉得是生气了,那……是你生气了,还是我生气呢?”他轻佻地要拨弄她的下巴。 明月沉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风凛苑掩嘴轻声一笑:“哼哼……看来,是你生气了,瞧这小脸给皱的好丑……” “小主人,公子早安。”毕安恭敬走了过来。 给明月呈上一个小盒子。 “知道小主人需要水灵珠,公子之前就交代让老奴转交,老奴一时忘了还望小城主莫怪。” 已经让毕安转交,那这家伙是故意逗她的吗? 明月看向风凛苑。 他也不知从哪儿拿来一把桃花扇,啪嗒打开漫不经心地扇着,对明月漫不经心地笑:“逗你玩儿呢,主人生气的样子可真是……丑极了。” 这人病还没好吧? 还是这就是病症? 明月拿着水灵珠,又瞥了风凛苑一眼,他大冷天的摇着扇子好不风流的样子:“再偷看我,我可要当真了……” 当什么真啊? 他将扇子挡在嘴边做出不让毕安听的样子,但却丝毫没降低分贝说道:“晚上我洗好在床上等你哦。” 赵明月看向毕安:“他是不是没治好?” 毕安温和一笑:“公子身体已经无碍,城主别担心。” 那肯定是故意气她的?! “别忘了继续给他吃药,治治他的嘴儿!” 风凛苑放肆地就笑起来:“要治我的嘴,你拿自己的嘴来治才行。” 明月唯一一个反应,风凛苑早上肯定忘了吃药了! 待明月走后,毕安恭敬说道:“公子有何苦为难小城主?” 风凛苑扇子一打手心:“怎么?我还得对她百依百顺?对她好是她自己不要,我有何必为她费神?” 毕安:“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小城主,该做的事情还是周全些好。” “你所谓的不为难是什么?非要她不喜欢我还要死心塌地对她?她心情不好得哄着,心情好了得跟着乐,给她做牛做马让她作威作福……” 毕安的脸色慢慢地没有了笑容:“公子谨言慎行啊。” “我若不呢?你还能把我怎样了不成?”看毕安没说话,风凛苑轻声一笑,“哈哈哈,毕安总管也生气了?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主人,会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嗯?” 说完对着毕安眨了眨眼睛,然后扇子又是一打:“让主人有事就召唤我吧,我先出去逛逛。” 说着人已经化成一道花消失在梅园。 毕安看着那遗落的几片花瓣,再看前院灿烂如霞的桃花一脸无奈,踱步走到后院矗立许久,眼前这一片开得安静的梅花终于让老总管微微湿了眼眶。 赵明月进屋先确定,风凛苑那BT的模样不是紫贝仙子搞的鬼,才将水灵珠给了紫贝仙子。 不过,因为紫贝仙子的真身已经被打碎,即便有了水灵珠,也只能是将水灵珠与仙魂一起融合到萤火螺的身上,将萤火螺幻化成人形成了她新的仙身。 明月觉得,这女人肯定长得跟狐狸一样狡猾,不过……却并没有如此。 一个二十出头姑娘的模样,水灵得不可思议,鹅蛋脸,柳叶眉,双眼水光盈盈,菱形的嘴唇是浅浅的紫红,个头比明月矮一些,但腰若蒲柳,身姿妙曼。 见到明月她欠身答谢:“多谢姑娘相救之恩。” 不就是一个仙嘛,怎么能那么水灵? “这水灵珠是风凛苑拿回的,你谢他好了。” “若不是姑娘风公子也未必答应去拿。” 说道这个就闹心,明月干脆省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紫萋。” 第三百三十九章 晴涯与倪往 虞紫萋(qī)。 这回,她仔细将事情的前后跟赵明月说了一遍。 虞紫萋原本是东海紫贝仙族的嫡女,由于母亲已经亡故,继母从中作梗,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东海龙王四太子,导致了如今这位东海仙子沦落至此。 明月问她:“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带你回东海揭发你的继母与姐姐,让你重新嫁给龙王四太子?” 虞紫萋连忙摆手:“我不要嫁给龙王四太子!” “嗯?” 虞紫萋清了清嗓子:“我不喜欢龙王四太子,除了是东海龙宫的四太子之外,他也就只会大吼大叫,胆子还小,我才不要跟那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这个…… 赵明月想了想,东海龙王第四个孩子,那应该是蒲牢。 书上记载,蒲牢排行龙子第四,生平好鸣好吼,虽为龙子却一项害怕庞然大物,一受惊吓就会大吼大叫,声音响切云霄。 看来树上记载还是有些与事实吻合的。 明月笑而不语。 虞紫萋说道:“我虽生为紫贝仙族的嫡女,可母亲去世得早,父亲有很多个孩子,我除了整天被长老跟嬷嬷们关着之外,也没感受到什么特别的父爱,所以我并不打算回去。” “所以……” “所以我只是去揭穿继母与姐姐,让她们受到应有的惩罚,至于真的紫贝仙子虞紫萋就当她已经死了就好,我可要好好地享受一下自由。” 这小仙子还挺有主意的。 看她那信誓旦旦的小模样,心里估计都盘算好了该如何报仇了。 “所以,弄到了水灵珠,根本就不需要我帮忙,你自己就可以了的吧?” “我自己当然也可以,不过……”虞紫萋食指卷着胸前的发丝,“不过,我自己比较好时,鬼王是用守墓灯把我给照出来的,姑娘可认得守墓人夜十大人?” 明月嘴角微微抽搐,何止认识啊? 看明月挑眉她立刻笑道:“看来是认识呢,就恳请你让也是大人带我的一缕魂魄走一趟,把继母都揭穿了之后,再给我弄个魂飞魄散就好了……” 真不知道该说这仙子什么好,先坑她,再回去坑自己爹。 “那你真不打算认你父亲呢?” “认啊,知道他好就好,如果到时候一定要回去,再编个故事就好。” 她显然就是个骗人精啊。 不过明月还是答应带她去找夜十。 有句诗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如今的人间正是桃花开放的时节,山上较为寒冷,清幽的山涧之间只偶尔看到山桃几点粉红。 倒是白色的梨子李子花,白得一丛又一丛。 南山的景色,因为夜十力量的恢复,逐渐更加宜人,草木山花清新脱俗。 虞紫萋来到仙山神清气爽地想要拥抱大地,坐在飞驰的马车里,不断向窗外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原来海里的空气跟陆地真的不一样呢。” 海里其实没什么空气,不过这得解释老半天吧,明月放弃解释,也对这秀色的山林大感赞叹。 “对了,赵明月,你一个人类怎么当上妖城城主的,跟鬼王那么熟,还认识神族的人……你是怎么认识夜十大人的?” 仙子也这么多话吗? 赵明月:“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认识就是认识了。” 噢,她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样子,又立刻有了新的问题:“你身上有一股仙气……那是什么?”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空音雪对这个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的紫贝仙子意见爆棚,问道赵明月身上的太阴灵犀时,他实在忍不住了,“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还没跟你算账呢,现在你倒是当自己人一样什么都问啊?” “咯咯咯……”虞紫萋毫不在意地大笑起来,“实在太高兴了,我已经在萤火螺里呆了一百年,这一百年都没人跟我说话,一时之间有些兴奋过头了,诶,对了,这雪狐灵都来了,怎么不见桃花妖?” 不提还好,一提明月就想揍人。 因为要来南山,赵明月便想着叫风凛苑一起过来,下人说:“公子在水云间。” 风华楼三重。 第一重迎风楼,第二重水云间,最深处是梅园。 明月便去了水云间找了他。 谁知那家伙大白天的,正跟一群莺莺燕燕的妖女喝花酒,见她来了,还左拥右抱地对她说:“主人来跟我一起玩。” 那些妖女认得明月,也知道她是新城主,急着要退下。 风凛苑就抱住人不让走,怀抱着那些女人喝着酒说:“主人既然不是来喝酒的,那有事便说吧。” 从早上开始,这家伙就很不对劲,明月也不想在众人面前让他出丑,便说:“我要出门一趟,你可跟我一道去?” “去不去都一样,反正主人若需要,我必须是随传随到,所以你需要的时候再见我,其他时间最好别见面。” 说完,捏着酒杯灌怀中的人喝酒。 明月脸色当然好看不到哪儿去,再问:“你当真不去?” “你怎么那么烦人?不是不去,是不愿意跟你同道,你若需要传唤便是。” 风凛苑作为魂器如此不恭,那些妖女胆子大些的就调侃:“人类城主,风公子说了,不愿意与你同路……” “城主大人,要不还是让鬼王陪你吧。”几个妖女说着露出讥讽的笑意。 风凛苑却丝毫不为所动,跟着那一群妖女饮酒作乐,让她这个主人成了去抓花酒现场的怨妇一样。 风凛苑就算是对她拒绝的报复,这样也未免太过了,明知现在外头对她的风评极为不佳,他这魂器还火上浇油的话,她的立场就会变得更加不好。 风凛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点? 但他还是执意那么做,赵明月除了失望之外也不知道该拿那人怎么办?只是怎么的也觉得风凛苑不对劲。 现在虞紫萋问她为什么风凛苑不来? “不需要那么多人过来。” 她只能这么回答。 抵达夜十神殿。 领赵明月等人进去的是庄石秀,神殿里又多了不少人,里边开始能听见欢声笑语,见到庄石秀领着人进来,神器们恭敬行礼。 比上次赵明月来的时候,显得井井有条了许多。 从前院的修炼场穿过大殿,能听见从中听传来刀剑与术法碰撞的声音,这也是神殿显示出之前从未有过的昂扬斗志啊,像进入一个练兵场是的。 又是许久不见,夜十最近长进得不少,至少比这段时间显得碌碌无为的她有出息多了。 明月打心底觉得高兴,只是弯起的嘴角在看到中庭打斗两人的身影时,不觉就顿住了。 一个身形娇小,穿着枚红色衣裙的女子,正用犀利无比的术法攻击倪往。 而且,在倪往显示出劣势的时候,趁机使出杀招。 招数狠辣,攻击几乎是要了人命的,哪怕倪往再慢一点就能毙命,但即便躲过了致命一招,倪往还是重重击飞,落在地上口中猛然喷了一口鲜血。 粉红色衣裳的女子正是去阴合之曲找蒙律妻子李秀秀时,遇见了那个妙龄少女,那个脆生喊着夜哥哥,让夜十几乎热泪盈眶的女孩儿,晴涯。 晴涯将倪往击倒之后,俏丽的身影落在一旁笑着说:“倪往姑娘承让了。” 站在一旁观战的四风鼓掌走出来:“不愧是晴涯。” 他嘴角吟着笑走到倪往身边,蹲下来手指撩起倪往细致的下巴:“你得承认,人类在神殿是永远没有作为的,你会被所有后来者踩在脚下。” 倪往奋力地移开下巴。 但四风抓得很紧倪往根本就动不了。 他嘲讽说道:“看看你,年纪也越来越大了,再过几年你就年老色衰,还打算用什么来获得首尊的宠爱呢?” 这一句似乎刺痛了倪往,她冷声说:“放手。” “朱颜不再,技不如人,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呢,你得相信,你们人类是永远的弱者……” “她叫你放手可听见了?”赵明月朝着倪往走过去。 四风抬起视线看了赵明月,自负的脸扬起笑容:“若是我不放呃……” 还没说完,赵明月已经转瞬出现在他的身侧,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往后掰,四风没想到她会这么快,不得不松开了倪往的下巴。 明月冷冷一笑:“怎么?做了神器就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人类?” 四风想要挣脱她的手,但他越是运功,赵明月的力量总能将他覆盖:“我只是劝她离开这不属于她的地方。” “属不属于你说了算?顺便再告诉你一句我们人类的俗语,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们人类再弱,治你这小神器的大有人在。” “来者是明月吧?”晴涯软软的声音传来,“对不住,四风就是心直口快,还请明月城主莫要跟他一般见识。” 然后她也蹲下,看似柔弱无骨的小手握住了明月的。 倪往忽而有些紧张地坐直身子。 晴涯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明月的手,笑盈盈地说:“都是我不好,刚才没控制好力道,我先跟倪往道歉。” 明月可不管她是晴涯还是山崖,刚才那些招式她可都看在眼里。 倒是倪往拉住了明月:“姑娘,是我找晴涯比试的,是我输了。” 第三百四十章 我们是朋友 明月偏头看倪往,这才多久不见,倪往居然瘦了这么多?而且眼底有着一层黑眼圈,昔日被也是追着跑的女神脸上,多了几分沧桑。 显然,她在这里过得不见得有多好。 明月松开了四方。 晴涯也立刻放开了她的手:“明月城主是来找夜哥哥的吧?” 即便她跟也是很亲,但明月心里还是不大爽,相较于晴涯与倪往,当然是倪往与她亲近,她这人是好说话,但却也是会厚此薄彼的,当然是会偏袒自己的朋友。 明月没回答只是将倪往扶起来。 “既然是切磋,晴涯姑娘该知道点到为止,既然同住一个屋檐之下,何必到伤人的地步。” “都是晴涯技艺不精失手了,倪往真的对不住。” 如果是失手将人误伤那更该上前扶人才对,明月心中有不满,但晴涯一脸抱歉她也不能再多言。 此时夜十从殿内走了出来,大步朝着明月走来:“不是说下午才到?” 其实她也以为是下午才到,只是没想到飞驰的速度比以往快了不少,而且现在进了南山境内也不受到仙气影响,依旧能飞驰。 也是笔直走向她,搂上她的肩膀:“走,我们进屋。” 明月偏头看夜十,依旧还是原来那模样,英眉飞扬,微微上扬的眼角有些妖治的韵味,以前这眼睛里的眸子很纯净,热络温暖。 如今…… 已经显得内敛沉静,眸子依旧亮如星辰,但已经没有了少年时的稚嫩纯真。 多年过去,夜十也长大了,比原来高大壮实了许多,哪怕模样一直会停留在二十来岁,但内在已经不复当年。 见明月没动只是看着他,他挑眉笑道:“这么看我是几个意思?” “你就没看见什么?”明月反问。 “看见什么?” “当真没看见?” 倪往下意识地抬手抹去嘴角的血,夜十这才会意,偏头斜睨粉色衣裙的人:“晴涯,你又闯祸了?” 晴涯低着脑袋上前,嘟着嘴说:“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嘛夜哥哥,对不起倪往,是我错了。” 四风不满道:“分明是倪往自己挑战晴涯的,现在输了,却要让我们道歉……” “你还做对了?最有理的就是你。”夜十冷声道,“自己去庄石秀那领罚。” “是。” 晴涯看四风委屈着去领罚,对他俏皮地吐了舌头,结果被也是推了一下脑袋,虽然是推了一下,但宠溺的意味十足也没让她去领罚。 晴涯嘟嘴低头不再造次。 夜十回头对倪往说:“伤得要紧吗?” 倪往:“不要紧。” “所以说你何必要找晴涯比试,她自己的力量都还控制不好能不误伤你才怪,而且你这么闹,明月还以为我虐待了你呢。” 明月这人也不跟也是拐弯抹角:“你说这话我不爱听,不过却说对了,就没看得出来倪往瘦了很多?你失职了吧!” 之前可跟她炫耀说,已经把女神把到手,怎么的也算是他的女朋友,养成这样可是他的失职。 也是无奈地拍着头:“为了不被你嘛,我可都挑了最好的东西给她,让她别再练阴阳术好好休息,可结果还是这样,我根本就管不住她……” 让倪往不练阴阳术? 明月有些惊愕,倪往对当阴阳师的信念可是非常执着,而且悟性极高的。 她总觉得该再多说些什么,但倪往很沉默,夜十一副无奈的样子,她这局外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倪往道:“姑娘找夜十有事的吧?你们先去忙。” “你的伤……” “不碍事。”倪往说完抱拳退下,模样依旧很恭敬,不像是也是的女朋友,而像是一个下属。 “雪儿。”明月说了一声。 空音雪立刻明白:“我知道了。” 然后跟上倪往,飞驰看明月又看空音雪,然后也跟着空音雪而去。 明月一双鄙视的眼神扫来,夜十耸肩:“你要怪我我也无话可说,可你也看到了,她平常也是这么对我的,客气得不像话。” “你撩妹技能不是满级的吗?若是她一直这样错全在你!”明月说完想到一个事情,手肘猛然敲打夜十的肚子。 “唔……”夜十哭笑不得,“你是来虐我腹肌的吗?” “是不是跟倪往好了之后,你还到处拈花惹草?”这个,他可是有无数前科的。 看她那一双鄙视的眼睛,夜十看着好气又好笑:“你到底是来干嘛的?要查岗可得先做我的女人,你打算这么干?” “滚蛋!”明月回头看了虞紫萋,肩膀一耸弄掉夜十拦着她肩膀的手。 夜十这爱回头看向虞紫萋。 仙气很弱,但也是个仙。 虞紫萋上前恭敬行礼:“东海紫贝仙族虞紫萋参见夜十首尊。” 东海紫贝一族?也算是贵族了,东海龙王的姻亲,跟他这个地位低下的神这么恭敬,夜十扬眉一笑:“仙子不必多礼,既然明月带你过来有事只管说。” 原来这照明也还不仅只是认识守墓人首尊,两人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 看来她还真不能小看了这赵明月。 虞紫萋将事情的先后说了一遍。 夜十:“所以,你希望我用守墓灯将你带到龙王面前,揭穿四太子妃,然后再让你假死骗了东海龙王跟紫贝长仙?” “呵呵呵,其实也不算骗,我仙身一百年前就碎了,若不是有这萤火螺的保护,恐怕仙魂也弱得散了,其实,我也算真死了的。” “是强词夺理了些,不过……”也是看着赵明月,“谁让你是这小子带来的,我也没办法拒绝啊。” “那便多谢夜十首尊。” “你先下去吧,我要跟赵明月二人世界一下。” 说完立刻收到赵明月的白眼一记,他咧嘴笑着,只是在明月转头跟虞紫萋说话之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 看向远处,那个对他露出盈盈笑容的晴涯。 明月说完,夜十也将视线转了回来,对她再笑了笑:“走吧。” 餐桌上摆放着明月喜欢的食物,当然还有桂花酒。 当酒杯倒满时,明月猛然想起一件事,保证书。 “今天不喝酒。” “你能别这么扫兴不?这酒我是存了多久等你的?” “……”有点馋,而且风凛苑也不在,但明月坚决将酒杯推了回去,“说不喝就不喝。” “诶……” “诶!不许逼酒,最起码不过的事。” “你丫转性了你。” 听到某些词汇明月哑然失笑,夜十总会将她的记忆瞬间带回N市,只是一别十年啊,我的故乡。 “不喝就不喝吧。”夜十也将酒退下,问她,“最近一切可还顺利?” 明月将冥界的局势,与自己的立场跟夜十巨细说了一遍,夜十听得仔细,也帮她做了分析。 最后问:“你说后夕昼现在已经认可你了?” “这不奇怪吧?” “呵,不奇怪,只是听你说之前他反对你留在冥界的,只是现在听你说他跟犀照的立场反过来了,觉得有点意外。” 她当时也觉得有些意外,不过…… “他的反对很虚假吧,把我带到苍元大陆,竭尽所能激发我身上灵犀之力的人可都是他,再说,当初他把我带到你这里不也是为了让我再去冥界找他?” …… ……“你是鬼王后夕昼?” ……“她最多只能再顶三天,若能救活,让她别再去冥界。” 夜十自己嚼着口中的食物,笑了笑:“也对,他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要你身上的太阴灵犀?虽然要争妖王之位是铤而走险,但要走这一步似乎也是必须,否则你在冥界会太过被动。” “嗯。” 夜十想了想又问:“直到今日,后夕昼也没跟犀照提过灵犀之力的事情?” “应该没有,不然犀照应该会对我有所行动,也不会从开始的支持变成阻挠,我想也许一开始他是怀疑我身上的力量的。” 夜十点了点头:“……嗯,那你要多加小心,如今知道的人越少对你来说越安全。” 正事说完,明月又忍不住问:“晴涯到底是何人?”上次在阴合之曲她也没来得及问。 夜十目光一顿,然后痞气一笑:“男人总会有几个红颜知己对吧?” “……” 夜十笑,然后看着明月:“她真的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女人。” 这家伙在爱情方面一向没个定性,也知道这个时代的男人三妻四妾也很正常,只是想到倪往觉得有些难受。 “那倪往呢?你们交往了那么久就没想过她的归宿问题?” “归宿?”夜十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世上怎么可能有真正的归宿……哈哈哈,你觉得我不能对不起倪往是吧?但晴涯却等了我千年呢,我又该怎么还?” 又是过去的恩怨情仇。 明月问他:“夜十,对于过去,你都想起来了吗?” 夜十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许久没移开,仿佛是凝视这躯壳里的灵魂,然后点头:“嗯,想起来了。” “那心结也找到了吗?” “……啊,找到了。” “那……能解开吗?” 夜十忽而垂下眼眸,嗤鼻一笑:“在解呢。” 一个能纠缠夜十千年,让他不断堕落轮回的心结,对他而言必然十分痛苦。明月伸手覆上他的手背。 “我知道没资格说你,但夜十,我们是朋友,我希望你比任何人都过得好。” 夜十看着她修长的手目光停滞了许久,忽而将手抽出来拨动了一下刘海,故作耍帅的样子:“别担心我,你现在可是……自身难保。” 第三百四十一章 仙南山之夜 “谁说我自身难保?” “可不是,身边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谁说没有的?” 雪儿、飞驰、蒙律还有风凛苑……就算这几天风凛苑有点不对劲,但他总不能一直闹别扭吧? 明月笑着说:“再说了,就算谁都没有,我不是还有你?” 看她笑容真诚夜十觉得有些刺眼:“就不担心我让你失望。” “失望也没关系。” 两人闲聊着相互调侃了许久不觉天已黑了,夜十将木屋的房间让给了赵明月,明月当然也没跟他客气。 山里的夜晚格外安静,连绵的灰蓝色山林之上夜空空旷,没有云,只有一轮月亮悬挂在天上,月光像青霜笼罩山川。 不过这山上可真冷。 赵明月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受不了将窗户关上。 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你往,她绕过旋转的木梯从书房出去,走到回廊的尽头看见庭院之下一个相拥的身影,下意识就往后躲了回去。 贴着墙壁站,虽然有些不厚道,但还是听到那两人传来的对话。 是夜十与晴涯。 晴涯圈着夜十的腰,娇小的人儿仰着头看着他:“夜哥哥偏心,居然对赵明月这么好。” “哪里好了?” “书房的房间你都让给她了,可没见让给过我。” “那房间有什么好的,冬天风大很冷,这不是你说的?” “你不是差人送了火盆过去?一听赵明月来你就开始换床单添被褥,一副等不及的模样。” “胡说,赵明月不过是许久不见的朋友。” “朋友吗?”晴涯挑高了一个声音,声音里有几分笑意。 许久夜十也没有回应。 晴涯咯咯咯笑着推开他:“看你严肃的,不就问一问,你还生气了?你现在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你喜欢倪往、晴涯还是……赵明月?” 夜十轻声一笑:“晴涯。” 晴涯轻哼了一声:“那倪往怎么办?” “你想让我怎么办?” 晴涯背起手嗯地思考着,然后无所谓的笑了笑:“夜哥哥什么都不用做,倪往已经二十八岁,再过十年八年的她也就朱颜辞镜,其实她也很明白这个差距,所以她才不敢要求夜哥哥什么,而且,肯定因为这样嫉妒我。” 夜十望着晴涯数千年如一日的面庞,感觉有些不真实。 也许在人间呆得久了,经历了太多次几十年短暂的生命,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把自己误以为也是个只有数十载生命的人。 晴涯见他不说话,指着他坏坏一笑:“夜哥哥是不是因为知道倪往姑娘这么想,所以之前才说对她一辈子负责?不过代价是她不要再当阴阳师。” 是这样吗? 其实在倪往身上能清楚地看到卑鄙的自己。 夜十目光慢慢冷淡下去:“赵明月对倪往来说凌驾于朋友与标榜之上,打心底里她一直敬慕她,倪往若想留下必然不能再过问任何事。” 这句明月听得不是很明白。 就算倪往对她有特别的感情,但这跟留在夜十身边并没有冲突。 还是说,夜十就是单纯地不想让倪往为她涉险? 夜十又道:“否则这样下去终有一日会被倪往察觉……” “首尊,前厅有客到访。”庄石秀前来禀报,打断了夜十与晴涯的对话。 这段不清不楚的对话让明月觉得有些怪,不过,她心里很多是为倪往感到难过,心里也很明白倪往的处境,性格克制内向的倪往在面对夜十神籍的身份,与夜十前世情人的晴涯,必然会选择退缩。 明月踏入那个幽静的院子。 院里只点了一盏灯。 透着光芒的窗户,也如同天边一颗暗淡的星辰。 开门的倪往见到明月只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便是要拱手行礼。明月拉住了她的手:“就别客气了。” 倪往颔首请她进屋。 已经生活了很多年的院落,还是跟以前明月所见到的一样简洁,就跟倪往的人一样利落冷清,多年未变。 倪往将火盆移到了赵明月的身侧,然后给明月泡上热茶。 “你身上的伤没事吧?” “不碍事。”倪往看见明月心情还是挺好的,眼神多了几丝明亮的光泽,“雪儿公子给的丹药很管用,倒是姑娘这次来南山所为何事?可有我帮上忙的地方?” “明日与夜十去东海办些事,没什么大事,你好好养伤。”明月虽然不爱喝茶,但才喝了一口忽而看向了倪往,“这茶……” “嗯,君山翠玉。” 明月望着茶杯之中绿色的茶,目光温和起来:“晏王最喜欢喝的茶。” 然后凝视着茶又一会儿的沉默。 倪往才惊觉:“是不是我不该给姑娘泡这茶?” 明月回过神,然后失笑:“我不懂茶但这茶喝着挺好的,都说人走茶凉,可那人都走了那么多年,这君山翠玉还是那个味道,还仿佛能见他捧书喝茶的模样。” 倪往深有同感,不过知道怎样也没有明月的感触深:“主子若知姑娘现在做的事情,必然心疼。” 也许吧。 只是这天上人间与黄泉都不会再有那个会心疼她的人,那个“如果还在的人”已经喝下孟婆汤,忘了前尘往事忘了赵明月了。 因为知道他连投胎都那么随心所欲,有时候想到这个心里还挺难受的。 “所以倪往,如果你喜欢夜十就不要在意身份差异,这个比起天人永隔要好太多了,别像我一样在彻底失去之后才后悔莫及。” 倪往冰山美人的面庞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夜十是神,她是人,她的生命只有短短数载,她会以很长时间的苍老状态面对永远年轻的夜十。 “那是因为……” “也不是因为晴涯。”倪往的声音很平淡接过了明月的话。 望着明月的眼睛很柔韧:“一直都不是因为晴涯。” “那为什么你会拒绝夜十?” 因为……夜十的心另有所属。 “姑娘很喜欢过晏王吧?”倪往看明月默认她说,“如果有任何一个推辞的理由只能说明还不够喜欢,我拒绝夜十的理由却有无数个,比如刚才姑娘说的那两个也算在其中。” 这……本末倒置之后,为什么听着却别有一番道理? 拒绝是因为不够喜欢? 那她之前拒绝风凛苑的诸多理由,归根结底也只是因为不喜欢吗? 明月居然无法反驳。 “罢了,这感情问题还真的难倒无数英雄汉,只是看你最近憔悴的担心……夜十欺负你呢。” 其实担心的是那些神器欺负她啊。 像今天不就碰到这一幕了吗? 倪往也明白她的顾虑:“今日让姑娘见笑了,不过这些神器确实身手不凡,别担心,若是真被欺负了我会找姑娘替我出头。” 难得她说出这样带着俏皮的话,赵明月也不再多纠结这些,告诉了倪往蒙律如今与她在一起的事。 又闲聊了一会儿,担心影响倪往身体便回房休息。 次日,与夜十、虞紫萋一道去了东海。 明月去了海边无数次,还是第一次去东海龙宫。 因为有夜十的神印传唤,碧蓝的海面出现了一扇大门,门贴在海面往海底开启,水波形成的巨大门框之上,写着“东海南门”的字样。 而后从门内走出了几个穿着铠甲的守卫。 明月起初还想着,会不会跟电视里演的虾兵蟹将差不多,但其实不然,而是穿着鳞甲的威武守卫,还是常人的模样,只是脸上多了一些发光的水纹。 那些守卫看到夜十的神印之后,恭敬做出询问。 夜十只说有要事要见东海龙王。 那些东海守卫又看了一眼赵明月,随后从身上拿出一个海螺吹了一下。 没一会儿,一条红色长须,头顶提着一盏红色灯笼的提灯鱼游出海面,巨大的嘴巴张开,如同等待他们登陆的大船。 所以说,交朋友一定要交不同类的,这样玩法就很多了。 明月、雪儿、飞驰、夜十,当然还有虞紫萋的仙魂一起乘坐“灯笼鱼”潜水艇下了东海龙宫。 灯笼鱼的体内设置了豪华坐席,坐着还挺舒服,而且还有海底的糕点款待,这稀奇是稀奇,但有一点不好,没窗户看不到海底世界。 看明月东张西望,夜十起身往鱼头的方向走去,没一会儿走出来:“明月。” “哎?” 看夜十招手,赵明月起身走了过去。 夜十再次钻入鱼头方向,明月跟随其后,越过了两个东海守卫踏入鱼头的空间,夜十对她指了指侧边。 圆形的窗户上如同蒙着一层玻璃,从这儿看过去,能看见外头游过的各种鱼。 能看见外边了! 赵明月欣喜地跑过去,贴着玻璃看外边。 柔软冰凉的触感让明月收回了手,看向身后的夜十:“这是灯笼鱼的眼睛?” 夜十走上前,大手轻按着她的后脑“嗯”了一声,两人一起站在“玻璃窗”前看海底的世界。 光线所能照耀到的水位,能看见潜水鱼成群游来游去,这些鱼还较为普遍,至少还能见过。 水位越深,鱼的种类越是奇特。 有长须色泽鲜艳的狮子鱼,五颜六色的蝴蝶鱼、笨拙巨大的海龟。 “这可比海底世界好玩多了!”赵明月有感而发。 夜十偏头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慢慢浮现出笑容:“好看吧?” “好看!嚯……”明月惊喊一声。 三百四十二章 东海龙宫之行 一条大白鲨长着巨大的口朝着窗户这边又来,参差的长牙几乎从眼前掠过,夜十恶作剧地将她往窗户上压,感觉都快被送入大白鲨的嘴里,比电影里的场景更吓人,明月惊呼一声,揪住他腰上的衣服曲起膝盖就踢。 “你讨厌不讨厌?” “哈哈哈……”夜十朗声笑了出来。 灯笼鱼丝毫没被几条路过的巨大白鲨影响,四平八稳继续前行。 赵明月与夜十两人的目光一起被深海发光的柱体吸引,椭圆主体周围挂着几串珍珠项链似的物种,在水底发光招摇,很是夺目。 明月:“那是什么?” 夜十其实也没见过,不过电脑上查过:“水母吧,栉水母,多数栉水母能发光,在夜间显示浅蓝或浅绿色的光,非常惊艳。” 东海守卫说道:“那是我们东海最擅长舞蹈的水母仙族。” 这仔细一看,还真就如同在甩着水袖的姑娘,明月与夜十不约而同地点头,夜十随口道:“应该抓两只回去养着。” “跟你养蚕宝宝似的?” “哈哈……” 都哪年的事情了,她还记得如此清楚。 一路再往前,就能看到水底各式各样的珊瑚、海星、石头鱼、孔雀鱼、银龙鱼等等五颜六色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深海物种,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灯笼鱼游过最美的珊瑚丛林后,眼前出现了一座庞大的宫殿,这便是极为辉煌又神秘东海龙宫。 东海龙宫的门柱是直冲海面钟乳石状,门前有更加威武的守卫把守,外围还有海夜叉不断来回巡逻。 门卫例行盘查之后,他们乘坐灯笼鱼直抵东海龙宫的正殿,见到了东海龙王。 东海龙王也没有电视上那样大鼻孔头上长犄角,而是一个面貌大约五十来岁,头戴宝冠,四方脸,大圆眼睛,咳,鼻子倒也不小,一脸胡须看起来很神武的王者男人。 虽然夜十是个神籍,东海龙王却是大仙,起初他根本就没将夜十放在眼里,甚至他都有些想不起来守墓人这样低级的神位。 夜十他都没放在眼里,就更不用说像赵明月这样的阴阳师,飞驰那样的妖马,倒是对空音雪有一分好感,因为空音雪的父亲空恒与他有些交情。 因此东海龙王也算抽空听了他们的来意…… 一切都跟虞紫萋计划的差不多,夜十带着她的仙魂去揭发了她的继母与姐姐,然后紫贝仙族的嫡女当年冤死的事情得以真相大白。 但…… 虞紫萋的继母在三十年前已经病故,那姐姐说,对当年的事情毫不知情,一切都是母亲安排,说紫萋妹妹不幸身亡,由她代嫁给龙王四太子,这些事情东海龙王与王后都是知道的。 而龙王四太子本身也知道他娶的是她这个姐姐,也很乐意的娶了,如今四太子如今跟那姐姐感情甚好,一个劲儿地替自己妃子求情,说不知者无罪。 一百年前的事情已无法求证,龙王与虞紫萋的父亲也都默认了,将虞紫萋被害的罪责都归咎在四太子妃的继母身上。 最终的处罚方式,也就只是将四太子妃母亲从紫贝仙族的排位上剔除,从此进不了灵堂。 如此而已。 因为知道了他们的来意,龙王也没再打算继续招待他们,紫贝仙族也没因为他们帮虞紫萋伸冤而款待他们,而是默认了龙王的安排,将他们送出了东海。 回程的路上,平日叽叽喳喳的虞紫萋也显得格外安静。 一向挺不待见她的空音雪也没有再冷言冷语。 “那个……” “别!别安慰我,我没事。”虞紫萋抬手拒绝,“我真的没事,这个结果本来就在我意料之中。” 车内的赵明月与空音雪相互对视了一眼。 明月沉默。 空音雪说道:“谁安慰你啊,是你自己说不再追究的。” 不是要安慰她?虞紫萋看向赵明月。 明月咳了咳:“到了,我叫你下车。” 虞紫萋掀开车帘一看,有些尴尬:“哈哈哈哈,飞驰速度可真快,哈哈哈。” 然后她率先就下车了。 空音雪拧眉看着那人的背影,回头问明月:“你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 对啊,她为什么要把虞紫萋带回九曲城的?当时她还想让龙王深究此事,明月也不信那四太子妃就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但虞紫萋忽然说“不用了明月,就这样吧,叫夜十让我消失吧”。 就因为当时她很可怜的一句话,结果……就一起回到九曲城了。 “我没带,她自己跟回来的。” “我过几天就赶她走。”空音雪下定决心似的说。 明月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看这样的空音雪有些好笑:“你就这么不待见她?” “她让你跟花妖精在一起……”空音雪没继续说完但一脸不爽。 明月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下车。” 梅园的前院那一片开得绚烂的桃花,让明月不由自主目光搜寻风凛苑的身影,当然他并不在。 只是在梅园的大厅多了三四个面生的妖,虽然面生,但明月却是认得的。 鼠王、山魈、蝎王,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女人,不过能分辨得出来是个百目妖。 看到她进来,他们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毕安见到明月起身行了一个大礼,在人前尽显恭敬:“毕安参见城主。” 平日毕安都是小主人、小城主的叫,如今连小子都去掉了,显然是为了凸显出他对她的尊重之意,也很明显是做给那四个人看的。 因为毕安的恭敬,那几个人也起身行礼:“参见城主。” 一看毕安的眼神明月大概知道这些人的来意,她从容上前回了一个礼:“诸位免礼,请坐。” 确实,看到如此一个凡人坐在正席,让身为妖的他们怎么看也不大顺眼,阴阳师与妖类可是死对头,平日要遇到这个一个小丫头阴阳师,估计他们得把她吃了,但就这样一个丫头,居然当了他们的城主。 而且,还要觊觎妖族主人之位。 贼眉鼠眼的鼠王说:“今日来主要是想跟城主确认一件事。” “请说。” “其实也不算确认吧,我们的意思就是,若是你继承妖族王位,那么我们就只能从九曲妖族退出了。” 这哪是确认,而是赤luoluo的威胁啊。 看来,这打算阻挠她的人还真不少。 明月说道:“鼠王此言为之过早,就算你有这样的打算,也等我荣幸登上妖王的位置再做决定也不迟,你若退出还是跟陛下说为好,毕竟眼下是鬼王陛下在执掌妖族。” 红妆艳抹的百目妖,穿着露肩的锦衣,一面绣着美人图的绫绢扇掩住嘴笑,嗲声嗲气询问:“城主这是拿鬼王要挟我们吗?虽然我是不赞成人类来做我们妖的主人,但却想知道,你是如何周旋于鬼王陛下与自己的魂器之间的?” “魂器本就受命于我无需周旋,至于鬼王陛下只怕只有我被周旋的份吧?你们要退我这城主只能好言劝留,毕竟冥界如今正是需要同仇敌忾的时候,至于最后我会不会登上妖族长位,绝对不会因为你们几个反对或赞成,而是众望所归。” 赵明月放下这样的豪言壮语,让鼠王等人带着愤懑离去。 而不久之后,就传来了一个对赵明月更加不利的消息。 鼠王、蝎王与山魈等四人不就之后就被人杀了。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酆宫。 此时的后夕昼正与鬼川在书房议事。 陀泽面色惊慌地向后夕昼禀报:“启禀陛下,九曲城出事了。” “赵明月又干什么了?”鬼川说完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拳头捂了捂嘴,“我是说明月城主……” 陀泽:“昨日鼠王、山魈、蝎王与百目妖一道去九曲城反对明月城主竞选妖王的事,结果没多久这几个人全都被杀了,而且都死于阴阳术,所以现在到处都在传,明月城主为铲除异己将他们杀了的。” “什么?”鬼川想了想没好气道,“明月城主能有那么蠢,在这个时候用阴阳术杀他们引民愤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 “大伙儿根本就没去想这些,不少人已经往九曲城集结了,说是要将明月城主给个交代。” 这个可就有些严重了。 鬼川看向后夕昼。 “王,这显然是有人想要嫁祸给赵明月,不如我去看看吧。” 陀泽说道:“鬼川大人去只怕不大好使。” “你说什么?”他还不能处理此事了?这小夜叉居然敢质疑他。 陀泽连忙道:“是这样的,此事貌似是勾灭大人带人去的九曲城。” “你说勾灭?!她怎么会……”鬼川恍然大悟拍了一下大腿,“这下要遭,鼠王可是勾峦族长的干儿子,平日两家关系如同一家,明月城主现在得罪的是蛇族啊。” 又是蛇族? 后夕昼思索片刻,说道:“此事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陀泽愣了半晌,王这是不管城主了吗? “……是。” 陀泽退下,鬼川也有些不解:“王,此事,我们不管?” “这件事情都处理不好,还妄想能登上妖族主人的位置?” 这么说也对,鬼川继续方才中断的议事,可后夕昼却显得心不在焉,鬼川咳了一声他也没回过神,鬼川低声笑:“王分明很担心,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就你废话多,继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聚众群攻 后夕昼并没有去参与此次九曲城的事。 只是陀泽不断地来跟他禀报。 “明月城主拒不见客。” “明月城主让毕安总管将人拦在了风华楼之外,依旧不见客。” “王,九曲城已经聚满了声讨明月城主的人,都说城主畏罪拒绝见客,如今满城都是反对她的人!” 三天了,赵明月一直故意不见客,九曲城这会儿塞满了那些反对她的人,她这是要做什么? 后夕昼:“继续监视,没到九曲城控制不了的场面不要动手。” “是。” 整座风华楼被树藤缠绕,毕安是真身是树,攻击力不算强,但防守的能力绝对是顶级,再加上毕安的身份,外头的人根本就不敢擅自对他发出攻击。 只是外头的叫嚣声越来越大,如同游行示威的妖族已经挤满了九曲城。 毕安:“小主人,已经三天了,还要继续等吗?” 空音雪看赵明月还极有耐心的他已经坐不住:“再这样下去,他们还真以为是我们为最不敢见人呢,明月,我们到底在等什么?” 靠在门框边上的风凛苑粘着一朵花儿,语气带着嘲讽的笑意:“该不会是等鬼王来英雄救美吧?只可惜啊,这都三天了,人家可一点动静都没有。” 虞紫萋不解地再次看向风凛苑:“你这男人怎么前后差别那么大?不担心也就算了在说什么风凉话?” 这个风凛苑,明月也拿他没有办法,如果是报复她那持续的时间可真有点长。不过眼下也没时间去计较他的态度,明月问毕安: “还有没新的族类增加?” “已经比头两天少了很多,闹得最凶的还是头一天来的人。” “好,那我们出去。” 这个局显然是针对她赵明月设的,前几天来反对她的鼠王与蝎王几人,回去之后就惨遭杀身之祸,那必然是有人想要将罪名安在她的身上,让反对她的人态度更加坚决。 既然都来游行示威了,她也就好好利用起这个机会,故意不出来,让那些反对她的人集中到九曲城好一网打尽。 听到鼠王他们被杀闻风赶来的人必然对她意见最大,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局的主导,后来听说她拒不见客赶来的必然也对她心存不满,听到她不敢出来顿时往反对她的那方倒戈。 当然这其中还包括一种,那就是见风使舵或纯属来凑热闹的。 不管是谁,都该是解决掉他们的时候了。 明月登上望风楼,身旁站着蒙律、空音雪、飞驰、云瑶。 风凛苑稍微靠后站着,与虞紫萋站在一排。 毕安走到了楼下,说了城主马上出来的时候,风华楼上的树藤瞬间消失。 大伙儿立刻看到了二楼的赵明月,这些情绪高涨的人几乎忘了毕安说切勿动手这样的话,几道妖术已经迅速杀来。 赵明月纹丝不动,她身旁高大的蒙律挥下苍鬼龙吟剑,一道霸气的剑流将那些妖术攻击斩碎,剑流过处有龙吟鬼鸣威慑八方的气魄。 楼下黑压压的人安静了大半。 明月的目光慢慢看清楼下每一个人,然后在人群的中央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勾灭。从听到她有意登上妖族主人位置,勾灭就已经来九曲城反对过一次,如今已经到公然宣示的地步? 明月目光落在勾灭脸上:“大伙儿都聚在此地,究竟所谓何事?” “你这卑鄙无耻的人类,是不是反对你当妖王的人都会杀掉?那我们现在都是反对你的人你杀得完吗?”说话的并不是勾灭,而是其中某个妖。 明月:“此话严重了,我几时说过会杀掉反对我的人?” 台下不乏反击之声,大伙儿七嘴八舌。 “那鼠王与蝎王的事你又如何解释?” 面对满城的抗议其实是令人畏惧的,有一句话说,只要每个人吐一口水口就能将她淹没,不过,既然已经选择要站在人群智商,那无论如何都不能退缩,哪怕有一点惧怕都会被人钻空子。 “我没有要解释,因为人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可有人说亲眼看到是你杀的。” “那请那个人出来与我说说。” 鼠族一个年轻的男子站了出来,仰头看着赵明月说道:“是我看到你杀的!” “你可看清楚了?” “看得一清二楚!”鼠族男子义愤填膺,“我看到你趁鼠王不备,用阴阳术击穿了鼠王的心脏,一招毙命!” “那我是从后边出击还是从前边出击?” “后边!你杀了鼠王之后迅速逃离现场,还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却被我与几个巡逻的士兵瞧见了!” “噢?”明月微微一笑,“方才你说我一招击中鼠王的心脏然后逃离现场?” “……是!” “看来我跟你们鼠王很熟,你们鼠王跟我是朋友?”明月反问那鼠族男子。 “胡说,我们王分明是反对你的怎么会是朋友?” “所以我跟鼠王不熟?” “当然!”那男子说得义正辞严,非常坚定。 男子这么坚定不移,明月这样明知故问让众人再次怨气连篇,赵明月大声说:“我确实与鼠王不熟,前后也就见过一次面,既然如此我怎么会那么有自信一招就能要了鼠王的命,连确定都不用转身就跑?” 底下立刻有人说道:“你没听他说吧,是贯穿心脏!” “可据验尸报告所说,鼠王的心脏恰巧与常人不同生在右胸,我既然对他一无所知又如何攻击了右侧胸膛之后,就非常自信地离去?”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语结,你看我我看你讨论起来。 勾灭此时说道:“不仅鼠族其他也有说见到是你杀的,难道这些人都没看清楚是你?” “鼠族、蝎族他们都是反对我的人,如何能凭借片面之词就说是我干的?” 勾灭:“难不成为了反对你,他们还要牺牲自己的王来陷害你?” 明月:“难不成因为他们反对,我就杀了他们好让你们合伙来陷害我?” “那你是不想给此事任何交代了?”勾灭楞斥。 明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要我给交代可以,只要你们找到证据证明人就是我赵明月杀的我责无旁贷。” “这可是你说的!”众人听着有些振奋,既然大伙儿都说是赵明月,那找到证据就指日可待。 “但是!”赵明月提高了分配,一字一句说道,“倘若不是我,你们又该如何给我交代?” 众人:“……”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了勾灭,在这群人之中,她的身份最大,而且蛇类在妖族当中也颇具威望。 勾灭可不想跟她做什么交换,之前妖王旧部已经上过她好几次当了:“倘若不是你,你就庆幸还需要什么交代?!” 明月嗤鼻一笑:“你们既然不敢给出交代,我来给,十日之内我会找到此案的真凶还鼠、蝎、山魈、百目妖一个公道,到时候在场的人若还有意见,欢迎来九曲城与我面谈!” 酆宫。 陀泽兴奋地往书房跑:“王,明月城主……” 到书房却见犀岚也在,兴奋的脸顿时收了回去,恭敬地行礼:“王,犀岚小主。” 犀岚将手中的书册放下:“陀泽,是有什么好事要禀告陛下吗?” “小的不知小主也在先行退下。” “站住。”犀岚叫住了他,“九曲城被围困的事情我也知道,现在有什么消息还是说出来让我也听听吧,省的我还为明月担心呢。” 陀泽偷偷看了后夕昼一眼,见他没有说什么,就说道:“属下只是想告知陛下,那些声讨的人已经散去了。” 后夕昼倒是没怎么意外。 犀岚说道:“这赵明月三天都躲着不敢出门,今日是怎么做到的?” “城主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说,十日之内会找到真凶还鼠王等人公道,若做不到欢迎众人来九曲城找她。” 犀岚目光一眯,笑着说道:“这缓兵之计倒是用的挺好,可十天她能破这案子?” 这话她是看着后夕昼说的。 后夕昼反应平平:“那是她的事,别给本王添乱就行。” “所以二哥不管此事?”风华楼被围困那么多天,犀岚还以为后夕昼会坐不住就前去帮着出头,她本是想来留住他让赵明月自己受着的,可显然有些多此一举,后夕昼并不打算管。 “那你觉得我该管吗?” “此事事关妖族几个家族,二哥当然该管,只要给妖族一个公道他们就会更加信奉与追随二哥。” “嗯,说得有理。”后夕昼垂下眼睫。 大概赵明月也是一抱着这样的心思,公然将这次妖族对她的声讨当成一次反击,还故意聚众闹大,她就一点也不担心那些人直接踏平风华楼吗? 真的是胆大包天的女人。 “那二哥可不能因为对方是赵明月而有所偏袒。” “确实不能偏袒。”后夕昼忽而抬头看了犀岚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从窗前的座位上起身,“陀泽研磨。”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来。 陀泽将沾好墨的笔奉上。 后夕昼持笔写下: 鼠王、蝎王、山魈、百目妖被杀事件事关重大,对此案真凶必将严惩不贷,关联者株连必究。 “二哥这是做什么?”犀岚见他所写忍不住问。 后夕昼将鬼王印盖上,让陀泽昭告冥界。 “不是你说的,要对肇事者严惩不贷,给被害妖族一个交代吗?” “……”为什么他这么听她的话她却没感觉到有一丝痛快,反而觉得是一种说不出的嫉妒,他是断定不是赵明月才放出这样的话吧? 第三百四十四章 魂器叛逆 风华楼内。 蒙律拿着诏书给赵明月:“鬼王发了话,说会深究此案的罪犯,株连必究。” 这后夕昼跟进得倒是快,这昭告倒做很是有威慑的作用,不仅能显示出鬼王对事件的重视,而且不管犯人是谁等水落石出后惩罚都不轻,对那些反对她的人要间接起了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 表面上看都是公正严明,但实际确实是帮到了她。 毕竟,这种杀鼠王那些人的愚蠢举动不是她会做的事。 后夕昼是因为知道这点才发出这样的诏书? “这表情,该不是以为鬼王做这些是因为你吧?”风凛苑冷嘲热讽直接浇灭的赵明月那一点想法。 “我可没那么想。” “想不想只有你心里明白。”风凛苑玩世不恭用擅自轻挑赵明月的下巴。 明月横眉不悦:“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我怎么了?”风凛苑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嗯?” “风凛苑你是不是太过分了?”空音雪都看不下去了。“你现在怎么如此轻浮?” “轻浮?哈哈哈哈……”风凛苑大笑,“这就叫轻浮了?那你们牵手不轻浮?你那眼睛跟黏在她身上是的不轻浮?” “你……我……”空音雪被说得面红耳赤,“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啊?” 明月拉住空音雪:“风凛苑你过来。” “你让过去我就过……诶诶诶,这可是你主动拉我的,这回算谁轻浮……” 赵明月抓着他的袖子将他拉到梅园然后放开。 一直以为他脾气放着会消的,可一点也没有,而且还变本加厉。 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情她找他商量,他也是挖苦连篇不肯正面回答她,以前他真的不会这样。 “那天的事情对你而言就那么不能接受?” 赵明月的眼睛亮得灼人,模样也格外好看,可也就模样还不错而已,究竟是哪儿有那么吸引人了?风凛苑垂眸看着她须臾,朝她迈出一步低头就要吻下来。 赵明月后退。 他再迈步的同时握住她的肩膀,强迫性地继续吻。 明月挥开他的手再后退。 一道花束如带子将她缠绕动弹不得,他的脸在她面前放大,明月怒斥:“风凛苑……” 他的唇已经覆上来,而且以来张口就是深重的啃吻,带着挑衅与不爽地再要蹂躏这张唇,赵明月手掌已经凝聚了光晕,在他要退开的瞬间,已经被狠狠地打了出去。 胸腔震动他咳了一声:“咳……” 力道不小,看来气得不轻,瞧那一双眼睛里都是怒火,这样真好。风凛苑修长的手指抹了一下红唇不屑道:“滋味也不过如此,比我吻过的女子寡淡太多了。” 赵明月当真被惹毛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既然你不愿意说我就当这是你的意愿,但那些讽刺与挖苦还是免了吧,是个男人都不该当众如此,否则真的很难看。” 风凛苑目光一顿,然后毫不在意地笑了:“所以,你讨厌我了吗?” “不讨厌,大家在一起生活了五年,你不该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变成这样的人。” “那我该是怎样的人?!”他冷声反问,“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既然不喜欢就不要总是给人希望,否则这样真的很卑鄙……” “卑鄙?好,那天我还没给你的答案现在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这话说出来的瞬间,感觉梅园的空气都凝结了,靠在梅树上的风凛苑望着她许久,忽而对赵明月出手:“你敢不喜欢,凭你也敢不喜欢!?” 飞花变成利刃打向赵明月,赵明月抽出挽歌剑击破。 还是第一次与风凛苑刀刃相见,虽然不能说是两夫妻干架,但也如同像个极好的朋友忽而厮打,那滋味并不少受,只是似乎没有别的选择,风凛苑不肯跟她正常交流,而是用言行举止不断地刺激她。 他变得不像他,她也像失去了什么格外的焦躁。 “这是……风凛苑?!” 魂器对主人出手,那可是要出大事的!风凛苑怒不可遏对风凛苑发出攻击。 在那之前,毕安已经将风凛苑捆起来从原地抽走,用树藤吊在了半空。 明月也是第一次跟魂器打架,消耗比她想得更大,而且心中格外难受,像是承受了两个人的情绪。 毕安上前说道:“小主人若是对魂器不满意,直接将他封回名印之中便好,如此让魂器反抗只会消耗主人的心力。” 空音雪担心询问:“明月,可还好?” “没事,我们进去吧。” 赵明月往室内走,空音雪回头拧眉看着风凛苑,有一些情绪这无可厚非,可风凛苑是不是太过头了? 几人回到屋内。 云瑶给赵明月道上热茶。 明月没喝,心里难受,上万个外人反对她她也能坦然面对,但风凛苑一人仿佛就能直击她心里的防线,让她再面对毕安与雪儿等人时,也变得有些没有底气。 明月深呼吸,让自己尽量镇定。 “毕安,查一下鼠王跟谁来往亲密,将那些可能知道他心脏位置不同,而且反对我的人都罗列出来,百目妖虽然被列在死亡名单之中,但却没有找到她的尸体,所以继续追查百目妖的下落。” 云瑶说道:“与鼠王来往的人不少,这样排除只怕时间不够。” 明月:“鼠王他们在差不多同一时间被杀,必然是有被灭口的嫌疑,担心其中有人死了剩下的人会泄密,所以这个人必然有能力指使这四个人的行动,身份显然不低,再加上这一项范围会缩小很多。” 毕安脑中迅速搜罗各种人脉关系。 “如果要这么排,那就剩下狼族、虎族、蛇族与紫辉宫那边了。” 空音雪:“紫辉宫不就是魔君犀照?他确实反对赵明月,该不会是他……” 云瑶:“这样很有可能会造成动乱的事情,不像魔君的风格,尤其还有鬼王坐镇妖族更是不大可能。狼族与鬼川大人关系要好也该不会暗地里做这样的事。” 空音雪没好气道:“勾灭跟鬼川还同时身为妖王旧部,还带头闹事呢。” 云瑶:“鼠王是勾峦族长的义子,勾灭向来将他视为父辈尊敬,如今他出了事她会站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如果这个也排除的话,那么只剩下虎族? 虎族是后来鬼王接管妖族之后才回归的,这次众人示威的队伍里也没他们的人马。 “据我所知,虎王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他若反对又何必让鼠王来演这一出?”毕安说完之后,说道,“我会让人去调查虎族那边的动向。” 沉默了许久的明月说道:“查一下蛇族。” “小主人怀疑蛇族?” “二月是蛇族的春礼,又是似乎都放在我要当妖族主人的消息上,七天之后就是明姬被选中送入蛇王宫殿的日子,而方才勾灭说了一句话,她一定会在七天之内定我的罪,这二月春礼到底是个什么仪式?” 二月春礼原本是蛇族脱离严寒之后,男女配对十分昌盛的时期,所以被称为二月春礼。 但几百年之前,蛇王每年都会在蛇族挑选一些妙龄的女子,让她们嫁到蛇王宫去,充当他的妾室,被选中的人家称为王亲,从此之后飞黄腾达光耀百年。 所以蛇族对春礼充满的期待,都希望能将女儿嫁到皇宫去。 只是有些人家却也不愿意,因为女子嫁到皇宫之后,也就再也没有见面之日。 原本,今年春礼蛇王选的是青蛇家的五小姐,可前不久蛇王突然就改变了主意,让勾峦将明姬送入宫中与他结春礼之姻。 听毕安说完这一段,明月道:“我去一趟勾蛇家族。” “你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勾蛇家现在可恨不得要吞了你。” 赵明月自然知道不能贸然行动,她看向虞紫萋:“紫贝仙子控制影子的能力如何?能否给我施展一下移形换影之术?” 虞紫萋目光一亮,这事还挺好玩,不过…… 她面露尴尬。 “我现在法力有限,而且,要将衔接人与妖的影子,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尤其你身上还……” 有股莫名其妙的力量,这话虞紫萋看看周围的人闭了嘴。 然后又蠢蠢欲动地说道:“不过,也可以试试。” “你是觉得好玩对吧?”空音雪没好气地说。 “不玩怎么知道行不行?” “我试。” 赵明月与虞紫萋一起潜入勾蛇族的宅邸,这蛇窝可真不好闯,围墙上满是毒液,到处都是悬挂的勾蛇,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 不过,两人是借着外出购置春礼物品的家仆,乔装打扮混入他们之中进入勾蛇族大宅之内。 春礼确实办得隆重,清点嫁妆的女管家拿着一大本子对着念,所有物品清点一遍之后合上盖子,绑上大红花。 大伙儿面上都有小姐嫁入王宫,他们跟着沾光的喜悦,只是见到进门的勾灭时,大伙儿立刻都不敢再吱声。 勾灭见到绑上红花的大箱子,原本就很凶杀的脸瞬间更是难看,走过来一把将箱子踢翻:“我说过多少遍?不许装这些嫁妆!” 女管家颤颤巍巍说道:“是……是族长让我们准备的。” “我们勾蛇家不会有人嫁入王宫……” “孽畜,你说什么?!”一看年纪很大腮胡全白的老爷子从外边走进来,虽然年纪很大,但身材极为魁梧,敞开的衣襟露出结石的肌肉,“没有人嫁入皇宫,你有什么本事说出这样的话?!” 火气腾腾的勾灭虽然已经隐忍,虽然看起来有些害怕眼前的老人,但还是倔强挺起脊梁:“我不会让明姬嫁给蛇王……” 啪 老爷子凌空就是一巴掌,把勾灭打飞出去:“拿真本事说话,否则给我闭嘴。” 众人见状纷纷逃跑。 明月与虞紫萋也跟着跑了出去。 却又一个女孩儿朝着这屋跑来,后边还跟着一个小丫头喊着:“明姬小姐你别进去啊,族长正在发火呢。” 第三百四十五章 将计就计 明姬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直冲入那个房中。 虞紫萋趁机将赵明月的影子换到明姬那丫鬟身上,然后扛起赵明月倒下的身体就跑。被那些家仆看到便说:“这个伙计第一次见到族长,吓昏了过去!” 众人顿时一点也不奇怪。 在勾峦手下干活也有不少吓破胆一命呜呼的,只是晕过去太寻常了。 已经成为小婢女的明月哭笑不得看虞紫萋蒙混过关,看来会撒谎也不见得都是坏事。 只是…… 虞紫萋还真是说了大实话,她的影子在那婢女身上还没到十分钟的时间,就给踢了出来。 不过却听到了对她有用的对话。 勾峦大发雷霆骂了勾灭,说没本事就只能付出代价种种,以前是这样,现在依旧如此,这就是生存法则。明姬苦苦求情,老爷子面色不善离开之前丢下一句话: “前路已经给你铺好,还有七天的时间,你自己看着办。” 老爷子离去。 勾灭安抚妹妹:“明姬,姐姐不会让你嫁给那个老蛇王的,就算用尽办法杀了赵明月也在所不惜。” 明姬:“姐姐不必如此,我虽不清楚外边的事,但知道赵明月是鬼王看中的人,姐姐若对她下手鬼王必然不会放过姐姐,如其如此明姬还不如嫁给老蛇王。” “绝对不行,嫁给蛇王相当于……”勾灭几乎脱口而出的话最后被她压制住,平时阴冷的面容在面对妹妹时,终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柔与无奈,“总之,姐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明姬听了这句话反而更加担心:“姐姐,义父究竟是怎么死的?当真是被赵明月所杀……” 说到关键处。 明月竖起耳朵。 勾灭刚张口:“这件事……” 咚 赵明月的影子一下就被弹出去。 因为虞紫萋还没走远,在自己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她还看到虞紫萋将她丢上马车,盯着她看了许久,嘴角起了坏坏的笑意,准备伸手捏她的脸。 被赵明月一下抓住了手。 虞紫萋吓得没跳起来。 “你想做什么……” 明月没好气道:“这句话是不是该我问你?” 虞紫萋:“我就是看你皮肤不错,想摸摸而已。” “不是掐?” “咳,话说你怎么就回来了,我才刚出来呢。” 明月嘴角抽搐:“这话是不是也该问你?” 虞紫萋又是一脸尴尬然后以笑掩饰:“我说过的嘛,可能坚持的时间不长。” “可也忒短了吧?”占用那么弱的身体居然十分钟都不到,不过倒是也听到了一些东西,“飞驰,回家。” 马车上就俩人,虞紫萋看明月一直在思索正事,又拿出地图对飞驰说:“飞驰,去北冥。”虞紫萋忍不住问:“你还真能心无旁骛。” 明月的目光从地图上抬起来,不明白她此话的意思。 “你们人类不是最重感情?风凛苑那么伤你的心你就不难受?” 赵明月看了她须臾,将目光又落回冥界的地图上,她不想说这个话题。 虞紫萋嘴巴翘了下抗议她的无视:“其实置身处地他那样也能理解,毕竟风凛苑确实很喜欢你,可你……” 后边省略了,但意思很明显,也她也有不满呢。 可她怎么了? 风凛苑说她朝三暮四,现在虞紫萋又这么反问,明月立刻对这个话题敏感起来。 “我怎么了?” “你到底喜欢谁?” 她喜欢谁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们熟吗她就随便跟她聊这个? 其实今天她心情也特别不好,被那么多妖围着声讨,被冤枉成杀人犯这些外敌也就算了,风凛苑跟她闹,虞紫萋还来质问,啥意思啊?他们都很闲是吧? “你回去吧。” 这是赶她走的意思?这人类脾气还真大!她让她走就走啊?虞紫萋用鼻子哼了哼:“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明月没什么耐心看了她一眼。 虞紫萋嘴角一勾:“你最近有没有害喜的症状啊?” 害喜? 赵明月的地图这一下从手里滑出去:“你还拿这个来说事儿?” “你就不想知道风凛苑为什么变化那么大?” 明月心咯噔了一下,这件事情她一直当是玩笑,现在被虞紫萋这么反问脸色瞬间就变了,该不会是当真跟风凛苑有了肌肤之亲,所以他才那么反常吧? “虞紫萋你给我说清楚!” 哼哼哼,再给本仙摆脸色看看呀?你个小小的人类敢这么嚣张。虞紫萋双手环胸:“你先说你喜欢谁吧。” “这根本就没关系吧?” “可我想知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 “……”好像是没什么关系,“跟我是……没关系,不过跟我好奇心有关系,你说你不喜欢风凛苑,那就是喜欢后夕昼?” 这女人真烦人。 “不喜欢!” “但在海石岛上你们可是卿卿我我……好好好,我说错了还不是,不过鬼王似乎待你也不错,你看他在酆宫专门给你布上了地暖,还引了温泉。” “你……胡说什么呢?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一个鬼还需要地暖跟温泉不成?” “……”也许他就是有那爱好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虞紫萋垂下眼睫,目光里透过一丝狡黠,“也许很快你就怀上一个小鬼来……” 所以不是风凛苑而是跟后夕昼发生过关系? 赵明月看了虞紫萋良久,嗤之以鼻:“不可能。” “你又不在怎么知道不可能?” “我是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但后夕昼绝对不会那样,就你这样的道行估计没演多久就被拆穿了吧。” 还真让她说准了。 虞紫萋心里有点不爽,不过也没打算告诉她实情。 “反正我告诉你了,你爱信不信。” 她还真就不信。 黄泉的北冥被黑色的土地覆盖,在黑土地的上方有一座宫殿,那便是蛇王宫。 虽然没有酆宫与紫辉宫那么庞大,但在皇宫之内矗立一尊盘卧的眼镜蛇雕像,让这个宫殿显得格外有特色。 虞紫萋有些意外道:“怪不得蛇族长盛不衰,原来是地处福泽之地。” “什么意思?” “风水宝地的意思,相当于我们东海定海神针的所在,是个稳固又富有巨大的能量的地方,你们人类也有这样的地方,比如各种灵气覆盖的山,只是很多那样的山你们人类看不到,而被仙人下凡长居。” 既然是宝地,听勾灭那意思,里边住的蛇王似乎却不怎么厚道。 之前她也听说过蛇族暴政,来毕安那诉苦的蛇族族长不再少数,但整个蛇类是独立统治于蛇王,他们只是每年向九曲城供奉以表忠心,毕安并不能过于干涉。 赵明月还曾跟后夕昼提议过,重新规整蛇族的计划。 后夕昼当时没有立刻回应,但也承认蛇族的通知过于迂腐老化,很多政策还是沿用了千年之前的老规矩。 现在想想,若是蛇王针对她这个动机也是成立的。 只是若是这个假设成立,那么鼠王与蝎王难不成是蛇族所杀? 刚才勾峦说过一句“前路已经给你铺好,还有七天的时间,你自己看着办”。这前路指的是让勾灭对她出手的借口,杀鼠王的事? “我们是要进蛇宫吗?”虞紫萋问,这个估计也挺刺激。 什么时候她跟她我们了?明月道:“没必要打草惊蛇,也许有个办法顶用。” 九曲城的消息网,还有空音雪的消息网,都没能找到百目妖的下落。 明月便与毕安商量:“我们放出百目妖的下落,看看是哪些人去寻她。” 放出了百目妖的下落的同时九曲城立刻派人去搜。 而在此之前已经有人先与他们去了那个地方,这让明月确定了一点,鼠王幕后的那个人也不知道百目妖的下落,所以也在尽力搜捕斩草除根。 明月又让毕安发布这样的消息:“去阴市发出黑色悬赏单,就说九曲城主赵明月暗中下了追杀百目妖残虹的通缉令,势必要灭了残虹的口,置她于死地。” 蒙律不解:“要是那么做的话,那残虹岂不是躲得更严实?” 云瑶笑道:“不会的,走到今天残虹已经知道被利用,心知不是城主所为自然就明白要灭她的人是谁,城主放出这样的话只会让她对原来的雇主更加惧怕与憎恨。” 两日后,酆宫之内。 陀泽给后夕昼端上了茶,看主子放下手中的工作喝茶他有些兴奋地说:“王料事如神,残虹果真到了九曲城找了明月城主。” 袅袅茶气之后的双眼里露出微微的精锐,但后夕昼只是喝茶并不搭话。 陀泽:“只是属下想不明白,既然到处都是城主要灭口的消息,残虹怎么反而找上了城主?” 后夕昼将茶杯放回桌上目光投向了陀泽:“残虹心知肚明何人要杀她,而此时赵明月反而是最有可能能保她的人。” “那幕后那人放出这么多对城主不利的消息,岂不是阴差阳错白忙活了?” “愚蠢,这些消息除了赵明月没有第二个人会放出去。” “啊?”城主自己黑自己?陀泽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这便是将计就计啊,明月城主不愧是鬼王看上的姑娘,就是不一般……” 说完,被两道寒光看得立刻闭嘴。 不过,他又想到了一件事。 “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不当说你还说出来?” “是关于城主与风凛苑的事,据说两日之前两人动手打了起来,最后还是毕安总管给劝停的。” 魂器抗主? 后夕昼面色骤然一紧,风凛苑难道不知这其中的利害? 第三百四十六章 蛇妖勾灭 赵明月知道必然会有这么一天,勾灭必然会杀她。 毕竟,要将一个不是凶手的人定成杀人犯并不容易,尤其还是连杀了好几个高手的杀人犯,纵然有这个可能但七天的时间太短。 赵明月身边还有毕安这样的智囊,他们能制造出多少个证据,毕安就有多少个反驳的证据。 这样拉锯耗费太多时间了,勾灭没有时间等。 正是因为如此急迫,所以很容易就进入了赵明月估计的范围。 只是明月没想到,为了打败她,勾灭在自己的双手双脚上都镶嵌上了黑灵石,数量之多,让勾灭的力量大了数倍。 勾灭的杀招震荡横扫。 “赵明月,你必须死!” 轰! 元力轰开。 赵明月被轰飞,身体撞上的岩石出现了数道裂痕,胸腔气血翻涌直冲喉管,但被赵明月咽了下去。 勾灭尝到了黑灵石给她的力量,她已经杀红了眼。 在明月被迫后退的时刻,她脸上露出张扬的笑容,手中能自由伸缩的蛇节剑如同巨蟒辅食。 “夺命雷蛇!” 不留一点余地的杀招狂击,绝对毁灭性的杀招,连同赵明月与其身后的石山都轰碎了。 飞沙走石停止,尘土慢慢沉淀。 单膝跪地赵明月放下防御手诀的姿势,握着挽歌剑站起来,除了身上的衣服有些残破之外,她算是得上是安然无恙的。 “怎么可能!”勾灭瞠目结舌。 她跟赵明月交过手,消失了五年的赵明月突然回归,拿着雀翎石做赌注跟妖王旧部三人交手,她就是其中一个。 那场战是她输了。 但当时赵明月给她的感觉并没有如此之强,仿佛只是正好就比她高出一两成的功力,让她有种错觉说,只要她在强一点就能将赵明月打败。 这一场分明是不能输的战斗,所以她利用了黑灵石硬拉式的将自己的力量提升了三倍以上。 从一开始就明显察觉到赵明月有点扛不住。 但她却越战越勇,体内的力量像被对手开发了一样,频频往上爆,又让她又那样的错觉,好像赵明月的身手又比她好上一两成的功力,让人觉得仿佛可以超越,又迟迟攻不下。 为了不让这种感觉持续太久,勾灭火力全开,接着四颗黑灵石的力量连续两个暴击,几乎也是耗尽了她的最大爆发力,但…… 山石都被荡平,赵明月打不倒是的又站起来。 这让勾灭有了一种绝望。 宁愿玉石俱损一般发出同归于尽的招式。 “你必须死,一起死吧!” 蛇节剑射出! 剑流如同紫色巨浪。 赵明月右手持挽歌剑,左手剑指弹向剑身,嗡…… 剑身轻颤发出悲鸣如同挽歌轻吟。 以前楚子晏给她这把剑的时候,说是用蓬莱仙山的桃木所制造,但后来才知道这把剑是刀剑斋夫人跳下剑炉之后,刀剑斋打造出的一把剑。 这把剑确切来说,一半是桃木一半是铁水打造,或许当初刀剑斋就是为了能释放妻子的魂魄,所以才打造出这把阴阳师所用的斩魂剑。 “缚道十六,净、诛!” 挽歌剑周围浮动金色符篆,剑流笔直穿透勾灭的紫色剑浪,破空净化,紫色的妖术碎裂,蛇节剑破裂,挽歌剑剑尖直抵勾灭的心口,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贯穿。 勾灭惊愕却不能动弹。 十六道符篆撞击贴上她的身体,双肩与双腿上的黑灵石瞬间被推飞出来。勾灭的身体如同提线木偶以诡异的姿态动了一下,她猛然咳出了一口血。 黑灵石从身上消失,才意识到自己的消耗几乎是本身所不能承受,她怒视着赵明月:“我输了,你要杀就杀吧。” 赵明月却将剑收了回去:“求死?看来是想让明姬嫁给蛇王了。” “你……”她知道了什么? 明月直视她:“为什么你要认定杀了我才能守住明姬?” “因为你必须死,我们妖族容不下一个人类来做主人,你想统治妖族那绝对不可能。” “并不是妖族容不下而是你们蛇族容不下吧?但你确信你所守护的蛇族是你所期盼的吗?” “……”勾灭沉默了须臾冷冷一笑,“不必对我说教,既然我输了,就没有资格再说什么。” “你是没有资格,因为你也被蛇族的腐朽与残暴感染了,你变得跟蛇王一样,跟你爷爷一样……” “住口!”这个话题似乎触动了勾灭某种情绪,她忽而狂躁起来,“我不是他们……” 显然勾灭对蛇王与勾峦也是抗拒的。 赵明月冷笑:“蛇王春礼迎亲已有近三百年的时间,因为从未动过你的家人所以你冷眼旁观至今,直到明姬被选中你才愿意用性命去救她,作为妖王旧部,蛇族最受人敬仰的勾灭大人,你失去的何止是一个明姬?” 勾灭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眼中出现了如同旋涡一样的无地自容。 许久之后才道:“那是王的决定,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可为何到了你妹妹身上你就试图去改变了呢?可你所选择的办法居然如此自私可悲,想着的只是蛇族另外的女孩去代替你妹妹就够了,勾灭,你敢说你跟蛇王不同?!” “我跟他就是不一样!”勾灭忽而撕声咆哮出来,但也仅仅只能说出这句话,无法狡辩。 “那你还要执迷不悟吗!”赵明月厉声道,“这一次你杀我能救你妹妹,下一次还要杀谁?鬼川?白鸠还是孟幽?” “我不会动他们!” “可你不动他们,蛇王就会带走明姬呢?” “……” “你觉得我无关紧要杀了最好,但因为我鼠王死了,当然他也并非你真正你的亲人,所以你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心里当真不知道是谁杀他的吗?” “我不知道!” “那我是不是该把残虹请出来?” “你……找到了残虹?”勾灭再次惊愕。 赵明月没有正面回答:“想保住你妹妹,你现在该做的不是杀而是让我帮你。” “不可能!” “哼,那你回去求勾峦族长别将明姬送入蛇宫吧。” 赵明月当真头也不回地离去。 距离春礼之日还有两天。 赵明月始终等不到勾灭前来求助,若是勾灭肯开口,那么以后她前进的障碍至少减少一半,毕竟勾灭是反她的人群领头人,还是妖王旧部之一。 但这件事没能如她所愿。 春礼那日。 云瑶前来与她说:“小主人,明姬小姐的花轿已经按时出发北冥蛇宫。” 蒙律:“明月,这次好像算错了呢。” 明月拍了下额头:“勾灭那固执的家伙,这没眼力见儿的!咱们只能走第二个计划。” 此时,毕安将一个妙龄少女领进了梅园,姑娘面容清秀,目光清澈善良。 明月见过,她是勾灭的妹妹,明姬。 毕安:“明姬小姐,这便是明月城主。” 女孩儿看了明月须臾,双膝跪下:“明姬拜见城主。” 空音雪诧异说道:“不是说春礼的花轿已经出发蛇宫了吗?你在这儿,那被送进宫的人是谁?!” 明姬抬起双眸,眼中已经有了泪光。 “一定是姐姐,今日醒来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家中,随行的嬷嬷要带我去人间,可今日春礼本该是我进宫的日子……我实在不知该找谁,只能前来请求城主救我姐姐。” 空音雪又问:“只是嫁人,虽然对方年纪与你们不同,但好歹也是个王,你们怎么弄得跟赴死一样?” 明姬摇了摇头:“姐姐虽然不曾具体说,但我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实情,因为所有春礼送入宫的女孩都是一去不返,音讯全无。” 她叫勾灭,是蛇族最强大的勾蛇族嫡女,是以后要执掌蛇族的人,所以从小就受到了严苛的训练,但小时候的她并不刻苦,而且还很贪玩。 她觉得作为族长的父亲还会守着勾蛇族与她很长很长的时间。 爷爷是她最害怕的人,他一直教育她除了变强没有任何出路,要变强就是对任何人都狠,包括自己。 贪玩的年纪好像有时候也无所畏惧,爷爷在的时候她很很怕,但仗着父母的疼爱爷爷不在她就会溜出去玩。 明姬刚能化成人的那年,父母带着她们俩姐妹外出,被一群阴阳师围剿,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强大切残忍的阴阳师,他们杀害了父亲,母亲在护着她与妹妹逃跑的半途也被杀害。 只有她跟明姬活了下来。 爷爷说,就是因为她不够强,不够狠所以父母才会死去,一切都是因为她不够厉害的缘故。 从那个时候起她发誓要变强。 阴狠毒辣这才是蛇族该有的能力。 爷爷给的所有任务她都会完成,完不成就会加倍的达到目的,哪怕不择手段。 明姬在那年的逃亡路上受伤被打回了原形,她每天就会将部分功力过度到明姬的身上,几百年之后,明姬终于又变成了人的模样。 她还是那个小小的丫头。 而她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 她抱着小小明姬发誓“妹妹,这辈子再也不会让人伤害你”。 明姬一点点的长大,即便比别人长得慢一些,但确实她心中谁也不能替代的亲人,至少她活着让她守护能减少当年她的罪恶感。 如果不是她不够强,也许双亲就不会死。 如今,她一定会守住明姬的,哪怕不择手段,哪怕断送自己…… 第三百四十七章 春祭之礼 妖的寿命很长,有的能活几百年有的能活几千年,身为王者或许寿命更长,但并非不死之身。 蛇王莽拓的人身已经到了垂老的年纪,一头花白的头发,松弛的皮囊,看上去已经是老态龙钟的模样。 但那皮囊之下,却藏着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被送入他寝宫的春礼。 寒冬过去大地回春百花绽放,这个季节,是该享用一下妙龄女子的滋味。 春礼上送来的美人是勾蛇家族的明姬,他倒是见过那个孩子一次,当时她还是个稚嫩的小娃娃,如今这躺在他卧房内一张只能容一人大小的花床上躺着的,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女子躺在花丛中,玲珑有致的身体只有一张薄纱覆盖。 老蛇王苍老的手隔着薄纱轻抚女子的身体,随即在女子的手腕、脚踝爬出了几条褐色的蛇,蛇缠绕着将她的手脚固定在了花床上。 “虽然你没有你姐姐长得那么惊艳动人,不过,我喜欢稚嫩的身体,因为这样的心脏更年轻,更美味。” 床上的人在被送入蛇王的寝室之内,已经被灌下药,以至于不能对蛇王做出任何反抗。 老蛇王走到花床头看到面纱下的容貌时,下垂的眼皮猛然瞪开,露出两双发亮的眼睛。 “你居然是勾灭不是明姬?” 服下药的勾灭此刻虚软无力,双眼无神已经认命:“勾蛇家已经向你献了春礼,不许再动明姬。” 老蛇王意外之余大笑起来:“哼哼哼,没想到今年还是意外的收获呢,比起明姬虽然年轻,但天生发育不全,如果是你勾灭的话,估计我得回春多少年呢。” 老蛇王贪婪地看着勾灭。 如果不是勾灭在蛇族的地位,不是因为她是勾蛇家的嫡女,他早就想要把她抓紧宫里来。 “我喜欢强壮的心脏,喜欢热血澎湃的心脏,越是跳动得快的心脏对我来说越滋补,勾灭丫头,整个蛇族我最想吃的就是你的心脏……” 勾灭看着贪婪丑陋的蛇王,嘴角忽而扬起自嘲的笑意。 或许这就是报应。 赵明月说得对,蛇王的春礼已经开始有两百六十年,而她发现蛇王吃年轻女子的内丹已经有一百七十六年,但她一直假装不知道,直到莽拓的手终于伸向了勾灭家族。 如今被绑在春礼台上她想了很多,赵明月说得对,她跟蛇王没有区别,助纣为虐者,冷眼旁观者,其实都是罪大恶极。 什么时候她变成了这样? 即便看着同族死去也完全没有感觉,若这次不是因为明姬,她依旧继续装聋作哑,让这个老蛇王继续祸害同类。 其实这次,她还是装聋作哑的…… 赵明月问她,是否继续执迷不悟? 她很憎恶那样直戳她心脏深处的赵明月,不想对她脱鞋,她不过是一个人类,是当年杀死她父母的人类阴阳师的同类,她宁死也绝对不会向她屈服。 她不想再输给谁,只想用自己的办法就活明姬,这样死了也无所谓了,反正她永远成为不了爷爷口中的强者,她一直都那么失败。 “呵呵……”勾灭忽而笑了,她已经将明姬安排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生死对她而言已经无所谓了。 老蛇王如同粗糙如同树皮一样的手摸着她的胸口:“我们蛇族最英勇的女战士,心脏怎么能跳得如此要死不活,就算不害怕你也该愤怒的对吧?我可是要吃了你心脏的呢。” 数百年来不曾失手,老蛇王对自己的安排非常有自信,他确信服了药物的人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哪怕对方是蛇族最强的战士勾灭。 勾灭对死亡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走到今日都是她咎由自取。 所以,她闭上了眼睛做出了任人宰割的模样。 莽拓摇了摇头:“我要的是跳动得疯狂的心脏,你这样了无生机可是会影响到效果的,而且味道个差很多……既然不能让你觉得畏惧与兴奋,那么我就然给你愤怒吧。” 愤怒? 对他这个冥顽不灵的老东西? 算了吧。 莽拓却邪恶的笑了几声:“你可还记得你双亲是怎么死的?” 当然记得,那些该死的阴阳师……她有生之年却没能将他们斩尽杀绝,连爷爷让她杀的赵明月她也没能杀掉。 “你一定以为是阴阳师干的吧?其实也是阴阳师,不过……却是为蛇族效力的阴阳师。” “你说什么!?” “噢,好孩子这样很好,心脏跳得我都听得见!” “你再说一遍?”勾灭几乎从床上坐起来,方才了无生气的眼睛充满了震惊,她还没能去相信蛇王说的话。 蛇王嗯了一声,继续说道:“你的父亲是最早提出新政的人,说我的政策不再适合新的时代,他要推翻旧制度,那么……我就只能把他给除了。” 当年父亲是蛇族最有威望的族长,受全族人的爱戴。就连妖王也很喜欢父亲,她也因此从小就认识了妖王灼华。 只是蛇王现在说,父亲是被他杀死的? 勾灭的心脏都要爆炸,这样的心跳让莽拓十分满意,他继续邪恶地说着:“你的祖父其实也知道的,只是他是旧制度最忠诚的维护者,所以她可以为了国家大义灭亲,你有个很伟大的祖父,我们的勾峦族长,哈哈哈哈……” “你这该死的老东西!”勾灭想动,可身上的毒让她力不从心,眼睛红得快滴出血来。 莽拓兴奋极了,仿佛都能想象到等会儿这心脏有多好吃,他的手按在那急速跳动的心口,苍老的面容发出狰狞的笑:“我们勾峦大人当年能不顾自己孩子的死活,又怎么会对义子下不去手呢?” “为了维护这个伴随他成长的制度,为了他所谓的忠心,为了除掉再次提出新政的人类赵明月,他可以杀了鼠王还用明姬来刺激你,为的就是让你杀掉赵明月,可惜啊……你还是不够强。” “我要杀了你,啊——” 勾灭发出绝望的叫声。 莽拓却拿起了一把锋利的刀片:“这个心脏将会是我吃过最美味的,勾灭大人,多谢款待。” 勾灭从未有过如此的悔恨。 这么多年,她所坚持与守护的都是一个错误! 苍天啊,请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可是,来不及了吧? 赵明月!你不是说过,我应该找你帮忙的吗?我现在求你帮帮我别让我死! 绝望到了尽头。 刀片刺破她的心口。 一道符篆飞来打断了蛇王的举动,蛇王被迫对了几步,金色的符篆光芒照耀了勾灭将要破灭的希望,一个高瘦的侍卫已经跨入室内挡在了她的身前。 他将身上侍卫的衣服扯下来,覆盖在勾灭的娇躯之上。 勾灭的眼前出现了一身素白的衣衫,这瘦削挺拔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赵明月。 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能点亮她的生命。 放佛又回到了当初眼睁睁看着父母被杀,自己无能为力,回到家却被祖父将所有责任都放在了她不够强的原因,从此之后她像被关在黑暗里生存。 只是今日这个白色的人影出现,好像是对当时那个懵懂的她伸出了手。 即便她只是个人类。 但今日却站在了她面前,用她不够强大的身影,挡住了这个祸害了蛇族千百年的统治者。 勾灭低声道:“你……怎么会来?” 明月无奈道:“我等不到你,就只能找过来了。”她真没想到勾灭会如此倔强,做出有点愚蠢但宁死不屈的决定。 勾灭忽而觉得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明月余光看向她:“明姬很担心你。” “你这个人类居然敢来送死?!”莽拓大怒,“那就不用我再特意去找你了!来人啊!” “来人!” 没人进来。 外头传来的厮杀的声音。 明月道:“你的人估计不大够用。” “不可能,九曲城难道还对北冥出兵?” “那倒不用,只是托你这暴君的福,北冥想要对你出兵的人不少,正好与我们顺路就过来了。” “你……”蛇王还真没见过赵明月本人,本来也不大在意,不过就是鬼王看上的女人,然后送几个城池给她,直到后来她提出蛇族要废旧制新,他才开始关注这个人类。 而且,这还是听勾峦所说,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否则也不至于让勾峦用明姬当春礼送到蛇宫给他。 他一直不相信,一个人类女子还能在冥界搅弄风云,可这个人今日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以为这样就能奈何得了我?” “是的。”明月明确回答。 “就凭你?!” “对,就凭我是个阴阳师,今日必然将你丑陋的面目公诸于世,还无数冤死亡灵一个公道!” “那就试试看你又没这个能耐!”一个如此年轻的阴阳师,也敢挑衅他这数千年的蛇王? 蛇王虽然已经到了垂暮之年,但力量却不容小觑,尤其是他数百年来一直用鲜嫩的心脏来维系他的身体与力量,所以这条蛇杀伤力巨大无比。 赵明月并没有占到优势。 空音雪杀了进来帮忙。 明月只道:“先将勾灭带出去,一点要确保她的安全。” 不仅是因为想要救勾灭,而是勾灭是知道蛇王秘密的人,她在真相就能公诸于世。 蛇王也知道其中厉害,悔不当初自己将事情告诉了勾灭,若是让她出去,一切事情都会变得复杂起来,勾灭必须死!只是赵明月阻挠了他的行动,让蛇王狂性大发…… 第三百四十八章 手 这场战役来的突然而猛烈。 就连勾峦也没能适时出现,毕竟,将明姬送入蛇宫他多少心里也有些不忍,所以,当他收到蛇宫被赵明月攻占的消息再赶到蛇宫为时已晚。 勾灭再次见到祖父悲哀而又愤怒,她对眼前这个老人也充满了怨恨。 勾峦没看出来她的心思,只是破口责骂:“你这没出息的东西究竟都做了什么!” “爷爷这些年又都做了什么?” “你在质问我?”他当然是忠心报国,热血为家族!“我干什么你看不见吗?” “我看不见!所以请爷爷告诉我,我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义父是怎么死的?你又是如何决定将明姬送给蛇王的,你都做了什么咳咳咳……” 勾峦瞬间明白,勾灭是什么都知道了。 他苍老坚硬的模样顿时冷漠起来:“为了蛇族,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这愚忠到底害了多少人……”算了,她也没有资格说爷爷,这些年她也一样腐朽冥顽,“蛇族再不更新换代必然会灭亡,蛇王不死,蛇族必亡!” “你疯了,你这个叛徒!”勾峦不再浪费时间便要冲进去护驾。 勾灭出剑拦住了勾峦的去路,即便她身上毒未解除,但她必须这么做。 “你要拦我?” “是,我要拦你。” “你这个孽障!当真以为赵明月能杀了蛇王?” “她能!”勾灭几乎嘶吼说出这句话,她相信赵明月能,“赵明月一定能打败那个老东西!” 这样的眼神让勾峦微微一怔,然后骤然一笑:“就算能打败,可逼急了蛇王必然打开蛇王座,那时候赵明月将是必死无疑。” “……什么?” 话还没说完蛇宫忽而出现震动。 原本高高矗立的巨大眼镜蛇雕像在轰动作响,震得整个北冥都开始晃动。 就连幽都也有震感。 酆宫大书房内,正在给雪兰浇水的后夕昼转过头,桌上搁着的毛笔从架子上滚落下来。 这地陷的方向是北方? 鬼川此时冲入室内:“王,大事不好,蛇族政变,赵明月带人攻入了蛇宫。” “什么?”后夕昼手中的水瓢险些从手中脱落,“那这地震的原因……” “似乎正是蛇王触动了蛇王座的力量!” “该死的……”后夕昼人影已经从原地消失。 蛇王没想到自己会真的被赵明月打败,他用尽了他最强的妖术与毒,但都没用,甚至还会用了他引以为傲的巨灵妖像,这种庞大到令人闻风丧胆的招式,虽重击了赵明月几次,但那个年轻阴阳师却怎么也打不死。 她仿佛越战越勇。 而他这个垂老的身体战斗的时间越长越吃力。 最后赵明月打破了他的巨大妖像,他不甘心,也不想服老,他还要通知蛇族千年万年永世! 他不可能被一个人类阴阳师打败! 所以他触动了巨蛇王座。 这是一股被压在地下地的巨大能量,一直持续的滋养北冥这块黑色的土地,让他们蛇族长盛不衰。一旦将这个力量触发,赵明月将插翅难飞必死无疑! “巨蛇王座的审判!” 地动山摇,大地颤抖,一股力量喷涌而出,冲击将要给蛇王最后一击的赵明月。这个力量比赵明月见过的任何力量都要大,仿佛是收到自然灾害的重创那样无法反击,被轰然冲飞。 赵明月喷了一大口的血。 地面辐射黑暗的力量,大地在鸣叫! 原本盘绕在巨大眼镜蛇忽而活了似的,黑色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她飞来,其实速度并不快,但明月无法逃。 黑色的力压将她不断往黑色的土地里压下,她逐渐被黑暗吞噬。 眼看眼镜蛇就要一口吞了她。 不逃必然会死! 只有一瞬间的思考,赵明月想到了风凛苑,以他的速度或许还能救她一次! 赵明月毫不迟疑抬起风凛苑的名印,第一次在生死关头召唤了那个名字: “风凛苑!” 远在九曲城内的风凛苑,眉心出现了名印,身体被传唤过去的瞬间,他忽而起了一个逆反心里。 他拒绝召唤。 哪怕只一次也好,为了报复她说的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要反抗一次,如果是重要的事情,她必然会召唤他第二次。 然而并没有。 只有一次就足够在这一刻撕毁赵明月。 赵明月被魂器反抗的时刻,有一瞬间所有被放空,心力瞬间失去。 短短一秒钟,让她错过了任何逃生的机会。 巨大的眼镜蛇将她一口吞没,黑暗的力量从七窍灌入,眼睛、耳朵、鼻子、嘴巴瞬间失去任何功能,仿佛一下就被塞入水泥浆里,再被完全封住。 黑暗。 寂静。 像是瞬间死亡一般。 只是,在感觉消失的前一刻有种错觉,好像被一双羽翼包裹住,仿佛这样她才不至于瞬间化成黑暗的微粒。 过了许久,身体慢慢有了感觉。 但视线黑暗。 耳朵里有持续尖锐的鸣叫,什么也听不见。 忽而有人抓住了她的手,仿佛是要带她走,她大声问:“你是谁?!” 可她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不知自己有没发出声音。 那只手却一直在拉她走,因为身处黑暗,赵明月本能得被牵引,只是走了两步之后,她又警觉触摸那拉着她的手。 很陌生的触感。 按道理说,被她摸索至少对方会用另外一直手来回应,但这个人却没有,明月顺着手腕往上摸到手肘处,却发现摸到了血肉模糊的肉,心一惊再往上摸,只有血肉的触感。 这…… 是一只断手! 赵明月连忙甩开那只手后退了一步。 她这到底是在哪儿? 为什么她看不见也听不见?! 眼镜蛇巨像的肚子里?那怎么会有那么多只断手来拉扯她走?而且,也只是拉着她,并不敢做出另外的举动。 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还是说,这些手只能有这些拉扯的举动,那它们想要带她去的地方必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为了拒绝每一只手的靠近,明月干脆盘腿在原地打坐起来,心里想着等视觉与听觉的恢复。只是,慢慢能感觉到从眼睛里与鼻孔里流出液体,一抹,是血。 瘴气还是毒? 可不管是什么,她这凡胎肉体也支撑不了多久才对。 只是…… 赵明月慢慢地摸向背后,虽然摸不到,但她似乎能察觉背后有一双无形的翅膀正不断羽化环抱着她。 是鬼王翼的作用吗? 没想当日用来混淆她体内太阴灵犀的东西,貌似还救了她一命。 又是后夕昼呢。 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身处何处,有人能找到她吗? 此刻召唤魂器的话或许就能找到她。 可想到风凛苑抗拒她的召唤,心里突然疼痛难忍,原来,这就是被魂器反噬的滋味,比起身体的伤痛心里的难过更甚。 风凛苑……我当真就那么罪不可赦吗? 赵明月确实被巨蛇王座打入黑暗之中,但到王座力量的审判到一半时被后夕昼阻止,只是在巨蛇王座之下要找到赵明月有些费时。 无数的断手残臂在逃跑,风凛苑反向寻了过去。 果然看到了那个盘腿坐在地上的赵明月,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又猛然揪起,赵明月此刻七窍流血,已经不成样子。 是因为他那次拒绝所以将她弄成这样的吗? 他以为她又只是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找他而已的。 原本该觉得有些痛快的,只是他痛快不起来,连叫她也显得不自在:“你……赵明月……” 赵明月纹丝不动。 他以为她生气了,嘴角抽搐了两下他又讽刺道:“所以,在危难时刻何必叫我?我讨厌你的。” 赵明月依旧没有反应。 起初的疑惑变成了惊慌,他放大声音叫了几声:“赵明月!” “别装了,赵明月!” 她依旧……听不见? 看她耳朵里流出的鲜血,风凛苑不觉急促地呼吸了两下,听不见也看不见吗? 他伸手去拉她。 赵明月猛然拍开。 他楞了一下,看到逃跑的另外一直残臂,才恍然明白,她将他当成是那些手臂了。 再次拉住她的手紧握了一下,赵明月狐疑地顺手摸了摸他的手,不是断臂。 但她却不能断定是谁,警惕之心更重,或许是蛇王的人呢? “你是谁?” “……风凛苑。” “你是谁?!” 她说得很大声,但是听不到他的回答,耳朵里尖锐的鸣叫还未停止,她皱了下眉头松开了他的手。 风凛苑想要再抓起她的手,被身后的后夕昼推开,凝视了赵明月许久,蹲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明月还是抗拒,但这人的体温让她推开的举动停顿了下来。 顺着他的手指触碰,平滑椭圆的指甲,修长硬朗的手指,手心有薄茧,这触感次曾相识…… 在潮汐海域的棺材里,她睡梦之间摸到还以为是楚子晏的,后来仔细摸了的后夕昼的手。 “后夕昼?” “嗯。”虽然知道她听不见,他还是应了一声。 明月是真听不见,所以又询问:“你是鬼王?” 后夕昼还想回答,但嗓子格外的哑没能应出声,持起她的手覆上他的面具,让她触摸面具上彼岸花的印记。 明月忽而觉得拧起眉头。 后夕昼将她的手放到唇前,在她手心里说:“赵明月。” 第三百四十九章 割舍 这一仗赵明月打赢了,并非指她打败了蛇王,而是顶着万人声讨的压力,放下了十天之内给那些反对她的妖一个交代的承诺,如今因为蛇王的真面目被揭发,鼠王与蝎王等人的死因一并被昭告天下。 不仅她的冤屈被洗清,而且至少能让那天围困风华楼的人数减少大半。 鬼王依照当日颁布的诏书,严惩蛇王莽拓与勾蛇族族长勾峦并昭告天下。 赵明月在巨蛇王座的审判之下存活,推翻了蛇王长达数千年的残暴统治,这也算一战成名,原本对新城主还不怎么了解的妖,如今对赵明月三个字小算如雷贯耳。 只是为了这个,赵明月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如果只是听不见至少还能用眼睛去看,如果只是看不见至少还能用耳朵去辨识,同时失去了这两样就像是被埋在泥土里,黑暗,寂静。 因此,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伤势如何。 只能感觉有人喂了她很多次药,白羽往她眼睛与耳朵里放了药,然后用纱布缠住了她的眼耳。 心中极度没有安全感,分辨不出身边都有什么人,都说了什么。好在空音雪小小的手一直握着她的,虽然很小,但这个时候却异常让她安心。 “明月,没事的。”空音雪说了好几遍,嗓门也自然而然不断加大,仿佛大声了赵明月就能听见。 但明月毫无反应,只是在他握紧她的手时,笑着说:“雪儿别怕,没事的。” 其实有些害怕的是她,毕竟是头一次失去这两样感官,心里很担心如果好不了怎么办。但转念又自我安慰,当初差点都没命了不也挺了过来?如今性命应该是无碍的。 漫长与寂静的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只知道这次已是白羽第三次给她换药。 “怎样?能治好吗?”赵明月尽量用简单的语言发问,这样或许答案也能简单一些,现在她只要知道能还是不能好。 白羽并没有回答,或许是回答了她听不见而已,空音雪在她手心里说了两个字,大概是:“没事。” 没事是能好的意思?还是只是安慰她? 白羽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到一直站在远处观看的后夕昼面前:“巨蛇王座下都是瘴气已经侵染了她的眼睛与耳朵,要复明与恢复听力,得清除掉她体内的瘴气。” “可能清除?” “不知道。”白羽也不大能确定,被后夕昼冷眼看过来他无奈地拱手,“王比属下明白,蛇族毒瘴本是能将她五脏六腑也给吞了的,能活下来亏得王庇佑。” 看他依旧不悦,白羽求饶:“属下自当尽力,也得请王多给些时间。” 后夕昼抿嘴不再言语。 白羽又补充:“她现在这样的状态最好别长时间待在黄泉,让她回九曲城或者是适合人类休养的地方。” 所以她一个活人是永远不能适应冥界的生活,哪怕平日有修为护体,可身体一旦不舒服就会被这环境侵蚀。 分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赵明月,你又何必挤进来? 该说的已经说完,见主子没反应,白羽拱手退下。 后夕昼回头目光看向床边。 空音雪扶着的赵明月,她一手握着空音雪的手,一手向前触摸,赵明月看不见的感觉很糟糕吧?听不见的感觉也很糟糕吧? 其实如果能一战决定生死也就罢了,只是没想到过程会如此磨人。 即便明月听不见空音雪还是不停解释:“准备到床边,明月迈两小步就好……” 赵明月听不见几乎踢到床沿,小小的孩子连忙用冰雪做了一个屏障,明月感应到就站住了脚:“我又要撞上了?所以得爱护眼睛跟耳朵,人的身上可真是什么都不能少。” “没关系,坐下吧。” 赵明月没听见只是弯腰用手摸到了床,才转身往床上坐下,然后弯腰要脱鞋。 空音雪已经蹲了下来,握住了她的脚。 明月:“这个我自己可以了的。” 空音雪已经帮她将一只鞋脱了下来,明月伸出来的手慢慢地收了回去,无奈地笑了笑。 空音雪抬眼看着明月鼻子忽而一酸。 “笨蛋,你做的这些他看不到,你痛苦受伤他也看不到,他有什么资格要你的眼睛跟耳朵,有什么资格让你搭上性命?赵明月,不值得,当真不值得。” 声音难掩的有一丝哽咽,他低头再帮她脱下另外一只鞋,露出细小的脖颈还有柔软的短发。 后夕昼这一次没将空音雪赶走,而是看着他做扶着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在明月说“我睡一会儿,雪儿去休息吧”后他应了一声“好”却没有离开,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明月毫无感觉地躺着,忽而有些局促不安地转过身面朝窗内,将被子拉高几乎埋过了的头…… 后夕昼开口要说什么。忽而看见空音雪悄悄抬起手抹了眼角,一颗晶莹的泪水在孩子小小的指尖滑落。张口要说的话顿时咽了回去,后夕昼喉结动了动: “空音雪,你来本王书房。” 空音雪没有回头应了一声:“哦。” 后夕昼离开寝宫走到中庭之内,回头望了一眼寝宫的窗户,那里边有灯光透出来,即便撤下所有的举灯鬼换上了人类的灯火,即便在这个冰冷的室内装上了地暖引入温泉,这依旧还只是九曲黄泉,终归留不住一个人类。 就算对面就是书院格局与宴王府相似,但怎么推也进不了属于楚子晏与赵明月的世界。 后夕昼跨入书院。 室内还蔓延一丝雪兰的香气,他站在那盆雪兰前许久。 “陀泽,把这花搬出去。” 陀泽楞了一下:“花还开得挺好的,王不打算继续养着了?” 后夕昼侧脸看过来。 陀泽连忙跑上前将那盆雪兰抱了出去,王这是突然怎么了?低头又看这花,应该放到哪儿好呢? 嗯…… 绮罗殿吧,明月城主之前在那住过,王偶尔还会走一走。 陀泽抱着兰花与空音雪打了一个面罩,他恭敬地退到一旁,空音雪目不斜视踏入书房,看着那黑色的背影语气不怎么友善问:“鬼王找我何事?” 后夕昼忽而转身朝他走了过去。 “狐狸,你为何能守着白漓那么多年?” 没头没脑地说这些做什么? “这跟鬼王没关系吧。” 才说完后夕昼忽而抬手。 这暴脾气才这么一下就被激怒了? 空音雪警惕地抬起手:“白漓是我恩人我自然要守着他……” 后夕昼却没有对他动手,只是手掌隔空罩着他的眉心。 他这是又做什么? “我都已经这么小了你还要怎样?”把他变成婴儿吗? 后夕昼收了手,空音雪眉心那一个黑点消失。 随即,空音雪的视角从仰望变成了与后夕昼几乎平视,他无比诧异地抬起手,看着自己的大手,再看倾泻了一身的银发。 身体……恢复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后夕昼:“你,你这又想做什么?” “赵明月如今看不见听不见对本王已经没用,你把她带走。” “……什么?” “去人间或回空桑……空桑算了,太冷了根本不适合人住,至于去哪儿你自己看着办。” 什么叫看不见对他没用了? “白羽说明月治不好了吗?”空音雪心悬了起来,“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这话的重点在哪儿?后夕昼望着眼前这狐灵,依旧满心的厌恶。 “明日就带她走,别再回来。” 空音雪却很着急地想知道:“我问你明月的眼睛跟耳朵当真没法医治了吗?!” “愚蠢!”如此不开窍的家伙,凭什么能留在赵明月是身边?后夕昼身上涌出一股戾气,牙关紧了又紧,“不是说她这样不值得?即便她对本王毫无用处,但继续下去她丢失的就不仅是眼睛跟耳朵。” 空音雪望着后夕昼,似乎有些明白这个人的用意,他是想让赵明月离开?但很快有觉得他这是在耍新花样,他怎么可能放过赵明月? 还是说,他当真嫌弃明月失明失聪所以才赶人走?可即便这样,他也不用良心发现地将他恢复真身吧? “那,那我将明月带到……” “本王不想知道你们去哪儿,不过提醒一句,风凛苑不是什么善类。” 毕竟这家伙洞察一切却一直隐瞒赵明月,而且最近还出现了反抗主人的念头,这样的魂器不要也罢。 “……”居然还说风凛苑不地道?这鬼王到底想做什么?空音雪总觉得要被坑的感觉。“如果我真带明月走,你保证不再来纠缠她吗?” 他为何要跟他保证! 到底是谁在纠缠明月?! 后夕昼仍旧很想拧断这狐狸的脖子。 “本王对一个人类不感兴趣。” “我就当你答应了!我带明月走,但你绝对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也不要再觊觎她身上的灵犀之力!” “……” 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这不就是很简单的事?人的生命短如朝露,很快她就会从这世上消失的。几十年后这世上再无此人。 如此简单的事实,可要答应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完全没有必要跟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狐狸承诺任何事! 后夕昼咬牙道:“在本王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 第三百五十章 羁绊 阳光的味道。 有花香。 有和煦的风。 这里应该是一片平地,因为赵明月自己走了很久也没碰上一点障碍。 地上一定是一大片的草甸,草甸之上有盛开的野花。所有的石头或能碰撞她的东西都被空音雪用一层雪屏障给包裹住。 雪儿家伙能耐了,因为他现在比她高了,所以经常将她抱起来或见她一个人坐在草地上时,会坐到她的旁边让她触摸他头上软软的狐狸耳朵,然后将她的脑袋拨到他的肩膀上。 虽然明月看不见也听不见。 可空银雪总会凝视着她没有焦距的眼睛说:“我现在可以让你依靠了赵明月,所以尽情地依赖我,我会守着你的,我……” “眼睛与耳朵看不见之后,触觉会放大无数倍,我能区分夜晚与白天的触觉。”空音雪话还没说完,明月毫不知情地插了话,“所以雪儿,我们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不止半个月了吧?” 知道他回答她也听不见。 所以她自己继续说:“这地方的气息很陌生我肯定没来过,可白羽也一次都没来,我的伤治不好了,对吧?” 确切来说,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天。 这里是江南的一个山谷,是一座在山林环抱之中一片繁茂的草地,充满了灵气的地方,叫丹霞谷。 若是明月能看见,她一定喜欢喜欢上这里的繁花似锦的早晨,清澈明媚的中午,时常被晚霞染红的傍晚,星星跟月亮离地表特别近的夜晚。 一定会非常喜欢这层峦叠嶂的树林,碧绿延绵的草地,还有前方峡谷湛蓝的湖泊…… 其实,让她一直这样安宁地活着空音雪是愿意的,也愿意做她的眼睛与耳朵,只是想到她看不到世间美景听不到任何声音,心里总是内疚。 他是愿意只要她活着,不想让她去送死。 如果赵明月知道,为了活着她必须失去眼睛跟耳朵,她愿意吗? 空音雪握住了她的手放到嘴唇之前,在她掌心笑开:“没事,我陪你,即便你看不见听不见,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其实明月之大概能听懂前边那五个字,后边只能感受他软软的唇在手心翕动,还有温暖的气息不断地烙印她的手心。 “好痒……” 明月笑。 这么多天,她身边只有三个人,空音雪、飞驰还有方便照顾她起居的丫鬟虞芽儿。 虞芽儿是鬼王的手下。 但鬼王从没来过。 在北冥巨蛇王座下他救过她之后,她一次也没能再触摸那一双手,以前他就不怎么看好她,如今这又瞎又聋的就更加不被他看好了吧?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一次也没来过吗? 其实,后夕昼不来很正常。 风凛苑也在那次召唤失败后,没再见过他。 明月触摸手上的名印,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朝夕相处五年有余,原来情分却是这么浅,用一句话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可这心里怎么那么不是滋味。 如果她现在召唤他又会是怎样的情况? 他还是不会来吗? 而且他来了又如何,她看不见听不见他,唯独也只能给她填麻烦而已。 时间在赵明月没有黑夜与白昼之分的感官之中流逝,慢慢她开始适应这个残缺的身体,也过了最绝望的时候,人总会在绝处之中不断给自己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 尤其赵明月这样从不甘心只是如此的人。 太阴秘籍她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之前从潮汐海域回来遇见了青龙神苍灜,他给了她一本《陵光圣象》,在不见天日的这个期间,她开始钻研这本秘籍的心诀。 而且,又着重的升华联系原本所练的“知微明心诀”。 原本是视力与听力能知微见著,如今失去这两种之后,她开始不断放大自己身体的感觉。 身体由原来能辨别黑夜与白昼的感觉之后,更细微地知道周围空气流动的变化,比如有人靠近,如果对方的行动快得达到推动空气流动的程度,她就能大概辨别出来。 阳春三月过去。 四月迎来了温暖的气候。 傍晚的天气格外的好,飞驰看赵明月坐在草地上打坐,他贼头贼脑左右看空音雪不在附近,蹑手蹑脚地朝明月走去,当然是想吓唬地去拍她的肩膀。 可人还没靠近,赵明月一个定身符飞来,正好贴在了飞驰的脑袋上,飞驰被定在半空停了两秒摔下来。 听到动静,空银雪从屋里走出来一看这情景,哈哈大笑:“蠢马!你还没学乖呢,这都第几次了。” 飞驰叫苦不迭。 主人不是看不到吗?怎么还贴得这么准?! 赵明月起身转过来面对飞驰,眼睛从外部看并没有不同,只是对不上飞驰的视线,她笑了笑手一手,那道黄符从飞驰身上离开,回到了她的手中。 “飞驰对吗?” “嗯,是飞驰!”麦色肤色的十五六岁少年走到赵明月面前,握起明月的手按在自己的头上,“是飞驰!” 即便明月听不见,可不管是空音雪还是飞驰都会很恭敬地回答她的话。 赵明月揉了揉他的头发。 飞驰像被抚摸的宠物一般,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空音雪走过来一把将人扯开:“都多大了,别粘人,滚远点。” “主人有什么关系?”飞驰不以为意,仰头看着天上的风筝,“我纸鸢要掉下来!” 他跑过去持起线又重新奔跑起来。 空音雪没好气地瞪了那小子,持起明月的手,在她手心里说:“喝汤。” 明月点头。 两人盘腿面对面坐下,他将托盘放在草地上从上边取了碗,用勺儿舀汤吹了吹贴到赵明月的唇前。 以前明月经常会不小心就碰翻,如今已经很有默契。 她喝了一口:“你把碗给我自己喝。” 他在她手心里说:“烫。” “没事。” “我想喂你。”他压下她的手。 “我能自己做的事情我都自己来,别让我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什么事情都要依靠别人的时候,很容易分清自己与别人,总麻烦别人总觉得不大好,不想成为负担可又无能为力。 “雪儿,是不是别人都不要我所以就丢给了你?” “胡说,是我巴不得你身边只有我!” 即便说得很急迫,但赵明月一点也听不见,空音雪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看着目光无法与自己对视的明月,心疼,倾身上前亲吻她的眉心。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被你依赖,明月,即便你自认是包袱,但我却喜欢极了这个包袱。” 他持起明月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从额头到鼻子摸下来。 明月心里有些苦涩,但还是微笑起来,只是觉得觉得有些不对劲,赵明月转头看向左侧:“风起了变化,……” 空音雪目光望向树林,忽而面色一惊:“有人打破了我的结界!” “飞驰,带主人走!” 飞驰丢开纸鸢将明月带走,从前方的树林闯入了无数的山妖,空音雪断后,飞驰带着虞芽儿与赵明月先行离开。 赵明月已经离开黄泉,可没想到还是有人追杀过来,原本在离开黄泉的路上也有些蛇族九部追杀,但空音雪已经摆脱了他们。 一直来到了江南,在丹霞谷设下了结界,原本以为可能支撑更久的时间,可但也才两个多月就被攻击。 山妖的力量并不算太强,但数量之多拖住了空音雪,一个蒙面人带着其他人追着赵明月而去。 蒙面人的目标非常直接,他是直奔赵明月的。 虞芽儿的法力当然不弱,否则鬼王也不会派她跟着赵明月,可即便如此她仍旧不是蒙面人的对手,蒙面人身上没有妖气,而且用的是阴阳术。 将虞芽儿打退之后,由手下拖住虞芽儿,蒙面人继续追赶赵明月。 飞驰很快,在山路之间奔跑,几乎是飞起来的,但蒙面人更快,一道符篆飞来直接打在飞驰的车厢,黄符爆裂,飞驰颠簸了一阵。 但继续飞一般奔跑。 蒙面人的身影略过树梢,一双眼睛露出强盛的杀气,身上燃起一层紫色的力焰,这一招她要赵明月粉身碎骨! 轰—— 剑流如虹劈斩而下。 “赵明月,这回你还不死?” 千钧一发时刻,一道飞花席卷,将马车与一并卷走离开原地,一席红衣瞬间出现在赵明月身边,将她抱起离开马车。 “谁?!” 这股香气? 赵明月准备出击的手停顿下来。 “……风凛苑?” 飞驰继续奔跑,风凛苑带着赵明月从其他地方离开,蒙面人望着飞驰再看小时在林间的飞花,愤怒咬牙,就差一点就能把赵明月杀了! 风凛苑抱着赵明月飞过了几座山头,看身后没人才将赵明月放下来。 “在这儿等吧,我叫空音雪来接你。” “你……一直都在的对吗?” 风牛马不相及的对话让风凛苑有些不悦,可又明白她听不见,所以有些生气的,只是看着她无法对焦的眼睛,牙关一紧。 明月伸手要碰触他。 他避开了。 赵明月摸索着再找他,几次之后碰不到人只能将手垂下来,嘴角扯了一丝无奈的弧度:“如果在我身边真有那么难受,我们解除契约吧,我还你自由。” 第三百五十一章 千里孽缘一线牵 风凛苑千头万绪在一瞬间爆发,他怒不可遏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我做不到!” 即便他有滔天的怒火,可无论他喊的声音多大,目光几乎都要杀了她,但她目光却毫无焦点,看不见也听不见。 狂怒的情绪忽而就颓败下来,无论他怎么抗争终究什么都做不了,如果这个时候把这个软弱的人类给杀了,是不是就能让所有人都解脱? 在她无声无色的世界里,风凛苑朝她伸出的手,修长的手伸到她的脖子,只差一点点就能掐上去。 赵明月却忽而转过身来正好与他面对面,可即便如此,那清澈的视线却无法停留在他的脸上,盲视着他许久轻声道:“你……还在吗?” “风凛苑你还在吗?” 几乎掐上她脖子的手颓然地放了下去,在赵明月再次伸手摸索的时候,他化作一道花从原地消失了。 赵明月茫然地向四周寻人,摸找了许久跌撞了数次之后终于放弃了。 也许他已经走了,又也许他故意躲避没让她抓住,可不管怎样她都没办法知道,除了放弃已经没有第二个能做的事情。 在这儿等着吧,空音雪或许很快就能找到她。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赵明月原地盘腿坐下来。为了能更好的感应周围,她抽出一道符篆夹在剑指之间,在她周围四面八方浮动灵符, 这样,如果是道行不太高的妖怪那也是很难靠近她的。这个时候,她能自保的办法也就只有这个了,想着至少要撑到空音雪找到她。 只是,还没等到空音雪左侧的符篆猛然颤动起来,明显感觉到左侧有杀气。 在对方发出攻击之时赵明月已经起身,成功避开的第一波攻击,但第二波随即而来,原本是凭着风的感觉来判断对方在位置,但四周都是人! 赵明月手持起挽歌剑发出群攻的招式,虽然法力不弱,攻击也很强,只是目标却不甚清晰,原本还担心会被击中的人轻易避开了招式,不觉诧异。 这个阴阳师……看不见? 随即领头的人喊道:“哈,这女人是个瞎子,大家一起上!” 一群人围攻让周围的气流格外繁乱,赵明月无从判断,只能不断以快频率与大面积的招式制敌,虽然以一敌众,但开始也没让对方有太多机会可乘。 只是,体内的力量不断爆发之后感觉血脉滚烫,像是有一股血气从心脏喷发,冲向四肢百骸,甚至连每个毛孔都奔涌出热气,整个人颓然一软跪了,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一群围攻的人起哄着将她捆起来,赵明月头脑昏沉无法反击。 “你等在闹什么?” 一只巨大孔雀身后拖着一节车厢,从另外一座山飞了过来落在了山坳里。 从孔雀车下来一位身穿蓝色衣袍上边有着孔雀绣纹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岁出头,模样英俊优雅的男人。 望着草地上一群吵闹的年轻人,他有些责备道:“雀洛伊,休要在贵人面前失礼。” 一群哄闹的年轻人见到来者肃然行礼:“参见国王。” 其中一个模样跟国王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说:“父亲,我抓到了一个阴阳师,身手很不错,不过是个瞎子。不对,貌似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聋子……” 他说完又有人补充:“雀洛伊,她好像也不会说话。” 雀洛伊:“哈哈哈,对,她好像也不会说话。” “这孩子!”国王雀云映无奈回头对后夕昼说,“这些孩子就爱瞎闹,还望阁下见谅。” 站在雀云映身旁的人已然向前迈了两大步,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赵明月后头梗得说不出话来。 雀云映看出这其中有什么关联询问:“鬼王认得那阴阳师?” 何止……认得? 只是赵明月为何会在孔雀王国?空音雪怎么看的人? 眼看雀洛伊要将赵明月拖过来,后夕昼冷声道:“松绑。” “可是这女人道行很高……” “还不快松绑?!”父亲雀云映怒斥,这孩子也不看在谁的面前说话,居然还要反驳? 雀洛伊这才明白,自己可能抓错人了连忙给兄弟们使眼色把人给放了。 只是,绳索才松开,赵明月忽而闷咳出一口血人就倒了下去,后夕昼已然从原地消失,黑影上前接住了赵明月倒下的身体。 雀洛伊一看,这阴阳师不仅咳血,而且眼睛里也有血冒出来面色大面:“父亲,孩儿绝对没有出手伤害她……是确实没有下重手!” 只是见到一个阴阳师闯入他们孔雀王国想要将她绑了而已。 后夕昼已经将赵明月抱起,雀云映上前询问:“王……” “请你们最好的大夫过来。”后夕昼打断了他的询问说道。 “是。” 孔雀王国最好的大夫说,赵明月体内有毒瘴沉积,因为过度使用内力气血逆流导致毒瘴发作,不过并没伤及心脉不会有生命危险,只需要调养数日即可。 赵明月被安排在临近水边的竹楼里,一个身穿孔雀裙的女子端着药进来,看到临窗而坐的后夕昼,她恭敬地行礼之后才走进来。 然后给赵明月喂药,不过赵明月处在昏迷状态,并不能吞咽。 看着药水从她唇边流出,女子怯生看了一旁似乎在冷眼旁观,其实将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的尊贵之人一眼。 第二口药水再次从赵明月唇角流出,女子不得不说道:“这位姑娘此刻无法吞咽,我需将她的嘴……” 没说完窗边的黑影已经走到窗边:“药放下,你退下。” 女子看了他一眼应道:“……是。” 女子躬身退下。 后夕昼看着床上的人须臾,端起药含了一口对着她的嘴过度进去,直到一碗苦药都喂完,他从托盘里拿了白色的毛巾擦拭她的嘴角。 看着不省人事的人心中一片无奈,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孽缘,怎么斩都斩不断吗?居然这样都能遇见。 说了退下其实却在珠帘之外看的女子,看着后夕昼对赵明月做的一切之后才转身下楼。 到了楼下看见国王,女子上前说道:“父亲,床上的人应该就是九曲城的新城主赵明月。” “噢?” “方才孩儿给她换衣服的时候,看见她身上有雀翎石。” 雀云映诧异道:“不是说赵明月在北冥一战,最终还是死在了巨蛇王座的力量之下了吗?” 冥界确实有这样的传言,一战成名的赵明月,最终还是无法逃脱巨蛇王座的审判被法则之力打散了,距今已经死了将近三个月。 虽然传言如此,但今日鬼王对那阴阳师的态度,还有那阴阳师体内的毒瘴,再加上那雀翎石,分明可以推断那就是赵明月。 雀云映说道:“你去问问你的小姑姑,看此传言是否是真的。” 雀云映最小的妹妹就是九曲城的才女,雀云瑶。 孔雀乃是百鸟之王,最近正是百鸟还巢的盛宴,也恰好是妖王灼华的诞辰,所以云瑶也回到了孔雀王国。 听到小侄女儿雀琳琅这么说,云瑶立刻赶了过来,都说小主人已经被巨蛇王座吞噬,但琳琅这么描述那应该就是小主人才是。 如果小主人在的话…… “送小主人来的是不是桃花妖?他人在哪儿?可还在这儿?” 雀琳琅摇头:“是哥哥抓到的,并非桃花妖将她送来的。” 云瑶闻言脚步停了下来:“没有桃花妖?” “没有,小姑姑为什么那么着急要见那只桃花妖?” 因为赵明月消失之后,风凛苑也跟着消失了,连蒙律与虞紫萋都不知道那些人的下落,毕安追查了许久也没查到他们的下落。 她还以为风凛苑作为魂器跟着赵明月一起不复存在了的。 既然赵明月还在,那么……风凛苑应该就在的,云瑶表情慢慢就放松下来,恢复了平时的淡然缓步上竹楼。 后夕昼看到来到云瑶并不奇怪。 赵明月落单出现在了孔雀王国应该不是巧合,大概是被人追查到了下落后被追杀,有人知道是百鸟还巢期间,所以刻意将赵明月送进来避难的。只是谁会想到这个? 云瑶给他请了安。 “没想到小主人还活着。” 既然赵明月已经被人找到,那么她还存在已经不再是个秘密,也无法再掩盖。 “你留下照顾她。”后夕昼起身离开。 赵明月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能听见水流潺潺,能听见风声阵阵,鸟语鸣啼…… 耳朵被堵住的沉闷感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梦境特别真实,她都有点想笑出声来。 到底是什么鸟叫得什么清脆? 赵明月眼皮动了动,慢慢地睁开眼,一缕晨光从窗外透进来,窗台上摆着几盆花,红的、紫的、蓝的…… “嗯?!” 赵明月猛然坐起来,低头看自己的手,能看见了! 她动了动手指头。 确实也能看到手指头在动。 怎么会突然就能看见了? 不仅能看见,而且确确实实听见了外边的鸟语水声,明月猛然捂住嘴,天啊,这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吗? 赵明月想放声大笑。 但…… 她现在是在哪儿? 那日被追杀之后与空音雪走散了,后来貌似是风凛苑将她救出来,却将她丢在了某个山谷,再后来就是被一群妖围攻,然后身体不适昏倒,接下来就是现在的情景。 所以这是那天追杀她的要的老巢吗? 外边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赵明月撩起被子又躺了下去。 第三百五十二章 百鸟还巢 走进来的是两个人的脚步声,虽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能听见的感觉怎么这么好?明月心里暗爽,表面装作没醒来的样子。 “还没醒吗?”一个丫头的声音。 “还没有。”另一个丫头的声音。 “那这药平时你是怎么喂的?” “呵呵。”另外一个侍女忽而就笑了,“都不是我喂的,是**喂的……” 那丫鬟一边笑一边说所以赵明月听不清是谁喂的,不过追杀她的人还给她治疗?明月可不敢相信是他们给的药治好了她的眼睛跟耳朵。 “现在就我们,你还是将她扶起来我来喂……” 其中一人将赵明月扶起,另外一个人用勺儿喂药。 艾玛这药苦的啊,赵明月闭嘴不喝,扶着她的女子捏了她的嘴巴,这是要灌药的节奏,明月死活不配合地咬着牙关…… 谁知道给她喂的是什么东西?! 扶着她的女子忽而撒手,赵明月倒回枕头上,接着就听到噗通跪地声,忐忑两个声音异口同声道:“奴婢叩见王……” 来的就是抓她的头目?还是个王?又是什么妖族的王嘛? 那人没说话,但那两个婢女迅速离开的脚步渐行渐远,赵明月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做,却感觉床边有人坐下来,还俯身轻扶起她的头让她舒服靠在枕头上。 她是不是要趁机出手制服他? 或者挟持他想办法逃出去? 但想了想,既然从一开始就没对她下手,那想必也不会趁她昏睡的时候再伤她,那是不是等人走之后她逃跑的胜算会更大? 正想着,感觉有柔软的手帕按在她的唇角,似乎是在擦拭方才的药渍,还掖了掖她的被子帮她盖好,动作很温柔。 没感觉出对方有恶意,赵明月好奇心大涨,这谁啊?这地方绝对是陌生的,那两个丫鬟的声音她必然也没听过口音还有些奇特。 既然不认识,那这个王怎么会这么善待她? 难不成…… 被她的美貌吸引了?忍不住把她带到山上当压寨夫人? 咳咳,当然这是臆想,而且是比较乐观的想法,不乐观的是这人知道她的身份,想要利用她做些什么,又或者想要她身上的雀翎石。 正想着听见轻微搁碗的声响,再感觉有人无限靠近,接着带着浓浓药味儿的一双唇忽而压在了她的唇上。 我去…… 赵明月猛然睁开眼睛,被子下的手也有了动作要出手,那人却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她惊愕之中将口中的药全数过度入过来。 赵明月看到眼前的鬼面时有一瞬间是忘了反抗的,这一瞬间之后她再叫的结果就是被迫喝下他用嘴喂过来的苦药,分明到了嘴里的药被她用力地推回去。 结果舌头被人咬了一口。 “咳?!” 明月猛然呛了两下,然后……咕的一声药就入喉了。 后夕昼这混蛋!他不是嫌弃她抛弃她把她闲置了吗?怎么今天又假惺惺地来此一举?赵明月怒瞪这人…… 不对,这个时候不该瞪他,要想知道他想干什么,继续装聋作瞎或许很快就会知道,明月骤然放空视线装瞎,沉声问:“你是何人?” 这样亏是亏了一点,权当是卧薪尝胆伺机而动。 后夕昼没有说话,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赵明月故作反抗了几下后再被他制服,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后夕昼不出声,等她不再说话将一个空的瓷勺儿放到她的唇边。 才碰到,赵明月装模作样再挥开。 后夕昼握住了她的手腕放到自己的唇前说了一句:“吃药。”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他说了她也听不见,后夕昼没回答舀了药汁喂过来。 故意放空的视线还是能看到那褐色的药汁,赵明月眉头忽而微微一动,装看不见地挥手,“失手”就将那药汁泼回了后夕昼的身上。 反正她又看不见,这种失误是常有的事,雪儿可从来没因为她打翻东西而发过火。 呃,怎么拿这个鬼王跟她家雪儿相比?哪有可比性? 不过后夕昼全然没生气也没在意被药汤泼到,只又重新喂了一勺过来。 不生气? 那本姑娘再换了个方法非常“无意”地打翻勺儿。 但这次弄巧成拙这次把自己给浇了。 后夕昼迅速拿起毛巾擦拭她身上的药渍,看她下巴还滴着一滴药,忽而目露怜悯的用手轻轻拭去。 他这算什么啊? 好像她有多可怜的样子。 明月有些愤懑地别开头,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心软,后夕昼却端起桌上的瓷碗一口饮了剩下的药汁。 他……他想干嘛呢?! 明月还没来得及想对策,后夕昼握住了她的肩膀,嘴唇凑过来将药强制性地全给她灌了进来。 赵明月蹬腿几下,歇了,因为药一滴不漏全给他逼着喝了! 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他看她的眼神有怜悯?呸!她一定还是一个瞎子! 赵明月气得垂床,发脾气地自我镇定:“你这混蛋到底想干什么?” 闹了半天,赵明月觉得已经差不多了,再继续闹就没用了,索性做出认命的样子,不吵不闹静观其变。 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山林繁茂,在这个山谷之中林立无数尖顶的竹屋,林间有无数海棠花,此刻正是花开的季节引来无数飞鸟落足。青翠的竹林之间,有杜鹃与牡丹开放,杜鹃开得清秀,牡丹开得妖娆。 在大片深红、粉红色的牡丹花之间,有无数孔雀骄傲而又华丽地踱步,孔雀有蓝色、绿色、纯白、还有五颜六色的都聚集在一起,仿佛就是一个孔雀的国度。 周围有人说。 “时候快到了吗?” “嗯,马上就到开屏时间了。” “你们也快些准备吧。” “先把姑娘带回屋去。” 最后一句话,是要将赵明月带回去的意思,赵明月不愿意啊,这好像是要进行什么仪式,她可不想错过。 “这风可真舒服,这附近有很多飞鸟吧?” 准备领她回去的婢女诧异道:“姑娘如何知道?”说完才想起她听不见,“是有很多飞鸟,孔雀开屏,百鸟归巢,这是我们孔雀王国的盛宴,可惜姑娘看不见也听不见。” 孔雀王国? 怪不得跟来到飞鸟世界一样。 这生态好到让人想哭。 想到现在我们国家的绿孔雀总数只剩下几百只,再看这个百鸟之王的孔雀王国,简直让人羡慕到嫉妒。 身边的侍女其实也是一名孔雀妖精,眼中流露出自己身为百鸟之王族类的荣耀。 “我们孔雀一族是百鸟之王,我们的王也曾是万人瞩目的妖王,雀王出生的时候三界牡丹绽放,人间百鸟簇拥格外吉祥,所以啊,你们人类经常将孔雀与牡丹绘在一起,就是来自百鸟还巢的盛况所画的。” 原来,妖王是真身是百鸟之王孔雀? 怪不得会有雀翎石一说。 雀翎石相当于妖王辞世后留下的舍利子那样的存在。 另一位婢女说道:“你说那么多姑娘又听不见看不见的,赶紧把她扶回去吧。” 不行不行,百鸟还巢她还没见过呢,她要看! 还想着找借口留下。 身后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上来,从那婢女的手上搀扶她。 那些婢女见来人恭敬欠身行礼:“鬼望陛下。” 后夕昼这家伙怎么又来了? 咳咳,她听不见看不见,当然换了人搀扶她也是不知道的,赵明月不动声色。 那些婢女行完礼,随即化作孔雀朝着牡丹海棠竹林飞去。 察觉到自己似乎在看着她们,明月装模作样地伸出手感受风吹过指尖,哼了一声:“这风可真怡人,有这么多种花香,这么美的地方,你们打算将我囚禁于此?” 后夕昼没说话只是扶着她走到牡丹园,花团锦簇的牡丹美得不可方物,一座凉亭位于花园中央,亭子上写着“牡丹亭”三个字。 后夕昼将她带往牡丹亭,走到台阶下他放慢了速度,扶着她的手也稍微用力一些力道提醒。 小娘看见了,这有台阶! 突然觉得装作看不见被某人伺候的心情有点爽,凭借着亲身经历,她很瞎地抬腿上了台阶,演得不能再像了。 这鬼王今天被是百鸟刺激了吧,居然比那些姑娘更仔细更有耐心,一步一步带着她走到了凉亭边。 居高临下,看着园中无数的孔雀,这视野好极了。 忽而看到当今的雀王化成五彩的孔雀飞上牡丹花枝头。 云瑶幻化成一直纯白无暇的孔雀盘旋飞翔。 孔雀王率先开屏,绽放的那一刻比任何花开都更漂亮,接着园中数百只孔雀跟着先后开屏。 瞬间牡丹园内无数雀屏绽放,美哭了! 不仅是园中竹林里,山林间,竹楼上都有孔雀开屏,处处吉祥华丽。 孔雀开屏时,空中百鸟盘旋鸣叫之声不绝于耳。 赵明月多么庆幸自己这个时候已经恢复,又后悔自己装聋作瞎,不然这会儿可以放肆地看,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想要尖叫。 一直扶着她的后夕昼忽而低声说:“此刻明月若能看见该多好。” 不知为何,赵明月身上能起一层鸡皮疙瘩,不敢回头,只是茫然看着远方。 后夕昼却偏过头看她,俨然以为她真看不见,目光没有顾虑一直凝聚在她的脸上,仿佛她比这孔雀开屏百鸟还巢更好看。 俨然以为她当真听不见,所以无所顾忌地用心疼的声音叫她:“明月啊,我的明月。” 第三百五十三章 残魂之识(三更) 谁……谁的明月? 那个…… 都说孔雀开屏是为了吸引异性,而且能开屏的都是公孔雀,可赵明月当真觉得自己在开屏了。 她很想继续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看风景,但后夕昼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感觉面目有些发烫。 难不成他知道她恢复了所以故意捉弄她? 那她是不是该跳起来给他一拳,将他打飞到九霄云外。 只是…… “哼。” 她非常没出息的打嗝了。 “哼。” 又来了第二下,后夕昼微微一愣也显然是回了神扶着她往亭子内走。牡丹亭内似乎原本就招待着他,所以奉有茶点与水果。 后夕昼让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给她喝之前,他自己倒了一杯试了一下温度 ,有些汤,便吹了好几口,觉得合适才给赵明月喝。 这下不用演,赵明月真是受宠若惊伸手顶撞到了水杯,茶杯这会儿掉在了桌上,明月心虚到想抽自己,赵明月你在紧张什么呢?啊?! 只是后夕昼,你要不要这么殷勤的? 居然伸手接住从桌上流下来的茶水,防止那些水低落到她的裙子上,手不足以接他便用自己的袖子吸了一些水。 天啊,这……她的眼睛直接又要给这家伙的举动闪瞎了吧? 不对不对,一定是她眼睛打开的方式不对,这画面简直是遭黑客了吧啊? “哼。” 不知为什么,赵明月的嗝一直就停不下来,忽而觉得自己怎么装视线都无法从他的举动挪开,要不干脆就翻白眼吧? 后夕昼重新给她倒了一杯水,她捧着水杯一口喝完,压惊。 百鸟还巢的景象也没办法看了,以前念书的时候,听人家说打嗝说“吃狗屎”就不会嗝了,可是赵明月偷偷说了无数次,一点用处都没有。 由此可见,这种民间传言完全没用,就跟小时候被大人骗说,让蜻蜓咬一下肚脐眼就会游泳,自己嘴里说着,诶,怎么可能!回头就去找蜻蜓咬肚脐眼…… 其实她不是想说这个,只是想问后夕昼,你丫是不是又想坑我?! 只是静下来想想,有时候后夕昼也会这样,比如因为鬼王翼让她吸血的时候,比如在潮汐海域两人一起躺在棺材里的时候,又比如在无声又黑暗的蛇王座之下,他朝她伸出手的时候,偶尔也会像现在一样沉默又温柔…… 温柔? 赵明月被自己的用词雷到,后夕昼要温柔个鬼啊! 扛不住了,得立刻把空音雪给召过来,反正后夕昼应该不至于会有什么生命的危险,大不了瞒不住就告诉他们她赵明月康复了! 明月刚有了动作,房门就被推开了。 这三更半夜的这后夕昼又来了吗? 放弃召唤空音雪,赵明月将手藏在被子之下,那人似乎也知道她耳朵与眼睛不行,所以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走到了她的床边。 居高临下看了她许久,忽而嗤鼻一笑:“当真以为你能逃得掉吗?不可能的赵明月,只要你还有口气在就会有人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不是后夕昼而是风凛苑! 所以那日,将她送到孔雀王国的人确实就是他。 “你逃不开命运的,我把你带到这儿不过是听从命运的安排而已,对吧?”他自嘲地轻笑,赵明月能闻到一丝酒气。 风凛苑说:“鬼王还真是天真,五年之前传播了一次你死了的消息,分明就已经失败如今又故技重施,当真能将她送出这场纷争之中吗?也怪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鬼王如此,他也如此哈哈哈哈哈……” 风凛苑低声笑了许久,才慢慢收住了笑容。 “如果你能听见一定会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现在告诉你吧,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认识的风凛苑,你认识的那个人很快就会消散,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不对,他根本就算不上是一个人,不过是一缕寄宿在我身上的魂魄,为了复仇才凝聚不散的魂魄因为你,才会弱到醒不过来了……” 他在说什么?赵明月的手指慢慢卷起,才没让自己跳起来质问他生活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风凛苑不是风凛苑,而是一缕残魂而已? 她想不明白,所以此刻必须忍者,让风凛苑酒后吐出真相。 风凛苑举起手中的酒瓶灌了一口。 “不复仇他会死,他死我也会死……所以我把你带到这儿来是对的不是吗?你的命可没有他那么重要不是吗?他才是该活在这个世上的人不是吗!” 风凛苑仰头长长的叹气,又笑着说:“我不该怜惜你的,喜欢你的人又不是我……不过是那缕魂识,可是……我为什么会内疚?如果那天没反抗你是不是不会变成这样?” “你是怎么走到今天的,我知道!我是怎么毁了这一切的我也知道……我把眼睛给你,把耳朵给你行不行?你别惦记别人喜欢他别让消散行不行?” 赵明月忽而睁开眼睛。 风凛苑望着微弱灯光下那双眼,先是吃惊,后想到她看不见听不见才又屏息地坐在原地不动。 原本想追根问底的赵明月忽而改变了主意。 “风凛苑,我知道是你。” 她是怎么知道的?他踉跄着要逃,明月说:“别说我闻得到你的气息,就算闻不到你是我的魂器,只要离得近些我就能感应到。” 风凛苑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 明月:“那天跟你说要解除契约关系的话并非真心,只是为了激怒你,对不起,不知怎么的,就对你有了更多的要求,希望你成为我所希望的人。” 赵明月起身走下床。 身体晃了一下。 风凛苑下意识地回头要扶起她,伸出来的手又猛然地要收回去。 赵明月却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风凛苑吃惊看着赵明月:“你……看得见了?” 赵明月望着他:“不是你要把耳朵与眼睛给我吗?” 赵明月果真好了?!风凛苑一阵激动之后,忽而恼怒道:“你骗我!” “我也是那日被你送到孔雀王国之后,才突然恢复的。” 所以刚才他说的话她都听见了,赵明月这个卑鄙的家伙。风凛苑甩袖要走,赵明月握住他的手不松:“他是谁?怎样才能让他回来。” 既然她知道了,风凛苑也没必要再隐瞒,讽刺轻笑:“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回来,只能说他现在还没死,因为我还活着,我们是共生体。” 所以,之前赵明月在风凛苑的身上摸到了微弱的浮脉,那就是那缕残魂? 但是,那么弱的魂魄如何能操控桃花妖的身体? 除非是桃花妖自己愿意。 赵明月这个时候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她在冥界桃花林契约风凛苑为魂器的时候,在风凛苑的名印之下还出现了一个特殊的图案。 为什么她单方面不能解除风凛苑的名印,都是因为她所契约的不单是风凛苑,还有他体内那缕残魂。 与其说是残魂,确切来说或许是魂识。 一种凝聚不散的意志力以残魂的姿态存在,越是强大的魂识月能控制所寄宿的主体,成为了主体新的意识,与主体共存并凌驾之上。 千年之前,冥界大战乌蛮重伤后隐匿真身,冻结了冥界桃花林,桃花妖从此就被封印在那个时候,或许那个魂识就是当时进入他的身体。 “没错,魂识要控制一只妖的所有意识很难,而且也不至于那残魂消散我就会死去,但是,千年之前乌蛮潜伏时几乎是荡平整个桃花林,我这小小桃花妖也只有魂飞魄散的命,不过第二天却又奇迹的活了,每天重复同一天的事情。” 明月听着这话忽而有些恍然大悟:“所以,封住冥界桃花林空间的并非乌蛮,而是风凛苑……我是说你身上的那缕魂识?” “是,我支离破碎的身体与魂魄都是被他重新凝聚成型的,他还用了很长的时间恢复支离破碎的桃花林,我从没见过如此强大的意识,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办法让一切恢复原貌,只是能被这样的魂识所用我甘之如饴。” 当初风凛苑说那是乌蛮所造出的空间,她居然丝毫没有怀疑,如今看来,那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意灵缚空间。 这么强大的魂识,是因为复仇的意愿支撑? 风凛苑说:“因为他是魂识,是以强大的信念存在的,所以你摧毁了他的信念就等于摧毁了他的命。” 所以那天,风凛苑去南山借了守墓灯,回来得知她在酆宫后夕昼的身边,那漫长的一夜动摇了他太多的心念,身体才会出现异常的状态。 “你当真不知如何能找回他吗?” 风凛苑看着赵明月许久,无奈一笑:“从来都是他在操控着我,他能让我做任何事。” 包括喜欢你赵明月!这是他最抗拒的事情。 风凛苑有些愤懑。 “可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见,或许他只是不听而已,他总是如此随心所欲……” 不然,怎么会不听他的话喜欢上赵明月? 不然,怎么会连他不喜欢赵明月都觉得愤怒? 不然,怎么连他对赵明月做出忤逆的事情,就会觉得罪不可赦? 又不然怎么他如何叫,他都不肯苏醒,翻遍整个身体也找不到他的存在。 “或许你告诉我他的名字,我能将他叫出来。”即便是个魂识,但他也是她的魂器不是吗? 风凛苑有些动摇,或许这样真的可以。 但是…… “就算这样行得通,但他回来了你能守住他吗?” 怎么不能了?! 赵明月想理直气壮地回答,但莫名有些心虚。 “我……” “其实,他告诉过你他的名字。” 告诉过她吗?但明月完全没印象。 风凛苑嘲讽再笑:“连名字你都记不住,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能守住他?” 第三百五十四章 无处藏你 赵明月无法反驳,好一会儿才问:“难道你就不想尝试让他回来?” 风凛苑灌了自己一口酒无所谓地说道:“与其回来被你折磨还不如死了。” 说完,他提着酒壶离去。 赵明月仔细回想风凛苑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可翻遍了记忆也没有他说过自己的名字的时候。 到底是在哪儿漏的? 想到风凛苑会消散,赵明月一夜无眠。 不论如何,她都会将风凛苑给找回来,不管用什么办法! 迷迷糊糊有些困乏,听到了楼下传来争吵的声音,其实也不能算得上是争吵,因为只听见一个人的声音在嚷嚷。 “是不是你干的?说好我将赵明月带走你就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但却派人来追杀我们?现在又偷偷将她藏在这个地方!对不对?” 是雪儿的声音, 听起来气急败坏的。 “不对?那她现在怎么又在你的手上?” 对方没有说话,或者说声音不大所以赵明月听不见,但能从空音雪的话语里推断出他说了什么。 “问我?我设的结界分明很牢固,当年的银川结界你知道支撑了多少年才被打破吗?” “什么就凭赵明月就能破的结界,赵明月不是普通阴阳师好吗?!” 大概是听得出来了是空音雪在质问后夕昼的对话,不过她家雪儿可真是大胆,居然敢直面抨击鬼王。 赵明月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昨天就光顾着关注风凛苑体内魂识的事,如今听雪儿再怎么提起,这次又是后夕昼让雪儿将她带走? 又…… 对,后夕昼已经不是第一次让想要将她驱赶出冥界,如果说之前那些都是他假惺惺的,那这次又算什么? 楼下继续传来空音雪据理力争的大嗓门:“什么?不让我带走赵明月?是你说了不会再见赵明月不会在为难她,现在又出尔反尔……这还不是出尔反尔,当初你是怎么说的?” “什么?!我保护不了她……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带她走,呃……后夕昼你个混蛋!” 噗通 一个重物落水的声音。 赵明月从床上坐起来,该不是后夕昼对雪儿出手了吧,赵明月连忙下床,接着就听到空音雪叫骂声。 “你……你居然把本大爷踢下水!” 他确实直接将他从窗户丢出去的,就没见过这么聒噪的男人,后夕昼从屋内走到竹子搭建的露台,露台延伸到室外的小河面上,空音雪就是被丢在那河里。 二楼的竹窗后,赵明月在偷看。 后夕昼双手环胸看着河里扑腾的空音雪,冷声说道:“信不信本王再把你变成孩子……” 叫喳喳的空音雪骤然语音一停,两秒之后猛拍水面:“你又想反悔是吧?” 后夕昼声音没有波澜,指尖起了一团黑色的力焰威胁性十足:“你说的,本王出尔反尔,如今多添一个反悔又如何?” “你……”空音雪气得能让河面结冰。 最终没敢像方才那样继续嚷嚷,毕竟他是打不过人家,但最后还是气得将外袍脱下往岸边扔。 后夕昼偏头避开。 这么一回头。 赵明月连忙蹲下来,那家伙眼睛可利着呢,再加上这窗台低,他个子很高后退两步估计就能看见她,连忙像只蜥蜴一样爬回床上。 后夕昼倒是没看见她,因为空音雪不嚷嚷了只是不断脱身上地衣服砸他,后夕昼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会将赵明月留给这个幼稚的家伙。 当年他将赵明月丢给了夜十,以为至少夜十会管住她,可夜十没能管好让赵明月将仇恨变本加厉地带回来了。 风凛苑城府是谁都深,似乎也有必须要留在冥界的执念,所以赵明月绝对不能托付给他那样的人。 就觉得空音雪最单纯什么都为赵明月着想,现在看来单纯也没什么用。 “你再闹一次就别想再从水里出来。” “本大爷什么时候闹了?就想好好泡个澡不行啊?” 这个空音雪还当真在撩虎须呢?这气头上不管不顾的,好不容易恢复的身体别又给打回去了! 不行,得把人给叫回来。 赵明月又从床上坐起来,对着空音雪的名印召唤魂器。 空音雪瞬间从河里消失人就出现在了赵明月的床前。 然后,赵明月傻了。 什么叫只想过程没想到结局,这就是啦! 她是分开了空音雪与后夕昼把人叫来了,但空音雪此刻光溜溜的。 银色的长发贴在他湿漉漉的身体上,结实精瘦的身体如同羊脂玉晶莹剔透,狐狸精确实都很美,狐灵更是美得更高境界,那怕空音雪一身暴脾气,但身体依旧是个尤物啊。 明月见过他光着PP晃荡,但那仅限于小正太的模样,当时他以为她是个男的所以毫不客气地露着他的小粉鸟,但如今再晃的可就不是小孩的器件啦。 美色来得如此突然,几乎是直接砸入赵明月的视线当中完全没法避开,这冲击力几乎是立刻喷鼻血的力道。 空音雪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看赵明月眼睁睁望着自己他下意识要遮掩一下,瞬间又想到赵明月看不见,瞬间就自然地朝着明月走进,还握住了她的手。 “明月,是我。” 赵明月头皮发炸…… 楼下的后夕昼看着凭空消失的风凛苑,又一瞬间的疑惑,就算是瞬息飞行他也能看出轨迹才是,这么突然消失那估计是被赵明月召唤走了。 赵明月召唤…… 露台上一堆的衣服…… 该死的狐狸! 后夕昼进屋就看到那光条条的家伙上前要握住赵明月的手,怒火炸开了,一瞬间黑色的力焰就将空音雪缠住准备把他给撕了! 糟糕了! 此刻不瞎更待何时? 赵明月连忙伸出手装模作样的乱摸:“空音雪你在哪儿?” 不能乱摸,手落在了他湿漉漉的头发上:“你身上怎么湿漉漉的,你是雪儿吗?” “我是雪儿!” 但手被后夕昼缠住,他抓不到赵明月狠狠回头:“你没听见她在叫我吗?” 后夕昼想要杀人的模样才稍有缓和,赵明月看不见,但是……怎么也容忍不了这家伙光着出在她身边,若不是他及时赶到,他是不是要这样跟赵明月互动了? 这么想还是很想拧掉这狐狸的脑袋。 “还不放开我?”空音雪横眉竖眼。 放开?他想得美呢!后夕昼捆绑的绳索往后一拽。 咻—— 噗通! 空音雪再次从窗户飞入河中,破口大骂:“后夕昼你这个……混蛋!” 不知为什么,赵明月突然有些想笑。 但此刻要是笑出来她跟雪儿都完蛋,她看不见,听不见…… “雪儿,你……你还在吗?” 她都能感觉自己的手摸黑摸出一出技术含量来,而且还装模作样地要下床,这辈子没来得及去拼搏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简直是演艺界的损失啊。 后夕昼趁着一张脸走过来,把自己的衣袖给伸出来让她抓住。 赵明月抓住他的衣袖往上要摸他的手,后夕昼身体僵硬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放任她。 手指修长,很自然垂着,明月摸到他掌心是他手指不由动了动,明月顺着袖长的手指往前碰触,指尖的指甲并不是夸张的那种长,就如同妖鬼本身所具备的长度,没附注力量的时候,也并没有夸张的锐利。 指甲修长干净剔透…… 其实这样的手也并不恐怖。 而且,如果有一天一头凶猛的野兽会任由人碰触他的利爪,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害怕,反而更多是令人动容又……有些心安的。 明月松开了他的手。 分明看见这大高个温顺地立在床畔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该说她认出来还是认不出来? “你个鬼王……”空音雪推门而入。 后夕昼转身怒道:“再不穿衣服,本王拧断你的脖子!” 门轰的一声关上,几乎夹住了空音雪那高高的鼻子,空音雪还想拍门看见远远走来两个丫鬟,他低头看自己:“”不成,赵明月无所谓,怎么能让那些女人看本大爷玉体……” 后夕昼狠狠瞪了一眼房门。 赵明月强忍笑意,她还是赶紧把后夕昼的注意力分散吧,不然雪儿真会遭殃,这后夕昼醋劲儿可真强。 “那天在蛇宫也是你对吧?” 不对啊,刚才她想什么来着?后夕昼这是醋劲??他在吃空音雪的醋吗? “啊!”赵明月几乎跳起来。 后夕昼坐下来握住她的肩膀,观察她是不是又哪儿不舒服? 赵明月瞪眼看着后夕昼,想到这几天他的殷勤,再想到他刚才对空音雪的举动……他真的吃醋了? 糟糕,得把视线放空才行,她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承认自己看得见。 得说点别的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赵明月挥开放在肩上的手:“是不是觉得我瞎了聋了,没有利用价值,恨不得将我丢得远远的?” 对对对,这样想就觉得舒服多了,后夕昼是个恶鬼怎么可能会对她又怜惜之意?之前对她做的那些不过是看在灵犀之力的份上。 都说患难见真情,她这不能自理的几个月,谁对她好谁只是想利用她,她心里明白着呢! 后夕昼没有争辩。 也对,他认定她是个聋子连话都懒得跟她说。 刚才还觉得他坏她才舒坦,可如今见他似是真的默认反而格外的难受。女人的心到底有多复杂,复杂到自己都看不清。 明月别开头,冷嘲热讽:“既然这样,你又何必找我?反正那些人若杀了我对你也没什么损失了。” 后夕昼此时低声一笑,最近他总是肆无忌惮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丝毫不避讳。此刻又对她露出无奈的眼神:“天地之大我却找不到藏你的地方……对不住,明月。” 第三百五十五章 鬼王新招儿 所有的怨气都化作了震惊,然后烟消云散。 赵明月不敢看此刻的后夕昼,怕自己再也难以装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因为这个时候,她真切地相信这个人在为她着想。 无关太阴灵犀,只因为赵明月。 可是后夕昼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不安啊。 “你走吧,反正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你也没必要再跟我虚情假意,你做好你的事就可以,不必管我,我生或死从来都跟你没有关系。” 门外传来敲门声。 “鬼王,魔君来了。” 犀照来了? 后夕昼握起赵明月的手放在唇前低声说:“安静。”不知道她听没听懂他扶她躺下后起身,“进来。” 犀照走了进来。 目光落在了床榻上的赵明月,再眯起眼看向后夕昼,摇了摇头:“啧啧啧,你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你就怎么的也无法摆脱这个人类对吧,还把人藏这来了?” “藏也不至于放在这儿,你是为了此事来的?” “昨日百鸟还巢没能过来,今日就过来看看,顺便来看你是不是真的金屋藏娇,果然啊……”犀照用调侃的话语说着。 “雀云映没告诉你她是怎么在这儿的?”后夕昼语速不急不缓。 “是告诉了,说是洛伊把人给绑了,没想到却是鬼王的红粉知己!”他语气暧昧的挤兑,被后夕昼冷眼瞥了回去。 犀照哈哈大笑,然后笑声平复:“其实,我就是想问,这三个月前已经死在北冥的人怎么又突然出现了?这跟五年之前死去又突然出现的情况怎么会如此类似?” 室内一阵安静。 后夕昼无辜问道:“问我?” “不问你问谁?你到底在护着赵明月什么?五年前不惜一切打伤殷广禹就是为了得到地魂丹救她,你是说股念旧情……这次又是为何?你到底是要护着她还是利用她?” 后夕昼没好气一笑:“你觉得呢?” “别给我绕弯子,今日我倒要看看这赵明月究竟是哪儿让你如此反复无常……” “后夕昼!我绝对不会让你把赵明月带回去!”此事空音雪推门而入,身上已经穿戴整齐,嚣张的气焰在看到犀照时微微愣了一会儿,“反正不管你们谁,我也不会让赵明月跟你们回去!” 这会儿轮到犀照意外。 “小狐灵,你是说鬼王要将明月城主带回去?” 后夕昼斜睨空音雪一眼,希望这家伙不要只会瞎嚷嚷,别单纯过头只剩愚蠢。 空音雪哼了哼:“你自己问他。” 其实雪儿也有些摸不清状况,没想到犀照会出现在这儿,明月说过犀照并不知道她体力的力量,而后夕昼也没告诉过他。 所以现在他不知道犀照的目的,只能先把问题推回后夕昼身上,看他是什么立场。 后夕昼冷哼:“她本就是九曲城的城主难道不该回去?” 之前他可是说,赵明月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赶紧滚蛋的,刚才他说,凭他空音雪是没办法护住赵明月,现在这些话大概是说给犀照听的。 他若是真的为明月着想,那么空音雪也大概知道自己该怎么配合? “留在冥界她已经失去了眼睛跟耳朵,难道还要让她在冥界丧命?” “所以一个人类就该有自知之明,当初害怕就该听话滚蛋,如今来了就做好赴死的准备,再说,命丧黄泉本就天经地义。” 犀照听着这两人的对话,瞬间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猜测。 其实,他一直怀疑后夕昼隐瞒了赵明月的一些事,否则为什么后夕昼会一直让她离开黄泉?毕竟他若真喜欢这个人类,那将她留在身边并不是难。 因此,他故意让赵明月留了下来,可赵明月在黄泉大半年,犀照也没察觉到她的特殊能力,除了法力比普通阴阳师要高一些。 因此上次这个人类说要竞争妖王之位他就没直接答应,反而后夕昼一改之前的反对认同了赵明月,这让犀照又有些相信,或许后夕昼并不是要故意隐藏赵明月,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进入黄泉而已。 只是这次,忽而有闻赵明月死而复生,与五年前的事情极为雷同,他的猜测再次喷井而出,立刻赶到了孔雀王国。 可现在似乎带走赵明月的是空音雪,而后夕昼再次表现出了要将赵明月带回黄泉的决心。 所以他的预感是不对的吗? 他怀疑赵明月身上有灵犀之力的预感,不对吗? 黑灵石能触动灵犀之力,当初那些想要争夺雀翎石的妖身上有不少的黑灵石,赵明月也曾杀过那些妖但却没有太阴灵犀的反应,难道他的预感真的错了? 后夕昼不是为了保住赵明月,担心他一旦知道这个秘密定会利用赵明月复仇,而故意对他隐瞒赵明月身上有灵犀之力的事情? 犀照做出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所以,明月城主是被你这狐灵带走的?” 空音雪不服气地哼了哼:“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那些妖孽可真是烟魂不散。” 犀照闻言哈的一笑,回头对后夕昼说道:“看来是大哥误会了你,还以为你放着我们小岚不管,要跟这人类远走高飞呢。” 他又恢复了调侃的语气。 后夕昼没所谓地嗤鼻一笑,没有说话,这狐狸还不算笨死。 空音雪:“既然如此,我能不能带我家主人走了?” 才刚夸完立刻又该被鄙视了,既然已经被发现他以为还有逃走的可能?后夕昼斜睨了空音雪一眼。 空音雪可不管这些上前要带走赵明月。 后夕昼眼睛一眯:“空音雪,别动那个被本王看上的女人。” 本王看上的女人?空音雪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从今往后赵明月归本王管。” 犀照颇为意外:“二弟此话当真?” “不管怎么做你们都认定本王金屋藏娇,既然如此,那我便藏了她吧。” “你若这样犀岚不会善罢甘休。”犀照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样。 “既然大哥都这么说那也替我转告犀岚,她二哥的女人怎么的也算她二嫂,务必请她善待,否则……” 否则如何他虽没说,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是认真的。犀照倒抽一口气,没想到他今日的突然袭击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你就不怕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 后夕昼嗤之以鼻。 “既然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最终的结局,何必逃避?” 犀照看他似乎豁出去了,也不劝,只是随口说道:“罢了罢了,不过一个人类女人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希望她人老色衰的时候你还依旧如此执着。又或者,你干脆将她化鬼,否则这几十年很快就到头了。” “多谢大哥提醒。” “我可不是善意提醒,你要任何一个女人我都不会反对,但除了犀岚之外我就没那么高兴了,不过男人嘛我很懂,三妻四妾很是正常不过……” “什么三妻四妾?”空音雪都能喷出火来,“你们说得好像成真的了一样,别说赵明月不同意,我也不同额……” 砰! 空音雪直接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冲撞在墙上,但这次出手的不是后夕昼而是犀照。 无形的力量掐着空音雪的脖子,犀照缓步走到他身旁:“惹怒我,可不但是变成孩子那么简单,我可不是鬼王,还会看你主人的面子。” 犀照是不高兴的,也没打算在后夕昼面前掩饰。 虽然不会直接对兄弟动手,但他很想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怒火,比如拧断这狐狸的脖子,或捏碎他的头骨。 不过,也没到这样的程度。 犀照回头对后夕昼说:“其实我是挺不喜欢你跟赵明月搅和在一起,我怕她耽误我们的计划。” “她可是冲着我们的计划来的。” “没错,她那点力量微不足道,但却会影响你的智慧。想想当年灼华是怎么没了的,想想你身上的使命,别让女人拖了后腿,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说完拍了拍后夕昼的肩膀,转身离开了竹楼。 后夕昼看着依旧被钉在墙上说不出话来的空音雪,空音雪挣扎着双腿想要挣脱,他扯了一个嘴角:“记住了,言多必失。” “唔唔唔唔……”冥界的人每一个好东西! 他要干什么? “唔唔唔唔!” 放开明月! 后夕昼弯腰持起赵明月的手,在她掌心说了一句“回家”。 赵明月本能地想揍人的,谁要跟你回家了?!咱俩同一个家吗啊?还有,刚才那些话小娘听见了,你经过我同意了吗混蛋! 还三妻四妾,滚犊子! 心里骂了他很多遍,不过她还真没法跟空音雪那样天真地硬碰硬跟他作对,她也不相信他说的那些话,权当听不见! 而且既然他是要回冥界,正好,她也是要回去的,虽不是回同一个家,但也算是顺路,这样回去还能少花力气就能重新回归九曲城主的位置。 何乐不为? 后夕昼抱着赵明月在空音雪面前停下来,再说了一句:“保不齐这次找到你们的就是犀岚,要真想守住你主人,多长点心。” “呜呜呜?” 你说什么? 这次找到他们的是犀岚?也对,如果是一般的小妖他怎么那么轻易就被发现? “呜!!” 后夕昼你要把我家主人带到哪儿去! 第三百五十六章 激怒(补齐啦) 果然,后夕昼这个行动派很快就将她带回了冥界。 不过,回来之后也不见得就万事大吉,犀岚小主已经在宫里等候,而且还是以一副妻子逮着老公带情人回家的架势。 明月第一时间觉得有点尴尬,不过转念一想,她凭什么要尴尬? 她又看不见又听不见的,当然是手无缚鸡之力般地握住后夕昼的手,让他扶着她下马车。 可后夕昼这唯恐天下不乱家伙居然省去了扶她的举动,一下将她抱着进了寝宫,犀岚脸色要多看有多难看。 刚才后夕昼跟雪儿说,或许追杀他们的人是犀岚也未必,后夕昼说出这样的话必然不是随口说的,当然她也有这么做的动机。 只是这个女人是魔族那边的小主人,她也不能公然得罪她。 赵明月眉毛微微一挑,继续放空自己的视线,推开后夕昼的肩膀作势让他放她下去,一本正经说道:“这是到了酆宫?王还是放我下去吧,让犀岚小主看不见会误会的。” 后夕昼像是听不见继续进屋。 赵明月声音更加严厉了一些:“麻烦鬼王送属下回九曲城,我身边自然会有人照顾,无需你多管闲事。” 这样的态度跟平时的她很相似吧?她这演戏的天赋简直与生俱来。 后夕昼跨入寝宫笔直走向卧房。 犀岚虽制止不了后夕昼但是还是跟了进来,明月看得很清楚,所以一碰到床立刻做惊恐状逃走:“你到底要做什么?” 几经挣扎无果,她怒道:“你要是需要女人尽管找犀岚小主,她必然乐意伺候你,你又何必强人所难……放开我,你放开我!” 赵明月又踢又打:“你为何一定要缠着我不放,自己有女人你不要为什么要招惹我!” 后夕昼微微一愣,这家伙是不是又点反应过激了?平日可没见她会往这思维闹脾气的。 是因为看不见所以不安? 他拾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安静。” 赵明月不给面子一手推开他的脸:“走开!” 他只能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回床上,等到她认清自己的处境辨别出他不会对她怎样的意图安静下来,才慢慢松开了手。 也够了,她的目的已然达成。 犀岚最渴望得到的东西她视如粪土不说,后夕昼还一副倒贴的模样,这才让真正刺激到犀岚吧? 明月心中暗爽,小娘不过本色出演就能让你犀岚切齿痛恨,犀岚小主啊,你要恨就恨后夕昼去吧。 “二哥,忙完了吗?犀岚有话对你说。” 犀岚尚能理智忍气吞声道。 哟,还挺能忍,明月心里乐不可支。 后夕昼交代了陀泽就往书房走,犀岚跟随其后。 他往书案前坐下,抬首看犀岚。 “何事?” “二哥当真要将赵明月安置在酆宫?” “你对赵明月活着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犀岚微微一怔,但很快就镇定说:“她这样死而复生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意外的,再说,看到二哥把她接回来我倒还宁愿她真死了呢。” 这倒是说的大实话。 犀岚确实有这样说的本事。 “那你还要与我说什么?” “难道二哥就没话跟我说吗?” “没有。” 一直知道后夕昼很寡言少语,如果不是因为有了他对赵明月的对比,犀岚也不会觉得有那么无法忍受他的冷漠。 她不过是想让他跟她多说话,跟她亲密一些,但他却连跟她亲近都不愿意,哪怕只是挽着他胳膊也嫌她烦。 她想到得到的东西费尽心思都得不到,他却将这些东西毫不保留地都给赵明月,哪怕赵明月不想要他还是要给。 这不是很过分吗? “你说过让我喜欢你,可你却从没真正给过我机会,为何赵明月可以我就不行?” “你说为何?” 后夕昼淡淡的反问却让犀岚明确地知道答案,“因为不喜欢她”“因为喜欢赵明月”,无论哪个回答光想都锋利得像把刀。 “她一个人类很快就会老,不用多久就会死……” “所以你别为难她。” “我为难她?!”犀岚抓狂地笑了好几声,不想再继续追问他的心意,反正这些冰冷的答案让她受够了,“我就是为难她,难道二哥真要杀了我?” “难说。” “你当真要为了一个人类杀掉我?!杀掉你亲如手足的兄弟唯一的妹妹?” “你若视我为你兄长的手足,又如何会杀我唯一的女人?” “……” 后夕昼说得不急不缓但一字一句都很认真,让犀岚觉得更加嫉妒,疯狂地嫉妒。 唯一的女人! 他是这么定位赵明月的? “你不知道这么说只会让我更想杀了她?” “我没说你依然对她动了手不是吗?”后夕昼声音慢慢也更沉冷,“以雀翎石为由让人追杀她,这次趁虚而入对她落井下石的难道不是你?” “不是我!” “要我查吗?”后夕昼声色俱厉。 犀岚顿时没有了反驳的勇气,当然她也无法反驳,后夕昼要追查起来那牵扯的简直太多。 哥哥都知道的事情后夕昼又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 后夕昼冷声继续道:“本王可以视你为妹妹,但请勿自以为是,别理所当然的以为所有人都得宠你,本王看不上你就是看不上,就算没有其他人也永远不会是你。” “……”他居然敢对她说出这么无情的话?“就因为一个人类,你居然对我如此无情……” “哼,没有这个人类之前本王对你有情吗?” “你……后夕昼!啊——”犀岚抓狂地大喊,书房震颤,无数的书籍从书架上掉落下来。 后夕昼冷眼旁观,他真是不待见这样一生气就砸东西的举动,很不乐意与比他脾气大的人一起呆着。 犀岚恶狠狠大喊:“我不允许你跟赵明月在一起!” 后夕昼直接无视掉:“说完就退下吧。” “后夕昼,你就没想过赵明月知道楚子晏还活着会是怎样的反应吗?她会原谅你吗?你要是敢跟她在一起我就告诉她这一切真相!” 已经走到这步他怎么会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后夕昼不痛不痒反问:“你呢?就没想过要告诉她此事?” “……” 是,想过,从她从新出现的那一天她就开始想,但她害怕一旦赵明月知道楚子晏还活着,她就更不可能将他们两人分开。 至少现在赵明月是讨厌后夕昼的! 不是因为赵明月的讨厌,后夕昼那天才破天荒的松口尝试让她留在身边吗? 这么一想犀岚更是咬牙切齿,凭什么她是以如此方式得到垂怜?当初她为何觉得庆幸,分明如此讽刺! 犀岚此刻只想把后夕昼给嚼碎了咽下去,她有多想得到他就有多恨他,有多喜欢他就有多被他伤害。 “你就笃定赵明月知道真相会原谅?” “不,只是本王能将她留下的办法有无数种,哪怕她不会原谅。不过就赵明月喜欢楚子晏的程度,你确信结果不是有情人众生眷属?” 他只是在激怒犀岚,他其实也有些害怕赵明月知道真相,倒不是因为担心她原谅与否,甚至他更希望她不原谅,只是这个真相也许会让所有事情失控,他几乎已经想到了那个可怕的结果。 但显然说道了犀岚的痛处:“后夕昼,总有一日你会后悔这么对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莫及。” 人的思维有时很可怕,分明是对方不喜欢自己,却将恨意全归咎在对方喜欢的人身上,总认为这世上要是没有那个人,他就会看上自己。 这便是执迷不悟。 鬼王寝宫内。 虞芽儿与陀泽几个月不见,一堆的话,加上以为赵明月听不见那说得可真是一点都不含蓄。装聋作瞎有时候还挺有趣,赵明月躺在床上都忍不住想要抖腿。 不过说着说着,陀泽就说到:“明月城主不在的时候,九曲城出事了。” 赵明月抖动的腿立刻停下来。 虞芽儿:“出什么事了?” “白鸠大人似乎……死了。” “怎么可能!?白鸠大人可是我们冥界飞行速度最快的人。” 虞芽儿震惊不已。赵明月也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白鸠死了? 陀泽又迟疑道:“反正是没看到尸体,但是已经失踪两个月,毕安总管调查很久也没找到线索。” 连毕安都追查不到,作为城主的赵明月心悬了起来。 白鸠是妖王旧部,他要出事可就事大了。赵明月来此是为了报仇,但也没忘记自己当初的承诺,从当上九曲城主那日便要连同妖族一起守护。 当然也包括妖王旧部。 她得立刻摆脱后夕昼回九曲城。 明月偏头看了一眼床头的瓷器,随手扯翻瓷器啪叽碎了。 虞芽儿赶忙进来握住她的手:“城主需要什么只管跟奴婢说。” 明月推开她下床:“送我回九曲城。” “王已经下令让城主在酆宫休养几日……”此刻说什么赵明月又听不见,虞芽儿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努力地抱住她。 平时很善解人意的明月城主大人,没多久就砸了屋内不少东西。 最后一个名贵的花瓶摔碎在了后夕昼的脚前,虞芽儿跟陀泽都吓坏了。 虞芽儿道:“城主一直说要回九曲城。” 第三百五十七章 拆穿 看着摔东西的赵明月后夕昼有些无奈,方才他才说过,最是不待见一生气就砸东西的举动,赵明月还真是以身作则的挑衅他这个观点。 也很想好好治她,用他想用的办法,把她狠狠地压在床上,把她要得下不了床,看她能不能老实了? 后夕昼从虞芽儿手中将人接了过来,赵明月不分青红皂白一道符就乱贴,反正她看不见听不见,他要生气就是小气,雪儿可从来没生过气…… 哒哒 后夕昼随手点了她继续穴道。 赵明月一下就只能软软倒入他怀中,尼玛,装聋作瞎这招儿失灵了! 都怪她太高估后夕昼的人品与耐心,还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什么都让着她呢,果然是物极必反啊。 不过再看着满屋狼藉,明月嘴角不由抽动加下,显然她是有点太过分。 早知道就不那么频繁使用这招儿了,这会儿想办正事却给他掐了所有力气。 怎么办? 要不直接眼前一亮来一句“啊,我能看到了!我能听见了!” 会不会直接给拍死啊? 要不,来硬的不行来软的? 后夕昼将她重新放回床上,赵明月咬着嘴唇红了眼眶:“你……为何一定要折磨我?”泫然欲泣,“就知道欺负我这个瞎子对不对……” 后夕昼看她红了眼眶先是一惊,而后拧起眉头,赵明月该不会因为这样就哭了的吧?就算这无声无色的处境让她很无助,但这丫头可是在尨豸狱面临死亡都不掉眼泪,更不会在人前哭。 这…… 凭借着对这丫头的了解,后夕昼有了一丝疑惑。 不过赵明月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摸索到被子将自己蒙头盖住。 “不愿意算了,你就关死我吧,反正我对你也没用处了。”他刚才是不是看出来她能看见了?估计眼神演得不到位,得已退为进才行。 先不管他,埋在被褥之下的赵明月点开未央花给雪儿写信:雪儿,白鸠两个月前失踪,你追踪一下他的下落。 这个没问题,只是…… 空音雪回了一句:明月怎么知道白鸠的事情?还知道的那么详细,除非你是听见了!不对,你是谁?!你把明月怎样了?你是后夕昼? 一连串的对话让赵明月忍俊不禁,回了一句:我康复了,我是赵明月。 空音雪起初不大相信,明月说了一个只有他们俩知道的事情之后,空音雪兴奋得恨不得立刻来到她身边。 明月还想要回他一句。 怕她把自己闷到的后夕昼将被子拉下来,赵明月悄然放下手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赵明月,也就你敢如此……” 听不见,看不见 ,赶紧滚你的。 “明日白羽回来给你看过眼睛之后,就让你回去。” 那估计完蛋,要白羽细查起来她得穿帮吧,不过在那之前她自己复原就好了。 虞芽儿看见主子这么说,凭借着自己对赵明月照顾的经验斗胆提示。 “陛下,跟城主交流的话可以用简单的手势,比如握拇指是吃饭,握食指是沐浴,中指是跟我来,无名指是睡觉,小指是安静……” 赵明月当时只能说话,所以就跟大家约定了各种手势所表达的意思,慢慢就成为了生活上简单的碰触式交流。 听着这些,后夕昼似乎能想到她前段的生活状态。 伸手持起了赵明月的手。 明月连忙扯回去,空音雪回信息让后夕昼看见,那不等于曝光啦? 可后夕昼晃眼却看到了什么…… 于是乎。 晚上,虞芽儿握着了握赵明月的食指,明月很自然地跟她进了浴室,虞芽儿格外体贴将她抱入盛满热水的木桶里。 虽然她看不见,但虞芽儿照顾的细节从来没有半点含糊,你看,这水里的鲜花花瓣洒得多用心? 小画皮,最后一次让你辛苦了,姐姐以后一定会疼你的。 不过,之所以虞芽儿会在她身边必然是受命于后夕昼的,因为雪儿与飞驰都是异性,所以身边必然要放一个女生贴身照顾着。 云瑶很仔细,但她若离开九曲城必然会引起大伙儿的怀疑。其他人后夕昼又不放心,所以把虞芽儿放在了她的身边。 想到白天听犀照说的那些,后夕昼对她确实……挺仗义的吧? “天地之大我却找不到藏你的地方……对不住,明月。” 一句对不住,她几乎能原谅他所有的过失,赵明月往木桶旁边靠,虞芽儿顺势拿了毛巾垫在她的颈项之后。 “谢谢你啊虞芽儿,谢谢你照顾我。” 明月闭着眼睛说,虞芽儿没言语,只是随手拿起毛巾抠水擦拭她的肩膀,热水蒸腾了花瓣的香气让赵明月深呼吸。 明月张开双臂,挺起胸膛大大伸了一个懒腰:“嗯,好舒服……” 身后忽而传来一声喘息。 明月身体忽而一僵,猛然睁开眼睛,一张诡异面具正居高临下看着她。 什么时候虞芽儿换成了后夕昼?! 明月立刻双手捂住胸前腾身转到对面,横眉竖眼瞪着他:“你……你这个无耻……” 的混蛋。 没说完就立刻察觉到一件事,瞬间火冒三丈。 “你故意的是不是?!” 看来他猜得没错,她果然已经能看见了,瞧着一双喷火的眼睛多让人心安,后夕昼不觉松了一口气:“城主说什么本王听不懂。” 瞧这语气,听不懂才有鬼! 但这个时候也不能发火啊,她可是光溜溜泡在水里呢,还好有这些花瓣遮掩一下……然并卵,就可刚才那一记懒腰,这花瓣还有个毛用啊。 “你给我出去!” 看来也听得见呢,后夕昼心情忽而特别好,俯下身双手撑在木桶的边缘,将脸凑到她面前很近地看着她:“明月城主可看得见本王?” 他再演?再演! 还不肯乖乖地认错? 后夕昼嘴角扬起坏坏的笑意:“那本王要是亲你的话,也看不见的吧?” 说着就凑过嘴来,赵明月立马往他脸上狠狠泼了一把水:“我看见了,看见了!” 水一泼花瓣就散开了,赵明月又连忙将花瓣给拨回来,看这人没有退下的意思,赵明月抬头怒道:“还不走开?” 后夕昼趁机一口吻住了她的唇。 一触即发一般按耐不住用力席卷,赵明月愣了半晌下一秒抬腿就踢上来,后夕昼一把握住她细嫩的小脚低声道:“即便你看得见我还是会亲你。” “你疯了!”明月猛然用手擦嘴。 后夕昼却偏头亲了一下她的脚,赵明月像被触电一般浑身一颤,说话也结巴了:“你你你……疯了你。” 除了这句就没点新鲜的词。 后夕昼问:“说,什么时候恢复的?” 明月猛然抽脚,幅度又不敢太大,这姿势在邪恶了:“你先放开我。” “讨价还价?”后夕昼炽热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脚上,再从脚移到小腿再往下。 往下…… 明月自己低头看冒着热气的水面之下,是大腿往上的部分,连忙俯身贴上大腿:“刚刚恢复的行了吧,你赶紧放开我。” “刚刚恢复?”后夕昼将她的脚往后扥加在了自己肩膀上。 “比刚刚早那么一点!” 虽然很想用另外一只脚踹他,但想到如果两只脚被他架在肩膀上,估计她也不用活了。 “早上!早上恢复的。” “早上?” “哦!昏迷之后醒来突然就能看见了。” “噢?”后夕昼思索了片刻,“所以从早上吃药到百鸟还巢你都是看见的?”那期间他似乎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倒也都是他的心里话,不过赵明月信不信就另当别论。 看明月点头,他忽而皱眉:“所以空音雪你也都看见了?” 空音雪光着出现在她面前的事?这事要不说她都忘了,他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而且貌似有生气的迹象。 明月睁眼说瞎话:“我当时都没看。” “噢?” 又是噢!这是个危险词汇!赵明月抱住自己的大腿,据理力争:“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你这个见我没用就丢弃的家伙凭,凭凭什么……哎!” 为什么要结巴呢!她说的是事实啊。 后夕昼哑然失笑,这会儿将她长腿放回水中,白天还无比嘚瑟的赵明月,这会儿蔫在水里一句话都不敢再乱说,不然搞不好真被他给办了,就没在他面前真正占过便宜! 虽然很舍不得出去,但总不能真的把她抱了吧? “洗吧。” 赵明月挫败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恨不得捡起一只鞋丢他后脑勺儿,不过忽然想到一件事。 “诶先别走!” 后夕昼颇有些意外:“城主希望我留下来。” 谁希望他留下来啊,这时机给掐的,赵明月也有些后悔,不过话已经说出口,她问道:“我听见陀泽说白鸠出事了?” “嗯,还没找到人。” “是因为什么事情导致,还是突然就失踪了?” 后夕昼张嘴就要回答,只是望着这灯光之下美人沐浴的画面,他深呼吸:“赵明月,你确定要这样跟我对话?” 赵明月立刻摇头:“不要了,不要!” 后夕昼目光一热:“明月,这句话更像邀请。” “……” 曾经与那个人欢爱到极致她也曾如此哀求过,但……这跟你这鬼头有半毛钱关系吗? 就他邪恶! 第三百五十八章 囚鸟之林 白鸠是第一个被后夕昼任命的人,接手的黑灵营气势如火冲天,应该说正是事业得意之时。 但却突然失踪。 这显得非常不合常理。 赵明月听毕安说了关于白鸠曾经的事,白鸠喜欢过一个人类阴阳师,名字叫胡雨涵。 她的法力还不错,但个性有些迷糊,是游走在阴市的阴阳师,靠接通缉令为生,她接到了缉拿白鸠的任务,一开始却认不得白鸠闹了不少笑话。 白鸠也莫名其妙的总喜欢斗着这阴阳师玩,以白鸠的飞行术,普通的阴阳师不可能抓住他。 这个任务胡雨涵做了很久,久到与白鸠日久生情。 后来毕安才知道,胡雨涵的前世曾救过一只被猎人射中翅膀的白鸾鸟,那只白鸾鸟非常善于飞行,后被妖王收于麾下修炼成人,妖王给他起名,白鸠。 成人的白鸠想去给救自己性命的人类报恩,但胡雨涵那时候已经与世长辞,他只见到她长草的坟头,也只来得及编了一个草环放在她的墓碑上。 而今生,白鸠决定与胡雨涵相守到老。 岁月如梭,在人类的脸上刻下了沧桑,两人相处的时间从胡雨涵从二八年纪到而立年再慢慢跨向不惑之年,整整二十二年,两人外貌的差距越来越大。 无论白鸠言辞如何恳切地说并不在意,胡雨涵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避白鸠。 忽然有一天,白鸠消失了,再出现在毕安面前,已经是三四十岁的模样,他兴奋地说,现在看胡雨涵怎么躲。 只是…… 胡雨涵却消失了,而且杳无音讯遍寻不见。 毕安:“白鸠的消失,倒是跟胡雨涵有些相似。” 黑灵营最后一个看见白鸠的说:“令使消失的当天并没与人交手,而且心情很好,还询问了是否有个叫烟雨竹林的地方?” 烟雨竹林确实有,是在冥界苍南附近的一个竹林,看着很普通,其实性质与北冥巨蛇王座的地理位置相似,也属于冥界的一个福泽之地。 黑灵营的人也去竹林寻找过白鸠,但遍寻不见。 明月与毕安说道:“烟雨竹林是白鸠最后提到的地方,我想去确认一下。” 说着她已经叫上飞驰。 毕安看着赵明月忍不住道:“虽听云瑶说小主人还活着,但如今才见上一面未能替小主人接风洗尘,就又劳你费心了。” “这不是背负雀翎石该做的事吗?”明月笑道。 云瑶将两个妖领到门外,走进来与明月说道:“小主人,白鸾家的小主白桦与黑灵营副令使曲武求见。” 求见她? 不是毕安? “让他们进来。” 白桦与曲武上前,给赵明月行礼。 “属下白桦。” “属下曲武。” “参见城主。” “不必多礼,你们找我……何事?” 白桦:“听说城主最近正在着手寻找我家大哥,若是有需要我们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曲武:“还请城主替我们找到白鸠大人!” 来九曲城有一长段时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请她出面,这算不算人际关系在发生着改变了? 这么说来,她必须得找到白鸠不可。 烟雨竹林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竹林,面积也不算很大,至少不会有说进去会迷路出不来那样,背后靠着两座山,外头是一片原野,因为经常有人走动,形成了一条环着竹林的路。 再往前走,还能看到一条穿透竹林的小路,如此说来,更是不会在这林子里走失,除非有人在这里动手把人给杀了。 可要杀白鸠并不容易。 曲武在梅园说了这么一句:“当时我还问令使,要去烟雨竹林做什么?令使开始神秘不肯说,可后来憋不住说了一句,给你们找个令使夫人回来。” 所以明月推测,白鸠来这里大概是见心仪的人。 可如果推测找个人是胡雨涵的话,那么那个人类至少消失了数百年,怎么可能还存在在这世上? 赵明月等人在竹林里转了一圈,并用符篆寻找,结果符篆只是将她们带出了竹林,前后也就花了一个多小时就走出来。 空音雪说道:“应该不在这里了吧?要在估计也没了,这都过去两个月就算当时留下的线索,应该也早没了。” 明月:“如果有线索,毕安之前就会找到。” 也是。 空音雪又问:“会不会又像尨豸狱那样,人一旦进去就无法搜寻到?” 明月眼睛眨了几下,伸手拍了空音雪一下:“对啊,纳摩当初可不是把她看不爽的人丢尨豸狱里了?雪儿真聪明!” 空音雪有些神气挑眉,本大爷当然聪明。 不过,赵明月为什么这么看着他? 空音雪被她上上下下看得有些不自在,白白的脸颊出现了两抹粉红:“怎么这么看本大爷?” 明月眼睛一眯,笑道:“我家雪儿可真是人间绝色啊,真好看。” 这会儿空音雪的脸可不单是粉红,而是满面红霞,眼中有羞涩也有得意:“我的母亲可是我们空桑最美的人,除了母亲,我便是最好看的。” 脸红成这样还吹牛? 明月背起手不断点头:“嗯,你腰上那水蓝的印记是什么?” 腰上水蓝的印记? “那个啊,是我们狐灵的宮印,成年之后会出现,性质跟你们人类女子的守宫砂差不多……” 空音雪得意地说了半天戛然而止。 明月怎么会知道他腰上有宮印? 啊! 那天他光着身子在她床边,赵明月当时就看见了? 空音雪的脸瞬间转白,那岂不是都被她看光了?他被明月都看了,还看到了他的宮印?这下他的脸变得通红。 赵明月也好不到哪儿去,也脸红,不过一半是憋笑憋的。 宮印=守宫砂? 狐灵的男子身上也有? 那意思就是,空音雪还是个处男?这家伙见天儿的显摆自己美啊,说倒追他的女人犹如过江之鲫,可他…… “对不起,哼,哼……哈哈哈……” 赵明月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男人也有守宫砂?” 赵明月这家伙还是女人吗?居然如此无耻!空音雪涨红着脸解释:“因为这样的灵气有别的用途,代表纯洁……” 纯洁。 “噗噗……” “不许笑!”空音雪恼羞成怒,“这有什么好笑?难道把自己最纯的灵气给最喜欢的人不好吗?” “好啊,特别好。”明月脸上还带着笑。 在空音雪眼里看起来特别不正经,他忍无可忍捏她的脸:“你笑得很猥琐。” “我本来就猥琐。” “……”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可看着这人空音雪目光从窘迫逐渐变得温暖,温热,琥珀色的瞳仁如同两颗小太阳。 赵明月推开了他的手:“不过想想,后夕昼应该想到过有雷同尨豸狱的存在,应该也去寻过白鸠才对。” 这话题会不会转得太快了?他才刚有了气氛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去问问毕安有哪些难以追查到地方。”直接问后夕昼会更清楚,但赵明月现在不想见他,因为很久都没有调戏她的后夕昼又变成了那个厚颜无耻的鬼面。 毕安说,那样的地方鬼王让他们查过,无果。 原本,还信誓旦旦说要寻找到白鸠的赵明月,几天下来毫无收获,心中也有些着急了,白鸠怎么的也不能凭空消失。 睡到半夜的人,忽而因为一个灵感猛然起床。 “毕安毕安!” 无论什么时候被叫醒,毕安总管总是一副耐心十足的模样:“小城主有何事?” “我能不能找到胡雨涵的生辰八字?” “这个可以再轮回簿上看到,小主人找鬼王去轮回道借阅是最快的办法。” 还是得找后夕昼。 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有为难她,听她假设白鸠是去寻找胡雨涵的,那么她的书法也许能通过生辰八字寻找到胡雨涵的下落。 后夕昼给了陀泽一个信函,没多久陀泽就将胡雨涵的生辰八字给带了回来,果然非常速度。 只是令明月意想不到的是,通过太阴秘籍上所修炼的术法,通过胡雨涵的生辰八字,最终符篆所到的地方依旧是烟雨竹林。 还是一模一样的竹林,明月还以为自己的术法是失败的,也许最后这符篆又将他们带出林子外。 只是这一次,赵明月见到了白鸠。 白鸠在竹林中的一座湖边垂钓,身后是一座竹屋,茅草屋顶,翠绿竹墙,屋顶之上还有炊烟袅袅。 真是奇怪,上次他们分明把这林子都转了一个遍,却没有发现这样的景致,是走漏的吗? 不能,若是走漏,那毕安他们那几波人至少也会看见才对。 白鸠见到明月很是诧异,放下手中的鱼竿从竹椅上起身:“小主人不是已经……” “死了三个月?” 白鸠点头:“勾灭可内疚很久。” “你呢?我回来就听说,你已经辞世两个月。” “呃,哈哈哈哈……”白鸠爽朗一笑,没有丝毫沉重的表情,“那就当我已经与世长辞了吧。” 明月看着屋顶的炊烟,还有格外干净的院子:“帮我们找到令使夫人了?” “呃,哈哈哈。”白鸠又是大笑然后点头,“是啊。” 明月知道其中必然有什么特殊的关联,但还是用调侃的语气问:“既然这么近,为什么不把嫂子带回去让我瞧瞧?” 白鸠垂下眼睫,嘴角弯起:“怕你们嫉妒。” 显然是避重就轻没有回答。 “白鸾家、黑灵营、九曲城还有酆宫,很多人都在找你,既然我已经找到你,至少你得给我一个说服他们的理由。” 白鸠思索了许久,望着明月还是不那轻松的笑容:“我出不去。” “是你不想还是……” “白鸠,你的鱼到底钓到了吗?” 明月还没说完,从竹屋里走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清秀姑娘,见到明月与雪儿他们愣了半晌,然后笑道:“原来有客人来访。” 说完,她从院子里朝着湖边走来。 如果说,她就是胡雨涵,可容貌对不上。毕安说,离开白鸠的时候她已经将近不惑之年,可这姑娘不过双十年纪。 待她走近,白鸠介绍道:“小城主,这位是我发妻,胡雨涵。” 第三百五十九章 奇异困阵 还真的就是胡雨涵,怎么比毕安总管说的要年轻很多。 “我叫赵明月,很高兴认识你。” 胡雨涵欠身行礼:“贵人来得正好,与我们一同用餐。” 饭桌旁,白鸠与胡雨涵显得恩爱有加,平日感觉有些娘的妖精如今虽然依旧风姿如故,但言语之前多了对妻子的宠你。 明月没说什么,但与她一起来的空音雪可忍不住:“喂,白鸠,你就打算在这儿一辈子不出去?” 白鸠神色一顿然后笑着说:“这儿是我家,当然要住一辈子。” 胡雨涵只是淡淡笑着,并不表态,又去准备饭后的水果招待他们。 见她出去明月这才开口问白鸠:“刚才你说出不去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走不出这林子的意思。”白鸠停顿了一会儿,似乎也没在意能不能出去,“反倒是小主人,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是通过胡雨涵的生辰八字用阴阳术寻找到这里,既然你说出不去,那想必胡雨涵也出不去,这林子定有什么玄机?” 白鸠耸了耸肩。 他或许不知道,又或许知道了也不会说。明月想这大概跟胡雨涵有关,否则烟雨竹林又不是遥远的地方白鸠不可能选择在这儿呆着不走。 空音雪说道:“怎么会出不去我们带你走,既然我们能进来,就不相信走不出去!” 白鸠一个人是无法走出去的,进了竹林之后第一次遇到外界的人,若是他们能将他带出去,他就呆着胡雨涵出去生活,活着胡雨涵喜欢在这儿生活也可以,随时进出就好。 这么想着,白鸠与赵明月等人开始穿越竹林。 可是很奇怪,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处,屡试不爽。 空音雪这才不得不信邪:“明月,怎么会这样?” 赵明月思索许久:“方才我们进来是通过胡姑娘的生辰八字,如今我们借用外边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出去,就用蒙律的生辰八字好了。” 赵明月用同样的术法,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张寻找蒙律的符篆,可依旧无法找到出口。 邪了门了,这种情况赵明月也是第一次遇见。 白鸠:“看来还把小主人也留在这里了。” 空音雪:“不可能,一定有办法出去。” 远远看见竹屋前站着看他们的胡雨涵,白鸠说道:“你们慢慢想,我过去一下。” 白鸠便朝着妻子走去。 空音雪还就不信了,对飞驰说:“我们再试一次!” 他跟飞驰再次试图寻找出口,明月站在原地看他们走远,大约十来分钟后手上的未央花亮了。 空音雪:明月,我们出来了。 空音雪找到出口了? 明月回复:你用寻找胡雨涵的符篆回头找我,看看还能不能找到。 因为飞驰已经来过一次,所以这次更快,没一会儿飞驰就来到了赵明月是身边,空音雪跳下车:“我们当真找到出口了。” “怎么找到的。” “直走就出去了。” 那刚才怎么会?赵明月心里忽而就有了一种推测,对飞驰说:“我们再出去一次。” 这一次依旧非常顺利就出去。 空音雪说:“这林子可真矫情。” 这矫情他用得挺恰当,赵明月对飞驰说:“回去找白鸠。” 明月让白鸠一起上车,果不其然,又被困在林子中出不去。空音雪急得一拍椅子:“方才分明已经出得去了,可怎么一带上你就不行了。” 白鸠苦笑,这个他也不知道啊。 “总之,之前我也尝试过很多次,没一次能走出去的,原本看着不大的林子,对我来说没有边界。” 明月说:“胡姑娘是个阴阳师吧?” “没错。” 空音雪听明月这么问:“明月是觉得是胡姑娘在白鸠身上下了术法?” “不可能吧?”白鸠说道,“我完全没有察觉,且她也没必要如,就算我能走出烟雨竹林也可以回去跟她在一起,若是她喜欢这个林子,我们可以把家安置在这里,没必要锁住我不是吗?” 明月确实有过胡雨涵动用了术法这样的念头,不过就像白鸠所说,确实没有必要将人锁在这里出不去。 “既然我们能出去,白鸠却不能,显然我们身上必然有不同的地方,总会找到的。” 除开出不去,还别说这林子还挺舒服的,鸟语花香,风景宜人,在这里生活其实也是不错的。 赵明月在这林子里住了两天,其中,也试图与胡雨涵出去散步,其实明月是别有用心,借着散步之名验证胡雨涵能否走出竹林。 结果跟她想的一样,胡雨涵也无法从林子里走出去。 明月:“胡姑娘,你在这儿呆了多久了?” “已经记不清了。” “你就没想过要出去?” 胡雨涵看着明月:“你们这些天不都在尝试?应该发现我是没办法离开这儿的吧?” 确实是个聪明的姑娘。 明月也没否认:“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也不知为何。”胡雨涵眉清目秀的脸庞之上有着淡然的神情,“反正能不能出去对我而言没有差别,这儿就是我的家,我愿意在这生活一辈子。” 赵明月没办法确定她是否知道其中原因,但宁愿相信她不知道,才能忽略她眼睛里的那抹寂寞与无所谓。 “白鸠呢,你觉得他不出去也没关系吗?” 胡雨涵忽而一笑:“我可没拦他,他若想走大可跟之前一样一走了之就好。” 明月忽而微微愣住了,胡雨涵这一句话之中隐约带着一些怨气的。两天的相处下来,她虽很礼貌与周全做着一家女主人应尽的待客之礼,但在白鸠面前却是骄傲的。 大多数时候都是白鸠在讨好她,她分明很享受这样的讨好,但却一直保存着一丝警惕,总会在开怀之后忽而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仿佛这样才不会输。 “其实我真想到阴阳师会与妖相爱,看你跟白鸠能携手我还挺羡慕。” 胡雨涵嗤鼻轻笑一声:“千万别羡慕,人妖殊途,逆天而行总会有报应的。” “可你与白鸠不是殊途同归终成眷属了吗?” “你这孩子……”胡雨涵看赵明月许久,“你一个人类做了妖类的主人确实史无前例,不过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人妖殊途,人鬼殊途只要非同界之人皆是殊途之类,走到一起必然不得善终。” 赵明月确信,胡雨涵心里有着深深的伤口,有着浓浓的怨气。 “胡姑娘难道不喜欢白鸠吗?” “呵。”胡雨涵忽而笑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很年轻的脸庞出现了沧桑的寂寞,“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用千年的时光回味同船一渡,共枕一眠,反而不明白情为何物。” 感慨地说完她侧头对着赵明月笑,带着一丝傲气:“喜欢的吧,否则怎会与他结为夫妻?” 明月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你对白鸠是否有些误会?” “你怎么会这么想?” “只是觉得你好像有些心事,以前……”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与白鸠好不容易破镜重圆,我只想过好以后的每一天。” 显然胡雨涵也不想说过去。 而且拒绝了与赵明月继续对话。 那个晚上竹林迎来了一场大雨,次日天刚蒙蒙亮,赵明月已经醒来。 竹林雾茫茫的,绿色的竹屋被雨水浇湿更显得青翠如洗,赵明月从院子里走了出去,踩着潮湿柔软的落叶,看着从地上冒出的竹笋。 看来雨后春笋并不是虚言,瞧这些冒头的笋子,应该采摘一些回去吃吧? 朝着胖乎乎笋子走去的赵明月又发现了比笋子更招人喜欢的蘑菇,一从簇拥,或三朵两朵的蘑菇采摘下来非常有成就感。 明月在林子里寻找其蘑菇来。 无意之间,看到灰蒙蒙的林间有个人影走过,赵明月跟了上去。 胡雨涵在竹林深处一株绿得有些发黄的竹子那停下来,她解下身上的竹篓,拿处一把小镰刀,贴着竹节敲了敲,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最后选定一节竹子上割了一个口子,再用一个竹筒接住流出的水。 接了一个竹筒之后,她便往回走。 沿途还采摘了蘑菇与笋子。 赵明月跟着她回到了竹屋,看着自己捧着满叶子的蘑菇想了想,丢弃。胡雨涵看到她摘了蘑菇,也许会起疑心。 胡雨涵将竹筒里的水到了一杯出来,剩下的自己喝掉。 然后端着那杯水进了房间,虽看不到房间里的情景,但显然是拿给白鸠喝的。 今天的早饭是蘑菇汤与清炒竹笋,女主人胡雨涵的手艺。看着她从水壶之中给她与雪儿他们倒水,明月对早上那竹筒的水极为敢兴趣起来。 白鸠对早饭早不绝口,即便不过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菜式。 吃完胡雨涵收拾碗筷去了厨房,白鸠喝着饭后清茶:“小主人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这里好吃好住,我当然要多留几天,你都不知道我这眼睛有多久没见过风景,多久没听过鸟鸣。” “别的地方不也有风景?” “你就当我想多听烟雨竹林的风景,这一场雨下得可真应了竹林的名字,好不容易雨停了我出去走走,或许也能采到蘑菇。” 赵明月来到那株苍竹前,早上胡雨涵割出的口子已经愈合,她也如法炮制采集了那竹子里的水。 然后与飞驰汇合。 飞驰抱着一只小动物咧嘴笑着走向明月:“主人,你要的宠物来了。” 第三百六十章 苍南竹王 明月一瞧他手上的小东西瞬间有点不知怎么点评,背上有花点,嘴边有獠牙的小野猪会不会有点凶猛了点? “给!” 飞驰将野猪递过来。 那小野猪咕的一声明月有些怯场地收回手,最后只说道:“飞驰,小猪渴了,你来喂它。” “哦好。” 飞驰非常听话地将明月准备的水喂给了野猪。 飞驰与明月一样高,两人一起埋头看小猪,空音雪远远看见两人聚精会神的大步走过来,将两人的脑袋一拍:“你俩做什么呢?” 明月捂头瞪人。 飞驰呵呵直笑,伸手摸了下明月的头:“对不住主人,我脑袋太硬了。” 然后又低头摸野猪的脑袋,明月顿时额头滴汗,小飞驰是把她脑袋等同野猪脑袋了吗?看那摸的手势一毛一样。 “今晚的晚饭吗?”空音雪看着野猪问。 飞驰摇头:“主人让我从外边抓来的宠物。” “宠物?你们要养?” “嗯,刚给它喂了水,然后呢主人,给它吃什么?” “暂时先不给它吃,你带着我们出竹林吧。” “好。”飞驰将野猪过度给赵明月。 那小野猪怒瞪赵明月,不肯从飞驰的手上离开,还拿獠牙拱明月,立刻被空音雪揍了一下脑袋,胆子不小,赵明月它也敢拱? 空音雪仔细打量着野猪。 “这似乎是无极花猪,应该不是苍南的物种,是生长在无极之渊的动物,虽然个子小但很暴躁,不好饲养,赵明月你确定要拿这个当宠物?” “先别管,你带它上车。” 空音雪接过那梅花猪,那梅花猪仰头看着空音雪,眼睛都快成了一朵旋转的梅花,屁颠颠地蹬过来,那圆滚滚的小肚子一下还在空音雪臂弯里蹭啊蹭。 居然野猪都能如此花痴。 明月鄙视:“这猪绝对是个母的!” 异性相吸同性相斥在它身上体现得太过明显了! 飞驰再林子里走了许久停了下来,有些焦躁了。 “出不去?”空音雪纳闷了,“白鸠在我们附近吗?” 当然白鸠不在。 但除了他们三人这车上多出来的只有这只花猪,空音雪敏锐看向赵明月:“你知道了白鸠出不去的原因?” 明月点头:“问题就出在给花猪喝的水里。” 赵明月将自己早上看到的情景跟空音雪说了一遍。 空音雪非常不悦:“果然是那个女人动的手!” 人的相处很奇怪,空音雪平日可不喜欢白鸠那些人,因为他们不喜欢赵明月,可若再插一个外人进来,他会自觉的就偏向白鸠他们。 “我去找她算账。” “雪儿,这件事还是看白鸠自己的意思,而且,这东西并不好解,如果白鸠愿意留下来,就由着他吧,只要知道他平安就成。” “白鸠可是飞得最快的鸟,将他困在这里岂不是跟折了他的翅膀一样?” “并不是这样算的雪儿,每个人都有自己认为值得的选择。” 空音雪无法反驳,与赵明月一起回竹屋,在路上看到一只白鸾在竹林间飞翔,白鸾极为好看,像只白色凤凰,原本可以鹏程万里翱翔于广袤的天地,这竹林如何装得下白凤呢? “看着逍遥,其实连翅膀都张不开吧?”空音雪仰望飞鸟。 赵明月的视线却看向了林间仰望飞鸟的胡雨涵,空音雪都能看出白鸾的局限,胡雨涵又如何看不出呢。 只是,她看了一会儿,默然转身离去,背后依旧背着竹篓,大概又是寻找食物去了。 明月忽而想,这数百年上千年,是否这个女子就这样独自一人在竹林里孤独的生活,这竹林局限了白鸠的翅膀,又何尝没有局限女子的双腿呢? 晚饭很丰盛,有野味也有河鱼。 女主人款待得非常周到无法挑剔,白鸠也吃得很满足,对早餐早不绝口,对晚餐依旧如此。 也许只有两人的世界,竹林大小就足够了的。 赵明月忽而想起很多年前她与楚子晏被困在冥界桃花林的情景,那时候楚子晏说“就在这个没有纷扰只有我与明月的地方,活个几十年也挺好的”。 可是,当时还想振翅飞翔的她否定了他的这句话,以“为傅若水报仇”“鬼面的阻挠”等等接口来否定这个说法。 现在想想若是他们两人就活在冥界桃花林,是不是楚子晏就不会出事,就能与她白头偕老了? 所以,也许白鸠的愿望就如同当年的楚子晏,只有烟雨竹林这么大。 雨夜,竹屋的走廊,一盏白色灯笼悬挂,白鸠坐在走廊里喝酒,赵明月走了过来,他递给她一坛酒,见到酒顿时就想起跟风凛苑的保证书,又想起风凛苑说过的话,等白鸠的事情办完,她一定要把风凛苑完整的找回来。 “我不喝酒。” “不喝便好,这可是我夫人亲手酿造我还有些舍不得呢。”白鸠拿着酒壶给自己斟满,“小主人明日就回去吧。” “好。” 白鸠倒酒的动作一顿,看了明月一眼笑,继续倒酒。没想到白天还赖着不走的人,如今这么乖就听话了。 酒倒满,他自饮。 明月:“胡姑娘呢?” “已经睡下了。” “那便好,我正好有事要单独与你说。” “说吧。” “虽然,我好像知道你的决定,不过还是想告诉你关于你走不出竹林的原因……” “以前就觉得你这个人类非同一般,真不愧是雀翎石选中的人,这么快就知道了原因。” 听这语气…… “你已经知道了?” 白鸠喝着酒:“这林子看起来像普通的植物林,其实这里存在着一株苍竹大妖,也就是供给苍南能量的苍竹妖王,与北冥的巨蛇王座一样的性质,只要喝了他的水就会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白鸠漫不经心徐徐说着,喝完杯中的酒,再一边续酒一边继续说:“就好比我的脚生了根,所能走动的地方就是苍南竹王根部所及的地方,所以我走不出去,我在你们身边你们也走不出去。” 原来他当真都知道。 “可是你却心甘情收起翅膀留下来陪她?” 白鸠说:“我欠她的。” 在明月这个道听途说的人意识中,倒不觉得是白鸠欠胡雨涵的。 “我听毕安说,你当初为了让胡姑娘安心,还故意去让自己变老,据我所知妖若想变老,除非是耗损元丹,你……” “别说耗损元丹,就是毁我大半条命,只要她能留下来又有什么可惜的?有她在几十年就是圆满的一辈子,她若不在活几千年也不过是空有驱壳。” 明月看着平日妖里妖气的魅力大叔,原来每个面孔之后,都藏着我们看不见的一往情深。 “之前不觉得,如今却忽而想到胡姑娘说过的那句话,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然后却用千年的时光却回忆同船一渡,共枕一眠,到底情为何物?用千年去回忆的爱情真的还算爱情吗?” 明月也这么问自己? 她不断地回忆着与楚子晏相处的记忆,那些她说过的承诺,来证明现在自己依旧还喜欢着他,可时光在流逝,只靠记忆支撑的喜欢总是有些让人觉得冤枉,觉得怀疑,觉得不该如此,可又无法抽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算。”白鸠说完蹙眉,然后朗声笑,“应该算吧。” “怎么又变成了应该?对喜欢怀疑了?” 白鸠喝着酒:“倒也不是,只是已经分不清是喜欢对方,还是喜欢跟对方相处的时光,因为分离的时间我们是依靠回忆那段时光来表达喜欢的,因为再喜欢,我们都不曾为对方死,不是吗?” 这话,说到了赵明月的心坎上。 同生共死大部分人只做到了前者,她就是这类,所以有时候根本就不敢再说,自己喜欢楚子晏,因为日子越长心越虚。 居然跟白鸠聊到了半夜。 白鸠喝了不少,明月趴在桌上睡着了,最后是空音雪抱她回的房间。 次日,天还没亮。 忽闻远处传来哒!哒!哒的声音。 赵明月从睡梦中醒来,声音持续不断,似乎是砍伐木头的声音,这一大早的是有人在砍伐树木吗? 同样迷糊醒来的还有白鸠,这一大早的水在砍柴?天还没亮,抱着女人再睡一会儿,不过床边是空的,白鸠睁开眼,床上果然已经没了人。 这丫头每天都起得那么早,白鸠已经有些习惯了。 砍伐的声音持续不断,像是斧头砍了极为坚硬的东西,怎么也砍不动,但砍伐之人越挫越勇。 两个房间的人眼睛闭上了好一会儿,忽而同时张开。 赵明月倒抽一口气,心中大喊不妙急声交换“飞驰!” 跑到门口的白鸠化作飞鸟。 两人都朝着苍南竹王的地方飞去。 果然! 胡雨涵正在砍伐苍南竹王,但察觉到恶意的竹王硬如金刚石,怎么也砍不动。胡雨涵最后用自己的血,在苍南竹王身上画下了七星魁斗法阵,最后在斧口贴下符篆,符光绽放,狠狠朝着竹王身上砍下去。 “不要啊!”赵明月大声喊道。 哐的一声! 斧头一下砍入竹节之中,七星魁斗光芒大绽,直接破了苍南竹王的真身。 “雨涵!”白鸠撕声大喊。 站在苍南竹前的胡雨涵转过身来,看着白鸠飞向她嘴角忽而扬起温柔的笑意:“白鸠,你飞翔的样子真好看。” 胡雨涵的面容也格外好看,没有了防备与嘲讽,没有了骄傲与克制,她的笑容如同烟雨柔软。 只是,在她的身上,也有着被斧头劈开的伤口,有着魁星七斗的爆破。 她的命运与苍南竹王紧紧相连。 白鸠落地化身为人抱住了她倒下的身体,面色苍白地问她:“为什么?!” 第三百六十一章 人妖殊途 胡雨涵却笑了,极为虚弱却也极为释然:“昨晚你说的话我听见了,好高兴,原来当年你不是抛弃了我,原来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这就够了。” “不够!我们还要白头偕老呢!” 胡雨涵笑着轻轻摇头。 我叫胡雨涵。 我以前总不相信妖与人会相爱,但我却喜欢上一只永远比我快的白鸾,是,我们情投意合的在一起了。 十六岁的我以为自己永远年轻,二十六岁的我开始对年龄敏感得一塌糊涂。 白鸠说到与年纪大相关的词我都以为他在嫌我不再年轻。 三十岁的我开始怀疑白鸠的真心,即便他一而再地说只喜欢我一个人。 我开始寻找各种能让自己年轻的办法,甚至有想过邪修,但最终因为阴阳师的意志让我一直没有走上歪门邪道,可我一直生活在衰老的恐惧里。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三十六岁,我终于看到自己皮肤逐渐松弛皱纹挤上眼角的模样,我开始害怕用这个样子去面对始终只有二十余岁模样的白鸠,也害怕与他一同出现在别人的面前。 别人说我是他的姐姐,能让我伤心很长很长的时间。即便他一天比一天说更多喜欢我的话,我也觉得他不真诚。 谁会喜欢人老珠黄的女子? 我抗拒与他见面对他避而不见,看着他在烈日下,风雨中,黑夜里等我久久不会离去,我既心疼而又窃喜,短暂的相信他的真心。 只是这种相信的时间太短,短得如同我自卑的影子。 三十八岁,我犹豫得如同枯萎的花。 无法理解十六岁的我是如何说出“以后就让你看着我满脸皱纹白发苍苍变成老祖母的模样”,那时候感觉自己好像不会老。 可如今我只想让他站在看不见我脸上纹路的地方。 我用各种办法驱赶他,我用人妖殊途的理由推开他,整整我的三十八岁都在想法设法离开他,卑微得如同枯萎的仙人球干瘪又长满了刺。 终于有一天有个年轻貌美的狐妖来跟我说,她与白鸠很亲密。 后来我看见他们画舫同游,年轻貌美如此般配,我用阴阳术隔绝了外界,苦苦煎熬了半个月,出来之后白鸠终于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窗前。 十天,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过去。 我来到冥界,有妖告诉我,白鸠跟狐妖去了千窟洞已经半年。 我站在千窟洞前等了三日,小狐妖告诉我白鸠大人确实就在千窟洞,不过此刻没办法与姑娘见面。 我能想到的都是他与狐妖在一起的画面。 我嫉妒得发疯,想要冲进去可想到自己的模样又万念俱灰。 相比于活着我更想年轻,如果不能年轻我宁愿死了。 我穿过一片烟雨茫茫的竹林,在一株苍南竹前自杀了,鲜血染透了我身下的土地。 可没想到我的属性却与苍南竹王吻合,于是我的身体被一层层笋叶包裹着,我变成了一棵苍南竹的笋子,喝着它身上的水吸收他身上的养分,等到笋子剥皮成长,我又恢复了活人的模样。 只是每一年都会剥一层皮,如同剥开一层笋叶,剥一层皮我就年轻一岁,直到变成二十岁的样子。 我想去找白鸠,让始乱终弃的他后悔莫及,又或者去杀了他。 可是,我走不出这片竹林。 于是一个人在这林子里生活了一千年…… 千年后的某一天白鸠居然出现了,多么讽刺,原来妖也会老,他已是四十岁的模样,而我是二十岁年轻貌美的模样。 可我……依然对他心动如同初见时。 我在想,当年的他看苍老的我时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情? 可又想到他与狐妖的事心里始终充满了怨恨。 我说了不会阻拦他,但却给喝了竹王的水,让他永远踏不出这片竹林,让他永远在这儿陪我。 原来,我还是想要留下他。 直到那天听他说…… 胡雨涵满眼的泪光,手轻轻滑过白鸠眼角的皱纹,原来她最憎恨的皱纹,是莫大的礼物。 “你消失的那段时间,跟狐妖在一起的时间,是在耗损自己的元丹吗?” 白鸠握着她的手,早知道就该好好让她知道,想什么不想让她有负罪感所以隐瞒着,可到头来却酿成这样的结果。 他点头:“嗯,我想与你一起变老。” 胡雨涵:“你喜欢到愿意变老是我莫大的荣幸,可我却……错过那么好的你……千年已过,初心不改,你我也算白头偕老了,足以。白鸠,你飞在天空的模样我最喜欢……所以从今往后,自由的飞翔吧……” 七星魁斗在苍南竹王的竹节内爆开,一股强大的力量如同海浪向四周冲击,苍劲的竹子颓然倒下,胡雨涵也随着苍南竹的死亡消散。 白鸠回来了。 凭借着赵明月阴阳师的能力,在其他妖都做了努力之后都没能找到的情况下,被她给找回来。 这死而复生回来就办了一件大事,妥妥的又上了一个头条。 只是,赵明月却并不开心,拒绝白鸾家与黑灵营的人要当面的道谢。 勾灭来到梅园,没说是为了什么事,不过毕安看得出来她的来意:“勾灭大人是要找小城主?” “当然不……”闪烁的表情在看到毕安洞察又平静的目光时,承认地点了头,“直到她还活着,很想见一面。” 差点都以为她在蛇族的事件中丧命了,心中愧疚了许久。 “大人的心意毕安会转达,只是小城主拒绝见客,要不还是过些时候再来?” 她早晚来倒是没什么,只是想要再妖族立威的人,如今名声大噪怎么还躲起来不见人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是成功找到白鸠了吗?” 这事毕安也听飞驰那没心没肺的小家伙提过,大概是因为胡雨涵消失的事难受,只是这事也不好说。 “大人还是过些时候再来。” 赵明月坐在芭蕉亭里内,什么都不干纯发呆,这时候要是能喝点酒该多好,但酒不能喝,要真喝了风凛苑真回不来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真想跟风凛苑说话啊。 “这又是演得哪一出啊?现在你可是妖族炙手可热的小城主,躲在这儿是故意摆谱呢?” 说曹操曹操到。 风凛苑满嘴讽刺地走过来,手里还端着装有酒的托盘。 也许是知道他不是原来那个风凛苑,所以对他的冷嘲热讽一点也不介意,不会再追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只是看他帮她把酒倒上,自己也倒满喝了起来,明月兴趣缺缺的盯着酒杯发呆。 风凛苑:“这酒可稀罕着呢,好心拿给你就别摆谱了。” 她跟他有什么谱好摆的?明月摇了摇头:“你自己喝吧。” 说着她就要起身。 风凛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露出一抹邪气的笑意:“就这样走掉?” 赵明月低头看他的手须臾,又坐了回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风凛苑……我是说那个魂识是谁吗?” 风凛苑眉头一皱:“我只是找你喝酒,可没打算跟你说什么。” 明月盯着那酒看:“我跟风凛苑写过保证书,若是再喝酒以后就见不着他。” “所以?我叫你喝也不行?” 所以自从她知道那个魂识的存在之后,就很清楚地将他们两人区别起来。 “你可别忘了我也是风凛苑。”风凛苑执意将酒伸到她面前,“喝了。” 态度很强硬。 赵明月最不不吃这一套,见他脾气又要暴走立刻起身,风凛苑一看她如此冷淡迅速起身拉起她按在凉亭的柱子上,动作有些粗暴:“要是没有我你能遇见他吗?!” 居然可以对他冷淡至此? “他一回来我就得消失,你就那么着急着要将他找回来?嗯?就那么巴不得我消失?” 话说回来,风凛苑与那个魂识的存在更像是同一个人身上的两种人格。一旦那个魂识回来,就会操控着这个身体的意识,而这个身体的主人格就会被打压下去。 或许其实风凛苑是不甘心的。 只是他没有办法,与双重人格不同的时,那个魂识还影响着这具身体的生死,若是那个魂识长久出不来,这具身体就会消散。 “你该不会是因为不想让他回来,所以才没有告诉我他的身份吧?” “若是这样我何必告诉你?”风凛苑气急败坏的说完,又花枝乱颤的大笑起来,“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想让他回来,我确实不想让他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风凛苑几乎捏碎了赵明月单薄的肩膀。 也不知是恼怒明月的冷淡,还是对自己的话感到愤怒。他觉得自己既讨厌赵明月,又恨不得让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留在自己身上。 是那个魂识影响了自己的意识吗? 风凛苑不知道,所以忽而恼怒地扣着赵明月的肩膀就要吻下去。 啪! 赵明月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风凛苑俊美的脸歪到了一旁,嘴角迅速发红,他就这样停顿了好一会儿,抬手拇指按了一下嘴角转过头来,邪气一笑。 “如果是他,你也会这么下手吗?” “别比较。” “如果他回来我必须得死,你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吧?” “别这么比较!”明月大喝一声,“你们是一体的不是吗?!” 风凛苑的声音比她更大:“可你眼里从来么有我!” “因为他不会对我见死不救!”说完这话赵明月就后悔了,再看风凛苑忽而变了的脸色她忽而有些慌张。 风凛苑立刻又笑了:“哈哈哈,对,你在蛇族召唤的那次是我故意不去的……” “……我……” “我就是故意的,因为你觉得我风凛苑太好欺负所以要给你点颜色瞧瞧,让你知道被人伤害的痛苦,可惜那天你怎么没死呢?” 第三百六十二章 十殿阎王 原本想要道歉的明月这会儿又没办法继续,原本就很低落的心情更是到了极点,看着风凛苑许久她长叹一气,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离开了芭蕉亭。 有意无意又来到忘川河边。 赵明月一把油纸伞,看着开得滴血的彼岸花,再看波澜不惊的忘川河。 来了那么多次,真没见过忘川河起大浪的样子,即便如今零零丁丁下着雨,河面不过密密麻麻泛着点点涟漪。 可是如此寡淡的水面之下,不知沉着多少亡魂。 很多人不愿意再投胎做人的,据说走到了奈何桥就跳下忘川,接着魂飞魄散一了百了。他们不知道一旦过了奈何喝了孟婆汤,今生的悲欢也就一碗购销吗? 身后的脚步声越走越近,站在了她的身旁。 黑色的身影在毛毛雨雾笼罩下,镶上了一圈灰蒙的边。 后夕昼连雨伞也没撑与她并肩站在忘川河边,明月知道是他,这人来了也不说话,跟屁虫陀泽也没跟着给他心爱的鬼王撑伞。 雨虽不大,但站久了衣服就会失掉。 明月忍不住向他迈近了一步,撑高雨伞遮过了他的头顶。 后夕昼侧过头:“这忘川的风景那么好看,能一而再地吸引你过来。”说着从她手上接过了雨伞替她撑着。 明月没拒绝,只是呆呆看着撑着雨伞渡奈何桥的鬼。 “以前听当医生的人说,看到太多的死亡就喜欢去妇产科的婴儿房看看那些新生的婴儿,心里的遗憾就能慢慢的平复。” “所以你来看这些投胎的鬼?” “这么说起来,我比那些医生看到了新生命更早的状态。” 生与死的循环对后夕昼而言太过稀疏平常,这忘川奈何他更是看得毫无感觉,人类的轮回对他而言就是一种仪式。 “胡雨涵是个人类,早该在多年之前就已经死去,而且她是自杀身亡,后才被苍南竹选中当了分枝,原本还能有投胎转生的机会,但她弑杀主身原本就是大逆,魂飞魄散那是因果法则,你又何必为此事抑郁寡欢。” “但若不是我找过去,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还没那么重要,胡雨涵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因为白鸠,若是她心中有这份心意,迟早会选择让白鸠离开,爱到极致又如何舍得折断对方的翅膀?” 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可真是稀罕,赵明月忍不住侧头看他。 这事要是跟雪儿说,他只会替她抱不平完全倾向她,跟飞驰说吧那小家伙完全不懂人情世故,风凛苑如今又很难沟通说不上两句话就会惹他厌烦。 可怎么也没算到会跟后夕昼说起这些,也不想跟他倾诉的。 “为什么每次我来这儿都会给你遇见?” “这可是我的地盘儿。” 一句话就能噎死人,赵明月切了一声:“我想一个人呆着你走吧。” “这是我的地盘儿。” 嘿这人!知道他是这黄泉的主人!就没一个能自己清净的地儿! “你不走,爷走。”才刚转身就被身后的人拉住衣袖,明月回头,“我把你的地盘儿留给你,回我该呆的地方去也不行?” “既然那日你就恢复了听力,那该听见那天我说过,从今往后你归我管。” 他还当真了啊?明月瞬间想起那天他偷吻她的事,但转念又想,以前他不也经常这样捉弄她? “等我死了就归你管。” 他依旧没放手。 “难得本王今日得空,你失明那么久不想到处看看?” 他什么时候那么有空了?明月撇了撇嘴:“想去哪儿看都行吗?” 后夕昼颔首。 “那你带我去地狱看看。” “……”什么地方不好去要去地狱?“你确定不后悔这个提议?” “走。” 地狱属于轮回道,归十殿阎王管辖,当然也隶属黄泉,依旧是鬼王的管辖范围,轮回道直接关系到三界轮回之事,所以独立专设不让它轻易受外界动荡干扰。 听说鬼王亲临,而且还带着一个人类,这让十殿阎王都丢下了工作闻风而来。 当然也不是为了迎接阎王,而是为了围观赵明月这个人类。 据说,这个人类如今是九曲城的城主,还准备要成为妖界之王,可真是开辟了不少史无前例。 这鬼王带来参观地狱的,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是个阎王爷站成两排每排五人对着后夕昼拱手行礼:“鬼王亲临蓬荜生辉啊……” 话虽如此说着,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明月的脸上。 唔,比想象的更年轻。 诶,还是个美人儿。 噢,胆子真大,面对十个阎王也毫无惧色,并大方行礼问候,他们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小姑娘能让鬼王五迷三道的到处传红颜风波。 后夕昼能不知道他们几个凑堆围观的意图? “今日本王只是视察地狱,你等不必陪同。” “是。” 嘴里应答着,可诸位阎王却没打算离开而是装着礼貌继续八卦,三殿阎王道:“王,这位小贵人您不打算好好给我等介绍?” “不打算。”后夕昼回答的极为干脆。 姓后的可真冷淡,万年冰棍还想来一段人鬼情缘?五殿阎王哈哈笑:“那就由我们等与小贵人自我介绍,咳咳,我是五殿,专司叫唤大地狱。” 后夕昼对这些万年老鬼们见到活人显出的兴奋颇有些不爽,但看赵明月听得聚精会神,他也就由着那些常年活在阴曹地府的家伙啰嗦了。 一殿阎王,专司人间寿夭生死,统管吉凶。 二殿阎王,专司寒冰地狱。 三殿阎王,专司黑绳大地狱。 四殿阎王,专司血池地狱。 五殿阎王,专司叫唤大地狱。 六殿阎王,专司大叫唤大地狱及枉死城。 七殿阎王,专司肉酱地狱。 八殿阎王,专司闷锅地狱。 九殿阎王,专司阿鼻大地狱。 十殿阎王,专司各殿鬼魂,区别善恶,核定等级,发往投生。 最是话多又显年轻的五殿阎王说完看着明月:“可记住了我方才说的话?现在考你一考,让你对应猜我们的身份与职位如何?” “那既然是考核有奖励吗?” “诶?”没想到赵明月会有此一问,五殿阎王看了后边默不作声的后夕昼,这人类小妞可真不客气。“你想要什么奖励?” 被围观再被考核当然要收费了,明月恭敬说道:“在下斗胆,请十位王殿凑一个见面礼给明月就好。” 把考核奖励说成见面礼这叫他们怎么好拒绝呢? 十位阎王相互看了一眼,九殿阎王问:“既然只是一个见面礼怎么需要我们十个人凑?” 明月微微一笑:“若是王殿们答应的话,请考核吧。” 诶?狡猾的丫头,还卖起关子来了,怎么这德行有点像某个姓后的家伙呢? 五殿显然来了兴趣一击掌:“人家小姑娘只要一个见面礼,我们若不给岂不是显得小气了,以后鬼王还不知怎么看咱们呢,来,考核!” 三殿阎王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可不能是简单的考核,你不是阴阳师吗?好好看着。” 十殿阎王转过身去,身影交替变化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当他们站定的时候,再回过身来时已然成了十尊阎王金身,阴森而威武,让人有不寒而栗的震慑感,这些个要放在人间能把活人直接吓成鬼魂。 大伙儿都在等,赵明月会用什么术法去辨别他们的身份。 明月却不急不缓地走上前奏过去闻他们身上的气息,他们都是从工作岗位直接过来的,身上残存各个地狱的气息,甚至因为所管辖的范围不同,身上的硝烟味道也能分辨出来。 赵明月一个一个对号入座的点出十殿阎王。 十个阎王原本是打算试探赵明月的阴阳术高低,还故意改头换面的变脸,可结果是被人家闻出来的气得胡子差点飞起来。 但毕竟是输了。 九殿阎王说:“说说你的奖励吧。” “恳请十殿阎王给我一个愿望。” 几人面面相觑,十殿阎王凑一个见面礼是个愿望?那岂不是让他们是个阎王同时答应她一件事?十殿阎王全票通过的事,这个礼物可比任何实物都贵重啊。 这小丫头一见面就把他们十个人给勒索了一遍。 看着十个大阎王一副被人揍的表情,后夕昼终于忍不住有些想笑。 “我看见了,陛下在偷着乐吧?”五殿没好气地说道,“心里很痛快着吧?” 后夕昼正了下神色,一本正经道:“愿赌服输,谁让你们没事聚众闲玩?赵明月,十殿阎王已经答应给你这个愿望,咱们走。” 说罢,他率先往前走去。 后头的赵明月跟十位阎王礼貌辞别:“初次见面,承蒙王殿们厚爱,告辞了。” 五殿:“她……她转头过去的那一下是不是嘲笑,嗯?是不是嘲笑?” 六殿:“还不是你惹出来的祸?” 五殿:“我……你们不也是同一了吗?十殿,你说是不是?诶?你一直看着赵明月做什么?是想着如何挣回面子吗?” 第十殿阎王专司鉴别鬼魂,区别善恶,核定等级,发往投生的。此刻正犯职业病呢,打量赵明月许久摸着胡须拧着眉说道:“这人类丫头的躯体里住的不是原主。” “噢?”五殿阎王惊讶之余又道,“这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 “是有过,但这魂魄不一般。” “五阴?纯阳?” 十殿阎王也不大能确定,但肯定不是五阴或纯阳之类,而是…… “她的魂魄内有圣光。” “圣光?该不是……仙?” 五殿阎王此话一出,其余的人一怔都看向了十殿,见十殿摇头才有人道:“老五就你会瞎猜,不过就是颇有灵气的丫头还真能是个仙魂?” 有人笑,有人附和。 十殿却依旧摇头:“是神识。” 剩余几个阎王差点没给摔喽。“甚?!神识!” 十殿继续摸下巴,也很苦恼,回望众友尴尬一笑:“保不齐是看走了眼,不过这个魂魄不容小觑。” 九殿:“难怪能在黄泉搅弄风云。” 五殿:“难怪万年冰棍都被征服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地狱之行 去了地狱赵明月就有些后悔了,场面真的太过凶残。 那些生前在人间祸害过的下了地狱要受到各种酷刑,漫长的地狱生活每天都要重复同样的折磨。 有的被用铁钳夹住舌头慢慢拉长,慢慢地拽到断裂。有的被一根一根的剪下十个手指头。有的被从后背皮肉下挑入吊在铁树上。有的被剥光衣服投入热油锅内翻炸! 当看到用锯子锯人有大量的血涌入血池之时,赵明月终于忍不住要呕吐出来,连忙推开后夕昼走到一旁干呕起来。 后夕昼跟上来拍了拍她的背。 “不过才走了一半,还要继续往下走吗?” 赵明月一手撑着墙一手摆了摆,她刚才一定是脑子短路了才会提议来地狱逛。两人往回走,忽而在左侧的洞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见到明月与后夕昼立刻往后躲去。 此时后夕昼正被一个鬼差请示一些事情。 但明月却已经看见了那个人是昆仑虚。 昆仑虚知道明月看见了,躲了一会儿又重新走出来面色凝重看着明月,他似乎非常不想被后夕昼看见,只是避无可避。 他可是后夕昼的亲信,见到后夕昼就躲必然有什么难言之隐,平日话特别少的人垂着脑袋许久,朝后夕昼迈出了沉重的脚步。 明月见后夕昼也准备转身立刻扑过去挽起他的胳膊:“陛下,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们继续参观吧!” 后夕昼看她紧抱的举动诧异:“你确定?” “特别确定!”赵明月推着他就往前走,看后夕昼要牛头往回看,她抬手就把他的脸给拨过去,“对了,我发现这地狱的鬼身上都拴着锁链,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吗?” 如此突如其来的热情很显然这家伙是在耍花样。 “被判入地狱的鬼身上都会拴上地狱锁链,限制他们的行动,罪责越重的,身上的锁链就会越多,防止他们越狱。” “噢……”越往下走那些场面越凶残,赵明月的脸色都变了,可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啊,“那,那些心脏单独放在火里焚烧是为什么?” “生前罪孽越重死后煞气越强,有些罪恶滔天的就必须将他们的身体分开受刑,一是分解他们的攻击力,二是让他们时时刻刻感受到不同部位受刑的痛苦。” 比如在地狱割下的舌头还有可能被丢入油里炸,或割下的脑袋要放在火里少,即便已经与身体分离,但身体依旧能明显感受到这些所受到的任何惩罚。 赵明月看着地狱之焰焚烧的无数心脏,有的在干涸,有的已经被烧成木炭,只有裂开的内在还能看到一丝猩红。 这些火不会一下就将心脏烧成灰烬,而是持续让受刑者感受到心脏所受到的灼烧之痛,这便是惩罚。 “回去吧。”后夕昼突然说道。 赵明月如获大赦,终于能走了! 但刚才是她说要继续,表现得太兴奋就穿帮了。 “我想回去。”他又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赵明月咳了咳:“既然陛下不想继续走,我便陪您回去吧。” 后夕昼没有揭穿她拐出胳膊。 这几个意思? 后夕昼:“方才不是你非要挽着我的胳膊?” 那是为了让昆仑虚趁机溜走,那家伙看着是做了什么难以对后夕昼启齿的事,但看他有坦白的意思应该不是不忠,明月才想着给他一个机会,不然让后夕昼知道,难保会是什么后果。 “什么时候啊?”她装傻。 后夕昼睨过来一个冷冷的眼神:“又是抱又是摸脸,本王的便宜有这么好占?” 不过就拨了一下他脑袋,再说摸脸他得有才行啊,天天戴个面具的丑男。 “陛下说什么属下听不懂。”说着她举步就要走。 后夕昼二话不说大步上前将人抱起来。 明月惊道:“做什么呐?赶紧把我放下去!” “别人进我一尺我可以不在意,若是欠我一尺我至少要拿回一丈。” “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抱我的胳膊我就抱你,你摸我的脸我就摸……” 明月连忙捂住他的嘴,但面具阻隔根本没用,还是能听见他那个无耻的“你”字,只能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什么时候他也能这么痞了? 后夕昼一边抱着她往外走一边说:“而且方才你又打了我一下。” 就想捂一下他嘴巴能叫打吗?再说:“就算是打,你还要成倍打回去不成?” “打是舍不得,不过我有让你求饶的办法。” 舍不得?他也不嫌自己话说的虚伪!赵明月哼哼笑了笑,求饶?把她丢阿鼻道她都不会求饶好吗? “鬼王有什么办法那么厉害让我求饶的?” “行房。” “……流氓!” 赵明月一下要从他手上蹭下来,后夕昼抱紧她,身体化成一道黑光瞬间席卷离开了原地。 然后两人就出现在了山顶的一座凉亭上。 地狱的闷热与各种惨叫之声抽离,耳边传来的哗啦啦的雨声,不过赵明月此事可听不见,一个劲儿地猛拍后夕昼的胸膛。 “放我下去!” 后夕昼放手让她下来。 明月整理自己的衣服,这家伙最近非常不对劲。 “你最近是在演无耻的戏吗?原来鬼王才是调戏女人的高手。” 后夕昼笔直而站坦然接受她的嘲讽:“本王自然是高手,不过只调戏你。” “你这话也就能骗骗鬼,再有,要骗我们人类啊你还得学好我们人类的语言!” “噢?难道本王用词不当?”后夕昼往亭子内的石凳坐下,面前的石桌上还放着一副未下完的棋局。 “当然,行房一词是指夫妻二人婚后……”她干嘛要跟他解释这个词?“反正就是成亲之后的肌肤之亲。” 后夕昼捻起一颗黑子落下,又拾起一颗白子:“那本王并没用错。”白子落入棋盘往前轻推了一下。 “……”分明用错词了还死不认账!死要面子的鬼,不过这话题可以结束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座山峰悬浮在半空并且独秀一枝,面积并不大,只足够在上边建造一座宽敞的凉亭,四周的山脉环绕着它,如今正下着大雨,凉亭之外一片白茫茫的雨雾。 “真像铜火锅。” “……”后夕昼忽而一愣将白棋放下,“看来我是错怪了人,原来这真像铜火锅。” “有人也这么形容过?” “灼华来此处看云海时,也将此等美景称为人界的铜火锅。” 原来是妖王也这么说过,不过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说起关于妖王的事。 明月站在扶栏边看着他不言语,后夕昼瞥了她一眼继续道:“也因此他非要将这座山命名为‘同心峰’。” 名字可真是取得不怎么有意境,但这颗小山峰就像铜火锅的调火筒,又位于环形山脉的中心,直接就取名铜心峰,而后谐音“同心峰”又有兄弟同心的意思,虽然有点随意,但也没有不好。 明月想着说道:“妖王应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后夕昼看过来。 明月坐回石桌旁的石凳:“你看风华楼,最外边的楼他直接取名迎风楼,最里边种了梅花直接叫梅园,凉亭位于芭蕉树旁直接起名芭蕉亭,看似随意起的名字,可朗朗上口很容易就记住。” 明月这么说后夕昼倒想起来:“迎风楼的由来是因那日毕安让他题匾,正巧一只灯笼被风吹落,他抬头看着灯笼迎风摆动便随手提名‘迎风楼’。” “妖王真逗。” 看她听得起劲后夕昼手里捏着的棋子久久不落,继续用那平淡的语调说:“犀照看他如此随意就问要不要再想个有意境些的,他考虑了良久问,大哥觉得迎风楼好听还是落灯楼好听?” “噗,那大哥怎么说?” “大哥让毕安赶紧把他提好的匾额给挂上去。” “哈哈哈……”赵明月捧腹大笑。 后夕昼望着她开怀大笑的模样许久,目光柔软得如同室外的雨雾:“这么多年第一次说起他不觉得难受。” 明月的笑容满满收下来,灼华是他三弟已经亡故,她这样当笑话听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我……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后夕昼将棋子落下:“看到你笑仿佛我也能笑着说起他。” 可明月却有些不自在了,抹了抹自己的脸颊。 这不科学,后夕昼用他那冷冰冰的嗓音说这些她居然还能听出笑点,赵明月你心也是够大的。 前一刻这家伙还在调戏她呢! 难道是被调戏着调戏着她就习惯了,所以居然也不觉得这家伙猥琐? 而且她居然都没生气,她为什么没有生气?! 如果换一个人说要跟她行房,或者换个人强吻她,她还能一点这样若无其事,不想揍死这人或觉得他恶心? 扪心自问,鬼王抱她的时候讨厌吗? 都没往那想,她身上他该看的不该看的该摸不该摸的,他一样都没落下,可居然心里都没觉得这家伙是变态。 很恐怖的现象! “我要回去了!” 明月蓦然站起来。 这情绪来得有点突然,刚缓和下的气氛一下瞬间又没了,后夕昼望着她须臾垂眸继续自己下棋。 “不送。” 什么叫不送? 这地方是个独秀峰,而且陡峭得根本连个爬下去的路都没有。 赵明月转了一圈,没找到出路。 “我怎么下去?” “要么飞下去,要么跳下去。” 他不废话嘛? “我要会飞还跟你磨叽?” “那你只能选第二条路。” 跳下去? “……” 跟这个混蛋绝对没办法正常聊天超过十分钟! 第三百六十四章 做我的女人 她现在要是跟他顶嘴,万一这大老爷心情一不爽她得被丢在这山顶…… 不过他当真以为没他她就下不了这同心峰?她可以叫风凛苑来接她…… 想到风凛苑又立刻想起两人早上发生的冲突,情绪又立刻降下来。 “过来与我喝酒。”他从乾坤袋中拿出酒来。 这人还随身携带酒?以前也没见他好这口:“戒了。” “酒鬼戒酒?”后夕昼将酒瓶起开,“春风笑不是你最喜欢的酒?” “妖王的那酒?”明月咽了烟嗓子,今天确实想喝两口,但是,不行啊!“说戒了就戒了。” 后夕昼也不介意自己喝了起来:“那过来与我下棋。” “不会。” “教你。” 果然后夕昼最近很不对劲:“不好玩。” “那你们那边都玩什么?” 他这个“你们那边”是指人类?“差不多吧。” “说几个本王不知道的。” 上网看电影打游戏打球说了他也不懂,啊,明月突然想起一个:“蹦极。” “蹦极?” “一种非常刺激的户外休闲活动,跳跃者站在约很高的桥梁、塔顶、高楼上,把一端固定的一根橡皮条绑在踝关节跳下去,落到极限程度绳子回弹……” 赵明月是因为身处独秀峰顶想到了蹦极,所以跟他说了这个他不知道的休闲活动,可看他一副“你们吃饱了撑着”的态度,让明月立马失去了继续下去的性质。 像他这样能瞬息移动的鬼又怎么会觉得这个刺激。 “代沟。” “这个好玩?” “当然对你这样不畏惧高度与距离的人,一点也不好玩,我们人类就是喜欢这么晚,比如在水上冲浪,坐晃来晃去的海盗船。” “荡秋千?” 荡秋千?明月看着自己的手势又有些想笑,突然想想也对啊,有些人坐海盗船老说害怕,荡秋千她能甩得老高老高的。 “差不多,不过是模仿海上冲浪那样几乎翻转来回荡的船,海盗船。” “你很想再体验进入海石岛乱流的感觉。” 那个简直要命了好吧?说起潮汐海域,气氛又顿时缓和下来,感觉两人亲近了很多,明月摆手:“没,海盗船没那么丧心病狂,是适合普通人类玩的一个游戏,也并非在海上而是靠电力……” 电力该怎么跟他解释? “说了你也不知道。” 他虽然没见过,但知道那是她出生地有的东西,只是气呼呼的人仿佛不需要哄,又变得亲切起来。 明月乱动着桌上的棋子:“总而言之人鬼殊途,所以不会有相同的生活习惯……” 这话题又让人想起了胡雨涵,明月将棋局上的黑子摆成了正方形,然后头皮一炸,糟了,一边说话一边抠东西可真是个坏习惯,她毁了他的棋局。 “……我不是故意的。” 后夕昼只是淡淡一笑,袖子一挥这棋盘又恢复了原貌。 明月:“这是方才的棋局吗?” “嗯。” 明月眼睛一眯,嘴角扬起:“记忆力这么好?那我随便摆一个再打乱,看你能不能恢复原状。” “我恢复了你可还记得他是否是原状?” “……”打击人,不过确实是记不住,明月拿处手机,“我把它拍下来!” 那个小物件让后夕昼目光顿时眯起,冥界桃花林的木屋,这个小物件记录了很多的回忆。 后夕昼做了一个请。 赵明月随便移动着棋局上的黑白子,当然别指望她这种不谙棋艺的人能摆出什么合理的路数,纯属将子填在棋盘上而已。 后夕昼静静地看。 赵明月说:“到我拍完照我就打乱了啊!” 留下证据之后揉乱棋面,她也给他做了一个请,后夕昼低声一笑袖子掠过棋盘,满满的一盘棋移形换位。 赵明月拿着手机对照,一毛一样! 不高兴,这世上真的只有她笨而已吗?后夕昼看她一副不爽的模样,落井下石道:“若是不聪明那是先天的,若是不认真那就是后天笨。”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先天不聪明后天笨……我没认真吗?” 后夕昼点出两个棋子:“没看出来这是错的吗?” 明月立刻那照片对照:“还真是……”说完顿时怒了,“你故意的!” “何其冤枉,原本是想让你有点成就感,谁知你那么粗心。” 真想把桌上的棋子都弹他面具上! 后夕昼心情十分畅快,转头看向了亭子外:“明月。” “干吗?!”她跟他熟吗? “雨停了。” “那又怎样啊?” 后夕昼起身走到凉亭边,很善意的说道:“过来。” 明月警戒地看着他:“我可不上当。” “我只想告诉你,人鬼并非殊途。” “那你说就好了何必叫我过去。” 小心思还不止一点两点,后夕昼声音带上隐约的笑意:“看来明月城主很是舍不得与本王的两人世界。” “原来是要下山啊,直说嘛。”这又跟人鬼殊途不殊途有什么辩证关系? 后夕昼朝她张开双臂。 明月的脚步反而有些迟疑,眼神询问,几个意思? “你能自己下去?” “是不能自己下去,但你伸手的举动很……猥琐。” 猥琐? 后夕昼哭笑不得将手收回去:“那明月城主来猥琐本王好了。” 这话说的,谁猥琐了?“非要抱才能带上我?” 还真敢对他挑三拣四呢,后夕昼垂下眼眸作势转身,明月连忙上前揪住人:“抱我抱我!” 臭丫头不逼就不肯就范,后夕昼双手环胸:“本王伸手的举动很猥琐。” 报复心好强。 “那你背我……不猥琐!你伸手抱我的举动……完美!” 什么手势,后夕昼一把将人抱起飞出凉亭,黑色衣衫的人抱着她悬浮在半空,周身有黑焰缠绕,静止了一会儿他低头看着明月要笑不笑的。 应该就是要笑不笑的状态吧? 虽然带着面具看不见,可仿佛能感觉到他的心术不正。 果然他轻描淡写蹦出两个字:“蹦极。” 不祥的预感顿时冒出来。 “什么?” “你这人类喜欢玩的户外活动,跟我一起玩一次。” “不是……”赵明月赶紧抱着这人的脖子,“这需要道具的。” “顺便回答你,其实不抱也是可以的。” “别啊,鬼王……诶!”手瞬间抱空了,身体停止了零点零几秒瞬间坠落,“啊,后夕昼你这混蛋又坑我!” 身体虽然在急速下坠。 据说,最高的蹦极是位于美国皇家峡谷悬索桥蹦极,高达三百二十一米。第二高的蹦极点在咱们澳门旅游塔,高达二百三十三米……如果说错了,只能说明,我赵明月穿越过来太久了! 可尼玛呀,这同心峰的高度得是第一高度蹦极的无数倍啊! 不过,因为看到后夕昼一直尾随她下落,狂跳的心率慢慢讲恐惧给剔除出去,他在,不可能让她真跟个西瓜啪叽摔山底了的。 急速的坠落,穿过白蒙蒙的云雾,潮湿清新的空气与清凉的风不断吹过衣裙,赵明月感觉自己都能飞起来了,她慢慢张开了双臂拥抱大自然。 怒骂之声早就被兴奋与发泄的叫喊取代,比找人倾诉更有效,比喝酒更有效,压在心底的抵押心情瞬间随着这一举动慢慢消散了些。 赵明月翻了个身面朝身后的人,仰躺下坠又有另外一种妙趣,明月在风中大喊:“我们等会儿再玩一次!” 风吹乱了她乌黑的长发,衣裳随风翻飞如同一只蝴蝶纸鸢,他低声问:“不怕了吗?” “反正有你在,你又不会让我死。” 后夕昼眸光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忽而想到以前赵明月说过的话。 ……“越是想见你,我就越往金陵更远的地方逃。因为如果鬼面来了,我没办法保护你。” 好像,现在的他很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楚子晏,我会变强,然后,我来守护你。” 赵明月,人鬼是殊途,奈何已同归。 黑色的力焰将赵明月缠住,后夕昼搂住了赵明月柔韧的腰肢,此刻明月不疑有他:“要着陆了吗?” 她偏头想看地面。 后夕昼却贴近她的唇,脸上的面具重组变化,变成了半张银色的面具,明月意识到之时,双唇已经被他吻上。 冰凉柔软的触感之后,是春风笑的淡淡酒香,再刺激的飞行再美的风景此刻都被抛到脑后,明月回过神依旧是推开。 有力的双臂圈紧了她的腰,她往后躲避柔韧的身躯已经弯成了一个C的弧度,但却被他贴得严丝合缝,带着春风笑醉人的酒香不容抗拒地给她缠绵的吻。 一点也不生涩。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评价?为什么会生涩呢! 后夕昼越发滚烫,一发不可收拾的亲吻分明是要将她吞咽一般,从浅到深就欲罢不能得只能一深再深。 不是以前那样的捉弄,不是上次那样的短暂掠夺,而是持续攀升几乎将她燃烧的狂野。 几乎窒息的瞬间,明月恍惚觉得这吻带着熟悉的热度,即便再炽热,即便带着酒气又时隔六年,她还是恍惚觉得此刻拥吻她的人就是她魂牵梦绕的楚子晏。 她没跟别人体验过缠绵亲吻,所以不知道是不是亲吻的感觉都会似曾相识,可是…… 如果说都一样,那么她很喜欢楚子晏的吻,那是不是就表示她同样也很喜欢后夕昼的吻? 突然心疼得无以复加。 因为自己的沉沦,因为被后夕昼抱着居然有了一种生理欲望的空虚感,与此同时衍生的还有沉重罪恶感。 沉沦得无法自拔的后夕昼吻到了咸味身体猛然一僵,睁眼看赵明月。 满是泪水的双眼里是让他不忍看见的哀伤与委屈,他又把她弄哭了,后夕昼胸口骤然疼得喘息,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明月……”他还以为她喜欢的,“我……” 赵明月的手在微微颤抖,抬起来打了一下他的脸,力道很轻。 可下一次,她忽而重重地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啪的一声。 接着又要来第二下。 “明月!”后夕昼握住了她的手腕,明月就换另一只手,后夕昼一样握住了她的手腕扣在身后,看她脸上迅速起的红色手印,比打在他身上更疼无数倍。 “赵明月你听我说……” “你滚啊——”赵明月贴着他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耳朵,不要再听他说一个字,连声音也不要听。 后夕昼跟着蹲下拉开她的手,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听他都要告诉她:“赵明月,做我的女人,我要你做我后夕昼的女人。”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不到灰飞烟灭不休止 不是让他住口了吗?赵明月眼眶红红地瞪着那人,觉得他此刻残忍而自私。 “这么捉弄我又是因为有趣?” 以前他也时常如此,现在她却更想听到这个答案。 后夕昼却否认:“并非捉弄,我是认真的。” “认真?” 赵明月此刻已经不能再去探究他的诚意,因为害怕确认他的真诚,她能坦然面对生死,但一向觉得自己情商不够,从没能将自己的感情处理得心安理得。 “这也是获得我身上灵犀之力的必要途径?一个把我当兵器将我推向死亡的人让我做他的女人,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我不会让你死。” “还是你又要劝我放弃,让我离开黄泉?” “尝试过很多遍但没有用,既然这样赵明月,生死我们一起面对。” “我不相信你。” 确实,又如何能让她相信?从她身上有灵犀之力起,他就没有让她信服的立场。“就算你不信我也要留下你。” “你再逼我我当真会去找犀照,至少他不会像你这么烦人。” 是,他是很烦人,后夕昼目光落在她被吻得红红的唇:“既然打算让你留下犀照知道你身上的力量也无所谓,赵明月,你我之间只有死别不会生离,所以在死亡到来的那天之前,我要你。” 这个疯子。 他真的疯了。 明月推开他:“这辈子到我死亡的那天之前,我只要楚子晏。” 后夕昼胸口一窒,唯独这事不敢直言相告,他担心那样会发生最失控的结果,以他对赵明月的理解,很大的可能会那样。 “……他已经死了,你要被他牵绊多久?” “今生永绊。” 凭着这样的信念她走到了今天,可却因为这个她最不能喜欢上的人动摇得如此明显,如何能够?! 所以,楚子晏如何能不被嫉妒?“那你就试试看能不能逃开我。”后夕昼有些愤懑地强势再靠近她。 赵明月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我是杀不了你,但作为阴阳师我知道如何让自己魂飞魄散。” 后夕昼惊愕地看着匕首侵入她的皮肤,有鲜血从脖子上流出来。他若再逼得紧些就她的性格必然会毫不迟疑的。 明月冷笑:“反正我了无牵挂,反正没了我周围的人反而能更长久地活着,后夕昼,你大概不知道,知道楚子晏投胎转世的那一刻我有多绝望,我已经没想过来生,所以你可以把我逼得更狠一些……” 原来就连这一步他也走得让她如此绝望。他只想让她死心,没想到会死心得如此彻底。 她说看到苏衍之会欣慰,原来在言语的背后有着被抛弃的卑微,她曾自嘲地说过:“楚子晏从不会舍不得我,连投胎也是那么义无反顾……” 所以,她连可以期许的来生也如此幻灭了。 她守着那份剩下的回忆,舔舐着她不愿意愈合的伤口,那份她害死楚子晏的内疚,一直那样孤单的活着,她不给自己任何追求新生活的机会。 很聪明的一个丫头,在处理感情的时候却执拗而笨拙。 ……“楚子晏!为什么只是想要过得幸福,却那么有罪恶感?我不想你了!我不想你……我真的!想要用一切把你换回来!!” 这世上总会有让你变得束手无策的人,不管怎么做仿佛都只会给她带来不幸,那么无能为力却又欲罢不能。 放不开手。 继续将她逼到绝境,后夕昼再用迅雷不及的速度抓住匕首,鲜血迅速流过指缝,另一只手将她抱入怀里,她不挣扎也不拥抱,如同无情的布偶。 呵,此刻多么渴望被她宠爱,如同她宠着楚子晏那般,可是他知道他永远都得不到那样情深义重。 “魂飞魄散也好,赵明月,来本王身边魂飞魄散吧,我会像你守着楚子晏的记忆那般守着你的记忆,千年万年,不到灰飞烟灭不休止。” …… 原本是打算出去散散的赵明月带着一身的血回去,瞬间让梅园的人一阵手忙脚乱。她如同被宠爱的孩子被关怀着,可却像在外头做错事的孩子不安着。 很多事情要做,可脑子被后夕昼弄得一团乱。 她已经说得很绝情,已经摆出了立场,但后夕昼说,来本王身边魂飞魄散吧,她才意识到有些纠葛已经到了死不休的地步。 都怪自己平日太不约束感情了对吧?她应该更冰冷地说着,想着复仇再与其他杂念才是。 是不是情商高的人不会像她患得患失,不会像她总渴望幸福,以至于贪心的想要得到关怀,害怕一个人孤独,所以才会在每一个温暖的瞬间感动。 处理完伤口,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出来,空音雪的唠叨依旧没完没了,直到毕安禀告:“小主人,方才昆仑虚来过。” 这才让她想起来,白天在地狱见到过昆仑虚,那闷葫芦来找她必然是有事。 “他人呢?” “呆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要不,老奴将他叫过来?”毕安也猜想昆仑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明月想了想:“我去找他吧。” “我跟你一起去!”空音雪决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明月倒也没有不让:“飞驰呢?” “跟那小花猪玩呢,飞驰,飞驰!”空音雪交唤了两声,飞驰从外边旋风般跑进来,身后还远远跟着一个胖嘟嘟的丫头。 十五六岁,跟飞驰差不多大的年纪,模样跟陶瓷娃娃似的,身上穿着一袭浅绿色衣裙,外罩一件梅花绣纹的罩衫,模样圆润可爱。 明月眯起视线:“梅花猪?” 居然成人了。 飞驰点头:“嗯嗯!她是梅花猪,名字叫朱萸,朱萸,快跟主人行礼。” 行什么礼啊?她朱萸最讨厌这种瘦女人,尤其是又高又瘦还能使唤漂亮公子的女人。 朱萸嘟着嘴走过来,不大情愿道:“我叫朱萸,有礼了。” 明月:“当日飞驰不知你已修行成人,才误将你带到了烟雨竹林。” “我又不怪飞驰,前端时间我受伤了,只能保持真身逃到苍南,好在被飞驰抓了否则如今还不知道该去哪儿避难呢。” 空音雪说,这类妖生长在无极之地,她说避难。 “你的家应该在无极之地,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来到苍南的吗?” 说起这个朱萸面色显得失落:“前段时间无极之地来了一只很恐怖的鬼,专门吸食妖的魂魄,我们家族也没能幸免,索性我逃了出来,如今是不敢再回无极之地。” 这应该已经不算是小事,明月看向毕安。 毕安说道:“确有此事,鬼王派了昆仑虚处理此事。” 还恰好就是昆仑虚? 毕安又说:“无极之地有座无极之渊被称为无极小地狱,那里住着冥界最凶猛的鬼兽女裂天,凶煞无比,但庆幸的是她无法在无极之渊以外的地方存活。所以,无极之渊是鬼兽裂天的地盘儿。” “通常进去的人只有去无回,能强制打开无极之门的只有少许鬼族,鬼王手下除了鬼川大人之外,就是昆仑虚最适合接受这个任务。” 她对派遣昆仑虚往无极之地没什么意见,只是听到这个事情之后,再想起昆仑虚不敢面对鬼王的画面,更觉得有些不妥。 赵明月与空音雪上了车朱萸也跟着过去。想到她是无极之地的人,明月也就让她跟着。 朱萸问明月:“昆仑虚很厉害吗?他能打败那个身上有锁链的恶鬼吗?” “你说那恶鬼身上有锁链?” “嗯,被攻击的妖几乎没有幸存者,但我确实看见了,那妖的手腕与脖子下有锁链,我从没见过那么厉害的鬼。” 手腕跟脖子跟锁链? 这不是跟地狱里那些鬼一样吗? 后夕昼说,为了禁锢那些恶鬼都会给他们拴上地狱锁链。该不会攻击无极之地的是从地狱逃出的鬼吧? 那在地狱见到昆仑虚就更加不是巧合了吧。 这昆仑虚见到她会说什么呢? 昆仑虚没想到赵明月会亲自登门拜访:“小主人……”然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拱手行礼。 明月看他整装待发:“你这是……” “属下回去执行任务。” “无极之地?” 她知道了?昆仑虚将她请入室内。 明月又问:“那任务做得如何?听说那来了棘手的鬼。” “正要赶回去。” “我听毕安说你找过我?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吗?” 昆仑虚沉默了须臾,正要摇头。 “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不找我了。” 若不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昆仑虚也不会找上明月,但想想找她或许只是连累便又改变了主意。 “那时只想多谢小城主。” “多谢?我帮你避开了鬼王?” 昆仑虚默认。 赵明月:“那我倒要问问,你为何不敢面对鬼王,而且那个时候出现在地狱中。” “因为……” “因为在无极之地出现的是从地狱里逃出的鬼?” 昆仑虚错愕,这个她居然也知道了? 赵明月说:“我当时有意帮你避开是觉得你没做出对不起鬼王的事情,但你要是不能让我放心,我还是有责任将事情的原委如实禀告鬼王。” 昆仑虚挣扎了很久,才低声说道:“六年之前,地狱之门出现裂缝逃出去的恶鬼中包括一个叫张启正的,他是我为人时的结拜兄弟。” 第三百六十六章 昆仑虚 昆仑虚原名赵昆仑,出生在一千多年之前的沙勒国,张启正是赵昆仑的发小。那时战乱频繁,为了换一斗米,两家人就将年纪很小的两个孩子送到兵营。 两人十二三岁就一起出生入死,十五多年之后两人都有幸生存下来。 赵昆仑成为了沙勒国的大将军,张启正性格有些火爆容易得罪人,正好把当时的一个提督给得罪,出生入死十五年才当了一个小参将。 那提督原本是赵昆仑的上司,看到赵昆仑声势慢慢盖过自己,就陷害赵昆仑与外党勾结,赵昆仑因此被枉判死刑。 张启正为救出好友,伙同那些平日被提督欺压的兄弟,劫法场救出赵昆仑。在提督忙于追捕赵昆仑之时,张启正又趁机杀了提督全家上下六十多口人,大小一个都不放过。 后来赵昆仑得知张启正为自己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便回去自首说提督家灭门案的凶手是他自己。正巧提督诬陷他的阴谋被揭穿,民心都往赵昆仑这边倾倒,朝廷重新细查提督家灭门一案。 最终,张启正被抓获并处决,赵昆仑却官复原职。 行刑当日,赵昆仑来到刑场为他送行,张启正诅咒死后必化厉鬼向他这恩将仇报的小人索命。 赵昆仑说,若是再来一次他依旧如此选择,只是他依旧视他为手族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张启正斩首示众。 赵昆仑切腹自刎。 到了黄泉,战场杀伐没有功勋可论,大多时候也不论过失。功德以平日行善积累,赵昆仑却为任职当地百姓谋了不少福利,所以有不少功勋,在黄泉有优等待遇,能转世投个世家好胎。 张启正战场杀伐不计功过,但屠杀提督家大大小小六十七口人,被打入血池地狱,由于怨气过重,又被将心脏剜出用炎火炽烤,一共要在地狱承受五千九百年的煎熬。 昆仑虚便恳请鬼王为其减刑,并愿意与他一同受罚。 鬼王与十殿阎王商议决定,赵昆仑本身无罪不能无故受罚,但,他可以受命于黄泉建立功勋,以此扣减张启正的受罚时长,前提是张启正不要再添新的罪责。 直到六年前,张启正已经得以减刑一千五百年。 剩余受罚时间三千年。 但地狱出现裂缝那会儿,张启正趁机逃了出去。 昆仑虚:“如今他又伤了妖族,这回回去只怕会被送入无间地狱。” 明月:“所以你不想抓他?” 昆仑虚摇头,不能不抓,但抓了他仿佛又是当年的事情重新上演。 “他如今躲在无极之渊,他抓的那些妖都是献给了鬼兽裂天。” “即便他没吃,但那些人总是因她而死,裂天似乎就想找人陪她待在无极之渊所以那些妖还没死,可无极之渊的瘴气普通的妖支撑不了多久就会死去,我必须在那之前救出他们,我想把张启正的罪责压在无间地狱之外,越少越好。” “那你找我的原因……” “进去之后,我可能出不来,但我一定能将张启正救出,到时候恳请城主帮我将他带回地狱。” 如果是这样,做这件事的人并不是非她不可,昆仑虚完全可以让更信任的人等在外边。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吗?” 昆仑虚垂下眼睫,摇头。 “可我不觉得仅凭地狱的遇见,你会讲这件事托付给我。” 昆仑虚抬起视线:“因为城主是人,也许能对我与张启正产生怜悯之意。” 这理由说得有些牵强了。 不过,不管什么理由,她跟过去了再说。毕竟,这也关系到妖族她又理由介入。 “好,我们走。” “多谢。” 前往无极之渊的路上,赵明月说道:“雪儿,让风凛苑询问毕安,有谁能打开无极之渊?” “好。” “……我,我也能打开。”说这话的是朱萸。 明月与空音雪都看向了她。 朱萸认真地点头:“既然你们是要去无极之渊救我的同伴,那么我也要出一份力,我的风穴能打开无极之门,大约超过半柱香的时间。” “那好,继续出发。” 无极之渊仿佛在一座隔壁之中,四周的地貌有些像赵明月以前去过的阿鼻道,四面是光秃秃的巨大岩石,植被覆盖很少。 昆仑虚让赵明月在此处等候,说等会儿张启正会从此地出来。然后,他带着几个侍卫从别处用灵力在地上打开了一条裂缝,跳了进去,在他下去之后,裂缝逐渐闭合。 赵明月前后想了想觉得不大对劲,无极之渊住着鬼兽裂天,昆仑虚如何能确定张启正会从这个地方出来?这件事情之中,必然有她不知道的细节。 于是,在昆仑虚说的方向赵明月设下了阴阳术。 既然已经来了,她怎么会让昆仑虚独自面对无极之渊? 看着地上大面积的六芒星法阵,朱萸问:“你要是进去了,这个阵法当真能禁锢带着锁链的恶鬼吗?” 明月颔首:“放心吧,这个法阵就算是鬼王闯入也能困上一段时间,别说那一个地狱鬼。” 这个人类当真如此厉害啊? 朱萸有些不大敢相信,飞驰拍胸部:“放心吧,主人很厉害的,要真有个万一不是还有我在吗?” 朱萸稍微安心了一点,飞驰在别的不说,逃跑还是挺快的。 空音雪此刻面色凝重:“明月你当真要进去?这个洞跟貔貅是的,进去容易没得出来,很多大妖都折在这里。” “我在洞口设置了一个传唤点,只要阵法在,出来应该不成问题,你在外边等……” “休想。”空音雪不悦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个孩子。” 知道拦不住他,明月只能点头:“那一起进去。” “再等一会儿。”空音雪补充。 “等什么?” 在赵明月决定来无极之渊,空音雪就给风凛苑写了信,虽然那妖孽最近挺欠揍,但还是叫上他比较好,至少那家伙的速度就快得很。 “就等一下。” 空音雪这话还没说完,一身红衣的风凛苑就出现在附近,明月瞬间知道雪儿的心思。 风凛苑桃花眼角微微飞扬,其实仔细看从魂识消失之后,风凛苑外貌变得妖艳了不少,就好比化妆前跟化妆后那样的差别。 他依旧对赵明月露出冷嘲热讽的笑容:“哟?这次居然想到带上我这个外人啊?”之前不管去丹霞谷还是去烟雨竹林,都没他什么事不是吗?“闯无极之渊这种自掘坟墓的举动,倒是拉我来陪葬了。” 明月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空音雪骂道:“花妖精,你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要这样阴阳怪气多久?” 风凛苑用锉刀磨着自己的指甲:“到死呗。” “你……” “别说了,朱萸,打开无极之门。” 朱萸拿处了一把梅花扇子:“我撑不了多久,但会尽量撑到你们出来!” 话刚落下,方才赵明月设下的六芒星法阵忽而亮了,接着石板上打开了一个如同旋涡的黑洞,一个面色青灰面目狰狞的鬼走了出来,他的手脚与脖子上有没断绝的一节地狱锁链。 手心还抱着一颗烧得有些焦黑的心脏,得意地往胸口一个大洞内塞进去。 他身后跟出来几个小妖精,大概就是当时被他抓走的小妖。 塞万心脏,他余光看向了那些妖,冷冷一笑:“大仇终于报了,赵昆仑,你让我放了这些妖我还偏要杀了……” 铁灰色的手,黑色的指甲,腐朽的肉,这是常年被地狱腐蚀的身躯。 紫黑色的瘴气绕绕,他动手就要杀了身后那些小妖,才有了一个动作立刻触动脚下的六芒星法阵,他惊愕抬头。赵明月等人站在岩石的上方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们……”瞬间意识到什么,“赵昆仑居然骗我?!” 张启正妄图逃跑,但脚下的六芒星已经将他妥妥的束缚。 “留你这样的鬼在世上游荡,不知还要害多少人?” 赵明月一道伏魔符贴在他的眉心:“飞驰朱萸,看着别让他跑了!” 这下连朱萸的风穴都没用上,赵明月从赵启正出来的门跃入无极之渊。 风凛苑目光一紧,这丫头真是不要命了,这样跳下去她那肉身扛得住吗?只会儿连顶嘴的工夫也没有已经下意识地跟着她进了无极之渊。 从黑洞洞的入口进去,是浮着灰色瘴气的洞府,风凛苑一把上前扣住赵明月的肩膀,一手捏住她的脸颊往她嘴里丢了一个东西。 “含着。” 嘴里有着桃花淡淡的香气,感觉呼吸舒服了一些。 空音雪推了风凛苑一把:“你要是在这个时候跟明月起冲突,你会害死我们的……” 赵明月没跟人说起过上次风凛苑抗拒她召唤的事,不然空音雪此次也不会贸然将他叫过来。 “那就一起死啊,反正估计我也活不长了。” “你……” 赵明月捏了空音雪一下,张嘴给他看了一眼口中的桃花,雪儿瞬间明白这能净化瘴气。 风凛苑哼了一声:“我只是不想跟着送死。” “一会想死一会儿不想死,你就不能正常点儿?”空音雪依旧不悦,他对现在的风凛苑十分不满,要不是看在往日的情谊,估计他能跟他动手。 “别吵吵,继续走。” 石洞蜿蜒曲折,而且又很多的分岔,让人分不清该往哪个方向才能找到昆仑虚。忽而洞内传来的低低的女人的笑声。 “哼哼哼……” 声音不知从何处发出,每个洞穴都有回音不断。 “本座正寂寞呢,你们是来找我玩儿的吗?嗯,真香啊,居然还有一个人类进来了,哼哼哼,来了,就莫要走了哦。” 第三百六十七章 鬼兽裂天 无极之渊鬼兽裂天的声音听起来是十分温柔的女人声,可在这深不见底的岩洞之内听着,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岩壁上蔓延出黑色的藤蔓,上边绑着无数的铃铛。 仔细一看,藤蔓其实是裂天的头发! 意识到这一点时,藤蔓忽而抖动,铃铛发出紫色的声波,声音尖锐得几乎要穿透耳膜。 这是鬼兽裂天的叫声。 难怪她会被封在无极之渊,这叫声要是再放大一些,仿佛可以撕裂天地,这也许就是她名字的由来。 赵明月抽出一道净化符篆,手诀起。 “金钟护体!” 金色净化符分身为三悬浮在三人的头顶,符光笼罩而下如同一尊金钟罩护体,铃铛发生的声音被反弹出去。 三人继续往前。 终于看到了被黑发缠在岩壁上的昆仑虚,那些头发上布满了铃铛。 他看到明月时无比惊讶:“小主人你怎么来了……” “这就是你的计划?”明月无奈道,“你以为这么做张启正会感激?”真是个天真的家伙。 其实他知道张启正并不会感激,甚至这一切或许都只是他的圈套:“这是属下欠他的。” “你来替换他留在无极之渊跟当初你为他顶罪不过是重蹈覆辙,但最后他还是会受到该接受的惩罚……” “胆子不小,居然在本座的地盘闲聊,你们就不怕我不高兴吗?” 是石头中走出一个人,上半身是正常的女子身体,狐狸眼眼角翘起,紫色的嘴唇扬着不大自然的笑容。身穿红色立领上衣挺着傲人的胸,莫名其妙地捏着两只兰花指,看起来也十分不自然。 不管是表情还是动作,似乎是在故意模仿人类的举动。 上身还算正常,只是下半身如同蝎子与蜈蚣的合体,触角爬行在地,尾部像蝎子翘起,整个人形状如同一把竖琴。 头发又黑又长,从头顶垂到地面,弯曲起伏,像……披着章鱼的竖琴。 这就是无极之渊裂天的模样。 赵明月其实想说的第一句话是,能不能把你那兰花指放下来,挺严肃的场面,请别逗比。 不管是巨蛇王座、苍南竹王还是鬼兽裂天其实都是一个地盘的主人,就如同在每一座山脉都会有山神一样,当然要比作人间的地头蛇也是能形象的。 所谓强龙拧不过地头蛇,赵明月决定先礼后兵。 “在下九曲城主赵明月……” “九曲城主?灼华不管九曲城了吗?灼华呢,本座还挺想他的。” “妖王……已不在。” “不在?也对,千年之前的战争冥界都快被毁了,我这无极之渊也坍塌了不少……外边的世界究竟变化有多大……” 这人说起话来听着还挺随和,但她说外边的世界变化多大,那意思是她去过外界? “你以前不是生活在无极之渊的?” “谁会生活在这个地方?”裂天的兰花指撩拨了一下黑发,“本座以前可是风靡黄泉的大美人……” “呃。”空音雪瞬间忍不住想喷。 “怎么,你们觉得本座不美?” “美!”赵明月指了她的兰花指,“尤其兰花指。” “哼哼哼……”裂天说,“我觉得人类那些唱戏的很美,我这天生的好嗓子再配上这优雅的姿势,在无极之地唱歌的时候,不知又有多少人来听呢,都是那该死的陵光神君!” 这事又关系到陵光神君? “陵光神君那家伙嫉妒我的美妙歌声,才把我封印在无极之渊的。” 裂天要在无极之地用她穿脑魔音唱戏,换她是陵光神君也得把她压倒地下去,多祸害啊。放现代白天声音超过六十分贝就可以算得上噪音,何况别人唱歌要钱她这唱歌要人命的声音。 “嗯……有人说话的感觉甚好,呵呵呵,小姑娘,从今往后就留下来陪本座如何?我以后每天唱歌给你听。” 敬谢不敏。 “这事我们好商量,但裂天大人为何抓那人啊?”明月指向昆仑虚,“那家伙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特别不会说话。”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哈哈哈哈哈……好有趣的句子,正是正是,那个鬼差就是这样的,本座说得嗓子都哑了,也不见他回一句。” “所以您还是放开他吧,不然看着也生气。” 裂天闷闷地用兰花指掩嘴长笑,肩膀耸动频频,许久才抬起眼睛看向赵明月:“本座通常看着生气的都不会放开,而是……吃了。” 她放声大笑,洞内的铃铛又震荡出能杀人的声音,昆仑虚身上的小铃铛还因她的笑声分贝太大,一个接着一个在昆仑虚的身上炸裂,炸得昆仑虚皮开肉绽,破碎的衣服之下胸膛露出一个空洞。 发丝瞬间卷了进去。 “一个把心都当给黄泉的人,多没忠诚的灵魂,不好玩也会好吃的吧,嗯?” 昆仑虚发出闷闷的痛哼。 赵明月当然不能让她得逞,才有了动作就被裂天叫住:“你再动一下,这个鬼差立刻魂飞魄散!” 赵明月骤然停下脚步,看来这无极之渊里的鬼兽并不笨,和善是什么东西她大概完全无知,只会按照自己的欲望行事,这才是真正恶鬼的本性。 “你想怎样?” “本座想让你们统统留下来陪我!我说过的,这世上还没有不听我话的人呢,快,被让我费力气打碎你的金钟罩,自己解了……” 见明月迟疑。 裂天抽紧了昆仑虚身上的发丝。 赵明月只能解开防御术。 裂天得逞一笑,头发如同章鱼触角滚动,绑着铃铛的头发顺势缠上的赵明月的脖子,当然风凛苑与空音雪无一例外。 “本座除了喜欢唱戏还喜欢看戏,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好看的戏子,不如你们给我好好演一段儿?就演一出,魂器与主人对战的戏吧,现在,打起来吧!” 裂天说完,赵明月与雪儿还有风凛苑脖子上的铃铛立刻震动起来,如同传达着主人的命令,控制器他们的身体。 心中明白不能听从,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对方攻击。 “不,我绝对不会对明月动手!”空音雪狠狠地抓住自己的手,但他越是抵制发丝就将脖子圈得越紧,如果不妥协那只有被勒死的分。 傀儡术! 赵明月与风凛苑当然也收到这样的操纵,开始也是抵制的,只是看到空音雪如此,风凛苑看向了明月眼神骤然聚集了杀气。 “我可是曾经抵抗过主子的魂器,此举,正合我意!” 说着,他便朝着赵明月攻击,招式在傀儡术的操纵下显得更加不遗余力。 “风凛苑,你这个……混蛋!”空音雪已经倒在地上,想要阻拦风凛苑,但这违背的裂天的意愿,所以他收到的束缚更深。 “傻子……”风凛苑骂了空音雪一句,继续凌厉出招。 虽然招招雷厉,杀气锋芒,但赵明月并没有感觉到难受,不是说被打得不难受,而是没有出现上次风凛苑拒绝召唤时哪种撕心的背叛感。 所以…… 魂器是否是真的背叛,主人是能感应出来的。 所以风凛苑的用心赵明月也看得见。 反击! 两人打的不可开交。 明月大喊:“空音雪,别小瞧了你的契约者,来吧!” “不要!死也不要!” “空音雪,打我!这是命令!” “不……”空音雪被迫站了起来,在赵明月被风凛苑打退一步之后,身体不由自主地上前补了一招,他眼睛发红,是克制与懊恼,“明月!啊!” 两个魂器与主人打的鲜血横飞,裂天哈哈大笑,果真如同看戏一般心情十分愉悦:“真解闷,甚好,甚好……对,打死任何一个都可以。” “小城主!”昆仑虚心中愧疚不已,早知道就该跟鬼王坦白的,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样的地步。 风凛苑被赵明月打飞,身体撞上了身后的石柱,石柱倒塌,赵明月追了过去,空音雪尾随袭击赵明月,她还没来得及对风凛苑出手,只能闪避躲开空音雪往前滚翻。 风凛苑趁机一跃而起,与空音雪一起追击。 裂天哼哼笑:“只要再这无极之渊内,你们怎么也逃不掉,继续杀个你死我活吧。” 轰!! 即便她看不见,也能听见打斗之声,这声音可真美妙啊,鲜血的气味在洞府之内香得让她毛孔都张开了。 “杀呀,继续杀……” 洞内的打斗声不绝于耳,血腥味越来越浓,这是魂器与主人之间的背叛,如此令人亢奋。 九曲城风华楼内。 毕安询问:“云瑶,小主人还未归?” “是。” “昆仑虚已经去了无极之地,小主人却至今未归……” “至今未归?”跨入梅园宅邸的后夕昼拧起眉,“她去了何处?” 见到鬼王毕安与云瑶行礼。 毕安:“小城主是去了……昆仑虚那。” “昆仑虚不是去了无极之地?” “今日一早来找过城主。” 昆仑虚找明月能有什么事?最近找赵明月的人可不少,她这复明回来之后就没见消停过,白鸠之后又是昆仑虚。 自从同心峰下来他吻了她之后,她就不再对他正眼相看,那拒绝与生气的态度让他左立不是,做什么都没法静下心来。 原本就来讨个安心的鬼王,又马不停蹄赶往无极之渊。 第三百六十八章 雀凛归位 无极之渊内。 鬼兽裂天看着主从三人打得皮青脸肿一身伤,笑得兰花指乱舞,正天花乱坠的时候,一股杀气势如破竹朝她袭来。 太阴缚道七十七! 鬼兽裂天被轰飞。 连同她捆着昆仑虚的头发撕扯断裂开,空音雪上前接住了昆仑虚。 裂天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赵明月一把扯断脖子上的发丝,连同那铃铛一起化成了灰烬。 “你的傀儡术靠声音操控的,如此,只要不听便可。” 裂天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故意打着打着就离开了她的视线:“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知道。” 从一开始也不知道以为是头发起的作用,所以打的是真疼啊,估计内伤都不轻,这傀儡术确实要命。 好在风凛苑后来发现的其中玄机,赵明月就用灵符堵住了朵儿,操控的声音瞬间消失。三人将计就计,找到最佳的时机攻击裂天。 “看来,本座小看你们了,如此……就更有趣了!” 裂天尖锐呼喊,手指形成了诡异的姿势,头发纵横交错在溶洞之中。 赵明月道:“昆仑虚,开门!” 这裂天的力量深不可测,但她出不了无极之渊,他们几人此刻也不适合对战,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昆仑虚此刻比预想得更虚弱,从他胸膛那个洞里不断地冒出鲜血,但他还是竭尽全力打开了无极之门。 门开得很小,他说道:“小城主快走……” 赵明月与风凛苑一道打退裂天的攻击。 明月:“空音雪,你带昆仑虚出去!” “不行!” “昆仑虚支撑不了多久门很快就会关上,你必须出去让朱萸打开风穴,不然我就出不去了!” 空音雪放不下明月,可看着越来越小的入口,与越来越弱的昆仑虚,他牙关一紧撑起大个子一起飞出洞外。 “谁也走不了!” 裂天攻击空音雪与昆仑虚,赵明月挽歌剑斩断她的发丝,风凛苑挡下裂天对明月的背后袭击。 从未与她和颜悦色过的风凛苑却与她配合默契,守护之心,不亚于空音雪,也不亚于……那个风凛苑。 两人合击,打退鬼兽裂天。 空音雪与昆仑虚成功离开。 风凛苑冷哼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空音雪,却很舍得让我留下来送死……” 又来了。 赵明月无奈:“你好像也没不乐意啊!” “身不由己而已!” 诛邪! 赵明月打中了裂天,但裂天忽而一下陷入岩石当中隐匿了身影。 “你们已经彻底惹怒了本座,既然不愿意好好陪我,我就让你们死无丧身之地!!” 无极之渊聚拢了强大的力量,这是鬼兽裂天的地盘,这个怪物,在千年之前就是黄泉里局指可数的高手,当初是被陵光神君亲手封印的上古凶兽之一。 她的力量如同其名,可以裂天! 伤痕累累的主从二人背靠着背警惕地看向四周,但裂天的攻击却不是出手,而是释放她长年累月吸收的巨大能量。 山谷动荡起来。 赵明月与风凛苑一起看向其中一个黑乎乎的岩洞,两人脸色顿时大变。 紫色的能量从洞内汹涌喷发,如同洪水猛兽瞬间填满整个空间,这种力量,就如同原子弹爆炸之后火与能量冲击波,所过之处全都被粉碎荡平。 赵明月推着风凛苑到身后,挽歌剑也收于背后,手指起诀: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太阴灵犀……” 还未念唱完毕,风凛苑大吃一惊,她这是要用太阴灵犀之力?连忙将人一把抱起飞向半空。 “还不是时候!” 被打断的术法再也没有时间重新来过,眼看冲击波尽在眼前,赵明月当机立断要将风凛苑召唤进入名印之中。 此事,头顶开启了一个风穴! 生门与死门几乎是同时打开,如果赵明月将他召唤入名印,那么这一击赵明月不死也要废了半条命。 所以,他最讨厌的就是所谓的守护了!最讨厌的就是所谓的忠诚!最讨厌所谓的喜欢…… 这是你想要的吗?妖王陛下,守住她当真是你想要的吗? 那……我帮你达成吧! 哪怕你与我从此灰飞烟灭。 我只是帮你达成而已,我一点也不想……不想珍惜眼前这个……人类丫头! 桃花妖风凛苑最后看了一眼赵明月,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名印:“怎么办呢主人,我又要背叛你了,心疼吗?那就永远记住我给你的疼痛吧!” 桃花妖风凛苑将赵明月丢出了越来越小的风穴之中。 赵明月飞出去的同时大喊:“风凛苑归位!” 几乎是同时,那海啸般的冲击波冲飞了桃花妖,赵明月与她的魂器风凛苑,一个飞出生门,一个被死门吞没。 明月飞出了地表,地上的风穴也瞬间消失了! 地上的人被震得弹起来,赵明月所设的传唤阵已经破碎,她面色苍白冷声道:“朱萸,打开风穴!” 此刻的赵明月严肃得可怕,朱萸用梅花扇继续打开风穴。 但风穴只有很小的一个洞,而且在迅速缩小,朱萸苦苦支撑说道:“不知为何,打不开了……” 因为地下都是裂天的地量,朱萸的风力根本就进不去,而昆仑虚此事已经陷入昏迷的状态,无法再将风穴打开。 空音雪屏息问:“风凛苑没上来?” 刚才那一击惊天动地的,风凛苑要是还在下边,那么……凶多吉少! “明月,用名印强制他归位,叫他的名字也许就能回来了!” 明月有一秒钟的愣神,因为她害怕失去风凛苑,空音雪这么提醒她才对着风凛苑的名印不断呼喊。 “风凛苑,归位!” “风凛苑,归位!” “风凛苑!” 没有动静,明月每一次心跳都疼得慌,好像就要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就算此刻风凛苑的身体还活着,但若是没了意识,她没办法叫回他。 “风凛苑……”原本很不轻易流的眼泪,此刻充满了眼眶,可又害怕哭了就真的失去,所以赵明月手指狠狠地抓在地面,“你回来啊……对不起……” 忽而,她想到了什么,手摸了眼睛抓着空音雪问:“雪儿,风凛苑还有别的名字吗?你有听过他说过他还有别的名字吗?” 空音雪不知道。 他平日只是随口叫他花妖精,没听说过其他的名字。 虽然平日嘴里也没说风凛苑什么好话,但从没想过他会这样消失。 雪儿难过地说:“明月……” 不知道吗? 飞驰却有些急了:“啊,小主人,小主人还有名字叫……叫灼华……” 叫灼华? 赵明月不可思议地看着飞驰。 飞驰说:“我就是知道,就是知道,你快叫啊!” 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去怀疑,赵明月看着越来越小的风穴,朱萸已经逐渐力竭。 明月对着风凛苑的名印大喊:“灼华,归位!” “……” 回应赵明月的只有风,还有远处那个站在远处矗立的黑色人影翻飞的衣袍。 赶到无极之地的后夕昼被飞驰的话震得无法迈步,他一直觉得风凛苑有可疑之处,第一次吃到他做的糕点时很有灼华手艺做出来的味道,他知道春风笑,知道很多他觉得只有灼华才该知道的事情。 他还曾试探过,只是没有特别的发现。 如今屏息听着赵明月喊灼华的名字,期待着那个人能真的出现。 可是…… 飞驰奇怪地说:“怎么会没有,我是被主人的血养大的,怎么会没有?!” 是啊,怎么会没有。 赵明月颓然坐在了地上。 要是之前能心平气和问问风凛苑那个魂识是谁的该多好,多么沉痛的代价,多么沉痛的懊悔啊。 仿佛又是楚子晏离开时的那种撕心裂肺,就因为她所谓的自尊心导致了无可挽回的过错。 后夕昼举步朝着赵明月而去。 可赵明月忽而动了。 为风凛苑流的眼泪滑过了她的脸颊,她猛然想起来了一个仿佛遥不可及的梦境。 灯光照耀下她也是这样热泪盈眶,风凛苑握住她的手腕说:“我不是他……看清我是谁,赵明月,看清楚!” 她看得很清楚,不是楚子晏而是风凛苑,所以苦涩地说:“我知道你不是……” “那我是谁?” “风凛苑。” 风凛苑点头,又摇了摇头慢慢靠近她:“不是风凛苑,我的名字叫雀凛。” “雀凛?” 他离她已经很近,能闻到酒香,能听见他轻声回应:“……嗯。” 然后吻下来…… 所以,那不是梦境,对吧?! 妖王来自孔雀王国,他是百鸟之王所信奉的妖王,他姓雀。 赵明月对着细小的风穴说:“雀凛,归位。” 声音颤抖得害怕错失最后的机会,颤抖而带着哭腔,所以她大声再次呼喊: “雀凛!归位!” 清风吹动之间,有桃花瓣零星飘洒,落在了明月扣在地上的手背,明月抬起脸庞,桃色的花瓣又落在了她脸上的残泪。 泪眼朦胧中,桃花拱拥堆叠下一个人影逐渐凝聚成形,黑发如墨,红衣如火,还未完全成形,却已经朝着明月徐徐走来。 脚下生花,目光潋滟,美得不可方物。 还是风凛苑的模样,依旧美得风华绝代,但却又像看见了不同的人,当他唇角扬起春风般的笑容时,明月忽而觉得,春风笑这个名字不是酒,而是…… 美人颜欢春风笑。 风起时,飞花时,美人……归时。 第三百六十九章 兄弟如手足(三更) 风凛苑在明月跟前停了下来,红袍轻轻拂动,花瓣平息,看明月腿软了一般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他单膝跪在她面前望着那双朦胧泪眼,如玉的手指轻沾她眼下的泪水。 “主人这眼泪可是为我?” 明月顿时掌心捂住眼睛:“我才没有……” “嗯,主人没哭。”风凛苑轻握住她的手腕将那一双满是伤痕的手拉下来,望着她的眼中有水色柔光,“对不住,这段时间让主人受苦了。” 赵明月眼泪忽而有些绷不住,但真的很不想再人前哭,于是强忍着一把上前搂住他的脖子。 “以后都不要走,别再这样了。” 风凛苑愣了好一会儿,也没答应不走,只是抬手轻拍她的背:“主人抱得那么紧,雪儿可要吃醋了。” “我才没有,有什么好吃醋的!”好歹风凛苑也算是死里逃生,而且这家伙居然还有一个叫雀凛的名字,那他真的是……妖王?雪儿转身对着飞驰说,“赶紧把伤的抬回去,还有那个丑八怪也带回去……” 说完之后想想不行,他就是不痛快,忽而折身走回来,一把将风凛苑与赵明月分开。 “好了好了,不没事了吗?别抱了!” 风凛苑起身顺便拉起了赵明月:“不抱便不抱了吧,一起回家吧。” 马车从无极之地飞驰离开。 后夕昼从一株卧有矮松的巨大岩石后边走出来,望着那扬尘而去的马车,心中那股窒息才慢慢放松下来。 风凛苑当真就是灼华? 灼华真身是百鸟之王孔雀,出身孔雀王国,本名就是雀凛,后来成为百妖之王后,因为酷爱桃花所以有一个称号,叫灼华。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只是,后夕昼不大明白,既然他是雀凛为何却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连对他都不透露。当时,他之所以如此坚定不移地选择赵明月,难道也是因为赵明月身上的太阴灵犀? 又或者,也是到了他废掉赵明月的阴阳师修为后,赵明月被乌蛮血反噬,也才知道那股力量的存在。 如果是这样,雀凛对明月的心意? 后夕昼牙关不由一紧…… 不可能,雀凛知道他跟明月的关系,又怎么能…… 可又怎么不能呢? 在楚子晏离开赵明月那么长的时间里,都是雀凛与她朝夕相处,流年相依相伴的时光,比起已经死了的楚子晏更有资格拥有她。 而且,如果是雀凛,这……也是理所当然。 明月会对他动摇再理所当然不过,楚子晏不就是学着雀凛与人相处的模式,慢慢被赵明月喜欢上的吗? 如果对方是雀凛那他应该比谁都放心,如果是雀凛那应该……也可以……放手了的。 后夕昼举步走过荒无人烟的无极之地,走了很长一段路,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已然化作一道黑风消失在原地。 风华楼之内。 白羽正给昆仑虚救治,只是,身上不过是皮外伤,但昆仑虚却极为虚弱,胸膛的洞冒着滚烫的热气。 “怎么会这样?好像被焚烧着心脏一般。” 焚烧心脏? 赵明月一个激灵:“该不会……这个笨蛋一定是心脏放在地狱的火焰池里了!” 张启正从无极之渊出来的时候不是将自己的心脏塞入胸膛?所以昆仑虚那天出现在地狱,是把自己的心脏替换了张启正的。 白羽听闻之后瞬间豁然明白:“昆仑虚是用自己的功勋兑减张启正的受刑时间,其实也是一个变相处罚,他必须将自己的心脏做抵押,成为了地狱使者,虚,是黄泉首当其冲的肉盾兵力,也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更多的功勋。” 赵明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被黄符束缚在一旁的张启正,沉声道:“如此,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张启正依旧毫不在意:“那又如何?这是他欠我的。” “欠你的?当初你杀了提督家上下几十条人命,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我可是为了他才杀的?” “既然劫法场已经成功,为什么还要什么必要回头杀人?” “不杀,他当然会追杀我们啊。”张启正丝毫不为所动,看着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昆仑虚他冷冷说道,“我就是为了你才杀的那些人,你却回头告发我,现在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会感激,所以你别再虚情假意的继续了!” 赵明月:“若是为了他你又何必老弱妇孺都不肯放过?提督当年没少为难你吧?你所做的一切有多少是为了泄愤?” 张启正被揭穿也不掩饰,无所谓地继续再承认: “没错,我就是泄愤,谁让赵昆仑愚蠢至极,都不知当年我有多讨厌他,同样的出身,同时入伍,为何他步步高升我总被百般刁难,这也就罢了,他的光环永远掩盖了我,家人邻里乡亲都那我与他比较……” “赵昆仑我没告诉你,我从未将你视为兄弟,你也别再虚情假意的卖弄你的义气,从你出卖我的那天开始,我就永远不会原谅你!” 因为张启正情绪波动,他身上的煞气也随之燃烧起来。 明月却见到他黑洞洞的眼底有另一种光芒,在看着昆仑虚洞口的空洞时,隐约流露细微的悲伤。 明月恍然大悟一般,有些明白了一些隐晦的善意。 也许,这样才是真正的答案。 “张启正,你原本要在地狱受刑五千九百年,昆仑虚用自己的心脏做抵押发誓永远效忠冥界,做了冥界的盾牌兵以战功帮你减刑一千五百年,你们兄弟二人在冥界一共呆了一千四百年,你的剩余地狱受刑时间还有三千年,怎么算,也算不到虚情假意四个字。” 张启正:“他就是虚情假意,我宁愿被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不需要他虚情假意!” “所以为了被打入无间地狱你才逃出地狱的吗?为的就是不再让昆仑虚继续当鬼差?” 张启正忽而一愣,很快又冷笑道:“我可是恶鬼,当然是为了逃出去!我想获得自由!” “那些被你抓住的妖你一个也没杀,张启正,如果你们两人一起努力,也许下一个一千四百年兄弟二人就可以重新投胎做人,可如果你被打入无间地狱永不超生,昆仑虚也将永远服务于黄泉,怎么算才至于烂账你不明白吗?” 张启正被说得有些难以还口,因为想到明月说的结果,他有些懊悔地看着床上只能睁眼看他不能言语的昆仑虚。 “我……”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明月却忽而摆手,“这次昆仑虚闯了那么大的祸,居然敢调包火焰池的心脏,这下该如你所愿,你去无间地狱,他就得去地狱受刑,也来了几千年的地狱式磨练……” 张启正慌了:“不可能!” “是你不可能去无间地狱,还是昆仑虚不可能下地狱?”赵明月夺言发问。 张启正终于保不住那无所谓的态度:“他可是地狱的使者,为黄泉立下那么多战功……” “战功可都用来给你减刑了。” 张启正倒抽一口气,看着昆仑虚空洞的胸口许久,终于不安地请求:“你……你不是九曲城的城主吗?你能不要帮……”后边的话他还不能很自然地说出口。 “帮什么?”明月停顿了一会儿,“帮你求情。” “我不需要求情。”终于还是承认了,张启正身上的煞气慢慢平复了下去,看上去不过就是一个被地狱折磨得面目全非的鬼而已,“我不想再拖累他了,当初杀提督全家我确实是为了报私仇……” 他的战友战亡,留下了妻子与刚满月的儿子还有他的老母亲。张启正便时常接济他的家人,日子一长,他喜欢上了那个善良的妻子,但提督也看上了她的美色,强娶不成最后强暴了她,并杀死了老母亲与战友才一岁多的儿子。 得逞之后,将那女子那杀了。 而那段时间,赵昆仑也出了事,他一个要救出赵昆仑,另一个要为那一家子的人报仇。 “当时杀红眼了没知觉,慢慢回想起来我与那狗提督有甚区别?我是罪有应得,你这混蛋到底为何要来着鬼地方当差?!赵昆仑,为什么要帮这样的我?这世上我谁都不服,唯独对你赵昆仑……就算你杀了我,我还是将你当兄弟啊!” 世上有很多种感情,亲情、爱情、友情、恩情,每个人都有对感情诠释的方式,可不管是怎样的方式出于爱都会令人温暖。 然后是兄弟二人坦诚的时间。 赵明月走出了房间。 这才感觉哪儿哪儿都疼,捂着肋骨哈腰,看见风凛苑端着托盘走过来,连忙又站直了。 风凛苑看见了不过没揭穿,将托盘往大堂内的桌上搁下:“过来把这些都吃了。” “……哦。”她对那碗药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最先将那个给解决掉,一口气将那东西喝得底朝天,“哇,风凛苑,你熬的药都比别人好喝诶。” 苦得小娘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是吗?”风凛苑扬眉,“这药是云瑶按白羽的方子熬的。” 拍错马屁了…… 明月装傻持起筷子吃别的,这个要说不是风凛苑做的,她从此以后不姓赵! “好吃!” 就是脸好疼,之前在无极之渊主仆三人打的时候,下手可真重,可怎么的也不能打脸吧?也许也没打脸,都是摔的,当时哪里还能想这个? 你看人家风凛苑这重新被召唤回来之后,脸上依旧美若桃花,一点伤痕都没有,看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儿…… 嘴儿。 忽然想到了那个恍惚的梦境。 酒后断片的零星画面,明月有些被呛到了。 “那个……” 风凛苑一眼就看穿了她:“主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问题谁让他先问了?! 第三百七十章 嫌隙与猜忌 如果她说,她回忆起喝醉那天发生的片段,那他告诉名字之后就是亲吻,她总不能说只记得名字吧。 “你以前告诉过我。” “原来如此。”他往她碗里夹了食物放下筷子,抬起头来,“那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嘴里的食物险些喷了出去,明月决定把话题转开:“你回来了,是不是表示风凛苑也是回来了的?” 嘴里从没好话的桃花妖最后关头却舍命救她,这让明月有些懊悔,当初应该对他再好一些,多一点耐心或许就不至于让他那么失望。 “嗯。”风凛苑回答。 没事就好。 明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打量眼前的风凛苑,之前也没有好好询问:“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他就是妖王的事。 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再回想,很多事情就豁然有了答案。 比如,为什么当初会突然冒出一张妖王遗诏,说持有雀翎石的人可以继承九曲城主的位置。 为什么风凛苑对妖族与鬼族各种事情都了解得很透彻。 当然,这也是他会选择体内有太阴灵犀的她作为城主的原因吧?毕竟妖王与后夕昼、犀照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寻找乌蛮报仇。 以前,风凛苑就说过这样的话。 “那如果我说,这件事可能不止是生与死的结果,其中还蕴藏着很大的阴谋,我的,别人的,我只能保证我能与你并肩作战对抗乌蛮,但不能保证你不受到伤害,你还是义无反顾吗?” 所以,从与她结盟开始他就是带着目的,这个她一直都知道。 只是,既然他已经回来了,为什么却隐瞒了后夕昼与犀照?这是否也是他不愿意公布自己真正身份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那么…… 明月目光慢慢投向了他。 风凛苑微微一笑:“应该就是主人想的那样,我有必须隐瞒后夕昼与犀照的原因,这不会影响你与我之间的联盟,所以主人以后继续叫我风凛苑。” 对,他们一直就是联盟的关系。 也知道雀凛的魂识能留存到现在,是因为强烈的复仇意识,之前被她扰乱之后还出现过消失的情况,所以要想让他稳定且强大的活着,那必须维系他的执念。 “我知道了。” 雀凛见她低头许久不言语,笑着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不论我是谁,不会有什么改变。” “我明白。”明月莞尔,他是不会有什么改变,只是她心里却改变了不少。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风凛苑问她。 “不了,我得去一趟酆宫。” 她直言不讳之后忽而觉得这话题有些……不自然,上次就是从酆宫回来之后,风凛苑身体出现了异常,而且,酆宫就代表了后夕昼,明月心里莫名就有些尴尬。 “我是为了解决昆仑虚的事。” “主人不必与我解释。”风凛苑说得风淡云轻。 明月忽而有些分不清,那个对后夕昼与她之间的关系耿耿于怀的人,是桃花妖还是眼前这个总是吟着一抹笑意的人? 之前桃花妖还为雀凛打抱不平来着,现在看来……其实当真不必解释。 明月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或许是她自己难以面对后夕昼。 但又不得不直面那个人。 赵明月也不纠结了,起身说道:“那我先去办事。” “好。” 幽都酆宫。 鬼川被急召进宫,到了书房,与书案前的人行礼:“王。” 后夕昼放下手中的册子说道:“看来此事确实并非巧合,似乎是有人故意针对妖王旧部动手。” 先是勾灭。 再到白鸠。 如今又是昆仑虚。 鬼川也觉得太过巧合,可又不解:“属下上次就去查过,这三者之间根本就没有潜在的联系,而且,知道妖王旧部过去羁绊的人着实不多。” 后夕昼:“那白鸠是如何去的烟雨竹林?” “他这些年一直没间断过寻找胡雨涵,他曾经在阴市悬了重赏寻找胡雨涵的魂魄,前段时间突然有人送来能寻找到胡雨涵的灵符,他是顺着灵符去找的人。” “那人呢?” “是个阴阳师,后来还去了白鸠府上拿赏银,结果得知因为他的灵符白鸠才失踪的就被误打死了。” “唯一一个线索人就如此被打死了?”这也很可疑。 “原本以为是个修为很高的阴阳师,可没打几下就断气了,经调查,他不过是一个流落在阴市的小阴阳师,根本就没什么身家背景。” 这才容易被人利用。 地位低下,没本事接大任务,日子必然过得落魄,很容易就被收买,也很容易被灭口。 从这点看来,白鸠的事情这个时候发生更不会是巧合。 只是后夕昼想不明白,既然是针对妖王旧部为什么不是直接追杀?这安排到底有什么目的?如果是针对赵明月这其中也没什么特别的作用。 “你提醒孟幽他们务必小心谨慎,若有类似的事件发生与我禀告,别直接找赵明月。” “是。” 正说着,陀泽从门外进来:“王,明月城主求见。” 后夕昼并不意外,也算准了她差不多这个时候来。 “传。” 心中有千百个决心,同心峰的事情不过就是一场意外,后夕昼以前也捉弄过她,她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 跟他只谈公事。 明月拱手:“属下有事与王商议。” “何事?”后夕昼态度平淡,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她脸上的伤。 “是关于昆仑虚……” 很想背着他将这件事情处理掉,但这是涉及到了阎王殿与地狱,真有动作的时候绝对瞒不过后夕昼,赵明月将事情的前后都与他说了一遍。 “张启正逃狱罪恶不可赦,按律是要打入无间地狱,昆仑虚偷梁换柱盗走地张启正的心脏,按律该判从罪打入地狱。” “此时正是用人之际,王若再处罚昆仑虚会可能会因小失大。” “所以呢?” “属下希望王能从轻处置昆仑虚与张启正。” “这与张启正有何关系?你听他片面之词就信以为真,就不曾想他或许只是为了减刑?” “若是为了减刑……” “你去与十殿阎王说,此事由他们决断。” “可是……” “若无其他事退下吧。” 她还没说完呢他就急着赶人?明月顿时有些不爽,她原本是想过直接去找阎王的,只是还是能从他这儿走后门…… 这么想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厚颜无耻,凭什么以为他会给后门走的?就因为他要她当他的女人,因为那天他吻了她,可她不是宁死不屈的吗还有脸来他这找后门。 赵明月你脑子河蟹了吧? “……属下告退。” 走了两步,又折返:“王。” “还有何事?” 居然是一副不耐烦的语气?明月心中顿时更不好受,他这算翻脸不认人吗?算了,这样也好,他最后以后都别烦她。 明月语气平缓说道:“属下是觉得勾灭、白鸠与昆仑虚连续出了同样的问题有些蹊跷。” 果然也被她看出来了。 后夕昼倒是想知道她的想法,手桌上的册子往前推,态度跟对鬼川等人没有差别:“说说看。” “第一,他们都是妖王旧部。第二,都是羁绊产生的事件,第三,北冥、苍南、无极三个地方又正好是能量聚集地。虽然能罗列出其中的共同点,但我不明白如果是针对妖王旧部,那么为什么不是更大行动的刺杀?” 想法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后夕昼:“若是大行动追杀,必然会被鬼族要妖族盯上,所以才选择这样的仪式,巨蛇王座、苍南竹王、鬼兽裂天原本是极有可能将他们三人收了的,其实已经算得很精准,只是没想到会杀出你这样的阴阳师。” 巨蛇王座能吞噬勾灭。苍南竹王能困住白鸠。鬼兽裂天能毁了昆仑虚。如果不是她的干涉,确实会是那样的后果。 “可唯独能看出端倪的,只有白鸠事件有一个送信的阴阳师,其他事情似乎都只是巧合,蛇王两百多年前就开始春祭,张启正也是千年之前就被带入地狱……” 赵明月说着脸色严肃起来,也没有了去怨念后夕昼的想法,而是沉声说道:“如果是有人指使,必然对这一切一目了然,王心中没有人选吗?” “你想说什么?” “洞悉前尘往事的必然是对妖王旧部极为熟悉的人,这些人王能筛选得出几个?” 明月忽而想到雀凛隐瞒身份的事,心里骤然又是一阵激灵,是因为后夕昼与犀照两人不可信?还是说两人有其中一人不可信?如果是一个那会是谁? 不管是谁,两个还是一个,明月都可以将这样的话放出去。 “王不觉得奇怪吗?当初您还没接管妖族之前,妖王旧部都相安无事,可他们为鬼族所用之后,接二连三的就出现了问题,难道不是有人嫉妒吗?” 反正这两人要不是同流合污,要么就是有一个是不可信的人,所以让他们彼此产生嫌隙有利无害。 面具之后的后夕昼神色依旧没有波动。 明月知道风凛苑就是妖王,而妖王又故意隐瞒身份,必然就会有这样的推测,连他都一再推测雀凛这样做的原因。 “你是怀疑魔君做的?” “他有这样的动机。” “他也想杀了乌蛮,这样做对他有害无利。” 这个……倒也是,说到杀乌蛮就无法继续往下推,不管是后夕昼、犀照还是雀凛,这个大仇他们谁也不曾忘记。就连雀凛当初也劝她轻重缓急看待此事。 “休要继续乱猜测,尤其不得对魔君无礼,做好自己本职之事便可,下去吧。” 今天她已经第二次被赶,方才的不痛快又跑了回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凶手 但也只是不痛快地听命退下,她若抱怨就输了。 赵明月走出酆宫正门,飞驰又停了下来,明月从车窗看过去,还是酆宫正门门前的桃花树下,还是那一袭红衣人,只是比起那个雨淋湿冻结的清晨,今天的风凛苑仿佛在此地复活了一般。 雀凛乘上马车:“事情办得如何?” “后夕昼让我自己去找阎王求情。” “噢?”这个倒是在他意料之外,“此等大事通常由十殿阎王共同决策,再递交鬼王审理,主人可有信心说服十大阎王?” 原本是没什么信心的,她跟阎王爷又不熟。 “事发一早我正好在十殿阎王那讨了一个愿望,也不知道能不能用那个摆平。” 明月大致将那愿望说了一遍。 雀凛说:“那十个臭阎王可傲气得很,公然以愿望协商只怕他们就算答应也会处处刁难你。” “所以我在想怎么贿赂他们。” “我却知道他们各自的爱好,主人给我一些时间准备,定能让他们很有受用地达成你的愿望。” 果然雀凛给赵明月准备了与阎王的见面礼,再奖赏赵明月务必恭敬的态度,诚恳的话语,最后再拿出他们答应过的愿望申请了下,顺利就得到了满意的审判。 对昆仑虚调换心脏的事情就权当不知道,重新将心脏交换回来就是。 张启正逃狱的罪责不可以免,服役时间要追加四百年。 但昆仑虚此次缉拿逃犯有功,可领一百年的功勋,抵掉张启正的服役时长,相当此次事件的惩罚结果是张启正服役时间追加三百年。 明月是想软磨硬泡到免责的,所以心中还是有点不满意。 雀凛好笑道:“主人不妨设想下无间地狱的惩罚,就会知道这三百年有多划算。” 明月瞬间一激灵,其实她知道已经是最大的宽限了。 雀凛:“张启正逃狱众所周知,这处罚多少都要受些,否则阎王不好交代。” “嗯,我知道。”明月坐正了身子,“你说我是不是太容易感动,后夕昼说,我只听了张启正的片面之词就揣度他的用意,或许是被他利用了。” 看来她挺在意后夕昼说过的话。 “我以为主人是在帮昆仑虚?” 一语点醒,赵明月豁然:“对啊,我只是想帮昆仑虚而已。” “想必鬼王也因此才没有追究此事的责任,他那人面上冷淡其实心细着呢。” 居然这么轻易就对后夕昼做出了评价,是用三弟的身份吗? “主人为何如此看我?” “你是对后夕昼没信心还是犀照?” 就知道她还是忍不住会问,雀凛莞尔一笑:“你那么喜欢后夕昼,我要说了,你到时候是帮我还是帮他?” “哈,能别开玩笑了好吗我喜欢他……还真的是后夕昼?”赵明月怎么的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后夕昼再坏,但他不至于会对自己的兄弟下手。 可雀凛却颔首:“那一场战役很惨烈,我是用身体替后夕昼挡了致命一击,但最后让我魂飞魄散的人也是他。”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看,主人现在就先替他说话,不相信是他,而是觉得是我看错。” 明月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常都这么聊天的吧?” 雀凛不说话就看着她。 明月更是心虚地推了他一把:“说了没有!” “那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主人可要替我保密,现在我可是最弱的,主人得守护我……” 话语带着三分玩笑让明月没好气地笑了,然后,又将自己与后夕昼说的关于白鸠与勾灭的事件,又跟雀凛说了一遍。 雀凛绝美的脸庞陷入了沉思,又给她出了主意:“这么说,很有可能下一个受害者也是孟幽、陆吾与黑白无双等人,如此的话,不如做了一个预演。” “如何预演?” “制造一个意灵缚空间,激发孟幽与陆吾他们最深的羁绊,推测出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判断下一个事件发生的地点,看是否还与前三个事件有相通之处。” 这个倒是可以一试。 只是,这种意灵缚空间需要强大的法力,据说妖王是最能创造异灵空间的人,听后夕昼说,九曲城就是妖王用肋骨作为媒介创造出来的。 而他魂飞魄散之后,一缕残魂的意念都能创造了一个冥界桃花林,还有一个新生的共生体桃花妖风凛苑。 “你身体能吃得消吗?” “当然吃不消,我的主人,我现在可弱可弱了,所以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那不等于白说? “没关系,我再想想办法。” “我无能为力,不表示主人也无能为力。” “我?” “你。”雀凛脸上总是洋溢着一层风淡云轻的笑意,徐徐说道,“除了妖王之外还有一个人制造意灵缚空间的能力登峰造极,那就是陵光神君。” 朱雀天的大神陵光神君,那个人类传说的太阴神? “我能请得动他老人家?” “他老人家……”是,是老人家了,至少不知道比赵明月大多少倍,“已经不在人世啊。” “什么?”赵明月心里还想着能不能再去求求苍灜神呢,“不在是什么意思?对啊,若是在的话怎么不是他来收拾乌蛮。” “在封印乌蛮时被魔化堕神,那家伙毅然选择自行毁灭神格,最终坐化在乌蛮的封印之上,你身上的太阴灵犀大概是散落在世间的神格碎片,也是再次启动乌蛮封印的力量。” “乌蛮不是被封印在无间地狱吗?” “原本乌蛮是南帝座下的神兽属神界之神,即便堕神魔化,体内始终保有一个哪怕是被污染的神格,太阴灵犀是封神印,只要太阴灵犀还存在就永远牵制乌蛮的力量。” 风凛苑继续说:“不知何故,陵光神君在封印乌蛮的过程中被堕化,他自毁神格之后用神骨所设的封印支撑了百年就被削弱,我与大哥二哥才将乌蛮转封入无间地狱,再由我们三人隔一段时间就注入法力镇压,只可惜也镇压不了多久,乌蛮撞裂无间地狱逃脱,最终爆发了千年前的那场冥界大战。” 这其中还有那么多细节赵明月浑然不知,现在听起来仿佛能看见那几百年的腥风血雨在眼前晃过。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那找她制造意灵缚空间也不大可能……”雀凛对她露出的那抹笑意,她恍然明白,“我?” “主人可记得尨豸狱里的光阴年轮?尨豸狱是能抑制所有法力的空间,陵光神君是史无前例将尨豸狱劈开的男人,现在想来,那里的光阴年轮是他力量的凝聚,所以才轻易的扑捉了你的记忆。” 上次要去尨豸狱找铸剑的石头,所以看见了光阴年轮雕刻的她与楚子晏的记忆,再次想起来,明月有一点点不自然。 “你是让我借用光阴年轮制造意灵缚。” “那样是会事半功倍,我可以教你心诀,而且在那里就算你触动了太阴灵犀的力量,也不会轻易被察觉。” 不得不说雀凛的考虑非常细密周全。 只是即便有了心法与施展意灵缚的地方,但还是需要一个强大的力量支撑,才能推进孟幽、陆吾、与黑白无双他们的心里故事的发展。 当然,这都只是预测,将人心底最强烈的愿望放大到足以看见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那个人…… “你选后夕昼吧。”风凛苑提议。 其实明月也明白,除了他没再有第二个选择。只是,因为雀凛说的那些话,让明月对后夕昼产生了很多的怀疑。 风凛苑是个极为敏锐的人,仿佛她所顾虑的他都知道。 “主人不要因为我对后夕昼有新的偏见,不管我要面对的真相是什么都与现在要做的事情无关,而且后夕昼……” 至少现在他是真的舍不得你。 风凛苑想这么说,但最后还是作罢。 “总而言之,主人很聪明该知事情轻重缓急之分。” 只是,她又得去求那个家伙了。 “后夕昼后来又将我赶走了一次。”明月不觉说道。 “你说的是丹霞谷的事?” “你有记忆?”她还以为桃花妖的记忆他是没有的。 “发生的当时我是没有,只是我与他不管任何一方沉睡,记忆就会自动储存在大脑里,醒来的那个就能读取,毕竟我只是个魂识,只是借用了他的大脑……” 明月脸色一顿。 敏感的雀凛也明白明月想到了什么,桃花妖曾为他抱不平来着,不断地质问为什么赵明明不能喜欢他? 所以,他喜欢她想要守护她的心意被桃花妖分毫不差的都读取了。 明月呵呵笑着打破尴尬:“难怪呢,你什么都知道,呵呵呵。” “风凛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没有回避,让明月的脸骤然有些发烫,所以没有比桃花妖传达的心意更真实了。 “呵,主人脸红成这样,我可要误会了。” “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噢,真让人伤心啊这个回答。” “我是说……”解释不清了! 风凛苑忽而抬手揉了揉她的她:“别怕明月,我已经让你做很多不该让你做的事,不会再为难你的心,所以按你的心意来就好。” 明月咽了咽嗓子,说对不起或谢谢貌似都不合适。 “你说的,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所以我的心就是想把自己下黄泉的初衷给完成,其他的……呵呵呵,那个,我等会就去找鬼王把事情跟他商量一遍。” 第三百七十二章 公事,私情 再次踏上酆宫。 赵明月依旧觉得自己是人正不怕影子斜,来找后夕昼就是为了公事。 她自己这么认为无所谓,但后夕昼居然比她更公事,陀泽传话说:“陛下正在议事,让城主且先等候。” 明月便在外头等了将近一小时,终于见到几个鬼官从室内出来,见到赵明月他们这会儿倒是拱手行了礼。显然现在赵明月的名声已经在黄泉传开了。 明月要进书房后夕昼却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鬼差,她只能在门边拘礼: “属下……” “何事?” 后夕昼脚步未停似乎是要与身后的鬼差出行,明月这事又得坐下细谈:“属下可否占用陛下一些时间。” “城主,在下这事也等不及,你还是稍微晚些时候。”后夕昼身后的鬼差连忙截人。后夕昼只是淡淡看了赵明月一眼,便继续往外走去。 急事。 她这事吧倒也不着急,就是她自己这性子有事就必须得立刻去行动,以前他也忙,但从来不耽误她的请求,只是没想到这几天找他办事确实如此的难。 “城主脸色并不打好,不如先去休息休息,等王回来小的立刻告知。” 她脸色能好到哪儿去,无极之渊受的伤还没完全消退,后夕昼当然也看得到可居然连句问候都没有,那日还说什么…… 魂飞魄散也好,赵明月,来本王身边魂飞魄散吧,我会像你守着楚子晏的记忆那般守着你的记忆,千年万年,不到灰飞烟灭不休止。 说过这样的话,睡了两觉起来又变成了这种无情无义的模样。 欠揍,没见过这么欠揍的。 “不必了,我过些时候再过来。” 雀凛与飞驰依旧等在门外,方才已经见到后夕昼的王辇离宫,赵明月这样颓然地走出来:“怎么,不顺利?” 明月点头:“没轮到我请示,他就被人请走了。”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或许是有急事。” 她也这么劝慰自己。“先回风华楼,你将心诀传授给我,我先掌握术法。” “主人即便能穿梭黄泉但不过是个人,你该休息。” 还真是,有时候还真忘了自己还是个人。 赵明月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有点累,伤口有点疼,有些心浮气躁的……失眠。躺不住就坐起来打坐,然后开始反复琢磨风凛苑传授的心诀。 不行,还是得立刻找后夕昼讨论这件事,她就不信,他还真就对她的事情漠不关心了。 于是只叫上飞驰又去了酆宫。 喜欢坐在屋顶上月的雀凛看着远去的飞驰,嘴角弯起无奈的笑意,继续对月自酌,那渐行渐远的马蹄声让入喉的酒也变得苦涩起来。 又是徒劳无功。 后夕昼彻夜未归。 陀泽说,他被魔君邀请去了紫辉宫,尚未归来。 紫辉宫,有他的挚友犀照,还有那个与他门当户对的魔族小主犀岚,彻夜未归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为什么她的心里就那么不是滋味。 那天义正辞严地拒绝他,宁死也不肯屈从的人,确实是因为公事跑了很多趟,可却被私人的情绪弄得极为烦躁,找借口拒绝又在找借口靠近到底有什么意义。 赵明月,你在患得患失什么? 后夕昼一直就有犀岚,而且,他承认过他喜欢一个人类女子,喜欢得连她丈夫都杀了,凭什么还以为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城主……明月城主。” “不了,陀泽,我先回去,今晚来找过鬼王的事就不必与他通报了。” “诶?”城主这两天跑了很多趟,还半夜三更过来居然说不用通报? 明月也觉得可能唐突,笑了笑:“我突然没那么着急了,王最近太忙,就不必为我的事情忧心。” “……是。” 与飞驰回九曲城的半道,赵明月忽而改口说道:“飞驰,不回去了,我们去桃芷山。” 后夕昼回来已是邻近黎明,陀泽掌灯接他进入寝宫,将灯递给了一旁的鬼差,他进去替后夕昼宽衣,交代一些主人不在时发生的一些事。 说道最后,欲言又止。 已经好几次舌头在这儿打结,后夕昼没好气沉声道:“说。” “就是,明月城主来了好几趟,好像很着急。一个时辰前还来了一次走的时候却交代不用告知王……” 后夕昼垂下眼睫,好一会儿才问:“可有说为何事而来?” “并未说起。” 后夕昼静立须臾,举步走向浴池。 第二天白天赵明月没来。 冥界东北部天澜发生了袭击事件,一直利用黑灵石力量百战不殆的黑灵营突然发生了相互厮杀的画面,原因仅是因为一个刺客的入侵。 白鸠也在此次战役之中受了重伤。 刺客的速度不在白鸠之下,法力远在他之上,刺客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猎杀,也不知动了什么手脚,白鸠追出去之后再回来就发现黑灵营已经死伤大半。 死因,是内斗。 编入黑灵营的是体内有黑灵石的人,这黑灵石存有大量乌蛮的力量,原本是乌蛮打算通过黑灵石的反应找到赵明月,反而被鬼族利用起来反击乌蛮势力且效果显著。 所以,乌蛮党早就有铲除黑灵营的念头,只可惜一直没能攻破,只是没想到这刺客一人就将黑灵营弄得人仰马翻。 白羽一把掀开营帐的门大步走进来。 后夕昼坐镇营帐之中。 白鸠躺在床上。 白羽面色肃然:“所有身上有黑灵石的人,必须将灵石全数挖出来,这些黑灵石都染上了乌蛮的血。” 白鸠没从床上蹦起来:“那么入侵者是乌蛮本人?” “是不是不知道,但确实是乌蛮的血将其中一片黑灵石侵染,就会慢慢扩散给它相邻的碎片,所以最接近那块碎片的人会越快携带上乌蛮血被他操控,从而引起内斗的迹象。” 所以不管对方是不是乌蛮,但他很可能知道乌蛮的确切身份。 而且这人居然敢单枪匹马入侵,身手了得不说,他必然也很熟悉冥界。 犀照随后也到了天澜,脚步大而疾往营帐走,陀泽连忙为他掀起门。 还没走进,犀照就说:“已经让人封锁了各个关卡,没发现有任何异常,此人很有可能还在冥界。” 后夕昼询问鬼川:“最近两日可有什么人进了黄泉?” 小的那些阴阳师倒是进来不少,那些都是凭借文碟通关,以前也进出过黄泉执行任务,要说特别的,鬼川说道:“黄泉没有,但九曲城昨日来了一位上宾,南山守墓神。” “夜十?” “是,勾灭去找明月城主巧遇南山守墓神也是,不过都没找到人,后来他还去了幽都转了一圈。” 夜十是守墓人,通常他进出黄泉都不会被限制,他来找赵明月也理所当然,两人是朋友,明月也时常进出南山。 只是,他来找明月居然没找到人,这有些说不过去。 “赵明月去了哪儿?”问这话的不是后夕昼而是一旁的犀照,“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惊动到九曲城?” “貌似从昨日开始,明月城主就不再风华楼。” 后夕昼:“……” 犀照看向后夕昼:“二弟可知她去了哪儿?” “不知。” 昨晚赵明月三更半夜倒是去了酆宫,但当时他并不在,怎么会也不在九曲城? “风凛苑等人呢?”后夕昼问鬼川。 “在风华楼呢,不在的只有明月城主。” 后夕昼心悬起来,这边才发生乌蛮入侵事件,那边赵明月只身一人不见了踪影。犀照却沉声说道:“这赵明月分明是……有些被小瞧了。” 后夕昼不动声色看向他。 犀照徐徐说道:“二弟不觉得她有些奇怪?当初她身上可有乌蛮的血。” “所以?” “蛇族、白鸠与昆仑虚发生的事情她都在场,这是不是会有些太过巧合?”犀照语气带着一些试探,他没细谈也不指责,但显然他怀疑赵明月的动机,就如同赵明月之前怀疑他一样。 后夕昼没帮她解释也没否认犀照的怀疑:“此事,我会查清楚,这里就交给大哥。” 说完看了一眼白鸠,他起身离去。 居然一点口风都谈不到,后夕昼这家伙当真只是被那人类迷了心窍而已吗?犀照交代白羽:“一定要把白鸠照顾妥当。” 犀照的马车上坐着一身紫衣的犀岚看见哥哥上来,愤恨地放下车帘。 “哥哥可有跟他说了?” “说了。” “那他怎么说?” “不否认也不承认,就说会查,然后就走了。” 犀岚气得一蹬脚,回去她就要把红衣给杀了,说什么数日见不到,鬼王必然会想到她的好会想念她,所以昨晚二哥来了紫辉宫她都忍着没去见他,可一点都不像红衣说的。 犀照看在眼里:“小岚可知大哥为何不让你对赵明月下手。” “你们都被那个人类迷了心窍。”犀岚将不满撒在大哥身上。 犀照轻声一笑:“傻丫头,到现在我也不瞒你了,你二哥突然与赵明月断绝关系回到冥界,甚至不惜断她筋脉将她赶出黄泉,我一直以为赵明月身上有太阴灵犀。” “什么?”犀岚大吃一惊,犀岚虽然骄纵倒也并不迟钝,凭她能通过雀翎石借刀杀人的手段来看,还颇有心机。 思前想后顿时恍然大悟。 犀照颔首:“所有的推想都是成功的,就是探不出那股力量的真伪,小岚想想,若是她身上有灵犀之力所有拦着你跟你二哥的障碍都没了。” 犀岚望着大哥,一改之前的愤懑,嘴角弯起算计的笑意,重新燃起了昂扬的斗志:“大哥就放心交给我!” 第三百七十三章 他人园中花,藩篱重重隔 “看把你高兴的。”犀照将犀岚的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两个要求,凡事以大局为重赵明月的灵犀之力要用在对付乌蛮上,再有,赵明月确实道行颇高别掉以轻心。” 哥哥这话她可不爱听:“她不过是稚嫩的人类,我可是数千年的修为。” “听话。” “知道了,看我的吧。” 若是一切都是大哥推测的那样,赵明月,你还会如此厚颜无耻地围着二哥吗?到时候你就该知道二哥对你不过就是……利用! 为楚子晏报仇? 笑死人了。 后夕昼,当赵明月知道这一切真相的时候,看你还怎么挽回! 原本一心是奔着寻找赵明月的后夕昼,见到梅园敞开的后院长廊里坐着的雀凛,脚步骤然慢了下来。 背对他的雀凛穿着红衣挽着袖子,半伏在在桌前画画,不一样的人但举止却很相似,画画的时候有个坏毛病,说了很多次都改不掉。 呐,沾了水的画笔就乱甩。 几滴水渍溅在后夕昼的衣袍,云瑶连忙上前:“不知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云瑶参拜鬼王。” 雀凛才恍然回头放下笔起身请安,低眉顺目神色淡然:“参见鬼王。” 不是那个夺门而入便唤二哥,不是一双明眸坦然直视,雀凛你回来却不愿意与我们相见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后夕昼没有说话只是抬了一下手,示意免礼。 雀凛却看向他身后询问:“王来此怎不带上我家主人一起回来?” 他居然有此一问?“赵明月……还不曾回来?” 雀凛眉目一动:“我主人昨晚连夜去了酆宫,难道又没能见到鬼王?” 又…… 他这是讽刺还是当真不知明月去了哪儿? “不曾遇见。” “那可糟了,在下还以为主人在酆宫,连来登门会友的夜十也只能打发走,王居然不知我家主人去了哪儿?” 雀凛说着这些倒也没有着急的意思,后夕昼却有些坐不住,毕竟在天澜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昨夜天澜之地被入侵,此事非同小可,你尽快联系你家主……赵明月。” 雀凛低声一笑:“是联系我家主人还是联系赵明月?王为何突然改口。” 其实他该知道的,这家伙说话有时候很欠揍:“速速联系吧。” 看他不急,后夕昼想赵明月必然没事起身就要走。 雀凛却幽幽说道:“主人几天之前跟在下说,想要利用光阴年轮制造一场意灵空间,预演孟幽与陆吾等人的心念,想必是想得到王的帮助,谁知王却翻脸不认人,将我家主人拒之门外数次……” 原来她是为了这个。 难怪没办法从她脚上的替命锁寻到她的踪迹,那家伙,又去了尨豸狱。 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 “你去将她寻回。” “在下给她发了不少信并没得到回复,属下也不知她去了哪儿。” 他都说出了赵明月想要利用光阴年轮,凭他的才智怎能不知赵明月在哪儿?后夕昼回头斜睨那人。 雀凛眉目清淡地颔首:“若是王知道,还请给我主人一个交代,省得她一等再等。” 如今知道他的身份,才听出来这言外之意如此明了,他曾问他: ……“王来九曲城赏梅?可惜啊花开的时候不来,花谢了来有何用?” ……“面孔可以用面具遮蔽,心却不能。有些人交往交的是表皮,有些人交往掏的是心窝,往往交心的人最笨,最没好下场。” ……“鬼王大人一直如此吗?对儿女情如此,对手足情亦是如此吗?” ……“我的鬼王大人这是为何呀?咳,晏王已死,我又用过大红花轿抬过她……我做她的人有何不?反正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把她身边的人都杀干净,你就舒服了。” 以前觉得含沙射影的话难听如今才明白这字字诛心。 现在才知道,为何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没告诉赵明月。 这可怜的家伙。 那可怜的丫头。 后夕昼沉声道:“她在尨豸狱,去把她找回来吧。” 这家伙不对劲,雀凛眯起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在下法力浅薄,王封的门进不去。” “你……” “在下是个魂器,主人需要随传随到,既然主人没传王又确定她安全,那在下就继续作画了,恭送鬼王大人。”说着他还当真就坐下继续作画。 后夕昼给他弄得有些急了:“昨日入侵天澜的极有可能是乌蛮,你就不担心?” “若是主人被乌蛮怎么了的话,王可比在下有用多了。” 想揍他! 后夕昼就不信他当真能坐视不管?一怒之下甩袖离去。 雀凛微微侧过头看那离去的背影,其实他是看着赵明月昨儿半夜进的尨豸狱,所以才如此不痛不痒地刺激后夕昼,就不信那家伙没见到赵明月之前能坐得住。 雀凛回头沾了颜料作画。 一旁的云瑶看他画了两笔轻喊了一声:“公子……” 风凛苑才回过神来,看着把绿色的颜料画在了花瓣上,还画了两笔都不自知:“呵,我是想着这花怎么不是绿色的呢……绿色也很好看对吧云瑶。” 云瑶蹙眉:“公子若是担心小主人去接回来便是。” 风凛苑将错就错将那朵花填上了绿色,画完之后他自古欣赏地笑起来:“云瑶快看,这样不也挺好看的,嗯?” 云瑶没说话,用一种怜惜的眼神看着他,让他也没了继续下去的性质。 将画笔放入小木桶里,划了划,柔软的笔尖洗出各种颜色浑浊了清水,雀凛自嘲地笑了笑:“本只清如水,何必染浊色?他人园中花,藩篱重重隔。芳影出墙来,误以悦己色。徘徊妄采撷,尤见浇灌者。” 喃喃说完,他忽而将桌上的画扯下来,也浸泡入水中。 云瑶看水溅了他一身,走过去说道:“公子,云瑶来收拾吧。” 雀凛才恍惚又笑了:“有劳。” 云瑶不做声,收拾好了一切才问:“雪儿公子还在四处寻找小城主,需要将他找回来吗?此时他可能已经去了酆宫。” “由着他吧。” 空音雪确实去了酆宫跟后夕昼讨要自己的主人,以为是那家伙又将赵明月带到哪儿去了,他时常这样。 后夕昼被他弄得心烦意乱。 赵明月当真在尨豸狱吗? 雀凛那么淡定必然知道她在的,可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池? 让空音雪去把她找回来? 不愿意让。 后夕昼跟空音雪说:“风凛苑知道赵明月在哪儿。” 终于成功打发掉了空音雪,让他回去烦雀凛,只是,后夕昼拿起奏本。 一下就翻到了阎王殿递上来的关于对张启正的处罚,昆仑虚的奖赏奏本,这让他瞬间想起了当日赵明月跟十殿阎王讨要愿望的模样。 又想起了那日在同心峰发生的事情,其实他当真是克制不住了,才向赵明月表示了心意,可信誓旦旦之后却……翻脸不认人,雀凛说得对,他是渣,一直都让赵明月在等。 甚至,他都能想到赵明月为什么要去光阴年轮那里。 那里有楚子晏,有赵明月死死守着丢不掉拿不起的过去,那是她心里的枷锁,最美好也最沉重的回忆。 赵明月靠着岩壁坐着,仰头看着光阴年轮里映出很多她的过去。 很奇怪,这光阴年轮上,楚子晏的回忆比她的更多,很多的画面都是以楚子晏的视角在走动,那么多,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从阿鼻道出来后,刚与楚子晏回了金陵,她约他在广陵行宫见面他爽约后,夜十与傅若水正好投奔她而来,于是他与夜十在金陵斜街买了一套房子,乔迁那天几人正在吃烤羊腿…… 楚子晏的马车停在她家门外,听着从他们的新房内传来欢声笑语,他淡淡地问了一句:“就是这儿?” 蒙律回答:“是,管家说了地址就是这儿,殿下要进去吗?” 楚子晏摩挲羊脂玉扳指,脸色极为不悦,但只说了两个字:“回府。” “咱们不进去吗?” 楚子晏没说话,马车走出斜街之后,他才跟蒙律说:“去京都殷府。” 楚子晏并未下车,等着门卫去通报之后,没一会儿殷世荣疾步而来,在马车外恭敬行礼:“阎王有何事吩咐。” “金陵斜街八十一号,仆人私自变卖主人的房屋,主人现在立刻要买主归还房契搬出去。” 殷世荣一脸不解:“殿下……” “蒙律,回府。” “是。”蒙律也有点懵,想了大半路又对照管家给的地址,“没错啊,殿下,金陵斜街八十一号,不是明月才买的新房吗?” 后夕昼只是哼了哼不回答,蒙律又说:“难道管家记错了?” 这木鱼脑袋,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讨到媳妇儿,楚子晏实在是不指望蒙律能开窍。 回到王府,管家周全恭迎,周到照顾。 楚子晏净手喝了茶之后,道:“管家把明月房里的被褥换一换,给她放好热水,让厨房准备点夜宵。” 管家提醒:“殿下,今日明月刚进新房不知回不回府,不如老奴去接他?” “不必,她很快就到家了的,顺便准备两间客房。” 没过多久,赵明月带着夜十与傅若水灰头土脸回到燕王府,楚子晏听到了踏入书院的脚步,拿着书的手微微放下来,嘴角弯起得逞的笑容。 “想自立门户摆脱本王,赵明月,你也敢。” 门被推开,垂头丧气的赵明月站在门口,见到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久久没跨入屋内,一脸萌态进退不得的模样着实讨人欢心。 楚子晏笑意一浓,放下书轻声问:“回来了?” 明月这才不屑地走过来,草草行了礼:“殿下。” “喝酒了?” “小酌几杯。” “看来本王不在的这几日,明月过得甚是逍遥自在。” 明月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知道她气还没消,他也不提这茬,只说道:“明日得空,明月与我再去一次广陵行宫。” 这些画面如今就像是一场用楚子晏的视角拍摄的电影,每一个画面都让直戳赵明月心脏最软弱的地方。 第三百七十四章 愚己式表白 赵明月笑出了眼泪指着画面上的楚子晏:“大骗子楚子晏……在我看不见的时候你究竟都做了什么?非逼我把你拉到洞房里才肯说你喜欢我……还敢说你不喜欢我,混蛋,你其实很早就喜欢我,对吧…… ” 这个山洞对明月来说就是一个逃避外界所有困扰的地方。 她一个人对着过去放声大哭放声大笑,只是偶尔听见洞内回音才觉得心里寂寞得如同这些回忆。 当她不在的时候,这些记忆就如同被闲置的过期胶卷,再也没人播放。 只是明月想不明白,当初后夕昼分明已经毁了的洞口在她方才进入的时候,又已经修缮完好,明月微微有些走神了,难道后夕昼还经常来这儿? 正想着,光阴年轮上忽而发出后夕昼的声音。 “平生不会相思……” 什么鬼?! 赵明月吓得没弹起来。 眼前的场景迅速转化成了后夕昼第一次带她进入九曲城的画面,他教她辨识妖与人,让她给他买折扇题词,做完这些她有些不甘心,借口人有三急去河边透气。 还故意拖着时间不肯回来,而后夕昼就在原地,倚着一株桃花看着扇面,趁她不在的时候,用手轻触扇面的字迹。 他很喜欢那把扇子,看了又看,忍不住低声念: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声音低而沉,居然有一些楚子晏声音的辨识度,赵明月都以为自己幻听了。一定是长时间待在这里,满脑子都是楚子晏才有这样疯狂的重叠。 后夕昼不可能像子宴,怎么可能像?! 可为什么这里会跳出后夕昼的记忆画面? 这跟她没关系对吧,只是因为后夕昼也在这里呆过,所以光阴年轮才会刻下他的记忆,后夕昼就是纯属乱入。 只是…… 居然在看着楚子晏的画面,还能想起后夕昼带着春风笑气息醉人的亲吻,他蚀骨销魂的唇,还有几乎抱断她腰肢的力道,如今仿佛还在腰间隐隐作疼。 那天悬浮的半空,潮湿的空气,还有他身上散发出掠夺般的气息,让她身上某种晦涩的渴望恍如在某个与楚子晏缠绵的梦境里般沦陷。 那种渴望被拥抱的心思,终于赵明月眼眶里的水哗得流了满脸,慢慢地脸埋进手里,脊背颤抖。 无论有多羞耻,多罪恶,赵明月你能骗过别人但你骗不了自己,你……喜欢上了后夕昼。 如同一个被虐待狂一样,被这个人耗尽了恐惧、仇恨、猜忌与所有负面的情绪之后,也被他那些沉默的善待直击心灵。 她如同一个害怕寒冷的雪人,遇见了后夕昼这灼热的火焰,明知不可靠近可却不知不觉被温暖吸引,然后被他温暖着也消融着…… 终究是一场奔赴毁灭的情债。 “楚子晏,反正就算我死了在奈何桥头也不用面对你,所以我无需有罪恶感?哪怕现在看到你曾做的这些喜欢我的举动,你也忘记得一干二净。” “可是我,在每个人身上都找你的影子,觉得风凛苑像你……好脾气时候的你,但他比你好太多了。其实慢慢地就会发现最像的人是后夕昼,就连喜欢贴着人背后睡的习惯都很像……” 漂流在海上棺材里他那一个背后的拥抱,其实她是醒了的,只是假装睡觉去贪图那个恍如重温旧梦的依偎。 原来,并非不知不觉,而是她一点一点的纵容,才让那个人不断地走近。 “我是疯了吧?” 是疯了。 赵明月埋头在双膝之上双手捂住脑袋,许久之后双手往下交叉在身前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明月呃……嗯……” 耳边传来楚子晏沉重的喘息,那画面居然是冥界桃花林的洞房花烛夜。 明月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仿佛是醒着在做梦,呼吸温热地看满是桃花的室内,柔软床上一双交缠的人儿。 原来,楚子晏在欢爱时一直在看她,没错过任何,从他的视觉再看自己,明月瞬间脸红心跳格外羞涩。 楚子晏却喜欢极了,随着她表情细微变化,他的身体也跟着越发亢奋,情到深处欲罢不能地将她抱起来…… “明月,明月!” 他最大的情话是不断哑着嗓子喊她的名字,最大的喜欢就是身体力行,还有发出与平日清润嗓音格格不入的闷吼。 突然涌出的缠绵画面打乱了赵明月纠结的心绪,此刻仿佛又回到了彼此交付最初的那一夜,从疼痛到沉沦那种铭刻于身体最深处的体验,再次在体内撩拨,在心脏上敲击。 头一次真切的明白,何为深闺怨妇的空虚,赵明月紧紧捏着自己的手臂,口干舌燥,面红耳赤…… 只是,最是脸红心跳的那一刻。 她看到了步入画面之内的黑影,后夕昼的目光也停在了楚子晏爱着她的场景,立体的活色生香的画面让他脚步也停住了。 楚子晏看她的每个视角他们都清晰的看到,包括两人负距离接触的那儿…… 直击眼球灼人的画面让后夕昼喉头一更,不由的咽了一下嗓子。 赵明月才察觉这人是真人进来了,她刚才还以为只是……是回忆里的场景,如今忽而尖叫起来:“啊——” 后夕昼也吓了一跳,本来准备的冷言冷语像被猫儿叼走了,他自己觉得没什么,但以明月的立场必然很尴尬,所以他有些进退两难,最后有些笨拙地冷声道:“你躲这里是为了看这些?” 说完他后悔了,他随口的情话在她耳朵里成了旁人的调侃,她分明已经无地自容。 赵明月此刻最想做的莫过于找个遥控把前边的3D画面给关了,但根本就没有遥控。 这种感觉不是看片的时候被撞见,而是仿佛是她在做这事的时候被人闯入看见,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想喊他滚,可最终却是她尴尬到无颜面对冲了出去。 后夕昼跟着追了出来,见她立刻要唤出飞驰,上前握住了魂碟,赵明月烫到是的收回手,忍着所有的情绪别开头冷声说: “滚。” 这种情况下他不是该消失吗?到底是要她多难堪? 她紧捏着拳头,咬着牙,挺着她的脊梁骨,抗拒着他任何可能有的举动或言语,他想说他不介意,可好像也不行,所以只沉声道:“本王送你回九曲城。” “把魂碟还我。” 显然她要自己回去。 “今日你不能一个人乱跑。” 明月不知天澜发生的袭击事件,当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依旧保持自己硬邦邦的站姿:“还我。” “赵明月……”他走近她一些。 “别靠近我!”赵明月情绪有些崩溃,“你要是个人这个时候就该让我静静!” 他知道她尴尬,但今日不能依她。 “我不是个人。” 一句听起来依旧调侃的话让赵明月爆发,压抑与难堪让她如同刺猬:“今日为何不行?是因为鬼王你有闲情逸致打发我了,还是因为你想要说什么?呵呵,头一天说什么……” 要她成为他的女人。 想质问他为何突然冷淡到谈公事都不行,为何对她几次三番的求助避而不见。只是忽然这样的抱怨与嘲讽,在想到后夕昼看到她与楚子晏缠绵的画面之后,变得毫无立场。 很难受。 当与楚子晏的亲密曝光之后,不单纯是因为隐私被曝光的愤怒,还有被后夕昼看见的羞耻,这让明月很难受。 明月抬起的手摊了摊,最终无力地垂下来。 “你看到了,我赵明月的心跟身体永远都只属于楚子晏一个人,现在看到了吧?” 赵明月,你心里究竟有多少想要倾诉的痛苦? 如何告诉你我有多不介意,如果你知道我对着那画面想你想到手都酸了的模样,你还会这么难堪吗? 如果告诉你,我是靠这个排解时时想要占有你的渴望,你是不是就可以娇嗔取笑之后抱我。 后夕昼:“若是不愿意本王送,就叫……风凛苑过来接你。” 这一句话无异于落井下石,赵明月扯了一下嘴角,连无地自容的力气都像被抽离了。对,他这样自大的男人,必然很介意女子的贞洁吧? 她与楚子晏拜堂的事,还不如当初风凛苑假装新郎跟她拜堂有广知度,甚至冥界的人都不知道楚子晏,所以,后夕昼是否以为她跟楚子晏就是清清白白的单纯喜欢而已? 很怕冷的雪人赵明月,忽而狠心地想要踢开这团本就不该属于她的火焰。 有什么好尴尬的? 她不介意把自己弄得更彻底一点,反正本就无所谓的。 赵明月忽而一笑:“怎么?看过我与其他男人欢爱过鬼王就不愿意送我回家了?” 是她不愿意让他送,他才提议让雀凛过来,以为这样她能好受一些,后夕昼拧眉不语。 赵明月反而走向他:“王希望我叫风凛苑来接?当然可以,我赵明月身边就是男人多,除了风凛苑还有雪儿,只是这样,王就不喜欢我了吗?” 后夕昼看着这人虚张声势的模样,难受。 明月耸了耸肩:“我还以为王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王让我脱衣服我就脱衣服,王的寝宫我睡过无数次,可是王怎么能因为看到我与楚子晏行房的事,突然就不喜欢我了呢?” 别说了赵明月,这些话更伤她自己。 “那本王送你。” “行房,跟你解释过的,夫妻之亲,我嫁过人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鬼王还要我做你的女人吗?还要我即便魂飞魄散也要在你身边吗?” 说来说去她还是介意他的善变,所以变着法子也要指责他,才能缓解自己心里的愤懑。 看不到他表情,只能根据自己的心情才猜测,如同人看草木,感时花溅泪,恨别树伤悲,此时她觉得后夕昼的面具都格外的冷漠伤人。 明月笑着说:“鬼王果然不是人,感情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是后夕昼,此刻我若告诉你,我喜欢上你了呢?” 第三百七十五章 把最好的妖族还给你 后夕昼错愕,窒息了许久才找到声音:“你……说什么?” 不曾想过还能听见她跟他说这句,所以嗓子格外低哑。赵明月喜欢他?他是后夕昼她也喜欢吗? 居然吓成这样…… “哈哈哈哈。”赵明月捧腹大笑,笑出了眼泪湿了她本就红肿的眼眶,“我说我喜欢你啊,喜欢你把我当兵器,喜欢被你利用,喜欢你让我去送死,喜欢你骗我……” 她转过身去,闭上眼睛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深呼吸回头瞪着他,冷笑。 “你当我傻的吗?” 如此说完,就能斩断所有的痴念了吧? 赵明月如他所愿召唤了风凛苑。 雀凛出现在两人面前还有些不大适应,看赵明月那哭红的眼睛,再看站得如同磐石一样僵硬的后夕昼,他对二人行礼。 “鬼王,主人……” “风凛苑,带我回家。”赵明月说道。 气氛很不对,这两人一定发生了什么,雀凛好生询问:“好,飞驰呢?” “不要飞驰,你抱我回去。” 雀凛骤然一顿看向了后夕昼,这家伙都干了什么让赵明月这样? 后夕昼手中捏着魂碟,将飞驰递了过来。 雀凛伸手要接,赵明月忽而上前抓住了雀凛:“不要飞驰,我要你带我回去。” 后夕昼这蠢猪到底对赵明月说了什么!雀凛想揍人,他这幅鬼样子当初到底是怎么让赵明月如此死心塌地的? “好,我带主人回去。” 雀凛上前,原本该刺激某人抱着主人回去的,已经有了这样的念头,最后还只是牵着她的手,飞花环绕瞬息移动,消失在了后夕昼的面前。 你可真没出息了雀凛,好好的机会就该把握才对。 只是那面具男看着可恨,又有点可怜兮兮的,赵明月要是发狠,后夕昼估计什么都做不了,鬼王啊鬼王,你也怂成这样的一天。 明月回到梅园,空音雪与朱萸就围过来。 朱萸:“飞驰呢?” 空音雪:“赵明月你……” 想说什么的空音雪见到赵明月红红的眼顿时收住,担忧地看向雀凛。 雀凛松开了扶着赵明月的手:“雪儿扶主人回去休息吧。” 空音雪上前扶着明月低声问:“还好吗?” 明月忽而觉得心酸,笑了笑:“还好。” “那飞驰呢?飞驰怎么还没回来!”朱萸那胖嘟嘟的嗓门继续追问。 雀凛挡住要追上的小猪儿:“飞驰我知道在哪儿,猪儿过来,我告诉你。” “噢!”朱萸立刻跟着他转身走回来。 雀凛回头看了一眼明月对云瑶示意,云瑶立刻会意跟着雪儿过去,他才回头与朱萸解释:“飞驰出去办事没两天准能回来……我早上听庖忠说今天迎风楼会做烤全羊,猪儿快去大厨房,一定有好吃的。” “我知道,早上就看到他们在宰羊了,还想让飞驰跟我一起去呢,现在我还是自己去吧。”朱萸立刻乐滋滋去了迎风楼。 雀凛站在大厅,看着赵明月房间的方向许久没动,好一会儿云瑶走了出来。 “公子,我已经放了热水给小主人沐浴,雪儿再外头候着,小主人说肚子饿,需要叫庖丁准备膳食吗?” “吃的我来准备,你去看着别让她泡水太久。” “是。” 赵明月洗澡吃饭然后睡觉,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回想起发生的一切仍旧觉得,一种想要握紧拳头一样的不堪回首。 只是人到了一种极限之后,总会给自己找到一个峰回路转的借口,自我心理安慰,这样撕毁一般将两人关系说穿也挺好,这样就不会再有蠢蠢欲动的理由。 疲累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的,赵明月沉沉睡去。 从下午开始,那个房间就安安静静的。空音雪骗腿守在走廊外,连路过的人脚步声大一点都会飞去一个白眼,朱萸根本就不敢过来,空音雪护犊子那劲儿让人望而却步。 两只鸟儿叽叽喳喳地飞过。 空音雪两道冰雪飞去,两只闹腾的鸟儿就掉下来,猪儿哆嗦了一阵躲在云瑶身后。 “空音雪好凶。” 云瑶见惯不怪,平日嗓门最大脾气最大的就数空音雪,赵明月也会被他骂得头冒金星,可一旦赵明月真有什么事,空音雪就会变成护着鸡崽儿的母鸡。 雀凛走过去,将两只冻成冰块的小鸟捡起来,双手摸了摸,几片花瓣零落之后,两只鸟儿复原被他放飞出去。 见雪儿盘腿而坐双手环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明月一觉睡到次日清晨,像是一夜之间将负面情绪都抛开了,满血复活。听毕安说起关于天澜发生的袭击事件,因为乌蛮的出现天澜那一夜的厮杀导致黑灵营解体。 酆宫与紫辉宫十分重视这件事情,已经全面展开调查。 事情的那日她毫不知情,因为她正巧躲在尨豸狱,所以那天后夕昼才说“今日不行”这样的话? 混蛋,又开始去给他找借口了。 赵明月让毕安继续追踪此事的进展,后又召集孟幽、陆吾、黑白无双与鬼川,一道商量了关于进行一场意灵缚空间推演的事项。 昆仑虚与勾灭得知此事,也自发前来参加这次的商议。 所以这次是除了白鸠之外,妖族旧部都到场的一次正式会晤,而且,再也不是当日那个对人类赵明月有着诸多歧视的对话,不再是质疑嘲讽,而是真正以对待城主的诚意,聆听赵明月的计划。 赵明月将时间关联罗列出来,大伙一起商议,各抒己见。 “此举虽有窥视诸位过往与隐私的倾向,但也是最大程度的保护大家,还有我保证替你们保密。”明月挑眉说道。 “最不想让你知道就是小城主你吧?”勾灭依旧冷言冷语的,只是眼里不再是鄙夷与不屑一顾。 “其实我也不大想知道,谁让我们现在是同一条绳上蚂蚱。” 孟幽道:“只是,这么大的一次推演,需要非常庞大的法力支撑,小城主可想好了对策?” 一直坐在明月身侧不动声色的雀凛此时说道:“鬼王会前来助阵。” “王若来那边好办多了。” 明月已经做好了继续去见他的准备,悄然深呼吸笃定道:“嗯,局外法力供给会有鬼王、风凛苑、空音雪还有我一道支撑,至于这次术法的施展,我们心动隐秘一些。” “是!”大伙儿异口同声的答应。 看着眼前已经透露出伙伴光芒的众人,心中其实感动万分,经历的一切总算没有白费,她说过总有一天会被他们认可,赵明月起身对着再坐的人拱手行礼。 “多谢。” 众人面色一正,一齐起身回礼:“属下任凭城主调遣。” “咳咳咳……”白鸠架着拐杖从门口走进来,身旁扶着他的是曲武,“哎呦呦,你们这些小东西,开会也不通知我?怎么?嫌我碍手碍脚了?” 赵明月见到白鸠,眼底露出感动于歉意。 白鸠看在眼里,其实这事赵明月又有什么错,他与胡雨涵能再次相聚已经是天大的缘分,分离固然悲伤,但心中那一段感情已经画上了美好的句号。 不是胡雨涵含恨而终,不是他抱憾终生,而是释然之后,带着美好的回忆海角天涯。 白鸠给明月拱手:“白鸠,参拜明月城主。” 赵明月上前扶起他,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对着大伙儿再说:“即便我们不是同类,但我与你们的心是一样的。即便我的寿命短暂,可我会对同伴一辈子忠诚。” “一辈子忠诚!” 有句话说得对,天上夺走了你东西,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偿还。 昨天还一副无地自容的赵明月,今天因为身边有了携手同行的伙伴,血液又重新沸腾起来。 明月看着勾灭他们离去,身边还有雀凛、雪儿、飞驰、蒙律、毕安、云瑶、朱萸。 不知不觉,那个似乎失去所有的她身边又开始热闹起来。 不同性格的人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过着朝夕相处的日子,赵明月你凭什么还矫情地说你孤单? 明月嘴角起了笑意。 雀凛望着她的目光也带上了笑意:“主人高兴坏了吧?” 明月侧头对他点头。 现在她明白,当初的风凛苑再九曲城怎么这么吃得开?为什么毕安与云瑶对他比任何人都恭敬。 “我以前就好想认识你,觉得你特别了不起,因为离开了那么多年,但旧人从不曾忘记,依旧忠诚如初。” 雀凛与她一起并肩站在屋檐下,看着眼前开得灿烂的桃花。 “并非都是我的功劳,只是传承得好罢了,他们之所以以九曲城为中心是因为对毕安的信任,之所以没有分散是他们彼此之间的信任,我再想,如同当初我没那么散漫,会不会妖族就不会分泵离散。” 明月倒是跟毕安聊过这个。 所以此刻笑着说:“也不能是因为你,一个是妖族太过分散,二是你离开得太久了,其实妖族、鬼族、魔族在经历冥界战争之后各自出现了不同的命运,发展得最好的反而是紫辉宫,对不对?” “我太散漫,二哥太执着,大哥最能变通。所以我们三人要是做一样的事情,受益最多的是大哥,因为他聪明。最少的二哥,因为他不屑受益不懂私藏。我嘛虽是受益不少,但有一部分是从他们手里抢来的,尤其是二哥。” 很简单的一段话,却仿佛看到了兄弟三人以前相处的方式,再看现在只能以她的魂器存在的雀凛,还有逢面不能相认的心情,只有雀凛才知道有多难过吧? 今天,看着她在他的部下面前接受的认可,他高兴之余会不会有点失落呢? 那常挂在嘴角的笑容里,有多少无奈? “雀凛,我会努力活下来,你也要好好看着,我会把最好的妖族还给你。” 第三百七十六章 疑点 次日。 即便再不愿意,赵明月还是得出现在后夕昼的面前。 这次来的时候,他连早朝都还没下一直与鬼臣们在议事,陀泽说要去通报,明月说不用,已经过了中午应该也不会等太久。 陀泽便将她引到花园一隅的凉亭坐下来,然后将各种人类的水果给她端过来,书本备着一本怕她闷着。 “谢了。”明月将书册拿过去翻阅。 陀泽说:“虞芽儿在练琴,小的去交她过来陪城主说话。” “不必了。” “那……您先坐着,等王散会小的立即传话。” “嗯。”陀泽退下忙了去,这段时间酆宫与紫辉宫都很忙碌。 陀泽走后没多久,明月听到凉亭外传来脚步声余光望了过去,就见一袭紫色的裙摆。 犀岚。 犀岚踱步而来,腰肢袅娜,往赵明月对面坐下来,一手支着下巴看着她。 以前看这人类故作清高的模样她心里是气的,现在看着可真可怜,可怜到光看着她一无所知的模样,就觉得分外的痛快。 “明月,好久不见呢。” 赵明月这才抬起视线,做出一副才知道她来了的模样,放下手中的书册淡淡一笑:“犀岚小主好久不见。”然后将视线调回书本上。 其实,犀岚动过手脚的事情,估计后夕昼跟犀照都知道,只是碍于她的身份所以只字未提也不曾追究。 明月是不想得罪她找麻烦,也没心思跟她斗。但她若自己找上门来,可还真就是到了她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时候。 “明月啊,我听说你之所以来黄泉是为了给楚子晏报仇的?” “呵。”明月笑了一声,没回答。 犀岚又道:“你对楚子晏可谓用情至深,只可惜啊……他未必就如此待你吧。” 今天这犀岚小主怎么对她与楚子晏怎么这么感兴趣?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既然跟她没关系,赵明月对她的试探或刺激一点都没感觉。 “呵。”赵明月又回给她一个笑容。 犀岚啧啧几声,嗤鼻一笑:“长着一副笑话的脸还浑然不自知?总会有你哭的一天,赵明月,我要是你早就找根绳子上吊了。” 没有后夕昼在一旁她连演都不演了,直接抨击人呢? 明月依旧不言语。 犀岚没刺激出乐趣,又不能现在就全盘托出所以又换了一个话题:“听说你最近老往酆宫跑?怎么,这么快就把楚子晏忘记了要勾搭上鬼王?” 说了这句话她噗嗤笑了。 “赵明月,呵呵,你到底是喜欢宴王多一点呢,还是喜欢鬼王多一点?” 说完她更是笑得一发不可收拾,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明月合上书册并放在桌面上,然后看着笑得天花乱坠的犀岚。 “犀岚,作为朋友,你告诉我,我该不该答应他……” 犀岚的表情一顿。 明月很苦恼地扶额:“你知道,在冥界也就你把我当成朋友所以我才问你的,后夕昼一直缠着让我做他的女人,而且,还对人家动手动脚的,你说……我该不该答应跟他好呢?” 犀岚变色瞬间大变。 明月对她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犀岚怎么办?我都说我不能对不起你,但后夕昼一直解释,他只是将你视为挚友的妹妹,你说,我要不要答应呢。” 她能不知道赵明月这是故意激怒她?犀岚嘴角抽动几下,忍住想要掐死赵明月的冲动,只能不断地想不久的将来,她让她知道真相痛不欲生的模样,才能平复心中的怒火。 犀岚心中有了赵明月与后夕昼之间的把柄后,却很想与赵明月来一次正面的交锋,她真的不相信,凭自己的道行还奈何不了这个人类? “你想答应他就答应啊,不用顾虑我,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还有,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可要好好想想你那为你惨死的好姐妹傅……傅什么来着?” 犀岚长篇大论,唯独这一句击中了赵明月的心扉。 知道点中了赵明月的软肋,犀岚顿时舒坦了不少。 “当初信誓旦旦要替好姐妹报仇,怎么,如今却要跟好姐妹的仇人在一起吗?还说鬼王说他不是凶手?当初傅若水死的时候楚子晏就在现场呢,你相信鬼王还是相信楚子晏的呢?” 明月悄然咽了下嗓子,忽而看向犀岚:“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联想,既然鬼王是你二哥,为何当初你那么就将他是凶手的事供出来,这不是很矛盾吗?” “……”没想到赵明月抓住了她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不过这又如何呢?犀岚无所谓说道,“因为我确信就算当时所有的阴阳师加起来也绝非二哥的对手,我自然就说出来了。” “既然我们所有人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他又何必杀傅若水?”赵明月的语气有些逼人。 犀岚最不喜欢她那一双仿佛能洞察人的眼睛,哼了一声:“你说他是为何呢?” “当时在场的有你、子宴与若水,但被定成凶手的人却连影子都没有。”赵明月眯起眼,“犀岚,难道……” “难道是我?”犀岚想了想也不否认,不够没打算继续留下来,有些顾虑赵明月可能会越推越深,“若是我,你家宴王怎么就没告诉你呢?” 不能再说了,万一赵明月真的推敲出来,可就不好玩了。 这件事,她要拿做最后的筹码击溃赵明月。 当她知道后夕昼就是楚子晏的时候,或许还会心软回头,可若是知道楚子晏从头至尾就是为了她体内的灵犀之力,赵明月啊你还相信楚子晏的感情吗?还不后悔自己不畏生死下黄泉举动吗? 犀岚放肆大笑,翩然离去。痛快,真痛快,后夕昼,你想要留住她不可能,我连你们的回忆都统统捏碎! 赵明月被犀岚绕得有些困惑。 她开始做出很多的假设去推测傅若水真正的凶手,当初楚子晏确实默认了是鬼王,可明月觉得后夕昼没必要撒谎。所以凶手若是犀岚,那楚子晏替她隐瞒是因为……当初楼氏兄妹的救命之恩? “城主!”虞芽儿知道明月在飞快地跑过来,手里还抱着一副古琴,眉开眼笑的打招呼,“明月城主!” 许久不见虞芽儿,赵明月还想念来着。 “小画皮。” “人家有名字的。” “虞芽儿……最近在练琴?” “嗯,上次听了风公子弹琴之后就想着练,不过怎么都学不好,城主,你能不能让风公子教教我?” “可以啊,只要他愿意。” “你是他的主人,还要他愿意不愿意啊?”虞芽儿对赵明月这样亲切的主子很是喜欢,哝哝话语里有着几分撒娇。 明月想,就雀凛那好脾气指点一二应该是没问题的,她就先帮他应了:“好,我让他教你。” “多谢明月城主!”虞芽儿立刻起身大大鞠了一个躬,将琴往桌上放,“”城主可会弹琴?” 乱弹倒是会。 “不会。” “我猜你也不会。” 被小瞧了不是?赵明月将古琴挪了过来,抖了抖衣袖装模作样:“那个,还真不能被你看扁了,给你漏两手。” “城主当真会?” “我会着呢……不够我得先找找调。” 虞芽儿噗嗤就笑了,明月不跟她一般见识,楚子晏以前教她吹过箫,所以大概的音律也提到过,明月摸索着弹了几下。 看样子,是真不会。 虞芽儿上前给她试音:“应该是这个音,城主的手按这里。” “这儿?”明月试了一下。 “嗯。”虞芽儿点头。 老新手教小新手,好一会儿赵明月才终于能正确得找到音阶。 “是,属下这就去办!”鬼臣们拿着令牌退下,后夕昼安排的事情已经下达完毕,有鬼臣提出疑义,众人讨论。 后夕昼端起陀泽续满的新茶正要喝…… 噌。蹭蹭…… 这琴声? 见主子仔细聆听,陀泽也竖起耳朵,这才听到了那蹩脚的琴声,低声说道:“定然是虞芽儿又在乱弹琴,属下立刻请她去远处玩。” “不必。” 后夕昼说完饮了一口茶。 这曲子是《送别》。 弹得这么生硬的,除了赵明月也没第二人。 后夕昼看着台下的人说道:“今日到此,散了。” 众人拜别。 后夕昼走出大点,穿过书院的大门,看见宽敞的中庭一隅两停下,两个丫头正在埋头弹琴。 “城主,指法又错了。” “呵呵呵,又错了吗?那我再来一遍,刚才那个音走这儿没错吧?” “没错。” “走着……” 明月缓慢地弹奏,因为这一次很顺利,她偏头斜睨了虞芽儿有些得意地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又错了!” “哪儿又错了?分明是对的。”明月耍赖,“老说我错,呐,我弹了那么多遍,你来一遍没错的。” 这怎么可能嘛?虞芽儿嘿嘿笑了笑:“奴婢怎么能记得住,奴婢就知道城主指法错了。” “就知道你记不住,不过有人听了一遍就能记住。” 看赵明月有些得意,虞芽儿揶揄:“城主是说鬼王吗?” 明月脸上的得意瞬间没了,白了虞芽儿一眼:“怎么可能。” “据说王就是那样的,曲子过耳不忘。” 那又怎样,长着一副棺材脸棺材心过耳不忘也弹不出什么好琴来,见虞芽儿忽而从座位上起身,恭敬退到一旁。 果然见到后夕昼朝着这边走来,原本觉得已经做好十足的准备,但在见到这人的时候,心还是骤然咯噔了一下,硬着头皮才能挺起脊梁骨,然后不卑不亢地朝着后夕昼拱手。 “参见鬼王。” 第三百七十七章 相认 后夕昼撩袍往石凳上坐下,对着明月稍微抬手,免礼。 虞芽儿欠身恭敬地退到凉亭之外。 后夕昼询问:“是要说意灵空间之事?” 他已经知道了? “是,恳请鬼王协助。” “好。”他毫不犹豫地答应,态度依旧公事公办,跟他处理鬼族其他事件没有不同。 见明月拧着眉头又要开口。 后夕昼说道:“尨豸狱内的记忆,本王会处理。” 这么说立刻让赵明月想到当日他看见的画面,她挺直脊背:“多谢,那今日戌时我会与陆吾他们前往尨豸狱。” “好。” “……告辞。”赵明月走了两步。 “慢着。”后夕昼叫住了她。 赵明月脊梁骨挺得更直转过头来,心中不觉猜测他想要做什么。 后夕昼只是拿出一块魂碟放在了桌面,是那天她执意要让雀凛带她走也不要的飞驰,如今想起当日那个举动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而他只是要还她这个而已,没其他任何表示。 明月俯身拿了魂碟举步离去。 原本以为自己装得密不透风,可还是被他冷淡至此的态度一下击穿。 当在意一个人,不管自己准备得有多充足,若是博不得他一笑在他面前都是弱势的那方,只要在意,你就输了。 离开后夕昼的视线范围之后,赵明月站住脚步深呼吸,忽然不觉自己已经抬起手捂着心口,见她如此原本要走过来的雀凛驻足许久,又折身走了回去,靠在她看不见的墙边,头抵着墙仰望着前方无奈一笑。 等赵明月走了过来,他离开墙面笑着问:“可还顺利?” 明月也笑着点头:“嗯,他答应了,我们按计划行事就好,走吧。” “既然都答应了,怎么主人还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我垂头丧气?有吗。” 雀凛仔细将她看了一遍莞尔:“好像……真没有。” 按原计划进行,戌时的意灵缚空间在利用光阴年轮的推动下进行,进洞之前明月还有些担心,怕大伙儿会看到关于她之前的记忆。 不过进来之后,看见的就是他们这几个踏入洞内的人而已,不觉就松了口气。 后夕昼已经在等候,依旧一身黑袍,带着面具向洞内从未有过什么似的,他跟往常一样冷淡没有异常,唯独赵明月的心起起落落。 之前那么介意后夕昼窥视她与楚子晏的记忆,如今再想到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这洞内后夕昼想来就来,若是有意要看,不早就知道了吗? 那日在他面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显然是欲盖弥彰。 自己把自己弄得像个笑话。 洞内过分安静,明月才猛然回神,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显然方才后夕昼是跟她说了话,而她分神了。 雀凛提醒:“王让主人布局。” 明月正色掩饰掉自己那一瞬间的失神,收拾了情绪有条不紊地布局,各就各位之后,由她注入意境。 光阴年轮慢慢随着意灵缚的意境铸造场景,其实这种术法赵明月也用过,在空音雪控制的银川结界之下,她给出意境由倪往推行,然后破了修罗鸟的诅咒。 只是,那个意境是赵明月已经推测出事情的大概,制造过往的场景。 而这个意灵缚空间,是激发潜在的心愿去推想未来发生的事,雀凛给了她心诀与意境,但雀凛没想到赵明月制造出来的意境会如此精致,不管是场景或是故事的布局,层次分明,画面清晰。 越是逼真的意境越能让人身临其境,也就越容易带入受术者。 只是越是清晰的画面就约会消耗施法者的灵力,后夕昼忍不住看向主位上的赵明月,无论做什么都会全力以赴的丫头,怎么会不执著? 最后,黑白无双两人的意境无法推测出任何线索。 剩余的,推出了两个地点。 地池与洪武。 当然,通过制造梦境一样的意灵缚推出的线索并不代表必然发生,但却能给出非常大警示作用。 只是,赵明月依旧无法明白,这些事件的发生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 北冥、苍南、无极、地池、洪武…… 这些地方遍布东南西北各个方向,但从地点入手似乎没能找出什么联系,不过这些地方又个共同点就是,都是能源凝聚的福泽之地。 大伙儿散场已经是次日清晨。 明月与雀凛说道:“我想要一幅九曲黄泉界的地图。” “地图?主人请鬼王馈赠最好不过。他有一张地蚕老鬼织的九曲黄泉界地图,薄如水面,详细到每个家族、街巷的分布,放在手中不过如同一张小手帕,只要点开就会放大,手轻触地图就会呈现立体的地形……” 听雀凛越说越夸张,这都堪比当代的卫星地图了好吗? 雀凛继续还说:“主人可知这地图如何制作?地蚕老鬼让他的数万个同族,在九曲黄泉各个角落遍布蚕丝,将当地的地形地名反馈给他,他再吐丝成绢刻画出来,如果某个地方发生大的变动又继续通过蚕丝反馈到他身上,他就继续修改……” 用蚕丝当成网络用啊?赵明月来了一点兴趣:“那地蚕老鬼不是整天都在织地图?” “他就是整天织地图的。” 明月忍不住就笑了,因为她脑补的画面是,一直胖嘟嘟的地蚕博士夜以继日的在吐丝织地图的画面。 雀凛见她笑了又继续道:“那地图花了地蚕老鬼几千年的时间,终于大功告成。” “这么珍贵的地图……”能给她这样的小人物用吗? 原本打算这么调侃,立刻想到自己跟后夕昼正别扭着呢,于是正色道:“我用不了那么精致的,给我比现在手头上的详细就成。” 雀凛却说:“鬼王那么大方一个男人,怎么会吝啬一张地图,尤其还是给他的明月……城主。” 诶!这断句不对吧? 什么叫他的明月。 后夕昼斜睨了雀凛一眼,只说:“地图本王会差人送到风华楼。” 说完人就走了。 空音雪哼了哼:“什么人嘛,明月为他做了那么多,连一句辛苦都不说一声。” “我从来就不是为了他。”赵明月立刻否认,即便从一开始是被他利用,但最后却是她自愿下的黄泉与他没关系,“我们也回去吧。” 地图很快就被送鬼差送了过来。 确实是珍贵无比的东西,但后夕昼这冷漠的态度再好的东西都给大打折扣,所以拿到礼物之后她反而叹气,无价之宝也比不上他亲手给摘的珊瑚。 朦胧的月光笼罩着酆宫。 后夕昼坐在墙头喝酒,喝的依旧是春风笑。 一个颀长的身影朝他走进,步子不急不缓。后夕昼头也不回地灌了一口酒,等那人靠近,将放在身旁的另一坛酒递了过去。 那人伸手接过酒坛:“鬼王知道我今夜会来,所以连酒都准备好了?” 后夕昼依旧头都没回,望着黑暗之中屋顶与轮廓:“备了好几日,只是今夜正好你过来。” “可鬼王一点也不意外。” “你不是故意说出地蚕老鬼的事?这事除了你知道就只有大哥。”所以不是雀凛不想再隐瞒身份,就是他看得出来他已经认出他。 雀凛也不否认,单手抱着酒坛长腿跨上墙头,与他一起看着幽都的连绵夜景。 不说话。 喝酒。 这酒即便是杏花村保存,但经历了太长的时间,还是挥发了不少,合起来格外的烈,他自己喝得吱了一声。 “不是告诉过你,这么陈的酒要兑新酒喝。” 雀凛确实曾经这样说过的,这也算他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吧?后夕昼慢慢转头看向他,知道他还在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但眼里见到的却不是当初那个三弟的模样,又觉得格外怅然。 当初在冥界桃花林相见,雀凛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但他却没能从桃花妖的身体里感应道他,可见他的存在感有多微弱。 “为何什么都不说?” 以至于以前他还曾对他出过手。 雀凛轻笑一声:“如今这个模样说了又能如何?” “至少让我们知道你还在。” “二哥觉得我还在?”雀凛淡淡反问,不过一缕魂识还能称得上存在着吗? 终于听到他说二哥。 后夕昼低斥:“当然在。” 雀凛看他梗着嗓子的模样低声一笑:“那么,就算我还在二哥打算怎么做?” “……大仇必报。” 雀凛斜睨他:“二哥知我问的并非这个。” 是,知道,他问的是关于赵明月。后夕昼一时之间说不上话,雀凛捧着酒坛小喝了一口酒,吧嗒嘴儿:“其实我很好奇,你最近到底对赵明月做了什么?我没见过一个女子拿到礼物时像拿到遗物。” 后夕昼脑中能立刻跳出雀凛说的那个她,那个有点委屈却又倔强的模样。 雀凛有点不爽,他没见过后夕昼对女人动过心,但也没想到他处理感情的事如此让人郁闷:“告诉我你的答案,继续还是放手?” 如何继续? 可又如何放手? 分明一样难以回答,后夕昼沉声回了一句:“放手。” “你……说什么?” “放手。” 第三百七十八章 对比 这两个字让雀凛有想要揍人的冲动,他凭什么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就没想过也许坦诚是更好的结局?如果结局已注定,为何不在结束之前告诉她一切!” 何尝又不想?后夕昼许久没说话,看向雀凛低声一笑:“你说为何?” 这笑声饱含无奈与自嘲。 “以赵明月的性格知道了会如何?” 后夕昼说话向来语气冷淡没有起伏,不屑与人争执,他会在争执之前就把人干掉,对自己也是一样,心绪起伏如山海,也只会沉默与冷淡的表达。 即便只是如此,气头上的雀凛被他这么一问火气还是逐渐弱了下去,其实,他也明白后夕昼的顾虑,因为感同身受所以才无言以对。 后夕昼沉默地喝酒,沉寂的夜晚只能听到酒在坛中发出的寂寥声音。 原本满腹牢骚的雀凛也被他的沉默影响,跟他坐着并排喝酒。 以前觉得两人天人永隔时会经常怀念对方。如今就在身旁,男人之间的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口一口闷的烈酒,以前也经常如此兴致来时,喝个三天三夜不让起身。 后夕昼将酒放在墙头。 从未想过,与雀凛和赵明月之间会是这样的相逢,终究不大喜欢这样的纠缠,只是此刻有些卑鄙地觉得庆幸。 “你把赵明月带走吧。” “你……说什么?” “你跟赵明月都离开这里。” “你把我当什么了?” 雀凛说完顿时觉得心虚,几千年的情谊,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认出了后夕昼,也知道他与赵明月的关系,可却……还是对明月动了心。 为做出这样的选择他给自己很多的理由,不管成立或不成立,都是因为改变不了他对赵明月有非分之想的事实。 忽而有些撒气地说道:“早知今日当初你何必……”话说到此他深深呼吸止住了继续往下说,再说下就忍不住会想要与他盘根问底。 他没继续说,后夕昼不明白他说是当初是与明月的当初还是什么时候的当初,他只知道,雀凛如今最好还是远离这一场纷争。 “我是认真的。” “什么时候你也有了当悲情英雄的情节?” “剩余的事情由我来了结。” “你能吗?在赵明月面前这么说也就罢了,你现在告诉我你能用什么办法?”雀凛淡淡反问。 “那你与赵明月留下来又有何用?” 是,他现在是没多大用处,一没实力二没权利,三…… 雀凛抱着酒坛低声一笑。 “以上的问题你都回答不了,那你就告诉我下一个答案吧,我怎样能把赵明月带走?” 是,怎样能把赵明月带走? 后夕昼再次哑口无言。 雀凛低声笑了许久,单手抬起酒坛灌了一口,用袖子擦了擦嘴儿:“对一个女子而言,或许你拼尽全力放她走,还不如让她用尽全力爱到最后来得幸福,如果她的结局注定是死,后夕昼,你非要等到她死了之后才后悔荒废的这几年吗?” 如果爱到结果,是他必然会死,那他或许还能义无反顾。 只是如何把赵明月推到风口浪尖上,当年南天守护神陵光神君也无法逃离神魂俱碎的后果,赵明月又如何能避开魂飞魄散的命运? 可如果注定要魂飞魄散,就让她带着仇恨与遗憾走到最后吗? 他想过雀凛说的那些,实在无法将她从命运中解脱,所以才会跟赵明月说,即便魂飞魄散也在他的身边魂飞魄散,才会豁出去…… 直到直到风凛苑就是雀凛,他才忽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若是生命之中两个重要的人远走高飞,未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只是雀凛问他,如何说服赵明月离开? 没有办法。 当真没有没法吗? “既然知道不能就去见她吧。” 见她? “哼……”后夕昼忽而低声笑了笑,忽而操起酒坛大口大口地灌下去,埋藏了太多年的酒烈得让他冰冷的心都快燃烧起来,灼烧的感觉到了喉管,再一口一口灌下,如同喝下烧红的刀子。 一口饮尽剩余的酒。 “哼哼哼。”偏头看雀凛,忽而咧嘴一笑,“好,我去见她。” 依旧习惯地把酒坛子砸到楼下,哐当碎裂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像一颗心脏摔碎的声音。 后夕昼不大会排解情绪,高兴极了只是笑两声,也不知道他有没不高兴的时候,只是偶尔见他一个人来城头喝酒,雀凛就说他,你要是不高兴就砸喝空的酒坛子。 后夕昼说,没不高兴。 那觉得无趣时,也可以如此。 没有无趣。 雀凛问他,那你为什么要喝酒? 这个问题让后夕昼想了许久,喝酒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想喝就喝。但雀凛似乎很想知道答案,于是他望着天空说,月亮圆得让人想喝酒。 雀凛目光移动,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那如果哪天你想喝酒又嫌月亮不够圆时,砸酒坛子吧。 后夕昼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 雀凛忽而勾搭他的肩膀,与他望着天上那圆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喝酒的明月,笑着说:“我想让二哥有很多的情绪,有怒与哀才能有喜与乐,别整天待在你的阴曹地府,像个人那样活着吧。” 如今这城楼之下,已经堆积了很多碎片。 雀凛却不知道他砸下的那一个喝空的酒坛子,是怒与哀还是喜与乐? “你要做什么?” 后夕昼低声一笑:“不是你说,让二哥去见赵明月?” 可雀凛却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我想问你见她打算做什么?” 后夕昼却没再说话,起身,拍了拍雀凛的肩膀,什么也没说,身影闪动几下黑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夜阑人静。 赵明月独自一人坐在芭蕉亭里,面前摊开的是地蚕老鬼的地图,她已经标出了苍南与北冥等地,可却无法将它们联系起来。 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看着眼前的地图,又想起来赠地图的人,想起他又想起了悬浮在空山雨后的半空,那个潮湿狂热的亲吻。 赵明月猛然拍脸! 越是抗拒越是会想起,分明已经让自己累得不能过多思考,可思绪只要有放空的时间,后夕昼就会挤满脑袋。 分明已经破罐子破摔将两人的关系闹到最僵,后夕昼也如她所愿,变得冷淡非常,目的都达成了,可怎么就那么的难受? 各种懊悔羞恼。 更让她坐立难安的是,想后夕昼的时间已经占据了想楚子晏的时间。 哪怕前几天刚去尨豸狱看了很多以前的回忆,但只要想到尨豸狱的回忆,就会想到被后夕昼撞见的难堪画面,那个画面抓心一样不时从心底冒出来,尴尬与愤怒都到了极点之后,她做了很多理智之外的事,回想忍不住咬牙切齿才能平复那种记忆。 只是如此不堪回首,却总是不停的想不停地患得患失。 明月连忙将乾坤袋拿出来,从里边拿出那块太月玉,努力地回想与楚子晏的回忆,六年前…… 为什么突然觉得六年变得好遥远。 想到楚子晏,恍惚都觉得是上辈子的事情,在他离开之后,她曾痛苦得不知道该如何生存下去,以前以为时间也不能愈合的伤口,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结痂。 慢慢的有了伤疤的雏形。 不能愈合的伤口里是楚子晏,伤口里长出的肉是后夕昼。 现在才明白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喜欢上另一个人是忘记心里那个人最有效的办法。 可是,她根本就不想忘记忘记楚子晏的…… 更不该对后夕昼有任何非分之想。 明月将太月玉放在心口,慢慢地回想与楚子晏的回忆,回忆的最终有的变成他倒在她怀中满是鲜血的画面惊醒,她闭上眼继续回忆,有的又变成了苏衍之那精致的小人儿的画面结束。还有的总是被一个声音乱入……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了相思……” 记忆开始混乱起来。 后夕昼推着棺材让她在水中行动,她拍着他的肩膀说,想要那个珊瑚…… 鬼使神差一般,赵明月放下了太月玉又从乾坤袋里拿出那块珊瑚,伸手轻轻摩挲…… 想起了后夕昼摘下珊瑚的画面,嘴角慢慢扬起笑意。 看着珊瑚,又想起她眼睛看不见时,后夕昼嘴对嘴的给她喂药,搀扶着她去看百鸟还巢,用手与袖子接从桌面流下的茶水…… 明月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察觉到头顶有黑影笼罩才慢慢抬起头来。 嘴角的笑意还未收回去,看到那张鬼面时,回忆与现实忽而有些混乱,有几秒钟的愣神: “你……” 糟糕,手里还拿着珊瑚! 赵明月立刻要将珊瑚收回去。 后夕昼却已经弯腰将她手上的珊瑚抢了去,明月有些无措,察觉他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太月玉,下意识的去拿。 后夕昼凌空一抓,太月玉也到了他的手中。 将珊瑚与太月玉做了一个比较,朝着赵明月伸出去:“哼,这两个,你觉得哪个比较重要?” 明月下意识地要去抢,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她只是慢慢起身,沉声道:“还我。” 后夕昼一手一个物件:“还?哪个?” 第三百七十九章 殇 哪一个? 一个是楚子晏的太月玉,一个是他摘的珊瑚,从她一起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泄露了自己的心思。 理智很明白地告诉自己,珍爱生命远离后夕昼,但睹物思人时忽然见到物主,狼狈而又紧张。 悄悄在心里深呼吸,赵明月毅然伸手去拿他右手边的太月玉,快要拿到的时候他忽而抬高了手: “可想好了?” 赵明月脊梁骨挺起:“那块珊瑚放着也碍事你要拿拿去……” 后夕昼还没等她说完便毫不犹豫将珊瑚掷出去,明月面部骤然一惊。 还真是说丢就丢?明月还没缓过神来,满脸舍不得地看着他丢出去的方向,后夕昼回头,她又做出“做得好”这样的表情。 “方才那表情是舍不得?” 明月不屑一笑,没回答,只是伸出手:“把我的玉还给我。” 后夕昼目光凝视着她倔强的脸庞,抬起手,将东西往她手心里放,明月大吃一惊,居然是珊瑚不是太月玉?他不是丢了吗? 后夕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你那么喜欢,本王如何舍得丢?” 那他刚才丢的东西是太月玉,赵明月脸色大变立刻要跑去寻找,后夕昼一把将人拉住,赵明月恶狠狠回头:“你放……” 手。 又是话还没说完,后夕昼手中垂挂着一块映着上玄月的太月玉。 这玉他也没丢。 所有对他发火的借口被堵在喉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拿到玉的瞬间被后夕昼扯了挂绳,明月毫无防备地跌入后夕昼的怀中。 烫着一般退开。 又被后夕昼铁壁圈着往怀里箍紧。 赵明月推搡了好几下,后夕昼却越抱越紧。 “明月……做我的女人,哪怕魂飞魄散也要在我身边,本王是真心的,从不计较你心里有谁,你过去有谁……赵明月,相信我……” 无法挣脱的拥抱,还有那低沉的轻柔耳语,让挣扎的赵明月慢慢停止了无谓的挣扎,或许这又是一个借口,以挣不脱为借口依偎在这个让她心烦意乱了无数天的人的胸膛。 无论嘴上有多抗拒,可心却喊着要妥协。 她又变成了那一个怕冷的雪人儿,靠着这一团将她温暖得想要沉沦的火焰,用连自己都听不大清楚的声音说。 “放开我。” 他却几乎咬上她的耳朵:“明月,你喜欢本王,对吧?” “撒手……” “当你放下太月玉对着珊瑚微笑的时候,赵明月,你敢说你心里想的不是我?” “没有。” “你在想我亲你的事?还是在想我抱你的事……” “我没有!” 被戳中心事的赵明月仰头大声否认,声音却再次消失在他的嘴唇里,今日的酒气比起那日更重,明月都能尝到他嘴里的春风笑醇厚的酒香,被他用唇舌一波一波送入口中。 剧烈的反抗,换来的是更剧烈的强吻。 赵明月被推在芭蕉亭的柱子上,后夕昼的身体紧紧压着她,身体几乎被他贴着抬起来。 最初的反抗与理智,在他渐强的的激吻之中消失。 她已经无法去分辨这个吻是不是跟楚子晏的一样,因为楚子晏从不曾如此狂暴的亲吻过她,楚子晏从不喝酒,从来没给她如此凛冽霸道的亲吻。 只是,沉沦之后,觉得这个吻唤起了与楚子晏在一起时,那种身体的反应。 想要……回应他,给他想要的一切。 思想有了这样的缝隙,身体那一瞬间的放松都没能躲过后夕昼惊人的洞察力,他见缝插针般挤进这一丝的松动之中。 然后,如同一下钻入了赵明月的心底,一发不可收拾。 赵明月终于没了抵抗,任由他攻城略地。 赵明月终于忍不住抬起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回应他……无法自拔。 只是此时他忽而离开了她温热的唇,明月不明所以睁眼看着他,灯光之下那一双大眼睛潮湿而迷离,有着诱人的光泽。 饱满的双唇被热烈吻过之后,更是鲜嫩欲滴。 只是察觉到自己主动环抱他脖子的双臂,有些羞涩地想要将手放下来,后夕昼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低声地问她:“还敢不承认你喜欢?” 明月胸膛剧烈起伏。 红唇呼出的气都是热的,分明滴酒未沾,但醉得双加发烫满腔酒气。 身后是柱子,身前是他强硬的胸膛,进退两难地别开头,却也说不出一句不喜欢。 后夕昼将她双臂抬头压在柱子上,追上她躲避的脸,赵明月躲避,他追逐,而后得逞地亲了下她的嘴角。 明月小跳了一下,回头怒瞪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就是想做……” 明月脸通红。 那模样让后夕昼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不忍再看她无处躲藏的心思,将她纳入怀中:“赵明月……再不承认,本王就要继续了。” 手沿着她妙曼的腰往下。 俏丽的臀部再往下…… 明月连忙抓住这人的手,颤抖得厉害。 被撩拨得仿佛已经将身体与心都赤诚地放在了这人的面前,心脏撕扯了许久,再也不能否认…… “是,我喜欢上你了。” 说完,心疼得格外厉害。 因为此刻忽而特别想念楚子晏,特别讨厌自己没出息地妥协,可又如此……期待着被他呼应。 他得意了吧? 她果然很没原则。 从来没想过原来表白能这么……痛彻心扉。 可是,这是事实。 “没错后夕昼,我喜欢你。” “……呵。”后夕昼笑得特别低,仔细听就像在哽咽,只是,他当真是在笑,看那邪魅嘴唇弯起,唇上还有亲吻过她的润泽,还有她的气息,“明月……” 后夕昼抱紧她。 “赵明月。” 抱得不能再紧了,能让明月感觉到疼痛。 他骤然放开了她,梁上的面具一片片衍生覆盖了他整张面容,面具上一半是狰狞的骷髅,上边还有一朵黄泉彼岸花。 “本王赢了。” 明月心骤然一沉,眉头动了一下望着他没说话。 后夕昼低声说:“本王与人打赌,说,本王可以对你随心所欲,果然……人类的女子就是这样,随便急剧甜言蜜语就能任人采撷。” 明月依旧靠在芭蕉亭的柱子上,她很想动一动,可是这个怕冷的雪人正在融化着,一时之间完全没有挺起脊背的力量。 看着那张鬼魅阴森的面具,说着诛心的话。 “赵明月你怎么一点儿也没长记性?你是怎么来到苍元大陆的忘了?本王怎么逼你去阿鼻道的忘了?本王为了让你变成一个有用的武器将你丢入炼妖池,挑断你的筋脉这些你都忘了?” 明月的手紧紧地抓着伸手的主子,此刻的后夕昼比起他口里说的那些后夕昼更加可怕。 后夕昼嘲讽一笑:“你以为自己是怎么跟楚子晏相见的?楚子晏为何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却从未心疼你?为何他会义无反顾地投胎转世……” “住……住口。”他就算了,为什么要牵扯到楚子晏? 楚子晏怎么了? 他到底要说什么?为什么会让她这么害怕。 后夕昼却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说道:“你与楚子晏的相遇都是本王安排的。” “……胡说。” “胡说?为何本王总能恰如其分出现在你与楚子晏之间?宴王府,鹿儿山,空桑国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胡说!” “楚子晏是本王安排给你的,再安排他死,让身负灵犀之力的你心甘情愿来黄泉为他报仇,这样本王怎么赶你都不会走,赵明月,本王可真没见过比你更听话的棋子,什么都不需要给你,你就愿意把自己的所有掏出来,以前是给楚子晏,如今是要给本王?” 怎么可能?楚子晏是后夕昼的人,所以…… 从来没有舍不得她,是因为从不曾真的动心吗? 怎么可能?人都已经去世六年了,怎么可能…… 一定是她不够专一,这是……报应才会让事情变成这样的。 “子宴他……他跟我拜过堂,我们是夫妻啊。” “你一个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居然也相信拜堂成亲?” “你怎么知道我来自……”这件事除了夜十她就告诉过楚子晏,在新婚的那一夜她跟他坦诚了所有,没有秘密毫无保留。 那后夕昼会知道是因为…… “本王如何知道你心里不明白?” 不可能是楚子晏跟他说的啊。 赵明月身体忽而一软,沿着柱子滑着坐下来,就在她顶着背叛楚子晏的罪恶感,无耻地承认自己喜欢上后夕昼,然后,后夕昼告诉她,不仅是他就连楚子晏也都是假的。 那…… 这她这不顾生死奔赴黄泉为楚子晏报仇算什么? 不对,是这十年的时光与感情到底算什么? “子宴不会骗我……”明月摇了摇头,“一定是他知道我对不起他,所以生气了,他不会骗我,一定是我错了。” 后夕昼戏弄她也就算了,她不会承认连楚子晏都是假的,这样她怎么面对这十年的自己。 “他发过誓,只钟情赵明月至死不渝……” 后夕昼将人拉起来,用薄情冰冷的话语继续道:“那本王也跟你说,此生只钟情赵明月至死不渝……是否就可以做任何楚子晏对你做过的事?包括那天本王看到的那些画面!” 第三百八十章 彷徨 后夕昼这话如同直接在赵明月心上插了把刀,瞬间扼住了她的喉管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想质问,想反驳! 可是说不出来…… 没有力气。 觉得后夕昼残忍得像把刀子,都是往她心骨里剜。 表白的结果是锥心的答案。 明月面容之上除了那一双被他吻得不能消退的唇还红着,一张小脸白得跟纸一样,嘴唇哆嗦着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化作了一声叹息。 她站了起来,努力 将自己的脊梁骨挺起来,只是那挺立的模样仿佛再用力就能将她折断,凭借不矮的身量,努力不作仰望他的角度,仅仅为了不卑微,还有心中那一份坚持。 爱没有错,她不会说她后悔了。 不管是爱与活着,她都尽力了。 可是…… “呵……”悲哀一笑她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你赢了。” 她没有哭,后夕昼却看到了她心里滴血的声音,绝望到了深处无声无息,赵明月走到房门口,看见了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的雀凛,偏头看向他。 “明月……”雀凛唤了一声。 回廊里灯光昏暗,打在赵明月的脸上,她微微低着头,眼睛被一层灰色的阴影笼罩,灯光此刻如同千斤巨石压在她的身上。 雀凛忍不住疾步走向她。 赵明月却转过头,沉默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关门,锁上。 雀凛已经按在了门口,可不管是推门或喊她都做不出来,他仿佛有看见了很多年前,那个因为楚子晏离开,一个人站在洪水泛滥的昏黄河边的赵明月。 那个因为心死,理智又很清醒的赵明月。 后夕昼说了来找她,到底都做了什么,居然让她突然被打折了一般? 原本想想要安慰人的风凛苑转头看芭蕉亭里矗立如山的黑影,一下飞身来到他的面前:“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后夕昼动也没动。 雀凛一把上前揪住他的衣襟:“你都干了些什么!” 后夕昼目光有些迟缓地落在了他的脸上:“让她认清了事实。” “什么事实?” 全部,事实。 对赵明月来说,原本就是血粼粼的事实。 后夕昼目光冷然:“让她不再执迷不悟的事实。” 来找她之后他还是得出这样的结论?雀凛看了他半晌,将他衣襟揪得更紧:“去跟她道歉。” “明日带她离开。” “你……”主人就是块石头,雀凛忍不住一拳打在了后夕昼的脸上,拳头带着灵力让后夕昼被打得踉跄了几步,“后夕昼,你……你真是个恶鬼!你等着吧,我会带赵明月走,你以后别再靠近她半步,否则我……” 雀凛深呼吸。 咬牙道:“否则我杀了你。” 后夕昼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这个夜晚显得特别的漫长,赵明月紧闭的房门如同她紧闭的心脏一样,雀凛在门口站了整整一夜。 一向早起的赵明月第二天破天荒的睡得很晚,空音雪来了,看见雀凛站在门口有些奇怪。 “明月还没起?” 为了不让空音雪起疑心,雀凛说:“昨天睡得晚,估计会晚点,我去给主人做早饭,你让她多睡一会儿。” 空音雪不疑有他。 蒙律临近中午才来没见到赵明月还觉得有些不对劲,问了空音雪:“明月出去了?” 空音雪忽而觉得不对劲。 不可能到现在还没起,旋即冲到赵明月的门前,雀凛依旧站在门外,瞬间意识到出事了。 “花妖精!你是不是又瞒了我什么?” “我能瞒你什么?” 那明月怎么还没起,那他怎么一直站在门外?、 空音雪这会儿没问他笔直走向前敲门,雀凛想要阻挠,空音雪说道:“你再阻拦就别怪我动手!” “雪儿,主人需要一个人静静。” 果然发生了什么!他们到底隐瞒了他什么事?空音雪看了他半晌,哼了一声:“一个人静静?那是你的决定。” 他们两人在明月门前如此,引来了蒙律与飞驰等人。 见状也阻拦不了,雀凛便没再阻拦空音雪。 此时,房门从里边被打开。 明月穿着整齐,看着门外的空音雪、雀凛、蒙律、飞驰等人,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怎么都聚在我门口,是有事吗?” 没有哭红的双眼。 但脸上有些疲倦,眼底有淡淡的黑影,显然这一夜她过得并不好,只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没表现出自己的情绪。 雀凛知道。 空音雪仔细打量她:“明月,你脸色不大好。” “昨天睡得有点晚,没什么精神。”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想吃饭。” 想吃饭?想吃饭就好,空音雪立刻说道:“花妖精,饭啊!” 虽然空音雪觉得,能吃饭是好事,人只要能吃能动,那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赵明月这顿吃得是不是有点……多? 她大口大口吃看起来似乎吃得挺香,很快第三碗饭就吃空了,再要第四碗。 雀凛拉住了她的碗。 “主人已经吃得很饱了。” 很饱了吗?赵明月看着空的饭碗,在看桌上已经扫空的菜:“嗯,是饱了。”可心里空得很厉害,赵明月说,“给我一些水。” 空音雪有点不敢给,雀凛给明月倒了一杯茶:“主人有没想去的地方?” 有没想去的地方? 赵明月喝水的举动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梅园,这个她已经熟悉而且潜意识将它视为家的地方,可如今再看,忽而又觉得有些陌生。 以前是宴王府,如今是风华楼,失去了归属感就感觉这两个地方都不属于自己。 “想回家。” 可是,她离开自己的家十年了,家对她来说遥不可及。 “那……”雀凛深呼吸,“我们离开九曲城好不好?” 离开九曲城? 心中虽然有很多拉扯,但想到后夕昼说得拒绝的话,好像这个提议也很不错,迟疑了许久她点头。 “好,离开九曲城。” “主人跟我还有雪儿远走高飞好不好?” 远走高飞原来是这样美好的词语,只要做到就能自由了吧?赵明月闭上眼深呼吸,点头:“好。” 雀凛眉头忽而一皱,虽然不知道后夕昼具体说了些什么,但必然是伤到骨子里才会让赵明月连这样的提议都接受,该是无比的绝情才能让赵明月连为楚子晏复仇那么执着的信念,也摇摇欲坠。 明月仿佛看到了雀凛眼里的悲悯,忽而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委屈得想要哭诉,想要求他带他走,可是,她有什么立场让雀凛为她做到这样的程度? 于是她垂下自己掩饰不住的眼神弯起嘴角。 空音雪忽而站起来,对赵明月说:“赵明月,跟我回空桑吧!你是我们空桑的恩人,我们一定会誓死守护你……” 他信誓旦旦。 看明月眼底的暗淡,他心里难受,赵明月不仅是他们空桑的恩人,也是他的恩人。他用生命来偿还这个人都不足以。 空音雪望着明月眼中不是悲悯,是敬仰与心疼。 敬她作为一个人类能如此强大,心疼她作为一个人类又如此弱小。 空音雪呼吸起伏,忽而单膝跪在赵明月面前,持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一个虔诚的吻,抬头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睛亮得灼人。 “若还是不足以让你安心,赵明月,我以空桑的冰雪发誓,我愿意娶你为妻,让你成为我们空桑的子民,空桑会拼尽全力来守护你,就如同守着我们雪狐灵的雪。” 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的话,居然是如此温暖,至少在她被过去与现在喜欢的人同时抛弃时,感觉没人要她时,感觉还有人要她。 只是,她这样的人能去空桑吗?从她身上带着太阴灵犀开始,已经注定了她可能会带来灾难的命运,而她自己也有可能会魂飞魄散的命运。 明月满眼的感激,伸手触摸空音雪银白色的长发。 如果说,付出就会得到回报,那空音雪是她最丰硕的回馈。 因为后夕昼要的七色莲让她见到了这个为了雪鹿山神,将整个银川设置结界,用无数人的性命去延续主人的大狐灵空音雪。因为雪鹿山神的私心将空音雪封在了她的身上成为了她的魂器,而又是因为后夕昼与楚子晏,她来到了空桑。 无意之中缓和了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阻止了他杀了他大王爵。 她为了楚子晏与后夕昼做的这一切,在空音雪的眼里成了天大的恩情,这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心意,对明月来说何尝不是恩情。 雀凛忽而很羡慕空音雪。 至少他对赵明月的心意都是光明正大,只要赵明月好其他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对赵明月问心无愧。而他与后夕昼,无论做什么都还是亏欠。 这一刻,雀凛也有了那样的冲动,赵明月答应雪儿或许也是好的。 忽然之间,想到了后夕昼让他带走明月的模样,冷峻得跟块玄铁一样的人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情。 当他挑断明月的筋脉。 当他让空音雪的带走明月。 当他让他带走赵明月…… 是否就是这样的心情? 可是赵明月却对空音雪摇了摇头,将他扶了起来:“雪儿,我不会去空桑。” “……那你想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 蒙律此时走了过来,面色冷峻,欲言又止了半晌转身要走。 “蒙律。”明月叫住了他。 蒙律转过身,拱手:“明月,倪往受伤被送到了风华楼。” 第三百八十一章 激化 倪往醒来看见明月先是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之后回归平静。根据倪往的说辞,她是在冥市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并无大碍。 以前倪往就十分沉默寡言,可身上有股打折不弯的韧劲,可如今她身上的那股劲似乎已经被打磨得所剩无几。 明月问她为什么要去冥市接活。她回答说是因为一个阴阳师,总要做阴阳师该做的事情。 且,倪往醒来之后就要回南山。 明月忽而冒出一个强烈的念头。 “我跟你一起去南山。” “姑娘也要去南山?” 明月原本只是为了离开跟黄泉有关的一切,现在看倪往似乎不大赞成的样子疑惑地看着倪往。 倪往垂下眼眸:“我只是以为姑娘会比较忙……”说完有一阵的沉默又说道:“姑娘去见见夜十也是好的。” 虽然倪往有些不同以往,但正处在颓败期间的赵明月并没有能察觉出来,以护送倪往回南山的理由,她来到了南山。 在门口遇见了正要出门的夜十。 如此不期而遇让夜十怔忪了好一会儿,才朝着赵明月大步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见到夜十的那一瞬间真觉得自己见到了表哥,失魂落魄的时候还有个亲戚投奔的感觉有点踏实的心酸。 “我不能来?” “……怎么会,只是你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 之前也不是每次都打招呼啊,不过现在也不是招呼不招呼的问题:“你该先去看看倪往。” 夜十的目光才投向了被朱萸搀扶着的倪往,再看明月此次随行的人可真不少,他举步走了过去,目光落在倪往苍白的脸上。 “倪往受伤了?” 倪往点了点头。 夜十对身后的人说:“四风,去请大夫。” 然后将倪往扶回房。 倪往说:“大夫便不用了,姑娘之前已经给我请了大夫。” 夜十:“那我扶你回去休息。” 倪往不再拒绝。 大概十来分钟之后,夜十从倪往的院子出来与明月会面:“是出什么事了吗?”如果单纯送倪往她应该不会带这么多人。 “我想在你这儿住几天行不行?” 住几天? 没有什么目的就单纯的住几天? “当然,这里不就是你的家?随时欢迎你过来。只是,你当真没什么事吗?” 怎么可能没事呢? “没事就不能过来?” “这话说的。”夜十没好气说,“我只是关心你罢了。” 她知道,只是这些事情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夜十说:“你刚才不是要出去?” 他确实是要出去。 夜十想了想说道:“不是什么急事,再说就算是急事还能比你重要?我带你去吃饭。” 吃饭? 空音雪立刻说道:“主人刚吃饱,还是先别吃了。” 上一顿都快撑坏了现在还去吃就真坏了。 明月见空音雪他们担心笑了笑:“不必招呼我,这次我会住很久,你去忙你的吧。” 以前赵明月也会偶尔来南山,但从她当上九曲城主之后就很少在这南山过夜,可这一次赵明月一住就是三四天,加上她身边的几个贴身妖怪在夜十神殿进进出出,夜十觉得十分不对劲。 这大半夜的赵明月也不睡觉,坐在山边的凉亭里吹夜风。 桃花妖与狐灵也跟着不睡觉在远处盯着,仿佛是担心一个不小心赵明月就能从这凉亭里跳下去。 不过赵明月什么都没干就躺在凉亭的长椅上睡觉,她已经这样无所事事了很多天。 听到脚步声,躺在椅子上的赵明月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夜十在亭子内的石凳坐下。 “到底发生了何事。” 明月好像睡着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会放下九曲城来夜十神殿耗那么久的时间?如此虚度光阴可不像你的作风。” 虚度光阴。 这四个字让明月嘴角一扯:“反正我也就只剩下光阴了。” 最近九曲黄泉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吧?可赵明月为什么会如此?夜十的手指在桌面敲了敲。 “怎么?不打算给楚子晏报仇了?” 这一句话让赵明月眼皮一动,而后又无所谓嗤鼻一笑:“给一个死人报仇有什么意义?” 赵明月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确实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否则就她这种被挑断筋脉废了修为都还能从头再来的人,怎么肯能会如此垂头丧气? 只是,能给她这样打击的人…… 后夕昼那家伙又对她做了什么?夜十颔首笑道:“不报仇也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楚子晏为你而死的内疚应该也能变淡了一些。” 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月依旧没睁开眼睛,她现在更喜欢活在黑暗里。 “夜十,你说你是抱着心魔不断轮回的,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心中的执念不过只是一种假象,你会怎么做?” 执念是假象?她是指…… 明月:“我是说,如果你的信念被摧毁,如果你发现从头至尾你不过就是一枚棋子,所做的努力不过就是自己一厢情愿,一场可笑的自以为是你会怎么办?” 难道她知道了后夕昼的身份?“后夕昼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了一些可以摧毁她的话。 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明月问:“夜十,你还能不能带我回家?” “……”夜十骤然眼睛一睁,“你说什么?” “我想回B市,你说行吗?” “不行!” 夜十有些过激的否定让赵明月睁眼看向他,夜十也察觉到自己过激的言辞说道:“我是说,对不住,我没办法。” 其实她知道,若是夜十有办法怎么会不告诉她? 明月毫无意识地叹了口气,家之所以被称为避风港,是因为人在遇到挫折的时候总觉得家才是最安全的。 夜十:“是不是后夕昼对你说了什么吗?” 她怎么告诉夜十她与后夕昼之间发生的事情?“我只是觉得,人有人的世界,鬼有鬼的世界,若是硬挤进去最终不过自取其辱。” “那我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样就能够知道发生了什么? 夜十颔首:“或许你还不够强。” 这个理由让赵明月非常意外。 夜十:“你可还记得五年前,他将被废了修为的你送到了这里的事吗?当你再次回到冥界可就不是之前那个阴阳师了。” 明月这几天一直在钻牛角尖,却没从这方面去想后夕昼的目的。 这么想起来,后夕昼的话根本就是有矛盾的,就算楚子晏是他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利用她,可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现在又急着揭开他的真面目,让她离开黄泉? 难不成他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将她赶出黄泉? 他……果真是为了保住她的? 赵明月猛然从长椅子坐起来,如同死灰的心又慢慢地热起来。 别胡思乱想赵明月,别又自作多情地揣度他的心思,他对你做的一切还不够吗?自作孽不可活,你清醒点吧! 夜十却看到了她的动摇:“罢了,你若喜欢如此生活就如此吧,我只是担心你会被后夕昼利用,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不过你放心,我会去帮你当面质问一下他。” 夜十再说什么赵明月已经没怎么听得进去。 已经警告自己无数次,可心里那棵“他是为了她好才如此”的想法一旦萌芽就压抑不住越长越大,直逼理智,变成了一种侥幸与迫不及待要揭晓的秘密。 明月徘徊在雀凛门口许久,想敲门又没能下定决心。 门内的雀凛无奈叹气将门打开,看明月有些慌乱的神情就能猜到她是有什么事要跟他说。 “主人都快把我门前的地板踩穿了。” 明月拧着眉头看他,不知如何开口。 雀凛:“主人有事尽管说。” “那个……我想回九……” “后夕昼的那混蛋居然要成亲了!”空音雪大步走过来,“明月,后夕昼公开选妃了,妖族鬼族如今都在往幽都送美人呢!” 赵明月脑子翁然作响。 刚才要说的话瞬间就哽在喉管里上下不得。 赵明月啊赵明月,你凭什么会以为后夕昼是为了你好才对你说那样的话?这想太多的毛病可真是……屡教不改。 看着方才还跃跃欲试的赵明月此刻又退缩了回去,雀凛对空音雪使眼色。 空音雪看赵明月苍白的一张脸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转念一想,难道赵明月这几天魂不附体的原因还跟这个有关不成? 因为她比他们更早知道后夕昼要选妃,所以才伤心欲绝?那明月是看上了后夕昼?也是因为这个才拒绝他的求亲? “赵明月你……”空音雪恨铁不成钢,“谁不行偏偏是他呢?平时不是挺聪明的,怎么看人的眼力一直都这么差!”愤恨地看着赵明月之后又指了雀凛,“你也知道?” 所以他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见雀凛默认,空音雪气不打一处来,想揍醒赵明月,想狠狠骂她,可最后只是对着雀凛咆哮:“她犯傻你也跟着傻了吗?为什么不拦住她!” 要能拦住,赵明月自己都会拦得滴水不漏。 空音雪怒道:“你们可真行!” 说完转身就走。 “雪儿……”赵明月的声音特别低,感觉才逃过了一个浪潮,还以为能站起来,可下一波海浪一下就把她拍死在沙滩上。 没叫得回雪儿。 明月自己也乱七八糟的:“风凛苑,我想……我可能没办法完成对你的承诺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死契 “我没办法再跟你并肩作战,我……我想退出。” 明月说完,笑着红了眼眶:“我有点……不是有点,我是真累了,不想报仇了。” 反正楚子晏是假的。 后夕昼也是假的。 “想过个普通人的生活,我想……离开九曲城。” 后夕昼做得真挺绝的,已经算好赵明月的伤心点,动摇点,又如何能做到落井下石,真不愧是鬼王啊,要狠心起来对自己与别人都如此。 后夕昼,你千万不要有后悔的时候,我不会再让了。 不管是不是你曾经多我做过什么,这个女人,你已经没资格拥有。 雀凛深深呼吸走到赵明月跟前,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有些用力地握紧,然后推入自己的怀中,抱住。用心脏去感受她胸膛里颤抖的心脏。 “明月可知我是如何存活下来?嗯,强烈报仇愿望支撑着我阴魂不散。可最终因为你,这个复仇的念头动摇得一塌糊涂,我以为自己会就此消散,直到那次在无极之渊……” “你叫我名字的那一刻,雀凛从此就为你而活,这是因为赵明月才凝聚的魂识会阴魂不散地跟着你,所以以后明月,我来守护你。” 将她抱紧了一些。 “不管你去哪儿都不会是孤单一个人,我会陪明月,很久很久……” 赵明月忽而觉得心如针扎,因为很久以前楚子晏也曾说。 ……“我会陪明月很久。” ……“多久?” ……“如果明月先死,我以后就葬在你身旁。” “呜……”赵明月呜了一声,用力地闭眼用力地抱紧雀凛,不让眼泪流出来,但眼泪还是挤出了眼眶,可她也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 雀凛抱着她说:“想哭就哭出来吧。” 她没哭。 因为她不再相信,一个人真的会陪另一个人很久,就像楚子晏永远不会葬在她的身旁一样。 ……“新郎楚子晏,你是否愿意赵明月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我愿意。” 可是楚子晏,我如何相信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最后那个让我抱憾终生的死别,到底是你与后夕昼精心安排还是你的真心? 后夕昼又如何是真心的呢? ……“魂飞魄散也好,赵明月,来本王身边魂飞魄散吧,我会像你守着楚子晏的记忆那般守着你的记忆,千年万年,不到灰飞烟灭不休止。” 至死不渝? 不到灰飞烟灭不休止。 “这些话,我都不信。”明月抱得雀凛骨头都有些发疼,“你跟后夕昼区别在哪儿?他是鬼王你是妖王,我斗不过鬼王同样……也斗不过你。” 明月的手按在掌心的名印上。 “我以后不当阴阳师了,我与你还有雪儿是不同世界的人,我放你们自由……” 手心起了几片花瓣。 赵明月念风凛苑与雀凛的名字解除与他的契约。 可是雀凛不但没消失,而且,她手上的名印还发生了变化,原本如同压在凛字之下的雀翎印记越发清晰,且向赵明月的掌心蔓延,形成了一只很清晰的雀翎。 明月别可思议地看着雀凛:“为什么会这样?” 雀凛望着她:“我说过雀凛的魂识如今为主人而活,没主人就活不下去,为了以防主人抛弃我,所以我签了死契。” 普通的契约,魂器的生死与主人生死没多大关系,若是主人不幸身亡,契约就会自动失效,魂器获得自由。 死契则不同,一旦签订了生死契约,那就不但是荣辱与共,而是生死与共,魂器随着主人的死亡而死亡。 但死契不是双方契约才可以的吗? 雀凛看出了她的心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是那样没错,可我是妖王,有能让你摆脱不了我的办法,明月,以后我生是你的妖,死了还是你的妖……” 明月摇头。 “不可能,这一定有解法。”生死契怎么可能在主人不得而知的时候签下? 雀凛对她的说辞不予置评,只是将挫败的她再次抱入怀中,按在自己的胸前。 “你想离开黄泉,好,我陪你。你想奔赴黄泉,也好,我陪你。我不知如何做才是对你最好,也质疑自己保护的能力,若什么都做不好至少会与你同生共死,赵明月,我们此生将永远绑在一起。” 这算什么? 原本想要破罐子破摔,一狠下心撂挑子就走的赵明月,还是无法摆脱与这些人的羁绊。 可是,或许这并非不是她所想要的结果。 扪心自问,她真舍得雀凛与雪儿离开自己吗? 当然是无法割舍的,当时那么冲动说要与九曲黄泉界的所有人与事断绝关系,其实有很多是带着撒气的消极情绪在里头。若当初真成功了,那么现在她一定会后悔。 明月还在鄙视自己。 倪往走了过来。 “姑娘。” 明月将人扶起来:“这些繁文缛节就不必了,今日身体可好了些?” “已经好了。”倪往坐下来。 赵明月给她倒水,她很留心地观察赵明月的脸色:“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或是发生了什么的事?” “没有。” 没有赵明月能在夜十神殿游荡那么多天? 而且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 可明月不愿意说,倪往也不是追根问底的人,只是坐姿端正地喝着茶。 “此次我来除了担心姑娘之外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问就是。” 倪往问:“姑娘可觉得夜十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夜十有不同的地方?除了知道他新增了很多魂器,家族成员已经差不多到了守墓人鼎盛时期的量。 他变得稳重了许多,变得繁忙了更多,在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当年那个在街上买了十串冰糖葫芦,然后分开一群熊孩子的样子。 可这种变化并不奇怪,毕竟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夜十长大成熟了很正常。 所以倪往想说的必然不是这个,而且,从倪往的神态看来,她必然是下了很多决心才跟明月这么问。 “倪往想说什么?” “夜十……似乎在谋划什么。” 夜十谋划的莫过于重新修复守墓人家族…… 不对,夜十有个心结,之前他说找到了,但明月还真没问出来那是什么,倪往这么说,明月倒是有些担心起来。 “你知道了什么?” 倪往牙关紧了紧:“冥界天澜之地发生的乌蛮入侵事件……是夜十干的。” 这怎么可能? 白羽说过,黑灵营的士兵之所以会互相残杀是因为体内的黑灵石被乌蛮血污染所致,若真是夜十所为,那岂不是说夜十有乌蛮血? 他是怎么弄到的? 这是明月的第一个疑问。 而他为什么要真么做? 无数的猜想到最后赵明月才有这样的疑惑,难道夜十就是乌蛮? 不可能! 很快就被她否定掉。 “你怎么知道的?” “这些年,夜十收回来的魂器越多就越让我不安,有时的他判若两人,而且那些魂器庞杂,就算只有一小部分心存歹念都会影响到夜十的身体。所以那日见他一人出门我便尾随跟踪,结果发现了他对冥界黑灵营出手……” 确实,明月也听云瑶说过那天夜十来找过她,因她不在他便先行离开了九曲城…… 不对,她不该听见风吹草动就开始怀疑身边的人。 若是夜十都信不过,那她还能相信谁? 明月看向倪往。 “你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与我说这些?你应该知道我与夜十的关系,而且……你不是喜欢夜十吗?” 也很有可能因为夜十对不起倪往让她有了报复的心里…… 这么想知道,明月忽而抬手揉了揉眉心,她不想怀疑夜十,又反过来怀疑倪往了?后夕昼可算是彻底替她洗了脑,让她对任何人都心存芥蒂,谁都难以去相信。 倪往明白明月的心思,于是问明月:“姑娘觉得,夜十是舍得让姑娘去送死的人吗?” 不会。 她跟夜十也算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他们比谁都希望对方能活着。 倪往继续又问:“那姑娘不觉得奇怪吗?夜十居然提议让你去黄泉给楚子晏报仇。” 当初不是因为她要死不活的,夜十才会有这样的建议吗? 倪往:“即便我喜欢夜十,但我心里记着该还的恩情,若是没有姑娘倪往早就不在这世上,姑娘对夜十还是多留些心。” “……好。” 明月还在努力用最近不怎么灵光的脑袋想清楚夜十,晴涯带着重伤跨步冲入赵明月的房间。 “明月姑娘快……快去救救夜十!” “夜十怎么了?” “夜十今日突然说要去给姑娘你出头,就把鬼王给约可出来,如今两人已经打起来。” 夜十跟后夕昼打起来了?! “人在哪儿?” “在冥界地池!” 赵明月二话不说赶往冥界,当她赶到只来得及看见后夕昼将夜十轰入漆黑的地池之中。 地池是冥界的藻泽地。 地池吞噬物体的速度极快,赵明月冲过去要抓住夜十,被后夕昼迅速一掌冲开,明月大叫:“夜十!” 雀凛想要去救人。 后夕昼揪住他:“这个守墓人身上有乌蛮的力量!” 听到这话雀凛也有些愣住吃惊看向夜十,夜十挣扎:“我不是乌蛮!我只是……体内有乌蛮的血……” 不管是不是乌蛮,赵明月顾不上,此刻她要做的是不让夜十死。 但黑色的地池已经将夜十吞没。 明月连他的手都抓不住。 附近的守墓灯一盏一盏地熄灭了。 “夜十!!!” 明月几乎跃入地池之内,被风凛苑拖了回去:“不行,进了这池子就出不来了!” “可那是夜十啊!” 第三百八十三章 消亡 可即便是夜十也一样无济于事,被后夕昼打伤坠入地池之后,还是一样沦陷了,任凭赵明月如何呼喊都没用。 撕心裂肺地喊完,夜十都没有回应,赵明月眼睛血红看着后夕昼,身上的灵力骤然燃烧起来,毫不迟疑抽出挽歌剑,朝着后夕昼刺杀而去。 这个人,让她以为得到了所有,但却同时失去了所有! 曾是她最畏惧的仇人,本该避之唯恐不及可她却毫无原则地喜欢上了他,在承认喜欢上他之后,他的一席话摧毁了她十年的时光,摧毁了她心中感情的城堡,让她的心从此荒芜得再无其他。 如今,他居然还对夜十下手。 “太阴破魔斩!” 毫无保留的杀招让此刻的后夕昼也没有躲避的时间,只能接招。明月的力量比后夕昼与雀凛预想的都更大,迫使夕昼后退了一步。 雀凛不觉拧眉,后夕昼动作显然迟钝了一些,难道在与夜十的战斗中,他已经受伤了? 刚才他说夜十身上有乌蛮之力,如果是那样,那后夕昼受伤并不意外。 赵明月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杀招紧锣密鼓出击。 后夕昼被逼退两次之后一记反击,赵明月丝毫不计后果横冲直撞正面接招。 她这是不要命了吗? 雀凛不觉倒抽一口气。 后夕昼连忙收手。 就这一瞬间,赵明月必杀一招锋利得往这一缝隙攻入!挽歌剑直指后夕昼的心脏,继续挺近! 后夕昼伸手抓住了她的剑刃,脚步后退。 赵明月推剑继续攻击,左手持起一道符篆,抹向剑刃! 灵符光芒从他指缝之间射出,后夕昼握着剑刃的手被推开,挽歌剑在他掌心震荡,赵明月低斥一声: 诛!! 后夕昼被轰着向后退了数米! 明月看得出来他受伤了,可比起夜十他这点伤算什么而? 他……该死! 赵明月的剑直抵他的心脏。 面对这样的赵明月后夕昼没有再躲,挽歌剑刺入她的胸膛! 原本打算旁观的雀凛一惊猛然上前阻止了赵明月,才没让剑穿透后夕昼的胸膛! “明月!夜十身上有乌蛮的力量!” “那又如何?” 就算有乌蛮的力量他还不是死了吗!后夕昼难道不知道夜十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吗?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 明月瞪着后夕昼的双眼几乎滴出血来。 然后慢慢的更加绝望,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会下这么重的手。 “后夕昼,与你不共戴天的不是乌蛮而是我对吧?非要斩尽杀绝你才善罢甘休!与其这样你不如杀了我比较痛快!” 面具之后的人不知是怎样的表情,只是在面具之下流出一丝殷红的血,胸前的血花也慢慢侵染了他的黑袍。 他的声音依旧如常,毫无愧疚之意:“若知他体内有乌蛮的力量,我早该杀他。” “早该杀……”此时才赶到的晴涯失魂落魄地看着黑色的地池,“对,你早该在五年之前就把他给杀了,因为……” 晴涯忽而对赵明月发出攻击! 攻击之犀利是势必要了赵明月的命,被雀凛挡下后,她如同明月面对后夕昼那样,红着眼睛喊着:“赵明月,要不是因为你,夜十哥哥体内如何会有乌蛮力量!” 赵明月的脸色瞬间煞白。 五年之前她体内的乌蛮血咒是夜十解的,夜十说他可以净化掉,她居然相信了…… 雀凛说道:“明月,血咒与具备乌蛮的力量未必有关系,你别胡思乱想。” “是未必又关系。”晴涯冷冷一笑,“赵明月,你就那么想着活着吧,反正夜十哥哥……已经死了。” 又是因为她吗? 赵明月连想哭都哭不出来,她一步一步走向后夕昼,雀凛担心地拉住她,赵明月推开他继续往前走。 站在后夕昼面前,望着那比地狱任何妖魔鬼怪都更面目可憎的鬼面。 “当时我根本没跟你求救,你为何要把我送到南山!如果救我是为了今天,你究竟想从我身上拿到什么?我现在给你,只要你把夜十换回来!” “夜十待你并非真心,不值得被善待。” 真心……他也配说这个词?赵明月满心嘲讽。但却朝他拱手弯下腰:“请告诉我,怎样才能将夜十找回来?” 后夕昼牙关一紧:“不可能,他必须死。” 是,无论是谁求情夜十必须死。 后夕昼无视她的恳求,绕过她走开了。 赵明月挡在他面前:“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告诉我如何把夜十找回来!” 因为意灵缚的结果显示出地池与洪武两个地点,赵明月便对地池做过了解,落入地池者,尸骨无存。 后夕昼这次连回答都没有,直接离开。 赵明月双膝颓然跪地:“我求你!” 用尽所有的自尊。 后夕昼脚步停顿了一会儿,余光看向了身后的赵明月,然后看向雀凛。 “是夜十逼本王置他于死地,信或不信由你。” 说完身影闪动离开了原地。 不管明月信不信,雀凛相信后夕昼不会平白无故说出这样的话,只是如果说夜十是自寻死路,目的是什么?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雀凛是质疑夜十对赵明月的态度的。 如果连夜十都可信,赵明月…… 看着手指紧紧抓着地面的明月,他眼中满是怜悯的神色,上前将她扶起来:“明月,起来。” 赵明月的眼泪滴在裙子上:“下一个是谁?是不是不斩尽杀绝他就不会罢手?” 明月猛然抬头抓住雀凛的手臂:“你们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事?”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后夕昼要这么针对她! “是不是……我才是乌蛮?” 否则她无法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接上啊,这么一想反而通了不是吗? “你不是。” “如果不是,风凛苑你错了,对我而言最该杀的不是乌蛮而是后夕昼,我的仇人不是乌蛮,而是后夕昼!” 雀凛连忙捧起赵明的脸:“冷静明月,事情往往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有些表象就是为了故意误导你,看着我明月,别一个人胡思乱想。” 雀凛的目光很沉着,希望能安抚明月此刻处处碰壁的思路。 赵明月看着他良久,深呼吸,此刻站了起来:“原本后夕昼就是我的仇人。”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麻痹掉自己复仇的念头,自己捏造了他很多让她感动的举动,导致今日她坠入这样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今日见他能这样杀掉夜十,又如何不相信当年他残忍杀害傅若水呢? 明月喃喃自语:“不能就这样离开黄泉赵明月,你需要给交代的人太多了,如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战死。” “明月……” “你说过为我而活对吧?!”赵明月大声阻止雀凛的规劝。 这个时候的赵明月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雀凛点头:“对。” “那就别阻止我。” “好,不阻止,明月想要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哪怕是杀了后夕昼,如何?” 他这么说,让赵明月不再如同麦芒一样针对他,而是偏头看向沼泽地,夜十……她从未想过与他以这样的方式分开。 此刻,她宁愿相信倪往的疑惑能成真,也希望后夕昼的话也能成真,哪怕夜十没有善意,只要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假象,只要夜十活着不管以怎样的目的。 明月咽了咽嗓子。 “回南山。” “此刻你回南山不妥。” 明月知道,夜十的那么多魂器必然将她视为仇敌,但夜十是可以轮回的神,她必须回去看看究竟。 “既然是因我而起我就必须去弄清楚。” “并非因你而起。” “那我更要去弄清楚!” 当赵明月赶回到南山夜十神殿,就看到蒙律、飞驰与朱萸出现在南山脚下。飞驰疾步走了过来说道:“主人,你们可算回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 “夜十神殿闭门,整个南山都被设置了仙术结界,我们也被赶了出来。” 这是封神仪式? 明月对夜十这样可以重生的神并不了解,但这个结界是在夜十消失之后产生的,那必然是跟夜十有关。 但这些都只是猜想,她根本就不知道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月尝试了几次,并没能破解这个结界。 雀凛说道:“若是他们有意不让我们进去,只怕其中有蹊跷。” “夜十是能重生的神。” “重生神?是靠香火存在的神灵?”雀凛思索了须臾,且不管里边发生了什么事,但此刻赵明月不能进夜十神殿是最好不过,“或许这当真是封神仪式,或是是神体重塑,我们再这儿一点忙也帮不上,不如暂时先回去,等过些时候再来就好。” 既然是关系到夜十的生死,自然不能硬闯,也只能按雀凛所说的做。 “那我们先回去……雪儿呢?” 大伙儿都在,唯独缺了空音雪。 飞驰奇怪地问:“他没跟主人在一起吗?” 当时时间紧迫,赵明月只与雀凛一道去找夜十,雪儿并没跟着。蒙律与朱萸两人也摇头说不知道。 明月用名印召唤空音雪。 然而…… 没有回应。 但明月并没有发生像上次风凛苑拒绝召唤时的痛苦,这样,反而让赵明月更加不安,她看向雀凛低声道:“雪儿可能……出事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竞争 空音雪并不难找。 赵明月用了简单的追踪符篆,很快就找到了空音雪的下罗。 此刻的空音雪被束缚在一道紫色的圆形法阵之内,而他被一条紫色的灵鞭捆着,那些布满荆棘的灵鞭在他如雪的肌肤之上,划出了一道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地上血迹斑斑,可见他被残忍地折磨过。 “雪儿!” 雀凛拉住赵明月。 果不其然,一道紫色的力焰一发冲天! “呃……” 困着空音雪的法阵形成而来一道紫色的屏障,将空音雪罩在其中,那喷发的力焰直接贯穿空音雪的皮肉,疼得让空音雪闷叫着。 赵明月取出灵符要出手破了阵法。 “你要再动,空音雪立刻就会四分五裂。” 空气似乎被切开,一个身穿紫色斗篷的人悬浮立在半空,强大的灵压也顿时当头罩下。 这人的灵压赵明月似乎见过。 当初她刚成为九曲城主时,来抢她雀翎石的人中就有这个蒙面人。这个人的灵力不容小觑,甚至不在明月之下。 “你到底想做什么?” “若想救这只狐灵,就拿身上的雀翎石来换。” 此人……是犀岚。虽然她掩着面,不过却丝毫不在意用自己的原声说话,显然丝毫没将赵明月放在眼里。 明月倒也不意外,当初知道她身上有雀翎石的不过就是毕安后夕昼与魔族兄妹二人,而最又可能追杀她的当然是犀岚,但碍于犀照答应了她留下,所以她就放出得雀翎石者就可以当选妖王的消息,并告知她身上有雀翎石。 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段,在犀岚身上出现一点都意外。 可雀翎石风波已经评定,这个时候犀岚要雀翎石做什么? “明月,别给她呃……” 话还没说完,犀岚凌空操控法阵,灵力如剑穿透空音雪的肩膀。 “住手!” “赵明月别给她……” “找死!”空音雪只要稍微反对,犀岚立刻对他下重手,那灵鞭刮着他的血肉锁紧。 “我跟你换!” 赵明月丝毫没有迟疑。雀翎石再贵重也不及空音雪的一丝半点。 空音雪挫败地挣扎了许久,心中十分内疚,当时听到赵明月又在后夕昼那收了委屈,他便想着要去给明月讨个公道,可没想到却被犀岚这个魔女给擒了。 “赵明月,她一定是在谋划什么,你就这么答应她……” “雪儿,没事。” 只要保住空音雪没事,其他的,她会慢慢要回来,赵明月将雀翎石从身上拿下来:“你把人给放了。”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犀岚稍有不满立刻对空音雪下手。 空音雪牙齿都咬出了血,还是发出低声的闷哼。 明月牙关紧了紧,迟早一日,她会让犀岚加倍偿还,雪儿身上的每一道伤口,她都会加倍地要回来。 “你不放人?可以,犀岚小主为了夺取雀翎石,重伤九曲城主赵明月的魂器,这个事情我会传到黄泉每一个角落。” “你说我是犀岚小主我就是犀岚小主吗?”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 “不如让我逐一问问妖族的人如何?” “妖族能听你一个人类的话?” “我也很想看看会有多少人相信我这个人类。” “……”犀岚目光凶狠地眯起。 雀凛忽而说道:“明月,此事可不但是妖族的事,到时候可要好好与鬼王禀告才是。” “哼!”犀岚冷冷一哼,空音雪身上的灵鞭消失了,“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吗?” 明月将雀翎石抛了过去。 犀岚也不屑再整这奄奄一息的狐狸,捏着雀翎石说道:“赵明月,你连雀翎石都守护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再妖界立足,我才是要成为妖王的女人,你有本事来抢啊。” 懒得听她满嘴的屁话,赵明月上前将空音雪扶起来。 雀凛说道:“我来。” 这地方离蛇族较近,他们带着空音雪到了蛇族治疗。 勾灭自是请了最好的大夫不在话下。 空音雪不仅内伤很重,外伤也是惨不忍睹,看着大夫剪开空音雪贴在皮肉伤的衣服,赵明月恨不得此刻就去把犀岚给灭了。 流年不利,大概就是赵明月最近的写照。 如果说以前犀岚觉得她跟后夕昼有绯闻,针对她也就罢了,如今这后夕昼都快选妃了,她居然还对她下手? 不可饶恕。 此刻赵明月的心中除了仇恨之外,已经容不下任何。 雀凛看她死死盯着空音雪身上的血痕,似乎这些伤口比打在她身上更疼千倍。她似乎是要将每一道伤痕的样子刻画在脑海,然后每一道都要讨回来。 “明月,你先出去休息一会儿。” “我不累。” 雀凛抬手挡住了她的眼睛:“就算不累,也该有非礼勿视的礼数吧?” 赵明月这才拧眉转身走出了病房。 站在走廊里,她又不动了,盯着某处眼神锋利地发呆。 看来这一趟后夕昼又将徒劳无功,雀凛忽而有些无奈,命运这东西百转千回,可注定纠缠不清的人终究还是会在特定的时候碰撞。 只是这一次,只怕再也不好收场。 雀凛从背后抱住了赵明月挺立如竹节的背,想将她软化一些放入自己的怀中。 “明月,等雪儿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稍微软化靠在他怀中的人立刻站直身子,沉默了许久的赵明月说道:“后夕昼与犀岚必须要受到惩罚,在那之前我不会离开。” “明月,这个时候……” “你别跟我说轻重缓急,他们把我放在乌蛮之前碾压,显然在他们眼里我是比乌蛮更该除掉的人,你还认为我该将他们视为战友吗?” “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也从没认为自己会是乌蛮的对手,或许,乌蛮也没有这些人如此卑鄙,我在想我是不是站错了位置。” “赵明月!”雀凛被她这样的话给震惊,赵明月身上居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戾气,他将她转过来,看着她充满仇恨的眼睛,“我知明月受了委屈,即便后夕昼与犀岚有再多不是,赵明月你别忘了,在所有身份之前你是一个阴阳师。” 阴阳师。 明月充满恨意的眼骤然动了一下,忽而觉得胸口有些窒息。 多久没想起来自己是个阴阳师。 她已经分不清是自己是人是鬼,是妖还是魔,更多时候她想到的是自己是九曲城的主人,费劲心思地想要报仇,已经忘了当初自己成为阴阳师的初衷。 降妖除魔,匡扶正义。 阴阳道二十九代阴阳师传人赵明月,已经习惯了不见天日的黄泉,忘了人间今夕是何年,忘了阳光的味道,忘了人类泥土的气息。 “阴阳师又如何?到头来谁也守护不了。我所坚持的正义到底是对还是错?正直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场,我何必要做这样的人……” “……”雀凛将她抱入怀中,“当局者迷,可我看得很清楚,我的主人赵明月所坚持的正义是对的,我一直以你为骄傲。明月,好丫头,你可以仇恨,但不可迷失内心的坚持,你可以忘记那些痛苦的回忆,但永远不能忘记,你是阴阳师赵明月。” 阴阳师赵明月。 明月不再说话,下巴搁在雀凛的肩膀,仰着头看着不慎明亮的天空,这是一个阳光永远照不进的空间,如同她现在的心。 明月慢慢推开了雀凛。 “我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但这口气我也不能再这么咽下去。” 次日下午,妖王旧部被叫到梅园集会,勾灭带回来了消息。 “小城主,今日召集我们的人是犀岚小主,她说,你被抢走的雀翎石是她夺回来的,如今雀翎石在她手上,所以,她要当妖族的主人。” 相比之下,犀岚确实比赵明月更适合当妖族的主人。 因为她是实力与势力极强的魔人,而且她有魔君犀照撑腰。 只是,一旦妖族主人的位置落到她的手上,那么妖族是归酆宫还是紫辉宫指挥?这状况又将使得妖族陷入被分割的局面,很快妖族的内部就会逐步瓦解重蹈覆辙。所以,妖族对犀岚的提议有赞成也有反对的。 这个时候,也会有人拿犀岚与明月做对比,到底谁才是比较合适的人选,其中有一部分支持赵明月,有一部分支持犀岚。 当然,对决定最有发言权的还是妖王旧部。 犀岚不相信妖族旧部还不买她的帐?她可一直都是他们的小主,交情可比赵明月要深太多,这些人必然都站在她这边。 然而,白鸠、勾灭、昆仑虚、鬼川包括云瑶与毕安在内,所有妖族旧部都投了赵明月的票。 “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是不是瞎了?脑子是不是坏了?” 犀岚气急败坏,不过这也并非不在她的计划之内,正好,这还就如了她的心愿,犀岚决定要与赵明月公开对决,竞选妖王之位。 云瑶的提议是:“犀岚小主的法力深不可测,小城主未必能占优势。” 其实在众人看来,赵明月的力量是略逊与犀岚的,毕竟她可是数千年的道行,赵明月再强不过就是个年轻的阴阳师。 明月道:“绝对不能让犀岚接手妖族,否则妖族必然会陷入两难境地,到时候只会让冥界陷入混乱。” 云瑶:“那我们还是想一个不用动手也能拒绝犀岚小主的办法。” 毕安:“就犀岚小主势在必行的势头,劝她回头,难。” 明月:“不劝,我就要跟她打。” 雀凛看向明月,瞬间明白了她的用力,所以他不出声,依旧静坐在赵明月的身侧。 勾灭想了想:“小城主若是为了报仇还请三思。” 明月摇头:“报仇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原本大家并不支持重新选举妖王,但这次犀岚提出这样的要求,反而促成了妖王的选拔,若是我能成功,不是顺理成章了吗?” 话是没错。 “但犀岚小主并不是轻易能打败的对手。” “不成功便成仁。” 第三百八十五章 前兆 蛇族的聚义厅内坐着雀凛、蒙律、毕安、云瑶、勾灭、白鸠等人。、 赵明月以一种舍生取义的模样说了不成功便成仁这样的话之后,室内有一阵的沉默。 毕安与云瑶的目光不由看向了雀凛。 雀凛是曾有意让赵明月坐上妖王的位置,只是如今这个仿佛誓死要争夺这个位置的赵明月让他反而有了怯意。 或许,是立场的原因。 又或许他很早开始就有些忐忑。 曾经,看到赵明月与后夕昼的关系非同寻常时,他确实想利用赵明月达到自己的报仇的目的。可当知道赵明月体内有灵犀之力,他就有些退缩了的。 如果非要到利用赵明月封印乌蛮的地步,那就不是简单的死亡,而是……永死。也就是说,从此这个世上不可能再有赵明月这个人,她的灵魂永远消散没有轮回。 雀凛垂下长长的眼睫,遮蔽了眼里的于心不忍。 “那主人打算怎么做?” 他知道阻止不了赵明月,如果她是唯一摧毁乌蛮守住黄泉界的办法,那么……明月,我也不会阻止你,虽然很残忍,但我能做的只是与你同生共消亡。 赵明月没回答,而是垂眸思考着。 白鸠问:“此事事关重大,是否与鬼王商量?” 明月眼皮微微一动,上次毕安提议让她当妖王的事,后夕昼同意,犀照反对。如今的后夕昼未必会继续站在她这边。 “不必,此事既然是犀岚小主提出来的,那就用她的名义昭告全妖族,让所有妖都知道有妖王竞选的事情,而且是魔族小主与九曲城主的对决。” 白鸠听完恍然大悟。 “如此,就算魔君与鬼王反对,可碍于民论也无法阻止这场战斗。” 赵明月确实是这样打算。 酆宫。 大书房内。 后夕昼坐在卧榻之上,白羽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后夕昼问:“夜十那查得如何?” 陀泽:“南山依旧结界森严,不见任何人进出,打探不到夜十的消息。” 白羽:“王觉得夜十还活着?即便他是神体,那样坠入地池恐怕也是活不成的。” 他确实亲眼看到夜十坠入地池之中,按常理说,夜十是必死无疑,但后夕昼总觉得夜十此举有些刻意,看似是为了赵明月讨公道,可总觉得他是为了赴死而来。 “他体内的乌蛮之力非常接近乌蛮真身,所以不可能如此死去。” “假设他就是乌蛮,那他为何不是直接杀了赵明月而是为她而死?” 这点后夕昼也想不明白,但如今回想起来,当初第一次将赵明月送到夜十神殿时,已经告知明月体内有灵犀之力,若夜十能为明月考虑必然不会让她下黄泉。 但从明月的话中,提议让她下黄泉复仇的人是夜十。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夜十就已经是不靠谱的了?后夕昼不觉有些懊恼,当初以为夜十与赵明月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对夜十的戒备非常低。 “我要的南山守墓人族谱呢。” 陀泽:“夜十是重生神,第一代的记录是从一千多年前开始,发源于南山,再往前的记录无法追查,不过……夜十初代诞生的时间正好是乌蛮第一次被封印的时间相近,而且,据说是被贬下凡的神籍。” 乌蛮被封印时,也就是陵光神君消亡的时候。 在那之前,天界发生的大事件…… 后夕昼搜索当时的记忆。 有一段时间,雀凛经常跟他提起一个酒友名叫太阴,非要介绍给他认识。于是,他与雀凛去了杏花村。 人间阳春三月,花开烂漫的桃树下,一位白衣男子坐于石桌旁,手持杯盏酌酒赏花,当时云雾有些重,那人周身笼罩蒙蒙雾霭朦胧缥缈。 雀凛在身后唤了一声:“太阴果然守时。” 那人闻言回头,晶莹剔透的酒盏依旧停在唇前,见到雀凛时扬唇一笑。 山间云霭浮动,桃花香气潺潺,随着他清淡一笑云开雾散,桃花次第。 他放下酒杯起身回身,对着雀凛拱手:“灼华果然守信。”然后目光投向雀凛身后的后夕昼,目光微微一动再莞尔,“幸会。” 这人有着清雅如莲的面相,眼神清朗如月。 似是在哪儿见过。 雀凛见他面露异色,笑着说道:“太阴,这是我二哥后夕昼,二哥,这是……” 后夕昼拧眉道:“是你,陵光神君。” “二哥认得?”雀凛想了想说道,“也是,当年斩断尨豸狱的人二哥如何认不得?” 其实陵光神君斩断尨豸狱的时候,后夕昼并不在现场。 他与陵光神君认识,比雀凛想得更远得多,他没与雀凛说,陵光神君也没说,只是淡淡道:“后卿,许久不见。” 后卿。 对,这个名字是被陵光神君赋予,可以算得上是他憎恨的名字。 雀凛说:“果然是认得的?如何认得的。” 陵光神君但笑不语,做了一个请,后夕昼都忘了他当时是如何回答了雀凛的问题,但终归没提到后卿二字的来历。 后夕昼没想到,那次见面居然是他最后一次与陵光神君见面,不就之后就传来了陵光神君堕神的消息,因为封印乌蛮自毁神格。 记得当时雀凛问他,平日经常与谁喝酒? 陵光神君说:“常与夜十喝酒,不过他酒量实在是差,最爱喝的是人间桂花酒,喝上几杯桂花酒就能上头。” 雀凛闻言大笑:“那下次你来也将他叫上,多来几次定能让他酒量大涨。” 陵光神君目光一暗,但很快就恢复淡然的模样:“好。” 那时候陵光神君确实是说了夜十的吧? 后夕昼对陀泽说道:“去查陵光神君的生平,看他的人际关系中可有夜十这个人。” “是。”陀泽应答。 后夕昼拿起下一个奏本,忽而眉头一紧看向了面前的陀泽,目光锋利得几乎让陀泽腿软。 将折子往面前的案子一丢,后夕昼冷声道:“这折子为何此时才送过来?” “小的接到折子立刻就送过来了。” 后夕昼俯身,陀泽上前将笔递了上去,后夕昼拿笔写字,白羽不得不停下手中包扎伤口的动作,看了后夕昼纸面上的字:“王,只怕这个批复无济于事。” 后夕昼停笔看向白羽。 白羽继续手上包扎的动作:“九曲城主与魔族小主角逐妖王之位的消息,已经昭告了妖界每个家族,而且还是以犀岚小主的名义发出通告。” 以犀岚的名义? “魔君已得知此事?” 白羽摇了摇头:“犀岚小主发出昭告从表面上看是得到了紫辉宫的默许,不过魔君若知道鬼王如何能不知?” “所以这消息……”后夕昼忽而握紧手中的笔,揉了揉眉心,“赵明月那丫头……” 白羽将纱布绑好,持起一旁的单衣披在后夕昼的身上。 “犀岚小主以空音雪要挟拿走了雀翎石,并要以此坐上妖王之位,没想妖族旧部集体反对,故而对明月城主发出挑战,谁赢谁就能坐上妖王的位置……” 这么一说,后夕昼瞬间明白这其中缘由,赵明月不趁机上位她就不是赵明月。 “愚蠢!”此时紫辉宫内传来犀照的训斥。 他也是刚得到犀岚与赵明月争夺妖王之位的消息,平日挺宠爱妹妹的人也忍不住发怒。 “原本赵明月要走到这一步不知得话费多少时间与精力,你倒好了,一个战帖就将她送到了这个位置上!” “又不是我放话的……” “不是你去找毕安说了这样的要求?” “我就只是找了毕安,不知怎么的昭告就发布到了全妖族。” “不知怎么的?你连时间都挑好了,赵明月当然顺水推舟啊。”犀照快给自己妹妹气死了,以犀岚的名义昭告,间接也就是紫辉宫应允了这事。“你说了会给我办好事,就这么办的吗?” 不就是个人类吗,大哥有必要这么生气? 犀岚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她就是要再全妖族面前,将赵明月踩在脚下,这样才能一雪前耻,痛击赵明月与后夕昼。 而且她还专门调了后夕昼选妃的日子,她倒要看看,那天后夕昼是安心选妃呢,还是来看赵明月如何一败涂地。 一个人类,凭什么得到后夕昼的青睐,得到妖族的尊重? 赵明月得到的一切,她会在那天当众撕毁。 “大哥,你就别生气了,你不是想要知道赵明月身上到底有没有灵犀之力?那天你就好好看着吧。至于妖王之位,大哥还以为凭借赵明月能从我手里抢走吗?” “你说我给赵明月提供了机会,难道就没给我们提供了机会?赵明月让二哥接管了妖族,虽没说妖族归于鬼族,但久而久之就会顺理成章的成为二哥的。可若是我当上了妖王,那一切可就不一样了。” 犀岚的话一下就说到了犀照的心里,他牙关一紧说道:“那可是你二哥,我们都是为了九曲黄泉界。” “我知道二哥是不会怎样,但他若是被赵明月迷了心窍,难保以后不会针对魔族,万一哪天赵明月提议让他统一黄泉界,我们魔族实力再强也抵不过鬼族与妖族联合的吧?” 犀照的态度显然就动摇了。 犀岚乘胜追击:“我若当上妖王,于大哥于魔族都是有利无害不是吗?” “赵明月身上若是有太阴灵犀,你未必能战胜她。” “哥哥,太阴灵犀是用来封印乌蛮的,拿来对付我,可就没那么凑效了。” 犀照思索了许久:“你必须答应我,这次比武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大哥。” 第三百八十六章 反骨 比武的时间是六月廿二。 今天是六月十九。 赵明月擦拭着挽歌剑,心里明白六月廿二对她而言至关重要,只是在听说那天也是后夕昼选妃的日子,心中不觉就多出了几分寒意。 选妃。 不是犀岚。 不是那个他深爱的人类女子。 而是大臣们挑选出的各族美人,名门望族之后,一个两个都是适合当鬼王妃的女子,有不老的年华,有显赫的出身…… 想来犀岚是非常嫉妒的,所以才会选择在他选妃的那日与她生死决斗。 只是犀岚脑子是不是锈透了,选在他选妃那日跟她赵明月PK有个P用,后夕昼该选妃还是继续选他的妃,难道她还指望后夕昼会放下选妃的事情来看她们比武? 明月触摸剑刃的手忽而被割了一下,指尖立刻冒出血珠,她低头看着手指上的血珠自嘲一笑,用擦剑的手要擦。 “也不嫌脏?”雀凛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坐在了一旁的座位上,将她的手指放入嘴里吮吸,手指上传来轻轻的吮吸感,明月目光落在了雀凛好看的脸上,微微有些走神。 最近的赵明月话格外少。 雀凛掀起眼睫看她一眼忽而张口就咬她的手指。 明月默然的脸才忽而有了神采,不解地看着他,雀凛笑道:“疼不疼?” 明月摇头。 这点疼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不疼? 雀凛张嘴要咬她手背,赵明月依旧不动。 完全不解风情的家伙,雀凛当然没下得去嘴牙齿离开了她的手背,低声说:“手背咬不疼,那我还个地方……” 说着他低头凑近赵明月的唇。 明月无奈支开他的脑袋:“够了你。” “终于说话,明月今天表现不错,奖励你一个……”他朝她伸出手。 紧握的拳头里不知有什么,明月看了一眼,兴趣不大。 “是什么?” “自己看看。” 赵明月双手去揭开他的手指,里边空无一物,没好气地抬头瞪他。 幼稚…… 雀凛却凑过来在她嘴角印了一个吻,在明月怔忪之际他低声说:“奖励你一个吻。”嘴角吟着淡淡的笑意垂眸将她手指包扎好。 云瑶敲了门。 “小城主,外边来了几位姑娘求见。” 几位姑娘求见? 云瑶有些言辞闪烁,最后说道:“是鬼族拓跋宏大人的小千金拓跋勤尔,狐族大小姐玉菁菁,还有……” 这些女子赵明月都不认识。 而且还是鬼族几个肱骨大臣的后代,明月有些猜到她们是什么身份。 雀凛说道:“小城主闭关修炼,不方便见客。” 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几个绝美的女子在门前跪下请安:“拓跋勤尔,玉菁菁,李凤歌参见明月城主。” “放肆,你等未经传召便擅闯入内该当何罪?”云瑶怒道。 拓跋勤尔连忙跪下请罪:“城主大人见谅,我等实在是有急事找城主帮忙,才会斗胆面见城主。” 话说到这份上,赵明月再赶人就不大合适了。 “进来说话。”明月说道。 三名女子踏入室内,言行举止十分得体,拓跋勤尔上前说道:“我与菁菁、凤歌都是被挑入酆宫的秀女,听说城主深知鬼王喜好,我们姐妹几个特来请城主赐教,请城主教我们如何才能获得鬼王的青睐。” 此话一出,就能猜到她们是犀岚派来的。 这是战前攻心计划? 赵明月说道:“好,既然姐妹们信得过我,那我便如实相告,其实很简单,就是千万别让鬼王看到你们身上有一丝犀岚小主的特质。” 一句话就点出了那些女子的心思,让三名女子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明月继续说道:“你们也知道,犀岚小主一直爱慕鬼王,不过这么多年也没能虏获鬼王的心,原因就是,鬼王觉得她穿衣品味俗气,性格丑陋,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鬼王觉得她丑……” 李凤歌忍不住道:“犀岚小主怎么会丑?” “是啊,我也纳闷,不过现在想想你们都能被入选进宫,为什么犀岚小主不行呢?显然,鬼王非常不待见犀岚小主那样的,所以你们只要不学犀岚小主,那还是大有可能被鬼王青睐的。” 原本想要打击赵明月的三名女子无功而返。 赵明月跟云瑶说道:“在鬼王选秀女子当中将方才我说的话散播出去,并说是拓跋勤尔与玉菁菁那些人说的。” 没用多久,就传出这样的话。 千万不要穿紫色的衣裳,不要用紫罗兰头饰,不能用雪兰香粉,这些都是犀岚小主喜欢的,鬼王最是反感。鬼王之所以选妃,是因为想要摆头犀岚小主的纠缠。想要被鬼王看中,一定不要有类似犀岚小主的任何举动。 这话很快就传到犀岚的耳朵里,当天晚上,拓跋勤尔与玉菁菁就被割了嘴唇毁了容,虽然不是犀岚动手,但最后一句警告的话是“这样你们就真的一点都不像犀岚小主了。” 看来犀岚气得不轻。 赵明月坐在梅园的芭蕉亭喝茶,听云瑶说着这些,她一点也不意外。 就连此时出现在芭蕉亭的后夕昼,赵明月也不觉得奇怪,淡淡地看了后夕昼一眼,自顾饮茶。 后夕昼往她面前坐下:“是你在秀女之中散播谣言,说本王厌恶犀岚?” 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样的开场白,只是面对她时不由地脱口而出这样的责备。仿佛不这样说话就无法开口。 赵明月不否认,神色依旧带着淡淡的嘲讽:“鬼王若是觉得我歪曲事实,可以跟她们说你喜欢犀岚小主便可。” “你还在做无谓的嫉妒?” “嫉妒?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不配。” “那你为何还要回来?” “哼。”赵明月只是嗤鼻一笑,“你管不着。” “本王还管不了你?立刻撤销与犀岚的比试。” “要是我不呢?” “本王有的是治你的办法。” “你可以试试看。”赵明月目光冰冷看向他,“我在你手上出事的下一刻,我体内有太阴灵犀的消息立刻如同比武告示一样,昭告整个黄泉界。” “你找死。” “找死也比找你强。”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她宁愿他杀了她,赵明月嗤之以鼻连搭话都不再,起身离开芭蕉亭,已经受不了与他相处再多一秒。 后夕昼影子一闪挡在她面前:“你明知犀岚此举是个陷阱还要往里边跳。” “你在关心我?”赵明月抬眼望向他,“怎么?这快临近选妃的日子,鬼王还要来调戏一下我这个人类?” “别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的人是谁?”明月反唇相讥,“你若是不杀我就别在此叽叽歪歪,会让我觉得恶心,影响我心情。” 说完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后夕昼一把扣住她的肩膀,赵明月速度极快握住他的手腕,将一把匕首放入他的手中,然后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视死如归与他对视。 后夕昼握住匕首目光凛冽,这家伙态度硬得如同这把匕首。 匕首在她脖子上停留了许久,后夕昼始终紧握匕首,若是换做以前赵明月又要胡思乱想了,不过现在…… 赵明月不动摇也不畏惧:“要不杀了我然后滚蛋,要不现在就滚蛋。当然也别试图阻挠,比武那日我若不能按时出现,太阴灵犀的秘密就会公诸于世,不信你可以试试。” 然后,冷然越过他,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雀凛从梅园走了上来,与后夕昼一道看着赵明月离开的方向:“你这人活着数千年还是冥顽不灵,什么事情你都要扛,可往往这样的担待最是害人害己,你以为自己有多伟大,其实你就有多自私。” 雀凛转头看向后夕昼:“你就没想过,在赵明月能看到自己生命尽头的这一段路程,比起被舍弃,她更希望被人握着手走完最后一程吗?” “不可能是最后一程!”后夕昼低斥。 看着这人执拗的模样,真是可恨又可怜。 其实他也没有资格说这些,后夕昼是见不得赵明月往黑道里走,哪怕错过了太阴灵犀也无所谓,可他却想着,若太阴灵犀是赵明月的使命,那么他不会阻止赵明月去完成,打着与她同生共死的旗号,将她送入一条不归路。 说来说去,到底谁才是舍得伤害赵明月的人,他也分不清。 雀凛无奈一笑,故意调侃:“鬼王也不必过多牵挂,明日好好选妃吧,我想赵明月并不希望你来看她,当然我也希望你能选中自己的如意王妃。” 后夕昼冷艳瞪着雀凛。 雀凛耸肩笑道:“鬼王不是希望在下与赵明月远走高飞吗?你就当我与她双宿双飞好了,从此她的事情与你无关。” 这话听着真让人膈应,可偏偏这还是他的本意,后夕昼怒视雀凛。 他不痛不痒地说道:“因为明日我要陪我家明月,就不能替二哥把关了,不过不管你选谁,我还是由衷地预祝二哥挑到自己的如意新娘。” 后夕昼手中的匕首猛然从雀凛耳边飞出过去,哒的一声打在柱子上。雀凛连忙按住自己的小心脏:“鬼王好大的脾气,显然是对我的祝福不满,不如我重新再祝福一次可好?” 后夕昼愤然离开。 六月廿二如期而至…… 第三百八十七章 魔道诛仙流 六月廿二。 赵明月与犀岚PK的场地选择在洪武。 洪武之地位于冥界西南部,上次在光阴年轮展开的意灵缚空间,就得出洪武与地池两个位置,犀岚选择在这个地点是巧合还是另有蹊跷。 洪武之地有一个巨大的武斗场,场地有点像古罗马的斗牛场,一个圆形的赛场旁边,环绕着竖排观众席位,是黄泉界专门用于比赛洪武斗场。 圆形的建筑之内笼罩着巨大的能量,这是用于维护武斗场的力量,据说能承受的攻击力是一个小军队的冲击,只要不是本质上的毁坏,赛事之后场地就能自动修复。 所以,洪武也算是黄泉界的福泽地之一。 武斗场外已经坐满了人,有妖、鬼、魔各族。 来观战的人自发的形成两个帮派,支持魔族小主犀岚的,支持九曲城主赵明月的分别坐在了武斗场外的两侧。 赵明月从入口进去,欢呼声与挤兑的声音如浪潮涌入耳朵里,在这个场面之下,赵明月的支持者显然比犀岚的要少了许多。 所以赵明月听到的大多都是打击与嘲讽。 雀凛望着赵明月:“如何?” 赵明月点了点头:“意料之内。” 犀岚是魔君犀照的妹妹,就凭魔族的势力就已经甩赵明月几十条街。再者,犀岚的个人能力也是众所周知,是九曲黄泉界绝顶的高手。 赵明月充其量就是一个修为不错的阴阳师,再强大也只是个人类,没有背景…… 其实没有背景说不上,如今她可是九曲城的主人,背后支撑着她的是毕安与妖王旧部。 加上赵明月从来黄泉之后,给妖族与鬼族办了不少实事,后来又解决了北冥、苍南与无极等地的危机,所以她个人魅力其实也有不少增色。也因此,她才不至于一个支持都没有。 不过,明月相信这场战斗之后,赵明月这个名字就要刻在妖王的位置上!从此妖族将由她统治! 从来没有过的征服欲望,让赵明月体内的鲜血慢慢的热了起来,原本微微垂眸的人慢慢抬起头来,目光也染上了夺人的光泽,她一步一步走向宽阔的赛场中间。 任凭周围嘈杂声铺天盖地,赵明月瘦削挺拔的身上逐渐辐射出摄人的王者之气。武斗场很大,但她立在场内气场居然覆盖了全场,有种睥睨群雄的霸气,周围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其实,黄泉里的人虽然对赵明月还没有敬意,但不少人对这个人心中多少是又些畏惧的。多少人能在巨蛇神座与无极之渊幸存下来?只是,他们就是看不爽一个人类阴阳师再黄泉横行霸道。 直到犀岚出现在武斗场的另一侧,场内瞬间喝彩充满。 “犀岚小主,打败这个人类!” “犀岚小主,将这个人类赶出去!” “犀岚小主,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犀岚媚眼掀起看向了观众席,观众席上七成以上的人都是她的支持者,她勾起唇角看向了赵明月,并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 腰肢如柳,步伐婀娜。 作为一个有数千年修为的魔,不管是修为、经验、技法,她对赵明月必然都是倒性的优势! 除非赵明月能逆天,否则她今天就要当着整个黄泉族人的面,将她身上所有的光环全部卸下来,践踏掉。 犀岚站在离赵明月四五尺之外:“赵明月,今日会是你最后一次留在黄泉,不,也许这次是真的要去阎王那报道了。” 犀岚是明月到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强的对手,用眼睛察觉不到她任何弱点。越是面对实力强的对手,赵明月就越沉默,之时双眸亮得夺人。 犀岚朝她走进了两步,轻声又说:“自以为是的觉得后夕昼钟情于你,可今天他选妃的日子你却与我在这比武,你也不过如此而已呢,在鬼王的眼里你一样一文不值!” “我们人类有句话说,五十步笑百步。” “我就想知道,你的能力有没你的嘴那么厉害。” “请赐教。” 犀岚的罗刹剑剑气犀利地展开,进攻! 赵明月的身形晃动,闪开剑气。 犀岚从一开始就已经毫不留情,心里想着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赵明月,逼迫式的攻击隐藏着杀机,杀招密集紧迫。 即便使用了移形换影,赵明月在闪避也显得不那么轻松。 犀岚的法力确实大得惊人,剑压盛气凌人,明月单纯的闪避根本无法抵挡犀岚的犀利攻击,赵明月不得不讲力量往上打开,一得机会就毫不客气地反击。 挽歌剑与罗刹剑交错相击,电光石火! 挽歌剑剑流浩浩荡荡地杀向犀岚,犀岚身形非常轻盈地悬浮起来,身体旋转轻松地闪了过去,她飞到半空中,一道道剑斩间不容发地轰向赵明月。 蹭蹭蹭…… 招式狠绝没留一丝余地,明月所在的地面被剑流像切豆腐一样整整齐齐切开。 赵明月要是躲得迟那么一点,必然已经被切成一块一块。 场外犀岚的支持者们开始疯狂欢呼。 在明月的弱势之下,他们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去去一个人类阴阳师,怎么可能是这么一个大妖魔的对手。 赵明月……必败无疑! 观众席正前方的主席位上坐着毕安与妖族旧部,雀凛、空音雪、蒙律、飞驰与朱萸等人也坐在席上。 朱萸见到这样的形式,手上的鸡腿都忘了啃了,用油腻腻的手拍着飞驰:“完了完了,城主是要输了,她肯定打不过犀岚小主啊!” “嘘!”飞驰食指放在最前,看向了空音雪。 朱萸连忙将鸡腿塞嘴里,她怎么忘了还有空音雪这样的管家婆在这,说这话简直就是找抽。不过今天的管家婆一句话都不说,目光紧紧盯着场上的赵明月,一脸肃然。 朱萸才把鸡腿撕下来放心咀嚼。 又听见后边有人说。 “悬啊,明月城主估计不是犀岚小主的对手。” “要是城主输了怎么办?犀岚小主妖的当我们的王,那我们到底是由鬼族接管,还是魔族接管。” “别又跟以前一样,谁都管又谁都不管,最后被瓜分或闲置的都是我们妖族!” “所以说,我们还是要有自己的王才行。” “不会的,鬼王不是殷殿,魔君也不是玄殊,哎呦!犀岚小主是要将城主逼死了啊……” 犀岚没有给赵明月任何喘息的空间,罗刹剑直挺挺地切入,剑气轰轰烈烈地倾泻而出,犀岚身形一晃,如同旋风一样迅猛御剑杀到。 噌……噌…… 罗刹剑纵横捭阖! 赵明月除了闪避没有其他的方法,以犀岚这样犀利的剑气,现在硬接就算不受伤也会被动,一旦受伤或被动等待她的就是连续的攻击,赵明月很清楚这一点,犀岚就更知道了。 犀岚看出了她的被动,嘴角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加大攻击力度产生了强横的控制,每一剑都恰到好处地控制着全局,愣是逼得赵明月无法施展力量。 犀岚的攻击越来越强,越来越密,赵明月的闪避越来越难,免不了被击中。 而且,这还不是犀岚的杀招! “你想躲到死吗?赵明月,别太天真了,我可是紫辉宫的犀岚!杀!” 噌!!! 一口气数剑连续迸发,层层爆裂。 一道道剑气毫不客气地斩在赵明月的身上,而赵明月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开要害! 但犀岚要杀的就是她的要害,忽而,犀岚身体腾空,罗刹剑散发出炫目的紫光!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空音雪的心瞬间悬了起来,杀招! 眼看他要起身雀凛制止:“雪儿不急。” 如何不急?!空音雪眼睛都红了,他与犀岚交过手,知道犀岚的实力,更知道犀岚的阴险毒辣, 雀凛知道事态有多严重,他目光也从未从赵明月的身上移开过。 赵明月经历了不少的战斗,也曾九死一生过,但与如此强大的对手一对一的比武,对她而言还是第一次。 以后,还会遇见很多次。 他相信赵明月的能力绝不仅仅如此。 “雪儿,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相信明月,她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趟过这一关。” 犀岚令人窒息的气势随着罗刹剑压迫而来,剑气如同牢笼套住赵明月。 “赵明月你也不过如此,困兽犹斗皆是枉然!杀!” 犀岚元气澎湃的爆开,罗刹剑的剑气如同紫色的荆骤然扩张,剑流四射!剑气彻底笼罩赵明月。 犀岚怒吼一声:“魔道诛仙流!” 剑流化作九头紫色巨蟒,铺天盖地直劈而下! 空音雪骤然站了起来。 “明月!” 赵明月没有任何躲避的可能,望着魔道诛仙流双目中也爆出凛冽的光芒。 轰…… 紫色剑流对着赵明月轰炸,武斗场震动不止! 赵明月瞬间被吞没,完全埋没在滚滚紫色流光之中。 魔道诛仙流是诛仙的招式,那是犀岚小主引以为傲的大招,这个招式让天界不少神仙毛骨悚然,何况一个人类阴阳师! 场内一片安静了数秒。 犀岚的支持者们瞬间狂叫起来。 “犀岚小主威武!” 然后再对那些支持明月的人喊着:“你们是瞎了吗?居然还想着让一个人类来统治妖族,你们……” 正用着扩音术大喊的巨魂鬼瞬间没了下文,瞬间将巨大的身体骤然跪了下来,还在频频颤抖。 洪武斗场的入口走进一个黑色挺拔的身影,面上的骷髅面具阴冷跋扈,让人不寒而栗。 鬼王来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绝地反击 鬼王驾到,瞧见的人没有一个再敢吱声。 只是今日不是鬼王选妃的日子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果然,她没有猜错,他还是来了。 犀岚的目光慢慢地看向了后夕昼,嘴角扬起了得逞的冷笑。 她现在已经很清楚,为何后夕昼一直想要将赵明月赶出九曲黄泉界,如果赵明月身上真的有太阴灵犀那一切谜题都一目了然。 之所以选择在今天与赵明月比试,其实犀岚也是存在私心的,她想毁了赵明月的同时,也毁掉后夕昼选妃的事情。 即便,她知道,后夕昼选妃不过是个幌子。 赵明月突然离开九曲黄泉在南山夜十神殿一呆就是数日,且没有回来的意思,后夕昼偏偏在这个时候答应了大臣们的提议,选妃。 估计是为了让赵明月那个女人死心,从此不在踏入黄泉。 原本这样对她犀岚来说是再好不过,只是她就是不甘心,后夕昼居然能为赵明月做到这份上。 舍弃太阴灵犀。 舍弃报仇的执念。 难道他还要为赵明月舍弃鬼王之位,舍弃冥界不成? 不管从什么角度去想,赵明月绝对不能留在这个世上,后夕昼想珍惜的东西她坚决毁掉。 一个从不动凡心的男人只能对她动心,如果不是,他想要得到爱情?做梦! 哼哼。 犀岚对着后夕昼冷声笑。 而且,他所看上的人类也不过如此,还想要利用她拿到竞争妖王的机会,自作聪明不过就是等于找死! 她没这点本事,也不会再当日挟持空音雪的时候故意暴露身份,看,现在她不就轻易弄死了这个心头刺吗? 若是知道她这么弱,她就不该顾及后夕昼与大哥的压力,早早就做掉她,反正这么没用的人…… “……” 犀岚的腹诽还没结束,场内飞扬的剑流消失。 原本该四分五裂的阴阳师赵明月,此刻单膝跪地,手中的挽歌剑插在地面之上,形成了一个巨大斜坑。 观众一看,震惊之余又恍然大悟。 魔道诛仙流从正面看是毫无破绽的,对手根本就无法从如同牢笼的杀气之下逃脱,但地面确实有破绽。那个被赵明月砸出的大坑,会产生一个剑流无法击杀的死角。 赵明月居然在生死瞬间做出这样的对策,这是多么强大的洞察力和判断力! 原本有些泄气的支持者们顿时蹦起来:“明月城主威武!” 赵明月毅然站了起来。 后夕昼面具之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在陀泽的伺候下撩袍坐下,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只是那冷凝的目光落在洪武斗场之内。 “居然没死……”看来,她还是小瞧了这个人类,“不过,很快你就死了。” 光靠躲避与侥幸,终归还是会死在她的手里! 犀岚目光阴险,嘴角勾起意思残忍的笑意,罗刹剑再起。 “弑神罗刹阵!” 其实犀岚的杀招叫“诛仙弑神”一共是两组招式,第一组是魔鬼诛仙流,若是这招还弄不死对方,接着就是连续的第二招弑神罗刹阵。 是在方才她剑流所切割出来的轨道上衔接的一个有弑神力量的剑阵! 其实上对付一些普通的高手根本就用不上,第一组杀招就能了结对方,赵明月能这么死也算是……荣幸! “诛仙弑神!” 何况一个阴阳师! 死!!! 罗刹剑与剑阵交错爆发,所有人都被犀岚这恐怖如同天罗地网的招式惊呆。 明月城主,危险!! 后夕昼也不觉眯起双眼。 足以让天崩地裂的剑流之下,容不得一丝活口,犀岚小主要打算要了赵明月的命啊! 狂暴的杀招掠过! 犀岚嘴角再不屑勾起,还不死! 她已经作势要立场,身后传来一阵哗然,她猛然回头…… 赵明月真的还没死! 虽然被剑阵绞杀得衣衫破烂,但挺秀的身姿傲立在凌乱的战场之上,依旧带着一种压不折打不败的凛然! “明月城主必胜!” 观众忍不住爆发出狂暴的吼声。 原本支持犀岚的人,有的也被赵明月这百折不挠的劲儿被震惊,一时之间忘了呼吸,忘了自己原本支持犀岚小主的立场。 而此时的空音雪也骤然松了口气,不愧是赵明月。 “这……不可能!”犀岚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惊。 这招她时怎么避开的! 就她一个人类阴阳师眼睛,是怎么看出来的! 犀岚显然是急了。 赵明月却笑了:“就这些了吗?” 就这些了吗? 这人类如此大言不惭,是在藐视她?! 赵明月说道:“你这两套招式杀伤力是很强,不过,两组招式之间有很大的缝隙,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有缝隙?! 犀岚想说不可能,但……事实摆在面前不由得她不信。 赵明月淡然又道:“不信你可以再试试。” “……” 原本认为绝对是秒杀赵明月的犀岚,放出必杀技也没能置她于死地,对自己的招式当然会有所迟疑。 明月再问:“还有,你一直在试探我什么呢?是在试探我的能力吗?” 其实赵明月这些话颇有些扰乱军心的意思,犀岚若是再来一套诛仙弑神,她未必还能这么轻巧的阻挡。 而且,犀岚之所以找她比试,而且一开始就挑动她的极限力量,大概是已经怀疑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或许她不仅是想置她于死地,而是已经怀疑她体内有太阴灵犀的力量。 之前风凛苑也跟她说过这个可能,让她多加小心。 但明月已经想好了,这个时候,如果隐藏不了曝光也无所谓,只要太阴灵犀曝光,乌蛮才会跟着现身。 只不过拿自己当诱饵有些冒险罢了。 赵明月扬起挽歌剑:“既然你想知道,那就好好看看吧。” 噌…… 挽歌剑起! 众人见状,无不诧异! 居然是犀岚小主一模一样的招式! 她这是要用犀岚小主的招式反击? 犀岚也愣了,这人类未免太过狂妄!以为只看了外表的剑势就真的能使用诛仙弑神招式?这可是她花了很多心血千锤百炼出来的招儿! 不……不对! 这挽歌剑的走势不一样! 明月淡淡一笑。 当然不一样,犀岚招式是魔道,而她所使用的是…… “阴阳诛邪流!” 轰…… 灵力爆发,白色的剑气如同闪电雷劫审判式的袭击。 一直淡坐的雀凛与后夕昼,两人的视线几乎是同时发出赞许的光芒。 赵明月在短短的时间内,不仅能反道使用犀岚的招式,而且用了阴阳术之后,剑流更是惊艳纯粹。 挽歌剑爆出的强光铺天盖地,瞬间笼罩了犀岚。 而且,剑流随着赵明月灵力的涌入,如同白龙腾飞扑向犀岚。 在赵明月的压迫力下,犀岚当然也不能坐以待毙,她不想输!她一定要杀了赵明月,才不管大哥说的什么灵犀之力,她现在只想让赵明月……死! 阴阳诛邪! 魔道诛仙! 两人几乎同时挥出,如同巨蟒的紫色剑流冲撞白色剑流的银龙! 犀岚的招式显然压制了赵明月的。 赵明月被冲撞了一下,闷哼出一口鲜血。 犀岚冷笑:“学以致用,你还没那么聪明!” 赵明月带血的嘴角忽而一勾:“是吗?” 危险! 犀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啵!! 地面闪现剑阵! 中间没有任何衔接,赵明月连续使出了“降魔伏鬼剑阵!” 轰!! 一道道炫目的白光交错,浩浩荡荡封天锁地地袭来,白龙咆哮,一道道穿过犀岚的神体。 明月目光冷然:“你在雪儿身上留下的每一道伤口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对他做过的事情我一一奉还!诛魔,暴击!” 啊—— 犀岚的身躯被白色的剑气穿插冲击到半空,呈现出被击打的各种姿态,被打得落花流水! 众人目瞪口呆,全场鸦雀无声。 犀岚小主居然被暴击了! 赵明月这个人类……太恐怖了! 空音雪看得双目赤红,虽然他听不见明月说的话,但他看得很清楚,赵明月在给他讨回来,所以每一击都是他的伤口所在。 犀岚被重重摔在地上,口中喷出了血,目光恶狠狠地看着赵明月。 这怎么可能……这些都是赵明月该承受的才是! 其实明月也好不到哪儿去,在犀岚倒下之后,她就单膝跪在地上,不过凭借着超顽强的意志力,她用剑支撑着站起来,抬手擦拭掉嘴角的鲜血。 犀岚大口呼吸之后,忽而冷冷笑了。 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并没有因此结束。 赵明月坚韧,犀岚也绝对是个狠角色。 犀岚也爬了起来,目光阴狠,嘴角却慢慢地弯起来,翻出低低的笑声:“哼哼哼……” 身上的魔刹之气更重。 赵明月不得不握紧挽歌剑。 犀岚攻击而来。 挽歌剑与罗刹剑相抵。 当!! 紫色与白色的剑气如浪向四周推开,强大的冲击波推向观众席位,观众们被冲击得向后仰身。 赵明月与犀岚瞪着对方,眼神电光石火燃起。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让赵明月赢,今天她绝对会将她践踏在这儿!当着众人的面,尤其当着后夕昼的面。 犀岚嘲讽一笑:“赵明月,你自以为聪明,其实你不过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你该知道废话对我没用。”赵明月毫不留情出手。 “楚子晏!”犀岚忽而低斥一声,“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他在哪儿?” 第三百八十九章 后夕昼与楚子晏 楚子晏是赵明月绝对的软肋。 可犀岚在这个时候说起,赵明月只是迟疑了一秒手压挽歌剑将犀岚逼退两步。 感觉赵明月的力量逐渐压制自己,犀岚恼怒低斥:“赵明月,你就没想过楚子晏还活着?!” 可是后夕昼说楚子晏是他安排在她身边,楚子晏…… 赵明月忽而恼怒地挥剑! 双剑相击,剑气爆开,震得双发各自往后退数步。 赵明月横脚止住继续后退的脚步,握紧了手中的挽歌剑,目光冰冷。 犀岚站立起,手持罗刹剑指着地面,剑气燃烧着,她脸上出现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赵明月急了。 那她的目的达到了! 犀岚持剑攻击! 赵明月反击时她继续挑衅:“楚子晏就在你周围,他在看着你呢!” 明月锥心一疼:“这是你的策略?可是……没用!破道空罗!” 斩—— 即便她不承认但犀岚看得出来,这一招已经带上了怒火,赵明月……本小主看到了你的软肋! 被击退的犀岚,罗刹剑射出紫芒卷住了赵明月的挽歌,将她重重拽了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你身上有太阴灵犀对吧!” 果然在试探这个! 明月退,犀岚跟进! “楚子晏为的就是你身上太阴灵犀!” 第二个人这样说起楚子晏,为什么都告诉她这个?! “那又如何?他已经死了!” “不,他在看着你呢!” “不可能!”赵明月骤然挥断了犀岚的束缚,将她击倒在地,手中的挽歌抵住她的脖子,“弱者才找借口!” 分明心智已经乱了,赵明月居然还能发出这样的进攻! 犀岚咬牙抵制,眼看挽歌剑越发靠近她的要害,赵明月或许不会杀她,但她就要在大众面前丢人,要再后夕昼面前丢人! 之前就想过,万一赵明月占了优势,她就会用上这个把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是真的会在被压制的时候,不得不这样! 不甘心! 但那又如何! 兵不厌诈,只要能打败赵明月,她在所不惜! 什么都可以不要! 犀岚手指魔化一把抓住了赵明月的挽歌剑,紫色的瘴气侵染桃木剑,鲜血流出,但她不在乎,而是仰起头在赵明月的耳边冷哼道: “枉你自诩聪慧,后夕昼就是楚子晏,你当真不知道吗?” 胡说八道! 赵明月手中的挽歌剑剑气大盛! 犀岚魔化的手握得更紧,手掌的魔化不断往她身上蔓延,鲜血流得更急,她咬牙道:“楚子晏的生,楚子晏的死,楚子晏跟你发生的一切事情,有哪件不是与鬼王有关?!” “……”赵明月眼底冒出血丝,依旧沉默不语。 “怎么?你是不愿意相信还是蠢?若是蠢想想傅若水……为什么后夕昼与楚子晏的态度会有冲突……” “闭嘴!” “哼,赵明月,从一开始不管是楚子晏还是后夕昼,都只是因为你身上的太阴灵犀,除非你身上没有这个力量,否则……鬼王连楚子晏喜欢你都设计好了!” 赵明月胸腔震动,心脏如同被撕裂开来! 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犀岚魔化的手强化,罗刹剑与手融为一体,猛然折断挽歌剑! 被魔瘴侵染的桃木剑刃硬生断裂,接着刀剑斋所铸的铁剑也骤然出现裂痕,这剑里有刀剑斋妻子的魂魄! 赵明月手起青莲护住剑脉! 自顾不暇还想着守住剑魂!犀岚得逞冷笑。 “弑神罗刹杀!” 轰轰轰…… 赵明月被轰飞,剑流如同雨点打在她身上将她击倒在地。 “明月!!”空音雪冲了上去,被洪武斗场旁的侍卫拦截下来。 “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空音雪挣不脱,身上还没复原的重伤伤口又被他扯出血痕,染了他雪白的衣衫。 就连雀凛此时也忍不住挺直身子,心口有些焦灼,明月方才已经占了上风怎么会突然就急转直下,犀岚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 雀凛的目光不由看向后夕昼。 面具挡住了他的面容看不出他的表情,但从他如同磐石冷硬的坐姿上可以看出,他其实也猜测到了什么。 后夕昼牙关紧咬,慢慢地闭上了眼。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武斗场上紫气交流如同恶魂呼啸,赵明月倒在地上动也不动,鲜血从她太阳穴流过眉毛糊上她的睫毛,她听见沉重的呼吸不断撞击着心脏。 疼到极致,即便呼吸着,也窒息着…… 从不曾怀疑,她曾用生命去守护的那个人,那个说了今生只钟情于她的人,那个为了救她死在她怀里的……她深爱着的男人。 当初因为寻找太阴灵犀接近他,她不知内疚了多久,忙着跟他坦白,与他毫不保留的坦白。 不曾想,他才是藏得最深的人。 …… “小的赵明月,是府上的杂役,给晏王请安。” “是在哪儿当值?” “小的在书院当值。” “书院与静安殿相邻,本王却从未见过你。” “小的……小的才来没多久,未能有幸见过殿下。” “那你现在抬起头看看。” …… “觉得可怕,是因为你们不懂唯一有多可怕。天上人间芸芸众生,偏偏自己只有唯一,自然会倾其所有,可却求而不得,更是很可怕……” …… “赵明月,你要我就只能有我。” …… “我喜欢明月。” …… “这话我只说一遍,以后明月不许再问。天地为鉴,我只钟情赵明月,至死不渝。” …… “我会陪明月很久。” “多久?” “如果明月先死,我以后就葬在你身旁。” …… 这些记忆算什么?!楚子晏你如何能够…… 如何能够! 她对他推心置腹,恨不得掏心掏肺的赤城,把她看成比自己的命重要,楚子晏你怎么能够…… 咳 鲜血从明月的嘴角流出来,趴在地上仿佛奄奄一息的人,从被鲜血模糊的眼睛看向场外那个戴着鬼面的黑影。 楚子晏如同梨花般的容颜与面具重叠。 犀岚说得对,自诩聪明,后夕昼身上有那么多疑点她是怎么去忽略的?哪怕有一丝质疑,为什么从不往深处猜测? 呵…… 赵明月,难道你从来没怀疑过吗? 当你说后夕昼跟楚子晏很像的时候,当你握着他手的时候,当你猜测他为什么三番五次将你逐出黄泉结的时候,当后夕昼说…… “来生要做楚子晏那样的人。” “本王想体会一下,一无是处却被人刻骨铭心的滋味儿。” 后夕昼说:“若是下辈子我真成了楚子晏绝对不会比你先死。” 的时候。 赵明月你当真没有怀疑过吗? 如果还没有,当他从背后贴着你入睡时,当他亲吻你时,当他说。 “明月啊,我的明月。” 呵呵…… 只是后夕昼!!! 你……在我面前一人两角真的不累吗?鬼面对我做的事,楚子晏你于心何忍?楚子晏对我最的是,后夕昼你就没有一点感动吗? ……“新郎楚子晏,你是否愿意赵明月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我愿意。” 后夕昼,你怎么能够。 ……“楚子晏是本王安排给你的,再安排他死,让身负灵犀之力的你心甘情愿来黄泉为他报仇,这样本王怎么赶你都不会走,赵明月,本王可真没见过比你更听话的棋子,什么都不需要给你,你就愿意把自己的所有掏出来,以前是给楚子晏,如今是要给本王?” …… ……“魂飞魄散也好,赵明月,来本王身边魂飞魄散吧,我会像你守着楚子晏的记忆那般守着你的记忆,千年万年,不到灰飞烟灭不休止。” 呵呵呵。 楚子晏,你怎么能够! 鲜血染红了赵明月的视线,她看见了,犀岚举起紫气缭绕的罗刹剑,挥下“魔道诛仙流”! 明月却没躲。 而是绝望得想要解脱。 所以闭上眼睛。 赵明月沉默得让犀岚有些疯狂,为什么没有灵犀之力的反应,已经极限了不是吗?难道,大哥的推测是错的? 不可能! 犀岚的剑流交错切割在赵明月身上。 妖族旧部的人都站了起来:“明月城主!” 明月城主已经没有力量反击了吗?已经到了人类的极限了吗? 也对,能到这份上已经足以让他们刮目相看。 可是犀岚小主这一招势必是要了小主人的命的啊!太狠了!只是比武而已,又不是死战! 如果赵明月身上没有太阴灵犀,那么她今天就更加得死!犀岚狂暴的攻击砸在赵明月身上! 但…… 赵明月身上却起了一层黑色的力焰,仔细一看,仿佛是从她背后伸展出一双若有似无的黑色翅膀将她护在羽翼之下! 犀岚瞪大眼睛! 这是……鬼王的力量! 之所以没能探出她体内的力量,是因为她身上有后夕昼的力量? 犀岚诧异之余,忽而愤恨到了极点! 后夕昼,为了瞒过哥哥,你居然做到这份上,你…… 她要去把赵明月的脑袋给割下来! 此时赵明月却忽然动了。 手肘支撑着地面,肩膀耸起并微微抖动的,犀岚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赵明月真的是在笑。 满脸是血的人抬起头来,身后一双若隐若现的黑色翅膀伏贴在身后,如同一只坠落的飞鸟,又向堕落的神灵…… 她笑得绝望,又像笑得释怀。 手慢慢伸到肩膀之后,目光看向了台下的后夕昼,手上灵光绽放用力一扯。 后夕昼忽而觉得窒息,双手捏成了拳头! 赵明月将那隐形的翅膀从自己骨肉里拔出来,如同拔出自己的骨头! 第三百九十章 被揭开的鬼王面具 这个举动也如同在撕扯后夕昼的心骨。 可他已阻止不了她。 赵明月将鬼王翼拔出来。 当初种的时候有多痛,如今拔出来就有多痛。不,是更痛,这一双翅膀已经在她心上扎根,拔出来连同心脉拔起,连同身上所有楚子晏与后夕昼的伤疤一一都被揭开。 明明痛得无以复加,可是……内心却有一丝痛快! 之前还能淡定的雀凛此刻也不由握拳,他似乎明白后夕昼为什么会那样逼赵明月了,他现在才彻底明白后夕昼真正的害怕的是什么…… 鬼王翼从身上卸下,赵明月背后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浑身是血的人站起来,望着犀岚重新问了一遍:“就这些了吗?” “……”她还这么问?犀岚看着赵明月,仿佛她才是真正的恶魔,都这样了还不死不说,这个时候的她显得格外的……强大。 她居然觉得这个人类强大?! 犀岚怒道:“你已经没有武器,还以为自己能胜得了我!” 挽歌剑是碎了。 但是…… 明月脸上没有任何笑容,沉声追问:“所以,傅若水是你杀的?” 以前她觉得,是楚子晏包庇了犀岚,但现在骤然想通了,见犀岚不回答她冷声追问:“怎么?不敢承认?” 不敢承认?她还真的怕了她不成?! 看着没有武器又破败不堪的赵明月,犀岚下巴扬起:“没错,是我!” 她一副就算知道是我你又能奈我何的模样:“我故意让她发现,楚子晏与鬼王是同一个人,然后以此为借口掏了她的心脏,这样,二哥就算要怪我他也没办法,因为……如果不杀傅若水他是楚子晏的秘密就守不住了。” 明月胸口微微起伏。 很多问题在确定后夕昼就是楚子晏之后,一目了然。 只是……这些真相太过残忍。 赵明月一步一步走向犀岚:“我发过誓一定要为若水报仇。” “那你也得有这个本事!” 赵明月不再说话,风吹得她染血的衣袍翻飞,她右手起诀,手心有微微的白光萦绕,鲜血从她眨动的睫毛淌下,形成了两道血泪的痕迹。 可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仿佛已是孑然一身毫无畏惧。 勇者无惧。 赵明月右手轻握,吟唱魂器召唤诀。 “风凛苑!” 观众席位上的雀凛瞬间消失,换成了无数的桃花汇聚在赵明月的掌心,花瓣凝结成剑,发出白色的光晕。 “以契约者之名赋予魂器斩魂奥义,纵横阴阳,斩恶诛邪,剑明,风凛!” 雀凛化成战魂兵器,风凛剑! 第一次被她当成魂器使唤,雀凛莫名心疼有莫名满足,就是这样赵明月,就如同我毫无顾忌让你走上太阴灵犀之路,你也义无反顾的使用我吧。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剑,永远与你并肩作战的兵器。 如此虔诚的魂器,如此强烈的守护之心,让风凛剑与赵明月的志愿与信念完全一致,主人与魂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契合。 剑式起! 圣洁的灵力汇聚到赵明月的身上。 迎上犀岚竭尽全力的最后一击。 赵明月出剑。 “太阴破道,残月灭阎罗!” 轰—— 如同残月的剑流飞驰,与犀岚的紫色剑气冲撞,双方之力只停顿半晌,残月灭阎罗迸发的桃花花瓣流行飞射。 只停顿了几秒,随即残月冲击吞没犀岚的剑流,势如破竹一般朝着犀岚斩杀! 轰轰轰!! 能抗住一个军队力量的武斗场的结界被震烈,全场鸦雀无声,观众面有骇色,此等攻击已经能抗衡冥界王者的力量了吧? 赵明月真的是个人类阴阳师吗? 结界碎裂,赵明月的力量顿时向外扩散,从遥远的地方忽而传来如同猛兽的低声的咆哮…… 洪武斗场的地表被赵明月轰出了数道沟壑,一直延伸到犀岚能退的尽头。 犀岚倒在地上只剩出气的份。 “你身上……灵犀之力……” 是。 太阴灵犀的力量。 赵明月毫无保留的公开了。 赵明月一步一步朝着犀岚走去。 所有人开始有些担心,方才犀岚小主毫不留情地要杀了赵明月,如今赵明月会不会如此。 明月脸色依旧肃然,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心中的惊涛骇浪全都压在她隐忍的表面之下。 但她不会就这样杀了犀岚。 她很理智的知道,现在是在大众面前比试争夺妖王之位,如果这个时候要了犀岚的命,必然会失掉民心。 但是…… 明月居高临下看着犀岚,话语平静的挑衅。 “你也就只有这些了吧?” 犀岚动弹不得。 赵明月持起她的罗刹剑,放在了她手边,低声又道:“找了那么多的借口,最后也不过如此,犀岚小主,我是你的话,要不是自刎就是会杀了对方……” 明月起身,依旧居高临下看着动弹不得的犀岚。 “想在众人面前羞辱我?还是在……鬼王面前出气?”原来掩饰得再好,说起这个名字依旧扎心扎肺,“多谢犀岚小主的狭隘与愚蠢,成就我的妖王之位……” “你……我杀你了……” 她要听的就是这句话!明月眼睛透出一丝冷酷的光芒:“你不敢杀我,而且,你已经站不起来了,你……不敢杀我……” 说完,她若无其事地起身往场外走。 此时的犀岚只要随便挑衅就能激怒,只要她出手,她就…… 赵明月嘴角冷冷一扯。 犀岚果然持起手边的罗刹剑,从背后偷袭赵明月拼尽全力大放杀招! 愚蠢的女人注定……身败名裂! 众人一看犀岚小主偷袭,原本的支持者也不由起身喊道:“明月城主小心……” 她当然很小心! 赵明月猛然回头。 呲—— 风凛剑刺入犀岚的胸口,赵明月指尖起灵气,点向犀岚的各大命轮,手指点中她的身体就会注入一道灵符。 没打入一个地方,犀岚就会魔化一道。 犀岚惊觉上当之时,大喊:“你敢杀我,我大哥一定不会放过你!” 明月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冷声说:“我不会杀你,毕竟妖王要有极大的胸怀,但对你这种心狠手辣背后偷袭的小人,今日我就废了你!” “你敢!”废了她几千年的修为,就等于要了犀岚的命! 明月面色不改:“而且,你很荣幸,这是太阴神的术法,太阴缚道封魔令!你的修为将永远恢复不了,而你的面相永远保持这样魔化丑陋的状态……” “啊,啊……啊!” “死很容易,但等待你的是生不如死,除非你看开了,但你……看得开吗?” “封魔!!” 犀岚身上的符篆链接起来,如同被黄符捆绑,赵明月持笔写下一个封魔符文。 那个字是太阴两字上下叠加。 看到这个字,后夕昼又是一惊。 “太阴敕?” 这跟他身上的印记非常类似,这是因为赵明月所用的术法都是来自太阴秘籍的缘故,还是……另有原因? 封魔之后。 赵明月丢下了也只能再喊杀她的犀岚,一步一步走下洪武斗场。 在场的观众,即便当初是反对赵明月的如今也没人敢再说她一句,场面噤若寒蝉,哪怕是妖王旧部的人,也对这样决然的赵明月心生畏惧。 明月右手起诀。 手中的剑化成了飞花,雀凛在她身后出现,桃花凝聚成了红衣男子,他望着赵明月朝着后夕昼走去。 鲜血染红的背影触目惊心,可她脊梁骨挺得不肯有一丝妥协。 众人见她满是杀气地朝着鬼王而去,不觉倒抽了一口气,这人类到底要是做什么? 后夕昼的目光,落在她滴了一路的血迹,她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他的心脏之上,牙关紧咬视线往上落在她的脸上。 看她立在他面前,看着他目光幽暗得如同枯井。在这样绝望的眼睛里他无处遁形。忽而想起,那个趴在静安殿梨树上的抱猫少年,那一双如同朗月的眼眸。 仿佛又看见,那个背着他走过很长很长的路的明月,坚韧又倔强的说。 “我会变得更强,然后,我来守护你。” 赵明月朝他伸出了手。 碰触在她这么多年都没想过要揭开的面具上。 后夕昼没躲,也没动。 ……“我害怕明月会反悔,我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会离我而去,我要你离不开我,无论怎样都离不开……” 是不是只要不揭开这个面具,她依旧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依旧能想到各种借口,证明他不是楚子晏。 ……“我喜欢明月。” 赵明月牙关一紧,骤然揭下他的面具。 楚国有妙人,绝世而无双,病态且嫣嫣,清隽如莲。 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但这眉眼,这模样还是扼杀了她的喉管一般,胸腔血气翻涌。 “呵,美人倾国亦倾城,鬼王真好看啊……”赵明月手中的面具掉落,面具之上还有她的鲜血。 “真相就是如此。”后夕昼的声音比他自己预想得更低,他不得不咽了下嗓子,“本王从头彻尾都在利用你。” “呵呵。”赵明月笑得比哭绝望,她转身一步一步朝着出口走,“鬼王智勇无双,你又赢了……” 没走出几步,赵明嘴角有血汩汩流出,身体笔直倒塌。 第三百九十一章 作茧自缚 依旧是昏暗的酆宫城头。 依旧立着一位身姿卓绝的男子,依旧身着黑色衣袍,黑色的发丝在夜幕之中拂动。还是黄泉的统治者,至高无上的鬼王。 唯一不同的是,他脸上的鬼面已经不再。 从被赵明月揭下之后他就没再戴上。 昏暗的月色照在他绝美无双的脸庞,唇角紧抿着,凝神望着夜幕之下的幽都。 白羽走上城头,望着那黑色的背影许久才上前走了几步:“王,明月已经离开九曲城。” 后夕昼幽暗的目光微微一动,没有说话。 白羽又说:“蒙律跟风凛苑都跟着走了。” 王还是依旧没有回答。 白羽:“这次,会不会真的不回来了?” 后夕昼慢慢闭上眼。 一坛酒放在墙头却一口也没喝,只是开启的酒就着风在夜色下蔓延开来。白羽忍不住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站。 “这结果,可是王所预想到的。” “……哦。”这一声极低。 白羽忽而皱眉:“既然早知有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样的方式?徒劳无功而已不是吗?” “你也觉得本王错了?” 白羽也说不出对错。 “在人间听说一个故事,两名女子都说孩子是她们的,于是衙门老爷就出了一个主意,孩子放在中间谁抢得走就是谁的,孩子被撕得生疼,其中一名女子于心不忍放了手,衙门老爷就判定这女子是孩子的母亲,王觉得合理吗?” 这种案子不过只是一个温情的故事。 没有人能证明那个放手的就是孩子的母亲。 那个努力去争夺的就未必不是孩子的母亲。 只是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不同,珍惜与甘愿舍弃的东西不一样。 白羽:“所以与对错无关,只是王后悔了吗?” 后悔了吗? “本王悔不当初。” “若是重新来一次,王不会再放手了的吧?” 后夕昼沉默了须臾,摇头:“是从一开始就不会与她有半点纠葛。” “所以王是在后悔喜欢上明月?” ……“当时我什么都不想,只知道绝对不能让人从我眼皮底下将你带走,谁也不能,若护不了你,我宁愿跟你一起魂飞魄散。” “哦,后悔。” ……“所以,你不许要什么王妃,侧妃,不许要什么挚,挚友!我赵明月!就是你的正妃,侧妃,挚友。我赵明月!就是你的唯一!也是全部!” 后夕昼闭了闭眼:“后悔听她说的每一句话,对我都是一语成谶。” “那王当初又何必招惹她?” 嗯,当初他到底是怎么招惹了她? 冥界大战之后潜伏千年之久,为了追查乌蛮的下落,借助凡胎降生在楚国的皇室,暂时成为了一个凡人。 即便借助凡胎,不过因为体内鬼气太重,作为人类还是异于常人克身边无数人,成了最无害也最有害的五阴之体,体弱多病又招邪祟。 楚皇帝给他安排了很多替命人。 这注定了很多人要死,世上能有几个人类能承受鬼王的命格? 所以无数人在他身边死去…… 但赵明月却以天命福曌的身份出现,成了第一个能抵抗鬼王命格的人类。这瘦小的孩子平日装得天真烂漫,但却随手能画出“隐匿黄泉”的阴阳术。她的血刻在他身上有焦灼的疼痛感,这是赵明月给他的第一个感觉。 他知道她是为了太阴灵犀接近他,所以他开始与她周旋。 还以为她背后会有什么人,但接触了才发现她的身份似乎很透明简单,可又神秘得让他好奇,因为她与他见过的任何人类都不同。 看着对其他人言听计从友好和善,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其实对所有人与事门儿清,她心里的计划谁也动摇不了,她自己拿得稳稳妥妥。 不过,她也有个弱点,就是骨子里有股正直与善良,所以他一旦示弱,她就会产生强大的保护欲,起初以为她不过是为了利用他。 所以不断地试探她的底线,看她这个人类能做到什么份儿上。 他没想过赵明月如同辽阔的大海,怎么试探都不到边缘,而且越挑衅越发现有趣之处,越试探越能看清一个人。 小小的人儿有着容纳百川的气度,有着滴水钻石的执着,有着坚不可摧的意志,又有着无坚不摧的忠诚。 曾几何时,他开始习惯去寻找她如同玄月的笑容,目光习惯去追逐她俊俏的身影,不可一日不见,否则日长夜长。 曾几何时,开始渴望被她亲近与温暖? 天生寡淡与洁癖的身体总有想要贴近她的念头,可孤傲的脾性又拉不下脸,于是总以退为进,想要什么就从她身上挖掘什么。 原本只是为了满足一时的新鲜感,但做完此事后感到满足与刺激,就不断地继续做,于是贪得成瘾。 浑不知这便是人间的男女之情。 可恰好赵明月就对他说:“我喜欢你。” 庆幸莫过久旱逢甘霖,感激莫过雪中送炭,幸福莫过怦然心动时被人表白,然后是一场无法自拔的沦陷,是一个牵肠挂肚的男欢女爱。 然后,食髓知味。 然后,欲罢不能。 然后…… 走到了今日。 白羽问他是不是后悔。 悔不当初啊。 赵明月,本王,悔不当初。 白羽又道:“后悔是来不及了,可或许王现在去找明月却还不晚。” “晚了。” “鬼王!”白羽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你分明知道,如今赵明月的底细已经暴露,她身上的太阴灵犀注定让她无处可逃,别说乌蛮就连魔君也不会让她离开。” 听闻此言,后夕昼身体忽而动了一下。 气急败坏的白羽也才恍然大悟:“难不成鬼王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看后夕昼牙关紧咬,白羽叹了口气,“所以,王这么难过不是因为明月离开,而是知道她一定回来。” 白羽无奈:“对,以赵明月的性格知道楚子晏还在这儿她又怎么会走?她……还是想守住楚子晏。可是我想不明白,她难道就不会生气吗?” “生气的。”后夕昼忽而说。 “那或许她一生气就不会回来了的。” 后夕昼望着茫茫的夜色:“你没见那日她不计后果就那么将鬼王翼拔出来?” “……” 是,白羽也很明白,她身上的鬼王翼一旦曝光就无处可逃了,所以那个举动已经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赵明月的意图。 “白羽,本王第一次觉得害怕。” “本王很怕赵明月,怕她生气,怕她离开,怕她留下,怕她死,怕她魂飞魄散……” “其实也没什么,人类总会老死,可想到六界轮回里连一缕她的魂魄都没有,怎么就那么难受?” “赵明月怎么就能让本王那么难受?本王恨极了这该死的难受!” 后夕昼忽而伸手触碰酒坛,酒坛应声碎裂。 烈酒溅了一地,包括他的衣裳。 白羽反问:“如果赵明月在王还难受吗?” 如果赵明月在…… 推门就能见到她,抬头就能见到她,叫一声明月她就会应答,同塌而眠,同桌而食,比肩而行。 白羽:“事已至此,王还是将她带回来吧,至少不再畏惧她离开或留下,可以哄她不生气。” 后夕昼看着白羽不说话。 白羽:“难道王不打算这么做?如果结局注定,也许她的时间不多了。” 后夕昼目光骤然凛冽。 白羽举手投降:“忠言逆耳,或许王是害怕她不肯原谅?”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当初你决定推开她的时候,也没征求她的同意才做,如今有何必征求她的原谅再开始。” 后夕昼沉默不语。 白羽讪讪说道:“好吧,也许乌蛮明天就能找到她,到时候当真就可以永不相见……” “混账。”后夕昼瞪了白羽一眼,转身离开了酆宫的高墙。 白羽看着那人消失的身影又叹了口气,折腾那么久,最后还是不是折腾自己?只是,以赵明月的性格要真能原谅他才好,我的王,自求多福吧。 西南方有一个小镇叫木棉镇。 因为有很多的木棉花。 这里的木棉花并不是现在那种开着一朵一朵红色的花,这里木棉花就当真像棉花,花瓣如同绒毛连片开满枝头,但又不像棉花能做御寒的衣服被褥。 木棉花的花瓣凋零之后就会变成褐色的绒毛,随着风能吹得满山都是。 以前也就是开花的季节会给住在附近的居民一些影响,就如同咱们B市的柳絮一样影响市容与市民的日常。 但今年木棉镇的木棉花可邪门了。 那些凋零的花絮会沾染在房屋与居民的身上,形成了如同铁锈一样的东西。所以,整个木棉镇人与物都生锈了,而且这些锈还会传染。 赵明月与雀凛等人正好路经此地,于是便进了这个小镇。 空音雪道:“明月,你身体还没恢复,此事就别管了。” “没看见就罢了,正好赶上不能置之不理。” “那这件事交给我去办。” 明月看了空音雪一眼颔首:“好,我们便暂时在这里落脚吧。” 第三百九十二章 亡羊补牢 原来是这里的木棉花快要成精,需要吸食人的精气,所以就依附在人的身上,人类发现这些花有异常,于是将山上的所有木棉花都砍了烧了,木棉花便开始报复,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怪病。 赵明月让空音雪去准备几种药草,然后炼制成丹药发放给当地的村民。 一时之间,赵明月所在的驿馆挤满了满身是锈的病人。 “活神仙,我们家还有两个孩子,你就多给我们一些丹药吧。” 因为赵明月治好这些怪病,所以这里的人将她成为活神仙,开始明月还解释几下,不过实在是没过多的精力一一解释,也便由着他们叫。 在排队的人群之中站着以为身量极高,模样无双的男子,因为面相干干净净,又穿着扎眼的黑袍,所以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赵明月只管埋头发药没发现人群之中的鬼王。 鬼王随着人群不断上前,眼前面前站着不过五六个人马上就轮到他了,雀凛走了过来。 后夕昼骤然怔忪。 明月忽而察觉来排队的人不是那么多,这才抬起头来,发现一大排人似乎被切断了一下,在她看过去时才疾步走上来。 明月继续给他们发药,浑然不觉方才后夕昼来过。 驿馆之内人潮依旧爆满。 后院就现在清净很多。 抄手回廊上,一身红袍的雀凛走在前方,一身黑袍的后夕昼跟在后方,走了好一会儿雀凛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后夕昼:“二哥来此有何贵干?” 听到白羽说那些话,他很冲动的就过来了,心里只想着万一赵明月怎么怎么了,没去想明月身边还有个雀凛,而且他曾让雀凛带明月远走高飞。 他还想过,只要是雀凛就可以。 可鬼使神差地出现在这儿,见到雀凛之后,忽而觉得有些……尴尬。 “赵明月身份已经曝光……” 所以他要带她走。 后边这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因为面对的是雀凛。 雀凛淡淡一笑:“多谢二哥告知,我会多加留心的。” 后夕昼拧眉站在原地原地没动,雀凛继而又问:“二哥还有何事交代?” “赵明月……” “我喜欢赵明月。”雀凛忽而打断了后夕昼的话。 即便知道,但听他说起后夕昼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喉结动了动,却没能再说什么,只是脸色变得格外阴郁。 雀凛却低声一笑:“以前曾迟疑过,毕竟明月曾那么情衷于你……或许我该说楚子晏,不过是谁无所谓,当听说二哥这么做的原因不过都是利用明月,我就放心了,还有,多谢二哥让我带明月远走高飞。” 这每一句话都是后夕昼亲口所言,但怎么每一句听起来都格外刺耳,有种搬砖头砸自己脚的愤懑。 雀凛掀起视线对上他阴郁的眸子:“怎么?二哥后悔了?因为你用尽所有都没能阻止赵明月,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终于没必要再推开她,所以就想着把她带回去?以她身上力量曝光要保护她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确实,他好像就是这样的,其实雀凛都明白他的用意,也曾提醒过他无数次,但他还是一意孤行地认为,那样是对的。 而至今,他也没觉得自己错。 只是,当真无法挽回所以想要回赵明月。 雀凛说的都没错。 但他如何跟雀凛承认? “二哥,别说明月不答应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也没有把明月当成物品,你不要我就保管,你若想要了我就双手奉送回去的道理吧?再说了,当初二哥是把我当成兄弟所以将明月放心托付给我,如今要带回去是不把我当兄弟了。” “没有。”后夕昼这时候才终于回答了一句。 他没不把他当兄弟,一直是,永远是。 雀凛似乎是明知故问:“是没有当我是兄弟,还是没不把我当兄弟。” 这种话,后夕昼不会说。 所以凝视了雀凛须臾:“如今你们去哪儿都不会安全,把她带回九曲城……” “若是我不呢?” “你当真想让她丢了性命?”后夕昼沉声道。虽然,他有时候也挺羡慕雀凛,能将生死看得很开,能很理智的认清局势,能毫无顾忌这样待在赵明月的身边,其实,有时候他也恼怒这样的雀凛,难道他就不担心赵明月出事吗? 情感如此走势。 但理智很清楚的知道,这似乎是挣不脱的命运,如果要舍弃赵明月才能守住黄泉界,那么……势在必行。 但……不行,拿赵明月去换不行! 谁都不能够这么做。 但最终还是走上了这一条路。 雀凛其实也一样,对后夕昼这样不惜伤害赵明月的举动有时候格外憎恨,但比起后夕昼的残忍他不是有过而无不及吗?所以有时他才嫉妒后夕昼能执迷至此,所以他才希望他的计划能成功。 但最终还是走上了这一条路。 当赵明月绝望到了极点,忽而笑着拔下身上的鬼王翼时,雀凛知道……赵明月与后夕昼之间根本就容不下第三人。 后夕昼之所以如此害怕被明月知道他是楚子晏,是因为他心里明白,如果赵明月知道必然会做出现在这样的选择。 “她回去就能活吗?”雀凛反问他。 “至少比你们带着她走好。”后夕昼望着雀凛,“放心吧,我……不会从你身边将她带走。” 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他并没有觉得高兴?雀凛淡淡一笑:“二哥最好说到做到,若敢再对她余情未了,可就是觊觎兄弟的女人了。” 说了这一句是警告了后夕昼,也觉得狠狠地自抽了一巴掌。 他才是最没说这句话的人吧? 后夕昼抿嘴须臾,颔首,转身离去。 雀凛回到驿馆大院里,只见空音雪推着赵明月坐在了一旁的座位上,他指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病患说:“大老爷们儿,不过就是中了些妖术,还动弹不得了?快过来发药,你在这儿,你,那!都给本大爷干活去!” “是是是!” 一下子院子里就分出了很多个领药点,新出炉的弹药继续被往病患手里发送。 空音雪回头给明月擦汗,从朱萸的手中拿了参茶给她喝:“你自己脸色比那些人还难看呢,就不能休息休息?” “我没事。”其实赵明月不能休息,一休息想到后夕昼,会忍不住咬牙切齿,“倒是你,找到木棉花精了吗?” “那小妖精我还能找不到?”空音雪拿出了一个捉妖袋,“在里边呢。” “那我们进屋。” 空音雪面色不善地按住她肩膀,将捉妖袋往自己腰上一别:“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吱,再说信不信我立刻灭了这木棉花精?” 明月这才无奈一笑,继续喝茶。 空音雪蹲下来看她喝得一口不剩才露出笑容,将茶杯接过来给了朱萸,才对明月说:“送你一个东西。” “嗯?”空音雪送袖子里掏出一只很袖珍的小松鼠,“很乖,让你养着玩。” 这让明月骤然想起多年之前,她也曾乐滋滋送楚子晏一只这么大小的松鼠,然后他摸着她的脑袋想要如同小松鼠一样驯服她,结果他咳得一塌糊涂。 她说她:“都咳成这样,就不能服软一回?” 他回答:“别人是不会,但对明月我总是服软的。” 骗子。 “咳,咳咳咳……”明月忽而剧烈咳嗽起来,每咳一下就锥心一次。 “明月,可还好?”空音雪拍着她的被 ,但想到她背上有鬼王翼的伤口又只能顺顺她的手臂。 明月摇了摇头:“我不爱养这些小东西,把那松鼠放生吧。” “好,不养就不养。”空音雪立刻将松鼠抛了出去,“我扶你进屋。” “不用。” “……”空音雪干脆弯腰就将人抱起来。 雀凛跟着走到了门口,看着空音雪着急又体贴的模样,他从门口避开背靠着墙站着,说来说去他们都还不如这小狐灵疼爱自己的主子。 所以赵明月疼爱雪儿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从赵明月知道后夕昼就是楚子晏后,她也没怎么愿意跟他交流。 有时候会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在他望过来的时候,她微微一笑地别开了视线。 其实,骗她的何止是后夕昼。 他也知道楚子晏的真实身份,但决口不曾跟明月说起。 明月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喝酒,一手持壶一手持杯,自酌自饮。 从跟他立下保证书她就没再喝过一滴酒,因为保证书里说,只要她再喝酒就会失去了他。或许是真的太过生气了,所以她已经不再相信那个保证书。 因为她从未跟他食言,他却隐瞒了她太多。 即便一开始他就有言在先,他在利用她,但赵明月待他不薄啊。 雀凛往她对面坐下:“你真身子并不宜喝酒。” 明月淡淡一笑,杯不离口细细喝着。 雀凛迟疑了许久道:“明月当真不与我说话了吗?” “怎么会。”明月回答了一句好似并不在意,然后又补了一句,“一开始你就说得很明白,我们不过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第三百九十三章 妖王赵明月(三更) 雀凛心口一紧,这句实话很有杀伤力。 明月斜睨了他一眼,淡淡又说:“一开始就坦诚目的真的很好,以后发生任何事情也不会埋怨,毕竟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明月……我当真不知如何跟你开口说楚子晏的事。” 明月眉头一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以前都没说,以后也没必要在我面前再提起这个名字。” 明月是生气的。 相处那么多年还能不知道她的脾气。 “我只是觉得或许这件事你不该知道。” “担心会影响你们的复仇计划,还是因为担心我会死?”明月看着他,“我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傻?看我因为一个……骗子要死要活的,你心里怎么想的?对,我们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所以,看我为了同一个人疯了似的周旋,你很不以为然对吧!” 赵明月双手捂着脑袋站起来,抓狂地要说什么。 但看着雀凛她揉了揉头发:“对不住,不该跟你说这些,毕竟从一开始你就说得很明白,我们不过是……” 相互利用的关系。 没有力气再说一遍,反正他跟后夕昼才是兄弟。 他们都是为了九曲黄泉界在战斗,孰轻孰重,妖王灼华一直很明白。 “呵,你说过的轻重缓急我现在终于很明白。”明月的双手放下来,无力地捶在身侧,“很明白。” 说完她起身离开了凉亭。 雀凛起身要追,但没能迈开步子。还以为自己一直在为明月着想,其实也不过也自私得一塌糊涂。 赵明月不原谅后夕昼,又如何能原谅他? 心如同被抓着捏着那般,雀凛抓起住上的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表情一愣,这根本就不是酒,是白开水! 保证书…… 本人赵明月保证从今天开始不再饮酒,若再犯永世不能再与风凛苑相见。 雀凛猛然将酒壶丢下追上了赵明月,从后边抱住了她的背。 “对不住明月,明月……你不想回去我们就永远不回黄泉,无论你想去哪儿,我都会陪着你。” 赵明月站着没动,如今她还能去哪儿? 明月知道,雀凛当然也知道。 “三界六道总有能让我们安生立命的地方。” 明月却忽而说:“我如何能随了后夕昼的愿?他越不想看到的场面我就越要呈现在他面前,再说好不容易才成为妖王,我如何能这个时候迟疑。” 抓住雀凛的手腕,拉开。 “从此之后,我赵明月不再为任何人而活,我要成为新一代的妖王,与鬼王魔君共享黄泉。” 七月十四。 鬼节。 依旧是九曲黄泉普天同庆的日子,尤其是妖族,新妖王登基的时间选在了今日,而且,早几日请帖已经发到了酆宫与紫辉宫,邀请了鬼王与魔君,黄泉界三大族各小族的小王们。 新王登基,定都九曲。 五湖四海皆来道贺。 当然,赵明月也不忘给犀岚小主发了请帖,当然请帖给犀照拦截下来。 但犀照出门之前还是被犀岚拦住了。 “哥哥这是要去哪儿?” 她的声音苍老如同老鸦,面上是无数道魔印,两是被压在烧黑的钢网上,留下了纵横交错的凹痕。原本年轻婀娜的身体,如今佝偻畸形,比所有魔都更丑陋。 身上没了法力,走路还是需要下人扶着,如今正喘着气质问犀照。 “你难道要去……那该死的人类的登基大典?!” 妹妹如今是这样的状态,犀照心中自是不忍,但事已至此,他必须以大局为重:“红衣,带小主回去。” “我不回去!”犀岚忽而甩开红衣,抓住了犀照,“她把你妹妹害成这样,你不仅不杀她还要去道贺,你还算不算是我大哥!” 犀照几次劝说都没用,没走一步都被犀岚疯了一般抓住。 “大哥要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难道他真的愿意这样去吗?“别闹!” 不过是抽出袖子的举动,愣是把犀岚震得跌倒在地,顿时也有些后悔,忘了她身上没有任何法力,自然不比以前。 “连大哥都嫌弃小岚,小岚还不如死了……” 犀照蹲在了她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大哥答应你,一定会杀了赵明月,你想要后夕昼我也会给你,嗯?” “那你现在就杀了赵明月。” “不用我杀,乌蛮会解决掉她,等乌蛮死了,赵明月死了,大哥就把你二哥送给你。” “真的吗?” “当然,若不是小岚大哥如何知道,赵明月身上有灵犀之力,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怎么可能容忍别人欺负你,况且,赵明月敢这么对你,分明是在打我的脸,我如何能放过她呢?” “……大哥一定要替我报仇呃,啊……” 身上的太阴封魔令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犀岚疼得直打滚儿,嘴里痛骂着:“我要杀了你赵明月,杀了赵明月!” 九曲城风华楼。 赵明月身着一袭奢华的长袍,华丽鲜艳的蓝绿色,裙子后摆极地,绣着栩栩如生的雀翎。黑发盘起,头戴雀冠,脸上红妆艳抹。 原本仙气灵动的人,在这样浓郁的装扮之下,隆重大气艳压群芳。 魔君比鬼王先到,赵明月迎上去拱手相应。 “魔君驾到令九曲城蓬荜生辉,明月多谢魔君大驾光临。” 犀照斜睨了赵明月一眼才弯嘴一笑:“妖王登基,本君自然要来捧场,日后我们可就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是,还望魔君多多关照我们妖族。” “当然,现在正是我们黄泉界同心协力的时候,本君与鬼王自然会关照妖族,不过……你不会怪我帮着二弟隐瞒他是楚子晏的事吧?你也知道,这是形势所逼非我所愿。” 明月大气一笑:“魔君言重了,既是形势所逼又何罪之有?呃,若要论罪还得请魔君原谅明月与犀岚小主交手的事,不过魔君也知道,这是形势所逼非我所愿。” 这人类果然狂妄,居然用他的话直接顶回来。 可妹妹都成那样犀照也说不出“言重了”这样的话,只是忽而笑道:“小岚此次约战确实有欠妥当之处,不过妖王可否卖本君一个面子,解了犀岚身上的封印。” 那个封印,就算是他犀照也解不开。 这才是这个人类最阴险的地方。以前觉得她善良好欺负,看来他还小瞧了她。 犀岚敢如此猖獗,显然是有犀照在后边撑腰,既然他敢把自己妹妹拿出来试探她,就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明月俯首拱手。 “魔君的面子明月岂能不给?!明月当时也是怕了的,犀岚小主突然从背后偷袭,情急之下就乱了分寸,出手之后才后悔莫及,这术法我只会封不会解。” 犀照一句话也不说,大步跨入室内坐下。 此刻犀照只怕杀了她的心都有,不过她身上有灵犀之力,犀照再生气也不会对她下手的不是吗? 明月嘴角勾起,侧过头正好与门口那个黑袍人目光对上,不屑的眼神在看到那人阴柔的五官之时,急速冷却。 挺直的肩膀一动,她举步朝他走去,走到他跟前放肆打量他的五官,目光轻挑:“鬼王不戴面具的样子真诱人,这模样该有不少男女为王倾倒的吧?不过,仔细一看,这阴超地府的脸还挺……恶心的。” 最后三个字是在他耳边说的。 然后后退两步,对他拱手行礼:“明月参见鬼王陛下,多谢鬼王大驾光临,九曲城蓬荜生辉。” 后夕昼一句话也不说,笔直朝室内走去。 各族族长小王无一缺席都到齐,在众人观礼之下,又鬼王与魔君见证,毕安授礼之后,赵明月朝着妖王宝座走去。 盛装之下她依旧是顶天立地的女子,脚能踏万川,肩能扛千山,心能容纳五湖四海。 她即将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人类妖王,这个位置也是离死亡最近的位置。登上这个巅峰席位,她要尽可能的争取时间来完成自己的心愿。 再与这个世界无怨无悔地握手言和,然后,彻底告别。 心中忽而有些轻松了,大步走向妖王宝座,然后凛然转身,君临天下傲视群雄。 明月目光坚定,情郎的声音倾述衷肠。 “若活一年,统一南面,若活两年,统一东面,若活五年妖族进入全新时代,虽为人身有生之年不负妖族,我赵明月堵上阴阳师的荣耀与姓名宣示,不负正道不负妖!” 底下妖族齐跪拜。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册封典礼结束。 又逢盛世佳节。 九曲城摆酒设宴,满大街的长宴上酒肉飘香,食客络绎不绝,四处洋溢着新王登基普天同庆的气氛。 赵明月与鬼王魔君还有妖族旧部依旧在梅园设宴。 如今她登基已经是众望所归,白鸠敬酒说道:“今日妖王大喜,属下敬妖王一杯,可别不赏脸啊。” 明月看着面前的酒杯有些为难了:“怎么办?我答应了风凛苑不喝酒的。” 然后偏头看向雀凛,脸上挂着笑意请示:“我能喝吗?保证不喝醉。” 雀凛颇有些受宠若惊,明月最近对他可冷淡得很,怎么还当中询问他这个? “今日特例,主人随意。” 明月再莞尔:“就算我喝了酒,你也不能离开我,这次不算在保证书之内。” “哎呦,我的王,这样属下还让你喝的话,岂不是要啊遭天谴?”白鸠调侃。 黑白无双跟着起哄:“妖王今日可是双喜临门,除了登基之外还跟公子成亲不成……” 后夕昼捏着的酒杯骤然碎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明月的反击 瓷片飞溅,从他修长的指尖掉落。 犀照见状调侃:“碎碎平安,这可算二弟给妖王的祝福?不过好歹你也用嘴儿说两句,跟个闷葫芦似的一句话都不说,明月该觉得你不待见她了。” “不会,鬼王向来坦白,又怎么会嘴上不说心里那么想呢。”赵明月接了犀照的话,吩咐,“云瑶,给鬼王换个酒盏。” “不必。”后夕昼起身,“告辞。” 说完便离去。 “这人的脾气。”犀照摇了摇头望向明月,“当初他是楚子晏时,是否也是如此不可理喻,也难为你还能受得了他。” 这种故意挑拨的话赵明月还能不知道他的用意?她也不否认:“他就是有让女子倾慕的能力,不然犀岚小主如何钟情与他这么多年?” 赵明月可真是一句话都不肯让步,犀照要笑不笑:“新妖王可真是……伶牙俐齿。” “我们人类有句话,人生苦短有屁就放,有话就说。” 人类当真有这样一句话吗…… 妖族旧部其实能感觉到赵明月跟以前有些不同了的,以前的她虽也如把利刃,但一直言行谨慎深藏不露,如今貌似利刃出鞘在鬼王与魔君面前都敢崭露锋芒,让他们也忍不住给她捏把汗。 可终归魔君还当真没对她怎样,只是也起身离开了宴席。 犀照离去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赵明月,当然还有一部分是拦下后夕昼。 “二弟就没什么话语与我说?” 走过前院的后夕昼停下脚步转过身:“大哥要听什么?” “听什么?别告诉我你也是最近才知道赵明月身上有灵犀之力。” 后夕昼不想撒谎所以选择没有回答,但意思很明显,他一直都知道,这个犀照当然能猜得出来,所以有些愤怒:“你居然还给她种上了鬼王翼?怎么,为了隐瞒所以掩饰掉她身上的力量,还是说,想要到了最后替她去死?” 就算犀照说得都对,但现在说这些有何用?鬼王翼不是被卸下了吗。 后夕昼这种沉默寡言让犀照格外不爽,但跟他生气没用,于是自嘲道:“何时开始二弟已经如此不信任我?” “并非不信任。” “那就是你为了一个女人甘愿赌上整个黄泉界吗?嗯?!你也不再想为三弟报仇了对吗?三弟当初是因为谁才死的你都忘了?还是说,这些事情在赵明月面前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后夕昼无法否认,九曲黄泉势必要保住,三弟也是因为他才变成今天的模样,可这些事情要完成需要堵上赵明月的性命,他总觉得自己无能得可耻。 “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她不是一样回来了?” “那是用犀岚的大半条命换回来的!那么大的代价……”说到这个犀照终于控制不住脾气,“犀岚为你做到这种程度你居然不闻不问,当时你就现场为何不阻止赵明月?!” “我是否说过别动赵明月?” “在二弟心里除了赵明月就一点不顾及犀岚的死活?就算你不喜欢她,但她好歹也算是你半个妹妹吧。” 后夕昼直视后夕昼:“若非这个原因,早在犀岚对赵明月下手时她就消失了。” 这幅阴柔绝美的脸庞,在楚子晏那张总是似笑非笑模样下,是我见犹怜。可在后夕昼这样不苟言笑的人身上,显得阴森冷冽。 “犀岚对赵明月出手多少次大哥心里应该比我明白,比武之事你敢说从不知晓或过问?” 是,他说得对,犀岚做的那些他都知道,可是犀照认为:“我以为凭我们的交情,凭犀岚与你的交情,就算她杀了赵明月你也不会怪她。” 凭什么?! 后夕昼眸光转浓,何时他家赵明月就比犀岚轻贱那么多?她家明月……后夕昼牙关一紧:“犀岚对赵明月夺命相击,我同样袖手旁观。” “如果不是因为有你的鬼王翼护体,当日换成犀岚废了赵明月你真能袖手旁观?” “……”后夕昼想了想,“不能。” 还真敢承认! “你才认识赵明月几天?”犀照替自己妹妹感到不值,非常不满,“你与犀岚就算成为不了伴侣,与她的亲情还比不上赵明月?她可是我唯一的妹妹,赵明月算个什么东西?你当真是人迷心窍!” 赵明月算个什么东西? 呵。 最近,有人提到赵明月后夕昼就会烦躁,可没人提他也烦躁,如今有人说她不好他听了还是烦躁。 此刻后夕昼觉得,犀照跟犀岚还真不愧是兄妹。 犀岚理所当然地觉得他该无条件地对她好,犀照也这么觉得。 难道他后夕昼对犀岚还不够好? 只不过是没达到他们期待的程度。 后夕昼沉声道:“犀岚是大哥唯一的妹妹,我也一直将她视为妹妹所以不曾动她分毫,赵明月是我唯一的女人,我曾说过很多遍别动她,你们可曾因为是我的人所以善待过她?不仅没有,反而想要将她铲除,大哥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那是因为她身上有灵犀之力,为了九曲黄泉界我们没得选择。” “若是一开始你确定她身上没有灵犀之力,她可还能活到今日?” 一句话让犀照无言以对,同样他也不能否认后夕昼的说辞,如果不是怀疑赵明月身上有灵犀之力,他早就做掉了她。 两人对望许久。 犀照哼了哼:“后夕昼,你当真变了。” 这句话往往会让人难受,尤其被朋友这么说,还是用你变不好了语气。但……后夕昼没办法否认。 他是真的变了。 因为患得患失他不再是那个无所畏惧了无牵挂的鬼王。 他也曾郁闷过这样的自己。 所以挣扎过,折腾过赵明月也折腾过自己,最后还是走到了今日这步田地。 什么也没改变,可他也失去了所有。 他知道是他辜负了犀照,所以有时候还挺过意不去,后夕昼只能抿嘴不语,接受犀照的任何的说辞。 犀照也没什么可再说,只凉凉道:“若是你还当犀岚是妹妹,或是看在我的面上,就请赵明月解了犀岚身上的阴阳术,犀岚沦落至此我有错,你也脱不了干系。” 犀照说完默然离去。 气氛不大好,什么时候他们兄弟二人开始有了很大的分歧。 是他变了,还是彼此之间不再有无条件的信任? 后夕昼身后的白羽说道:“魔君居然把错推到王身上,若他真有那么疼惜犀岚小主,还能让她去干这些事……” 话还没说完,被后夕昼不满的冷眼看得闭了嘴。 后夕昼上车离开九曲城。 没有了鬼王与魔君的宴会,明显就少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赵明月也没那么盛气凌人,跟雀凛也没那么多的互动。 接下来的日子,赵明月玩命了似的开始了她的妖王之路。 空音雪见她如此操劳,劝了很多次毫无用处,不得不求助雀凛:“你怎么也不劝劝明月,她这样下去身体能熬得住吗?你快去说说她。” 他又何尝没劝过,但赵明月似乎当现在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夜以继日日理万机。 “没用的。” “她不是最听你的话吗?” 已经管不住她了,如今的赵明月比以前更加独立,不管是与他还是空音雪,关系都比过去疏远了许多。 除了经常与他还有毕安商量妖族十一之外,她嫌少如同以前一样跟他谈心聊天,以前还会跟他偶尔撒撒娇,如今看不到她那娇憨的模样。 也不知是因为她身份的改变,还是她刻意如此。 “我再去跟她说说。” 雀凛进了书房,明月见到他:“来得正好,刚才跟毕安总管说了一下这个方案,你看能成吗?” 雀凛接过册子并没看,而是问明月:“雪儿很担心你,说你继续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 “我心里有数,你快看看,毕安重新修改过的案子我觉得不错。” “这个案子我会看,你现在去躺一会儿。” “我……” “明月若是不去,可别怪我动手了。”雀凛突然贴过来。 赵明月微微仰身挑眉看着他:“别闹,我没心思与你玩,案子你看吧。” 说完她起身从书桌前离开。 雀凛拉住了她的手腕:“明月到底在计划什么?” 手腕上传来温暖的力量,赵明月回头看他:“我对妖族很有信心,因为有毕安还有你在,我想妖族崛起指日可待不是吗?” “你知我问的并非这个。” “那是什么?” “你最近除了操持妖族政事之外,是否也在计划着疏远我与雪儿。” “疏远?”明月有些没好气道,“我让你们有这样的感觉了?” 雀凛没回答。 明月叹了口气,看着他无奈道:“你又想我持起妖族,又想我能击退乌蛮势力,还想要我取悦你这会不会有些强人所难?” 取悦? 这次个让雀凛拧眉。 明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我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但她还是将手从雀凛的手中挣脱,“我知道你们为我付出了很多,但我的付出貌似也不少,我不可能每一件事都能令你们满意,而且,以后除了公事,其余还是彼此保留一点空间吧。” “明月还是不肯原谅我?” 第三百九十五章 相爱相杀 明月想了想,深呼吸:“应该也有点这个意思,不过,想想也没什么,我们从一开始就是……” “相互利用的关系。”雀凛帮她将这话接了。 明月耸肩,知道就好。 雀凛望着明月,双眸之中有太多无奈:“明月为何将我最初的话记得如此清楚,却忘了我说过,雀凛被你唤醒的那一刻只为你而活。” “是,我也记得你说过这话,但……我该相信哪一句?”明月说道,“就算你说了为明月而活,但到最后你还是没跟我坦诚不是吗?” 还是因为他隐瞒了楚子晏身份的事。 曾因楚子晏做出下黄泉的决定,执着得让人心疼的赵明月,如今因为楚子晏的身份曝光,再次颠覆了她所有观点,给他们展现了一个陌生的赵明月。 可他没有理由去质疑这样的赵明月,毕竟,楚子晏是她心里头最固执的执念,她会因为这个名字做出任何可能的决定。 只是这一次,她选择了只相信自己。 “明月……” “妖王,公子,鬼王到访。”云瑶的禀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这个人依旧能让赵明月顿时就挺起脊梁,她知道他一定回来,因为之前酆宫有请过她几次,她都以公务繁忙拒绝了。 后夕昼会来,她意料之中。 “有请。” 后夕昼踏入书房,明月对他拱手行礼:“参见鬼王。” 后夕昼径自走向一旁的座位,云瑶奉茶之后,他看向赵明月:“你虽为妖王,但妖族事宜依旧需通过本王,为何拒绝汇报,还胆敢拒召不见,你想做什么?” 明月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她身后的雀凛下意识护住她,赵明月顺势扶上了雀凛的手,抓着不放:“风凛苑,看你还敢劝我休息?就算我身体累垮了干不出成绩,还是无法跟鬼王交代呢。” 雀凛:“……” 后夕昼拧眉。 明月对雀凛淡淡一笑,揪住了他的衣袖:“相比之下,还是你对我最好。” 说完上前跟后夕昼拱手谢罪:“明月刚刚登基,很多事情都还理不顺,欠缺之处还请鬼王多多担待。” 这显然是假话,这家伙雷厉风行地已经忘南部调兵,而且是由蒙律带队。 “南部的事情为何不说?” “哎呀。”明月拍了拍脑袋,“事情太多,这件事明月居然忘了,对了,南部有几个不归顺的部落,四处散步人类妖王的害处,所以我就调遣了一个人类去治他们,前天已经回来一个捷报……” 明月又尴尬一笑:“此事没跟鬼王说是嫌事太小,鬼王日理万机这种小事不想劳您费心。” “别阴阳怪气说话,你到底想怎么做?” 明月冷淡一笑:“既然鬼王如此说了,那明月就斗胆直话直说,妖族要自治,不再需要鬼王监理。” 好大的口气,这种出生牛犊不怕虎的势头确实是有点赵明月的路子,但他不想放手,不看着她不知道她能干出什么事来。 “你当真以为只要坐上王位,就万事大吉了吗?别说黄泉人对你这个人类虎视眈眈,你自己就如此有把握能稳坐江山?” “对我虎视眈眈的何止何止妖魔鬼?这个九曲城自有防范。我自己是个新手,不过不是又毕安跟……风凛苑吗?” 要毕安与雀凛对赵明月来说,确实是两大保障,所以统治妖族的事情后夕昼并不是很担心,但她暴露了灵犀之力,又坐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他不可能让她脱离他的监管。 “本王不可能将妖族全权放给你。” “怎么?尝到甜头不想奉还了?鬼王这是要抢你三弟的江山……” “放肆。”后夕昼沉声道。 明月嘴角不屑一勾,抱拳请罪。 雀凛此时说道:“主人,如今你刚登基,有鬼王支持有利无害。” 既然妖王都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而且这其中利弊她是知道的,明月对着雀凛小声嘟囔:“你胳膊肘往哪拐呢?我们才是一家人好吗。” 说是小声,但可是让鬼王听得一清二楚。 明月跟雀凛娇嗔了一顿之后,回头跟后夕昼说:“既然我家风凛苑说了是我不对,那就是我不对,我听他的,以后会跟鬼王禀报的。” 就算能听出来赵明月的故意挑衅,但后夕昼看她与雀凛互动还是忍不住咬牙控制住脾气。 “大小事件,巨细汇报……” “我想吃猪肘子你能给我做吗?”明月却小声地跟雀凛低估,脸上带着笑意。 雀凛看她这模样,眼睛忽而格外忧伤,但还是颔首:“好。” 后夕昼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风凛苑出去。”雀凛看了过来,后夕昼牙关一紧,已经顾不上心虚,“本王正在说正事,闲杂人等一律退下。” “风凛苑又不是闲杂人等……” “是不是要逼本王动手?”后夕昼声音格外冰冷。 雀凛垂眸片刻,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后夕昼与赵明月两人,明月顿时显得了无生趣地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鬼王还有何指教尽管说吧。” “不许擅自行动,所有跟乌蛮相关的事情不许有任何隐瞒。” “……好。”明月漫不经心地应着。 “此事不是儿戏,你能否认真一些?” 明月没好气看着他:“我又不戴面具,这么认真的表情鬼王就看不到?” “……”后夕昼看向那张熟悉的脸庞。 半个月多不见,虽然依旧言辞犀利,但模样清瘦了不少,他甚至她这人的执着,一旦要做一件事,就一头扎进去不眠不休都行,以前他不知收缴过她多少活才能让她乖乖睡觉。 可如今,连问句,明月可有好好吃饭,这样的话都显得生分。 自从知道他是楚子晏,赵明月从未有一句话是明着责怪他的,就连揭开他面具的那一刻,也只说了两句。 “呵,美人倾国亦倾城,鬼王真好看啊。” “鬼王智勇无双,你又赢了……” 他当时说了,这就是全部的真相,却等不来她负气离开,也不到她的责骂,他赶走她的计划功亏一篑。如今面对这个人的冷嘲热讽他很难受,可更心疼的是她不哭不闹自愿坐上妖王的位置。 是她日渐消瘦,却如同永不回鞘的兵器一样的倔强。 被凝视的感觉,让赵明月目光慢慢变冷,她扯起嘴角淡淡地问:“鬼王要是没什么吩咐,赶紧走吧。” 是,他该走了。 可身体不想动。 “其实,你没必要卸下鬼王翼。” 一句话让赵明月的心脏骤然灼烧一片:“不是为了你!” 说完,她也后悔了,何必恼怒,如此反而显得欲盖弥彰,只是想到他以为她举动是为了保住她,她显得更加卑微,被践踏成这样还是像个感情的努力一样,去守护他。 “其实就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得偿所愿,我一定会死给你看,反正……你就是希望我死,我死了你就安心了。不就是魂飞魄散吗?一了百了我乐意,连你的黄泉我最后也不会踏入一步,这可比你以前对我做那些有趣多了吧?” 说了不会说这些怨妇似的话,可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看他眼里那虚伪的不忍,让明月有种想要去撕碎的冲动,因为在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狼狈又卑微的模样。 “不过,也谢谢你如此有趣的演出,让我看清你的鬼样,也谢谢你的虚情假意让我放下楚子晏那个假象,起初以为苏衍之能让我相信楚子晏是真死了,现在才知道,是你让他彻底死了,连同这里。” 明月指着自己的心脏。 后夕昼张口要说什么,又闭了嘴,以前有太多解释的机会,如今再解释显得虚伪。 最后,他说道:“倘若你是真的死心了,就重新戴上鬼王翼。” 这家伙! 明月放在桌上的手骤然捏成了拳头。 都说了她脱下鬼王翼不是为了他,为什么要三番两次提起来?!像是被人踩到痛处,赵明月面红耳赤,因为愤怒不甘心。 但她再说,就会越描越黑,后夕昼你到底在挑衅什么得意什么?! 气急了的赵明月忽而冷冷一笑:“鬼王为何非要我带上鬼王翼?不想让我死!对了,你三番两次将我逐出黄泉界,就是为了保住我的命?” 后夕昼没回答。 哼,默认。 明月手指敲了敲桌面,顿时笑起来:“怎么,鬼王该不会是假戏真做了吧?” 明月目光直视后夕昼:“你该不会是真的对我动情了吧?” 后夕昼望着她,目光直接。 这个默认,让明月深吸一口气,忽而冷声一笑,从书桌前站起来走向后夕昼:“该不会是真的被我猜中了吧?你……喜欢我?” 后夕昼望着此刻如同小恶魔一样的赵明月,明知她故意问的,但仍旧想要点头,看着她走向自己,哪怕带着虚假的笑容,他仍旧想要张开怀抱迎接。 只是…… 后夕昼的目光慢慢地看向了门口。 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雀凛就在门外。 于是缄默不答。 她到底是真试探还是故意刁难?明月带着自嘲的冷笑了下:“既然不喜欢,何必用鬼王翼相护?既然不喜欢,就别在意我会不会烟消云散。” 烟消云散让后夕昼目光一赤:“如何不在意?” 在意吗? 赵明月忽而笑了:“你害怕我会消失?从此轮回道上再也没有我的魂魄?” 明月的眼睛此刻格外温和,跟以前一样那么温暖地看着他。后夕昼不能自已动容的一塌糊涂:“啊。” 明月忽而垂下眼睫。 伸手要去触摸他的脸。 他甘之如饴等待她的碰触。 呵,多少次魂牵梦绕,多少次在梦里跪求上苍愿意用一切去换回这个人。 我曾视你如命啊,楚子晏。 赵明月的手停在了半空,忽而收回来捂住自己的嘴低声笑:“你越是害怕在意,我就越要往你心口上戳,因为……我是如此的讨厌你,讨厌到被你喜欢我宁愿去死,讨厌到希望你悔恨终生。”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一物降一物 说完最后一句。 明月忽而恍然,原来她也能残忍至此。 后夕昼还是没说话,赵明月的话语是锋利但他甘愿承受,只是心想着这话如同双刃剑,赵明月自己也未必好受反而更觉得难过。 “赵明月,本王不喜欢你。” 明月如此的长篇大论,连珠炮似得反击,可就被他九个字的一句话秒杀。 几度欲说还休。 她不知道她那一连串的话对后夕昼的攻击有多大,但他一句话摧毁了她所有的骄傲与反击,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能如何反驳。 后夕昼起身:“所以你为我死不值得。” 谁为他死了?! “我不是为你死,被自以为是!” “那让我重新把鬼王翼种回去。” 他是为了这个?方才抵达巅峰的情绪忽而就缓和了,明月冷声说道:“既然不喜欢又何必在乎我的死活?” 后夕昼凭借着身高优势垂眸望着她须臾:“觉得你可怜。” 可怜…… 永远不要挑衅有恃无恐的人,永远不要暴露自己的情绪,赵明月你还是没学乖,还是不能自已的觉得心里苦涩。 “多谢鬼王怜悯,不过请到此为止,从此以后我与你恩断义绝,两不相干。” “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乌蛮,别不自量力贸然行事。” 赵明月抬起眼看向他:“不送。” “赵明月!” “你这个连乌蛮在哪儿都找不出来的蠢蛋,整天在嚷嚷个什么劲儿?”明月走向门口打开门,“慢走。” 后夕昼站了许久,最终还是走了出去,从她身边走过,抬脚跨出门槛,脚步迟疑地停下来。 身后却传来毫不迟疑的关门声,这一声关上的仿佛是她的心门,沉重地也打在了他的心上。 真不愿意就此离去,可看见了对面的回廊里站着的雀凛。 说来很奇怪,原本相认了的兄弟二重逢之后,应该是欢呼雀跃,然后勾肩搭背痛饮三天三夜,可以想象到的那种开怀,却怎么也做不出来。 即便知道就是彼此,但两人之间仿佛还隔着千山万水,隔阂得让人不自然。不过后夕昼还是没有迟疑朝着他走去。 两人并肩走了好一会儿。 后夕昼想说,多留意赵明月的动向,别让她一个人计划什么,但这些雀凛好像都知道,而他既然已经说了放手,就没有理由还交代他这些。 所以他干脆什么都不说。 要是等到他主动开口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雀凛想跟他说,现在赵明月连他也不原谅了,用尽各种办法也哄不好她,二哥,我没辙了你说说要怎么办? 但这种话无法再问后夕昼,因为对方是赵明月,不能成为两人之间的话题,而且他不是原来的雀凛,也不知道后夕昼是否真的可以信任。 最后开口就成了一句:“恭送鬼王。” 生分而不自然的话语让后夕昼微微蹙眉,他走了两步最终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雀凛:“得空了,一起喝酒。” 雀凛微微一愣,笑道:“好。” 然后目送后夕昼离去,看着那熟悉的背影顿时又觉得自己无比的小人。 人家说有理不在声高,但他却咄咄逼人地要求后夕昼离赵明月远一些,就因为这个人曾推开赵明月,他据此为礼,并以所谓的兄弟之情绑架他,毕竟当初生死关头,他为后夕昼挡过杀机。 只是即便知道自己卑鄙,但当后夕昼将他支开单独与明月相处的时候,当赵明月在后夕昼面前与他亲近的时候,他那些所谓的卑鄙又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只是…… 雀凛推开房门。 看见明月倚窗而立,背影挺得笔直,他走过去说道:“肘子想吃什么口味的?” 赵明月身体一动也没转身说道:“突然不想吃了,别做了。” 然后身后一片安静,因为太过安静好一会儿之后明月回头,看雀凛静静看着她:“怎么了?” 雀凛朝明月走了过来,目光一直停留在赵明月的脸上:“觉得我家明月好看,看着就忍不住走了神。” 刚才她在后夕昼面前故意将雀凛成为“我家风凛苑”,那么明显的挡箭牌作用,雀凛又如何不知,明月却没有一点内疚。 “后夕昼又不在别演了。” 如此大方的承认让雀凛无奈一笑:“所以明月承认是利用我故意在后夕昼面前演戏?” “是,如果你不愿意,那下次不会了。” “所以下次明月还会假装跟我亲近?” “……如果有必要的话。”明月甚至这话伤人,但她还是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你也曾这么用过我吧?” 是,他也曾拿赵明月来刺激过后夕昼,而且不止一次两次。 雀凛也没否认:“明月是打算将我对你做过的事情,都一一还给我?” “不能吗?” 雀凛笑了:“那明月可要说话算话。” 还以为他会生气的,怎么不生气反而还在笑,明月没有回答。 雀凛点头:“好,我开始确实利用了明月,后来就喜欢上了,而且与日俱增,所以明月可一定要对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真是好脾气,怎么的都不会对她生气,赵明月望着这样的雀凛许久,目光冷淡没有光泽。 “雀凛,我不喜欢你。” “……” 一直淡然的雀凛表情也骤然一僵,不过一会儿之后他有恢复了恬淡的模样,只是,再也不能像刚才那样笑着调侃。 明月顿时想起刚才她长篇大论的讥讽后夕昼,然后后夕昼用了九个字的一句话将她秒杀,如今她有用同一个办法,将温和的雀凛堵得哑口无言。 赵明月,你又凭什么埋怨后夕昼绝情冷漠? 她跟他其实一样残忍。 “所以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赶紧收回去,我真的不喜欢你。” 刚才后夕昼说完那样伤人的话之后,她就想着如何反击他才会疼,所以张牙舞爪睚眦必报的反击他。 可雀凛却没有,挺难过的眼神转瞬即逝,那一双好看的眼睛缓慢眨动柔软的光芒,就那么望着明月:“没关系,我开始其实也不喜欢明月……” “我以后也不会喜欢你,所以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明月打断了他的话。 “那对不住了明月,其他事情我都能听你的,唯独这一件事我做不到,就如同你无论如何都不喜欢我一样,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不喜欢你。” 如果后夕昼用这样的话攻击她时,她像雀凛一样依旧执着着坚持着,结果会如何。 呵,在如此诚恳的雀凛面前,她居然想到的还是那个骗子 这样的雀凛是不是就是当年楚子晏面前的赵明月? 忽而觉得过去的自己很可怜,就跟现在的雀凛一样。 想继续说得更绝情,但终归还是什么也说,她丢下雀凛离开了书房。 她离去,一直在外头的空音雪立刻离开靠着的廊柱跟上了她,看她脸有愠色,没敢走得很紧,可亦步亦趋的让明月忍不住说道。 “雪儿,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去休息吧。” 空音雪站住了脚步,又回头,看着回廊的后方远远站着的风凛苑,哎,看来花妖精也没能在明月面前得到好脸色啊。 他有回头看着赵明月。 璀璨的大眼睛一亮,他疾步上前跟上了明月,银发雪衣在风中飞扬,接着身体幻化变身。 赵明月又感觉到身后有人亦步亦趋地跟着,终于忍不住回头:“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身后确实没有人。 只是一只比人更高大的雪狐雄纠纠气昂昂地跟在她身后,一副“你尽管一个人带着吧我不是人你别管我”的样子。 赵明月看着他张嘴半天,终于无奈笑了。 见她笑了,雪狐庞大的身躯一震,露出得意的笑容,雍容华丽的雪白大狐狸从明月身边走了过去,接着那软绒绒的狐狸尾巴将赵明月卷起抱上了他敦厚的背后。 赵明月落入了如同天鹅绒里,下一刻雪狐立刻奔腾起来,洁白如雪的身体冲出了回廊的尽头,继而腾空而起。 赵明月不得不抱住的背,看着他略过九曲城的屋顶,朝着开阔的山林飞去。 风景从身边略过,赵明月却没有任何观看的心思,在空音雪的背后,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她总是挺拔的脊梁终于松懈地弯曲,慢慢地趴在空音雪的背后,整张脸埋在他的脖子。 空音雪不知道她哭了没有,但能感觉到她双手揪着他一直颤抖个不停。 原来,就算他变成了一个大男人,可却没办法真正分担她的难过。可是赵明月,看到你这样,本大爷真的很难受。 所以,想哭也没关系。 在他面前哭也没有关系,他可以不听不安慰不帮她擦眼泪,只要她哭出来就好了。 可是赵明月没有哭,不断地深呼吸着,让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然后趴在空音雪的背后,半张脸埋在他柔软而雪白的脖子上,看着晚风吹过山川湖泊,看着天边的落日与晚霞。 眼皮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疲乏。 终于什么也看不到,赵明月就这么沉沉睡去。 第三百九十七章 倪往的不情之请 太阳下沉。 晚霞消散。 月亮升起。 繁星点点。 斗转星移,明月西归。 黎明到来,天边翻起了白肚,天光从天的那一边缓缓撒向大地,照耀在一座高山的顶上。 山顶一株古老的松树下,盘卧一只如同白雪一样的狐狸,他盘卧在山顶,卷起的身体里睡着睡得安宁的赵明月…… 被天光照耀,好不容易舒展眉头又皱起来。 狐狸转身挨在她的头顶上方,遮蔽了光线,那皱起的眉头有慢慢展开,不过似乎已经有醒了的迹象,眉头始终没有完全展开。 果然,她慢慢睁开了眼,惺忪的眼睛有些红,察觉自己舒服窝在温暖的绒毛里,她骤然回头,看见狐狸时忽而露出一丝笑容。 “雪儿早。” 睡了一觉之后,感觉舒服了很多,至少身体舒服了很多。 雪狐用脑袋蹭了蹭她,明月打着哈欠避开坐直了伸了一个懒腰,朦胧的睡眼中看见朝霞之中升起一轮橙色的朝阳,不觉被凌绝顶上看到的景色震惊。 然后回头看雪儿。 蹲坐在她身后的高大雪狐看了她一眼,笑,举目看向了远方的日出。 赵明月,不管昨天有多少悲伤,我希望每天太阳升起时你都能再次绽放笑容,不管是不是我给你带来的,只要你能开心,我都觉得如愿以偿。 日出真的很美。 可是…… …… “子晏,以后我们每年都来看一次海,好不好?” “好。” “以后经常一起看日出日落吧。” “好,明月想做什么我都陪着。” …… 害怕有更多的触景生情明月蹭起起身:“雪儿,走,回家!” 回到九曲城。 蒙律从南部回来,与他一起回来的人还有倪往。 自从夜十坠入地池之后,除了夜十的魂器之外,所有人都被推出了夜十神殿,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倪往。 蒙律将南部战事的捷报承给了赵明月,并做了详细汇报。 南部是白鸾家族的势力范围,明月的打算是将妖族分成几个大区,再按区域派遣人员管辖,这样不管是黄泉界的妖还是人界的妖都有人监管。 雀凛提议,管辖艰难的地方,比如南部西南部这些比较分散难以管理的地方,给信得过的人管理。而与九曲城比较近,而且已经由鬼王疏通的地方启用新人。 要说信得过且能力俱佳的当然是妖族旧部。 不过,这些人之前又调遣给鬼王所用,所以,还得从他手里申请将人给拿回来。虽然很不情愿跟那人扯上关系,但还是避无可避。 但这个提议,今天早上被后夕昼退了回来。 理由是,九曲城是中央帝都,若是将妖族旧部全调往外界,九曲城的防御力量立刻被人破解,轻重不分,得不偿失,否决。 他让她禀报,但禀报的事情大多都被否决,这让明月有点不爽,可人家说的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她果然有点冒进了吗? 明月反思之余有些不甘心,因为不想认同后夕昼! “那今天就先到这儿吧,蒙律回去好好休息。” 众人离去。 倪往却留了下来:“姑娘,我有些话要单独跟你说。” 倪往说了这话,雀凛与空音雪退下。 空音雪回头看倪往严肃的模样,忍不住低估:“别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赵明月已经够忙的……” 人都退下后,明月问:“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倪往看向明月:“我觉得……夜十还活着。” 这话让赵明月骤然精神抖擞:“当真?!” 上了嘴角的惊喜在倪往依旧严峻的表情之下慢慢收了回去:“到底怎么回事?你见到了夜十?” 倪往摇头:“没有。” “那你如何知道夜十还活着?” “因为我发现,夜十神殿里似乎有两个夜十。” 两个夜十? 倪往说道:“我没有证据,也没见过他们两人同时出现,可是,我发现有时候夜十会不同,我曾试探过,发现他们对过去的记忆并不相同,我跟其中一个夜十提起过的事情,另外一个夜十并不知情。” 虽然夜十敏锐地避重就轻躲过回答,但倪往毕竟在夜十神殿那么多年,仔细试探还是能发现各种疑点。 “你在南山看到的很多新的魂器,其实夜十真正召唤的魂器数量比你看到的多得多,而且并未放在南山,而是在……冥界。” “什么?” “守墓人出入黄泉十分便利,夜十将很多魂器放在了黄泉界的沙海附近,在夜十去找鬼王之前沙海附近的魂器全部被调走,不久之后夜十就被鬼王打入地池,在外头居然找不到一个守墓人魂器,这很不正常。” 其实明月对倪往说的两个夜十很容易就接受了。 夜十是千代,他跟她一样是从新世纪过来的,那么在这个时代与空间还存在一个夜十不无可能。 而且,当初夜十也说起,这个时空中夜十神殿的主人是初代夜十。 只是明月却未曾谋面。 又或者谋面过,但如果不是深交那么她也很难发现初代与千代夜十的区别,只是回想起来,夜十有一那么一段时间是与以往不同的。 倪往又道:“六年之前,鬼王将姑娘带到南山其实跟夜十说的是,若是想让你活着,就别让那你再下黄泉……” 冷不丁插入后夕昼的片段,让明月有点不自在。 倪往又道:“当初我以为是自己听错,毕竟,姑娘身上有灵犀之力,鬼王如何能劝你不下黄泉,但早些时候得知鬼王就是晏王时,那我相信我确实没有听错。” 为什么要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更应该都想让她下黄泉才对。 明月不由冷下了脸。 倪往知道明月想到了什么,歉然:“抱歉,此事只是我猜测而已。” 以赵明月的立场如何能接受晏王这个身份的转变,而且,晏王就是鬼王,那么晏王殿下对明月做的事情如果都是利用,那明月确实太过可怜。 倪往道歉,反而让明月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她也很能接受倪往说的,后夕昼劝夜十别让她去黄泉,因为那家伙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做。 这仿佛很清楚的事情,但明月就是不愿意去相信,毕竟过去她也以为自己很清楚楚子晏的心意…… 不,楚子晏的心意她何时真正的明白过? 以前不懂他为什么那么不肯对她让步,可如今知道了,或许他是真的没有对她伤过心,所以总是舍得让她难过,从不道歉从不妥协…… 可这么想之后,又想起每次楚子晏将她弄哭,鬼面就会出现给了她最冷酷的谦让,胸口骤然一紧。 赵明月,你又在自作多情了吧。 说到什么你都能想到那两个……不,那一个冷酷无情的骗子,喜欢上楚子晏还不过,你还喜欢上后夕昼,然后……这两个是同一个人,赵明月你还不觉得自己轻贱可耻吗? 明月深呼吸。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但夜十这么做是为什么?” 明月怎样都想不通。 倪往却说道:“我有两个推测,一个是夜十或许跟鬼王一样与乌蛮有不共戴天之仇。” 所以才会不惜一切将赵明月推下黄泉。 曾经他有多疼爱赵明月倪往看得很清楚。 “二个……”倪往忽而停顿了一会儿,“或许,夜十是针对姑娘你。” 针对她? 这……怎么可能呢? 鬼王、妖王、魔君这样她不奇怪,可如果夜十也…… “不可能。” “除了这个,我无法得出其他夜十要将你推向危难甚至死亡的原因。” 明月一时之间消化不了这个,怎么可能呢?后来的夜十也不过就是嘴巴毒了一点,但还是会无条件的帮她不是吗? “倪往,你不是喜欢夜十吗?怎么会说这些……” “这句话姑娘已经第二次问我。” 对,以前她问过一次,但她还是想知道,甚至明月宁愿想要去猜忌倪往。 倪往无奈一笑:“姑娘上次问我为何不肯答应夜十的求亲,以为是因为晴涯,对吧。” 这些年明月都将心力放在她的黄泉之路上,所以对夜十对倪往的关心都太少了,现在倪往这么说,她才想起好像有过这么一件事。 倪往深呼吸:“夜十最不放下的其实是姑娘你。” “……” 倪往:“夜十很喜欢桂花酒,可从不跟别人喝,每次买都是两份,一份他喝了一份放在酒窖里,我看见过他在某个中秋之夜,发疯了似的跑去酒窖把所有的酒都砸了,没过几天又自己一坛一瓶的如数放回去……” 明月确实跟夜十喝过桂花酒。 很多次。 但很多的那些次数都是在将近十年之前。 后来夜十当真没一次跟她喝过桂花酒。 可是,这些事情跟她联系起来是不是有些牵强? “夜十并不喜欢我。” “或许吧,但不管是怎样的感情,哪怕只是友情,夜十其实很记挂你。” 记挂,她从不否认。 “可为什么说了他那么多疑点之后,又告诉我他记挂我?” 倪往望着明月,一向冷静自持的她如今更是稳重内敛:“因为,若是最后真的发生不可逆转的事情,我希望姑娘能多想想与他的情分,别忘了你们曾经是朋友,而且从未薄待过彼此,然后留他一条生路。”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不堪回首的被腹黑史 夜十因为心魔试炼来到的苍元大陆,曾跟她说过一直没有寻找到以前的记忆,但后来却说,已经找到源头,但却没有告诉她究竟是什么。 如果倪往说的当真属实,她是相信夜十对乌蛮有非报不可的仇,还是跟她? 赵明宁愿相信前者,她是在想不出来自己还能成为夜十的心魔?让他生死轮回无数次。 倘若要说真的有关系,那或许就是他体内的太阴灵犀吧。 扣扣扣 云瑶走了进来:“妖王,这是狐族送来的请帖,狐族的小少主胡御八月初十成亲,特意让人送来请帖。” 狐族是妖族的王族,也是比较具备修行天赋的妖类,明月还看过他们的家谱。 “那个胡御就是……” 云瑶:“正是曾抢了姑娘绣球然后嫌人家姑娘难看逃婚的那个,最后宁愿自毁五百年修为摆平了那事。” 不仅如此,据说,那胡御还是一个风流种,到处沾花惹草,而且不管是男人活女人,他都照单全收。 哪家姑娘跟他结婚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你去准备礼物,八月初十我会过去。” “是。”云瑶说着又道,“这是人界橘子精送来的柑橘,我给小主人拿来了一些。” “好你放桌上我回头再吃。”赵明月是打算要出门,但想了想又问云瑶,“你可知哪里有与魂器相关的书籍?” 与魂器相关?云瑶看向赵明月。 明月忽而意识到是不是不该跟云瑶说这些?赵明月笑了笑:“这原本就是阴阳术,冥界这类书籍应该不多。” “确实不多,不过酆宫藏有不少三界书籍,鬼王的大书房兴许会有。” 酆宫的大书房? 对,那里确实有无数的书籍,只是又是酆宫,这让赵明月有点郁闷。 不过正好有事跟他商量,顺便把事情一起解决了。 出了门口,看到雀凛与管家从前院路过,空音雪此刻没在门外,倒是飞驰与朱萸在院子里放风筝,听到明月叫唤飞驰立刻将线轮给了跑了过来:“主人要去哪儿?” 朱萸跟着将线轮丢给一旁的下人:“你们去哪儿我也去!” 赵明月说道:“飞驰与我一起便可。” 朱萸嘟嘴不大高兴,飞驰对她哈哈一笑,对明月做了一个请,两人便一道出门,到了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见到赵明月大老远就露出笑容,疾步走近然后做了拱手之礼:“虽来晚了一步,但还是恭喜你登基妖王之位。” 虞紫萋。 那个紫贝仙子。 跟明月一起去了东海龙宫回来之后,又突然消失的人,此刻再次出现。 明月:“谢谢。” 虞紫萋的目光越过明月看向她身后,有赵明月在的地方居然不见风凛苑与空音雪,她笑容可掬说道:“当初就觉得你绝非常人,居然连妖王的位置都坐上了,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事你说。” 对于虞紫萋的马屁明月觉得最好别听,这人嘴里根本就没什么话,当初这家伙可是狡猾到利用她去使唤后夕昼与雀凛的。 “我能有何事,不就思念妖王回来看看。”在明月的眼神之下,她收回了讪讪的笑容,“其实是这样的,我前段时间回了东海,用了一个美人计勾引了四太子,你猜结果怎么着?” 原来她消失的这一段时间是回去报仇了。 当初她姐姐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她已经过世的继母,四太子又喜欢她姐姐,结果龙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将罪责全部归属在那继母身上。 当时的虞紫萋说得挺无所谓的,可没想到这人还是回去报仇了。 “恭喜你。” “我还没说结果如何呢。” “你脸上大写着大仇已报四个字。” 虞紫萋摸脸,笑:“当真那么明显?”看来她是有些得意了,“其实我也用了差不多跟当时对你……” 话说到此她住嘴笑了笑。 明月补充:“就跟当初对我一样故技重施对吧?” 虞紫萋也不否认:“我也是依附到四太子一个妃子身上,结果把四太子迷得晕头转向,然后再使点小计策四太子就休了我的姐姐,而且还是以偷了我体内彩珠并杀了我的理由……” 虞紫萋嘲笑道:“说来也奇怪,这些罪责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跟这男女之情一样,有这有着突然就没有了……” 回去一趟还感慨颇多。 明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虞紫萋道:“你说都是男人,怎么后夕昼一下就认出我是个冒牌货,那四太子花了几个月都没能察觉出不同,包括我从妃子身上出来后他还是一样没察觉,就知道用下半身发花痴……” 呃,她粗俗了。 虞紫萋叹了口气:“果然这世上没有几个后夕昼与风凛苑,你大概不知道我头一天就被鬼王给认出来,然后任凭我用你的身体怎么勾引他都不肯碰一下。” “你不是说我也许会有鬼王的孩子?” “……”虞紫萋一愣然后掩嘴笑道,“当时以为你会担心或好奇,这样就能要挟你为我办事,没想到你如此了解后夕昼的为人。” 她了解后夕昼的为人? 可别这么说。 对于这个完全不知内情将她与后夕昼送作堆的话,明月很不舒服。 虞紫萋:“也就你有那福气能得到两个男人的全心全意,对了,你现在可做出了选择?选鬼王还是风凛苑?” 全心全意?他们哪怕有一个是全心全意待她,她也不至于像今天那么狼狈不堪。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问你可做出了选择?剩下的一个我好努力去争取。” “……” 一样米养百种人,何况还跨了界?明月可真是见识了虞紫萋这狡猾又直接的性格,她永远只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活,也许像她这样活反而更真实。 只是明月却觉得这样的女子不配后夕昼与雀凛任何一个人。 虞紫萋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占用任何人的影子去跟不同的男人交往,这算不算是她的……不自重? 只是,像后夕昼这种因为体内魂魄不同,哪怕面对的是他感兴趣的身体也不会去碰的人,虞紫萋没有任何机会。 虞紫萋可不是第一个例子,以前的莲香不也用她的身体去引诱他…… 突然想到那件事,赵明月胸口情不自禁骤然就软了下来,如同倏然冒出的泉水一样怎么都控制不了,软化了整颗心脏。 如今知道楚子晏就是后夕昼。 那么…… 楚子晏知道哪只雪犬是赵明月,后夕昼就必然知道当时“慕容映真”体内不是她,然而却再他碰触那具身体的时候,明月的魂魄同时回了那个体内。 然后,后夕昼头一次“非礼”了她,啃咬了她属于女孩子家的柔软。 以后夕昼身份吃尽了她豆腐的人,又用楚子晏的身份引诱她给他送上……豆腐,这家伙……混蛋到令人发指。 这么一想,心里羞恼得咬牙切齿。 “妖王……妖王……” 虞紫萋叫了几次,赵明月才猛然回神:“那两人你随便争取,两个都带走那最好不过,飞驰,我们走。” 因为想到了后夕昼厚颜无耻的举动,在前往酆宫的半途,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忍不住就回想起过去他更多无耻的例子。 比如,第一次跟楚子晏进宫,她差点被太子楚子熙非礼,没过多久太子的梵天玉就被侵染太子险些丧命,楚子晏还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跟皇后说,他没有碰太子哥哥的梵天玉。 比如,因为雪鹿山神的愿意她有了第一个魂器空音雪,后来就因为后夕昼进入了空桑国。大概从一开始后夕昼的目的就是把空音雪送回空桑去,但明月不愿意,最后那家伙很无耻地将空音雪从一个大男人变成了一个六岁大小的正太。 再比如,她才刚跟他因为西凉国公主梁昭君吵架,梁昭君没过多久就被阴火附体,一病不起,楚子晏立刻能以五阴之体伤害身边人的理由,让她愧疚的一下就原谅了他。 只要她因为楚子晏生气,楚子晏无论如何都不会跟她道歉,可后夕昼就会厚颜无耻地出来各种调戏她。 分明各种虚弱的楚美人可在床上简直…… 混蛋啊。 赵明月抬手捂住脸,头疼,将以前的楚子晏与后夕昼串联起来,她真想把那人拖出去暴打一顿。 想到现在去见他,更头疼。 分明那么讨厌他,可回忆根本就停不下来,很没出息地恼怒着也被温暖着。 居然还被他的虚情假意温暖…… 赵明月揪着头发大叫一声:“我去你大爷的后夕昼!” 因为感觉自己在动摇,所以立刻去寻找他可恶到极点的行为,那家伙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去寻找七色莲,结果楚子晏重伤得必须要吃七色莲才能活命,而她义不容辞把最后一朵九色莲给了楚子晏。 而后,后夕昼因为她没办法如约交出七色莲,所以将她丢在了阿鼻道经历了接近三年的地狱般生活。 为的就是让她变强。 他这么说过:“如果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就不能给对方最大的满足,所以至少要能并驾齐驱……反过来你也一样,你也要为了与我在一起付出一些努力。” 等她从阿鼻道出来之后,他又以楚子晏的身份与他重逢。 然后,再以后夕昼的分身将她丢入炼妖池…… 这么一想,赵明月捏紧拳头再次大喊:“我去你二大爷的楚子晏!” 第三百九十九章 折桂令书房 难怪无论她在哪儿他都能找到,那是因为她叫上有他的替命锁,他能找到她一点也不奇怪。 赵明月恼怒地拔出匕首要割断拿一根有他们两人发丝结成的挂绳,还有他们两人血液凝聚成的铃铛…… 这个替命锁她戴了十年。 曾以为那是他们之间最密切的联系,哪怕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她还是戴着,希望不管人间地狱,她能为他当祸端,照福泽。 可这不过就是一个枷锁,一个监视她的工具,她被骗了十年最有利的证据。 如此该唾弃遗弃的东西,可匕首却迟迟没能斩下。 “参见妖王陛下。”窗外传来鬼差的声音。 酆宫守卫见到飞驰不仅没阻挠,反而比以前更加恭敬地送她入府,因为身份比起前更尊贵了。 赵明月收了匕首,与外头的守卫说了一声,便直通酆宫大殿。 虞芽儿见到她恭敬行礼:“明月城主……是妖王大人!许久不见了。” 明月点了点头,望向酆宫大殿。一路上的思绪让她如今想到大殿里存在着后夕昼,身体就会充满敌意。 虞芽儿道:“妖王是来找鬼王的吧?不过很不凑巧陛下去了人界至今未归。” 紧绷的身体明显松懈了一些:“他去人界做什么?” “奴婢只听陀泽说他去了人界,并没说去了哪儿,要不妖王先去寝宫休息等候。” “我为什么要去寝宫?”明月立刻沉声反问。 她的不悦吓着了虞芽儿:“妖王恕罪奴婢只是……” “抱歉虞芽儿。”因为太过排斥后夕昼,居然把情绪放在了虞芽儿身上,虞芽儿没错,以前她不经常进出后夕昼的寝宫吗?“我只是……罢了,你带我去书房可以吗?” 以前陛下就不限制城主的行动,现在是药王了更加不会的吧。 “好。” 酆宫书房里的藏书可比宴王府的要多得多,甚至比之前跟雀凛去的蓬莱书院还要多,而且,确实如同云瑶所说,这里的书籍通达三界,各种生僻的书籍都有。 这么多书,他还能都读了? 赵明月想找的是关于魂器的书籍,因为她所掌握的阴阳术不足以解开雀凛的契约,所以想知道这种单方面的死契到底是什么妖术或鬼术。 或者又是她不知道的阴阳术。 她想找到解开的办法。 明月随手翻到了一个旧书册,上边的文字她根本就看不懂,哪国的语言什么年代的书籍完全不知道。 这让明月又想起了多年之前,楚子晏破译人界胡燕小国的文字。 以前以为他是人,所以对人类历史有研究不奇怪,可毕竟是个鬼,居然连人类的小国语言都知道。 果然这遗千年的祸害,光用学富五车来形容他日积月累的知识是不够的,他脑袋里就是一个这个时代的百度资料库吧? 并没找到她要找的书籍,却被一本冥界文字撰写的《黄泉杂谈》吸引了,里边说了很多黄泉界的奇闻趣事,以前楚子晏跟她说的一些冥界的事件,提到的《阴阳异录》其实就是这类书籍。 作为阴阳师看得懂冥界的文字,只是有些生僻字或词,她还得推敲一下,不过正因为这样,反而更有意思。 这段时间光顾着所谓的政事,这么看一会儿书反而是一种放松,赵明月拿着书走到他的大书桌前坐下来翻阅。 这书确实十分有趣…… 让赵明月暂时忘了现实,沉浸在文字之中。 其实她一点也不担心被后夕昼撞见,毕竟自己光明正大为公事而来,只不过在等的时候找本书看看。 只是…… 蹭着椅子踢到的抽屉弹开了一个缝隙,里边露出的一个白色的东西吸引了赵明月的视线。 她随手将抽屉拉开。 然后思绪再次被填满…… 一支竹箫。 一枚羊脂玉,玉上有一颗剔透的南海珍珠。 一把折扇,扇面题着《折桂令春情》。 就放在他随手能拿的抽屉,很不情愿地明月还是仿佛能看见,他一个人在偌大的书房里,拿起这些东西爱不释手的模样,如同她拿着太月玉一般。 明月鼻子一酸,忍不住要去拿那根竹箫…… “把鬼川叫过来。” 后夕昼的声音忽而从外边传来,原本觉得自己光明正大的赵明月惊慌得只来得及拿走桌上的书就躲起来。 意识到自己这种幼稚的举动,想出去已经来不及,后夕昼已经进了书房。 这个时候出去肯定很尴尬,但这样能躲吗?明月将自己往室内立着的一架大地图上后方更角落的位置躲去。 后夕昼一进入书房脚步就停了下来,这室内……有抹熟悉的气息。 脚步不觉变得变了缓慢了些走向书桌,抽屉是开着的,里边一样东西还在,他可能忘了封住抽屉,也并不确定是否真有人动过。 只是往椅子上坐下的时候,座位上的温度让他忽而就垂下眼睫,赵明月确实来过,或者她还在这里…… 她在。 后夕昼不由咽了咽嗓子,想到她方才就坐在这儿,他的身体就忍不住沉沉得坐下,仿佛如此就亲近了许多。 陀泽端着茶水进来:“虞芽儿说妖王在书房等候陛下的,怎么不见她人?” 闻言明月立刻屏息,这个时候该出去的,只是过了时机有点丢人。 后夕昼沉声道:“若是她在如何能不来与本王见面?” 没人想到妖王居然躲起来,陀泽道:“也对,估计是等久了到别处去,属下再去寻看。” 明月忍不住翻了白眼,真是……太怂了赵明月! 只是晃眼之间,看到了这张巨大地图的背面有个玄机。 这地图架子大概两米高,三米长,从正面上看能看到各种地形图案以及文字,不过从背后看却不大一样,只能看到反面的文字以及大致的线路。 可正因为这样。 分布在东南西北的北冥、苍南、无极、天澜、地池、洪武六个地点加上简单的线路一看,反而形成而来一个很有规律的图案。 是一个挺规则的五角形? 而在五角形的中央是……冥月台。 冥月台是陵光神君堕神的地方,也是乌蛮第一次被封印的地方,所以,不敢是北冥蛇族,还是苍南竹王,或是无极之渊都不是单纯针对了妖王旧部中的勾灭、昆仑虚与白鸠。 而是利用妖王旧部做了幌子,实则目的是在那六个地方? 那六个地方的共同点都是冥界的福泽之地。 北冥、苍南、无极都是她无意之中打破,天澜是被携带着乌蛮力量的人攻击,表面是针对黑灵营,其实是打破了天澜的福泽封锁。 按倪往所说,那个攻击天澜之地的人是……夜十。 而让后夕昼出手导致夜十坠入地池中的,依旧与夜十有关。 如果前边那三个事件能勉强认为是夜十所为,可最后一个洪武斗场是她与犀岚PK时打破的,这事要说是夜十设计好的就难以说得通。 还是说,这几个地方其实跟事件没什么关系? 鬼川来了,后夕昼正好说到的是夜十神殿的事情。 “夜十神殿是个空城里边什么都没有,更没有所谓的新代夜十诞生。” 鬼川不明白王怎么会将事情交代得这么清楚,就怕他听不懂是的,这可不是王的风格,可他又不好打断他。 于是后夕昼说了一大段之后,才吩咐道:“夜十估计还活着,你立刻派人搜寻他的下落,若是找不到他,可以从他身上的魂器着手。” “是。” 鬼川离去。 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后夕昼起身走到地图前。 因为他顺着灯光,明月能从后边看到他高大的影子印在地图屏风上,明月更是屏息凝神,心想着是不是被他发现了?她是不是该出去了? 陀泽进来说道:“陛下,夜叉首领与修罗大人已经在大殿等候。” 后夕昼在地图前悄悄深呼吸,转身走回书桌前:“让他们到书房来吧。” 然后修罗跟夜叉头目又是一通议事。 几波人原本都该是在大殿议事,可偏偏后夕昼都叫来了书房。 到最后日程全部结束,陀泽说水已经放好让他去沐浴,他也只是嗯了一声却没动,而是拿去桌上的书又开始看起来…… 书房里终于安静得只剩下他与灯光。 他是有夺喜欢看书啊!你个人面鬼心卑鄙无耻的家伙! 快点走啊,她才好走啊! 许久许久之后。 后夕昼合上手中的书,走到地图旁边,果然看到赵明月挨着墙坐着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本《冥界杂谈》。 以前在静安殿,他与她一起看书也能度过一个轻松愉快的早晨或下午。 赵明月啊。 可否有幸再与你举案齐眉一起读书畅谈,再听你用另类的观点对书文侃侃而谈,那自由不羁的观点那睿智的辩证,总让人耳目一新。 今日看冥文可有看不懂的字与理解不了的词?几时才能又见你捧着书来问我,然后用崇拜无比的眼神叫“大神”。 多么稀疏平常的事情,回忆起来却依旧暖人心扉。 赵明月靠着睡了多久,后夕昼就站着看了多久。现在他如果将她抱回去睡觉,她一定不会答应? 感觉别虎视眈眈的赵明月忽而惊醒地睁开眼。 面前空牢牢一片,书房里已经没有了后夕昼的人影,她从地图后面慢慢走出来,书房里空无一人,这才大胆地走了出来。 然后,踏出书房。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陀泽的声音:“妖王大人原来在此处,鬼王已经回宫,正找您来着……” 赵明月咳了咳:“嗯,那请帮我通报鬼王一声。” “鬼王就在书房,您进去就是。” 等会儿,后夕昼在书房?她怎么没瞧见呢? 赵明也大步跨入屋内。 后夕昼捧着几本书从暑假后边走了出来,见她进来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继续拿着书走向书桌。 “妖王睡得可还好?” “……” 第四百章 归还太月玉 果然他都看见了,那他还故意把什么人都叫到书房里谈,知道不知道她窝在那睡得脚都麻了。 但毕竟这个时候也不好跟他计较,而且她躲起来那举动,确实挺丢人的。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直入正题:“我要白鸠跟孟幽他们回妖族。” “派去边界免谈,所有妖族旧部都放在中央。” “你是不是担心有人立刻把我这武器给杀了?”明月讽刺问道。 后夕昼放下书卷,细长的眼睛睨过来:“是。” 愣是把赵明月堵得哑口无言,她深呼吸,将自己一面对他就长刺的脾气给收回来,缓声说道:“我并没打算将他们派到边境。” 小样儿,他还能不明白她打什么主意?后夕昼一副洞悉的模样瞬间让明月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她确实想着只要先把人弄回来,到时候她怎么弄他管不着。 这让赵明月非常不爽,想拍桌问他到底想怎样,可突然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还维持了原来那样,在他面前她其实才是脾气大的那个。 平日的相处里还真没见过后夕昼大吼大叫,一次都没有。 当然她肯定不会承认他脾气好,他那人连怒火都是冷的,不过,如今她显然是得理不饶人的那个,毕竟是他骗了她,她咽不下这口气的同时,正有恃无恐地指责他。 甚至,一不爽她扭头就要走。 不帮拉倒! “把白鸠调回去可以。”后夕昼对那背影说道。 赵明月咬了一下嘴角,有点得意,好像她早就料到他会妥协似的,但又觉得自己不该有这样起伏的心绪,所以冷着一张脸转过身,拱手:“多谢。” “不是白给,你怎么调遣他们都必须通过本王,所有行动都要与本王报备。” “……好。”反正她不肯让出这一步后夕昼是绝对不会妥协,“此事就这么定了。” 后夕昼默认了。 明月又站了一会儿,如今只要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只要看着那张脸,赵明月就怎么的都不舒服。 “为了提高我这兵器的能力,敢问鬼王这书房里可有相关魂器的秘籍?” 提高能力她找操控魂器的秘籍? 而且普通的魂器召唤作为阴阳师她应该比较精通。 “找什么内容?” “比如强制契约或解除。” “你想解除与风凛苑与空音雪的契约?” 她有这么说吗?也对,这个人从以前开始就有这样的能力,一猜一个准。但她还是否认了:“不是,人类召唤魂器的能力有限,所以想看看如同突破上限,成为鬼王更加锋利的武器。” “把风凛苑留在身边对你有利无害,他是个聪明人,你该听他的。” 他能不能别装得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明月冷冷一笑:“有或是没有,鬼王给句话就行。” “没有。” 还是被拒绝,赵明月冷淡地扯了一个嘴角:“没其他事情,我先告退。” “倒是有一件事。”后夕昼看向她,“把犀岚身上的术法给解了吧。”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个。赵明月忽而一笑:“怎么,鬼王心疼了?” “妖王的位置你已经坐上,又何必自找麻烦与紫辉宫结下梁子?” “何其冤枉,以鬼王明察秋毫的眼睛应该知道,犀岚小主有多少次要将我置于死地,她杀我你闭眼就过了,我这还没要她的命呢鬼王就坐不住了?” 后夕昼:“……” 赵明月哼了一声:“抱歉,在下学艺不精,只会废了她不会解除术法。” “犀岚都还好说,犀照若是出手就没那么简单。” “无所谓,你看现在魔君因为灵犀之力待我多客气?再说了,本身就是没有未来的人还有什么好担心?没杀犀岚仅仅是因为觉得让她死去便宜了她。” “……要如何做,你才能放过她?”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继续问,赵明月气不打一处来:“你一定要救她。” “是。” “好,我可以放过她,但有个条件……”明月直视他,“你娶她呀。” 后夕昼总是冷淡的表情骤然一变,腮帮子都忍不住紧了紧,忽而忍不住问:“当真?” 赵明月勾起嘴角从怀里掏出了钱袋:“份子钱,先给你准备好。” 后夕昼有种想要把她按在腿上揍一顿的冲动。 “不高兴?嫌少?”她火上浇油又掏出了一块玉压在钱袋上,“再备薄礼,恳请笑纳。” 后夕昼看着钱袋上的玉骤然看向明月,这可是太月玉。 “王这么看着我……”明月无奈一笑,“看来礼还不够,那再填一个吧。” 最后一个小珊瑚也放在了他的桌面。 不管是楚子晏还是后夕昼的东西她都还了回去,然后洒脱的耸了耸肩:“礼物就这些了,不管你娶谁都别再来跟我要份子钱。” 也不知道是破罐子破摔,一毁到底还是怎么的,赵明月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匕首弯腰去割脚上的替命锁。 这举动让后夕昼骤然起身冲过来拉住她:“你要做什么!?” 明月甩开他的手:“这东西碍脚割了最好。” 匕首割不断。 后夕昼捞起她的手腕将她提起来:“心里不满冲着我来,你这样是对自己不负责,毁了鬼王翼,要解除雀凛的魂契,还要把叫上的替命锁给切断是不是打算一个人赴死?” 明月却看向他两秒:“雀凛?” 一时被赵明月给弄得乱了心智的鬼王失言了:“对,我知道是他。” “噢?哦,呵呵……”赵明月笑了两声,“双管齐下呀?是不是你们兄弟三人已经分好角色来坑我?会不会犀照其实也什么都知道,只不过装做不知道演戏给我的看的?” “我是后来才知道风凛苑是雀凛。” “这句话我能信吗?” “我说的是真的。” “你还有什么真的?” 赵明月根本就不相信他,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信,疏远她不行,靠近她不行,在她面前做什么都不行都不对。 是,走到今日都是他咎由自取。 后夕昼冷声道:“对,不管是楚子晏、雀凛还是任何事都是本王设计好的,谁让你如此好骗?且非常愿意被骗怎么都赶不走,赵明月,你果然怎样都离不开本王对吧?” “……”否认的话她说过但很单薄,根本就没说服力。承认她更是做不到。 后夕昼阴柔的脸尽是绝情:“想用自己的命来报复本王,那也得本王舍不得才是,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不管是楚子晏还是后夕昼,都不会舍不得你。你就算死在本王面前也不过就是过眼云烟,如同所有路径黄泉的鬼魂一样。” “当然,更多的可能是如你说的,你最后连一缕魂都不会踏入本王的黄泉,可是即便如此,你却还是飞蛾扑火,本王不利用才是对不住你吧?” “本王若娶犀岚,你就会解除她身上的术法,这句话本王记得了。” 平日总是沉默寡言的人一旦开口,那可是字字如刀的。 但赵明月接着了:“千金难买我乐意,你就当我是觉得……有趣。” 说完转身离去。 像刚刚斗过的公鸡似,即便体无完肤依旧昂首阔步地离去,直到一个人进了马车才如同斗败的公鸡埋首在双掌之间。 没错,见到后夕昼不吵一架不痛快,只是被他反击了依旧那么不痛快。即便她觉得自己理所当然,也做到了得理不饶人,可还是感觉吵不赢他。 分明知道的,吵不赢,打不过,他不会让她,可还是跟只跳梁小丑一样在他面前蹦跶。 不过,这样挺好的…… 白羽见明月离去走进书房,后夕昼脸色没比赵明月好看,他试探地问:“又吵架了?” 后夕昼看着桌上的钱袋、太月玉与珊瑚不说话。 白羽摇了摇头:“看样子王肯定又吵赢了。” 他根本就不想吵!而且,他哪儿看出来他赢了?说得好像他有多刻薄! 他就是刻薄啊,白羽阴阳怪气地说道:“看着赵明月又夹着尾巴逃跑的模样,可见吾王言辞机具威慑之力。” 他不说这么说话能怎么的?后夕昼怒目看向白羽。 白羽这才用正常语气说道:“上次王似乎想通了去找她结果空手而回。这次人家找上门来王还是让她那么走了……王对女人不了解不体贴也就罢了,可偶尔让一让明月不行吗?” ……“楚子晏,你让让我,不行吗?” ……“我就是觉得,其实我也挺委屈的……” 后夕昼忽而闭上了眼:“或许本王根本就不懂所谓的情爱,否则怎么会弄到今日这般境地,当真是后悔遇见赵明月。” “确定是后悔?” “……” 后夕昼没再回答,心里想着的是,此刻的赵明月是否又躲在哪儿偷偷哭泣,想到她会难受他如何不后悔? 只是,此刻的赵明月并没有哭,发生的这一切仿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从双掌之间抬起头她语音清醒地对飞驰道:“去剑炉见刀剑斋。” 手中的未央花亮起,空音雪问她在哪儿。 她说马上就会回去。 空音雪又说:“狐王来了九曲城讨要说法,说是胡御被阴阳师绑架,妖王是站在阴阳师那边还是妖族这边?” 胡御? 可就不是没两天之后就要成亲的风流狐妖? 被阴阳师绑架? 该不是连阴阳师他都招惹吧? 问她到底是站在那边?她当然是站在有理的那边。 就不知道这狐狸跟阴阳师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渊源? 第四百零一章 阴阳师陆燕青 刀剑斋的剑炉看起来依旧破旧,前方挂着的白帆旗破破烂烂地在风中飘荡,几个小学徒在那拉风锻铁,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刀剑斋则懒洋洋叼着长烟斗躺在躺椅上,吧嗒吧嗒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烟。 明月在想这一千年他是不是都是这样过来的? 那个为他跳入剑炉的妻子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是不是还一如当初? 赵明月瘦削挺拔的身影站在他不远处,刀剑斋才将望着天空的眼睛侧过来,看到明月他目光一顿,然后又将目光转向天空,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 明月对他拱手行礼。 他说:“等老夫抽完这一斗的。” 放佛是他最后一斗烟的时间,刀剑斋抽得很深很慢,灰烟缭绕。 明月忽而察觉到了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情,等了一千多年,或许刀剑斋一直在等今天,妻子的魂魄交到他手上的今天,可也许他又很害怕今天,因为已经孤独的等待了一千多年。 也许所谓爱情,在世间的流逝里已经模糊不清,就连记忆也浅了淡了,可这种等待成了一种习惯。 而人,一旦要改变习惯就会变得忐忑与无所适从。 赵明月走过来蹲在他脚边替他往烟斗里装上烟草,然后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看着剑炉里忙忙碌碌的人群。 人鬼或妖魔其实都一样,每天都这样按部就班的生着,在这些劳碌的身体究竟藏着一颗怎样的心? 其实每个人鬼妖魔的心脏上都刻着一个名字,每根骨头上都烙印一些难以忘怀的故事…… 刀剑斋将烟斗在鞋底敲了敲,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皱纹慢慢舒展开来:“据说妖王大比之日,你在生死关头还保住了挽歌的魂。” “挽歌也曾保我性命无数次。” 听闻此言刀剑斋看了明月许久,忽而起身朝她恭敬拱手,不仅因为她挽救了妻子的魂,也因为她对兵器敬重与感恩的那份情。 明月起身回礼,然后拿出一盏青莲守魂灯递给了刀剑斋,不知道说什么就什么都不说,毕竟这个时刻是属于刀剑斋与她妻子的。 刀剑斋看着那朵青莲目光有些颤抖,然后笑了笑从明月手中将青莲接了过去。 “等待有时候光靠喜欢不足以,当初钟情也好内疚也罢,等到今日有很多成分是义气……” 他将青莲抬起,目光慢慢软化。 “妖王大人,从来没给你介绍过我的妻子,她叫李婉歌。” 然后手持青莲离开了剑炉,一边走一边说:“来生我再也不当铸剑师,和你生个生孩,然后守着你也守着孩子……一辈子。” 看着刀剑斋那远去的清瘦背影,眼底忽而流淌出落寞的神色。 刀剑斋是等了很久,可终归还是等到了孤魂成双,至少下辈子还能成为夫妻。 可如果是魂飞魄散,无论怎样的喜欢或义气都等不到结果,无论怎么等都不会有再相遇的时候。 赵明月离开剑炉。 走过一片苍翠的竹林,看着冥河水川流不息。山脚长着如同海芋的碧幽草,不知情的她还曾拿来包裹过雪兰,结果过敏了好几天,如今看着这东西就感觉浑身发痒。 看来,起初再怎么不适应黄泉的种种,可如今生活着生活着,也觉得周围的景致熟悉起来,就连这碧幽草也是。 正想着…… 听见竹林里传来打斗与争吵之声,赵明月举步朝竹林走了进去。 竹林里两名年轻的男子在打斗,如今的赵明月已经很容易就看出,那两人中有一个是人类,另外一个是妖。 而且那个妖是只狐妖。 明月不觉微微眯起眼,这人她在风华楼似乎见过…… 胡御? 又联想到雪儿跟她说过,胡御被阴阳师绑架,这个跟胡御打架的可不就是个阴阳师?赵明月干脆站在远处观战起来。 这个阴阳师身手不错,力量压制在胡御之上,不过并没有伤害胡御的意思,所以被那家伙几近无赖的手法逃脱几次,但胡御再狡猾可因为身手确实玄殊,又被人家给逮了回去。 看来这阴阳师并非出于恶意绑架的胡御,而且从这两人打架的样子看两人似乎是熟人。 这不,胡御被那阴阳师擒住之后挣扎不脱破口大骂:“陆燕青你到底想怎样?不是说了好聚好散,我是狐族王室的小少主,难道当真跟一个男人私定终生不成?” 这一句话让赵明月骤然一愣,不觉挑起了眉头,原来是一对好基友? 如今身为妖王是不该有这样的举动,不过又没别人在,明月不觉得再仔细看那两人,其实,男男也很有爱的好吗? 狐妖个子比那阴阳师矮一些,有俊美的颜值,还有风流倜傥的韵味,确实有几分风情。而那阴阳师挺拔结实,脸部轮廓极为硬朗,武馆也英武不凡,CP很合适啊。 陆燕青沉声说道:“这可与你当初所言不同。” “天啊,人在床上还有什么情话说不出来的?好,就算我心里有你,那你能跟我成亲?你去跟我的父亲说要娶我吗?” “可以。”陆燕青毫不迟疑地回答,如星的目光十分笃定,作势还要拉着胡御去狐族见家长,“我这就带你去找狐王。” “你这不找死吗?”胡御有些震惊,确实是被惊到了,他没想到这个阴阳师当真有要跟他成亲的念头,“别说你是个男人,就你这阴阳师的身份,不被打死才怪。” “那要去了才知道。”阴阳师依旧很坚定。 胡御却猛然挣脱了他的手:“陆燕青你再闹,只怕连过去美好的记忆都会消失,你要跟我在一起?呵,你能给我传宗接代吗?你能对我负责多久?再过个几十年你就死了,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有没想过我?” “……”陆燕青看着胡御,其实他说的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正是因为他只有短暂的生命,所以才不想错过与他在一起的时间。 他是想带他私奔,可正如他所说,再过几十年他这个人类就会死了,而胡御还有很长的寿命,却要一个人无家可归在外漂泊漫长的时间。 他也于心不忍。 只是听到胡御这么说,还是觉得心如刀割。 陆燕青道:“胡御,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今日你若跟我走,我就带你天涯海角,若是你选择离开,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胡御闻言骤然拧眉,他知道,以陆燕青的性格绝对说到做到。 所以他有些……舍不得。 “你又何苦做得这么绝?” “难道你让我看着你成家,还要对你念念不忘?还是说等家中有妻之后你再来与我私会?” “这……又有何不可?”胡御说完这话,风流的面容也骤然严肃起来,他知道这话过分又伤人。 陆燕青忽而笑了:“罢了。” 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丢给了胡御:“此物在我身上已无用,就当做是给你的贺礼,你走吧。” 胡御看着那块玉佩,脸色很难看:“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收回来的?” “连心都能如此物品又有何不可?”陆燕青冷淡一笑,“嫌少?”然后又取出一个钱袋丢了过去,“礼物就自己挑吧。” 赵明月忽而想起方才自己将东西归还给后夕昼的模样,原来此举是那么的可怜,总是被辜负的那一方才会如此无可奈何。 “陆燕青,原来你在这儿。”赵明月突然走了上来,“不是约好一道喝酒,你让我等得好苦。” 陆燕青回头一看,原本还是以为是什么熟人,但这样秀丽的女子却不是他认得的人。 “你……” 不对,这人很面熟?明月越走越近,陆燕青辨识了许久忽而恍然:“是你!” 还挺上道,这样就演上了?看来每个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意识,陆燕青也想在胡御眼前挣回一些尊严,所以假装认识她的吧? 明月走到他身边,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然后看向胡御:“他是何人?” 陆燕青看她挽着他的手:“他……” “你又是何人?”没等陆燕青说胡御便先开口问。 明月淡淡一笑:“我叫赵明月。” “赵明月又是什么……你说你叫什么?赵明月?!”胡御大惊失色。 陆燕青却了然,果然是她。 明月没看陆燕青只是对着胡御说:“如假包换,胡御。” 胡御目光闪烁了几次,最终还是跪了下来:“拜见妖王大人。” 妖王?陆燕青看着赵明月,她就是新上任的人类妖王?果然,她就不是凡人。 赵明月“嗯”了一声,对胡御说:“快成亲的人如何出现在这儿?” “我……在下只是散心。” “好,本王与燕青有很多话要说,便不打扰你散心。”然后回头对陆燕青温和一笑,“我们走。” 陆燕青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胡御,毅然回答了明月的话:“好。” 两人并肩离去。 走了许久之后,赵明月松开了陆燕青的胳膊,转身对他一笑:“就陪你到这儿,可以吗?” 原来赵明月都听见了,陆燕青有些尴尬又无奈叹了口气,眼中尽是寥落之情,一会儿之后又哑然失笑,撩袍双膝慎重跪地: “陆燕青拜见恩人。” 第四百零二章 鬼王妖王Vs小狐灵 看到陆燕青叩拜得如此慎重,赵明月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虽然是给他争一口气,让最后的离开变得洒脱一些,也不至于行如此大礼吧? “不过举手之劳,不必这样。”其实当初她忽而站出来,还不知道这个举动对于陆燕青来说是好还是不好,也许她没出现,陆燕青还有机会也不一定。 “其实是我多事了,也不知是帮忙还是帮倒忙。” 陆燕青又微微不解看着赵明月:“恩人不是认出我才站出来帮忙的吗?” 认出他? 明月仔细看这人,确实没印象。 “我们认识?” 陆燕青起身,看着她:“若不是看到恩人身上的光芒,大概没能这么肯定,毕竟当初以为你是男儿。” 男儿? 那就是在她来苍元大陆初期时认识的人了。 都过去了十年,明月当真没印象。 陆燕青才又加了一句:“我是恩人来之前,晏王的最后一个福曌,多亏有你我才活了下来。” 啊。 明月这才恍然大悟。 “那个……啊,那个陆燕青啊。” 那个为了救母亲被父亲送入宴王府当替命人的孩子,后来知道母亲已经病故,便打算在策反的小福曌。 那时候陆燕青说:“晏王身上很黑暗,你身上有光芒……府上还有一个婢女很黑暗……” 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他眼神很准,晏王身上很暗是因为他就是鬼王,那个他说也很黑暗的,是当时养了鬼混要杀晏王的翠珠。 明月当时还说了一句: “或许你会是当阴阳师的料,之后若是有机会出王府,多吃点长结实点别被人欺负。” 少年拉着她的衣袖说:“我,我叫陆燕青! “我知道你叫赵明月。” “欠你的,我以后一定会还。” 真没想到,十年过去还真能遇见,而且,当初瘦弱的孩子如今当真长得高大结实,明月忍不住有些欣慰。 “身手不错,果然长成了一名优秀的阴阳师。” “比起恩人,我这点修为不值得一提,当初就觉得你并非池中之物,没想到却成为了冥界三大族类之一的王。” “不过是虚名。”明月当真觉得如此。 “虚名也好,实至名归也罢,走到这个位置恩人这么些年定然受了不少苦。” 这一句话突然感动肺腑,多少人看她走到今日之觉得惊艳,羡慕,也有不少人说她投机取巧利用了各种关系,可今日突然被一个只能算外人的人这么说,顿时觉得有种委屈与释然涌上心头。 有句话说,别人只管你飞得高不高,担心你飞的累不累的才是真正关心你的人。 回想起来这一路……有点心酸。 其实,身体上的累还没什么,就是这种身心疲惫的感觉有那么几个瞬间几乎将她击溃。 “还好,你呢?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陆燕青也跟她一样笑了笑:“还好。” 只是,这还好的背后有着只有自己知道的辛酸。 “你是在哪个宗派或队伍?” 陆燕青面色略微尴尬,然后笑着又说:“原本是长道山的弟子,不过因为……行为不检被逐出了师门,便一直在冥市接通缉令为生。” 这么好的身手可惜了。 不过,在冥市工作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他说的行为不检是指他跟狐妖的事情? “陆燕青,既不伤天害理又不残害无辜,我从不觉得遵从自己的心去爱一个人有错,哪怕结果不好,但绝非行为不检。” 他知道。 可是…… “阴阳师与妖已经算是孽缘,何况……我钟情的是男人。从一开始,我挣扎过,因为他是妖,还是男人,可越是挣扎越无法自拔,于是放弃所有选择了顺从自己的心,原本以为放弃了一切终归会得到他,可没想到,最后还是……失去。”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赵明月觉得陆燕青跟自己特别像。 她的身边如今已经有无数的人,比如雀凛、雪儿、蒙律、飞驰与云瑶等等。 可没有一个是能倾诉心绪的。 雀凛与雪儿都不能,云瑶虽然体贴入微不过她始终是雀凛的人,飞驰与蒙律不大合适。 所以很多心思她只能自己消化,在某个失眠的夜里如同反刍的牛一样,将心情反刍后再咽下去消化掉。 可突然见到跟自己行为举止与遭遇很相似的陆燕青,忽而有了想要倾诉的冲动。 尤其在陆燕青说起他与胡御的事情。 明月:“你知道方才为何会出面说那些话吗?” 陆燕青摇头。 明月深呼吸:“就在见到你之前,我也将别人赠的玉归还当贺礼,还将钱袋也给了他,如今我也是身无分文,表里都……空空如也。” “……对不住。”陆燕青忽而忍不住说道。 明月忽而鼻子有些酸,他对不住她什么啊?只是,她也跟他说了一声:“对不住。” 同病相怜个惺惺相惜就是如此吧?两人对望许久,赵明月哑然笑了笑:“所以对方是男是女从来不是问题,若是有心千山万水隔不断,若是无心海誓山盟也枉然。” “本来觉得特别难受,现在……真想与恩人畅饮一通!” 明月表情微微一变:“我跟人发过誓不再喝酒。” “玉的主人?” “不是,是一个……”如今如何形容雀凛?明月想了很多词但最后一个也没说出来,“罢了,人若注定要永不相见,还能怪酒?走,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我知道有一个囊括三界美酒的地方,飞驰,杏花村!” 两人乘车离去。 明月:“我喝醉了容易断片,你要小心些!” 陆燕青:“我喝醉了倒头就睡,被砍下脑袋恐怕都不知。” “那等会儿看谁先倒下!” “好!” 陆燕青先倒下的,这人酒量真不咋地,即便在失恋这样重大的日子里,据说极度高或低的情绪很不容易喝醉,但陆燕青还是很容易就醉。 虽说是容易,两人也是喝了两个时辰。 赵明月酒量也就一般,所以也喝得七七八八,但在醉倒之前还记得将被砍脑袋估计都不知道的陆燕青扛上了马车。 “好在我家飞驰……有床……你小子有福了!” 说完,赵明月也整个人趴下来倒在陆燕青的身旁,看着陆燕驼红的嘴脸,明月咧嘴无声地笑。 笑着笑着,忽而叹了口气,同样被酒染红的面颊半埋在软垫上。 “保证书,本人赵明月保证从今天开始不再饮酒,若再犯永世不能再与风凛苑相见……” 念完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永世不见,无需思念,永世不见,但愿……永不怀念……” 这边同病相怜的两人喝得天昏地暗,什么都抛在脑后。而冥界此时炸了锅了。 新妖王不见了! 这个暴露了身上有灵犀之力被人虎视眈眈的新妖王,失联一天了。 雀凛直冲酆宫,也不管大殿之上群臣还在朝事中,大步走向后夕昼,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冷然。 底下有鬼臣训斥:“大胆桃花妖居然敢直闯酆宫大殿,还不来人将他拿下!” 后夕昼摆了摆手:“本王让他来的,你等且都退下。” 众人离去。 雀凛才冷声道:“赵明月呢?” 只是这么一问后夕昼心骤然一沉:“她……不在酆宫。” 雀凛面色大变:“又是来找你之后不见了影踪,是否又是你对她说了什么?该死的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以后不要再对赵明月说任何话,一句都不要说!” 后夕昼不与他争辩触动替命锁。 此后不久,雀凛收到了空音雪的信:“飞驰进城了!” 雀凛旋即离开。 后夕昼随后跟上。 两人出现在了九曲城风华楼。 风驰停了下来。 雀凛将车门打开。 然后站在马车外的后夕昼、空音雪、云瑶包括雀凛都震惊了,雀凛几乎是立刻将车门关上,人多眼杂,车内的情景真不能让人看见。 雀凛:“妖王回来了,云瑶还不快去准备。” “是!” 后夕昼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还是跟着飞驰一起进了风华楼,在梅园的前院停下车后,他才咬牙切齿看着雀凛再次将车门打开。 酒气扑面而来是小,要命的是,赵明月跟一个男人谁在马车里。 男人仰躺着姿势倒也算正常,但赵明月侧身枕在那男人的手臂上,抬起一只长腿架在他的身上,虽然都是衣衫整齐,但两人都睡得不省人事。 一夜未归的人,居然是跟别的男人喝酒去了? 而且,这个人他们谁也不认识! 后夕昼想都没想上前要把那男人丢出去,雀凛一把拦下:“不必鬼王费心,妖王我们会照顾。” 后夕昼怒视雀凛。 雀凛冷淡一笑,低声道:“要着急上火还轮不到二哥吧。” 本大爷管你们怎么轮呢! 空音雪早就没了耐心豁然上前揪开雀凛,人已经上了马车,将赵明月的腿小心从那男人的身上拨下来,再将她拨入自己怀中,然后一手抽起陆燕青丢出去。 抱起赵明月下车。 虽然很想亲手来,不过他得先管赵明月,也不能大喊大叫,于是咬牙切齿得朱萸说:“猪头,叫庖忠把这个人类阴阳师给躲了,然后给你炖着吃!” 他抱着赵明月枉顾所有人径自离去,越想越不爽,又走回头一把将陆燕青踢入一旁的水池,然后从雀凛与后夕昼眼皮底下将醉得一塌糊涂的赵明月光明正大的带走。 没人敢言语。 不是不敢,而是空音雪这么做确实理所当然的名正言顺。 雀凛深呼吸,对毕安道:“将人捞起送到客房。” 然后看了一眼,虽然威望在但却无能为力的后夕昼,他知道他限制了后夕昼很多的言行举止,但是…… 后夕昼,我们都一样,对赵明月充满了亏欠,所以对那只小狐灵忍气吞声,即便有很多的不满,可我们没有脸去发作。 第四百零三章 别人的八抬大轿之礼 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赵明月的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近在咫尺。 哎呦我去…… 秒醒! 赵明月手肘撑起看着眼前的空音雪。 他盘腿坐在她床边,双手环胸两只脚抖动着,一副跟赵明月秋后算账的模样。 “醒了?” “……”明月坐起来,靠在床头,头疼得让她眯了一下眼睛。 空音雪从一旁端起醒酒汤递给她。 看着明月喝完,他将碗放回原处,继续双手环胸看着她。 这是……什么路子? 她昨天跟陆燕青喝酒的事她记得,不过好像没有醉得很厉害吧?可空音雪这样子,难不成昨天她又做了什么事? 空音雪一脸不悦看着她:“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绝对不能自乱阵脚,赵明月正色道:“昨日与我一道回来的人呢?” “确切来说是个男人。” 如此说来陆燕青是必然跟她一起回来了的:“他人呢?” “他是什么人?”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对话了一通之后,明月忽而挑眉。 什么人? 这个问题问得好。 赵明月说道:“朋友……很好的朋友。” “为何我认不得?” “久别重逢,当时你还没出现呢。” 那得是多久之前了?能是什么很好的朋友? “就只是朋友?” 空音雪咄咄逼人地刨根问底,赵明月无奈地拿了枕头丢了他兴师问罪的脸,径自下了床。 空音雪接住枕头往窗内一丢,跟着下床:“就算是久别重逢,你怎么可能跟一个男人喝丢酩酊大醉?” 明月洗漱。 空音雪在一旁跟着训话,明月拿了换洗的衣服偏头对喋喋不休的人道:“我要换衣服你还要跟?” 空音雪骤然停住脚步,赵明月这家伙怎么都说不听,最近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说……” “雪儿,你有没觉得自己话有点多?” 多吗?以前他好像也这样啊。空音雪说:“你……你哪儿做对了我还不能说了?” “你可以提醒,但你一直在唠叨就有点……烦?” 烦? 她说他烦? 空音雪面色骤然大变,赵明月嫌他烦人? “本……本大爷以前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以前就知道,那你应该知道我忍了挺久。” 空音雪:“……” 明月叹了口气:“大家都是熟人我也不好这么说,但你只不过是我的魂器,怎么比我这主人还盛气凌人……算了,要是觉得难听就当我没说,你出去吧,我换衣服。” 赵明月脸上还带着那一抹淡淡的笑容,可却……很陌生。 她不说话,但一直在等他离开。 空音雪嫉妒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一声不吭地离开她的房间,赵明月这才转入屏风之后开始沐浴更衣。 赵明月怎么会这样? 难道他真的太烦人了吗? 空音雪脚步如同有千斤重,垂头丧气地走出去。 在外头等候的雀凛看了过来,空音雪只是瞥了他一眼丧气地往前走,也不管雀凛听到没听到,喃喃低问:“我真的很烦人吗?” 赵明月这么说的?雀凛有些诧异。 空音雪停下脚步侧头看雀凛:“她说,忍我挺久了,可第二次契约分明是她自愿的,如果真烦我又怎么会要我?” 雀凛走了上来:“明月最近遇到了太多事了,并不是针对雪儿,别太介意。” 话虽如此,但接下来赵明月将陆燕青介绍给了周边的人,并说他会在九曲城做客一些时日。 然后,在没有公务的时候,赵明月大部分时间都是跟陆燕青在一起,也许都是人类的关系,所以他们有很多共同的话题。 而且,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明月总会遣走身边的人。 今日是八月初十。 胡御成亲的日子。 陆燕青表面上还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不过明月知道他心里非常难受,时常会拧着眉头望着某处发呆。 或许他在回想与胡御在一起的时光,只是想着想着忽而就皱紧眉头。 最终胡御还是选择了与别人成亲,与一个女子成家。 当初那些海誓山盟不过就如同过眼云烟,什么抛开世俗与他相守的话,太虚假了,想到过往与现在的悬殊对比。 陆燕青忽而说:“明月是不是要去狐族参加胡御的婚宴?” “……若是你介意,我可以不去。” “不,我想请你带我去。” 赵明月微微一愣,他这主动要去参加前任婚礼的举动会不会是……砸场?不过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明月不觉得他是这样冲动的人。 陆燕青道:“别担心,我不会闹事,我就是想……痛定思痛以毒攻毒,看到他幸福的画面或许我就能真的死心。” “并不是担心你闹事,而是……怕你会难受。” 就好比有一天楚子晏当真跟犀岚或谁成亲了,她能不能若无其事去他的婚礼现场?想到那画面,当真觉得……咬牙切齿。 “要是麻烦就算了。” “好,我带你去。” 狐王最小的孩子胡御成亲,新娘是狐妖名门望族红狐家族的掌上明珠红丹娜,最小也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貌美无双,性格也绝对火辣无双,被人称为小辣椒。 这场婚礼空前的隆重。 男方是狐王,排场大。 女方是红家,嫁妆大。 强强联姻,正是众望所归。 狐王府张灯结彩,大囍字喜庆夺目,新娘进门的场面热闹非凡,亲朋好友穿着管线围在外围观看,无不对着这对郎才女貌的佳人赞贺。 桥路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 鞭炮声声。 庞大的迎亲队伍由远而近。 冥界三个大王坐在两侧高位观礼,新人父母位居高堂。 随着一连串的鞭炮结束,穿着大红喜袍胸前佩戴红花的胡御,用绑着红绳的如意牵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入场。 妖族的婚俗跟人类相似。 这并不奇怪,妖是以人为原型修炼的,所以很多习俗都与人大同小异。 看着这么热闹的迎亲场面,赵明月不禁有些羡慕,曾经那个人说过。 ……“现在什么都没有,至少得给明月一个难以忘怀的新婚之日,我想把最美好的自己给明月,让明月记住今日,永远不会后悔嫁给我。” ……“嗯,我不会后悔。” ……“呵,以后的婚礼再给明月补上,定然每项礼数都巨细到位,然后八抬大轿迎明月过门。” 明月嘴角忽而无奈又讽刺地勾起,想起过往多么天真,以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兑现。 看着新娘身上绣着无数价值连城宝石的凤冠霞帔,脖子上挂着金锁,手腕上带着金镯子玉镯子,手指上带着巨大宝石的扳指。 以前觉得这些不过就是身外之物,无法衡量感情,只是如今看到这些觉得新娘也变得更加珍贵受重视。 当初她天真的说了什么…… “没必要考虑皇室规矩,只要你愿意,谁也不能阻止我嫁给你。我也不需要你给我其他东西,我只要你。不用凤冠霞帔,不用红烛新房,那一床晒得又香又软的被子,已经足够我与你洞房花烛。” 赵明月,对比别人才知道自己有多廉价。 或许之所以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也是因为自己轻贱了自己的身价。 就如同后夕昼所说“对不管是楚子晏、雀凛还是任何事都是本王设计好的,谁让你如此好骗?且非常愿意被骗怎么都赶不走,赵明月,你果然怎样都离不开本王对吧?” 你的人生有没有这样一个时刻,难堪、愤怒或后悔得在回想起来的时候,还会下意识的握紧拳头。 她有。 比如回想起这些的时候,牙齿几乎咬碎,手指紧紧卷在手心。 毫无知觉的就做了这些…… 对面的后夕昼目光落在了赵明月的身上,看她望着新郎新娘的时候,嘴角那一抹自嘲,还有不知不觉抓紧的拳头。 他想起了,在冥界桃花林陈旧的木屋里,一个全然靠着赵明月照顾的病秧子楚子晏,只给了赵明月一张晒过太阳的被褥,要了她的洞房花烛,要了她最纯真的又虔诚的身体…… 当初他说什么? ……“现在什么都没有,至少得给明月一个难以忘怀的新婚之日,我想把最美好的自己给明月,让明月记住今日,永远不会后悔嫁给我。” ……“嗯,我不会后悔。” ……“呵,以后的婚礼再给明月补上,定然每项礼数都巨细到位,然后八抬大轿迎明月过门。” 如今,却也只能让她羡慕着别人的嫁衣,观望所谓的八抬大轿之礼。 赵明月啊…… 第四百零四章 赵明月的婚约 他该拿她怎么办? 面对赵明月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紧绷,靠近与后退的每一步都不由自主的顾虑重重。拿不起放不的状态可恨极了,可却进退都是牵绊。 所以,他才觉得,感情是负累。 有时候甘愿能放手!然后从此相忘于江湖。 他是真的这么想过…… 礼堂之上忽而传来哄笑之声,因为新郎走神扯得新娘差点摔倒,红色的盖头掉了下去。 胡御连忙将目光从场外陆燕青的脸转回头,有些手忙脚乱地去捡盖头。 红丹娜正好也看到了人亲自种那个高大的人影,这个人类阴阳师她可是认得的,据说与胡御……很要好。 “掉了就掉了,难道本新娘还不能见人了?”红丹娜将胡御盖过来的头巾一扔,正好扔向了陆燕青所在的地方。 红色的盖头砸在他的脸上然后掉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陆燕青身上。 陆燕青不卑不亢笔直站着,嘴角还吟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当然他没有弯腰捡起地上的红盖头。 红丹娜却突然回头说道:“哎呀,嬷嬷,不戴头巾会不会有些失礼?不大吉利吧?” “老奴立刻将盖头拿回来。” “不必劳烦嬷嬷。”红丹娜挑眉说道,“哪位穿着青衫的公子,能否帮我将盖头拿回来。” 她说的是陆燕青。 众目睽睽之下,陆燕青低头看了一眼红头巾,又看向了胡御。 胡御拧眉,方才还担心陆燕青胡来,现在更担心红丹娜:“别闹,父母还是等着我们拜堂呢。” “那也不耽搁在捡头巾的时间,那位公子快帮我捡起……” 话还没说完,已经有人走过来将红盖头捡起,众人一看无不唏嘘,是妖王陛下! 红丹娜一看赵明月亲自捡起盖头,一时之间也不敢再多言语。 赵明月拿着盖头走向丹娜,步伐从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落地开花,永结连理,希望小少主与红小姐早生贵子。” 她将盖头给了一旁的嬷嬷:“为小姐戴上吧。” “是!” 嬷嬷拿过了盖头,胡御才松了口气,诸位大王都在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乱子吧? 见胡御松口气一副逃过此劫的模样,让红丹娜十分不悦。 “妖王陛下大概有所不知,那位公子叫陆燕青,是个人类阴阳师……” 这个女人要说什么?!知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的都是什么人吗?胡御低声道:“丹娜,王已经出面就别再滋事。” 他是怕了吧? 害怕她说出他的丑事? 红丹娜见过胡御,模样俊美而且颇有才识,所以双方家里给他们指婚的时候,她心里还高兴着呢。更让她开心的是,胡御也是没有丝毫拒绝就接受了这门亲事。 可谁知道,即将靠近成亲的日子,她才知道胡御在外头有个相好的,而且,还是个男人。 一个人类阴阳师,名字叫陆燕青。 “你怕什么?”红丹娜话语里充满言外之意。 狐王与红家族长连忙道:“御儿,娜儿,别耽误的良辰吉时。” 红丹娜忽而看向双亲:“今日正好妖王陛下在,那我可就说了,这个叫陆燕青的阴阳师曾经……” “红丹娜!”胡御怒斥。 红丹娜乖张一笑,原来你胡御也知道怕啊? “曾经爱慕我,不断骚扰,屡说不改,三番两次的纠缠,就连今日我与胡御成亲他也来到了现场,妖王、父亲母亲,丹娜只是担心他会坏了我与胡御的婚礼,所以……” 红丹娜看向陆燕青。 “还请狐王快将此人赶出去。” 狐王与妻子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路数?当初刚让他娶红丹娜时他死活不肯,后来一查,知道他跟一个阴阳师纠缠不清,狐王各种断他后路,而且,见到丹娜的美貌之后,胡御也终于收敛了些,答应了这门亲事。 所以,狐王立刻说道:“来人,将这个人类……” 说了这话顿时觉得不妥当,如今妖族的王也是个人类啊。 狐王咳了咳:“将这位公子请出去。” “慢着。”赵明月说道。 侍卫当然不敢乱动陆燕青。 红丹娜不满地哼了哼:“妖王,他虽与您是同类,但他可能会影响我们狐族的喜事,您可要秉公执行呢。” “当然。”明月对狐王说道,“这其中似乎有些误会。” 该不会妖王当真有袒护自己的同类吧?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看向明月。 明月淡笑:“方才丹娜说,陆燕青骚扰过你?” “是。” “这不能吧?”明月面色一紧,“陆燕青可是与本王有厮守之约的人。” 全场哗然。 包括与明月随行的雀凛与空音雪也惊愕不已,空音雪想要大声反驳,赵明月一记眼神看过去:“不信问问雪儿。” 赵明月已经将话撂这,空音雪知道她在命令他,但这个命令他不想听,哪怕赵明月说他烦。 “我只知道他是妖王的挚友。” 然后目光投向了雀凛,平日不是他最有主意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若是赵明月在众人面前承认与陆燕青关系密切,大家一定会误会他们的关系。 雀凛要张口说,赵明月夺过了话语权:“看来,是本王没交代清楚,陆燕青是与本王有婚约之人,且彼此守着这个承诺至今,丹娜,方才你是在挑拨本王与燕青之间的关系?” 陆燕青怎么可能是妖王的男人? 他不是跟胡御…… 红丹娜看胡御脸色格外难看,但他只是瞪着她说:“你可还有分寸?今日是什么日子?你在与谁对话都分不清吗?” 胡御一把扯过红盖头罩在她的头上。 “继续拜堂!” 众人的注意力早就被妖王与陆燕青分散了去。 看到陆燕青眼睛的时候,赵明月目光有些闪烁了,她知道自己有些卑鄙,打着为他出头的旗号,可最终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 作为朋友,她真不地道。 陆燕青却对她微微一笑,走过来,扶着她走到了座位旁,还在她耳边轻声说:“无妨,我确实需要一些疯狂的举动来平复一下心情,终于因为你能松开拳头了。” 明月稳住歉疚的气息回头对他歉然一笑。 在众人的眼中两人的举动,却是亲密的举动。 看来,妖王的好日子也不远了。 在明月对面的后夕昼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场,已经冷却了整个礼堂的结婚气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参加丧礼的,如此压抑阴森,甚至冷得让人毛骨悚然。 全场鸦雀无声。 司仪也震慑地有些哆嗦:“一……一一拜天地。” “二二二二拜高堂……” 唯独后夕昼身旁的犀照嘴角弯起一丝笑容,拿起酒壶往后夕昼握了许久都没动的酒杯里续酒。 “这赵明月最近过得风生水起啊,妖王当上了,男人也找着了,不就我们冥界将会迎来一场大喜了吧?” 嘎…… 后夕昼杯中的酒冻结,连同从水壶倒出的酒也冻结。 看着冰沿着酒壶蔓延,犀照无奈将水壶放回桌面:“今日可是狐王家的喜宴,你可别将喜事变丧事。” 后夕昼起身。 枉顾还在婚礼之中,他决然离场。 再待下去真的会喜事变丧事。 犀照对狐王说道:“鬼王突然有急事,狐王不必理会。” 狐王颔首,他没说,其实鬼王离开他还能省心一些,谁希望这么一个大喜日子气氛跟地狱一样阴森? 婚礼就在这样起伏不定的气氛之中结束。 离开了众人视线,空音雪就忍不住去质问赵明月:“你之前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你与陆燕青当真是那样的关系?” “这些事情你们就别管了。” “如何能不管?你们才见面几天啊你就在众人面前那么说,以后怎么自圆其说?” “我有自己的打算。” “你……” “空音雪,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说了算。”明月话语严肃。 空音雪:“……” 一直沉默的雀凛此时开口说道:“明月与我谈谈。” “你谈吧。” “我与你单独说。” 赵明月想了想颔首,然后对随行的人道:“任何人不许打扰燕青,尤其是你空音雪,有任何事问我。” 然后随着雀凛走向梅园。 八月的梅树叶子繁茂,枝头还稀疏挂着黄色的果儿,雀凛沿着园中鹅卵石镶嵌的走道走,明月跟随其后。 看他脚步放慢,停下。 她也停了下来:“你要问我陆燕青的事。” 想都不想就知道。 雀凛转身面对她:“明月不会试图让我相信你与他有厮守之约吧?” “当然,我跟他才认识几天,不过是堵众人之口罢了。” “可却把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言重了,哪有什么风口浪尖。” “众人定然认为你与陆燕青真有婚约在,阻止丹娜的方法有很多种你为何要撒这样的谎。” 撒谎? 明月想了想:“没有。” “……”雀凛不解。 明月:“我没撒谎,之前我与陆燕青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不过之后……如果陆燕青当真答应娶我,嫁给他未必不好。” “你……说什么?” “你听见了不是吗?”明月挑眉,“再说一次也无妨,我……” “你不会无缘无故冒出这样的念头。”雀凛实在不想再次听她说要嫁给别人的话,“赵明月,你最近在盘算什么?如果是为了报复,你可以杀了我,但你要嫁给别人……恕我不能答应。” 明月无奈地转身折了一颗梅子:“报复你还是后夕昼?对,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后来想通了……” “我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妖王,就应该好好享受这样的权利地位,正好又遇到一个温暖的人,我再把握一下爱情有何不可。” “这不是你的真心。” “难道非要是对你们才是真心?别把人类想得那么傻,得知后夕昼骗我的事儿已经让我彻底死心,我说过,从此之后只为自己而活,所以,就算是你也不能干涉。” 第四百零五章 地图上的玄机 最近的赵明月变得很坚硬,连同心都是,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都不能感化她。明月变得很锋利……又或者说,她的棱角变得很圆滑,怎么都抓不住。 看雀凛不说话,明月也没再继续言语,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他拉住了她的手。 “就算你不承认我也知道你是为了后夕昼,否则你不会这样留下来,明月,所有的结果并非绝对,我们齐心协力总更改变的。” 为了后夕昼? 赵明月闭了闭眼:“你们是不是都认定我留下来是为了鬼王?好吧就算如此,我也只是想让他后悔,就想看看我当真消散他会怎样?不过想了想我若真消散他过得怎样我也看不到。” “我们人类的寿命不过几十年,我已经在他身上浪费了十年不会再继续,原本是打算离开但想想不值得,就算当初的目的不复存在,可我是费了多少心思才走到今日?我应该心安理得去享受这样的成果。”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帝王身?多少人为此穷极一生付出沉重的代价,我不过花了十年就握在手中,想想曾经身心受过的煎熬,不如就当成我称王的必经之路,这点代价,我赵明月付得起。” 赵明月身上本就有一股勃发的英姿,有着男儿也汉奸的霸王色,当她一字一句说着这些的时候,身上所散发出的是凛然大气。 雀凛从不质疑她身上的能量,只是冠上王尊霸气,她与人之间显然就多了一层隔阂。 “既然已经大无畏,又何必又生搬硬套进来一个陆燕青,你若想成亲找我不是更合适吗?” 其实更合适的是另有其人,雀凛心里明白,但是……无法说出口。 “你……”明月斜睨了他一眼,“我说过不喜欢你。” “那你喜欢陆燕青?” “年少轻狂时,我们都以为会与那个让自己铭心刻骨的人在一起,但撕心裂肺爱过后,最终会选择跟一个温暖的人结婚,然后过一辈子。” “明月并不敢承认自己喜欢陆燕青。” “但我真的会跟他成亲。” 所有他提出的问题赵明月都不否认,但她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这是让雀凛最不能说服她的地方。 赵明月从以前开始,一旦认定了一件事,谁都不能轻易撼动。 “明月……” 他抱住了她,她也不拒绝但也不迎合,他已经感受不到她温暖的心跳,即便他抱得再紧,她也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雀凛忽而挫败地要亲吻她…… 明月伸手挡在了两人之间,目光冷静毫无波动。 “别这样,难看。” 然后从他怀里退开。雀凛不松手。明月沉声再道:“要动手吗?倒也可以。” 动手? 不论结果如何,也不会改变结果。 雀凛放手。 因为觉得自己没有亏欠,所以她能理所当然地转身,只是再面对陆燕青时是内疚的。 陆燕青看着她不说话。 明月想了想,抬起头来:“你以前说过,欠我的命会还是吧?” 因为没有立场所以只能拿所谓的恩情说事,虽然当年她就没想过让他报答。 陆燕青颔首:“是。” “那么……”赵明月说,“与我成亲如何?” 想过千万种可能,最多也就以为赵明月想要拿他当挡箭牌,但没想到她说的是,成亲。 一时之间,陆燕青没办法做出反应。 明月道:“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意……” “我能知道理由吗?” 明月抿嘴没回答上来,陆燕青:“因为我喜欢男子,因为想要报复,别告诉这些,你该不是这么清浅的人。” “我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最多不过一两年的时间。”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明月并没有跟陆燕青说明什么,他知道的仅是赵明月情场失意的事,当然,他也知道赵明月体内有太阴灵犀,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跟你体内的灵犀之力有关?你知道乌蛮在哪儿了?” “不大确定。” 不大确定那就是知道乌蛮的下落。 “既然如此为何要有成亲的念头。” “你就当我是为了报复后夕昼,我想让他痛苦……” 陆燕青很明白她的心情,毕竟同病相怜,他也想着让胡御后悔,让自己彻底死心,但他却太过理智,明月也应该如此。 “算了,当我没说过。” “我答应。”陆燕青说,“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只是你就有些委屈了。” “这话听着像在指责我。”明月无奈一笑,也分不清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但她不会后悔走的这一步,“那么,以后我会待你好的。” “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中都有一份失落与一份豁出去的成分,因为太过了解彼此不过只是相互之间的慰藉,不过,只是慰藉不就够了吗? 赵明月依旧如同以往一样,与雀凛、毕安一起商讨如何治理妖族。 陆燕青并不参与其中,赵明月将公与私分得很清楚,很多的时间她在工作,但不工作的时候,她会跟陆燕青在一起。 与雀凛跟雪儿之间,慢慢演化成了工作伙伴与战友的关系。 当然,有时候会是王与下属,主人与魂器的关系。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喜欢跟身边的人亲近,有时候会被空音雪骂得狗血临头的赵明月。 中秋之夜。 又逢赵明月的生日。 议事之后,雀凛说道:“明日中秋又是明月的生日,不如叫上鬼川他们一起庆祝?” 明月合上册子放在桌角:“不必,我跟燕青约好了要回人间。” 空音雪立刻看向雀凛,千万不要同意,要同意也一定要跟着,能不能让他们两人行动。 雀凛道:“那我叫云瑶准备。” “不必,此次我们想二人行。” “不可能!”不敢轻易招惹赵明月的空音雪立刻否决,“就算你不带随从,我跟花妖精一定要跟着。” 明月淡淡一笑:“也成,我把你们封在名印之中带着倒也不碍事。” 空音雪:“……” 那还是算了,被封在名印他也看不到赵明月在做什么,还不如她需要时召唤呢。 “我跟燕青约好了吃完饭,就先过去,你们也按时吃饭。” 赵明月离开。 空音雪跟着到了门口,眼看陆燕青在不远处等候,赵明月迈开大步走向他:“久等了。” 然后两人离去。 空音雪炸毛,两只狐狸耳朵都冒出来,回头瞪着雀凛:“你到底管不管啊?” 雀凛无奈一笑。 赵明月要犟起来谁能管?她连命都不要她怕谁?尤其如今她还了无牵挂,什么都没有的人最狠。 空音雪也明白:“这赵明月自从当了王之后,就越发不可理喻无法无天!” “这话你可当她面说了?” “我……说了啊!”不蒸馒头争口气的空音雪说完气势就弱了,他其实真当真有点怕赵明月,怕她生气也怕她赶他走,“不行,只能把陆燕青那个碍眼的家伙给做掉。” 雀凛:“你确定能打得过他?” “……” 该死的那陆燕青伸手还非常不错,空音雪偷袭数次都没成功,确实修为极高。这么优秀的阴阳师,为什么没上榜? “我搞不明白,怎么平白无故冒出一个陆燕青,让我们所有人都失宠!” 空音雪往地上一座,盘着腿撑着下巴又开始抖脚:“赵明月肯定是故意的!” 雀凛何尝不这样,赵明月也没否认,所以才让她真正的目的被掩藏起来。 空音雪眼睛忽而一亮,立刻起身。 雀凛放下手中的毛笔:“你要去哪儿?” “你连赵明月都管不了,管我做什么?”说完空音雪已经消失了。 空音雪走后,毕安走了进来,对雀凛恭敬跪下:“主人,明月小主人这几日确实只是跟着陆燕青随意散步,不过,小主人似乎在寻找破解死契的秘籍,陆燕青请人去过蓬莱书院,借来了一些书籍。” 破解死契之法? 赵明月以为他跟她之间是死契?她还是在想办法与他接触魂契关系。 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雀凛与毕安同时望了过去。 虞紫萋站在门口,看到雀凛时挑眉一笑:“我是来还你人情的。” 毕安看雀凛的脸色。 雀凛道:“派人跟着明月。” “是。”毕安恭敬地退下。 虞紫萋走了进来:“公子看起来很忧虑,看来我们女王陛下很没少让你操心呢。” “请姑娘直入正题。”雀凛依旧如同往常一样优雅,不过他少了很多听废话的耐心。 虞紫萋啧啧两声,说道:“赵明月果然是艳福不浅,如今有来了一个身手了得的阴阳师……” “呵,姑娘若想谈这些事我让朱萸过来陪伴。” “诶且慢,你就不想知道赵明月最近都在做什么?我可是利用了她房内的萤火螺看到不少公子大约会感兴趣的事。” 雀凛淡淡看向她:“还请姑娘告知一二。” “你这是请的态度吗?不如……” “姑娘不是来还人情的吗?”雀凛依旧淡淡反问,显得耐心十足,但也让人无可反驳。 虞紫萋说道:“离得远看不清,也不敢有大动作,赵明月太过精明,她昨日还突然将鱼缸搬出卧房,不过我看到的是,她最近一直对着地图不断地描画,貌似在找什么线索……” 都怪赵明月太过沉默,她若有一点自言自语的习惯,她还能多打探到消息。 “就这些了,但我想那地图上必然有什么……” “多谢。”雀凛已经起身。 云瑶看着明月与陆燕青用餐。 他趁机进入了赵明月的模仿。 地蚕老儿的地图铺在架子上,赵明月的书桌上还放着几张宣纸,最上边的一张点了几个点,再无其他…… 一旁的纸篓收拾得干干净净。 后来雀凛问云瑶可见过什么奇怪记录的废纸,云瑶并没有看到。 那这之上五个点是什么? 第四百零六章 故地重游叹物是人非 此时的酆宫内, 鬼川来报。 “王,地池之内确实有异常,利用风穴打开地池之后,在里边有如同雷鸣的咆哮,而且,还发现守墓人的守墓灯,夜十很可能真的还活着,而且就在地池里。” 果然问题出现在夜十身上? 后夕昼眯起眼。 鬼川又道:“白羽确认过,里边存在大量的乌蛮之力,我们的先锋部队刚踏入就化成骨头被风穴推出来。” 后夕昼:“吩咐剑炉用月灵石打造轻甲与防御盾。” “是。” “此事要隐秘,不得让赵明月知道。” “是,只是……”鬼川迟疑了须臾,“那魔君那边呢?” “魔君若知道必然会告诉赵明月。” 这个鬼川也知道,只是,若是不告诉封印乌蛮之力的赵明月,又不与魔君说,鬼王一人前往地池会乌蛮会不会太过冒险? 从以前开始就这样。 在后夕昼、犀照与灼华三位帝王之中,最喜欢扛事情的是后夕昼,有什么事情都是他先出面摆平,虽然鬼族在当时的冥界最强大,但也承担了最大的责任与风险。 所以,妖王才特意巧妙地安排了他与昆仑虚去了鬼王身边,为的就是。 当时妖王说的是:“二哥那边有任何大事件知会我一声,不必详报,只要别让那万年冰川一个人冲锋陷阵就成。” 当年是如此,如今又即将旧事重演。 看出鬼川的犹豫,后夕昼道:“若地池里是夜十,那显然乌蛮还在进化的阶段,否则也无需故意躲起来。只要还未进化完成,本王势在必得。” 话是这么说但万一呢? 鬼川还真不看好这个,但这个时候,灼华妖王又不在,他找谁说去?也只能听鬼王的。 此时,陀泽进来禀报:“王,妖王陛下的魂器空音雪求见。” 空音雪? 后夕昼:“鬼川先去办事。” “属下告退。” 空音雪步入书房,原本是想趾高气昂进来的,但是……现在是他找人得态度和善一点,于是上前恭敬拱手。 “拜见鬼王。” 不用他说后夕昼也明白空音雪会出现的原因,赵明月。 “何事?” 真不想在后夕昼面前说这些,可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可行,不知如何开场他欲言又止几次,然后深呼吸直接问:“你到底还要不要赵明月了?” “……”空音雪这问题让后夕昼骤然凝神。 但他自己很后悔,不耐烦地摆摆手:“虽然你很卑鄙无耻又阴险狡诈,骗了赵明月那么久早该下十八层地狱,但你到底还管不管她?” 把赵明月拜托给另外一个男人管,心里真不是滋味。 难受,难受得忍不住要给自己几个嘴巴子。 可后夕昼得了便宜还卖乖,让他火冒三丈。 “管不管你给句话,婆婆妈***算不算男人?你顾虑那么多有用吗?把她推给这个推给那个的,最后还是不是走到了这一步?别人都说鬼王睿智无双,我看在处理感情的问题上跟猪差不多……” 后夕昼细长的双眼一眯。 空音雪心里咯噔与喜爱。 糟糕,果然他这嘴有点烦人,后夕昼此刻想拧断他的脖子吧? 但本大爷说了就是说了,大不了给他拧呗。 于是挺起脊梁骨扬起下巴。 “本来就是,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我,赵明月只要跟我点头,我就只会为她一个人肝脑涂地!” 难怪这家伙会被赵明月疼爱,为了赵明月他能无条件的委屈自己,虽然心意可嘉不过也真的挺欠揍。 “直入正题。” “你先说不管不管?” 他不是空音雪,当然所想的事情不同,后夕昼不浪费唇舌:“陀泽,送客。” “且慢!”空音雪指着陀泽,然后对后夕昼说,“我说完这一句就走,赵明月明日要跟陆燕青去人界,就他们两个人。”后边几个字他咬牙切齿说的,“再多问一句,就算赵明月跟陆燕青成亲你也无所谓对吗?” 后夕昼目光骤然暗下来。 空音雪哼了一声:“赵明月说了,她要嫁给陆燕青!” 陀泽看着鬼王的脸色连忙上前说:“雪儿公子,已经不止一句了。” “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他瞪了后夕昼一眼,哼一声,走人。 “那小狐狸还是如此呛人。”白羽走了进来,拱手行礼,“陆燕青,在冥市的赏金猎人榜上没有名次,不过据说,上榜第三名的人跟他交过手,败了,所以修为上上层,而且,王应该认识他。” 他认识陆燕青? 后夕昼没有印象。 白羽说道:“王可记得能看见魂光的福曌,就是明月来之前那个小福曌。” 这么提醒加上当然当日看见陆燕青的面相,恍惚记得似乎有这么一个人,不过倒是清楚记得,赵明月为了救那个小福曌使过不少小心思。 白羽继续道:“原本是长道山的得意弟子,后来似乎是与妖产生了情缘,所以被逐出了师门,但也有种说法,是他师兄嫉妒所以陷害他,导致他离开师门,说法不一无法论证,不过,王当真能看着明月嫁给那个人类?” 最后一句似乎是故意刺激后夕昼的。 所以遭受一记冷眼意料之中。 还火上添油地说:“据说,明月当真放话要嫁……” “聒噪。”还能不知道白羽这故意挑拨他的心思,“风凛苑管不住人?” “王不也没管住?” “……” 这几天的人说话怎么就那么刻薄,听着就有想杀人的冲动。白羽又填了一句:“厉害的都没管住,当初那病秧子都是把她管得死死的。” 后夕昼眉宇一动。 这小子还真知道他哪儿难受,他就拿小鞭子抽哪儿呢。 后夕昼声音冰冷如霜:“据说进地池能化成一堆白骨,本王打算派白羽你冲锋陷阵如何?” “哎呀,属下竟然忘了还有一个重要的病人,先行告退。” 后夕昼静坐了一会儿,耳边不断回想赵明月要嫁给陆燕青这一句话,身上逐渐辐射黑暗的气焰,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度阴森的状态。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陀泽见状屏息慢慢后退。 后夕昼抬起漆黑的双眼:“今日没有其他行程了吗?” 陀泽扑通跪地:“回王的话,没……没有了。” 后夕昼目光再沉。 陀泽扣头:“陛下这几日没日没夜地处理政务,大大小小事件已经全数处理妥当,陛下不如好好休息。” 能睡得着他早就去睡了。 从见到赵明月与陆燕青躺在马车里的那一刻,他就没有闭过眼,没有停止过工作,大概已经有十来天了吧。 他倒也没拿任何人撒气依旧秉公执政,只是他不眠不休,大臣们也得跟着不眠不休,而且他极为严厉,身上那黑暗的强压不时爆发,大臣们就苦练天,这还不如他大发雷霆揍人一顿呢。 如今大臣们都各司其事去了,可怜的陀泽在这几日折寿不少。 比如,鬼王现在冷声问:“当真没事了吗?” 言下之意,鬼王必须要做事!一刻都不能停!但他一个小小的侍从怎么给鬼王安排事嘛。 “明日就是明月妖王的生辰,不如王去准备礼物吧。” “滚蛋。” 陀泽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此举倒也不单是为了赵明月,而是陛下听到关于明月妖王的事情虽很愤怒,但还不至于会降罪于他。 伴君如伴虎啊,真怀念明月城主在酆宫的日子。 八月十五。 人间一行。 楚国皇城金陵。 十年楚国朝政变更。 九皇子楚子晏去世之后不就,楚皇帝亲征塞外重伤回宫,储君之争变得如火如荼。 太子楚子熙被睿王扳倒。 楚皇帝却没立睿王为太子,被逼急了的睿王逼宫,最后被射死在出皇宫的南门广场。 三年之前皇帝驾崩,八皇子楚子誉登基,废太子楚子熙在楚子誉登基之后被以谋逆之罪在铜雀台斩首。每一代新皇登基伴随着的将是一场铲除异己,建立自己势力朝政的屠杀。 人类在时间的长流里就是这样改朝换代,一代新人换旧人。 故地重游,街景依旧繁华,天上那轮明月依旧当空而照,只是物是人非的感慨居然如此深重。 不仅如此,赵明月居然觉得自己跟人间有些格格不入,因为他们身上没有妖气与灵压,反而让她觉得是自己闯入了不该属于自己的地方。 “肚子饿吗?”一旁的陆燕青问道。 “不……”脱口而出的不字咽了回去,“饿了,我们去吃些东西。” “好。” 陆燕青带她走到了桃花江边一座木楼前:“这家的菜不错,而且江景很美,我们便在这里用晚饭吧。” 赵明月抬头。 “福来楼”三个字印入眼中,她不觉就停住了脚步。 陆燕青问:“不想在这家吃?” “没有,我们上去。” 赵明月以前爱吃福来楼的菜,经常惦记哪家的大肘子,今日陆燕青也点了,只是吃起来居然没有了当年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人的口味变了,还是这里换了大厨。 倒是福来月饼做得不错,以前在金陵明月没吃过福来楼的月饼,逢年过节宫里都会将山珍海味送到各王府当中。 楚子晏吃得很少,所以很多东西都是她代劳,包括月饼,印象当中似乎比福来楼的好吃一些…… 但已经不大记得味道。 时间太久了。 两人坐在临窗的座位,看着楼下街道的善男信女成双结对地观景赏灯猜灯谜。 桃花江边星星点点是一站一站的水灯。 女子在这边放花灯,男子在对岸勾灯,不过大部分的等会随波逐流渐行渐远。 有的在放孔明灯,飞到天上的,自然就不知去向,可有些人许了愿都希望孔明灯能变成星星。 浩瀚星河,皎皎皓月,照耀人间万里山河。 这便是人间啊…… 赵明月与陆燕青双双望着外边的风景,两人要说的话大多已经聊完,虽然关系好了不少,但话却少了不少,尤其在没有人“监视”的情况下,各怀心事看着人间胜景。 目光居然都是暗淡的。 明月察觉到太过安静问道:“你在想什么?” 陆燕青目光游离回来,虽然看着明月但似乎又像是看见了另外一个人,好一会儿才笑道:“今晚的夜色真美。” 触景生情了吧? 明月不用猜也知道,十有八九他在想胡御。 分手之后,嘴里说放下不过一句话,心里放下却要很长的时间。 明月说:“好歹我们都很年轻,怎么跟老头老太太一样,走,出去放花灯。” 桃花江水幽幽,一艘破旧的扁舟在离人群稍远处飘荡,扁舟之上站着颀长黑色的身影负手而站,他身上的黑暗融合在夜色之中常人看不见。 一个白衣男性水鬼恭敬站在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仰着头对他说:“鬼王陛下,前边太多人阳气太重,小的……进不去。” 黑衣在夜色之中翻飞,后夕昼说道:“不必靠近,你帮我将那姑娘放的花灯拿过来。” “岸上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的女子众多,不知鬼王说的是哪一位姑娘?” 水鬼没得到回应,斗胆又看了鬼王。 再顺着他的目光,看着河岸边花灯阑珊处,那个瘦削挺秀的女子,负手而站望着水面一盏小花灯,水鬼瞬间了然。 “王说的是那位最好看的姑娘啊?” 后夕昼目不斜视看着河边的赵明月:“啊,最好看的那位姑娘。” 第四百零七章 花灯上的名字 星星点点的花灯随水漂到远处那一叶扁舟旁。 通常每一盏花灯都会写上一个心愿或一个人名,有祈福之意。 只是金陵中秋节与元宵节的水灯多数是年轻男女表明心意所用。这面河边放灯,对岸勾灯,幸运者能勾到写上自己名字的水灯,更幸运心有灵犀者终成眷属。 作为曾在楚国呆了二十余年的晏王殿下,当然知道这个风俗习惯。 所以,他非常期待看到赵明月花灯上的字。 花灯如同星星越飘越近。 水鬼目不转睛,等赵明月的那盏花灯靠近一把捞起来,恭敬递给后夕昼。 修长的手指拆开花灯,面色骤然大变。 水鬼见情况不妙,脑袋慢慢沉入水面之下,直到扁舟之上的人影消失,躲到水里的水鬼才偷偷冒出头。 鬼王当真走了。 他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水鬼捡起水里揉成一团的纸,是方才那个花灯纸,打开一看,被水晕染开的纸上还能分辨出三个字。 陆燕青 陆燕青走到赵明月身后,看她望着远处的水面走神,他目光也看向了那个方向然后说:“让我猜猜你花灯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明月侧过头看他:“陆燕青。” “我有此等荣幸?”陆燕青并不相信,他很明白赵明月不喜欢他。 明月反问他:“要我猜你花灯上写的名字吗?” 陆燕青楞了一下。 明月没继续揭穿离开了河边,他跟了上来。 两人并肩行走在繁华的街道,商铺林立,摊贩密集,吆喝声此起彼伏。 直到一个卖着玉器饰品的摊贩上前拦住了陆燕青:“公子公子,今日花好月圆,给你家娘子买个礼物吧。” 陆燕青跟明月这才都停下脚步,恍然觉得方才两人都是走马观花,并没有把心情真正的放在中秋游园的心情之上。 确实,这几年无论什么时候,都感觉内心是紧绷的,无时无刻不警戒,心里始终保持紧凑的节奏,没真正放松过一天。 陆燕青隔着衣袖拉着她手腕,将她带回货摊之前:“喜欢哪个?” 明月看着上边整齐睁着手镯、发簪、步摇、耳环、玉佩等等小玩意儿。 那老板娘热情介绍:“看看这个步摇叫蝶恋花,是现在最受宠的淑妃步摇款式,咱们金陵的娘子们纷纷效仿,赤手可热。” 陆燕青去而看向了赵明月,她简约的发束之上,只带着简单的发簪,身上的白衣虽然布料质地上层,看且十分低调奢华,十分符合她圣洁大气的气质,若这个夺目的步摇若戴上去,倒是显得俗气了。 他伸手去拿一旁的碧玉簪。 “这个可好?” 明月点头:“好。” 老板娘:“这个叫碧波仙子玉簪,娘子戴着也合适!” “就这个吧。”陆燕青给了银两。 老板娘准备用锦盒撞上。 明月说:“不必装了,燕青为我戴上吧。” 陆燕青只是微微挑眉就拿起玉簪,靠近她一些低声问:“有人在附近?” 明月只是低头笑没回答。 陆燕青也没追问,就说:“今日中秋又逢你生辰,祝你生辰快乐。” “多谢。” 明月个子很高,陆燕青比她高个几厘米,两人面对面而站,明月微微低头在他面前,陆燕青将玉簪戴在她的发髻上。 在外人看来很是郎情妾意鹣鲽情深。 “好了。” 陆燕青退后了一些,明月抬起头问笑问:“好看吗?” 抛开所有感情,赵明月也是美丽无双的,陆燕青点头:“我这算是伤害了天下所有男子的心了吧。” 明月哑然失笑:“你真是配合。” “这可是实话,你看着一路多少男子向我投来羡慕嫉妒的眼神,很多人想过来敲昏我的吧?” 明月再笑。 陆燕青模样也很好,只是比起雀凛与雪儿那些妖孽,就没有那么夺目罢了,但放在人间也是品貌非凡的血性青年。 陆燕青凑近她耳边又加了一句:“虽不知那位在哪儿,不过,我应该感觉到杀气了吧?” 明月依旧不答,上前走去。 陆燕青跟上,继续与她并肩而行,前方的小塔楼前,悬挂无数的灯笼,灯笼之下飘着薄薄的竹片,上边写着灯谜。 一旁红纸黑字的水牌上写着规则,说事猜中五个谜语就能兑换一个礼物。 礼物有折扇、兰花、手镯等等。 陆燕青拉着挤上前去,仰头看着花灯上的字谜,摘了两个之后,到了第三个他瞧了半天,猜不出来。 当然明月也猜不出这个古老的字谜,但记忆深处有楚子晏猜过灯谜的印象,所以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人任由她随手摘谜题,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猜出来的样子。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份上? “猜不出来?” 陆燕青已经放弃了几个,在花灯之下寻找,被明月这么问他有些尴尬:“没什么把握。” “我们来得晚,前边好猜的都然个人摘了的。” “你无需如此安慰我,我原本对这个就不精通,你如此聪明也不行?” “你也无需给我戴高帽,我是真不行。” 两人便同时笑了,气氛反而轻松了许多。 陆燕青说:“不如我们比比,看谁能先猜出五个字?” “……好啊。” 陆燕青将手上的两个字牌给了她:“你是姑娘家,我让你两个。” 明月只拿了一个:“公平竞争,不分雌雄。” “好!” 两人各自拿了字牌就开始寻谜面,方才兴趣缺缺的赵明月,因为有胜负欲开始仰头不停地寻找能猜的谜面。 不过对她来说都挺难的。 放弃了好几个之后,她抬手拿起另一盏灯下的竹片,轻声念:“天鹅湖上鸟飞绝,田汉有心架银鹊。今日将心倚岚殿,您若无心到宫阙。打一句问候语。” 念了一遍之后,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 明月琢磨着:“先将字拆开,再组合新字……天鹅湖上鸟飞绝,鸟绝……鹅字没有鸟,我?田汉有心……田有心,思念的思?……我思念你?” 对了,一定是这个! 赵明月伸手要摘竹片。 从后方伸过来的另一只手比她更快将竹片摘走了,赵明月不悦转身,一看身后的人面色更加不悦。 身后颀长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后夕昼。 他看着明月头上的那根碧玉簪一眼,沉声说:“时候不早,回去。” “知道了,你先回吧,我要再玩一会儿。” 明月并不跟他怄气,这让后夕昼有些意外:“你跟我回去。” “我跟朋友一起来的,等会儿一起回。” “陆燕青?” 明知故问,赵明月干脆不回答,继续寻找谜面,但很没出息的下一个完全猜不出来,后夕昼问:“猜完这个就走?” 没等明月回答,他随手摘了四五个给她:“去猜。” 知道他会猜,但能别这么不要脸吗?明月站着没动并不接他手上的竹片:“我不想跟你玩。” 后夕昼手里还拿着竹片。 明月对他颔首,转身目光搜寻陆燕青的身影,然后朝着他继续走了过去,陆燕青见到她回头笑着问了什么,明月回答,陆燕青朝着后夕昼的方向看过来,然后远远对他行了一个颔首的礼。 赵明月便将两人手上的竹片给了附近一个小年轻人,两人毕安先后离开了灯谜会场。 原本风和月丽的夜晚,骤然刮起一阵冷风,吹得花灯飞散。 赵明月与陆燕青两人很有默契地头也不回,并肩离去。 只是两人走上石桥时,后夕昼已经站在桥的那一头,陆燕青当然知道那就是鬼王,但他毫无畏惧依旧往前走。 倒是赵明月伸手拦住了他。 “你先回去。” “……”陆燕青看着她。 “那跟跟飞驰在东门等我,我很快就过去。” “好。” 看看陆燕青乘上马车离去,赵明月才转身朝着后夕昼走过来:“那就走走吧。” 她背着手往前走。 没有了指责与愤怒,很平和的走着,这让后夕昼觉得更加……不安。他举步跟了上来,看赵明月安静地走着,耳朵里却突然响起一首曲调奇特的歌曲。 你给我小雨点,滋润我心窝 我给你小微风,吹开你花朵 爱情里小花朵,属于你和我 我们俩的爱情就像,热情的沙漠哦哦哦~~~~ 那个热情的丫头似乎已经不能与眼前这个人重叠了,遥远得如同天上的明月, 察觉到他视线长久的停留,赵明月偏过头对他一笑:“在想什么?” 她真的太过平和了,后夕昼拧起眉头:“你呢?” “嗯……”明月想了想,“我刚才去福来楼了,吃了那里的猪肘子,味道跟以前好像不大一样,也不知道是我不爱吃了,还是那里的大厨换了。” 真的不生气了吗? “我把原来的厨师找回来给你做。” 明月无奈笑了:“不用那么麻烦,你看那卖冰糖葫芦的大叔,好像还是原来那个啊。” 后夕昼看向那个卖冰糖葫芦的男人,其实他记不清。 明月其实也不大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那年你第一次带我进宫,半路故意让我吃了很多的冰糖葫芦,还说我长得像猴子,所以我印象深刻……” 她很从容地说起了过往,然后走过去买了两串冰糖葫芦。 第四百零八章 明月照耀,一世长安 那段记忆后夕昼也记得,只是如今走向冰糖葫芦的人不再是瘦小的少年背影,而是娉婷秀丽,肩能支天的人。 只是她说起猴子让后夕昼想到了另外一段,第一次跟明月表白之后,她一把蹭着他大声说:“楚子晏我要给你生猴子……我是说……” “我知道,明月想给我生孩子。” 只是他也弄丢了那个想要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 赵明月拿了两串冰糖葫芦朝他走过来,递过来一串。 后夕昼拧眉看着,没接。 “要不要?”明月不悦瞅着他。 他伸手接了过来,看着红色的山楂上过着一层糖霜,又看向了赵明月,她张嘴咬了一颗,硬硬的糖霜碎了一片落下来。 后夕昼下意识伸手去接,透明的烫落在他的掌心,而他的指背轻轻贴着她胸前的衣襟,明月低头看了一眼,后退了一步:“谢谢。” 然后举目望向一旁的商铺:“原来那里是不是有一家早餐铺子?我们去广陵的那天早上还在这儿吃的早点对不对?” 嗯,他把不爱吃的紫苏都分给了她,那是赵明月第一次生气,说了不再喜欢他的话,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恐慌, 害怕不被喜欢。 可今日的赵明月一样扑朔迷离让他读不懂她的用意,可感觉很不好。 轻易地跟他回忆过去,指着这座她与他曾共处过的城。 熟悉的街道,仿佛还能看见过往的人影,那两皇家马车在这道路上来来回回,偶尔他生气的时候,赵明月就得追着马车跑。 无论怎样美好的回忆,总能看见那个有点可怜的身影。 如今她就在眼前,能风淡云轻说着过往。 “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好来到晏王府的大门口,不过晏王府的招牌早就被拆了,原本就求安静坐落在金陵幽静的西北角,如今门口连一盏夜灯都没有,更别说里边的有灯光透出。 想当年,晏王虽体弱多病,但毕竟是淳皇后的孩子,楚皇帝对他宠爱有加,所有晏王府虽不热闹,但十分殷实豪华。 可晏王离世六年,江山也已经易主,晏王府以前经常传出闹鬼风波,所以根本就没人愿意进入这个宅子,几年下来已经荒草丛生衰落破败。 对比过往,赵明月依旧觉得有些失落。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她望着晏王府那漆黑的大门说完,侧头看向后夕昼:“子晏。” 以为能掩饰得很好,可子晏二字脱口而出时,居然依旧微微有些哽咽。 月光落在了恬静的脸上,如同月下纯白的荷花,那一双如同朗月一样的眼睛,映着中秋的月色显得更加恬淡又沁人心扉。 这一声子晏,仿佛让时光倒流。 很多赵明月的样子在岁月长河里重新涌动起浪花,从他心扉满溢而出怎么都压抑不住。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倒不出来,只能朝她迈步想要拥她入怀,压抑的万语千言只凝聚成了一个在心中不知叫过多少遍的名字。 “明月。” 赵明月却后退了一步,对他摇了摇头:“我们回不去了。” 后夕昼像被她这一句话点了穴道。 赵明月道:“楚子晏,我们正式分手吧。” 分手? 简单的两个字让后夕昼窒息许久,胸口如同被刀绞着。 明月道:“从楚子晏到苏衍之再到后夕昼,你真的耗尽了我对你的喜欢,我不恨你,可也没办法再喜欢你,所以你让我自在地为自己活一次吧。” 明月:“不再为了守护你也不再为你报仇,也不是你为了让我活着而活着,而是按我自己的意愿,过完剩下的生命,好吗?” 不好。 后夕昼整个人绷得要碎裂。 她说的意愿是要与陆燕青在一起? 他不同意! 只是,当她平和地告诉他这一切,友好地说“我们正式分手吧”,他居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 “你现在所选择的,当真就是你的意愿?” “是。” “你不喜欢陆燕青。” “我要嫁给他。” “……” 她说什么?一定是他幻听了。她应该说的是…… “楚子晏等你回来,我嫁你为妻,好不好?……既然你不答应,我答应。好,楚子晏我等你回来等你……娶我为妻,你敢不娶,我就绑了你。 你也敢丢下我,你也敢……” 是这样才对啊。 是这样才对…… 后夕昼不言语,其实他想咆哮的,想说赵明月你也敢丢下我!你也敢…… 可是说不出口,只是跨步上前要抱赵明月。 明月后退。 他不依不挠上前将人抱入怀里,紧紧的抱住,紧紧地如同抱住自己的唯一,也抱住了自己的所有。 明月,吾妻,永世。 然后放手。 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一言不发地离开,那黑色的身影如同原本桀骜不羁,如今显得寥落异常。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他走,天上的明月就跟着走,可他的明月却没再向他奔跑过来。 天上的月啊,请照耀那个人,一世长安。 这辈子受的苦还有来世补偿回来,哪怕他消散,他也会祝福她来生来世平安健康。 待那人影走远,明月长吁一气,瘦削孑然的身子微微一晃,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明月,狠狠地闭了闭眼。 她走向晏王府。 吱呀推开那厚重的大门。 里边除了月光空无一物。 人不在草木昌,前院的地板之间长出的草在夜风之中招摇,明月跨入一步,荒芜的院子就呈现了当年的记忆。 前方的大殿之上,仿佛还站着那个白衣温润的公子,在她每次出门之时就站在廊檐之下目送她离去。 她跟蒙律在院子里比划拳脚,他就坐在一旁饮茶观看,见她要吃亏的时候就会叫“蒙律”,蒙律立刻走神回应,她趁机偷袭,蒙律不知因此挨过多少熊猫眼。 明月走过大殿,走过畅春园…… 想起了那一夜翠珠险些要了她的命,后夕昼及时出现救了她一命,不过那一夜她险些以为自己被他咬死,可终究从未真的死在他手下。 走过畅春湖,明月忽而问道一股清凉的花香。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梨花的香气? 正想着,有几片花瓣如同雨点打在脸上,赵明月猛然抬头。 忽而看见,在静安殿与大书院两座高墙之间的走道上空都是梨花。 花团锦簇的梨花枝桠从静安殿的墙头翻出架在了大书院的墙头,两道墙之间形成了一条花廊。 月光下,晚风中,吹了满园的梨花雨。 赵明月的心骤然紧缩。 这个季节梨花还开得如此白原因当然只有术法支撑,怪不得这晏王府无人敢出入,这儿早被下了术法。 前院,大殿,畅春园都已经杂草丛生,唯独静安殿与大书院比以前更繁华。仿佛这些年就不曾闲置过。 静安殿与大书院门门当户对,如今都是房门紧闭。 明月迟疑了一会儿,推开了大书院的门。 里边忽而有东西跑出来,是一只长大了不少的松鼠,它跑到院子里看见明月,两只滴溜溜的眼睛眨了眨,蓬松的尾巴晃了晃一溜烟儿顺着墙边的树爬上了墙,再往瓦楞上跑。 赵明月顺着它行走的路线,终于看见一只大白猫卧在屋顶。 一身雪白雍容华贵,宝石一样的眼睛再月光下发出浅绿色的光芒,赵明月不觉低声道:“小雪球?” 喵呜…… 那只大猫应了一声,然后低下脑袋趴在屋顶。 这都是她当年送给楚子晏的东西。 明月有些后悔走进这里,因为……透过开的红艳的石榴,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坐在窗前看书的楚子晏。 栩栩如生,活在她的眼中、心里,从不曾褪色过…… 八月未央。 酆宫、紫辉宫、九曲城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 只是,很多事情已经蓄势待发。 中秋与赵明月分开之后,后夕昼就开始将鬼族一些事情交代给了白羽,从酆宫表面上看,一切都还如同以往。 但真正知道内幕的人沉重得仿佛如同这黄泉,不见天日。 赵明月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看到鬼川心事重重地来找她,最终一句话都不肯说。尤其今日,他来的时候正是她与陆燕青用餐时。 鬼川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或许很多人都在责怪鬼王对赵明月所做的事情,但是……不管曾经有多少爱恨情仇,到了今日,他看着赵明月与别的男人同桌而食,心中有千百个替鬼王不甘心。 而且,从上次胡御与红丹娜的婚宴之后,所有人都认定陆燕青与赵明月是一对儿的,而他们两人也丝毫不避讳,越发的像对夫妻似的。 鬼川不由地就捏紧拳头。 在明月看过来时,他忽而愤然转身又要立场。 “鬼川,过来。” 鬼川站住脚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哼了一声大步离去。 赵明月不得不起身截人。 “你都来回那么多趟了,到底想要说什么?” “你在乎吗?”鬼川打心眼儿里是敬她拥护她的,可此时,他没有心情与她好好说话。 明月看他表情愤懑,又有些急躁的样子。 “鬼王怎么了?” “……”一猜就中,但鬼王说过不许告诉赵明月的,只是,鬼王已经进入地池有一段时间了,到现在还没有音讯,他……很害怕,怕错过了鬼王回来的时机。 “没什么!” 但如果赵明月去的话,她就会出事…… 可毕竟她身上有灵犀之力啊。 “鬼王到底怎么了?”见他依旧不语明月沉声道,“要是鬼王出事,整个黄泉就真的乱了,鬼川,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 鬼川忽而红着眼睛看着赵明月说:“鬼王去了地池!” “夜十没死,他就是乌蛮,他躲在地池里进化呢!” 这……不对啊,如果夜十在地池,那么她的推断岂不是都错了? 不,应该没错的,一定是哪个环节她没想到。 明月忽而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样就通了,鬼川,我们去地池。” “鬼王原本不让告诉你。” “他能活着回来你再担心其他不迟。” 第四百零九章 殊死之战 地池内原本存在能够吞噬所有生命的力量,就算是王级的人都不敢轻易踏入,古往今来嫌少有人能在这样地池里活着出来,更别说在里边存活。 这是天地法则的力量。 可不知道夜十用了什么术法,居然能在这样如同混沌界的地方开拓出了一个存活空间,将地池之内那股黑压压的力量全都集中到了洞府的顶部。 地池洞府比想象之中更大更深,黑色的力量如同旋涡汇聚在顶部之后,形成如同台风风眼的迹象。 而人站在离顶部甚远的下方,依旧能感觉那股力量如同上古巨兽正倾尽全力,要咆哮着要毁灭天地万物。 鬼川说道:“原来穿透风壁之后,这里居然存在了这样一个空间。” 那是因为夜十将这里的力量堆积成了如同墙壁一样的保护层,用风穴打开困难是也是因为这保护层正如同旋涡流动,将迅速将小风穴缩小或吹散。 在入口不远处,躺着很多穿着月灵石打造的轻甲兵,然后赵明月见到了不少夜十的神器,庄石秀就是其中一个。 庄石秀身上原本是逼人的仙灵之气,如今再地池当中再见,已经染上了邪气变得凶煞。 见到赵明月,他一剑挥断了一个鬼兵的脑袋想要拦住她的去路。 鬼川:“小主人,你进去寻鬼王!” 鬼川拦下庄石秀。 赵明月往洞府更深处而去。 黄泉地府之下居然还存在如此广袤的空间,走了很久,还没发现后夕昼与夜十的身影。 正想着……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裂声响起,动洞穴的前方有魔焰喷发涌出。 后夕昼被震飞出来。 凭借手中一把通体全黑的长剑挡在身前,爆裂的魔炎冲击他的剑面,发出恶龙咆哮的声音。 赵明月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后夕昼,浑身一震。 上衣已经全数震碎,露出了他身上白色的纱布,纱布一直从蔓延到他下半边脸,只露出浓密黑发之下,那一双漆黑的双眼。 身下的黑袍,也因为长时间的作战残破。 露在外边如玉的皮肤之上除了血迹,就是黑色的鬼纹。 让明月在意的,是他身上的纱布上封着上下叠加着“太阴敕”三字。 太阴敕。 这是太阴神的敕令! 她也曾在太阴秘籍上学到了这一招“封魔令”,也曾在犀岚身上实施过,虽然不知道后夕昼身上是否是一样的术法,但“太阴敕”确实算是太阴神的术法。 所以……后夕昼身上有陵光神君的禁封令?! 后夕昼被逼出洞外之后,一个体态诡异的人影从力浪之中跨步而出…… 夜十! 第一次见到夜十出手是在鹿儿山,他徒手将硬如石头的红蜘蛛给撕开。第二次是在她被困在养尸地时,他用地狱之炎一拳红开了九曲黄泉界的轨道门。 那时候的夜十不仅身体会变形,手臂起红纹,而且身上有逆鳞浮现。 如今的他看起来比以前更加诡异。 他的身体一半放着明亮的神光,一半则是燃烧着黑暗的魔焰。眼睛也一样冒着不同的光芒,左眼圣光右眼魔焰。 这种神魔共同体掌握着虚实与阴阳,即便还没进化完全,但已经霸道得能毁天灭地。 被打退的后夕昼再战,黑色的剑气冲天,鬼炎肆虐,一股脑的涌向夜十! 夜十的身体虚飘飘的消失了。 后夕昼招式不停步伐一转,鬼道剑式连贯,气势磅礴! 后夕昼与夜十已经大战无数回合,赵明月也是第一次见到后夕昼不遗余力的样子,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剑压排山倒海! 一剑横扫,夜十的身影再次出现,后夕昼的攻击更凶猛的压了过去!夺天略地的剑压轰然挥下。 鬼道残月!! 瞬间,无比连贯的九剑杀出,瞬间轰出霸道的叠杀! 后夕昼的鬼道残月没有任何破绽,正面受击根本很难躲避,明月不觉眯起了双眼,不知这个时候夜十会如何应接。 诡异的夜十动也没动。 后夕昼通体全黑的鬼道剑直接贯穿插入夜十的身体! 确确实实是中了的。 可是…… 轰的一声。 后夕昼的鬼道剑似是被卡住,一道明暗交错的力量一闪而过,鬼道剑上令人战栗的剑气被吞噬的同时反噬! 强大如后夕昼也被轰飞重在岩壁上,砸碎了身后的岩石! 夜十伤口上却不见一滴血,甚至嘴角起了一层阴险的笑意,抬起那支诡异的手凌空握起,洞内的力量似乎被他吸收到手心里,形成了一把与鬼道剑极为相似灵剑。 将零件一握,他如同一只巨大的猛兽腾空而起,手中的剑毫不迟疑刺向后夕昼。 “炎火绝杀!” “风凛苑!” 赵明月召唤一声,手中的风凛剑凝聚,她手持桃花剑迎上夜十那千钧杀机。 “太阴破道降魔式,朱雀之炎!” 太阴术法?! 两招相击! 赵明月后退数步,体内气血翻涌不息! 夜十后退了两步,瞪大双眼看着赵明月,魔、神异色的双眼流光飞溢! “赵明月,你来这作甚!”后夕昼冷峻的眼神起了惊慌之色。 明月没有回答,而是握紧了手中的风凛剑,目光凝视夜十:“还真的是你?” 夜十冷哼一声:“还以为能继续隐藏一段时间,不过即便如此收拾你们两个也已经足够。” 明月余光看了一眼走上前来的后夕昼,继续问夜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打一开始就是为了杀你,就等灵犀之力融入你的体内,然后将你们一道斩灭!今日,这儿就是你等的丧身之地。” 既然赵明月已经来了地池,现在再赶她走怎么都来不及,后夕昼只能选择让她参战。虽然是第一次携手合作,但两人十分有默契,攻防相辅相成。 自从赵明月打开了体内的灵犀之力,她的力量就提升了一个境界,已经单凭肉眼无法估量。 只是,当年凭借他们兄弟三人都只是堪堪打平的乌蛮,如今虽然还未进化完成,但凭借他与赵明月两人联手,却也没有胜算。 双方交战全面发动。 一道毁灭光束笼罩了赵明月,与此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 后夕昼上前将赵明月一堆,承接! 被推出去的赵明月腾空而起,出击! 两人合力将夜十打退了一步,下一个刺杀接踵而出,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之中,根本就容不得一丝侥幸。 又是数十个来回。 双方都有不同程度的伤。 夜十被沉痛一击之后,忽而失去了耐心,奋力一击轰飞赵明月,赵明月砸在地上吐了一口血,一时之间根本就动弹不懂。 也曾有过打斗到筋疲力尽的时候,但那个时候对手不想夜十那样强大,若是此刻他再攻击,赵明月只怕只能等死。 后夕昼上前夺人,但也来不及,双双被撞击在了岩壁智商,夜十夺命一击极爆! 后夕昼护在赵明月身前挡住了狂暴以及,用尽全力将夜十往远离赵明月的方向推,对明月低声喊: “明月出去!” “让洞内所有的人都出去!” 让所有人出去他想做什么? 无论想做什么,他都不行,哪怕是鬼王卸甲兵解也无济于事。 当然,夜十是希望后夕昼兵解自己的,他不介意这个时候与鬼王同归于尽,如此,哼哼哼…… 夜十脸上是猖獗的笑容。 他抬头看向赵明月,对,走啊,这个时候离开或许你还能多活一些时候。 夜十压制着后夕昼,长着红纹的手往后凌空抓起,天上如同风暴之眼的力量全数集中到他的手中。 这个力量之下,没有人能存活! 夜十一手抓着鬼道剑,将后夕昼王地下压,后夕昼身上的黑色力焰缭绕,双脚踏碎了地表。 咔咔的声音不断。 夜十手中掌握一个巨大的旋涡之力,朝着后夕昼砸来。 千钧一发时刻,赵明月身影如同一个光束将后夕昼冲开! “太阴灵犀!!” 黑暗的旋涡如同海啸淹没赵明月! 天崩地裂,整个广袤的洞府一片漆黑,紧跟着从黑暗的中心,赵明月的身上发出耀眼的白光,瞬间天地失去了声音,只剩下黑白两色。 赵明月已经用尽全力。 夜十凛冽狰狞的表情忽而笑了。 “这就是全部了吗?赵明月!” “哼哼哼。” “你的太阴灵犀还太弱,看我今日就把你捏碎!!” 夜十的强大如同不可抗力一般,赵明月身上的灵犀之力逐渐再被吞没,已经想好了所有的计划,但她没想到,即便是现在的夜十,还没进化完全的乌蛮,居然强大到如此地步。 既然如此。 一起下地狱吧。 赵明月忽而启动身上如同自爆的术法。 “七星灌月,天道诛邪!!!” 身上起了七颗星斗,那是朱雀七星宿,夜十猛然喊道:“你,你要与我同归于尽!” “哼,你应该觉得很幸运!” 夜十想逃已经来不及,七星连贯,天道审判—— 轰的一声。 七星贯穿夜十,但是!!! 赵明月忽而一愣,不可能!! 原本也该贯穿她的七星之剑,确确实实从她身上穿透! 但是…… 在生死关头,她背后早已经被她拔掉的鬼王翼,再次破茧而出,张开双翼护住了她。 而七星灌月全然施加在了后夕昼身上! “不……不可能……” 轰! 如同双刃剑,七星贯穿了她身前的夜十,也贯穿了她身后的后夕昼。 两人身上血飞射! 毁灭的力量炸开之时,赵明月身后那一双隐约的黑色翅膀将她托到了半空,夜十与后夕昼身上的力量相撞,炸开! 速度之快,先看到光耀在出发闷闷的贯穿之声。 两人都消失在了朱雀七星宿的白光之中…… 夜十当场粉碎! 第四百一十章 新妖王要成亲 失色的天地里,赵明月能感觉心脏缩小成了一颗微粒,里边潜藏着可以炸毁整颗星球的能量。 后夕昼不会也跟夜十一样…… 粉碎了吧? 不要,不要…… 此刻她的脑中又想起了那日,楚子晏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然后浑身是血倒在她怀里的画面。 如果说当初那一击不过是逢场作戏,是想要从她视线之中消失的障眼法,那么今天呢? 鬼王的守护是以命度命难道还是逢场作戏? 她想过他是舍不得她的,只是没想到,他早就猜想到有一日如果她发现他就事楚子晏,那么她必然会拆下鬼王翼。 所以,在植入的时候已经做了这样的准备。 而后来几次三番请她在将鬼王翼种回去,不过就是为了让她解除疑虑,不至于将真正的鬼王翼拆了。 他对她的心意深沉得如同这黄泉地府,阴冷如霜,却广袤无际。 她恨他的,咬牙切齿地恨着的,只是……想到他如果消散,那么这些恨又算得了什么呢? 身上的鬼王翼忽而消失了…… 赵明月缓缓从半空落下来。 她屏息朝着后夕昼坠落的方向而去。 “……后夕昼。” 没有,没有,这一路都没有他的身影…… 又是寻而不见的恐慌,赵明月奔跑起来。 “不……楚……楚子晏!” 没有,依旧没有后夕昼的影子。 “子晏你别这样……别再……” 沉淀的尘土之下能看见几缕白光,赵明月如获大赦一般朝着那光芒奔跑而去。 坍塌石头迈压的下方,有几道白光从石头缝隙里切割折射出来,赵明月忙不迭上前翻开石头。 后夕昼就躺在下方,身体已经残破不堪血肉模糊,但至少还是完整的。 而发光的,是他带上身上那一块太月玉! 冲击消失,太月玉的光芒也消失了,随即咔嚓一声出现了裂痕,然后碎成了两半。 一个上玄月一个下玄月。 明月伸手去探他的脉搏,凌乱虚弱,但…… 活着。 只要活着! 她腿几乎一瞬间就软了。 这个时候才知道,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只有几秒钟的颓然,她又立刻奋起用带血的手搬开他身上的石块。 此时鬼川跑了进来。 “鬼王,小主人!”看见明月他急速奔来,“庄石秀与那些魂器都消散了!” 因为夜十消散,所以魂器跟着消失。 赵明月像听不见一个劲儿搬人,同样浑身是血的白羽也奔了过来,二话不说他背起后夕昼。 “地池的力量又逐渐充斥,我们得赶紧出去!” 几个人往洞外赶,沿途鬼川喊道:“还能动的把伤员扛起来,立刻出洞!” 地池一战结束。 夜十这次真的死了…… 因为南山的结界也清除,夜十神殿早就已经人去楼空。 地池一战鬼族再次损失不少,并非说的是将士,而是鬼王后夕昼重伤至今昏迷不醒,若不是他身上有太月玉,也许这会儿也如同夜十一样的下场。 赵明月忽而庆幸自己将太月玉退还给了他,否则那日真不知结局该多惨烈。她也身负重伤,不过不至于向后夕昼那样重,毕竟那致命一击已经转嫁到他的身上。 她依旧能行动只是修为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 但是,除了例行公事一般去探望鬼王后夕昼之外,她鲜少以私人的名义去酆宫看望他。 时隔多日。 一场秋雨一场寒。 秋雨洋洋洒洒浇灌在天地之间,梅园、芭蕉亭一片潮湿灰蒙。 屋檐的水帘被风吹着斜斜飞入廊檐之下。 廊檐内雕花的窗户敞开着,赵明月坐在窗前,一张地图铺在她面前的桌面,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轻在地图上敲击,最后食指用力地点向了地图中的冥月台。 因为有了地池与夜十那一战,赵明月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必然就是在这儿! 敲门之声响起之后不久,陆燕青推门而入,见明月又对着地图他上前问:“已经对外宣称乌蛮已经被消灭,铲除余党的战事也有推进式的进展,你怎么还这样愁眉不展?” “魔宫那边如何?”明月不答反问。 陆燕青:“魔君很后悔当日没跟鬼王一道去地池,所以已经发兵西北,讨伐乌蛮余部。” 明月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果然那三人的脾性就如同雀凛所说,后夕昼是揽事狂魔什么都要扛,犀照狡猾得跟只狐狸一样。 鬼王已经是用命换来的这一场战争的初胜,犀照趁他昏迷不醒,打着复仇的旗号发兵西北部,简直是捡现成的成果。 到时候,后夕昼费力没战果,犀照倒是获得了大片疆土与民心。 明月说道:“毕安,把鬼川叫过来。” 赵明月吩咐鬼川带领兵马以鬼王的名义进攻西北,所占之地都要插上鬼族的旗号,魔君占领的地方只要没标旗全都插上鬼族旗帜,顺便多谢魔君为鬼王复仇。 还有,就是西北部愿意归顺鬼族的,请自动在他们的领土之上,插上鬼王旗。 后来除了犀照所在的几个都城之外,基本都是鬼王旗飘摇。 后来陆燕青又问赵明月:“既然你也参与在地池之战中,为何不让妖族去分这碗羹?” “原本西北部就是鬼族的地盘,这原本就是鬼王应收复的失地,魔君去占领大家是看魔君与鬼王的手足之情,我这后来者若去就变得了争夺,会得不偿失。” 毕安与雀凛闻言心中赞许,赵明月做什么心里有数着呢。 “如今西北部已经大致收复回归,正是人心最集中的时候,我们妖族……”明月看向了雀凛。 雀凛自然明白明月的用意,接过她的话:“妖族应该趁着冥界回归的大趋势,将南部与西南部妖族趁机说服收复回来?” 知她者雀凛也。 果然,因为乌蛮势力的消退,很多原本观望的南部族人看到鬼族收复失地,很多人重新回归,而此时妖族顺水推舟伸出了橄榄枝,他们便顺理成章地重新归回妖族。 紫辉宫内,犀照将奏本狠狠丢在他书桌前的心腹脸上! “赵明月放话一年收复妖族南部,这如今才多久南部就如此被她收回来了?!” 提前了大半的时间。 “还有……鬼王至今昏迷不醒,谁出的主意插鬼王旗?而且还引来那么多人的投诚。” 犀照的心腹诸绪说道:“也是新妖王。” 一向风流不羁的犀照此刻也忍不住抓紧了拳头:“她居然能在地池活下来。” “大哥之前就该听我的,赵明月就是个祸害,早就该把她杀了!”苍老丑陋的犀岚说道。 犀照看了一眼妹妹,方才震怒的脸有慢慢沉淀下来:“她是该死,也一定会死的。” “大哥决定动手杀她了?” “杀她不用我动手。” “如今谁还能轻易杀得了她?” 犀照带着宝石扳指的手指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冷笑道:“放心吧小岚,有人比我们更想杀她。” 九曲城。 赵明月的书房房门被人推开,雀凛端着一碗燕窝羹进了。她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继续将笔下的文字写完。 雀凛将汤羹放下。 “你这身子还没全好,别太劳神。” “嗯。”明月应着,态度很平常也很平静。 这就是赵明月的高明之处,不管是跟他、雪儿还是后夕昼,赵明月采取的政策都是和平共处,自然疏离的方式。 慢慢地让大伙儿习惯她这样平淡你的态度,然后不知不觉当中,恍然觉得已经离这个人很远远。 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大气又玲珑,隐忍又果决。 可也正因为如此冷静地处理方式,让雀凛感觉到很多事情还在发生着,或许赵明月心中十分明了。 所以这样冷静自持的赵明月是令他担心的。 “明月当真觉得,乌蛮事件已经了了吗?” 明月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吹了吹未干的墨,然后抬起头来:“难道你还有觉得可疑的地方?”看雀凛观察她,又点了点头说,“我也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 说完将手上未干的册子递给了他:“你看看这个方案可以推行吗?” 雀凛没有接册子,而是说:“明月如此夜以继日,恨不得在更短的时间内将妖族打点一二,是要交代什么吗?” “你想多了吧?不过把妖族打点一二还真就是我的目标,你别太在意,我这人就是这样,要做就非得做好了不可,你别脑补什么自以为是的画面,好听点叫忧思过多,难听点叫自作多情,懂?” 看,又是这样。 总能把所有人圆到她心门之外。 分明知道她有心事,但她就是坦然地说“你想多了”让人无从下手。 “明月究竟打算做什么?” 唉,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赵明月抿了抿嘴:“确实还真有一件事,我已经跟陆燕青商量好了,打算在九月十二成亲。” 雀凛面色大变,这件事还没翻片儿吗? 明月道:“不用办得太隆重……不过好像作为妖王也免不了一些礼数与排场,要不这样吧,你让毕安帮我准备一个可行的最简单的婚礼。” 九月十二,可不没几天了吗? 事到如今她居然还是选择陆燕青!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大难不死未必有福 “子晏。” “楚子晏,起床了,再不起床我就要亲你啦。” “楚子晏起床……” 感觉床畔有人靠近,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感觉赵明月就在身边,只要他轻轻抬手就能将她揽入怀里。 后夕昼浅淡的嘴唇忽而微微动了,嘴角微微扬起。 感觉是桃花盛开的时节,还能闻到沁心透凉的桃花香气,赵明月折了极致含苞待放的桃花放在窗台上,回头看他还躺在床上不动,没好气地走回床边,看了他许久许久…… 嫣红的嘴角弯起,她俯下身亲吻他的眉心,鼻子,嘴唇。 浅浅的如同花瓣一样的触觉停留了许久,离开,然后望着他:“你不起来,我就一个人出门了,你可别舍不得。” 等一等。 明月且等一等我,很快我就会起来了。 心里很着急,可是身体沉重得如同千山压身,后夕昼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别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明月,我不会让你有事,我绝对不会离开你,我来守护你。 “你当真一点都不会舍不得我对吗?”赵明月终于难过得留下眼泪,“楚子晏,对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 吾妻,赵明月。 舍不得,最舍不得的就是明月。 可不管他多着急的在心里呼喊,赵明月听不见,所以用绝望的泪眼看着他:“所以,你从来就不喜欢我,你费尽心思就是培养我这个人间兵器对付乌蛮,后夕昼你也算下了血本了。” “你不是想让我走吗?好,我答应你,我走,从今往后我与你恩断义绝。” 明月不走。 赵明月你留下来! 但明月已经转身离去,越走越远。 后夕昼猛然睁开了眼睛……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寝宫。 原来不过是一场梦。 床畔坐着的白羽很仔细地观察后夕昼的眼神,看是短暂的假醒还是真的,看他目光逐渐清晰,唤了一声:“王,可听见属下的声音。” 后夕昼目光缓慢眨动,看向远处站着陀泽。 陀泽见他醒来,夜叉鬼模样的脸瞬间起了笑意,让后夕昼更加觉得,嗯,方才见到明月离开的画面不过就是一场梦。 还好,只是一场梦。 之前他跟明月在地池联手对战夜十,赵明月最后使出了朱雀七星灌月,然后…… “明月呢?”他询问白羽。 还会先关心明月,显然是真醒了,不过是真醒了的话…… 白羽目光凌乱起来。 后夕昼心脏骤然坠落,着急低声再问:“明月她如何了咳……” 白羽连忙稳住他:“明月好着呢,现在能活蹦乱跳的。” 既然如此为何是那样闪烁的表情,难道是为了安慰他,后夕昼看向陀泽。 陀泽连忙低下头去。 不对劲。 后夕昼将情绪平复下来,作势就要起身。 白羽连忙压住人:“请王稍安!” 此时的后夕昼比较虚弱,被白羽按了下去,他十分不悦:“我现在立刻要见赵明月。” 知道他担心什么,白羽说道:“白羽敢拿人头担保,赵明月确实安然无恙,王已经昏迷半个多月,明月……属下是说新妖王如今正忙着妖族南部的事情,所以根本就没在九曲城。” 不在九曲城几句话说出来,让后夕昼又起疑心。 此刻见不到赵明月他是万分不安心的。 白羽将他扶起来靠坐在床头,然后仔细说来。 “夜十已经在地池消散,南山的结界已经解除,那些魂器也跟着销声匿迹。新妖王也受了伤,但还能行动自如。在王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魔君率先带兵去讨伐了西北乌蛮势力。” “鬼族因为没人下达命令所以全凭魔君之意,新妖王却突然将鬼川传召过去,让他带兵攻打西北部,而且所有占领的城池都要插上鬼王旗,还将所有旗帜发于当地族人,说愿归顺者便在城头扬起鬼王旗。” 后夕昼听闻这些紧绷的模样终于慢慢松懈下来。 这倒是赵明月的做法。 看来是真的没事。 得到这个答案,后夕昼顿时也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 “那她去南部做什么?” “她将妖王旧部前往西北收复失地的同时,又派毕安前往南部,趁着回归的大势收复了不少南部那些蛮族,原本她说要用一年的时间统一南部,看来是要提前实现了。” 后夕昼此时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是那丫头会干的事。” 而且如今已经消灭掉了夜十这样一个大隐患,即便关于乌蛮还存在变数,但至少已经削弱了他很大有一部分的力量。 后夕昼心情忽而格外的好起来。 面上虽然没怎么表现出来,但跟了他那么多年的白羽,怎么还能看不出他那好心情。 他心情约好,白羽反而越发不自在。 作势低头去把他的脉象。 “王也是,连我都瞒了过去,分明赵明月在与犀岚小主大比之日已经将鬼王翼拔出来,可地池一战居然还有鬼王翼出现。” 后夕昼细长的双眼斜睨白羽,然后嘴角有了笑意。 不说他也知道! 白羽:“王从一开始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你知道明月发现你的身份之后,一定会拿掉鬼王翼,尤其在与犀岚小主对战那天,鬼王翼还护过她的命,将创伤转移到王的身上。” 此话不假。 就算赵明月没发现,没拿下来,他还是会以防万一这么备着。 只是赵明月果然如同他所猜想的那样,发现的那一天就那么做了。 后夕昼听着白羽说明月,目光也柔和起来:“赵明月性格很硬,心却很软,一旦认定的事情怎么说都说服不了她,她心中的正义根深蒂固,哪怕她恨我也不会让我代替她死。” 他说得很轻松,但白羽听着有些害怕。 “若是没有那块太月玉,王这次只怕真的……会死。”白羽面容之上是前所未有的肃然。 后夕昼看向他不说话。 白羽深呼吸:“我知道您百般刁难明月是为了气走她,就是因为担心她会使出像对付夜十那样同归于尽的招式,这些属下都能理解,但是鬼王当真要为……一个人类魂飞魄散吗?” 后夕昼牙关忽而紧了紧,若说他没有一丝顾虑是骗人的,在知道赵明月身份之后,他有想过很多种可能,为了冥界为了千秋霸业放弃掉赵明月,他应该毫不犹豫地那么做。 他是鬼界的王,九曲黄泉界的守护者,除了赵明月他还有千万的子民。他还欠着三弟灼华一条命,这一切他责无旁贷。 二选一,他最开始是决定放弃赵明月的,甚至还想过,告诉她真相然后让她心甘情愿当他的兵器诛杀乌蛮。 可是,这个决定做出之后,与她相处的每一刻都会添加于心不忍。 最后只能放弃,打算隐瞒她身上有太阴灵犀的事实,再想办法彻底与她脱离关系。所以才利用无间地狱出现裂缝,青尸逃狱的事件,再借吴虚与明月的矛盾,演了一出楚子晏死亡事件。 他以为从此不见了的。 如今想起来,他是多么不该让楚子晏在赵明月做出放弃选择他救周旭尧,在两人发生争吵之后,因为赵明月的选择,导致了楚子晏发生不幸。 而且,最后一招,还是楚子晏为了救赵明月死了。 当时只自私地想着让明月记着楚子晏,永远不能忘记,哪怕哪一日他能打败乌蛮,重新回到她身边,她能无条件地选择原谅他。 可后来他才明白这么一个自私的举动,因为让赵明月内疚了太长的时间,也为了给楚子晏复仇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为了赶走她,他心力憔悴,他没有资格说对她不好他比她更难受,可他也从来不曾好受过,无论他怎么让她伤心她依旧守着自己心中那一份坚持,百折不挠地全都是为了楚子晏。 从来没嫉妒过一个人,如同嫉妒楚子晏那般。 从来没羡慕过一人人,如同羡慕楚子晏那般。 再到后来,看见那个那丫头委屈地说“后夕昼,我喜欢你”时,他能为了守住这个女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宁愿为了她失去所有也承受所有。 只是终归办法还是太愚钝了一些。 可好在,似乎还能有机会求得她的原谅。 他没跟白羽说,他真的可以为赵明月魂飞魄散,只道:“如今不是都活下来了?” “那是赵明月归还太月玉之后,才有幸都活下来。” 是,若是没有赵明月的彻底放手归还了太月玉,他就可能回不来了。只是…… “你这话何意?” 白羽楞了一下:“只是想问王接下来会怎么做?属下是说,即便如今乌蛮已经消散,但赵明月却不肯原谅你了呢?” 不肯原谅? 他不是没想过,毕竟赵明月因为他受了太多的委屈。 经历了这次生死大关,后夕昼忽而想通了什么。 “欠了她那么长的时间与陪伴,接下来不管花多长时间与代价,本王都会守在她身边。” 白羽看着后夕昼袒露心声的苍白面容,欲言又止好多次,最后咕哝道:“不是时间问题……” “什么?” “……没,没什么,王此次伤势十分严重,近段时间都要静养,不能太过劳神。” 废话那么多? 后夕昼道:“本王自有分寸,明月几时回来,差人将她接到酆宫来。” 白羽再次语结。 第四百一十二章 谁把她的长发绾起 后夕昼醒来之后就恢复得很快,只是,他交代给白羽的事情似乎一直没有完成,赵明月到今日还没来过酆宫。 是去南部还没回来? 后夕昼放下手中的奏本按了按眉心。 陀泽立刻上前说道:“王,白羽先生说您应该多休息,还是少劳神比较妥当。” 身体如何他自己有数。 后夕昼看向陀泽:“都那么多时日了,赵明月还没回来?” 呃…… 白羽先生撒的谎,如今是要他来圆吗?陀泽恭敬低下头:“南部蛮族向来比较棘手,新妖王又是精益求精之人,还有那么多得力干将在身旁,王无需操心。” 陀泽说了一堆,怎么跟他问的问题似乎有关系又没关系的? 后夕昼狐疑看着陀泽,陀泽的脑袋低得更低。 最近他是没见什么人但是见到他的人,都是一副闪闪躲躲的表情,尤其是与他比较亲近的人,就连沉默寡言的昆仑虚,看到他时那张脸都显得闪避。 还有画皮虞芽儿,在他醒来之后第一次遇见他先是欢喜雀跃,而后又哭得格外凄惨,虽然陀泽一再解释她那是喜极而泣,但怎么看都不像。 这些人必然有什么事在瞒他。 没见到赵明月之前他完全是坐立难安。 后夕昼起身往书房外走去。 陀泽亦步亦趋:“王要去哪儿?” 后夕昼身体还未痊愈,步伐虽稳但比较缓慢:“你退下。” 陀泽跟在他身后:“可是白羽先生说……” 后夕昼蓦然驻足回过头来:“白羽先生的话较本王的对陀泽更有用?” 那细长的眼睛里有淡淡的光泽,掩映在长睫之下如同草下明珠,陀泽连忙拱手弯腰心里着急可也不敢再言语。 后夕昼举步再离去。 陀泽下意识追了上去,可又不敢跟得太近,远远看见虞芽儿连忙招手,然后不断地小声嚷嚷:“快去找白羽先生!” 虞芽儿没看懂。 急的陀泽直跳脚。 手脚并用地比划:“去找白羽先生!” “哦,哦哦哦!”虞芽儿立刻飞奔。 后夕昼余光看着那两个手下,不动声色继续缓步走出了寝宫大院,陀泽交代完之后,三步两步追上来,跳出门口之时…… 诶?王呢! 不见了! 糟了糟了! 他问巡逻的羽灵卫:“王从哪个方向走了?” 王瞬息移动的能力那么好,羽灵卫也只能知道个大概。 惨了惨了! 陀泽跑来跑去,完全找不到人,着急地打了一下镶嵌在墙上的举灯鬼:“可见王从哪儿出去了?” 他这叫乱来。 举灯鬼的职责就是举灯,从受命开始就只举灯,除非鬼王有特殊的安排否则到老死都是无法言语。 陀泽自然是知道的,他只是……实在没办法了嘛! 九曲城内。 每一座建筑都绑着一朵大红花,每一棵树上也是如此,整个九曲城放眼望去,都是红花,显得格外喜庆。 九月有什么好日子吗? 怎么这满城都是喜庆红。 原本有些疑虑,不过想来挺好,至少证明了九曲城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而且满城悦色,如此再好不过。 后夕昼嘴角起了一丝笑意。 今日的他破天荒的没穿一身黑衣,而是一身素白的衣袍,柔软的袍子宽松地架在他挺拔颀长的身躯。 厚重华丽的黑发倾泻在他如同刀削的肩膀上。 退去了鬼面,呈现在人面前的是他白皙如雪的面庞,今日不再是阴冷绝情表情,而是多了一层公子如莲的雅致之气。 鲜少有人见过后夕昼真正的面容,所以这一张倾城无双的模样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原本熙攘的街头因为他信步走过停滞下来。 晚风吹过红枫金杏,斜阳光影从树叶缝隙之间斑驳闪烁,落在这如同冷玉一样的男儿身上,顿时清风秋色变得美不胜收。 “哎呦!” “你踩我我脚跟了!” “抱歉抱歉……谁让你挺住脚步的?!” “我……我停住脚步你没张眼睛啊不会绕道啊!” “老子……” 老子是看那为公子看傻了不行啊?你难道不是啊!那人没好意思说出来,摸着脑袋哼了哼离开了。 对于这样的场面以及眼神,后夕昼已经见惯不怪,至少在他当晏王的那些年已经被人当花瓶看了无数遍。 现在他心情好,不跟任何人计较。 其实也不是不计较,而是他根本就没在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目光看向路边那株桃花。 那株桃花是第一次带赵明月来九曲城时,她很不乐意地给他买了把折扇,还在折扇上写了一首折桂令春情。 那傻丫头以为楚子晏喜欢上琼脂,所以可怜兮兮的逃跑了。 原本楚子晏想做到的程度是,不管他怎么无理取闹赵明月都不会离开,不甘心主动透露心声的人,看她泪眼婆娑离开的模样,根本就坐不住。 所以又卑鄙地以后夕昼追了上去…… 用赵明月的话说,他是真的很矫情。 以后不会了,明月,我以后再也不这样待你。 后夕昼将手中的折扇一打,看了一眼上边俊逸的字体,嘴角一弯也不管一旁痴男痴女们的眼神举步朝着风华楼走去。 明月,再也不跟你闹脾气,我会像你待楚子晏那般待你好。所以即便会生气很长的时间,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只是…… 后夕昼手中的折扇忽而一顿。 他站在风华楼的正门之前,看着门上两个大大的红囍字。 风华楼正门贴囍,门前挂红绸,门外的石头缝隙里还夹着一些红色的炮竹纸。 在他昏迷的这段期间,风华楼有人成亲了?而且…… 后夕昼回首望整个九曲城,满城红花的隆重礼仪,应该是很重要的人,要不然就是妖族有至高地位的人办的喜事。 很重要的高地位之人办喜事。 那两个大囍字忽而如同两枚钉子打入他的眼球之中,后夕昼一阵目眩。 不可能! 肯定只是妖族旧部的谁成亲了? 可为什么他内心不由自主产生一股恐慌的预感。 …… “你现在所选择的,当真就是你的意愿?” “是。” “你不喜欢陆燕青。” “我要嫁给他。” 赵明月,别告诉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敢嫁给他我就…… 飞驰从远处行驶而来,跟在马车后边的是两匹白色的妖马,马背上坐着雀凛与空音雪。两人俊美的人此刻都是面无表情一路随行护卫着马车。 以往这两个人都是跟着赵明月共乘一辆马车的不是吗? 怎么现在不那样了,难道车里多了谁? 还是说不方便! 怎么会不方面! 呵,又怎么会……方便? 以前明月与楚子晏共乘一辆马车的时候,也没人会不是想地挤到马车上。 可他就是楚子晏,他现在不在马车上呢! 飞驰停在了风华楼的正门,立刻会有人从车内下来的吧。 后夕昼屏息凝望,头一次祈祷上苍希望车上下来的只有赵明月一个人。 马车的门打开了,从里边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青色衣袍的男子,这人就是陆燕青。 后夕昼身体骤然一晃,有种双眼发黑的错觉。 陆燕青下了地转过身面对马车。 这次马车里出来的是穿着月色衣裙的赵明月,身上的衣服不再是俊俏飘逸的衣裙,而是女子婉约的衣裳,尤其那一头除了男儿装时才会盘成男儿髻的黑发,平日都是批下来,如今却也盘起。 人间有习俗,出嫁后的女子要绾发结髻。 所以,赵明月的长发是因为陆燕青盘起的吗? 怎么会? 赵明月这一辈子都是他的女人……即便不是他的女人,也必然是楚子晏的。 …… “明月要看我一辈子?” “当然啊!所以,你不许要什么王妃,侧妃,不许要什么挚,挚友!我赵明月!就是你的正妃,侧妃,挚友。我赵明月!就是你的唯一!也是……全部!” …… 所以,赵明月怎么可能真的会嫁给陆燕青? 应该是他楚子晏为她绾发,每次握着她的手扶她下车的…… 呵,作为楚子晏时,都是赵明月扶着他下车为他鞍前马后,为他出生入死。作为后夕昼时,好像除了欺负她也真的没有善待过她,疼爱过她。 在她哭泣的时候,也只能隔墙听着。 所以明月,你告诉我,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你赌气而已,并不是真的。 我们拜过堂成过亲的,不是吗明月。 赵明月看陆燕青朝她伸出手,嘴角一弯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然后在陆燕青绅士体贴的拥护之下下车。 然后,两人牵着手从下人打开的大门内走了进去。 那一双璧人的背影如此和谐美满。 后夕昼知道,此刻要做的分明是上前将陆燕青那个人类一掌拍成灰烬,可双脚如同生了根动弹不得,望着那你牵着的手他感觉天都快塌下来。 飞驰化成人形,跟在明月的身后进去。 雀凛与雪儿也下了马,侍卫将马牵走,空音雪等着最前方那一双背影,唉声叹气地跟上。雀凛脸上表情很淡,唯有眼睛里是浓浓的哀伤。 他走进门口,脚步骤然一停,慢慢回过头看向斜后方,然后眼神更加哀伤。 他利用自己的身份阻止着后夕昼从他身边带走赵明月,可赵明月却不曾因此就属于他,而是被一个另一个男人带走了,除了算计那个觉得欠了他一条命的二哥,那个疼爱他的二哥之外,他还能威胁谁呢? 察觉到雀凛的眼神,后夕昼像忽而有了力气,瞬息移动。 一阵黑影从雀凛身边略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略过所有人,冲开了赵明月与陆燕青牵着的手,将赵明月夺到一旁,顾不得任何人将她抱在怀里,紧得他自己在微微颤抖。 “明月。”声音低哑得几乎发不出来,只能慌乱地将她抱得更紧,“我以后扶你下车,我以后牵你回家,我以后……” 慌乱得抱得更紧。 因为赵明月没有回应。 所以他想把她按入自己的心脏里,谁也夺不走,谁也夺不走他的明月。 “明月,你别这样。” 赵明月悄然深呼吸,用力将他送出一臂的距离之外。 望着他苍白的面容,微微一笑恭敬拱手:“鬼王身体无大碍真乃冥界之福,明月参见鬼王。” 他什么都不要听,除了带她走之外。后夕昼又要上前抱住赵明月,如同一个不愿意被抛弃的倔强的孩子。 陆燕青此刻却上前跟他拱手:“鬼王万福。” 此刻陆燕青就是他的眼中钉,敢这么出现,显然是让他立刻拔掉他,后夕昼目光骤然变得漆黑。 明月见状往陆燕青身边靠近一步,再次拱手:“正式跟鬼王介绍,这位是明月的夫君,陆燕青。” 第四百一十三章 对持 明月的夫君,陆燕青? 这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如同万箭穿心。 后夕昼感觉胸腔之内气血翻涌,他知道,这满城的红花都是他们成婚的证人,新妖王成亲必然昭告天下。 可是当年,她与他拜堂成亲时,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然后,他要赵明月守口如瓶,对,又是他没有宣告天下赵明月是他的女人,然后上演了一步死别的戏码,让赵明月一个人守着活寡…… 对,是他咎由自取,是他错过了赵明月。 可是!!! 她就是他的妻子,错了也好,卑鄙也好,他还是要带走她。 后夕昼上前上前擒人。 陆燕青有了守护明月的举动,才一伸出手,后夕昼如同扑食的猛兽骤然转了一个方向要夺了陆燕青的命。 明月眼疾手快迅速出手。 三人的动作快得都极为迅速,几个动作之后,再次变成了赵明月挡在陆燕青的面前,将陆燕青推开得老远,而后夕昼带着黑烟的利爪几乎穿透赵明月细嫩的脖子。 他眼睛漆黑不见底,咬牙看着赵明月:“你护着他?” 明月不卑不亢:“我的人自然有我来守候。” “谁才是你的人!”后夕昼声音是从牙齿里边挤出来的,喉间似乎喋血,沙哑得难以辨认,“谁才是……” 我后夕昼才是你的人! 明月低头看他锋利袖长的指甲,再抬眼看向他:“鬼王方才还没听清楚,那我就再说一遍,陆燕青是我的……” “闭嘴!” “我现在是陆燕青的妻子。” 忽然明白赵明月看见梁昭君时的心情,忽然明白,她听到他要选妃的事情是怎样的心情。 可赵明月不像他,他只会威胁却从未舍得真正的行动过。 赵明月你也敢…… 后夕昼目赤欲裂。 “陆燕青必须死。” “鬼王是有这样的能力,乌蛮已死,如今我对你而言也没有了利用价值,而且有风凛苑打点妖族你必然放心,以后,九曲黄泉还是你们兄弟几个的,所以你如今大可利用杀陆燕青这个借口来铲除我,因为你知道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后夕昼忽而想起楚子晏倒在她怀里,赵明月伤心欲绝求他不要走的模样。赵明月站在茫茫洪水岸边的模样。赵明月站在悬崖上的模样。赵明月整夜抱着太月玉一蹶不振的模样。 原来那一刻才是属于他的幸福巅峰时刻。 当她因为爱而垂死挣扎的时候,当她在黄泉路上追寻楚子晏身影的时候,当她哭着求梦的楚子晏原谅的时候…… 他错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赵明月。 然后今日听到她说,她已经嫁给了别人,愿意为另一个人生与死。 赵明月真的不擅长吵架,他以为自己寡言少语,可是赵明月从来吵不赢他,因为最先原谅的人总是她,被言语伤得深时她会黯然离开,哪怕最难过的时候,她也不过说…… 你赢了,后夕昼。 因为她不曾亏欠他,所以哪怕只是平静地说“我们正式分手”,坦然地说“我现在是陆燕青的妻子”,也能锋利地宰割他这个亏欠了她太多的人。 他现在才明白,无怨无悔才是最锋利的报复。 “已经走到今日这一步,反正你也不会原谅我,呵,那我能杀了楚子晏,又岂会在乎多杀一个陆燕青。” 后夕昼的脸色其实已经差到了极点,原本色泽就很浅的嘴唇从刚才的苍白,已经到了如今的暗紫。 赵明月见他如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反而从他面前离开。 言下之意,一切都让鬼王随意,只是她说过的话必然坐实,他杀陆燕青她必然不会独活。 “我是管不住鬼王,但总能为自己做主。” 陆燕青听明月如此说也站在原地不动,此举之意,一切任凭鬼王处置,只要他舍得让赵明月陪葬。 后夕昼一步一步朝着陆燕青走去。 想到陆燕青能拥有赵明月,他死十次百次千万次都不够。 只是视线越发模糊,就连上前走的步子都显得漂浮起来,地面忽而有几滴鲜血滴落,接着滴滴答答落得更多,赵明月看见了血眉头骤然一紧。 雀凛已经疾步上前。 后夕昼一把推开他,发动内里就要对陆燕青出手。 体内气血翻涌骤然喷了一口血,伤势未愈的身体骤然倒下。 雀凛已经将人扶住,此刻前来寻来的白羽见状连忙上前救人。将后夕昼从赵明月身边带走的时候,忍不住看着明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了嘴。 还能说什么呢,清官难断家务事。 陀泽跟在后边,看到才能下地走动的鬼王这又倒下了,心里别提多难受。他有点生气了,所以走到赵明月面前,扬起他的夜叉脸。 “妖王!”喊完觉得底气也用光了,毕竟他面对的可是高高在上的新妖王,但他得为他的主人说公道话,“您来黄泉之后,我们王待你可不薄啊。” 陀泽完全不知道后夕昼与楚子晏之间是什么关系,楚子晏跟赵明月又是什么关系,他只知道…… “当年您被困在尨豸狱可是王救的你,要不是又鬼王翼护体,那日只怕您已经死在了犀岚小主的手下,还有!” “嗯……还有,王为了您把整个寝宫都加了地暖,在酆宫种了那么多人类的植物,就他刚醒来没多久,知道是人类菊花开放的时节,就立刻差人去人类带了菊花,为的就是等您来的时候能赏菊!” “妖王怎么……怎么能与他人成婚,怎么可以……您太让我失望了!” 已经没词了。 但眼泪掉了下来。 也不害臊地抹着眼泪气哄哄地追上已经不知道到哪儿的白羽:“我的王……鬼王陛下……” 若是以往,空音雪定然上前安慰明月说,后夕昼就是活该,以前他对你多坏了,你不知道他是楚子晏他还能不知道你是赵明月,还不照样把你丢阿鼻道,废你修为,把你害得这么苦,现在他也该吃点苦,吐吐血什么的…… 但,如今已经不能随心所欲地安慰她,毕竟她身边已经有了所谓的……夫君。已经有了那个理所当然呵护她的人。 赵明月要嫁给陆燕青的时候,他大闹风华楼,就差没跟后夕昼一样要把陆燕青给灭了,所有布置的婚礼场景布置一个,他毁掉一个,谁也拦不住,可这样的结果是被赵明月召唤回了名印里,然后连她成亲的日子也错过了。 以前赵明月睡着的时候,他能变成一只小狐狸睡在她的床尾,如今再也不能那样。 因为赵明月已经有了同床共枕的人。 他以前以为会是楚子晏,后来以为是雀凛,再后来认定是后夕昼,毕竟那个人就是楚子晏。 可没想到最后谁也不是,成为了妖族之王的赵明月选择与自己的同类成婚,后来她把他放出来的时候,问发誓不再理她生气到底的他。 “雪儿,你今年多大了?” 他当时一点也不想跟她说话,赵明月也一点也不生气:“我今年二十五岁,已经大概走完了我生命的三分之一,如果没有意外死亡那么到我老死那天大概还有个五六十年吧。”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所有的怨恨都变成了一种恐慌。 所以,他挫败地看向赵明月:“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 明月却笑了:“往后的五年是我孕育后代最合适的年龄段。三十而立时我应该会有个稳定的家庭与小小的孩子。三十五岁以后我的容貌逐渐衰老。四十岁之后我开始缅怀过去。五十岁时也许会有孩子叫我外婆或奶奶……” 五十岁有人叫她奶奶? 眼前这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在二十五年之后就会……变成奶奶? 空音雪一直知道人类寿命短,赵明月会比他更快地老去,只是从没具体想过,赵明月衰老的样子,从没具体地去联想赵明月也会头发花白,脸上长出皱纹,而且是在短短的二三十年之后…… 明月知道他在想什么。 所以笑着伸手去摸他的头发:“我们人类称六十花甲,七十古稀,八十杖朝,然后耄耋再到百岁乐期颐,可是我们人类很少能真正活到一百岁。” “所以雪儿,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只不过恰好是个阴阳师,如此而已。” 第四百一十四章 迟来的道歉 赵明月那么说了以后,空音雪忽而找不到理由去阻止她做任何她决定做的事,这么短的时间他想跟她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跟你闹呢。 只是他也跟她说不出,不管你以后变成什么样,外婆还是奶奶我对你的心也不会变这样的话。 仅仅因为她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她不会懂看她嫁为人妻对他的伤害是又多大,感觉能难过一辈子! 只是,一想到她很快就会离开他,就比所有的难过加起来更加难受,所以,他只能慢慢排解心中的失落,将她当成主人永远守护。 只是,今日看到她这样对后夕昼他心里更不好受,倒不是替后夕昼,而是不知为什么看赵明月这个样子觉得特别可怜。 很想很想把肩膀借给她,问她,明月是不是想哭。 可是她身边站着陆燕青。 陆燕青这个蠢蛋难道看不出明月难受了吗?为什么傻站着什么都不做!蠢蠢蠢!!愚蠢男人! 可是即便蠢得让人想揍他,但他还是跟明月拜堂成亲的……丈夫。 忽然好讨厌这个词,在这世上他最憎恨的就是这个词。 赵明月说,我的人自然由我护着,可是赵明月,你到底要守护多少人?光凭这点空音雪就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恼赵明月。 所以,很多很多的不满他只能压在心里,后夕昼被白羽带走之后,空音雪也离开了前院,而雀凛已经在此之前离去。 院子里只剩下赵明月与陆燕青两个人。 陆燕青跟明月说:“我是不是错了?不该答应你。” 明月抬头对他笑了笑:“害怕了?不过现在后悔好像有点来不及。”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害怕,也不觉得对不起任何人,除了赵明月,好像他不该纵容她这样的一意孤行。 只是现在说这些是真来不及了,冥界的人都知道,赵明月与陆燕青如今是夫妇,他是新妖王的男人。 “害怕也没办法了,好歹也当了妖王的男人只能死而无憾。” 两人相互调侃了,他只是想办法让明月心里轻松一些,不过似乎没什么用,赵明月的情绪自己拿捏得很严实。 忽而有些感慨,陆燕青道:“你还是跟我第一次见到的一样,一点也没变。” 变了的。 多少变得沧桑了。 “只能说明我永远年轻。”故作轻松让气氛慢慢不自然起来,明月道,“我还有些事要与毕安说就先过去。” “好。” 妖族南部正式被赵明月统一,她开始与毕安研究如何治理,虽然她如今是王,但很多时候都是她与毕安商议之后,再去询问雀凛的意见,就在她不时将新方案提交给雀凛的时候,这样一个相处模式就形成了。 雀凛踏入书房。 赵明月在奋笔疾书关于妖族南部的治理方案,听出是雀凛的脚步声,她连头也没抬,不管雀凛站多久她也只顾做自己的事。 还是雀凛忍不住询问。 “明月就不想知道鬼王身体如何了吗?” “如何了?” 她顺势的询问让雀凛拧眉,不由慢慢深呼吸:“若是我说,他活不成了……” 赵明月的笔骤然在纸上重重一点,抬头看向雀凛:“……怎么可能。” “若就是呢,明月心中如何做想?” 明月思考了许久,将笔架在笔座上:“我还没死他怎么可能会死?” “明月不去看何知不可能?你为何不敢去看,不敢主动询问?是害怕被我们知道你其实很在意?” “嗯,确实在意。在意要是那样做了会不会让他产生无谓的希望?我什么都不做你们觉得是故意掩饰,可我做了必然又被误会是所谓的余情未了,所以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做?” 赵明月之所以看上去无懈可击,是因为她从不回避他们的问题,承认得很坦然,所以让他们无从入手。 “千年之前的冥界大战,我为鬼王挡了致命一击,至今为止他仍旧认为我变成这样就是因为救他。有一段时间,后夕昼忽而想通了要不计后果地跟你坦白,但被我以过往的情分要挟了。” 明月听见了。 她依旧目光清澈。 “不管怎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对过往释怀了不少,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往后的生活。未来我们还是合作上的伙伴,如果你们愿意我们也还会是朋友,只是,若是作为朋友,请尊重我的私生活。” “明月……”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但是我真的已经成家。你跟雪儿甚至鬼王一样,也许某一日你们也会成家,我们可以是相互珍惜的朋友,但是我们会有各自的生活,就如同你与鬼王魔君一样,即便是手足之情但还是各自为家不是吗?” “明月觉得那一样吗?” “……相去无多。” “既然如此,改日是否该登门探望你所谓诊视的朋友鬼王?你不能因为成家了所以放弃基本的关心不是吗?” 这一句话算是雀凛的反将一军,若是她再推脱就显得是在狡辩:“好,明日我与燕青前去探望鬼王。” “不想让后夕昼气死,就别把陆燕青带上。”雀凛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赵明月怔忪了半晌,脊背慢慢挺直,自己选择的路就算天塌下来也要挺起脊梁扛起来。 酆宫。 虞芽儿疾步跑向陀泽:“陀泽,有……有客求见王。” “王说了谁都不见,白羽先生都被拒之门外,药不吃饭不吃……” “不是,药来了!”虞芽儿揪着陀泽。 “什么药……”期期艾艾的陀泽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赵明月,嘴巴都忘了合上,可是……“她不过是个有妇之夫算什么药!” 陀泽替主子抱打不平。 明月道:“若是王不方便见客,那我便先回……” “你……你不许走!”陀泽焦急要拦人。 “新妖王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白羽将一个托盘给了明月,上边是一碗药汁,然后自己撂挑子般走人,“你们两个出来给我干活。” 他走了不说,还带走了陀泽与虞芽儿。 “哦对了,鬼王能醒来也算是捡回来一条命,不过若是再继续这么折腾,那就不知道这命能保多久。” 陀泽知道自己方才态度差,离开时给赵明月行礼。 虞芽儿给赵明月磕头:“妖王一定要好好劝我们主人,救救鬼王吧!” 陀泽一把拖起虞芽儿离去。 明月端着药进了后夕昼的寝宫,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冰冷的温度,这屋内似乎结了霜。 卧房之内传来低声的咳嗽。 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楚子晏,也是在他体弱多病的时候。 明月端着药走进卧房。 其实她该推辞的,作为医生白羽应该负责喂药,他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她要理所当然地接手,好像她真能做到一样。 “滚。” 听到脚步声,后夕昼出了声,声音很低很冷,这房里的气压仿佛又低了几分。 明月站在原地不前进也不离开,后夕昼眉宇微微皱起,忽而意识到什么他猛然要一跃而起。 可最后忍不住了。 躺着,连眼睛都不睁开。 “本王寝宫禁止有夫之妇踏入。” 冰冷如霜的声音落地,他有些后悔,事到如今第一句还是出口伤她。 原本不进不退的人,从来不听他话的人如今却顺从地调转了脚步,似乎在承认自己就是有夫之妇一般。 后夕昼忽而起身持起枕头就要丢她,可最后放弃了。 想起以前楚子晏卧病在床找不到她时,她一回来他就拿书丢她,如今想起来很后悔当初那么不懂联系的故意试探。 想试她底线,如今终于碰到了,却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他手重重压在枕头上,望着那如同青竹傲然的背影:“赵明月你敢走!” 那天看到后夕昼倒下时,陆燕青问她后悔吗?如今忽而想起那个问题来,只是答案她自己也不知道。 赵明月转过身。 看着床上白衣黑发的后夕昼,那苍白的模样就如同当年的楚子晏一样,那样惹人怜爱的。 只是那时光已经不再。 后夕昼看着她面色从容地走到床边,目光如同猛兽随着猎物移动,待她走到触手可及的地方一把拽住她手腕,将她拉到床上。 药水哐当砸在地上。 明月感觉视线倾覆一下,她已经被后夕昼压在身下,他带着恼怒疯狂地要强吻她,赵明月闪躲但并不惊慌。 其实,此事她若愿意出手,后夕昼估计是扛不住的。 亲不到她的唇他猛然咬她的脖子。 明月低声说:“你吻的地方好像我夫君也吻过。” 后夕昼如同被雷劈了一般,身体僵硬不能动弹,埋在她脖子里的脸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还能闻到她的温度,可是…… 赵明月如何能这么残忍地说出方才那一句! 后夕昼的手慢慢爬上她修长的脖子,真的很想掐断这个本该属于他,她却献给另外一个男人的脖子。 想到赵明月的身体被另外一个男人占有,想到唯有那时娇柔如水一样的赵明月,在另一具身体下承欢的模样,放在明月脖子上的手不觉力道就重了。 明月一样丝毫不反抗。 并没有所谓的窒息感,后夕昼没有下重手,只是整只手臂穿过了她的颈项,将她无限地贴近自己。 “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 “这些……” “不必说,我不介意!”后夕昼不想也不能再听她多说一句,将她环得更紧,“是我的错,我错了明月,对不住,可是明月,回来,可好?” 第四百一十五章 攻人先攻心 十年了,终于亲耳听到他说对不起。 当然,那次他废她修为让她差点死在尨豸狱,然后以为梦见了楚子晏,在那个梦里楚子晏道歉过。 当时她哭得稀里哗啦。 如今依旧有想哭的冲动,但只是抬手原本想要抱他,又觉得不合适,所以只是握了握他的手臂。 他沉重的力量压在身上,怀抱有些凉,可很用力地抱着她,冰凉的温度透过一副传递到她的身上。 “我不会说原谅你,也不会跟你道歉,因为,我不会再回到你的身边。” 这种感觉才叫无能为力。 后夕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你为何要来?” “雀凛担心你一蹶不振,非要让我本着人道主义来看看你,其实我觉得有些多余,我知道从你杀了楚子晏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在跟我道别。” 他无可否认。 一生之中真有那样的时刻,那时刻的每一瞬间你都愿意用全部去交换。 如果能够重来,他绝对不会选择离开她。 只是即便是鬼王他也无法逆转时空。 明月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 “我知道,你是一个天地在面前崩塌也无所畏惧的人,千年忍辱负重的潜伏都能走过来,何况如今不过是一场告别。” “后夕昼,你并不是非我不可,只是想要弥补楚子晏那段时光的遗憾,而我能给你的在那时候已经都给了。我不会阻止你回忆过往,只希望有一日你能霍然明白,我们所谓无法忘怀的或许并非是某个人,而仅仅只是与他共同经历的那一段时光,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他以前说什么,赵明月无法吵赢他。 其实他错了,她不过只是让着他,她聪明伶俐如何会不知反击?只是,她的分寸永远那么宽宏罢了。 你看,她现在说的话,多么能让人自惭形秽,通情达理得让人无法反击。 因为,即便是分开,她也如同在一起时,无所亏欠所以无所畏惧。 愤怒吗?愤怒的。 可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愤怒,他们之所以走到今日,都是因为他…… “不管你说什么本王都不会放你走,我说过不在乎你恨我,更不在乎你的意愿,无所谓的赵明月,我本来就如此自私。” “我知道,你原本就只按自己的想法做事,从未舍不得我。” “……是,所以你别想走出酆宫半步。” 明月没回答,只是推开了他。 后夕昼当真将她关起来,赵明月也没闹,也没人来寻找她。 后夕昼说:“陆燕青算什么,就算知道你被困在酆宫,他也没胆子过来。” 赵明月没有回答。 从将她关起来的第一天开始,她就说了一句“好话说尽,鬼王随意吧。” 之后就没跟他说话,无论如何都不回应。 后夕昼有些奇怪,为什么赵明月来这儿这么久就没人来寻。 那晚,雀凛来了酆宫。 两人站在墙头上看着落月,破天荒的,都没喝酒。 雀凛说后夕昼:“不责问我吗?” 后夕昼无奈得连笑都扯不起来,能责问雀凛什么?为什么不拦着赵明月不让她成亲?还是为什么他将赵明月托付给了他,最后与赵明月成亲的确实另有其人。 如果他醒来,听到看到的是赵明月与雀凛出双入对 ,他未必就觉得好受。 而且,赵明月要做的事情当真很难有人能拦得下。 空音雪都能被锁在名印里,那她要阻止雀凛其实也不难不是吗? 这些都是一些没意义的说法,这些日子他无论怎么想,除了自作自受就只有咎由自取能形容他如今的结局。 后夕昼:“我只是好奇,赵明月失踪那么久,为何不见妖族的人来寻?” 雀凛无奈扯了一个笑容,他们争来争去,可人家姑娘却一个也没选,简直就是没出息到家了。 “去见你之前她拟了一份遗诏。” 什么?遗诏? 雀凛道:“你没听错是遗诏,从她去见你的那日开始算,若第七日她回不来,遗书生效,妖王之位传于风凛苑。” 后夕昼倒抽一口气,这女人可真够绝的。 他当然不会以为自己会杀了赵明月,而是赵明月已然猜到来见他会发生的事,而所谓的遗书字里行间的意思是,若他七天之内不放了她,她就死。 遗书都拟好了。 命令谁也不许来寻她。 果然这样的事情只有赵明月能做到,如此了解彼此的人当然明白她说的是真的,他敢不放她吗? 其实她应该知道他现在重伤,两人动手赵明月并不会输,可她却逼他放手。用她自己。以前楚子晏用这招屡试不爽,如今反过来在她身上使用,已然十分奏效。 已经关了六天,再不放她出去真得出大事。 后夕昼不得不放手。 他知道往后走得每一天他都将不得安生。赵明月所谓豁然开朗的那天只怕他等不到,因为想到她与陆燕青朝夕相处的每一幕,他都如同被长钉打穿心脏猛然坐起来。不管是在睡觉时还是早朝时,只要想到就能立马抽痛得站起来。 终于明白,在楚子晏死后赵明月如同行尸走肉的是怎样一个状态,这才叫一报还一报,只是明月用十年走出这片阴影,他需要多久? 毫无期限的等待显得格外漫长,想着赵明月心会疼,所以尽量不想,但即便这样命令的大脑胸口却总能不经意就抽痛,没完没了。 日子以度日如年的速度行走。 后夕昼努力将心思放在事业上,虽然夜十已经死亡,他依旧没放弃对乌蛮的追寻。雀凛跟他说,赵明月有一段时间很在意地图,他也研究了许久,但不知道她把心思放在了哪儿? 当初明月有提过,关于北冥、苍南、无极等地之间似乎暗藏什么联系,但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一时之间他也寻不得根源。 现在的赵明月依旧不分昼夜的工作,按理说,若是她有什么计划,那应该会有所动静,但她全心全意都在妖族的发展上。 日子就这样在各司其职之中日复一日。 如此秋去冬来。 有句话说,几家欢乐几家愁。 在众人的眼中,赵明月与陆燕青是形影不离出双入对的伉俪。赵明月如今在妖族的威望大大提升,地池一战,收复失地的举动更是让人刮目相看,她已经成为真正万人敬仰的妖王。 九曲城因为有了一个人类妖王,整个城池变得更加像一座人类的城。 人界的春节在九曲城也过得尤为隆重起来。 除夕夜宴的团圆饭,赵明月依旧给鬼王与魔君写了请帖,曾经的各种邀请两人都来了,不过今年这次邀请鬼王没来,而魔君也没有来。 而从上次后夕昼将赵明月从酆宫放出来之后,两人就没有再见过面,即便是公事上妖族的重大事件依旧是与鬼王交代,不过也是通过属下传达。 宴会之上,大家围着热腾腾的餐桌吃团圆饭,妖族旧部其乐融融,他们现在是打心眼里承认赵明月就是他们的主人。 勾灭的嘴一如既往的刻薄,跟大伙儿喝了酒之后说道:“这说来也奇怪,以前小主人落魄的时候,鬼王跟魔君倒是来凑热闹,如今这妖王做得有模有样的谁都请不来,这是……几个意思?” 几个意思,很显然是学了赵明月的语气,惹得孟幽忍俊不禁:“地池之战后,鬼王一直在调养身体本就很少离开酆宫,至于魔君……” 孟幽咳了咳没继续说。 黑白无双叽叽喳喳道相互看了一眼,黑无双哈哈哈接着说:“至于魔君,得再家照顾妹妹吧,咯咯咯。” 然后众人也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面面相觑。 倒是云瑶说道:“小主人,听说犀岚小主身上的术让每日都让她疼得夜不能寐,面部越来越多扭曲,只怕继续这样下去魔君会对小主人有成见,影响两族之间的关系,您看……” “云瑶的意思我明白,我也跟魔君说过,那是心术,只要犀岚小主放宽心,善待人,戒掉贪嗔痴就能逐渐恢复,大夫对症下药,病人却不愿意吃,那只能回天乏术。” 餐桌旁有一瞬间的安静。 然后轻咳声起起落落。 扪心记住,以后绝对不能轻易得罪赵明月,这报复的手段太狠了,分明知道犀岚小主心胸狭窄骄纵蛮横,嫉妒心强,这个术却偏偏针对这个设,所以犀岚小主的情况变得越发糟糕,完全是因为她的心里越发扭曲。 就如同当初她将罗刹剑放到了犀岚小主的手边,然后再言语刺激让她从背后偷袭杀她,再当众正当防卫废了犀岚,让她生不如死地活着。 她没杀犀岚,也给犀照提供了接触她身上术法的办法,但犀岚性格早就被她摸透,就如同她猜到犀岚会背后给她那一刀一样。 这样能将人性玩转于股掌之间的人,才是真正的令人害怕,当初他们几个妖族旧部,不也因为跟她打赌的事情吃过很多亏。 云瑶道:“总之,小主人还是多留心与魔、鬼两族人之间的相处之道。” “好,我记住了。”明月缓声回答。 “来来来,喝酒喝酒。”众人再起。 明月看了一眼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的陆燕青,刚想询问,白鸠就端起酒杯:“亲王殿下想什么如此入神?来,属下敬你一杯。” 陆燕青才举杯与他对饮:“新春大吉。” 第四百一十六章 女王男妃事件 晚宴结束。 赵明月与陆燕青回了房间,赵明月问:“晚上你都没怎么吃,是身体不舒服?” “不是,只是没什么胃口。”陆燕青对她笑了一笑,“不过云瑶说得没错,对于魔君你还是多多提防。” “放心吧,他现在应该还不敢动我。”明月说得风淡云轻。 “如此笃定?”陆燕青反问。 “大概吧。”明月说得轻松往床上躺下,长长的叹了口气,大年三十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顿大餐,感觉就是不一样啊,“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 说了这句话没得到回应。 明月转过头。 坐在窗前的陆燕青正在发呆。 这人绝对心里有事,明月坐起来:“陆燕青,有事你跟我说。” 陆燕青看过来:“……真没事,你就别为我费心了。”整天忙得昏天暗地的人。 明月挑眉一笑:“如何能不费心,我们可是夫妻。” 陆燕青忽而没好气一笑:“是,但我是丈夫,什么事都让你揽了我自己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两人相互调侃着。 明月盘腿坐在床上,正儿八经看着他:“那还真有事?” 陆燕青说道:“赶紧去洗你的澡,我自己会看着办。” 明月点了点头:“那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我说。” “知道,我有个当妖王的万能妻子。” 两人对视笑了笑,明月拿了衣服进了卧房后的浴室,陆燕青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信,上边是他熟悉的字体,看了一会儿,最后嘴角扯了一个无奈的笑意摇了摇头,将信放在炉子里烧了。 赵明月洗好澡出来:“给你放了热水。” “嗯。”轮到陆燕青洗澡。 明月往床上躺下,外头依旧传来炮竹的声响,估计还有很多人趁着节日在外边玩,可她却在这样热闹的夜晚选择了按时睡觉。 只是,生物钟貌似不允许她早睡一样,躺在床上越躺越清醒。 因为从小就开始阴阳术的修炼,只有春节能休息几天,所以休息那几天她简直疯了一样的玩,可是没人跟她玩,因为小时候她的时间都用来修炼,所以没时间交朋友,小朋友们也因为她能看见“脏东西”不跟她玩,或家长忌讳她的身份,不让孩子跟她玩。 最后也只能跟自己剪的小纸人玩。 突然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好可怜。 陆燕青洗好澡从浴室出来,笔直朝着大床对面的卧榻走去,坐下,看赵明月在盯着罗帐顶发呆。 “这么大冷天,为何还天天让我洗澡?” 以为这是她赵明月的生活习惯啊,明月说:“我们是夫妻,我有权命令你洗澡。” “又不跟你睡。”陆燕青也往枕头上一倒,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屋顶,“你口口声声冠名夫妻,就没同床共枕过。” 明月好一会儿才凉凉回答:“可我们是一个寝室的,我以前念书的时候就没机会住集体宿舍,现在也算体验了一把男女混合宿舍。” “你这样连云瑶都限制入内指不定会被怀疑。” “不会的,新婚小两口恩爱,哪能让人围观天雷地火的场面。” “……”陆燕青无奈一笑捞了被子盖好自己,“好了,睡吧。” “这么早啊?” “是你每天都很晚,赶紧好好睡上一觉,晚安。” 陆燕青翻了身面朝外边睡了去,赵明月继续望天失眠,慢慢回想过往,越睡越清醒,躺不住地立刻爬起来穿衣服又去了书房,陆燕青听到关门的声音无奈叹气,继续睡去。 跨年的半夜下了一场大雪。 第二日外边全白了。 一道清早听到毕安在说:“瑞雪兆丰年,好兆头。” 雪还在下,从天上到人间到黄泉。 幽都的霜花楼一如既往的热闹。 一身黑衣的后夕昼踏入二楼的雅间,雅间的窗户开箱霜花楼后院的花园,闲庭院落裹上了一层白雪,显得十分雅致。 温馨的室内放着一张四方的矮桌,桌上放着精致的茶具,一杯青花瓷茶盏之中浅绿的茶正袅袅冒着热气。 矮桌的一旁放着一个小火炉,火炉里炭火依稀热着炉上的铜锅,铜锅之内煨着三瓶长颈瓷瓶的酒,瓶口有热气隐约冒出。 显然救已经热好,等的人还没到。 后夕昼坐在窗前看着落雪,约他见面的犀照此刻还没来到。 正想着推拉式的门被从外边推开,穿着一身皮草斗篷的犀照走进来,对他笑道:“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来晚了。” 无妨,反正闲来无事,等人反而成了一件可以期待的事情。 后夕昼给他倒上热酒。 小二将几盘小菜端了上来。 也没说话,两人先来一巡酒,放下酒杯犀照才说道:“我们多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喝酒了?” 是挺久了。 后夕昼扯了一个嘴角,给犀照倒酒,他继续喝酒不言语。 犀照:“身体恢复得如何?” “差不多。”后夕昼说道。 “你也没想到吧,结果会是被赵明月摆了一道,如今她荣登妖王之位,连自己的男人都一起带入九曲城。”犀照捏着酒杯看后夕昼,“我还以为赵明月中意的人是你,没想到……” 说起赵明月楚子晏依旧忍不住挺起脊背,抗拒心中冒出的酸楚与疼痛,想不得听不得的名字,哪怕看着天上月都能咬牙切齿才能抵住心中冒出的后悔、痛苦与愤怒。 犀照:“现在看看,最大的赢家怎么的都是赵明月,你说,到底是我们利用了她还是被她利用了?”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大哥今日找我何事?” “这么生分?新年与自己兄弟喝一杯不理所当然吗?想想以前,你与我,灼华还有小岚时常一起在这儿吃饭喝酒,如今灼华不再,而小岚……” “改日我登门去看小岚。” “别去了,她现在不会见你。你为赵明月做了那么多,为何连让她放过犀岚都办不成?赵明月才是最无情的家伙吧,看她都做了何事?” 看后夕昼拧起眉头放下酒杯。 犀照恍然大悟,干干笑了笑:“算了二弟,何必为区区一个人类伤神?天涯何处无芳草?回头大哥给你介绍更多的。” “……”后夕昼继续有一口没一口喝着酒。 犀照说道:“如今乌蛮已死,你我大仇已报,还有什么事情好伤感的?” 后夕昼此刻掀起眼皮看他:“大哥认为乌蛮已经死了?” “地池一战……难道你觉得夜十不是乌蛮?能将你伤得如此重的还能是其他人?” 虽然是乌蛮的力量没错,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事情解决得顺利反而疑点重重,而且,犀照如此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怀疑其中还有别的分岔? 犀照说道:“可如今西北势力消失,夜十消失,乌蛮也跟着消失,如果他是这样潜伏起来,我们也很难找到他的吧?” “嗯。”后夕昼颔首,抿了一口酒,“忽而想,乌蛮这祸害总是死而不僵,怎么三弟就一去不复返?想想真不公平,乌蛮存活下来,我们也活下来,唯独三弟却没了。” 犀照就酒杯碰了他的一下:“你就别再内疚,若当时我离你那么近也会跟三弟做出一样的选择,换做是你也必然如此,谁让我们是兄弟?” 后夕昼拿酒杯碰了他的,喝了之后又问:“我作为鬼王,掌管生死,可怎么就找不到救三弟的办法?这个王当得不是滋味。大哥,若三弟回来你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犀照无奈看着这人:“没了赵明月,你又开始惦记三弟了对吧?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嗯?” 他确实没什么出息啊。 后夕昼哑然举目看向窗外。 忽而看见两个人影从实现里拉扯而过,应该没有看错,其中一个人是陆燕青,毕竟这颗眼中钉一出现他就会如同被人从背后插刀。 “看什么?”犀照也看向窗外。 不过窗下什么都没有,那两个人已经消失在回廊之下。 “没什么,只是这雪下得没完没了的,何时才能冬去春来咳咳……”后夕昼闷闷咳了起来。 “白羽可要恨我了居然拉你来喝酒!”犀照朗声笑着身体越过桌面给他顺顺后背,“那今日都到此,等你痊愈再来喝酒,到时不醉不归。” “好。” 后夕昼起身。 霜花店后院的厢房内传来扭打的声音,里边的家具发出移位的声响,接着一个巴掌响起,然后传来了陆燕青的声音。 “你当我是什么人?你想要就要,不要就踢开,踢开后想要了我还必须滚回来?” “居然动手打我?”这是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怎么?你的女王妻子把你收拾服帖了,你害怕了吧?” 陆燕青懒得跟他废话,从他面前离去,却被人一把抓住按在墙上就是强吻。 一开始是挣扎推搡的声音,持续了许久之后,就传来唔唔的半推半就的亲吻声,随后一阵安静之后传来微微地喘息之声。 接着那个男子邪恶地说:“陆燕青,还敢说你不想我,不想如何这般……硬了?” 门外的后夕昼如同被醍醐灌顶瞪大眼睛,这……是作何解释? 陆燕青恼羞成怒一巴掌甩下来,又是清脆的一声,对方根本就不想躲,白皙的脸上立刻印出红色的巴掌印,陆燕青面红耳赤,因为恼羞成怒:“胡御,你我已经恩断义绝!” 胡御噗通跪下来。 “青儿,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跟那个女人成亲,成亲之后我才幡然悔悟,我真正钟意的人只有你,我不喜欢女人!你不也说过,你对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第四百一十七章 转机 胡御的妻子红丹娜是出了名的辣椒性格,胡御与她成亲之后就没有一天能安生,尤其红丹娜还对他的过往十分挑剔,总是疑神疑鬼认为他在外边有人,他只要出个门就会被跟踪。 于是胡御干脆就不出去了。 可他不出门了吧她就见天儿地跟他吵,他才知道原来就算再貌美的女子,一旦露出本性就都跟母老虎没区别。 在如此的婚姻之下,胡御自然就格外想念起陆燕青的好。 两人男人在一起兴趣爱好相投,能海阔天空畅谈,不拘小节,一起饮酒赏月好不惬意。 他原本以为,自己成亲了陆燕青会难过上一段时间,可没想到他竟然没多久也成亲了,对方还是妖王。之后到处都在传妖王与亲王殿下伉俪情深,两人出双入对天造地设。 所以陆燕青不仅娶了一个比红丹娜好上无数倍的女子,而且婚后还幸福美满,这让胡御越想心越小,听说陆燕青越幸福他就越坐不住,担心陆燕青当真就忘了自己于是给他写信。 开始只是普通的问候,陆燕青没回。 后来约他一起喝酒,他依旧没来。 再到后来他诉相思之苦,陆燕青依旧毫无回应。 所以今日才手段用尽将他约到了霜花楼,如此才能见到他,然后才发生了以上一幕。 可是…… 陆燕青冷淡一笑:“那是以前。” “你是说,对着女王陛下你就能有反应了?像现在这样吗?” 胡御十分邪恶,陆燕青虽然也算是智勇双全,但在感情的驾驭上怎能与胡御这样的情场老手对抗,而且胡御是他的初恋也是第一个男人,胡御了解他的身体比他自己还要多。 虽不想承认,但这狐狸确实拿捏了他每个软肋。 “放手!”陆燕青喘着气再次将他推开,但胡御死皮赖脸地继续挑逗。 “承认吧青儿,你这身体敏感成这样显然是许久没被滋润过,你跟女王陛下成亲是否只是为了报复我?不然用情至深的你如何能这么快地娶亲,嗯?” 他怎还能如此厚颜无耻说出这样的话? 两人身上衣服凌乱。 陆燕青面红耳赤:“就算如此也还轮不到你来滋润,滚!嗯……滚蛋,胡御你这个混蛋!” 胡御早已不着寸缕,抱着陆燕青死缠烂打。 “青儿,你是喝醉了才如此,不是本意,所以可以不用苦苦抵抗,你也想要我的青儿,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后夕昼很想进去将这两个人捏碎。 可忽而又想,赵明月与陆燕青是否当真就如胡御所言,成亲不过就是一个幌子?!如果是这样…… 后夕昼忽而高兴也不是,不高兴也不是,赵明月,你怎么可以做到如此程度? 一阵大风将厢房的门吹开! 室内的两人骤然惊醒,陆燕青拉起凌乱的一声恶狠狠瞪了胡御一眼,疾步走出门口,他可不想因为自己毁了赵明月的名声。 不过门外空无一物,仿佛这门就纯属是被风吹开。 夜阑人静,梅园内的书房灯依旧亮着。 鹅毛大雪纷飞的夜里,书房对面的屋顶上,一个雪白的人影盘腿而坐,目光看着书房,默默守着书房内依旧熬夜工作的主人。 感觉一个黑影凭空现形一般,屋顶上的空音雪骤然一动,不过确认来的人之后他又坐了回去。 难怪能畅通无阻地进入梅园,来的人正是后夕昼。 书房的门被推开,室外寒风灌入,赵明月掖了掖身上的斗篷打了一个喷嚏,鲜少生病的人此刻吸着鼻子双脚踩着椅子,下巴搁在膝盖上卷坐在书桌前看奏本。 又打了一个喷嚏,伸手拿笔在册子上做批复。 梅园的书房并不大,赵明月所用的书桌却很大,上边对方很多册子。如今赵明月卷在椅子上,看着仿佛就要被那些书籍埋了一般。 热热闹闹的节假日,别人都在赏玩会友,可赵明月像是孤独的孩子一样窝在书堆之中,为什么每次看见这人都觉得心疼呢? 身后传来脚步声。 后夕昼回头看到云瑶端着药过来,见到他就要做礼,后夕昼摇头,云瑶恭敬地停下脚步。他看了一眼她托盘上的东西,接过了过来走入书房。 看到一碗药放到了桌面,赵明月也没看来人,放下笔端起来就咕嘟咕嘟憋气喝完,然后将碗放回去,目光没有离开字面,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叹: “……啊,好苦。” 然后拿起笔继续写字,然后感觉云瑶太过安静,她慢慢扭过头来。 后夕昼! 感觉浑身一激灵,鼻涕都流出来了。 后夕昼却骤然上前握住她的脸,明月刚要反击,发现有东西流嘴里了,混着药味腥甜。 同时后夕昼已经拿出手帕捂住她的鼻子。 真的是流鼻血了。 赵明月只能仰着头,然后看到后夕昼担忧的面容,那狭长的双眼里有很多的无奈与无法倾诉的东西。 明月抬手自己要按手帕。 后夕昼没让,一手扶着她脑后一手擦拭。 “不劳烦鬼王,我自己来就可以。” 后夕昼看了她一眼放开了手,明月按着手帕,看他从火炉上取了水壶往铜盆里倒了热水,又冲了一些冷水,随后扯了一条柔软的毛巾放在水里,然后连盆端了过来。 这人几个月不见,突然冒出来,闷声不响地做这些会不会有点瘆得慌? 鬼上身了吗? 明月警惕看着他走过来,低头凝视椅子上的她:“手帕拿开我看看。” “不就流个鼻血有什么好看的?”她自己看了一眼手帕,然后从椅子上挪下去,走到水盆旁边开始清洗。 可鼻血好像没止住,把水盆里的水都染红了。 “肯定是毕安他们给我补过头了才这样。” 怎么不是她把身体折腾成这样的?当自己是铁打了这样没日没夜操劳,是鬼都熬不住别说她一个人类之躯。 后夕昼不得不再去拿了一条毛巾给她擦拭,看她又要挣脱,干脆一只手臂圈住了她的脖子,让她被迫在他怀里仰起头来,再接过她的手帕给她按着。 “发烧了。” “谁烧了?” “你很烫。”绕过她脖子后的手臂能感应道她脖子后边的温度烫人,双颊也是红得怪异,那一双眼睛也因为疲劳布满血丝,她以前也瘦,但瘦不露骨,双颊看起来有血有肉很丰盈,如今脸颊也显得单薄了。 因为他的凝视让赵明月警惕之心大起,后夕昼立刻沉下脸,恢复一贯的冷漠:“出事了。” 什么出事了? 赵明月看着他,他眼观鼻继续道:“可记得周全?” 晏王府管家周全,当初她还是小乞丐的时候是他带她进的王府,后来对她也是非常照顾,后来晏王府没了之后,明月还曾打探过他的消息,听说他是回了老家凉州。 “周管家怎么了?” “那日无意中遇见周全在大街上被马车撞了,那人无儿无女孤老无依,只怕这年过不过得去了,又或者死在家中无人发现也不无可能。” 胡说什么呢? 明月看着他:“你既然见到了怎么不管一管?” “我是鬼王不管人间的事。” 这理由推脱得太牵强了吧?不就帮一把周全嘛,多大点事? “那你跟我说?” “你不是人你也不是人?”他拿开她脸上的毛巾,鼻血终于止住了, 他才不是人!他全家都不是人! 当然,这骂人的话用在后夕昼身上没用,因为人家确实就不是人。 “你想让我去看他?” “春节走亲戚不是你们人类的习俗?” 就算不是逢年过节去探望周全也是应该的,而且现在听说那老爷子受了伤,明月当机立断就说:“那劳烦鬼王给我地址,我明日去看周管家。” “别把你这风寒传给那把老骨头。” 明月立刻吸了吸鼻子。 后夕昼说道:“你现在去睡,明日一早本王会叫人带你过去。” “你现在跟我说不也一样?” “本王对有夫之妇没什么耐心,你去或是不去睡觉,我给你数到三的机会……” 又来了,有夫之妇也没必要跟他多费口舌,吃了药也挺难受的,是得睡觉。 “那有劳鬼王安排。” 说完,她从书房走了出去,后夕昼跟在其后,然后看到陆燕青从走廊的那头走过来。 陆燕青见到明月脚步骤然停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朝她走过来:“明月这么晚还没睡?”然后对后夕昼行礼,“参见鬼王。” 知道陆燕青有龙阳之好后夕昼是有些高兴的,他对明月没感情没非分之想就再好不过,但若是脚踏两条船,后夕昼心里更多的是替赵明月抱打不平。 想到陆燕青存在欺骗赵明月的可能,后夕昼格外愤怒。 所以,他只是冷眼看着陆燕青。 明月道:“我现在去睡,你呢,可见到了你的朋友?” “……见到了。”陆燕青没跟明月今天去见的人是胡御,不跟明月说是因为可能对她影响不好,而且,到了今日他还在因为胡御动摇,觉得丢人。 “见到就好,改日我们请他吃饭。” “嗯。”陆燕青应了一声。 在外人看来鹣鲽情深的妖王与她的亲王看来也没那么回事,这陆燕青作为丈夫连赵明月生病了都不知道?能让她把身体都熬垮的男人算什么丈夫…… 罢了,他也没资格说这些,若真论起来最伤赵明月的人是他。 看着他们两人踏入同一个卧房,这简直就是让后夕昼又小死了一回,不过这些他都咬牙忍了,后夕昼对云瑶道:“本王与你们小主人明日有公干,今夜留宿风华楼。” 第四百一十八章 倒追 夜阑人静。 后夕昼又站在了赵明月的卧房门口,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进去见到陆燕青抱着赵明月睡,他立刻把那家伙大切八块! 白天跟男人厮混,晚上回来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他还真敢…… 这么一想,后夕昼身体黑化成影子穿墙而过进了赵明月的房间。 如今的赵明月已经不同以往可以轻易蒙混过关,所以后夕昼还是下了鬼术。 梦魇。 他进屋之后屋外浮现一道黑色的文符,让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将变得如同梦境,让人不会轻易醒过来。 从外屋走向放置床铺的卧房后夕昼是屏息的,他实在不能保证看到明月与其他人同塌而眠的模样,光想已经让他疯狂无数遍。 非常能适应黑暗的双眸看向大床之后,窒息的胸口慢慢地就呼出憋了很久的气息。 床上只有赵明月一个人。 而陆燕青躺在对面的卧榻之上。 后夕昼曾嫉妒陆燕青嫉妒得发狂,想到他碰赵明月他都能从睡梦中惊醒,也曾对赵明月说,他不在乎只要她回来,不在乎她是否跟另外一个人成过亲。 这些话是真的。 可作为男人,看到赵明月与陆燕青分开睡的情景,当真要乐疯了。 直接忽略掉卧榻上的陆燕青,后夕昼走向赵明月的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床上人拧着眉头睡觉的模样许久,情难自禁伸手要碰触她的面颊。 赵明月忽而就睁开了眼,目光与他相望。 后夕昼一愣,这丫头已经强大到如此地步?分明已经设了梦魇障,她怎么还这么敏锐地就察觉? 刚要说什么…… 赵明月却对他甜甜一笑,抓住他即将摸到她脸颊的手翻了一身,将他的手压在了脸颊下方,闭上眼继续睡觉。 看来,她以为是梦境。 她热热的呼吸一遍一遍刷过他冰凉的掌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发烧的缘故,后夕昼感觉手心热得快要燃烧起来。 心口隐隐作疼。 “上天入地,我不会再让明月一个人。” 赵明月原本拧着的眉头,似乎因为一个甜美的梦慢慢舒展,陷入沉沉睡眠的同时,身上开始发汗,一头的汗水把他的掌心都湿透了。 临近清晨,再摸她的额头已经是凉的,后夕昼离去。 感觉像做了一场挺好的梦,不过醒来什么都记不住,只是身上的病痛抽离之后,感觉舒服多了。 对了,后夕昼说,会安排人来接她去见周全周管家。 与风凛苑交代了事情之后,云瑶便说道:“小主人,飞驰已经准备好。” 怎么还是飞驰? 难道后夕昼将地址告诉了飞驰? “是鬼王交代的吗?” 云瑶:“是的。” 赵明月正纳闷,可一上车发现后夕昼坐在车上:“你怎么……” 后夕昼说道:“飞驰,前往凉州。” 说完他表情冷淡瞥赵明月一眼,这睡一觉起来脸色好了不少,不过他并没有跟她搭话。 赵明月坐了下来:“鬼王也要去?” “难道本王与周全的交情还不如你?” 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当时他看人家周全被马撞了都不管,现在跟她比交情是几个意思? “你就这么打算见周管家?”估计到时候周全本来没什么事,见了这死而复生的主子得出大事。 “难道本王还见不得人了?” “你对管家来说可是亡故之人。” “所以才叫你来。”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啊?但也习惯了他这样的方式,上次去潮汐海域他不也带了口她完全不知道拿来干吗的棺材?反正他自己有主意就行。 明月不再过问。 车内骤然格外安静。 明月觉得有点不对劲,分明好像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今天又一起坐在了同一辆马车上。 而且,还就他们俩。 后夕昼脸上没有面具,而且…… 这人今天没穿黑衣,而是一身素白的袍子,张扬的黑发规矩梳理成髻,露出他美好得让人叹息的容颜。 这完全就是楚子晏的打扮,让赵明月越发觉得如坐针毡。 不过,这人的脸可不像楚子晏那样吟着笑意,而是冷漠疏离,稍微看他一眼就会被冷眼看回来。视线怎么放都不合适,她转头看向窗外的雪景。 车内一阵安静。 也不知道飞驰在想什么,车内的坐席忽而发生了变化,从原来的坐席变成了睡席,赵明月就算再淡定,可看到这样一个场景时,也有了一种想要拍昏飞驰的冲动。 “飞驰,没人需要躺下来休息。” “本王需要。” 后夕昼当真厚颜无耻地移了尊驾坐到床垫上,而且侧身躺下撑着脑袋看向赵明月,不说话。 他看她做什么啊? 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吗? 明月面无表情看着窗外。 后夕昼不冷不热地问:“妖王在想什么?” 明月看向他,虽然这人以前也这样撩人过,放在楚子晏身上毫无违和感,不过一联想到鬼王硬邦邦冷冰冰的模样,就觉得画风不对。 “在想,鬼王不觉得这姿势摆出来别扭吗?” 后夕昼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再看她一本正经道:“明月不喜欢这姿势,那本王换一个?” 他还姿势跟她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明月直接无视他继续看窗外的风景,然后……觉得这景色怎么有点熟悉? 如同砚台一样的湖水,还有那座塔…… 这该不会真的是那个地方吧? “这是广陵砚池。” 果真是广陵砚池,楚子晏就是用这个名字误导她,结果跟他在车上一路缠绵到广陵砚池。想到那日的情景,赵明月忍不住咬了咬牙。 “你是故意的吗?”说完她就后悔了。 果然后夕昼掀起他那一双狭长的眼睛,明知故问:“故意什么?” 故意在只有他们两人在的马车上路过广陵砚池,让她回忆起一些火热缠绵的画面,但她现在怎么可能这样回答。 “故意跟着我去看望周管家。” 这话题她倒是会岔开,后夕昼也没介意平躺在软垫上:“别打扰本王回忆过往的……滋味。” 滋味二字听着可真有点……无耻。 后夕昼这人绝对是有事!或许又想劝她回心转意之类的?不理他为上策,赵明月不动声色继续看向窗外。 后夕昼却忽而握住了她的脚踝,将她用力扯下来。 一道符篆已经夹在明月的指间,就放在两人之间的空隙,她目光清澈看向后夕昼:“我是有夫之妇,鬼王自重。” “我不介意。”后夕昼双腿勾住她往自己身上贴,目光勾魂儿一般看着赵明月,一点没将她手里的黄符看在眼里。 原本不想做得这么绝,但后夕昼自找的。 黄符啪的一下打在他的眉心,黄符上如同电流一样的力压直接席卷后夕昼,他只是微微拧着眉头,双手双脚如同藤蔓一样缠住赵明月,不肯放手。 其实他是疼的,即便能忍着不吭声,但身体如实出现了抵触,身体降温,皮肤上出现黑色的鬼纹。 能看到他因为隐忍脖子上起了脉搏,手臂上起了的经脉。 但是…… 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能抱赵明月,这些痛他都愿意承受。 因为这些痛加起来也不如思念如同灾荒一样的心痛。 “还不放手?”明月低斥。 后夕昼抱得更紧。 明月目光一沉,手起成诀打在他的身前,后夕昼被打飞到了一个角落里去,额头上的黄符持续凑效,疼得他直冒冷汗,但他却笑着说。 “呵,对,就该如此赵明月,这样能解恨不能。” “跟解恨与否无关,我只是在惩戒一只色鬼。” 后夕昼扭头看她,嘴角一勾:“没错,遇到你后我变成了一只色鬼,色的程度比你想的更深更甚。” 赵明月立刻引一道闪电劈了他一下,疼得后夕昼哈气又笑:“赵明月,真舍得你就杀了我,否则我对你就是阴魂不散。” “飞驰停车。”明月冷眼看后夕昼,“抱歉了鬼王,您自己阴魂不散去吧。” 说完将他踢下车。 与飞驰来到了凉州,刚下车想要询问周全的住处,后夕昼又已经立在马车旁。 第四一十九章 老奴周全 明月一点也不意外。 询问到了周全的住处。 凉州城坐落在绿树之间,街道不大,但很整洁,白雪被人工堆到到道路两旁或墙角,正值春节,家家户户贴着红纸,挂着红灯笼。 街上有小孩儿在堆雪人,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趁人不注意,往雪人身上插了根鞭炮点燃,一下就把其他孩子堆的雪人炸了。 几个堆雪人的丫头片子惊呆了一会儿,立刻指着放鞭炮的男孩道:“徐三宝,你又炸我们雪人,以后再也不与你玩了!” 徐三宝对几个丫头吐舌头做鬼脸,几个女孩抓起雪球就追上去,他撒丫就跑:“再来再来,我拿鞭炮丢你们了,二丫你看,你的雪人,哈哈哈……” 追着徐三宝的几个下丫头回头一看,徐三宝的兄弟们已经将她们其他雪人都破坏掉了。 小姑娘们一看,辛辛苦苦堆的好几个雪人都没了,你看我我看你都有点委屈。 胆子较大的二丫喊道:“你们有本事就跟我们比赛堆雪人啊,看谁堆得又快又好。” 徐三宝吊儿郎当地说:“不玩你们小娘们儿玩的事,连调虎离山都不懂。” 徐三宝大约八九岁,身上穿着灰色的棉袍,一张麦色的脸蛋脸颊冻得通红,穿着虽然不奢华,但十分朴素干净。 赵明月与后夕昼循着地址走到这儿,可门户上没牌号,也不知道周全的家在哪儿,看孩子们玩得热闹,她走过去问:“你们谁知道西巷十六户往哪儿走?” 被询问的几个孩子立刻看向了徐三宝。 徐三宝看赵明月与后夕昼,明月看向了他:“徐三宝,你知道十六户在哪儿?” 居然知道他的名字?可他又没见过这两个人,于是问道:“不知道。” 后夕昼淡淡看了过来,熊孩子一下就有点吓着了,几个丫头立刻说:“徐三宝家就住十六户!” 后夕昼立刻朝徐三宝走了过去:“带路。” 赵明月:“……” 徐三宝是怂了,可还偷偷回头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姑娘们,然后咕哝道:“你们要去我家做什么?我又没见过你们。” 不是说周全孤家寡人吗? 难道是大院里住着多户人? “你可认识周全?” “你们找我爷爷?” 听说爷爷在大户人家当过差的,所以这两个看起来很有来头的人是找爷爷的没错。 爷爷? 赵明月看向后夕昼,不是孤家寡人吗? 后夕昼当听不见。 明月说道:“我以前跟你爷爷在一起工作过。” “你们是从金陵来的?”徐三宝眼睛一亮,“爷爷以前在王府里当过差,我奶奶也是,我奶奶是晏王府里的厨娘。” 厨娘? “你奶奶叫张梅?” 连***名字都知道,那一定就是真认识的人,徐三宝笑着点头:“嗯!” 赵明月再次看向后夕昼,鬼王确定周全是孤家寡人? 不过周全姓周,孙子不该姓徐啊。而且周全与张梅两个人原本也不是一家人。 徐三宝领着客人进门就喊:“奶奶,爷爷,来客人了!” “谁啊?”屋内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嗓门洪亮,确实很像是张梅的。 “认不得,说是从金陵来的。” 说着人已经跑进去屋里去。 这是一家小小的四合院,依旧也不大,但收拾得很整齐,分正屋跟东西厢房,还有一个厨房。 张梅的声音是从正屋传出来的,没一会儿们就从里边打开,接着挡风帘子掀开,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妇人走出来,穿着一件浅青色的衣袍,头上裹着蓝色头巾,比以前瘦了许多,看确实就是张嫂。 张嫂看到明月愣了好一会儿,忽而一阵激动地指着她:“小公子……”不过眼前是个姑娘,然后又不大确定,“是明月吗?” “是明月,张嫂。” 张嫂忽而有些热泪盈眶地走过来,不过走了两步噶然止步,然后瞪大眼睛看着明月:“那……那什么……” 脸色瞬间全白了,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跪下来:“多年不见,晏王在那边可,可可还安好。” 明月秒懂。 肯定是因为她身后站着后夕昼,估计张嫂当成是楚子晏的鬼魂了,所以说他为什么要吓人啊? 明月刚要解释,后夕昼走上前来,挺拔的个子站在她的身侧:“本王一切安好,多亏得明月照顾,今日她用阴阳术将本王带来与你们见上一面。” 原来是这样? 那就不是什么回来报仇的吧? 再说,当年她也没做错什么事啊,对晏王也算忠心耿耿。 张嫂慢慢抬起头却不敢看后夕昼,而是看向了明月,一脸的询问,他说得可是真的,明月是不是也真能看见? 这就是后夕昼叫上她的原因? 都说道这份上了,她总不能说,这个就是楚子晏?反正他本来就是个鬼,也算是没撒谎。 明月点头:“张嫂无需害怕,晏王是听说管家被马撞伤,特意让我带他过来探望周管家。” “被马撞伤?”有这回事吗?“周管家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 赵明月回头看向后夕昼,后夕昼直至余光睨了赵明月一眼,继续淡定道:“本王分明亲眼所见,周管家在何处?” 从正屋的门帘后边探出一个脑袋,徐三宝说:“爷爷回来了!” 明月回头看过去。 穿着蓝色衣袍的周全拢着袖子走了回来,因为天寒地冻所以脖子微微缩着,戴在头顶的帽子还是以前在晏王府戴的,胡子花白了,看到院子里站着两个人影他大老远就在打量。 姑娘的背影他是认不得,可姑娘身旁那身影…… 越看越像,越近越清晰,近了再看,哎呀祖宗保佑!周全一把跪在雪地里。 得,后夕昼估计就想要这样灵异吓人的场面,谁见到一个六年前就死了的人突然活生生站在眼前不腿软? 不过,周全却并不害怕。 只是恭敬地叩首。 “老奴真是祖上积德,阴阳相见此乃多么厚的情分,有生之年还能见上殿下一面死而无憾,多年不见,老奴给主子请安了。” 后夕昼举步上前,弯腰将老管家的手给扶了起来。 周全起身抬头,将帽子往后拨了拨,抹了下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笑了一脸的皱纹。 “怎么殿下去了那边,长大了不少。” 后夕昼嘴角微微一弯:“伙食不错,还得明月照料,本王一切安好。” “好就好,好就好,快进屋,外头冷……殿下请。” 周全毕恭毕敬地做出请的手势,后夕昼大步在前,他恭敬走在后头,还是以往那个模样,只是老人忍不住看着走在前头的人影,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双眼,惋惜不已。 看后夕昼走了两步,他怕离得远了,连忙抹着眼泪跟了上来。 原本赵明月还想鄙视一下后夕昼,可见到眼前这样主从相逢的画面,居然让她有了很多的感触。 周全一点也不畏惧后夕昼这样的“死人”。 而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后夕昼上前将老人扶了起来,虽然他一句话没没说,但他用的是双手。 不管是晏王楚子晏还是鬼王后夕昼,这两人虽然性格有差异,但其实都是眼高于顶的,且高高在上的人,为周全做到如此程度,也算是格外的敬意了吧? 周全见到后夕昼不诧异,见到明月也不意外,只是看了她好一会儿恭敬道:“老奴就说,当年晏王怎么就非要明月不可,原来真是个丫头。” 明月已经分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切换男女模式,但周全这么说,她也只能无奈笑着给周全行礼。 “当年承蒙管家照顾。” “都是一些苦孩子,进屋去说,请。” 屋子不大,不过收拾得一尘不忍的,看着很舒适。后夕昼自然被请上了主位,张嫂还有些心有余悸地填茶。 然后周全跟张嫂合着徐三宝还有一个更小的大约只有两三岁的女娃儿给晏王请了大礼,跟着晏王府的大规矩做的,一个动作都没少。 当然,除了徐三宝跟小丫头不算。 后来明月才知道,原来晏王府解散之后,张嫂用在晏王府攒的钱回家开了一间酒馆,不过,儿子不争气赌得让全家不得安生,最后还将那间酒馆给当了出去。 但还不知收敛,一心想着翻本,结果欠了一屁股的债想不开就投河自尽,儿媳妇也受不了追债的天天上门讨债,于是逃走了,留下了一双儿女给了张嫂。 周全得知此事,便帮着还了债,并将祖孙三人接到到了凉州。 如今周管家给私塾上课,张嫂在家带孩子,不过凉州城内有什么大的餐宴,都会请张嫂去掌厨。 几个人就这么生活到了一起,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 也算是有个伴儿,周全确实也是无儿无女的,只是……赵明月又忍不住看向在一旁静静喝茶的晏王殿下,您说的被马撞到是几个意思啊? 看那人装得若无其事。 明月问:“晏王还担心管家的身体,说是梦见您被马车给撞了。” “咳……咳……” 梦见……他堂堂鬼王能做这样的梦? 管家却十分意外:“确实早几日差点死于悍马脚下,不过说来也是天佑,在生死一线那刻,那匹疯马却忽而翻身倒地,老奴如此躲过了一劫,不然今日就见到了殿下与小公子……与明月姑娘。” 后夕昼只是静静喝茶。 明月不用想也明白,那马怎么就突然倒地? 管家道:“老奴从晏王府出来后也一切安好,身体好,无灾无难,殿下无需惦念。” “嗯。”后夕昼淡淡应了声。 连一场马踏事件后夕昼都能为他接触,周管家说得无灾无难或许跟后夕昼不无关系,他这人很奇怪,说是看淡生死,但却最是看中有些人的命。 张嫂忙着下厨,徐三宝管不住三岁的丫头徐小宝,爷爷周全去帮忙。 室内只剩下明月与后夕昼,还有桌上的尽可能好的糖果,明月说:“周全的命数其实已经到了吧?” “……不会。” “你为何要这样做?” 后夕昼垂眸看着周全这老伙计给他泡的茶,明月不爱喝,太苦太浓,可他喝了很多杯,因为这确实就是周全泡的茶。 他嘴角微微扯了一个弧度。 “他要没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这样的茶喝。” 明月望着他低垂的眉眼,微微扬起的浅淡嘴角,被茶气熏得温润的面容仿佛就是那个,经常坐在梨树下喝茶的楚子晏。 长睫慢慢抬起,狭长的眼睛是清润的色泽,望着明月轻声说:“只是想被人惦记。” 第四百二十章 人间瑞雪兆丰年 这句话一下镶嵌入赵明月的心脏,她低头看着徐小宝走过来,因为天气太冷,孩子身上穿了太多的棉衣,所以胖胖的小人儿的双臂被棉衣撑开了,短短的小手张开着,如同一只胖墩墩的小企鹅。 看着格外喜庆。 那孩子面颊红红的,穿着老虎帽,瞪着暖暖的大眼看着赵明月,走到她脚跟前,瞥桌上的糖果一眼,然后咬着手指头看着明月,又看向后夕昼。 后夕昼与赵明月两人非常一致地挺起脊背看着眼前这软体动物小毛孩,那孩子又指着桌上。 “吃糖糖。” 赵明月:“奶奶说了,你咳嗽不能吃太多糖。” 孩子嘴一撇,大眼睛瞬间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冒出眼泪,赵明月忍不住咽了下嗓子,不会是要哭吧? 明月立刻指向一旁的后夕昼。 “叔叔有糖,姐姐没有,你去跟叔叔拿。” 后夕昼慢慢扭头看了赵明月一眼,再看向小心翼翼走向他的小女孩。 明月松了口气有些幸灾乐祸看向后夕昼,还以为他会排斥,后夕昼却说:“明月给她一道护身符。” 赵明月有些愣了神。 后夕昼说:“不然我不能碰她。” 因为鬼气太重。也不知怎么的,赵明月鼻子忽而有点酸,忽而悄悄地深呼吸对小女孩弯下腰伸出手:“过来宝贝儿,姐姐抱你。” 徐小宝咬着手指看了明月好一会儿,似乎在取舍,然后可怜兮兮地说:“要哥哥抱。” 什么情绪气氛瞬间烟消云散,这破小孩太不给面子,她可比后夕昼那棺材脸好看多了好吗? 呃…… 就算没他好看,但她亲切多了好吗? 但最后,她只是拿出一个小护身符挂在了徐小宝的脖子上,初生牛犊不畏虎的丫头,顺着后夕昼的腿就要往上爬。 后夕昼其实是不自然的,手伸了几下无从下手,不知该怎么抱合适,于是一把拎住小丫头领子提起来,小丫头一点也不介意,海拔高了之后看见慢慢一桌的糖果,伸手就要抓,但被提在半空小丫头是心有余够不着。 明月一瞧,噗嗤就笑了。 “根本就不会干嘛要抱?” “明月不是害怕吗?总不能两人都不会。” 赵明月笑容瞬间僵住,白了后夕昼一眼,顿时不想跟他说话。 后夕昼确实不会抱孩子,只是动作僵硬松开松开领子让孩子趴在他的腿上,任由徐小宝去抓盘子里的糖果。 徐小宝抓了糖一把地往嘴里塞。 “不行!”明月惊呼,“那糖纸不能这么吃。” 徐小宝以为不让她吃,顿时嘴一撇就要哭,满抓的糖不放手,但狡猾地扭头埋入后夕昼的胸膛:“姐姐坏,姐姐凶……” 谁坏谁凶了! “呜呜呜……”哭着的孩子窝在后夕昼那个僵硬的怀抱里偷偷又将糖塞嘴巴里,后夕昼也不管,明月连忙绕过来,徐小宝攥紧了那几颗糖,小拳头塞后夕昼的怀里。 后夕昼一看上边都是口水,瞬间脸色一僵。 明月顿时就舒坦了,连面对徐小宝都不再那么生硬,笑着说:“姐姐不是不给你吃,这糖纸要剥开才能吃,呐,像这样。” 赵明月剥开了一颗糖放到她面前,小女孩儿才看了她一眼,伸手一拿就扭过头去。 明月石化。 她的孩子缘还比不上鬼王?没道理! 看着小丫头吃糖,后夕昼抬眼问明月:“不是咳嗽不让吃吗?” “……”他能提前说吗?明月不回答坐回了座位,剥了一颗糖。 后夕昼看她要送入口:“你不是也咳嗽?” 他管那么多? 赵明月没好气地一把塞嘴里,跟他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管家一进来,见到徐小宝趴在后夕昼身上,大惊失色疾步走来:“老奴疏忽了,小宝快下来下来。” “不要,哥哥抱。” 后夕昼双手只是远远护着根本就没碰那孩子,那孩子绝对是个外貌协会的,不然一点都不舒服的抱抱怎么会舍不得? 只是看到后夕昼那修长的大手虽不贴身但十分周全的护着,顿时想到这双手曾经紧紧环抱过自己,碰触过…… 混蛋啊。 赵明月别开视线甩了甩头,一定是后夕昼没穿黑衣服的关系,不然怎么连这样都能臆想连篇? 明月有些心烦离乱地嚼着糖。 别说,这带点香葱味道的猪油糖还真好吃。 难怪徐小宝那小妞攥着不放。 看着周全管家跟后夕昼在那赔礼,旁观者赵明月又拿了一颗糖。 一直看着周全把树懒一样的小妞从他身上抱走的后夕昼,伸手就抓住了赵明月的手,一手扶着小树懒徐小宝的脑袋直到管家将人带走,他回头跟明月说。 “你已经吃了三块儿。” 好像是三块,不过他记得那么清楚?明月斜睨他,人家孩子吃他也不见得反对,再看徐小宝那小手里抓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两粒枣儿。 明月抽回自己的手。 管家说道:“这是张嫂自己做的猪油糖,还有一些阿胶糖,明月姑娘若喜欢让张嫂给你带一些。” “多谢管家。” 徐三宝帮着张嫂把菜端上来,在外头捣蛋得跟什么一样的孩子,回来格外听***话,徐小宝见哥哥进来从爷爷膝盖上滑下去,颠着圆嘟嘟的身体一把抱住哥哥臀部…… “哥哥,给你吃糖。” “我不吃,你这又不是糖。” “咿?”小不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拿的是糖怎么变成了枣子,想不通不想了,“哥哥吃枣儿。” “不吃不吃。”徐三宝双手从妹妹的腋下捞起,小妞儿双腿立刻抬起来咯咯笑着,徐三宝将她抱啊抱到了爷爷跟前放下,然后一溜烟继续继续往厨房跑。 小丫头以为是哥哥跟自己玩,屁颠颠也跟在后边,管家正在沏茶一看喊道:“小宝不去,哥哥去给奶奶端菜!” 小丫头根本不听小短腿迈得可快了。 此时只能她大显身手了,赵明月跨了两步上前,一把将孩子抱起来。 “不嘛不嘛,跟哥哥玩儿……” 那小身子扭得跟虫子一样,赵明月抱住人:“好,跟哥哥玩。” 赵明月抱着她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小女孩儿一看外边立刻鼓掌:“哇,下雪……瑞雪兆……瑞雪兆……” 明月看着眼前又飘起的雪,看着小丫头逗趣的表情轻声说:“瑞雪兆丰年。” “瑞雪兆丰年!” 明月望着绵绵的白雪又轻柔地覆盖在屋顶,融化在地面,看着远处升天的炮竹在天空炸开了花,再感觉手臂上小丫头沉甸甸的重量。 “今年一定会是个好年,来年也会一样的。” 小丫头不明所以看过来,明月回头看着她:“对吧?徐小宝。” “嗯!”小丫头笑了,小脸跟朵小花一样,“找哥哥。” 张嫂让三宝带着小宝儿玩,将赵明月神秘兮兮地拉到一旁:“那个,明月啊,我用普通的香行吗?” “什么香?” “就是让晏王能吃上饭的香,晏王对这个有挑剔的吗?你看,我也不大清楚,点一炷香他能吃上多少饭菜啊?” “……”赵明月终于明白了,是要烧香供奉后夕昼,忍不住失声大笑起来。 这让张嫂给紧张的。 明月这才忍住笑:“不是,张嫂,不用供,就以前一样就好。” “殿下还能跟以前一样吃饭啊?” 明月点头:“嗯,跟正常人一样。” “我看着也跟以前没不同,跟平时大伙儿说的鬼……”鬼已经出口又被她咽下去,“那些东西,有点不同。” 是有点不同,他是那些东西的王! 赵明月跟着两个孩子一起进来,后夕昼目光立刻就到,看了一眼回头继续与管家喝茶。 张嫂说:“殿下,饭菜已经准备好,请上……上桌。” 估计张嫂想说的是上灵台之类的,赵明月强忍着笑意,直到管家也有些不自然地问:“殿下需要老奴准备其他吗?” “不需要。” “那殿下慢用。” “本王今日想与管家一道过春节,就一起入席吧,张嫂也一起。”然后看向那两个孩子,“徐三宝与徐小宝也一起吃饭。” 说完大老爷先上座,随手还将赵明月拉着一道坐下。 然后一脸淡然地看着管家与张嫂。 徐三宝看奶奶拘谨,他可不,嘿嘿一笑就坐上来,张嫂连忙给了一记眼神,徐三宝可不管:“奶奶快坐。” 等奶奶坐了,他才拿起筷子,虽然是个爱闹的孩子,但大人不动手,爷爷也没动筷子自己不敢动,这是爷爷教的。 后夕昼见状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片肉放碗里。 他动了手一般底下人就可以吃了的,但是还是没人动手,赵明月知道为什么,然后低声道:“你吃一口。” 后夕昼看过来。 明月凑近了些:“你要吃一口,确定你不需要用香供着也能吃到张嫂才能安心。” 说完明月有些想笑。 后夕昼看明月忍笑的模样,心情大好地夹起菜放入口中咀嚼,动作十分优雅的品尝而后说道:“张嫂的厨艺还与以前一样,很好吃。” “那我也尝尝。”为了活跃气氛明月也夹了菜吃,确实是以前的味道,感觉从味觉到感觉一下子跳到了另一个画面,还是以前的晏王府,还是以前的管家跟张嫂。 还是以前的赵明月。 还是以前的……楚子晏。 “真好吃。”明月吃了几口,“之前吃福来楼的肘子,感觉味道大不如前,可张嫂的菜还是有以前的味道,一点也没变。” “哪里哪里,殿下跟明月喜欢吃就好。”张嫂笑得合不拢嘴,见到殿下确实能正常饮食,心里就踏实了,对厨子而言能吃就是活着。 明月觉得气氛有点怪,正低头要夹菜。 后夕昼已经将一块姜丝鱼腩夹入她的碗中。 “本王亦是如此。” 对明月的心未变。 第四百二十一章 决然之择 张嫂与管家投来了然的笑意,张嫂低头喂孩子,管家低头吃饭,只有徐三宝不知非礼勿视的礼仪,看了许久说:“姐姐是王妃吗?” 瞬间让气氛尴尬到极点。 “是。” “不是。” 后夕昼与赵明月同事说起,然后所有人看向了他们两人,后夕昼补充:“很快就是了。” 徐三宝:“可是您不是鬼吗?” 张嫂吓得面色苍白,立刻要训徐三宝。 “本王是鬼。”后夕昼却一点也不闹,依旧面色淡然,“所以赵明月很快就是鬼王妃。” 管家与张嫂又是尴尬又是不知所措。 徐三宝:“那姐姐是否很快就得变成鬼?” 张嫂跳起来:“徐三宝,给殿下跪下,餐桌上可曾让你乱说话?” 徐三宝这会儿放下筷子站起来,一脸的委屈与怯意,奶奶说得罪皇族可是要杀头的,而且还是连家里人的头一起砍了。 看孩子饭桌旁要跪下,一家子人因为他们的到来变得格外谦卑,原本对后夕昼一堆意见的赵明月连忙起身道:“周管家,张嫂,别这样,我们就是来过个年,你们这样我们都没办法好好吃饭了。” 后夕昼是没所谓。 他依旧高人一等优雅坐着,脸上是以往那的平淡。 明月见他事不关己的又加了一句:“孩子说话又没什么错。” 徐三宝道:“看,鬼王妃都说没错了。” “嗯。”一直旁观的鬼王此时意味深长地赞同,“徐三宝说得没错,过来,本王有赏。” 包括赵明月在内的人都不大了解后夕昼这赏从何而来。 徐三宝看着爷爷奶奶没组织,走到了后夕昼身旁,拱手行礼。 后夕昼问他:“你可知自己哪儿没说错?” 徐三宝眼睛转了一下,当然不明白。后夕昼嘴角一弯:“嗯?” 徐三宝眼睛一亮:“明月姐姐是你的王妃?” 后夕昼笑容深了继续引导式的看着徐三宝。徐三宝顿时底气很足,挺起胸膛说:“姐姐很快就是您的鬼王妃!” “孺子可教。” 明月:“……” 后夕昼从袖子里拿了红色的荷包,赏给了徐三宝,徐三宝大喜:“多谢……鬼王跟鬼王妃。” 误打误撞让那小子喊对了称呼。 当然,对的是鬼王,不是鬼王妃! 可赵明月要在这个时候反对,会不会又是那两老一小要跪下的节奏?算了,反正他们都是晏王府的人,一直都知道她跟楚子晏关系不错,她也就忍了。 那小妞见到红包,也拱手说道:“王……王妃新年吉祥,万事如意……白……白头偕老。” 哎呦,我的天。 这讨红包的小嘴儿咋就这么甜,但……王妃跟白头偕老是什么鬼?又不是结婚。明月觉得自己很吃亏。 后夕昼却说:“红包呢。” “……”明月看他,她怎么知道会有小孩儿,还准备红包啊?赵明月有点尴尬看着徐小宝那圆圆的期盼的眼睛,干干笑着慢慢挨近后夕昼,“你没有吗?” “徐小宝可是跟王妃请的吉祥。” 张嫂连忙道:“不必不必,这孩子什么都跟哥哥学……哎也怪奴婢经常教她吉祥语,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王妃一词会传染还是怎么的?小孩不懂事张嫂也不懂? 徐小宝咕哝:“为什么小宝不有……” “有有有!”赵明月跟后夕昼使眼色,手伸了过去。 后夕昼挑眉看她,明月这是要做什么? 明知故问! 赵明月越过他的腿将他袖子拉过来,从口袋里掏了红包,这不就有了吗? 后夕昼趁机在她耳边轻声说:“明月碰到本王大腿了。” 信不信她还能掐他大腿?明月拿起红包对着徐小宝说:“看,这是什么,快过来。” 小女孩儿喜滋滋又有点害羞地接过了红包,张嫂说道:“小宝,吉祥话。” 小宝拘谨地想了想:“早……早生贵子。” 后夕昼哑然失笑,明月只能继续石化,可看那小不点水灵灵的样子,赵明月只能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好好吃饭,快长快大。” 胖小宝嗯了一声又钻会***臂弯里去。 明月知道,这气氛不仅是来自后夕昼与她的关系,而且估计还有什么她要真成为鬼王妃,不也得思死翘翘的想法,所以,气氛有点欢乐又有点哀伤。 明月道:“管家,这个好的日子,你跟殿下喝杯酒吧。” “殿下能喝酒了?” “……能。”明月给他们倒上酒,她也终于能好好吃饭。 一个鬼王妃的称呼就将两人的关系板上钉钉,而且,他们都认为后夕昼是鬼,所以就将两人安排在了同一间屋子。 新被褥铺上,火炉烧上。 一张床摆在面前,放以前也没什么,同床共枕也不是一次两次,可现在毕竟不同。 那么问题就来了。 现在她睡床还是他睡? 他一个鬼需要什么床啊? “你过要过夜,还要住家里,就只能委屈鬼王睡地板了。” “天寒地冻明月忍心让我睡地板。” “相当忍心。”想到以前自己什么好处都给他,亏大了。“难不成鬼王还要让我睡地板?” “自然不会,你我可同睡一榻。” 他脑子进水了吧?赵明月指着房内的…… 这房间的布局是北方的火炕屋子,屋子几乎没别地方休息,活动的区域都在大炕上。 “所以要住为什么不住客栈?” “自家有何必要去外头?外头可没有烧的火炕。” “你又不需要。” “明月需要不是吗?” “那你去住客栈,我睡热炕。” 后夕昼没好气地笑了:“明月这么不愿意与本王同住,难道是担心自己把持不住扑过来?” “说反了吧?我现在是有夫之妇。” 怎样说不在意,但这个事实还是让后夕昼被击打不小:“放心,本王不会碰你,安心睡下吧。” 不做无谓的争辩,赵明月坐在炕边脱靴。 管家端来了热水给后夕昼泡脚。 “老奴给殿下……” “不必,这里有明月便可,你去休息。” “是。” 周全退下,明月坐在床沿没动,他不会现在还以为她会给他泡脚吧?虽然以前也干过这事,但现在还想使唤她是不是有点过了鬼王? 后夕昼端着热水过来。 赵明月鄙视着他。 却不想后夕昼将水桶往她脚边放,然后坐在一旁小矮凳上,在明月惊诧万分时果真持起她的脚。赵明月吓得连忙往床上蹬。 “什么鬼!你到底想干啥?” 后夕昼望着她:“想把明月以前为我做的事情都做一遍,明月可否就不生气?” 他居然能将身段放低至此,明月横眉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后夕昼说:“后来总不经意想起明月背我在修罗鸟洞穴奔走的模样,想起鞋底磨穿了那满是血的脚,很多次看到明月的脚都想这么做一次。” 明月喉间忽而有些哽咽,看着那人低声下气的样子,那么傲气的人做到如此必然是折断自己很多自负的脊梁骨。 可是……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回头的。 “呵,后夕昼,别这样为难彼此,你知道我已经嫁给了别人。” “若是我同明月待楚子晏那般好,明月是否愿意回心转意?” “……不会。”明月深呼吸直视他的目光,“赵明月与楚子晏已经结束,而我跟后夕昼更不可能会走到一起。” 明月忽而从床上下来,觉得自己不该与他再纠缠,今天的气氛让她又有些徘徊不前,绝对不能这样反复,走到今日已经是离玄之箭,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抱歉,是我以为你能死心才会任由事情发展至此,我不该如此。”她穿上鞋,“若鬼王想与周管家多相处些时日,随意,明月还有公务要忙就先回九曲城。” 明月起身。 后夕昼拉住她的衣袖:“我什么都不会再说,你就在人间好好休息几日。” “多谢美意,无功受禄,告辞。”赵明月走。 后夕昼不放手。 如同以前赵明月拉着他的袖子一般:“明月不走。” 她很清楚地知道这种挽留的心情有多难受,明月牙关一紧: “若你当真念及过往,念及我将你背在背上即便鞋底磨穿都不曾放下的情谊,那么请尊重现在的赵明月,我已经不喜欢你,永远不可能再属于你。” 将他的手从袖子上推下,如同以前楚子晏会对她做的举动一般:“别再执迷,都忘了吧。”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去,连夜离开了凉州。 后夕昼终于明白,有些人一旦离去就不会回头,比如赵明月。有些情分,就算用所有去交换也再换不回来。 可这叫他如何放弃? 后来。 他不死心再赵明月“明月当真喜欢陆燕青”。 赵明月说“喜欢,并且作为他的妻子,我永远不会背叛他”。 后夕昼问:“那如果他背叛了你呢?” 明月有些不解他为何这样说,可为表明自己的立场她决然道:“他不会,而且我愿意原谅他,情到深处除非死心我总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所以,她对他放手是彻底死心了吗? 再后来,后夕昼再次遇见了胡御跟陆燕青,听到胡御跪求陆燕青说言归于好。 陆燕青也如同赵明月那样坚决,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可能回头。 看来陆燕青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 于是胡御威胁陆燕青:“你若不跟我好,我便告诉整个妖族,妖王的男妃有龙阳之好,不喜欢女子,只喜欢男人,而且被我胡御干过很多次,女王陛下不过就是捡了我胡御的破鞋,你们有什么好昭告天下你们幸福美满的。” 之后不久胡御暴尸荒郊野外,他的尸体上能看到一朵红色的彼岸花…… 随后,与胡御成亲不到半年的妻子红丹娜跳河自尽。 第四百二十三章 帝王利弊论 是,仅仅是胡御找茬但陆燕青始终没接受过胡御,就如同赵明月没再接受过他一样。所以胡御才会狗急了跳墙威胁陆燕青说,如果不跟他言归于好,他就抖他们以前的事情。 其实他与胡御多少有些类似的境遇,只是没能像胡御威胁陆燕青一样威胁赵明月。 不,他已经威胁过赵明月,以前不是经常以楚子晏的命威胁她?只是如今没有了威胁她的筹码,她已经没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什么都不害怕,所以他才会如此把握不住她。 后夕昼:“所以你要做什么?” “找真相。” “这个真相或许会让你得不偿失。” “既然是真相就与得失无关。” 赵明月无所畏惧。 “若是鬼王要跟着去,那就罢了,妖族的事情自己可以解决。” 赵明月支开后夕昼,与飞驰还有蒙律去了红狐族。 红元吉看到赵明月突然来访非常意外。 不过能想到她是因为胡御与女儿红丹娜的事情而来,他前后将事情仔细想了一遍,觉得自己没有漏洞,于是带着刚亡女的悲哀迎接了妖王赵明月。 红元吉:“不知妖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从进门开始明月已将红元吉的贴身心腹打量了一遍,她决定先礼后兵。 “红族长节哀顺变。” “多谢妖王挂念,还好已经抓到凶手,小少主不至于枉死,小女也不至于白白殉情,事已至此,草民已经……” 话说到此处,红元吉低头抹了眼泪。 明月道:“我今日来是要见一个人。” “何人?” “筱姿。” 筱姿是红丹娜贴身丫鬟,红元吉几乎没多想就说道:“筱姿那丫头跟丹娜很亲,自从丹娜离开之后她就辞别了,如今去了哪儿,草民还没心思去查。” “所以,红族长也不知道筱姿去了哪儿?” “确实不知。” “好,那我可否问一些可能会知道的人。” “……草民都不知道何况他们。” “他们知道不知道,还容我问问。” 红元吉看了明月须臾:“悉听尊便。” 赵明月首先点了屋内一个侍卫,这让红元吉大吃一惊,随后,明月又走到外边站了许久,看见一个下人走过,又将他叫了过来。 居然是周文与张武! 红元吉面色开始不自然,额头冒冷汗,赵明月将那两人带到了偏厅,分开审问,然后又只身一身回来站在红元吉的面前,厉声道:“红元吉,你当真不知筱姿去了哪儿吗?” 周文与张武都是他的心腹,不可能会出卖他! 大冷天的,红元吉额头微微有汗,他咬牙忍硬撑:“草民当真不知。” “哼,那我就给你一个提示……井。” “……” “不然,在提示一个,你用什么术法封了井?” “!” 红元吉看向赵明月,确实是他将筱姿丢入杀死丢入井中的,若不是那两个侍从高密,赵明月怎么会知道筱姿的尸体在水井之下,还知道是他用妖术封了井? 果然是被那两个家伙出卖了! 红元吉终于再也撑不住普通跪下,道出了所有事实。 “草民知罪!草民知罪了!” 胡御与红丹娜结婚之后并不幸福,红丹娜紧抓着胡御的过去不放,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这让风流随性的胡御更加觉得,跟女人成亲的过错,于是开始找陆燕青让他回心转意。 谁知当初被他抛弃的陆燕青已经不为所动,这让胡御越发痛苦与不甘心,他才成了那个放不下前尘往事的人,频繁找陆燕青的举动被红丹娜知道后,胡御也豁出去跟胡丹娜说,他就是喜欢男人,她再吵他就休了她! 吵完之后,胡御找了陆燕青又再次被拒绝,结果放出了要将他们的事公诸于世的话,陆燕青愤然离去,后夕昼在他身上种下了死亡印记。 不过,真正杀死胡御的是红丹娜。 红丹娜找到胡御之后再次争吵不止,胡御不耐烦直接将她推倒要离去,红丹娜怒火攻心从后边刺杀胡御。 原本以为胡御会有所防备,但他只是回头骂了她一句,然后,红丹娜的剑就贯穿了他的身体,谁知一招致命。 红丹娜才知道后怕连忙回娘家找了父亲红元吉,红元吉当时大骂道,若是让狐王知道是红丹娜杀了他的小儿子,红狐族必然遭殃,她这是祸害全族。 红元吉怒极离去,本是去给女儿找替死鬼,谁知道红丹娜自责害怕,最终选择了自杀,红元吉找到替罪羔羊却姗姗来迟,女儿已经死去。 但为了保住妖族,红元吉还是决定将罪责施加到替罪人的身上,于是将红丹娜告诉他杀害胡御的过程巨细说给了替罪人。 而他则用胡御身上的“彼岸花”为话题,说,大概是鬼王知道,胡御曾经为了一个美人将鬼族的消息卖给乌蛮手下,所以在他身上种下了死亡印记,鬼王迟早会杀了胡御,或许还会株连狐族,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将此案了了…… 于是才有了之前的事情。 红元吉说:“如今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妖王若是现在告诉狐王是丹娜杀了胡御,狐族必然内乱,才刚刚回归的南部妖王想如此丢失了吗?” 赵明月:“言下之意,红族长是要重新自立门户?” “若是草民要自立门户,就不会大费周章去与狐王和解,还要看妖王给不给红狐族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杀胡御的我的女儿已死,替罪的不过是死囚,我这么做可是狐族,为妖王分忧解难。” 明月看向他:“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谢倒不必,还请妖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让我闭上的眼如何面对筱姿?就因为她知道凶手是小姐,所以惨遭灭口。” “那妖王是要看内乱吗?” “族长这威胁好像不够力道,你之所以不敢得罪狐王,是因为鬼王放话,所有不回归的南蛮将由鬼族来荡平吧?” 红元吉:“……” 又被赵明月猜中,表面上看他是畏惧狐王,其实他更害怕的是如今的鬼族。原本还自命不凡的红元吉终于蔫了些:“此事真像一出,狐王大怒,狐族内乱对妖王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即便是为了自保,草民还是间接地顾全大局,妖王何必将事情闹大?” “我可以不闹大。”明月说道。 红元吉有些意外看着她。 她继续说道:“事情从表面上看依旧会是你的‘顾全大局’,凶手也会是那个死囚。” 红元吉松了一口气,立刻给明月磕头:“妖王果然是明君!” “我还没说完,筱姿的命还需要你们凶手来偿还。” “……妖王要杀我?” “我能救回筱姿的命,但她的修为却得从头练起,所以她身上有多少年的修为,就要从你们身上拿下来多少修为。” “这怎么可能对等!” “若不愿意,那就对簿公堂,让鬼王做主如何?” 红元吉:“……” 筱姿的“尸体”从井下带出,赵明月将昨晚取得的妖魄残余注入她的元丹之中,让飞驰带回九曲城。 筱姿身上有七百年修为。 所以,赵明月折了红元吉五百年的修为,剩下的两百平均从周文与张武身上剥夺。 她知道自己的处罚并不公平,筱姿或许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苏醒,或许永远醒不过来。 但就像红元吉所说,这样的结局是利大于弊。 这有悖于她心中所谓的正义,但……她已经学会了雀凛曾告诉她的,孰轻孰重。 权利,始终是维护帝王的利益,所以今日的妖王赵明月选择了利益。 公平,始终是被统治阶级的斗争,所以今日的利益为难了身为阴阳师赵明月的观点。 即便,她能用削减凶手修为作为审判结果,但却不是她心中的法度。 不过反过来想想,若是按她所认知的正义来决定,审判结果未必就比现在的要重。 而她心中从前所谓的正义,何尝又不是她所处年代的统治阶级所灌输的呢? 这么一想,明月释然。 她从今往后,可以决定自己所伸张的观点,当帝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如今她对付后夕昼,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思随心所欲。 酆宫。 赵明月大步流星走向后夕昼的书房,任凭陀泽说“鬼王说了,不能打扰,请妖王止步”!都无济于事,赵明月骤然推开了门。 书房之内的后夕昼不觉拧眉看了过来。 去了红狐族回来的赵明月,带着一脸兴师问罪走向他。 后夕昼眼神示意陀泽。 陀泽恭敬退出去并随手关上书房的门。 赵明月笔直走向后夕昼。 看见了他放在桌上的竹箫,那是当年她讨要却一直没机会拿到的箫,想来方才后夕昼所谓的免打扰是在凭吊过往呢。 赵明月牙关一紧,上前一把抓起桌上的竹箫:“后夕昼,你有什么资格回忆过往!” 然后将竹箫一把折断丢在了后夕昼的身上,力道很大,折断的竹箫从后夕昼身上摊开,尖锐的断片划过了后夕昼的脸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 后夕昼并不觉得脸上疼,而是竹箫断裂的声音让他仿佛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他很不解看向如此愤怒的赵明月。 明月看着他脸上的血迹,冷冷说道:“是你杀了胡御对吗?!你到底要这样自以为是到什么时候?!” 第四百二十四章 玉碎箫断 赵明月第一次对他摔东西。 如此愤怒的模样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 她嫌少把脾气弄得这么暴烈。 后夕昼看向地上那节断裂的竹箫,还有一节不知去向。归还太月玉,折断竹箫,如今玉碎箫断,赵明月正一件一件毁掉属于两人过去的物件。 他并不介意她怀疑什么,只是看着这样的明月终于有了一丝陌生的感觉,所以很平静地看着她。 明月说道:“你可谓是费尽心思啊?不愧是鬼王的手段,掩饰得天衣无缝,可是你杀了胡御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是为何报复陆燕青吗?” 其实,因为凶手红丹娜自杀的原因,让红元吉将这件事安排的天衣无缝,若是没有筱姿的遗言,赵明月也找不出破绽。 所以,她说,作为帝王的赵明月已经学会了如何利用时机。 后夕昼,既然是分手就不要再惦念,忘记过往忘记全部!将我赵明月从你的生活里全部剔除。 “是不是你就见不得我幸福?我不是没给过你,是你自己没珍惜,现在后悔来不及了!你要是恨你要是不甘心冲我赵明月来,你杀那些无辜的人有什么用?” 赵明月将桌上的东西一把摔了出去。 虽然没做过这些,但是……并不难,不过就是撒泼。 后夕昼坐着没动,也没阻止,只是看着明月歇斯底里的模样:“不是我杀的。” 他辩解了。 明月冷笑:“别当我是傻子,从知道你是楚子晏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信,你曾经也说过傅若水不是你杀的,是,不是你,但是亲眼看她死。如今又是胡御,你也说不是,那你告诉我,他身上为什么会有彼岸花。” 说到这里,明月又是嘲讽一笑:“对,彼岸花,鬼王的死亡印记,我以前因为这个吃了多少苦头,一边当鬼王陷害我,一边当楚子晏让我出生入死,你TM敢说你不是变态!” 说得喉咙疼,撒泼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已经毁了我十年,我还是帮你报了仇,你现在还要我多少个十年!就算你不是人,至少也能感恩吧?” 明月的脸很红,因为大声说话整个人有点爆发的状态。 后夕昼:“就算要报复陆燕青,你该知道杀胡御最不值得。” “少来这套!是,你也不会报复陆燕青,这世上你最讨厌的人该是我,所以才觉得我不幸你才安心,所以非要整死我不可……” “你当真这么想?” “你这样逼我,我还有其他可想吗?” “我喜欢你。” “呵呵……”明月眼眶红了却笑道,“我说了你说的话我都不相信。就算你喜欢,那也只是你自己,你只想着你的喜欢被满足,不曾想我有多憎恨这样的喜欢,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不惜剥夺我的幸福。” 鲜红的血从他白皙的脸颊滑过他美丽的下颚,汇集成了一滴血珠,如同一颗从皮肤之下冒出的眼泪。 非要他放手不可吗? 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幸福? 可是我也不相信你赵明月,你不喜欢我这样的话,本王不信。 “好,赵明月,以后本王不会再强迫你,你尽情地去做喜欢做的事情,本王不会逼着你做任何事。” 明月牙关一紧:“你最好说道做到。” “啊,说到做到。” 赵明月转身离去。 后夕昼却说:“但我会一直喜欢明月,一直会为明月牵肠挂肚,即便明月从这个世上消失也不会忘记,一直想着明月,直到最后还依旧会葬在你的身旁,哪怕无魂无魄只是个衣冠冢,至死不渝。” 眼泪终于从明月的眼眶花落。 流过她的下颚,凝聚成珠,如同一颗恒星闪耀。 “我不信。” 这世上从没有永恒的东西,任何誓言与承诺都会被时间淡化与遗忘。 后夕昼还会活千年万年,还与遇到无数的女子,还会有很多的爱情,就如同人类在短暂的一生里,会喜欢上不同的人。 也许他不会忘记她。 但当记忆淡化之后,总会能敞开心扉去迎接下一个幸福,不管来自于什么,终归会美满。 赵明月始终没有半点被感化的意思。 她是真不信。 她是真离开。 后夕昼才明白,原来语言能苍白空洞至此,他也许是真的失去了赵明月,毕竟,若是有人如同他伤害赵明月一样伤害他,那个人早就被碎尸万段。 赵明月不过是死心,已经是对他无限的宽容了吧? 后夕昼看着地上凌乱狼藉的一堆,也就赵明月这样做他没有半天脾气。 陀泽哆哆嗦嗦进来,看到他的脸时大惊失色:“王的脸!小的立刻去请白羽先生!” “不必。” “可是……” 后夕昼并没有发怒,但消沉的模样让陀泽不敢言语,心疼主子。以前觉得赵明月来就是晴天,如今赵明月来那就是晴天……霹雳! 枉鬼王还对她那么好! 什么都让着她,她却蹬鼻子上脸了! 拖着收拾着地上的书籍。 一直沉默如同石头一样的后夕昼,在陀泽要捡起那节竹箫时动了。 他从陀泽那拿了那节断箫,再找另外一节却怎么也找不到,他走了一圈,陀泽问道:“王要找什么?” 后夕昼没回答继续找。 陀泽看到他手上的断箫恍然明白,跪在地上的人趴着看椅子下方桌子角的,忽而指着立在墙边的地图屏风说:“王是不是要找那个?” 后夕昼看到了地图屏风后边的另外一节断箫,便朝着那走去。 陀泽道:“那里窄,小的去捡。” “不必。”再窄,赵明月那丫头不还是能缩在后边睡了一觉,如今这断箫飞到此处,似乎是有意飞到那回忆里去的。 其实不仅是这个角落,这满屋子的桌椅都能证明赵明月来过,她站过的每个地方都有她的画面。 后夕昼挤入屏风,对他来说更显得窄的地方,他弯腰捡断箫还得微微侧身,起身之时恍惚看见了地图上的“月”字。 如今连对这个字都会格外敏感,何况对着天上的明月? 忍不住看了一眼“冥月台”的背面字迹。 月字……真讨人喜欢。 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被赵明月弄得如此消沉,报应吧。后夕昼伸手去碰触了一下那个月字。 忽而……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冥月台是陵光神君第一次封印乌蛮的地方,而分散于冥月台的地点其中就有洪武、无极、北冥、天澜、地池、苍南六个地方。 而现在从只看到坐标背面看,这六个地方至西、北、东、南方向形成了一个六边形,如果将这几几个点相连,中间那块地方就是冥月台! 后夕昼恍然大悟,为什么雀凛一直说赵明月一直在研究地图,而且,还拿到了标出几个点的草纸。 所以,赵明月上次在这地图后边也跟他一样有了这样的发现? 所以她……已经找到了集中玄机? 某种预感让后夕昼几乎心有余悸,要是没发现的话赵明月究竟能干出什么事来? 可忽而想到她现在每个举动的出发点,后夕昼又几乎喜极而泣。 “赵明月!呵,赵明月……你这个混蛋……臭丫头,你还敢说你讨厌我,这世上怎么会有赵明月这样的人儿……” 后夕昼头抵着地图背后喃喃自语。 陀泽剑指操碎了心。 “王,属下还是去请白羽先生来吧。”他都觉得王有些支撑不住了! 后夕昼却忽而低声笑了:“陀泽,陀泽……” 看看看,这是真不得了,先喊了赵明月,如今又喊陀泽!果然是太难受了吧? “属下立刻去请白羽大夫!” “站住。”后夕昼从地图屏风后边走出来。 脸上已经是以往那淡漠从容的模样。 陀泽有些吃惊。 后夕昼说道:“传信给风凛苑,让他晚上务必来酆宫一趟。” “……是!” 后来,后夕昼果然没有再跟赵明月说喜欢之类的话,也不会打扰她,确实赵明月想做什么也没人阻拦,就连雀凛也是如此。 公事上,鬼、妖、魔之间的往来依旧如常。 没大事基本上,赵明月不会与魔君鬼王有碰面的机会,毕竟都是各自为政。 当然,妖族的事依旧需要向鬼王报备,此事明月交给了雀凛。 以前毕安是觉得,赵明月大概是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跟妖王灼华请教,这是理所当然的。可如今她已经在位一年有余,不仅这种现象没有改变,反而灼华更像是妖王。 而赵明月就是个任劳任怨的谋士。 只有毕安与雀凛在的时候,必然忍不住问了一句:“主人,老奴说些大不敬的话,这主人这是过于依赖您还是……” 后边一句他省略了看向雀凛。 雀凛只是微微一笑。 毕安继续说道:“老奴总觉得,如此下来,只要小主人一走,这妖王之位自然就会回到您的手中。” 雀凛看着夜里依旧灯火明亮的书房,不用看也知道,赵明月必然又伏在案前埋头苦干。 漂亮的眼中终于浮现了几丝水气有些哀伤,声音却一如往常自带几分笑意:“啊,明月说过,会把最好的妖族还给我。” “呵,她当真从不食言。” 第四百二十五章 守墓人的起源 他是守墓人夜十。 很多很多年前,守墓人家族开始并不姓夜,只是因为一个特殊的守墓人职业被冠之以“夜”这个姓氏。 守墓人顾名思义,就是守墓地的。 据说他的祖上是个流浪汉,后来得到了一个守墓的差事,而后常年与坟冢死人作伴,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一双能看见鬼魂的眼睛,而后,他给死人家属传了一些死人话,慢慢的,居然被归类到阴阳师的类目之中。 守墓人比阴阳师更能与鬼通灵,这个似乎成了守墓人的技能,并神奇地一代一代传下来。因此守墓人逐渐被公认为能通走阴阳的人,因为大部分工作时间在夜间,就被人称为夜氏。 然后就夜一、二、三这样名字。 因为逐渐有了威望,守墓人血脉开枝散叶之后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家族,然而作为族长的名字,通常是以数字命名。 夜十。 守墓人第十代传人。 旁人都说他是守墓人家族之中最具备灵通的人,当然他也是这么认为,在守墓人家族里他是拔尖儿的那个。 某一天,看到一个阴阳师老头被一群恶鬼缠住,秉着尊老爱幼更爱美女的他上前帮了他一把,把那群不听话的孽障们打得屁滚尿流,在用守墓灯将他们引回黄泉。 那老爷子对他那是一个叹服,问他是否是阴阳师? 阴阳师再苍元大陆固然吃得香,但他们守墓人的功底可比有些道貌岸然,满嘴胡诌的阴阳师扎实多了,他便告诉那老爷子,本大爷是个守墓人! 老爷子就给了他一块儿看上去挺普通,上边写着“南”字的令牌,让他后天去南山脚下等候。 后来他才知道,这老爷子就是南斗六星君中的度厄星君!他看他慧根不错让他着从未修仙的人参加了仙考,后来他就成了天界的仙。 一切都太过得心应手,这让他觉得仙不过如此。 直到去了天界见到了真正的仙,才知道那些与他仙考的不过都是人类的修仙者,是最底层的散仙,有的跟普通阴阳师的法力不相上下。 天界与人界一样,人才成一个三角形,被踩在底下的大部分都是法力平平的普通人,越往上的才是强者。 从散仙、下仙、真仙、金仙、上仙、仙君到仙帝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 而他这个在人间与阴间倍有威望,守墓人中的佼佼者到了这里,不过就是一个散仙,所谓散仙就跟人类的普通人一样,没有加官进爵的小人物一个。 而且所谓的散仙,基本上连上仙都难以见到,更别说位于九重天凌驾于仙人之上的众神。 不过,因为他身份的特殊,跟随南斗仙君度厄见过了不少大仙,还因为他没修仙就能通过仙法考试,以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守墓人身份,他得以见到仙帝。 那日,仙帝与其他仙君总共十来人有余,一个一个像看猴一样看着他,当然并未将他这个小散仙放在眼中。 但,他们也有这样做的本事,仙帝让武德真仙与他过招,结果一向自信的他输得落花流水,就跟当日他收拾那些小鬼一般。 终于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前的他不过只是在小角色里混的风生水起。 不过令他不爽的是,这些仙人一个比一个谱大。 仙帝见他惨败于武德,便说:“度厄星君眼力不错此人很有慧根,不过局限也不小,更因常年行走于黄泉界身上煞气甚重,是上可成仙下可成魔之人,所以上下皆不足,修成大气候必然事倍功半。” 诶这仙帝老儿,这定论下得是否太快了一些? 不过,仙帝放话基本也就是给他盖棺定论了,而且,此话传出去后重点在了“上可成仙下可成魔”的字眼,因此,在阴阳界快乐逍遥的他变得被人歧视了。 即便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但长此以往他心中还是有了回守墓家族的念头,可是当初他是被当成家族当成无上荣耀送上天界的,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喜庆,简直就是他还没死就立了光宗耀祖的牌位在那。 这么回去,真无颜面。 于是他开始了漫长的修行之路,可是,好像应验了仙帝的话,他这是是而非的阴阳术,修行仙术十分迟缓,加上他急功近利地想要证明自己能成大气候,所以那段日子变得格外难熬,还险些走火入魔。 所以,他无法修仙之能成魔的传言逐渐传开,成为了一重天最不受人待见的小散仙。 度厄星君却时常劝慰,莫要着急,等陵光神君回来,他会请神君提点他一二。 这度厄肯定是心虚,当初要不是他将他带到这儿来,他能沦落到这步田地?所以一直说什么陵光神君的有多强,只要经他提点,他定能飞升。 夜十是慌不择路,自己没了方向就找好脾气的撒气。 “当初你带我见仙帝结果他一语成谶我成了魔修被众人排挤。如今让我见神君!?别说神君他凭什么能卖你面子提点我,就仙帝那独断自负的模样,神君只会有过无不及!” “莫要胡说,且不说仙帝也是就事论事饼屋诋毁之意,陵光神君朱雀天的上古大神,若是见到他切莫用这等大不敬之语,若得他提点你受用终生!” 哼。 夜十根本就不屑,度厄这嘴就说不出谁的坏话,谁他都说好。 陵光神君是什么? 九重天阙上的上古神君,朱雀天的守护神,整个南天都是他的,所以谱肯定比仙帝要大。 上次天界普法大会,度厄让他远观了一些天神。 确实比仙还要仙,一片银辉中,个个神辉熠熠,让人不敢唐突逼视,高高在上更甚天仙。 见了度厄这样的,根本就连客套都不客套一声,便扬长去了。 而且,那之中的人没一个上神,都已这么大谱儿,所以度厄,您老别跟本大爷提什么神君! 本大爷就不稀罕! 哦对,当时他倒是远远见了一眼陵光神君……的背影! 众神簇拥的几人中,度厄遥遥望着说道:“那位白衣人就是陵光神君!” “那么多白衣,本大爷知道哪个是!” “右边身着蓝色衣袍是青龙天上神孟章神君,左边紫衣的是南帝,中间那位白衣人便是陵光神君。” 极目望去夜十只看见一个渐行渐远的素白身影,风姿纤雅,背影倒是风华淡雅,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夜十一点也没有因为一个背影对陵光神君有任何好感与期待。 也没对度厄有任何期待。 只是在一重天修行的时候,又无缘无故被一群他的“仙僚”们给虐了一遍,就因为他是“上能成仙下能成魔”,所以带着满脸的伤与满心的愤懑要找度厄泄愤,其实……也是所谓的避难吧,因为他压根没办法在其他地方住。 仙们简直就是要把他逼出天界。 他是想走,可绝对不是被这样卑鄙地逼走,本大爷还偏偏就要留下来。 夜十怒气冲冲进了度厄星君仙府。 仙府不像人界,有家世背景的有钱的都会请很多仆人,宅子内到处能见家丁护院。在天界即便是位高权威的仙也只会根据自己所需设置很少的随从,很多仙君身边只有几个小童伺候着。 今日度厄不在府上,门却开着。 夜十本就生冷不忌管他有没人在,非要整个仙府走一圈才甘心。 度厄的后院种了几株桃花,开得稀稀拉拉,一条曲径通幽的路通向前方的茅草屋,远远能闻到一股酒香。 那老头该不会在喝酒吧? 夜十大步走了进去,还为进屋就唤:“度厄,度厄!” “嘘。” 屋内的人只轻轻一声,并没回头。 但夜十确认他不是度厄。 度厄是个有点小胖的老头,而这个蹲在酒缸前耳朵贴着缸仔细听的人背影分明是个年轻人。 他仔细听了许久,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夜十招手:“劳烦过来与我听听,这里边是否有动静了?” 动静? 夜十没什么耐心但还是走过去,单膝跪地耳朵贴缸听着里边所谓的动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 夜十不大耐烦瞪眼看眼前的人。 此时,两人都是耳朵贴着酒缸面对面,这么睁眼一瞪,那人的模样立刻跃入眼睛里。 长眉入鬓,双眸清澈如月,甚是清雅如莲的好相貌,入地上天见了不少人、鬼、妖、魔,居然在度厄的酒窖里见着了最好看的。 那人似乎一点也被唐突,轻声问:“你可有听见?”他的声音舒缓温润,即便同样身为男子,也觉得这声音听着舒服 “不过就是酒曲发酵缸能有什么声音?难不成你们天界酒曲还能奏乐?” “奏乐?妙极,正如奏乐。” “怎么可能……” 噗,噗噗,噗…… 发酵缸里确实有如同水泡冒出水面的声音,而且声音更加清晰一些,那人莞尔笑道:“确实是奏乐对否?” “……哪有这么难听的奏乐,放屁还差不多。” “放屁?呵,不雅却也恰当。”那人起身。 身量比夜十想的要高一些,颀长挺拔,如墨的长发松松流泻于脑后,只在发尾绑了根带子。身上穿着一件浅灰色布袍,宽袖由细绳穿插绑系,袍角掖着,夜十想,这大概是度厄抓过来给他酿酒的某位小仙。 那人继续道:“杏花村酒坊的杜康说,这个火候正好酿酒,就这缸了。” 此人便抱起酒缸前往酿酒的炉灶,还自来熟的地跟他说:“过来搭把手。” 他跟他熟吗还? 但,这么些天以来还是第一个人与他笑着说话,夜十叹了口气也便前去帮忙。 那人话并不多,但十分谦和有礼,似乎一门心思都在酿酒之上。 夜十没好气地咕哝一声:“现在跟我和颜悦色,到时候知道我是何人定然翻脸不认人。” 那人“噢?”了一声,抬眼望过来,轻笑一声:“呵,若没猜错,你应该就是夜十。” 第四百二十六章 摘星赠月之恩 “你知道我?”夜十立刻起了警戒之心,随即不屑哼了哼,“所以在故意试探我不成?” 那人却不答,只说:“你酒量如何?” 他是酒鬼吗?不对,他是酒仙还是什么的吗?夜十道:“本大爷什么都行,就是不爱喝酒。” “本大爷?”那人又有些新奇地重复他的用词,见面没多久这而已经不是第一次,不过他又只是笑了道,“正好,我这学酿的是桂花酒,七日之后你来莲池与我品尝第一道酒。” “该不会你还要组队找我茬?” “不会,但若是你怕的话可以不来。” 怕? “到时候不来的是小狗!”夜十放了这话甩袖离开。 到了门口他倒是想起来,他还没问他是谁呢! 回头看向后院的方向须臾,哼,管他呢,七日后就知道他是狗还是熊! 七日后。 莲池。 天庭的莲花四时常开,一朵朵亭亭玉立擎在水面,池边云霭浮动,荷香阵阵。一曲汉白玉走道蜿蜒至莲池中间的小岛,小岛之上云霭深处有凉亭一座,庭中站立一袭白衣人,身如擎立青莲。 身上是素白的衣袍。 见到他来时,起身拱手:“虽为约定时辰,来的却正是时候,我也刚到。” 是,那天也没约什么时候,他还琢磨着到底什么时候来呢,怕他说他是胆小鬼,所以一早就来。 谁知来得这么早,那人也已经在莲池边等候,且,独身一人,这让夜十颇有些意外。 “咳,我就随便起了个早。” “我是刚巧踩点去拿酒。” 他果真是酒鬼吧! 夜十没好气地说:“你今日果真只是叫我来喝酒?” “第一次酿酒又恰巧被你瞧见,索性让你最先品尝。。” 他第一次酿的酒让他第一个品尝? “这并非一件荣幸的事。” “呵。”那人失声笑了,“放宽心,我自己尝过,似乎有那么一些好喝。” 夜十看着桌上果然有一小坛酒,棕色的坛子红色的封巾,一旁放着两个同样颜色的碗。 他还以为这天上的仙用的都是仙器,可这酒坛看起来也格外普通。 那人见他瞧了酒回身就起开坛子倒上酒,酒色呈琥珀,酒质浓厚。 他倒了一碗给他。 虽然有想过这家伙会不会坑他,不过还是不拘小节地一口喝了。虽然没有用心品尝,但还是口齿留下桂花香,品尝到了醇酒之中的甘甜…… 看来他说的,似乎有那么一些好喝是谦虚了,这酒格外好喝。 “如何?”他略微期待问道。 夜十将碗又伸过去:“刚才喝得太快,还没品出好赖。” 他二话不说又给他倒满一碗,细品依旧芬芳馥郁、甜酸适口,他不是能喝酒的人,不过这酒很顺他的口。 夜十又一口喝光,不吝啬赞美:“好不好喝不知道,但我很喜欢。”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往摆了两盘仙果点心的石桌旁坐下,两人在莲池边成双对饮。 夜十酒量当真不好,即便是酒度不高的桂花酒,几小碗下肚没多久酒劲就来了,然后话也多了起来。 他说:“你知道在我们人间,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那人酒量确实好极了的。 “知道,月夕节。” “原来也知道啊,可天上月与人间月不同,人间之月上月弯下月残,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每年八月十五中秋节,我们守墓人就会在桂花树下摆酒赏月,可来天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今日喝酒,可还是在大白天没有月亮的日子!” 夜十就这么一杯杯喝,一句句讲。 那人听得甚有兴味,他就更加讲得甚有兴味。 只是说着,不觉又说道了来到天界的苦闷之处,说了不少最后道:“就因为仙帝一句我上可成仙下可成魔,于是我就成了你们天界耻辱一般的存在,很奇怪,善恶在心,我不过也是如此,怎么就未成魔已被成魔呢?” 那人听闻此言,又重复了一遍:“未成魔已被成魔。” 夜十道:“你们神仙也不过如此罢了。” 那人并不否认也不辩解,而是叫他的名字说:“夜十,今日中秋我带你赏月可好?” “大白天赏月?” “嗯,白日赏月。” 不过转瞬即逝的时间,场景就从莲池移动到了别处,面前是如同一望无际的海面,只是这个海里是层层叠得的星辰,在星海的中央有一株参天大树,大树万条垂下银丝绦。 丝绦之上有星辰点缀,风吹枝条星辰坠落入星海之中。 如此胜景让人叹为观止,夜十不由自主迈向星海,原以为会很深,不过却只是像踩在平地上,但脚下还是荡漾了一层浅浅如同水波的涟漪,一层一层朝着远处扩散。 夜十忍不住偏头问与他随行的人:“这是何处?!” “南天上的瀚海星河。” 瀚海星河…… 原来天上的美景他看到的不过是边边角角,夜十大步走到那株银树银花下。 “这树上长着星星?是他们汇聚成了星辰?” “并非如此,这株星柳吸收瀚海星河的星辉生长,柳星看似落入星海之中其实只是假象,柳星可被摘走,但落入星河却会消失。” 那人走上前徒手摘下一颗星辰给了夜十。 “据说,若是邪魔触碰星辉会立即消失,夜十可敢拿?” 夜十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两年来他被说得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拥有魔的体质,所以听他这么说,他反倒有些迟疑,害怕那星辉真因他的碰触消失。 那人不动声色看着他,目光如同月光笼罩他。 夜十心一横,是不是拿了不就知道?省的他自己都怀疑忐忑。 一把将那星星抓过来攥在手中,紧紧捏了许久摊开手指。 柳星依旧星辉熠熠没有磨灭,夜十大喝一声:“仙帝老儿果然胡言乱语!本大爷根本就不是魔!本大爷是人!哈哈哈哈!” 那人看他如释重负的模样嘴角淡淡扬起,背起手转身望向前方,黑发与白袍轻浮,星辉落满了他一身,此刻这人如同这繁星之中最亮的一枚,耀眼夺目。 忽而,他回头说道:“夜十,看。” 一轮如同大玉盘的圆月从星海之中推星波而来,水中月镜中星,居然如此清晰浮游浅底,才才是如同身临其境位于夜空之中,如梦如幻。 那人广袖轻抚,垂挂星柳之下的石桌上,多乐两盘鲜果点心,还有桂花酒。 他扶袍坐下,对夜十笑道:“虽无桂花树,就以桂花酒聊表人间中秋之意,夜十请。” 夜十大笑:“乐意之至!” 夜十说:“我米酒量八两,陪你,舍命。” 这是拐着弯赞他君子?“呵,我从未让自己喝醉过,今日陪你,不醉不休。” 当然夜十先醉的,醉了醒继续喝,知道两人终于大醉。 瀚海星河的星柳下有座石榻,索性两人都滚到榻上睡了。 第二日天明方才都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夜十看着那人衣发凌乱向他笑道:“昨日中秋饮得好尽兴,就是头有些晕。” 夜十对这人的模样还为熟悉,昨日又是酒兴之下贪杯畅聊,如今再看这人卓绝的容貌呆了好一会儿,才也笑道:“我到天庭之后也是第一次喝得这么痛快。” “如此便好。”他起身整理衣衫,“我且先告辞,昨夜未回府,恐怕他们在到处寻找。” 夜十也起身,其实身处瀚海星河的他根本就不知此时是什么时辰,只是很确切地想到一件事:“这么久竟忘记问你叫什么?” 他也才恍然笑道:“是了,你没问我竟也忘了说,我生在天界所以没有具体名姓,生来就有的一个虚衔陵光神君,哦,倒是有个字叫太阴,你可以叫我太阴。” 他心中应该是眼高于顶老头儿的陵光神君,居然是相貌如此惊为天人的男儿。 如此雅致至极的妙人居然是朱雀天的守护神,据说法力通天的上古守护大战神太阴战神! 夜十站在原地,傻了。 后来,夜十回到了一重天继续修仙。说来也奇怪,也不知道是因为陵光神君还是因为那颗证明他不是魔的柳星,重新开始修炼的他突破了所谓的低迷时期,突飞猛进。 虽然依旧还是被人排斥,因为他始终还是那个能成魔成仙的人。 可他一看到那颗柳星还有陵光神君说的话,就非常笃定自己的信念,他不是魔,终究他会以事实证明,他是人,只会成仙或成神,绝不成魔。 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一个比普通仙高出几倍的容纳神器的能力。再次因为这个,他更加坚定自己修仙的能力,从此心无旁骛力量有了翻山越岭的成就。 再次见到陵光神君,是在十年之后的天界论法上。 头一次作为旁听进入了论战之中,陵光神君以“善恶不分神魔仙妖人鬼,不得未成魔已先被成魔将心魔障邪化”,他不讲寡淡无味的大道理,点到为止之后引用各种案例,众人听后反思、赞同、叫好声不断。 他温润舒缓的声线在论战大殿上如同高山流水让人百听不厌,案例说得诙谐却抨击性十足。 将南帝与他对立的观点驳得毫无反击之力。 南帝最终说了一句:“那如今,我们便以所谓未成魔已被成魔的个例代表为例,据说在仙界有个守墓人?仙帝当年说他身上煞气重成魔成仙都有可能,如今他已经修炼成仙,难道他身上就无煞气?” “煞气是何解?邪气?三界之中,九曲黄泉原就以阴气养人,若以此定为邪气,那么九曲黄泉界的子民岂非都是邪?” “并未说都是邪,但比天界神仙更容易成邪!陵光神君可敢与我打赌,那个守墓人就比原无阴气者更易成邪。” “南帝这是心虚的体现,所以才要做出这样的比较。我不与你打赌,因为担心日后你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是正确的,逼得守墓人成邪。” 南郡骤然站起:“你这是诬陷!我几时想过要逼他成魔?!你这是巧舌如簧,颜之厚矣!” 陵光神君忽而笑了:“抱歉,方才不过试探南帝的脾气,所谓怒亦为煞中一气,这是否表示南帝身上也有煞气也易成邪?” “你……” 那天的陵光神君可谓是是大获全胜,散场之时众仙回避,神君退场。 夜十站在远远的桃花树下看陵光神君与几位同僚一道离去,素白的衣裳在人群之中显得格外清逸出尘。 他大概还是如同之前那般看不到他的存在与同僚远去,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对他而言,陵光神君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存在。 他只能黯然转身,可身后却传来带笑的打招呼声:“桃树下站着的可是夜十?” 第四百二十七章 神像天威 夜十活了二十来年,从来没服过谁,陵光神君却成了他信仰一样的存在,陵光神君是天界的上神,同时也是他夜十心里的独一无二的神。 一别十年再见他主动笑着跟他打招呼,这让夜十莫名雀跃。回头对他低头恭敬行礼:“参见神君。” “噢?”陵光神君淡淡一声,也对他拱手回礼十分文雅,“多年不见礼数周全了不少。” 夜十抬头:“我仙术才是长进不少!” 他其实就是想告诉他这一点,并非炫耀,只是单纯地就想让他知道他没有辜负他,但这口气显然有种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的窘迫,夜十的脸居然红了。 “我是说上次得陵光神君提点后,我比之前已经稍有进步。” 陵光神君但笑望着他。 这让夜十更是拘谨,被看得不自在的人忽而顾不上礼数拧眉问:“不是叫出名字了吗?难道本大爷说错了什么?” “本大爷?”一如当年陵光神君又新奇地重复了这个自称,“嗯,确实是我所认识的夜十没错。” 什么叫做他所认识的夜十没错……不过这么说来他是一直记得他了嘛?夜十心里喜滋滋,表情却没好气道:“本就是你所认识的夜十!对了,方才的辩论……多谢神君。” 这句话倒是很诚恳。 陵光神君又不答只说:“方才说仙术长进不少?” 自己说的时候可神气着呢,被他这么反问反倒不好意思:“……就还行,比起之前要稍好一些。” “那不晓得能否让我一瞧?” 夜十受宠若惊:“你……你愿意帮我瞧?”竟然有些语无伦次。 “可还记得莲池?还是那吧。”陵光神君淡笑颔首让夜十与他同行。 夜十如同踩着云端跟着他一道离去,当时完全没想与神君并肩而行是如何的羡煞旁人,直到很久以后才发现周围的人对他态度发生变化,他才恍然明白。 因为这殿堂级的上神与他的关系,加上那日陵光神君精彩绝伦的辩论,那些来听辩论的仙们多了几分自省,从此对夜十的态度大为改观,甚至还有人来巴结他。 但当时夜十根本就没时间去在意别人,因为那次让灵光神君瞧了之后的日子,他都在奋发图强。之前他所认为的进步,他现在的修为比起陵光神君根本不值一提,简直是地跟天的差别。 陵光神君的强大是令人望尘莫及望而生畏的,同时有让夜十有热血沸腾的干劲,他终于有了奋斗的方向,他要追赶陵光神君的脚步,想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当然,这些灵光神君都不知道,因为与他见面的机会实在不多,很多很多时候夜十只能举头望着朱雀天上的那片星海,想着瀚海星河上或许有那袭白衣人走过泛起的星辉,又或许他在星柳之下喝着桂花酒。 陵光神君于他,遥不可及如同天上月。 可是,他不畏惧遥远,付出更多的努力缩短与他之间哪怕一点点的距离。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再次遇见灵光神君又是多年之后,那时候他已经晋升仙班之中的真仙,有了进入九重天阙的资格,他当然选择从属朱雀天下。 他一直知道,就九重天阙迟早一日他会踏入,只是因为进入朱雀之天而心生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 当然,他们这样级别的仙自然不能随意进入神界,只是今日有了参观九重朱雀之天的机会。 便有意无意地靠近朱雀宫希望能与陵光神君偶遇,想再听他问来者可是夜十?或者他会直接说,恭候多时了夜十。 想到这些莫名兴奋,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能如此崇拜一个神。 他这些小心思无处不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传言。 南帝驯养了一匹晓勇的上古神兽乌蛮,已经打败了南天数个武将,还有挑衅灵光神君的意思,并说以后南天守护神还能改成乌蛮也未必。 有诸多武将已经前来诉苦,说乌蛮四处找人比法斗武,不应战也会被打,十分张狂,说朱雀天诸神也不过尔尔。 今日,陵光神君并不在朱雀宫那是前往太极广场,接受了乌蛮的挑战。 夜十有幸与几个武将前往太极广场。 且今日终于看到了所谓上神与神兽之间的比试,也终于看到了朱雀天守护神太阴的真正实力,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已经不是所谓的杀气,而是一种凌驾于诸神之上的审判威严。 火红的灵犀浮动,赤色朱雀咆哮,南天七星宿光芒万丈,呈现的是不容侵犯的天威神武! 饶是那乌蛮力拔山河骁勇善战,在太阴神面前也如同长牙五爪的兽而已。 乌蛮溃败。 陵光神君的圣象朱雀盘旋飞回了他的身后,这便是陵光神君的神像,正气凛然又祥瑞万丈,那光辉照耀在夜十的身上,都能让他觉得无上荣耀。 想要打败他心中的神,就凭一只战兽如何能得? 南帝如此心胸又如何比得上陵光神君一个手指头。 只是膜拜之余心中又有些黯然,光芒之下必有阴影,而他不过是陵光神君光芒之下的一抹人影,卑微弱小,要追赶他需要多久? 或许,哪怕是耗尽他如今漫长的寿命,也无法到达。 他就站在场外仰望着灵光神君如同仰望天上的月,浑然不知周围的人已然恭敬退下,空荡荡的座位里就剩他一人。 此时,陵光神君看了过来。 身后的神像朱雀已经没入他的体内,可眉心的朱雀神印依旧,赤色之焰在那 巧夺天工的五官之上有种勾魂摄魄的绝美。 那个在众人之中白衣如素淡雅的人,那个抱着酒缸酿酒格外亲切的人,那个与他醉卧石塌宽和的人,那个在论战之中妙语连珠的那个妙人,他真的是眼前这个霸色卓然,威慑震天的大战神。 他夜十无法想象,他陵光神君却又理所当然。 这样如同君临天下的神朝着他走来,脸上是为消退威严,身后隐约还能看见朱雀的光辉幻象,居然让夜十有种跪地膜拜的冲动。 只是,真正天界的人却谦逊有礼,越走越近时陵光神君对他露出一丝笑意,如同拨云见月的天空骤然明朗一般,拱手做礼笑道:“夜十真仙。” 夜十顿时有些尴尬地无地自容,方才还想告诉他的喜讯,在见到这人的神像之后,显得微不足道。他连忙拱手回礼,还是那句:“参见神君。” 陵光神君却道:“这才过了多久你已晋升真仙,慧根仙骨固然是根基,这其中必然下了不少苦功,嗯,成长了不少。” 夜十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脱口问道:“神君如此身份,为何当初愿意提点我这样的人?” 陵光神君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 也对,他与陵光神君见面不过三两次,而且是二十年加起来见的次数,他却因为这样沾沾自喜,自以为对陵光神君而言他也是特别的存在。 想多了。 夜十道:“想必神君不过是卖度厄星君的面子而已吧?” 陵光神君才恍然大悟,哑然失笑。 “是因为度厄神君才见的夜十,不过,你我不算同僚好歹也算酒友吧?至于我如此身份与夜十这样的人到底区别在哪儿?莫不是夜十不愿意与我这就久居天界不知人情世故的人做朋友?” “朋……朋友?”夜十瞪大眼睛。 陵光神君确实不知人情世故,他背起手踱步而行:“这么说吧,嗯……本大爷也与南帝喝酒,但从不与他醉酒。” 本大爷? 陵光神君刚才是说了这句吗? 夜十不可置信看着他。 陵光神君身上的光辉慢慢消退,逐渐解除了所谓霸气,又成了那个淡雅从容的公子。 “虽与夜十见面的次数不多,可我的桂花酒连苍灜都没给就先与夜十喝的,这是否也算是一种缘分?” 陵光神君沉默了一会儿淡笑:“我一直以为三界众生不过异地而生,原本就非以出身划分,相处之道不过志同道合,或者不过图个自在,又何必计较是人、神、仙、妖、魔或鬼呢?” 这语重心长的话淡然地从刚下硝烟战场的人嘴里说出,令夜十有些无地自容。他以前也不论这些,连仙帝他也不屑的,只是眼前这人实在令他自惭形秽。 陵光神君轻声一笑:“呵,对了,我是否又忘了回答你的问题?” “你不是经常没回答吗?” “抱歉,这是我的坏毛病被苍灜说了多次还是本性难移,因为我觉得夜十说话很有趣这个算不算?” “什么?” “本大爷,还有仙帝老儿……度厄度厄!听着高兴。” 其实他的“什么”是不知道陵光神君为何突然说这个。 陵光神君点头:“确实如此,我是因为觉得有趣所以就趁机多与你相处了,至于你说的提点,不过是你比任何人都勤恳罢了。” 夜十看着这人,如此遥远又那么亲近。 忽而,他冲动地问:“我想请神君喝酒!……可好?” “可好!” 可……可好? 哪有人这么用词的?夜十看着陵光神君这模样,突然觉得……可好可好! 第四百二十八章 千年血债 然后,他经常寻一些人间的好酒来给陵光神君,他倒不是嗜酒之人,只是爱品各种美酒,嫌少多喝。果真如同他说的,除非遇到有趣的人才会喝得酣畅大醉。 他问他,那苍灜神与他如此要好,怎么没与他喝醉? 陵光神君说道,苍灜神一次醉酒后造成水满人间的祸事,被天帝下了禁令千年之内绝对不能再碰酒,发现一次拔他龙鳞。 苍灜神看起来可没那么……好驯服,他能这么听天帝的话? 陵光神君道,是难驯服,不过祸事果真是他闯的他自己得认。 后来他没再喝过酒? 陵光神君又笑而不语,本不想说,但还是道,只是没敢喝醉。 很多很多年后,那时候,夜十已经成为了一名仙君。陵光神君突然消失了三天三夜,后来他才知道,他是与妖王灼华在杏花村醉了三天三夜…… 那个凉亭后来被人命名醉仙亭。 其实这不够贴切,应该叫“醉神亭”。 而那个时候,他已经与陵光神君相处了一千多年。 即便他已经能开口闭口的叫他,太阴。 互称为友。 夜十知道在太阴的心中,友便是友,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尚虚华。 而在他夜十心中,他始终是心中独一无二的神,他还在追随他的脚步,从未怠慢,却也从未能接近…… 不过,无所谓。 他愿意毕生追随,甘之如饴。 只是,太阴啊太阴,他永远不晓得几千年前他初上天庭,看见他刚从法度大会出来,虽然只远远地瞧了个背影,或许从那个时候他就起了攀附的心。 后来,他真能与他成为朋友,可总觉得他虽近在身边却又十分遥远,他依然不能触及。分不清对太阴是怎样的一种情谊,比友情更令他慎重,比恩情更随和,又暗暗带着一种较真,要超过陵光神君! 其实夜十明白,这一切不过就是想有朝一日能与他真正的并肩而行,而他也为此奋斗了几千年。 即便他夜十后来已经成为了一个神,真正能与他在九重天阙脚踏星河对酒当歌,但陵光神君于他依旧遥不可及。 夜十就在想,即便如此,这几千年,他也是赚了的。 原本不过几十年的寿命,原本不过能仰望的天空,如今他已经能登天踏月,能有太阴这样一位知己,能与他海阔天空已是很深的缘。 只是,南帝座下战兽乌蛮再次挑衅,此次非要取代朱雀成为南天的守护神,还放话说,以后的朱雀天即将改名乌蛮天。 陵光神君并未将此等谣言放在心上,但夜十绝对不容许自己的信仰被挑衅,于是他打破了太阴之前曾与他说过的不能超负荷契约神器的约定,契约了大量的神器。 夜十原本对陵光神君的话深信不疑,可当他偷偷契约了大量魂器之后,他终于发现原来他所能容纳的神器数量比他自己想象得更多。 普通的仙能容纳七八个,修为高的多谢,而神之多也就近百个。 但他已经容纳到了三百多个神器,居然状态越发地好。 因为神器与主人本身相辅相成,主人的力量决定神器的力量,反过来,神器又补充主体的力量,随着魂器数量的增加,夜十的力量如同泉涌,大到空前的境地。 原本,夜十是为了想要成为陵光神君必要时的战斗力,但神器这样的威力,对夜十这样骨子里渴望获得力量,渴望超越陵光神君的人简直就是极大的诱惑。 当他的神器数量达到五百个时,天帝钦召他为朱雀天战神,命名夜斗神。 他终于在朱雀天有了一座像样的神殿,神殿非常大,因为药容纳几百个神器,夜斗神殿比任何一个神殿都热闹。 夜十忽而想起来,当初为人时,在守墓人家族当中夜十如此热闹,他依旧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依旧是家中的顶梁柱,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十分惬意。 陵光神君也为他高兴,不过,依旧提醒,神器的忠诚度与善恶会直接影响主体本身,虽然他有驾驭他们的能力,可所谓人多心杂,他还是谨慎为妙,先将这些神器培养出绝对的忠诚度,再在数量上考究。 而陵光神君依旧很保守的说,没必要再增加神器数量。 夜十觉得他说得有理,可那个时候,他终于遇见了一个姑娘,晴涯。 他已经不记得晴涯这个人,直到她泪流满面地说,夜哥哥好狠地心,说了会娶我,我在奈何桥边等了你几千年,可你却成了神,忘了我。 夜十才恍然明白,当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他曾经有以为未婚妻,可因为突然羽化飞仙,他放下了人类的所有带着家族的无上荣耀踏入天界。 一开始因为不顺利时常想家,到后来已经修行得忘乎所以,再后来不停地追逐太阴神,等再回首时人间已经沧桑巨变,父母的坟头已经草长莺飞。 不仅如此,就连当年叫自己叔叔的孩子,此时已经有子女在膝下承欢。 那是夜十第一次深感愧疚,他总想等出人头地后再与家人报喜,可天上人间走一回却已经是生离死别。 后来漫长的岁月之后,他已经习惯了仙身神体,做了几千年的神仙已经忘了所谓的儿女情长,光顾着追赶陵光神君了。 如今见到晴涯这个在奈何桥边等了他几千年的女子,这个当初他给了一辈子承诺而后又辜负的未婚妻,终于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人之常情。 父母的恩情他已经无法偿还,但他可以补偿晴涯。 只要他将她契约为神器,就可以将鬼魂神话,让她久居夜斗神殿,给她不老的容颜与朝夕相处的岁月。 父母没见到的事情,就让晴涯见证,夜十依旧是守墓人家族之中最优秀的那个,从未辱没门楣。 晴涯的出现勾起了太多夜十的人情世故,当晴涯如同他仰望陵光神君一样仰望他的时候,他又有了一种也跟太阴在一块儿极少会冒出的虚荣,还有那……人类的欲望,所谓的儿女情长。 做人,他做了二十多年。 做神仙他做了两千多年。 如今再作为人,居然如此久违又新鲜,就如同陵光神君去了人间看灯会的喜悦,看市井街市的感慨,一切都是高高在上的人所谓的体验生活。 夜十有一段时间是沉迷与这样的体验。 他也隐约享受因此被陵光神君责备的感觉,仿佛他终于不再是陵光神君的影子,而是被需要与关怀的那人一般,终于不再是他仰望月亮,而是月亮照耀着他。 而这一切改变,是因为距离,还有他现在已经强大到陵光神君不能忽视的地步,这种自我主宰的感觉让夜十……叛逆了。 所以,陵光神君的话对他不是很灵了,他的神器数量从六百升到七百八百,陵光神君勒令,以朱雀天守护神的命令禁止夜十再填神器! 不过这个时候,南帝与乌蛮有了动静。 诸神之战爆发。 乌蛮不愧是上古战兽,从上次完败到如今的两千年后他的力量突飞猛进,比夜十这样有资质的进度都要快上数十倍。 当初完败与陵光神君,如今已经能大战百个回合。 可终于还是大败,也导致了南帝剔除陵光神君计划的失败,他彻底被天帝闲置,成为而来有名无实的南天文帝。 就在这个期间,夜十的魂器数量达到了一千人。 没过多久,乌蛮见南帝大势已去干脆噬主,吸食南帝大半的修为然后堕神,成为了神魔合体的战兽,战斗力暴增到天界全面警戒的地步。 这是朱雀天的祸事,天帝必然交由陵光神君处理。 危难当头,夜十义不容辞与陵光神君并肩作战,他庆幸自己此时拥有的能力。只是,他这个承载一千个神器的身体,在进入九曲黄泉界时发生了异常。 真的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 太阴差人将他送回了夜斗神殿。 夜十很想助陵光神君一臂之力,很想通过这次被他认可,可身体却不大听他的使唤…… 陵光神君从战场赶回来,带着一身硝烟的气息跟他说:“你必须解除身上所有的神器契约。” 他不肯,不舍得,这些神器都是他的家人,第一个魂器四风跟了他两千年,别的有的跟了他千年有的百年,还有晴涯…… “不,太阴,我能容纳他们就必然能驾驭他们,相信我,我是夜十啊!” 太阴不能离开战场多久,只是给夜十度了神力,而后交代了度厄星君若是再恶化,不用等他回来直接让夜十全部解除神器契约。 分明答应给了他机会的,分明知道他能驾驭的…… 可是,陵光神君,我敬你比自己更甚,你怎能做到如此地步。 一千个人,跟随了他夜十千年忠心耿耿的家人们,就那样被太阴神斩尽杀绝,一个都不剩。 四风,还有晴涯还有……所有的,他夜十的家人! 不是被别人杀的而是他心中唯一的神灵,他所谓的知己好友太阴! 陵光神君屠杀了他的整个家族。 他撕心裂肺只要他说一个不。 “太阴!告诉我这不是你干的!” “是我。” “你现在不杀我,终有一日我一定会杀了你!” “好,我等你来杀我。” 几千年的时光终将以血债收尾,几年前的知己最终兵戎相待,不死不罢休。 所以,陵光神君,我夜十杀你来了。 所以赵明月,只要你身上有太阴灵犀,我们注定不共戴天。 第四百二十九章 相逢冥月台 又是一年中秋。 赵明月二十七岁生日。 她来到苍元大陆十三年。 认识楚子晏十三年。 同样从与夜十见面开始算起他们相识也已经有十余年,她手上还带着夜十赠与的扳指,那是她的成年礼物。 隐约有种感觉,也许今年是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因为,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灵犀之力不断发生着变化,越来越强大,可这样的强大仿佛一个使命从最初走向成熟。 时机好像已经到了…… 今晚与雀凛、空音雪、陆燕青还有妖王旧部以及毕安等人一道庆生,她唱了一首“祝我生日快乐”,然后与他们举杯畅饮。 一直觉得自己是失去的那个人,可是,如今身边有了太多值得珍惜的朋友,走到今日,回想起来也可以说是无怨无悔。 夜阑人静。 秋夜清凉如许。 赵明月站在梅园的芭蕉亭里望着天上一轮圆月。 忽而想到清代词人纳兰性德填的蝶恋花: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这就是人生的常态。 只是…… 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那个人了。 ……“赵明月,以后本王不会再强迫你,你尽情地去做喜欢的事,本王不会逼着你做任何事。” 从那以后,他似乎真的愿意放手了。 两年过去。 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距离上次春节一见到今日已经八个月。 月光洒在赵明月的身上,她体内的太阴灵犀如同被牵引了一般,在她身上笼罩出一层淡淡的月华。 此刻的赵明月,仿佛已经不单只是一个阴阳师,而是如同天界的神灵,眉宇之间隐约有灵犀光印。 今晚的太阴灵犀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饱和,她知道,这一切都与冥月台的灵犀封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是该出发前往冥月台,那个陵光神君封印乌蛮的地方。 是该去了的…… 赵明月袖长的身子一晃人已经从原地消失。 一轮明月照黄泉。 赵明月沿着黄泉路缓步行走,再过一遍断魂桥,再望一遍冥河水,原本想去冥界桃花林看一看,可是……害怕回望过往所以只敢远远观望。 也只是看一看,然后又瞬息转移离开,站在幽都的城楼看着远处酆宫的灯火弥漫。后夕昼你此刻正在做什么呢? 但愿曾经的爱恨情仇都能成为你的过往云烟。 但愿明月照耀着你,一世长安。 但愿…… 如同过去的八个月往后的八年,八十年,八百年,八千年,你也依旧如常过着没有我的日子。 遗忘,是我最后对你的祝福。 不道别了,因为不会再重逢。 赵明月折身再离去。 走过鬼门关,来到忘川,站在月色之下发生血光的彼岸花中,看着即便是夜晚依旧络绎不绝的奈何桥。 明月远远地看着望乡台上回望过往的鬼魂,有的释然,有的肝肠寸断。 只可惜啊,她连踏上奈何桥的机会都没有,更如何回望故乡? 夜风吹着彼岸花,红得发光的花瓣在夜里如同碎裂的焰火飞扬,是血还是泪还是血泪开满了忘川河旁? ……“我等明月那么久,现在才等到。” ……“我想看明月会不会自己回来,可明月当真一去不回,非要我倒下了才肯回来。” ……“明月非要我一睡不醒才愿意嫁我为妻?” ……“我害怕明月会反悔,我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会离我而去,我要你离不开我,无论怎样都离不开……” 明月忽而闭上眼睛。 嘴角扬起笑意。 楚子晏,我待你当真很好,最后的时光一遍一遍想起的都是你的好,然后,我会忘了你。 好与坏都会忘了的。 赵明月忽而弯腰摘了一朵嫣红的彼岸花,插在自己的头发上,手伸手脑后拔下发簪,盘起的长发坠落下来,又长又黑,随着夜风与花瓣飞扬起来。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八抬大轿娶我回家,路旁开满了曼珠沙华,你随手摘下一朵别在我的发髻,迎亲唢呐吹了一路,花开了一路,我在梦里走了一趟白头偕老……” “子晏啊,今夜是来与你诀别的。” “后夕昼……呵,珍重。” 皎洁的月光如同一层白霜。 赵明月孤身一人来到了冥月台。 这个千年之前陵光神君封印乌蛮的地方,也是陵光神君堕神的地方。她无法验证千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因为太阴灵犀让她认识了后夕昼也夜十两人,让她与陵光神君有了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 千年之前的恩怨纠葛她管不了,但是,她却很执着地认定,夜十就是她的朋友,他们曾经肝胆相照生死共存过。 所以,无论夜十为什么要毁灭她体内的太阴灵犀,但赵明月对夜十的情谊与太阴灵犀无关。 她与乌蛮也算不上有直接的仇恨,不过如今她是妖王,也是一个替天行道降恶诛邪的阴阳师。 她没有“地狱不空我不成佛”的志向,但阴阳道二十九代传人赵明月始终秉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走上的阴阳路。 乌蛮不死,妖族、雀凛还有空音雪都将活在他的阴阳之下! 乌蛮不死……后夕昼必将永不安生,更甚,他会死。 既然注定是她承载了陵光神君的灵犀之力,那又何必节外生枝让更多的人踏入原本就改在千年之前结束的战斗之中。 如果注定要灰飞烟灭也该是她,本身就是一个外来客,她的灵魂不属于这里。 今天,就由她来做个了结! 赵明月踏上冥月台。 陵光神君的灵犀封印,中心在冥月台向四面八方伸展出一个六芒星的封印形状,而六角教会的地方就是洪武、无极、北冥、天澜、地池、苍南六个地方。 明月猜想,封印的加护之所以会扩散得如此宽阔,是因为当时陵光神君自知堕神之后将没有足够的力量封印乌蛮,所以他利用了冥界的能量场给灵犀封印补给封印之力。 当初北冥蛇族、苍南竹王、无极之渊发生的事情,都涉及到了妖王旧部中的勾灭、白鸠与昆仑虚。所以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这或许是有人想要毁灭妖族的力量。 而事情的发生又恰巧在赵明月提议让鬼王统治妖族,启用妖王旧部之后,时间上的巧合,让明月一度以为就是单纯要打击这个方案,或是打击鬼王的势力而已。 因此明月还让后夕昼协助她展开了一次意灵缚空间的预测,可是后来,并没有再发生妖族旧部被袭击事件。 可不就之后,天澜之地被“乌蛮”夜袭,身上携带黑灵石的黑灵营被屠杀,其实屠杀黑灵营不过是个幌子,如同之前勾灭与白鸠他们一样,只是为了掩饰真正的目的。 释放掉福泽之地的力量。 而浑然不知内情的她,居然帮他释放了北冥、无极与苍南三个地方的能量,当然最后一个被打破的洪武之地也是她赵明月所为,洪武之地的武斗场是她与犀岚比试的地方。 而这其中最巧妙的是地池。 首先夜十先是为了明月去跟后夕昼讨公道,结果被他打入地池之内。后来知道他没死,又进行的一场地池之战后夕昼差点在那里丧命,她亲眼看夜十被她销毁。 如果没有倪往说的,有两个夜十这样的话,明月很难将事情想通。 她所认识的是夜十千代,那个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守墓人,赵明月查过,庄石秀是守墓人夜十初代的魂器,当时庄石秀分明说过的“夜十在闭关”。当时她没在意,后来才恍然大悟,其实当时还有一个夜十。 所以,当初将乌蛮血毒过度过去的是初代夜十,在地池里死去的也是初代夜十,因为新代的出现往代的夜十必然会被削弱,这是能重生的守墓人传承的法则。 所以,初代用自己做了一个夜十已经死了的的假象,而最终让真正的夜十在冥月台完成了乌蛮的进化,这就是当初他为什么要毁掉六芒星加护法阵的原因。 因为没人会想到乌蛮会在封印他的冥月台活着,如此他就能在最不可能的地方不被打扰地完成进化。 所以,当明月镇定地出现在夜十面前时,夜十微微诧异,而后冷笑一声:“看来还是瞒不过你。” 此刻的夜十体型增大了很多,身上多了鳞甲与战兽的特征,是一个神魔合体的强大存在。 明月上下打量了一遍:“看来已经进化完成。” “所以,你来晚了。” “不,刚好,天时地利人和。中秋满月是太阴灵犀最强生的时候,而进化完成之时却是最容易将你与夜十分开的时候,所以我会在陵光神君曾封印你的地方救出夜十,再封印你!” “哈哈哈……别说你就是一个得到神力的人类,就算是陵光神君复活,也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是吗?那如果加上我们呢。” 明月还没回答,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边传来,赵明月不可置信的回头。 后夕昼在。 雀凛在。 空音雪在。 妖族旧部在。 蒙律在。 倪往在。 陆燕青在。 飞驰在。 朱萸在。 虞紫萋在。 大家都在,甚至如此强大的后盾之后,还站着……魔君犀照。 第四百三十章 背水一战 赵明月一直以为自己的计划没人知道,可没想此时所有人都站在了她的身后。尤其后夕昼,这个连最后一面她都不敢见的人,就这样凛然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仿佛从未曾离开过。 还以为能瞒天过海,原来他知道了。 他看着她眼神深如大海。 “我们绕过很多路,不断地放弃彼此,可最终还是难逃最后的命运,明月,是否觉得早知今日就该在珍惜分开的时日。” “……”赵明宇望着他没有回答。 后夕昼看着她依旧坚韧的表情,还是觉得心疼,若不是他先放弃,她是不是不会孤独地走上这条路。 “我很后悔,明月。” 赵明月目光一动:“那是你。”声音比她自己想得更低,听着像在哽咽。 后夕昼却一点也不意外,又朝她走近了一步,低声说:“明月觉得疏远我,嫁给别人我就会死心,就能忘了明月?” 赵明月牙关一紧:“事到如今你还自以为是?非要我原谅欺我害我的你才行吗?” 后夕昼看着眼前固执得像块铁似的人:“昨夜你梦到了我为你戴上曼珠沙华,八抬大轿娶你回家,迎亲的唢呐吹了一路,花开了一路……” 明月眼底冒出一片愕然,每次她去忘川都会被他遇见,就连今晚也不例外。 “你……” 今晚是她生辰,他如何不紧紧相随呢?何况,知道她要做什么,他怎不日日监视。 “明月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包括不原谅,但无论明月怎么做我也都不会也不能忘了明月,我后夕昼一生只钟情我的妻子。” “……” 无论如何挣扎,还是走上了这一条路,早知今日……不,已经到了今日没有时间了,所以明月不会回答。 看她紧抿的嘴唇后夕昼只说:“我什么都依明月,所以……活下来。” “你们是来打情骂俏的吗!”乌蛮忽而动怒了,“今日,你们都得死。” 他身体一阵,从他身上飞出了无数的魂器,其中就有包括晴涯与四风。这些魂器都被他带在身上一同进化。 如今一个一个身上带着煞气悬浮在半空中,密密麻麻人数众多。 乌蛮哼哼一笑:“没想到这个守墓人的身体居然如此好用,即便已经魔化但依旧能够容纳无数的魂器,虽然不是当年夜斗神的巅峰数量,可杀你们几个,足矣!” “当年我们兄弟几个没能杀你,今日,定然将你碎尸万段永不超生!”犀照也上前说道。 “当年死了一个妖王,今年就连同你们两个一起除掉!杀!” 悬浮在半空表情凶杀的魂器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赵明月那些人而去,鬼川与白鸠等人毫不逊色一跃而起。 巅峰对决爆发! 赵明月、后夕昼与犀照三人合力对付乌蛮。 拥有了夜十这个新身体的乌蛮力量比起当年并不逊色,夜十,原本就是顶级的战神,再加上乌蛮的力量,他的身体变得坚不可摧。 当年与乌蛮一战的是鬼王、魔君、妖王,今年还是如此,只是今年的妖王变成了身体携带太阴灵犀的阴阳师赵明月。 比起有着数千年丰富经验的妖王灼华,赵明月略显逊色,不过因为身上灵犀之力的牵引,她越战越勇。 数百个来回,战斗进入了白日化,引得乾坤泯灭震荡。 可乌蛮强大得逆天! 一如当年三人联手依旧堪堪能平,堪堪能平就是稍有逊色,只要有一方不慎,就会面临强强联合的崩塌。 魔君犀照一声怒吼,暴击! 却被乌蛮轰飞数丈! 时机! 乌蛮乘机想要先杀掉三人中的一个,这样的话形势对他大有改善,他可是吸取了当年战斗的弊端,不会再重蹈覆辙。 杀犀照! 后夕昼黑色的鬼道剑插在生死一线那刻,将乌蛮弹开! 乌蛮被迫后退。 赵明月趁机发动太阴灵犀的力量,一道毁灭光束笼罩了乌蛮! “太阴缚道九十九式!天道束缚!” 天空似是打开了一道门,月光锁住了乌蛮,并瞬间扩张把冥月台都笼罩其中! 后夕昼与犀照不约而同立刻出招击杀乌蛮。 赵明月再以一道“太阴灵犀,诛邪”杀下来。 三人都已经拼尽全力狂轰乌蛮,而且,击中! 紫色、黑色、白色的力量在乌蛮身上爆开,冥月台被轰得炸裂,地上出现了巨大的天坑。 没人敢松一口气。 等着尘埃落下,在天空的中央却出现庞然大物,三人不约而同面色肃然。 乌蛮不仅没被炸碎,只是身体增大了数倍,如同一座小山一样盘踞在天坑之中,然后一跃而起! 他的身上多了更多乌蛮上古神兽的形态,这么庞大的身躯却灵活得让人咋舌,一击反击赵明月首当其冲被撞飞,后夕昼上前阻拦,但阻挡不下。 犀照与后夕昼双双被击退。 果然太阴灵犀对乌蛮而言依旧是致命的,所以他最先要解决掉赵明月,再收拾鬼王与魔君! “当年没让你神格死透,今日让你永无丧生之地!” 乌蛮已雷霆万钧的阵势冲向赵明月。 赵明月扬起手中的剑阻挡,但即便是让刀剑斋帮她重新铸造的剑,在乌蛮面前也显得异常的脆弱。 嘎…… 剑出现了裂痕就要碎裂。 空音雪腾空而来,随手幻化无数的冰箭射向乌蛮,随后一记攻击! “找死!” 乌蛮只抬起一只手攻击就将空音雪击飞! 再冲击赵明月时,她手中的剑碎裂飞射! 雀凛大喊:“赵明月,我们是你的魂器,你若想守护我们就必须注入你的力量!” 他在央求她使用他! 但是…… 她不想让他们出事。 只是,即便她不用,空音雪只要能站起来还会过来,雀凛也一样。 赵明月被乌蛮轰飞在半空之时,怒喝一声:“风凛苑!” 在乌蛮杀招袭来之时,雀凛已经幻化成了她手中的桃木剑,精光绽放,让溃退的赵明月忽而有了反击的力量。 再杀! 后夕昼与犀照再次赶到,又是合力一击! 乌蛮这次硬生生被击退,后夕昼一马当先再次攻击,想杀乌蛮的心他比谁都要急切,不仅是因为冥界,因为雀凛,更因为他要赶在赵明月之前杀掉乌蛮,这样才能保住赵明月。 雀凛说得对,看着眼前总是挡在最棘手地方的后夕昼,赵明月都能想到当年冥界大战的场景。 后夕昼总是站在最前头,他想要守住身后的人。 犀照虽然也是倾尽全力,但他却很会看准时机,配合着后夕昼的全面进攻进行辅助追杀。 而赵明月大概知道,她现在的位置大概与当年的雀凛一样。 只是,如此局面,赵明月想不明白为什么雀凛说,当年是后夕昼最后杀的他。 只是,当他们有了逆转一样势不可挡的力量时,乌蛮再次不断爆发爆发再爆发!即便堕神成魔,但乌蛮依旧有上古神兽的战斗力,他霸道澎湃的气势已经扩散到整个冥月台! 尤其魔化之后更是无比霸道,是能吞天下精华的怪物! 他肆无忌惮,不惧神魔,不遵循任何法则! 犀照很巧妙的杀招已经如愿刺中他的身体,但乌蛮却只是一声咆哮,趁机反击! 犀照……要遭! 毁天灭地的攻击杀下来,后夕昼提剑上前想要救下犀照。 来不及救,只能为他挡下。 如同当年三弟为他做的一样,他义无反顾! 所以,乌蛮致命一击也就打在了后夕昼的身上,赵明月看到后夕昼被贯穿的模样,心脏撕裂开来! 提起手中剑大怒一声:“夜十——” 再要一招毁灭后夕昼与犀照的乌蛮骤然一顿,当然只是短暂的因为这个名字做了一个反应,可就这两秒的时间已经足够犀照带着后夕昼离开死亡之地! 赵明月飞身持剑挡在了乌蛮的面前。 即便此刻体型比起乌蛮不知小了多少倍,但身上依旧燃烧着不可击溃的斗志。 “夜十,我说过,不管你重生多少次,今年的你都是独一无二的夜十!即便你的心劫是陵光神君,可我是赵明月!别被过去束缚,你得填充你夜十的人生!” “哼哼哼,没用的,他听不进去,对他而言你就是陵光神君,就是当年杀了他所有神器的人!” “我是赵明月!夜十我是明月!所谓的心魔不过是过往的执念,放下就能海阔天空,夜十,别被乌蛮利用,别让自己成魔!” 夜十没有反应。 但明月不信,毕竟方才那一声夜十阻止了乌蛮的。 乌蛮不屑笑道:“你当然能那么说,若是有一日别人杀了你的魂器,杀了空音雪与风凛苑,你是否能海阔天空,不是你的神器才值得被珍惜,不是你只有你才对家人付出过感情!” 是,明月无法否认这一点。 她与雀凛雪儿朝夕相处生死相依,当然也能理解夜十与他的魂器之间的感情,雀凛与雪儿陪了她十年,但夜十的魂器有的陪了他几千年。 她如何能说只有她对魂器有感情,而夜十的就不值得一提? 如果有一日,有人动了她的人,那么她上天入地也不会放过他,夜十这样做她其实能理解。 “可是,我是赵明月!”赵明月大声了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那个与你出生入死的朋友!” 第四百三十一章 明月照黄泉 乌蛮目光忽而起了波动。 已经进化完全的夜十居然有了反应,让他起了一种退却的心情。 不可能! 不可能赵明月说的,因为进化完成才是最好将两个人分开的时候。 乌蛮目光沉淀下来,冷冷一笑:“夜十,如果你当真听到的话,那就想想,或许她当真只是赵明月,或许她是你的朋友,可当年的陵光神君又何尝不是你的知己?你们做了几千年的朋友不是吗?” 是,几千年的友情。 夜十对陵光神君的感情比友情更慎重,太阴曾是他心中唯一的神,是他的信仰,他怀疑自己也从未怀疑过他。 太阴啊太阴我视你如命,你呢? 杀。 乌蛮心中的杀气大盛,因为加上了夜十的! “明月……退下……” 后夕昼提剑再上,犀照大喝:“二弟,你再动就会死!” 死有何惧? 明月……明月! 浑身是血的后夕昼义无反顾冲了上去。 犀照大叹一声护在了后夕昼的身前,可如今的乌蛮更是无坚不摧, 暴动的元力吸收着周围的元气,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压力。杀戮的气息惊悚地横扫出来。 乌蛮巨大的身躯猛然弹起,瞬间到了后夕昼与犀照的上空。 遮天蔽月! 巨口张开,瞬间一道暗红的浊光就笼罩了后夕昼。 后夕昼抬头! 倾尽全力划出鬼道剑! 一股冲天的气势傲然于黄泉之间! 明月知道他要做什么,哪怕倾其所有他也会先为她挡下,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啊,这样下去,不过就是他先死而后到她。 明月低声道:“风凛苑……对不住了。” 在后夕昼用如同兵解的招式冲向乌蛮之时,赵明月身上灵光大绽放,双手合掌一击,掌中白光折射闪耀而出。 “太阴缚道,妖鬼结界!” 天上的那轮满月照耀下一束光芒,将她与乌蛮笼罩其中,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再向外扩散。 随着那束月光不断向外推开,明月台上的妖鬼魔全数被推开,包括后夕昼与犀照还有空音雪! “明月!”后夕昼大喝,想要继续冲上来。 但在陵光神君的太阴灵犀之下,如今身负重伤的后夕昼也只有被摊开的份儿,他不甘心再上前。 犀照拦住他:“没用的,这是太阴灵犀之力,她启动了灵犀封印!” 月光光束铺陈之下,冥月台出现了当年封印的阵法,一道道纹路绽放银色光耀,赵明月此事身披月光悬浮其中,模样像极了当年的陵光神君! 他最强劲的对手,最想打败的神,最痛恨的神!乌蛮瞪大眼睛,看地上的封印法阵再被太阴灵犀启动。 但是如今他怎么可能重蹈覆辙! 他已经比以往更强大! 他一定会打败陵光神君! 毕生之愿! 今日,他就要打碎陵光神君最后的灵犀之力,而后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成为世上最强的战神! “陵光神君,今日就是你的毁灭之日!” 万劫诸神祭!! 乌蛮毁天灭地的攻击袭来。 赵明月手诀幻化,怒斥一声:“太阴灵犀,明月照黄泉!” 合击的双掌如同审判,将白色的月光击向乌蛮的万劫诸神祭! 朗朗乾坤,明月当空! 赵明月释放了所有的太阴灵犀之力,地上的灵犀封印越发圆满,并向外扩散到无极、天澜、北冥、苍南、洪武、地池之地,六芒星的封印加护再次亮了起来! 只是…… 赵明月的身体也被诸神祭击杀得万劫不复! “明月!” 赵明月的肉身,即慕容映真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乌蛮的力量,在诸神力量之下碎裂,化成灰烬飞散。 今日是中秋。 赵明月二十七岁生日,但他夜十会让她在今日灰飞烟灭。 ……“再来一次你就不是这个夜十,再来一次你还能遇见我赵明月吗!你就是你,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夜十!” 赵明月啊…… 赵明月依旧浑然不动,哪怕剥开了肉身之后她只剩下白色的魂魄。 长发如墨,眼神晴朗如月,灵魂圣洁如雪。 赵明月是个女孩,但身上散发的是纯阳魂魄,五官是陵光神君的模样! 即便柔和了一些,细致了一些。 那那眉眼与魂光从未改变。 这模样分明就是陵光神君的模样! 乌蛮的杀气更重! 力量不断攀登向巅峰,轰然碾压赵明月的魂魄,赵明月身上的魂魄之光在流失,颜色越发暗淡,几乎容在了月光罩里,然后继续碎裂。 明月的魂魄如同命运所指,正在飞散! 第一道裂痕从她双眉之间分崩!如同撕裂了夜十的心脏! 他是真的想杀他! 也是真的虔诚敬爱他几千年啊。 今日是中秋。 ……“夜十,今日中秋我带你赏月可好?” ……“虽无桂花树,就以桂花酒聊表人间中秋之意,夜十请。” 中秋是赵明月的生辰,也是他与陵光神君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那日他带他踏月摘星。 ……“据说,若是邪魔触碰星辉会立即消失,夜十可敢拿?” 那颗星柳成为了他修行路上的灯塔,是他心中永远明亮的星辰,不会黑暗不会坠落,让他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人,是仙,是神! 永远不会是邪魔! ……“我一直以为三界众生不过异地而生,原本就非以出身划分,相处之道不过志同道合,或者不过图个自在,又何必计较是人、神、仙、妖、魔或鬼呢? 说好不成魔的,可是…… 因为辜负了陵光神君,夜十格外难受。 可是,她也是真的该死啊! 赵明月的魂魄如同水中月被击碎,随风飞扬! 乌蛮大喝:“陵光神君,从此与世相决绝决绝!” 乌蛮带着逆鳞的手臂直接贯穿了赵明月的心脏,如同当年夜十贯穿了陵光神君的心脏。 夜十忽而倒抽了一口气! 为什么最后会出现他一剑贯穿陵光神君胸膛的画面? 记忆在赵明月灵魂分散的时候如同潮水一般涌动回来。 因为赵明月杀了他的魂器,而后赵明月奔赴黄泉再冥月台击杀乌蛮,她已经将乌蛮打败,已经开始封印。 即将成功的那一刻,夜十趁机杀出一剑贯穿陵光神君的胸膛! 为了报仇,在信仰被摧毁之后,夜十不惜选择堕神在陵光神君封印乌蛮的时刻杀出。 “我说过我一定会杀了你!” 如同亲手摧毁自己的神灵! 贯穿他胸膛的那一刻,陵光神君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一手起诀封印乌蛮,一手点在夜十的眉心,枉顾插在胸膛上的哪一剑,轻声说了一字。 “忘。” 此刻,在赵明月魂飞魄散的这一刻,忘字忽而碎裂。 记忆排山倒海而来。 陵光神君下黄泉杀乌蛮,夜十极力跟随,可是身上的神器忽而反噬被迫被遣返回到天界,而且越发严重。 陵光神君放下战场赶到夜斗神殿,想要他解除身上的所有魂器,夜十苦苦哀求。 “不,太阴,我能容纳他们就必然能驾驭他们,相信我,我是夜十啊!” 陵光神君选择了相信他,只是与度厄说,若是情况严重了一定要让夜十解除所有契约,哪怕付出神力散尽的代价。 然后,太阴马不停蹄继续返回战场,没有逗留。 夜十本以为能够驯服体内的魂器,但反噬他的神器不是其他,而是晴涯。 晴涯说:“当年你为了成神遗弃了我,为了名利你背弃我们的感情,我在冥界等了两千多年不投胎,因为我害怕忘了你,也害怕忘了你遗弃我的事情。” “我看着你以神的身份下黄泉,我叫你夜哥哥,你却叫着太阴,笑着与他并肩而行从我身边走过去……” “夜十,我放不下你,但却想让你比我痛苦千倍万倍!你摧毁了我的梦想,我就摧毁你的信仰!” 晴涯的怨气污染了他的神体,也让其他不够忠诚的神器开始反噬。 度厄说:“夜斗神,你必须解除身上所有的神器,天帝已经知晓,再不有所行动只怕是要毁你的神格!” 可是,夜十舍不得。 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他还想与陵光神君同在一个天庭,还想再接近他一些啊。 “我可以,我可以的……” 只是,晴涯积累了数千年的怨气,远比他想的更深重,夜十的身体已经被污染发黑,大半的魂器在吞噬他,在这样下去没等天帝动手,只怕他就会先被迫堕神成魔,届时,再无回头之日。 那些被侵染的神器跟了他很多年,如今成邪必然要杀掉,可是他如何下得去手! 而他再想动手动时候,已经被晴涯所控制,开始屠杀那些绝对忠诚的魂器,他第一个杀的便是四风。 四风是他的第一个神器!是他最忠诚的属下也是伙伴!一直一直都与他并肩作战。 当初以为是陵光神君所杀,其实不是。 是他自己杀的,度厄无法阻止他,陵光神君忽而赶到,身上还带着伤,肃然说道:“度厄星君速速封住夜斗神殿!” 度厄见他回来如获大赦,但听他这么一说又不解。 陵光神君道:“晴涯身上有乌蛮的血煞。”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与君长诀 所以晴涯是乌蛮的人一直潜伏在夜十的身边?刻不容缓,度厄星君连忙封住了夜斗神殿。 “神君打算如何做?需要全部将这些神器杀了吗?” 陵光神君看着夜斗神殿之上已经躺下无数的神器,眼中多了一丝悲悯:“这些神器陪伴夜十这么多年,夜十必然舍不得。” 然后没再多做解释,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灵剑,在剑上注入了神力从夜十身上将一个一个神器夺下,再放入自己的体内。 度厄星君惊恐:“陵光神君万万舍不得!这些神器有的已经被污染,即便是神君只怕也太过冒险!” “若是天帝知道晴涯是乌蛮的人想必夜十会活不成,这些神器更是不用多说,所以此事得先瞒天帝。” 度厄:“可天帝已经知道夜斗神被神器反噬之事。” 陵光神君动作没停,每一剑看上去就是要了那些神器的命,但实则都将那些神器纳入体内。 “若是天帝问起,就说我已将夜十的神器全数杀了便可。” 虽然这样可以说得过去,但是…… “可神君还要去对付乌蛮,带着这些神器甚是不妥!” “正因乌蛮之事迫在眉睫,所以没有其他办法可想,等我归来再与夜十细说他自然会明白……” 陵光神君刚收拾完了剩余的几百个魂器,天帝正好赶到。 而且,带着天帝前来的是只剩下半身修为的南帝。 陵光神君察觉到时,不由分地碎了地上已经死了的神器,其中有一具便是四风的。 天帝看到陵光神君杀了四风的同时,夜十体内神器反噬解除之后正好醒来,也看到了这样的场面。 看到四风死在陵光神君的剑下,再看地面上还有很多的尸体顿时目赤欲裂,枉顾天帝与南帝冲着陵光神君咬牙切齿道:“告诉我这不是你干的!” 天帝在场,他如何能说不是?陵光神君看着夜十说:“是我。” 夜十听到了绝望的心碎声:“你!你把我也杀了吧!” 陵光神君没再理会他只与天帝解释。 原本天帝还是有些想要消除夜十的意思,但陵光神君争取多次且夜十身上已经没有了神器,他才网开一面与南帝离去,并要求陵光神君别耽误了乌蛮战事。 陵光神君领命下冥界。 夜十在他身后大喊:“你现在不杀我,终有一日我一定会杀了你!” 陵光神君微微侧过头:“好,我等你来杀我。” 然后…… 一个月之后陵光神君与乌蛮决战于黄泉冥月台,虽然有了不少损耗,受了不轻的伤,但陵光神君最终还是将乌蛮打败。 只是在封印乌蛮之时,夜十突然袭击一剑贯穿了他的心脏。 灵犀封印启动到半不能停止! 夜十不能堕神! 可暂时藏于他体内夜深的魂器开始反噬,包括了夜十深爱的女子。 晴涯迅速污染陵光神君的神体。 此时若停止封印乌蛮,可以腾出手除掉体内的夜十神器,但乌蛮一旦出来就很难再次封印,陵光神君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 要封印乌蛮,要保住夜十,还有尽量保住体内的神器那么…… 他的神体可能就保不住。 而且晴涯体内有乌蛮血煞,一旦反噬成功,陵光神君堕神所成的邪魔那就是天界的灾难。 思索前后,太阴淡淡地望向夜十,一手继续封印乌蛮,一手点化夜十的眉心。 “忘。” 忘掉所有化魔的记忆,忘掉陵光神君,然后继续自由自在地活。 他最后与夜十说的话只有一个字。 忘。 再无其他。 夜十颓然倒在了冥月台上,陵光神君将夜十一直随身携带的那颗柳星放在了他的手心,柳星光芒熠熠。 堕神,他必然得自毁神格。 一旦他神格毁灭,那么灵犀封印便持续不了多久,所以在自毁神格的前一刻,他铺展了一个封印加护。 六芒星的印记像四周展开延续到了无极、天澜、苍南、北冥、地池、洪武六个地方。他激发了冥界的力量灌入灵犀封印。 如此,灵犀封印得以持续了几百年。 而陵光神君神格碎裂! 夜十忘记了所有重新成为了守墓人,一个不老不死的守墓人。 直到两百多年之后灵犀封印被乌蛮瓦解,夜十的记忆也回来了。 他想起陵光神君,再从度厄星君口中得知所有事实的真相! 夜十拿着那颗柳星,接收不了那样的事实:“我怎么可能会成魔?这柳星分明一直亮着的!” 度厄星君看着那柳星想起了故人,无奈道:“其实柳星不管在何人手中都不会泯灭,陵光神君那么告诉你只是为了让你坚定自己不成魔的信念,夜十,善恶在你心,不在仙帝口中,不在别人口中,也不会在陵光神君的口中。” 夜十追悔莫及前去找乌蛮报仇。 见到了乌蛮与晴涯。 恍然明白,因果早就在他夜十为人时就已种下,从当初他为了成仙放弃晴涯开始,就埋下了后来陵光神君会被连累的恶果。 可即便是他造成的因果报应,最终也没能结束这个果。 他不是乌蛮的对手。 可最后是晴涯冒着魂飞魄散的决心救下了他。 只是,从那时候起他的灵魂碎裂。 一半为神,一半为魔留了下来。 成魔的是初代夜十,他身上有着乌蛮的力量。 成神的是不断轮回寻找那个遗憾终生的记忆的夜十。 后来,他遇见了初代夜十。 他的记忆被封在了陵光神君杀他神器的过程,然后他坚信自己的心魔就是因为有必报的仇,以为要杀陵光神君就是他的执念。 然后他开始策划杀赵明月的计划。 直到今日的冥月台,他与乌蛮合体再次贯穿了那个身体,记忆才如同潮水汹涌而出。 “不是这样的!明月……” 让他不断在心魔里轮回的不是仇恨,而是悔恨啊。 赵明月的魂魄依旧在消散,纷飞如同破碎的月亮! “太阴……太阴!” 夜十骤然怒吼,原本完全交付给乌蛮的身体骤然反抗,使得乌蛮的攻击跟着凌乱。 赵明月的目光大盛! 灵魂光芒燃烧! 就是这个时候! 她一掌打在了乌蛮的眉心,夜十骤然被从乌蛮的身体里打飞了出去! 乌蛮身体不能自我成形,因为没有了夜十肉身的粘合又要破碎! 他使出了最后的大招。 “一起入地狱吧,陵光神君!” 他用身体撞向赵明月的魂魄! 如同撞碎天上的月亮! 被打飞的夜十不顾一切冲向赵明月! “太阴!” 而此时,另外一个人飞身冲向了夜十。 是倪往! 这个结界阻拦的是妖、魔、鬼,但人却能闯入其中。 倪往还是像以前那样不喜言辞,她没有任何交代,只是兵解了身上所有的力量与生命冲向了夜十与赵明月。 就让她用生命换取这两人的一缕混也是值得的。 夜十抱住赵明月的碎裂的残魂。 倪往抱住了抱着明月的夜十。 明月曾问她为什么不接受夜十?因为他是神她是人吗? 她说,不是。 明月又问,那是因为晴涯吗? 一直都不是因为晴涯。 而是明月你啊。 夜十让自己有多恨明月其实就有多在意,明月对于夜十而言是种……无法逃离的羁绊,不管任何一种情感,都不能再凌驾于他对赵明月的感情之上。 倪往并不后悔喜欢上夜十,因为这是她的心意。 她一样还是很喜欢赵明月,这也是她的心意。 最后的守护是她唯一能为这两个人做的,只是…… 她还是太过渺小,太过微不足道了。 轰的一声! 天崩地裂。 乌蛮的最后一击还是撞碎了倪往以及她包住的两个人! 赵明月还是碎了! 月亮也瞬间碎裂,星斗坠落! 地上的太阴灵犀封印也骤然跟着熄灭! 方圆百里一片漆黑! 许久之后,在黑洞洞的天空之上有耀眼的白光迸发,魂飞魄散的星辉如同流星划过天空,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乌云翻腾疾走。 月亮重新露出来高挂于天。 地上的灵犀封印在月光之下又亮了一下。 后夕昼踏入冥月台! “明月!” 可地上的封印痕迹骤然破碎,然后彻底消失! 后夕昼抬头望天,半空有无数碎片落下来…… 远远的如同黑色的雨点。 近了再看,是一片片纷飞的桃花。 是雀凛。 后夕昼的心骤然更痛! 最后连雀凛他也留不住。 花瓣落在冥月台上被风卷起来,月光的照耀下微微发着莹白的光晕,然后一片片的聚拢,慢慢地聚拢成了雀凛。 雀凛活了下来。 但那月光照在他身上,让他心如刀割! 红衣人趴在地上不能动,手指紧紧地扣着地板指尖抓出了血痕。 最后,她还是找到了放开他的办法,最后,他还是失去了她。 一切似乎都平息下来…… 是绝望的死寂。 后夕昼上前低声问雀凛:“……明月呢?”声音喋血。 雀凛忽而哽咽出声来:“对不住,我没能守住她……” 后夕昼的心一片寂然,他举头望月嘴角鲜血咕咕流出。 月亮之上分明就有着赵明月的啊,那张脸多么清晰…… 魂飞魄散,怎么会如此寂静呢? 后夕昼的头仰得高高的仿佛这样就能见到赵明月从天而降。 可是天空除了那茕茕孑立的月,他的明月一去不复返。 眼角有湿漉漉的液体流出,后夕昼的视线血红模糊,从他眼睛里流出的鲜血滑过他的耳畔,落在他染满鲜血的纱布之上。 落在了“太阴敕”的符文上。 ……“小的赵明月,是府上的杂役,给晏王请安。 即便血泪模糊的眼睛,他还能清晰地看见那个趴在梨树上的小小少年,那个目光清澈的赵明月。 ……“不管去到哪里,子晏,我守护着你。” 十三年,那么多个日夜,他却没有一次好好疼惜过他,直到今日也还是让她可怜巴巴地走,他什么都没能为她做,他连自己的女人都没能守住。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八抬大轿娶我回家,路旁开满了曼珠沙华,你随手摘下一朵别在我的发髻,迎亲唢呐吹了一路,花开了一路,我在梦里走了一趟白头偕老……” 子晏啊,我今夜是来与你诀别的。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三宗九堂 春雨润物无声,山桃开出几朵粉红,点缀湿漉的枝桠。 灰色朦胧的雨笼罩幽静的大山,也打湿了春山之下一座衣冠冢。 坟冢墓碑上苍劲地笔锋雕刻“爱妻赵明月”。 草长莺飞的夏,水涨山绿,衣冠冢上未长一草,墓碑前新酒还满。 秋日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夜空明月圆了又缺。 皑皑白雪冬日来,恍惚一夜梨花白,花下少年飘泊白云外。 春去冬来,过往不再,年复一年,人世间转眼一十四载…… 乌蛮死后。 九曲黄泉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原本较为分散的妖族如今在新一任妖王,桃花妖风凛苑的统治下日益兴盛。 雀凛提着酒来到酆宫。 鬼族比以前更强大,但酆宫却显得更阴冷,就连举灯鬼的脸也显得凶煞至极,就算是雀凛进入如此阴森冰冷的地方,也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除了有羽灵卫无声无息浮在半空巡逻之外,这宫殿里冷清得像空的。 今日确实也没人,雀凛从书房走出来才看见陀泽远远跑过来:“参见妖王。” “鬼王呢?” “鬼王不再宫中。” 不在? 雀凛道:“又去了……春山?” 说到春山陀泽脸色也僵硬了一下,春山是明月衣冠冢所在的地方。 “并非去了春山,是周全管家八十大寿,王去了人界凉州。” 去了凉州见以前的管家了,嗯,倒是还有地方可去,倒是他显得无所事事了。雀凛提着酒返回,原本是打算回九曲城的,不过…… “飞驰,我们去春山好不好?今天就去两趟吧,反正大过年的……” 再次来到春山。 这会儿看到一只雪白的狐狸卧在坟前,见雀凛过来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又将目光落回墓碑上的名字。 “不过就是一套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空音雪经常这么说。 分明都知道这坟墓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套赵明月曾经穿过的衣服,他若想要祭奠自己再建个衣冠冢就好,可是…… 还是经常会来后夕昼建的墓地这里。 带着空桑新年的年货千里迢迢的来,碰面的次数倒是不多,但是经常能看到来自空桑的未央花摆满了坟头。 空音雪如此,后夕昼更加。 后夕昼一身黑衣踏入周全的家,十四年后周全的模样更苍老,但身子骨依旧硬朗精神矍铄,见到后夕昼以往如前上前恭敬跪拜。 “老奴给殿下请安。” 后夕昼一手将他扶起后王座位上坐下。 然后张嫂领着徐三宝与徐小宝一道过来请安,张嫂发福了不少,头发花白了,徐三宝如今已经是个硬朗的二十多岁的小伙儿。 “再过几年殿下再来,我都比殿下看起来更老了。” 后夕昼表情淡然只是微微颔首。 徐三宝看向身边,发现妹妹没跟来,回头寻找了一遍:“小宝,徐小宝!” 一只腿从门边伸了过来,叫上穿着一双崭新的绣花鞋,脚落地之后身体才探出,露出一张含羞带怯的脸庞。 跨过门槛儿小碎步踱来,敲着兰花指的手里捏着一块手绢儿,走上前给后夕昼欠身:“小女子小宝儿给晏王殿下请安。” 下巴缩进去,眉眼抬起来对着后夕昼密密麻麻地眨动。 徐三宝跟张嫂直接都傻了,徐三宝道:“徐小宝你的脸是什么鬼妆容?!” 白白的粉底上两朵红红的腮红,更恐怖的是:“呃,你这血盆大口……” 什么叫血盆大口?徐小宝狠狠瞪了哥哥,这可是她为了见殿下特意化的妆! 当年大概只有两岁明月都不怎么敢抱的孩子,如今已经是十八九岁的少女,后夕昼微微抬手示意不必拘礼。 徐小宝立刻上前:“殿下,小宝给您倒茶。” 浓郁的胭脂香粉位扑面而来,后夕昼不动声色的闭了气,管家赶走了孩子接过茶盏,继续为主子服务:“殿下莫怪,这孩子长大就会花心思了。” 徐三宝揶揄:“就是心思过度,看她那妆容能把鬼吓死,不过即便如此想去当阴阳师人家也没收呢,说她资质浅薄!” 这说到了徐小宝的伤心事:“那是因为他们没眼光,错失我这样的苗子!” 后夕昼:“小宝想当阴阳师?” 小宝立刻换上含羞带怯的表情对他点头:“嗯!” 她当阴阳师大部分的原因可就是因为晏王殿下是鬼的缘故。 徐三宝忽而想到了什么:“对了,鬼王妃不是很厉害的阴阳师吗?不如你求鬼王让明月王妃教你啊。” “才不要,鬼王来了好几次她都没来肯定不是王妃。”后边一句是咕哝说出来的,谁也不许跟她抢这么好看的鬼! 孩子们都这么说了张嫂也问:“是了殿下,明月许久没来最近可还安好?” 后夕昼好看的脸色微微顿了一下:“她忙。” “是不好意思来吧,算算她现在也四十岁了吧,都老了……” “放肆。”张嫂训斥一声。 年轻的孩子总是比上一辈人显得傲气没有礼数了一些,徐小宝被张嫂训斥了之后连忙跪下,虽然她觉得自己没有错,但……好像是有些没礼貌。 而且对方还是晏王的鬼身。 张嫂也跟着跪:“殿下,都是奴婢管教不严。” “是小宝错了。”徐小宝老老实实认错。 后夕昼沉默了许久,倒不是因为徐小宝的话,而是听见别人说明月心里很高兴又实在是太过想念,其实他很想听见别人说起赵明月,这样仿佛她还在,大家都还记得她。 可是,周围的人都以为说了他会难过,所以只字不提。 后夕昼手又是微微一抬示意张嫂站起来。 “明月没变,还跟以前一样。” 徐小宝愣了一下又看向哥哥,该不会真的死了然后就跟晏王殿下一样不老了吧? 后夕昼又道:“且不管她如何变在本王看来都是一样。” 徐小宝嘟了嘟嘴:“殿下,我可否反驳您一下?” 这徐小宝算是没眼力见儿的,张嫂又要说,后夕昼却道:“可以。” “这世上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您觉得外貌无所谓,我前几日去三九门参加入门考试,无意中听到三九门赵家有个小小姐就因为长得丑,南宫家的四少就伙同朋友设计要退婚呢!” 苍元大陆十大阴阳宗派,青云山、长道山、罗生门、诛邪山庄、碧海阁、狼烟台、灵山派、岳山派、逍遥派、三九门。 灵山派二十年多年前被青尸灭门之后,剩下了九大宗派。 其中最为不同的是三九门。 三九门原本不算一个宗派,只是各路阴阳师汇聚在一起,形成的所谓三教九流聚鱼龙混杂的地方。 二十多年前,因为乌蛮出现,邪魔妖怪们的力量都得到很大的提升,冥市的散户阴阳师在接受妖魔通缉令的实战之中不断晋升,反而成了阴阳道上力量最可观的一群人。 三九门中的作战伙伴赵靖仇、南宫略、李芳菲三人就开始重新筹划规整三九门,招揽了无数冥界散户阴阳师入户。 天时地利时机刚好,三九门就从那个时候崛起,经过了二十多年的打造,终于跻身于苍元大陆九大宗派的前三位,形成了一个真正的阴阳宗派。 而且,也是十大宗派之中体系最庞大,最富有,人数最多的宗派。 因为三九门如今已经不是所谓三教九流,而是三宗九堂。 三宗分明是赵家、李家、南宫家。也就是新三九门的创世三人。 九堂则以九宫地支名称命名:乾、坎、艮、震、中、巽、离、坤、兑九个堂,相当于纠葛重要分布。 三宗之中又数南宫略势力最大,他直接掌管的就有五个堂,剩余的赵靖仇与李芳菲分别执掌乾、坎堂两堂与巽、兑两堂。 三九门已经形成了一个如同阴阳师帝国的存在,而南宫家就是这个帝国的主宰,有人暗地里已经将三九门称为三九国,南宫略就是宗王。 当年与其并肩作战共同打造三九门的赵家与李家称为了他的左膀右臂。 想一想,这跟帝王打江山确实没什么区别,而且如今的三九门对楚国国君是以每年进贡的方式相处,可想而知,位处西凉的三九门已经达到了怎样的地位。 三大家族为了利益当然就有了“联姻”的情况,所以赵家的小小姐还在腹中就被指婚给了南宫家的四少主南宫俊逸。 可谁知道…… “退婚不仅是因为那丑吧?不是说她是怪物吗?”徐三宝听妹妹说完补充了一句,“还说她是什么克星命,不是传言她克死自己生母克死贴身侍女,而且阴阳宗派的后人不会阴阳术,如此……南宫俊逸会娶进门才怪。” “那当初就不要指婚啊!”徐小宝非常不满,“我现在心里可有负担了,分明是听见了南宫俊逸要陷害那位小姐,可是……我完全没有办法!” “你去三九门连赵家门下都进不去,还担心这个呢。” “一码归一码,你是没听见南宫俊逸说了什么?他居然要毁了那赵家小姐的名声然后再以此为借口退婚!要不是无意中听见,还不知道南宫家还有如此卑鄙的少主……我……我就是看不下去!” 徐小宝几乎是要跳起来。 原本这种事情后夕昼根本不会插手,只是见到徐小宝这愤愤不平的模样,缓声道:“所以小宝想拜师的地方是三九门?” “……当初是很想,现在想到那南宫四少我就不想了!” 徐三宝笑话妹妹:“当真不想了?” 徐小宝瞪着哥哥半晌:“……想想想,可人家不要我!” 这话惹得周全与张嫂都笑了,张嫂说道:“罢了罢了,你也不是当阴阳师的料,自己一个人起夜都不敢呢。” “谁……说的?” “若是小宝确实想去,本王可以安排。”后夕昼道。 第四百三十四章 月光下的怪物 徐小宝知道楚子晏是皇室九皇子,是爷爷曾经服侍过的晏王殿下,是有身份有地位,但是!! 那是他生前的事。 她以为除了爷爷这样忠诚的仆人之外不会再有人听他的,虽然平时看他那样子也挺有威严,但他就是一个鬼啊! 一个已经死了二十年的人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时他就说了一句“若是小宝确实想去,本王可以安排”。 现在她徐小宝已经能大摇大摆地走在三九门之中了,而且,还是九堂之中的乾堂堂主聂远亲自来请她过去。 聂远是谁? 聂远是赵靖仇的左膀右臂,三九门数一数二的高手,赵家多少荣耀都是他挣来的,顺便提一下,聂远的师父是赫赫有名的阴阳师陆燕青! 当初参加过冥月台之战的超级阴阳师! 多少阴阳师心目中的英雄级人物! 虽然,这样的英雄大叔最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好歹她徐小宝是被英雄的徒弟亲自接进三九门赵家的,那也是无限荣光! 再有,在家她经常被奶奶跟哥哥使唤,来到这儿还有人给她端茶送饭,虽然饭菜是没咱家奶奶做得好吃,但是这待遇嘛简直就是小姐待遇嘛! 说到小姐…… 糟糕了,那天听北宫俊逸说的就是让那些人晚上来找她的麻烦,搞不好那小小姐已经被欺负了! 这么一想徐小宝飞快地朝着赵家北苑跑去! 那个小小姐平日很少出来,所以被安排在了北边独立的院落。 原本今晚该有人巡逻的可今晚却不见人影。 徐小宝不管不顾就推开院门进去,奔着有灯火的房间跑去,贴着窗户就听见里边传来几个男子的声音。 “都说你是怪物,怎么看起来还如此美丽?这身材,这脸蛋儿可真是个大美人儿?” “平日你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今晚我们哥几个一定会好好疼爱你!” 里边传来下流不堪的声音,这些禽兽简直就是令人发指啊!应该就是那群坏蛋吧,她要闯进去了,要闯进去了啊! 可是要是她打不过那些淫贼怎么办? 要不要去找人? 还是喊人?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喊人是来不及了吧,要是他们敢怎样她立刻搬出晏王殿下……的鬼魂!要不就……就搬出聂远堂主来! 里边的声音越来越难以入耳,徐小宝撩起袖子就往门口走! 门忽而从里边打开了。 徐小宝涌出的勇气骤然冻结,心快跳到嗓子眼,该不会是那些淫贼发现了出来抓她的吧? 不过,从里边走出来的却是一个小小的人影,身形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屋内的灯光照耀在她身上,显然是个小丫头。 小丫头跨出高高的门槛,回头将门带上,嘴里叹了口气:“一群傻叉,就这智商也敢出来瞎闹。” 将门一关。 骤然就发现了窗边一个姑娘的身影,那小小的人影一愣,与徐小宝对视了几秒,确定不认识,也不打算过问她折身就走。 倒是徐小宝听听里边那些乌烟瘴气的声音,再看看走出去的人,诶?这怎么跟她想的不大一样。 “七七……七小姐?” 那小人儿没停,徐小宝追了上来:“你且站住,我有话要问你呢!” 徐小宝一手搭在那小女孩儿的肩膀上,那孩子的肩膀十分单薄,而且个子也很小,估计是小小姐的什么婢女之类。 怒! 如果是婢女,居然把自己的主子留给那些禽兽? “小丫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小人影站着没动,徐小宝转到她面前厉声指责:“你居然把你家小小姐一个人丢在那屋里?说,你是不是跟你们家四小姐串通好了,一起害小小姐的!” “噢?”这时候那小丫头片子说了一声,声音细细柔柔的,“你是何人,如何知道我家小小姐在里边的?” “我……”糟糕,这是不是暴露了自己?徐小宝犹豫了,不过面前就这一个小丫头她不怕,就算她有人,她立刻找……找晏王殿下或者聂远堂主! “我知道,你们家四小姐跟南宫俊逸合伙要陷害你们小小姐,为了就是坏她名声,然后借机退婚是不是?” 那小丫头借着廊檐下的灯笼光芒仔细看着徐小宝:“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无意中听到的,怎样?再不阻止,我可要去跟聂堂主告状了。” “聂堂主?”那小丫头嗯了一声,“原来你认识聂远。” 就说了这么一句,她继续转身又走。 居然如此不知悔改,徐小宝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房间里拖:“赶紧阻止他们,不然我真的要喊人了!” 徐小宝死命拖着小丫头往小小姐的房间里,时间来不及了! 看徐小宝那耿直的背影,小丫头忽而就笑了:“呵……” 居然笑了?徐小宝回头瞪着人:“那可关系到一个姑娘的名节,你还笑得出来!要还做是你或你妹妹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徐小宝忽而就止住质问,又上下打量眼前的娇小的丫头,灯光下小小的脸庞上是普普通通的长相,唯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凝聚了灯光看起来很亮。 虽然看样子不像。 但……好像应该是…… “你就是小小姐?”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徐小宝又扭头看向依旧传来淫靡之声的房间。她不信! 她倒是要看看究竟! 徐小宝撒开那小丫头细致的手腕跑到房门前推开了一条门缝,往里边一看,就看到三个……光溜溜的男人抱在一起……真乱啊! 但确实没有姑娘。 瞧了好一会儿…… 身后传来轻声询问:“好看不?” 徐小宝立刻一手捂住眼睛:“哎呀我的眼睛!” 小丫头摇头一笑背起手就继续走,徐小宝立刻跟上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他们会这样?你……你对他们用了阴阳术?不对啊,不是说赵家小小姐是不会阴阳术的吗?” “是不会,是借来的法器。” 噢!原来是这样! 徐小宝又跟过来:“那你让他们留在你的房间,要是被人瞧见可就误会了,南宫四少可是为了退婚才这样做的。” “就是为了让他退婚。” “……”徐小宝有点懂又有点不懂,不过只要想到一点她就很同意小小姐的做法,“退婚是对了,居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陷害你,这种人不嫁也罢!” 小宝如此义愤填膺,小小姐站住了脚抬头看她:“你不认识我但你却帮我?” “……我其实也不想,前几日我来你们三九门考试,然后很想知道入选的结果就去偷听,结果却听到了南宫俊逸与四小姐的对话要陷害你,本来这事是跟我没关系,可谁让我听见了呢,又不能坐视不理吧。” 这人话挺多,有点笨,不过很热心肠,小小姐目光一动:“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乾堂新进的弟子,叫徐小宝,你呢?”习惯性地问完之后,徐小宝立刻反应过来,“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赵七。” “……” 赵七……比赵四多三! 赵家七个女儿,外边有人给赵靖仇拍马屁的时候说,赵宗主可真有福气,家中有七仙女。 大女儿:赵琴娥 二女儿:赵心媛 三女儿:赵慧君 四女儿:赵汝嫣 五女儿:赵素雅 六女儿:赵晴雯 到了她……赵七! 原因是,这个女儿是天煞孤星命,天煞孤星倒不是说找不到郎君那意思,是克星的意思,克身边人,生母生下她的时候就死了。 赵靖仇掐指一算,这女儿的命相什么好名都不用取,就起了特别俗特别简单的名字,好为还能改改她的命运,好养一些,不管是对她本人还是对身边人。 所以,就按排行直接丢了一个七做名字。 赵七…… 其实也不还不错,不然叫狗剩或二狗子就更叫她蛋疼了。 见徐小宝又在仔细打量她,她没好气在心里叹了口气,完全知道徐小宝是在找什么。 果然她很好奇地说:“外边都传你是……” 她不好意思说出来,赵七接着她的话:“怪物?” “……抱歉,我忍不住就好奇,只是你除了个子小之外都挺好的。” 其实吧,她还真就是怪物,看了徐小宝好一会儿:“没那么好……不如让你看看?” 小宝眼睛一亮。 赵七没好气道:“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许叫,不许昏倒。” “很……很恐怖吗?”徐小宝忍不住咽了下嗓子。 “那要看你承受的能力了,要是害怕,就别看了吧。” “不不不,还是看吧。” 赵七眉一挑,举头从屋檐外看向夜空,看那一轮玄月她举步走到院子中央静静站着。 徐小宝屏息凝视了许久:“还是一样啊,没什么变呃……” 月光照耀在赵七的身上,慢慢的,赵七的脸……不对,不单是脸只要是露在衣服外边的皮肤像是被月亮晒裂,出现了一道道不规则的白色裂纹。 仔细慢慢一看,又如同赵七只是个皮痒,而皮囊裂口之下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仿佛撕开赵七的一层皮就能剥出新的一个人。 当然,这只是错觉,真正的不过是因为她身上那些弯曲如同疤痕的裂痕,看起来有些狰狞。 第一看看过去,仿佛眼前这人随时能裂开,再仔细地看仿佛看到重叠的嘴脸。 徐小宝非常实在地打了一个寒颤,后退了一步,许久都不敢出声。 第四百三十五章 我的名字叫赵明月 赵七朝徐小宝走过来。 徐小宝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忍住拔腿逃跑的冲动。 赵七再靠近一些,她猛然后退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奶奶没说错,其实她胆子很小,看到赵七这模样的居然就腿软得动不了。 “对……对不住,我不是有意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腿自己就有点软。” “呵,胆子这么小你还敢来救我?”赵七走入廊檐下,身上的月光消失,她的模样就恢复正常。 小宝大口呼吸:“……我也不想来的但就是……谁让我听到了呢。” 赵七走近她了些。 小宝后背几乎贴入墙壁里,爷爷奶奶哥哥呀,早知道就不来救这个小小姐了,就她这个模样谁还敢非礼她!? 吓都吓尿了。 小萝莉赵七凑到此刻腿软矮了不少的小宝面前:“后悔了?” “……后悔倒是没有,就是有点害怕。” “呵。”这姑娘还真是老实,别说,她还挺喜欢这个徐小宝的,她突然抓起徐小宝的手,徐小宝吓得要尖叫,嘴巴给捂住。 赵七笑眯眯道:“你答应不叫的,要是敢叫我就……吃了你。” “嗯!”徐小宝有翻白眼的冲动,她要晕倒了! 赵七:“虽然你也答应过不晕过去,不过我网开一面同意你晕,因为这样趁你没知觉的时候我就……吃了你。” 徐小宝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就差没喊大侠饶命! “哈哈哈。”见状小萝莉蹲在徐小宝前面笑得停不下来,“好啦,骗你的,你看我的手触觉跟普通人是一样的。” 徐小宝这才低头看她的手。 小小的人当然手也是小小的,很软,很暖。 那是因为她自己吓得手脚冰凉! 不过,赵七的眼睛很明亮清澈,五官不算漂亮,但因为这一双眼睛让人觉得……她不像是坏人。 于是徐小宝鼓起勇气:“你只有在月光下才会变成那样吗?” 赵七收回自己的手架在膝盖上点头:“嗯,只有在月光下才会那样。” 徐小宝又看了她许久,尝试性地伸手去捏她的小手,天寒地冻的,这小人儿的手可真暖和,像孩子的手。 “我……能摸一下你的脸吗?” 摸脸? “虽然不是很乐意,不过看在你救我的这份心上。”蹲在她面前的小萝莉把脸凑了过去,“摸吧。” 她的脸是冰凉的但很细腻柔软,很光滑平整,仿佛刚才看到的那些裂纹都是假象,而且她的呼吸也是温暖的。 徐小宝突然不那么害怕了,反而觉得眼前的人有些可怜。 她收回自己的手:“你其实挺可怜的。” 这丫头说话就是……有那么点让人喜欢,赵七嗯了一声:“习惯了也没什么,就是有时候会吓到像你这样的胆小鬼。” “我……也不是很胆小鬼。” “那就是我太吓人。” “也,也并非如此。”徐小宝坐直了动了动有点麻的腿,“那个,好吧是我胆子太小,我奶奶说我都不敢自己起夜……” 赵七盯着这人儿,忍俊不禁就笑了。 她的眼睛很善良。 徐小宝看着也跟着呵呵笑。 赵七再笑。 她再呵呵。 赵七就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接着徐小宝也释怀跟着大笑,一边笑一边说:“你真吓到我了!” 两人对着笑了好一会儿。 徐小宝又说:“我来自凉州,名字我跟你说了叫徐小宝,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朋友? 貌似还是第一个? 这妞胆子不小。 赵七慢慢收起笑容,忽而朝着徐小宝伸出去。 这是同意跟她做朋友的意思? 徐小宝抬手握住她的,接着就被她拉起来,不过赵七的个头太小最后还得双手将稳住身子。待小宝站好之后,继续笑盈盈看着她。 “刚才你说知道我的名字?” “赵七不是吗?” “人前你就那么喊吧,不过,我名字叫赵明月,我比较喜欢听朋友叫我赵明月。” “赵明月……明月?”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你叫赵明月?!” 反应如此如雷贯耳? 赵明月点头:“啊,叫赵明月。” 也对,世上重名的人那么多,赵明月这么普遍的名字肯定又重名的:“噢,只是跟一个……” 一个鬼的王妃重名了? 这么说不大好吧? 算了,反正这个赵明月跟那个赵明月也不会碰面,说那些做什么。 “嗯!赵七这名字是不怎么好听,还是你自己起的这名儿好听一些。” “……” 其实这名儿还真不是她自己起的,上一代宗师给起的,因为她出生的时间是八月十五中秋,天干地支算法,命中有真神护体的主儿,可偏偏到了这儿…… 呃,对了,还没自我介绍。 赵明月,阴阳道二十九代传人,因为去血池寻回上古圣物太阴灵犀,谁知结果那灵犀盒子里有猫腻,一下就把她拽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就到了这儿! 浑浑噩噩过了十四年! 为什么说是浑浑噩噩? 被拉入灵犀盒子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就听见有人说:“哎呀,小小姐吐奶了!” 如果听到吐血估计比吐奶要让她比较能接受! 但确实是吐奶,而且刚吐完奶没一会儿那奶妈又将奶喂入她嘴里。 艾玛,不想提,完全没有母乳记忆的她现在很轻易就回想起,吸母乳是什么样的感觉。 总而言之,她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婴儿! 而且,还是一个所谓的……天煞孤星命的婴儿,后来她终于明白那奶妈为什么急着给她灌奶,因为害怕被她克到! 一个福神照耀的命格装入了一个天煞孤星的身体里,喝奶都得醉一会儿! 不过,小时候的记忆对她而言实在不多,因为很多时候明月都是睡着的,就算被人害怕或被虐待她都没所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是没有意识的状态。 然后天煞孤星命的赵七,又成了众人口中的傻子。 五岁才会说话,七岁才会走路。 虽然有点对不住这个身体,但她真不是故意的,因为赵七七岁之前在她身体里的明月是连说话都没力气的状态,更别说走路。 等会走路了吧身体又不长个,不长个就算了,会走路以后晚上跑到院子里被月光一照,呈现出“月光疤痕”吓死了一个丫鬟。 结果,赵七就变成了…… 天煞孤星+弱智+怪物。 而且如今应该已经十四岁的大姑娘,还长着一副小萝莉的样子。 这些明月觉得都还能接受,只是……这具身体怎么的都使不出半点阴阳术,她身上的修为像完全散尽,月下那状态明月倒更觉得是自己灵魂破碎,勉强被赵七的身体粘合在里边一样。 B市血池一战,果然耗损了她的命跟修为,看来以后是当不了阴阳师了。 所以那谁……南宫俊逸要退婚完全意料之中,就是他那歪脑筋动得让人想揍他,你说他卑鄙就卑鄙吧,怎么就那么下流? 有事商量,退婚她比他急啊! “可是明月,南宫俊逸这是要诋毁你的名声,你还放任他们留在你的住处?” “无所谓,反正不过多一项不检点的名声,这样还能省了以后有人因为赵家的名声过来求亲的。” “那你因此一辈子都不能嫁人如何是好?” 赵明月毫不在意地摇头笑:“你说别人是在意我名声好不好多一点?还是我是不是怪物多一点?” 这个…… 徐小宝还真是没办法回答。 “赵明月,你别自暴自弃,若是真心喜欢对方是可以完全不在乎容貌或其他的,我认识一个……” 鬼。 呃。 “反正就是一个不会老的人,他喜欢上一个人类女子,如今那个姑娘都四十有余了吧,他还是二十来岁年轻的模样,可他依旧十分喜欢那个姑娘,哎……” 虽然是激励赵明月才说的例子,但说着她还是忍不住羡慕嫉妒。 明月斜睨了她一眼:“别羡慕,人鬼殊途,人类与妖鬼结合注定没好果子吃。” “他要是看上我,管他什么结果呢。” 明月但笑不语。 “算了不说这个!”徐小宝说,“今天他们在这儿,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只要不在这儿就行。” “嗯……不如,你去我家吧。” “这么大半夜合适吗?” “合适,我爷爷奶奶可好了,我奶奶包的饺子天下第一,我带你去尝尝!而且我们家还有以为贵客也带你去瞧瞧。” 不是一般的热情好客啊。 十四年了,第一次去朋友家? 有点意思。 楚国又换了一个新皇帝之后,西凉边界扩展将凉州纳入西凉城内,成了西凉城区的一部分,位于东南部。 三九门位于正北,坐北朝南。 从三九门出发到凉州大约半个时辰。 夜已经有些深凉州的冬夜很安静,马车咕噜咕噜在城内行驶的声音格外清晰,今晚的月色很亮,地上堆积着白雪,路旁建筑挂着灯笼,所以光线还比较充足。 徐三宝掀开车窗帘子说道:“走过这条街拐进十六巷就到了。” 赵明月也朝着窗户看出去,车夫将马车往路旁靠,因为前方灯火阑珊处幽幽走出一辆马车,马车的车头挂着一个铃铛,在夜里叮当响起让冬夜的老城显得有几分空寂悠远的韵味。 “啊,是他的马车!他这么快就要走了?” “……你家那位贵客?” “嗯,我去打个招呼,你也下来啊……”说完看明月的脸色,小宝才恍然大悟,明月不能在人前晒月光,“那你还是在车上等着吧,我去去就来。” “好。” 两辆马车对面而来,都靠右停下来,车厢离得不远,明月能清晰听见徐三宝清亮的嗓音响起:“您这是要回去了吗?” “嗯。”对方淡淡的应答声,几乎融进雪里。 与对方冷淡的回应相比,徐小宝格外热情:“今日三九门乾堂堂主聂远接我去了赵家,答应让我在那修行了!” “嗯。” 什么人啊,让姑娘站在外边他连车窗都打开,而且声音冷淡如雪。 徐小宝却一点也不介意,继续很热络道:“我带赵家七小姐来家里吃饺子,我们今晚已经识破了慕容四少的阴谋诡计,不过她不方便下来与您见面。” “嗯。” 似乎只是礼貌的表示听到的意思,那辆车依旧连窗帘都没动一下,徐小宝就站在外头可怜巴巴地说着说。 可客人是真的贵啊。 徐小宝也感觉到对方的冷淡,识相地退开:“总之多谢,您走好。” 车内的人这次连回应都没有,那两车马又继续向前走。 两辆马车想擦而过,赵明月打开车帘看那马车,车窗紧闭看不到车内的人长什么模样,不过他那匹马可真是俊啊! 小宝在前边招手,车夫架着马车上前。 一直回头看马的赵明月一个趔趄脚抽起来踩了一下地。 从出生开始就绑在她脚上的铃铛发出了轻微的响声,赵明月完全以为自己是幻听,因为这铃铛从来没响过。 “飞驰停下!”另外一辆马车内传来了后夕昼的声音。 飞驰还未停稳,后夕昼已经站在马车外。 第三百三十六章 擦肩而过 后夕昼举目四望,除了如霜月色下的深巷,只有徐小宝乘坐的那辆马车渐行渐远。 等马车远去连车轮的声音也消失无影踪后,整个街巷安静得只有寒风。 风吹着街上一个掉落的灯笼滚动发出单调的声音,最后灯笼撞在墙角停下来。 然后,彻底寂静。 寒意透过衣衫让人觉得有种偷心彻骨的冰凉。 后夕昼屹立寒风中。 飞驰偏头看了那矗立不动的人影,他知道鬼王在想什么,这十四年来已经不止一次两次见到鬼王似乎看见或听到什么,可最终总是一场空。 他又极力表现出不失望的样子,就那么站立,仿佛这样从某个空荡的地方就能有小主人走出来似的。 妖王就是因为如此,见鬼王来了凉州许久都不返回才让他过来接鬼王,就担心他这样能站着等到天荒地老。 其实,他们谁都知道小主人回不来,她已经彻底从这世上消失,连魂魄都已经飞散。 可谁也不会说,赵明月死了,仿佛只要不说那个人就还在活在这世上,某一天还能从容走到大伙儿面前,笑盈盈地说“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飞驰很想说,鬼王,我们该回去了。 更想说的是,鬼王,小主人已经回不来,您别等了。 可他也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鬼王的心意,因为鬼王从来不跟别人说,他很想明月。甚至,他连开口说话的时候也很少。 妖王也不会劝慰他,毕竟妖王自己也时常一个人在芭蕉亭里望月,在小主人的房间里徘徊。 只有魔君会没好气地说“这都多少年过去,你要这样死气沉沉多久?本就够阴沉的!是男人就去找别的女人,要是没有,我给你物色比赵明月更好的。” 魔君还当真找了不少女子送到酆宫,不过连酆宫的门就没能踏入一步。 飞驰抖了抖马鬃,在寂静的月夜里显得格外大声。 凝望深巷某处的后夕昼回过神来,转身重新踏上马车,飞驰继续行驶,他慢慢地偏过头看向窗边。 慢慢地窗下又坐着那个秀丽的身影,她将视线从窗外调回来与他对望,然后双眼弯弯笑起来。 她不说话,只是又将视线转出窗外。 后夕昼静静看着窗下这人:“我方才听见替命锁的铃铛响了,周全与张嫂有些挂念你,张嫂让给你带了些糖果,有猪油糖。” 缓声说完。 床边的人依旧望着窗外,嘴角带着恬淡的笑意,月光就那样洒在她的脸上,发出淡淡的光辉,美好得让人想要热泪盈眶。 后夕昼就那么不动声色的看,也不眨眼睛,因为一眨,幻影也会破碎。 三九门炸锅了! 在小小姐的闺房里出现了三个光溜溜的男人!屋内一片狼藉! 而发现这个的是赵家四小姐赵汝嫣! “爹,爹不好了!小妹……小妹跟三个男人在房里……” 一大清早四小姐的声音就传遍了赵家,正看徒弟晨练的赵靖仇闻言面色的大变:“喊什么!” 四小姐连忙闭嘴,支支吾吾地不敢再说话,但一脸有事。 其实大伙儿也都听见了,赵靖仇一脸肃然往北苑走。 “赵宗主早安。”南宫俊逸与赵靖仇在走廊里碰上了面,问安之后才不解道,“世伯脸色不大好,所谓何事?” “小妹房里躺着几个男人……” “闭嘴!”赵靖仇狠狠瞪了四女儿。 赵汝嫣立刻闭嘴,但南宫俊逸可是听见了:“什么?赵七那有男人是何意?” “我们赵家如何能有这样的事……” “我想也是,而且赵七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南宫俊逸释然地笑了笑,转移话题,“汝嫣妹妹要与我练功,我是来接她的,那世伯,我们就先……。” “你们是何人?来人啊,来人——” 南宫俊逸话音未落就听见远处传来丫鬟的尖叫声,南宫俊逸立刻飞身赶了过去! 就看到几个衣衫不整的男子从赵七的房间里出来,南宫俊逸面色大变看向后边来的赵靖仇,声色俱厉:“赵宗主,这是什么?” 看到这样的画面赵靖仇也不好说什么,对四女儿使了一个眼色。 赵汝嫣立刻冲入小妹的房间打算将闯祸的人揪出来,进屋人就傻了,赵七不在房中。 怎么会不在? 走出房间,她先看了一眼南宫俊逸。 赵靖仇冷声问:“那孽障呢?” “小妹……不在房中。” 不在房中?那这几个男子是怎么回事?不过赵靖仇还是松了口气对着那几个衣衫凌乱一脸猥亵的几个男子说。 “你等鼠辈居然敢来赵家撒野!” 赵靖仇还是非常有威严的,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又仗着南宫俊逸撑腰坏坏一笑:“赵宗主,不好意思,没跟您好好打招呼,昨夜得小小姐邀请来她闺房做客!” 他话说完,不仅让赵靖仇脸色很难看,其他两位兄弟脸色也很难看。 因为人家小小姐根本就不在房里,不在房里也就罢了,可为何他们起来屁股如此痛?! “小女根本就不在房中!” 赵靖仇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的入口处传来一声:“怎么有如此多人在我的院子?” 闺房的主人赵七回来了! 她身后跟着徐小宝。 徐小宝腰杆挺得很直,因为她实在需要鼓足勇气来跟赵明月完成一个她都觉得心虚的戏。大家都不知道,赵明月早上起来还特意喝了酒才回来,感觉像是回来闹事的…… 如今她可算是一身酒气。 即便她皮肤不白,但驼红的脸颊依旧能看出她喝了不少。 而且,她就这么步履漂浮地走向赵靖仇,有点傻呵呵地行礼:“七儿给爹爹请安。” 赵靖仇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昨晚去了哪儿?” “昨晚……喝酒……” 徐小宝立刻上来说道:“回禀赵宗主,小小姐昨晚一直跟我在一起。” “你是何人……”话音停止,看了徐小宝好一会儿的赵靖仇脸色依旧难看,不过却没跟她发火只道,“是你带小小姐出去的?” 没等小宝回答,赵明月立刻指向那几个小流氓:“诶你们还没回去啊?昨晚睡得可好?” 她这么无知地说出这些话,让那几个小流氓一愣一愣的,昨天他们恍惚是跟了一个美人儿过夜了,而且事情就发生在这小小姐的房里,但分明跟他们睡了的是身材惹火的大美人,绝对不是眼前这样干瘪的小萝莉! 且天明三人醒过来屋里是一片淫迷狼藉,但房里根本就没女子!更甚几人身上某个部位还难以言喻的疼,床上还有血迹…… 见他们没反应,赵明月倒是天真无邪朝他们走过去:“我们不是一起喝酒来着?你们非要参观我的闺房……” “正是正是!”三个流氓当中立刻有人反应过来,趁机栽赃,“我们还一起睡了不是吗?” 都说小小姐是个怪物,不过现在看起来除了没长大之外也没异常之处。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先把南宫俊逸交代的事情做完。 “睡了吗?”明月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向他,“你……菊花疼不?” 那小流氓面色一紧,虽不明白菊花是什么,但身上某个形象部位骤然一疼,他脸色十分尴尬。 于此同时,很单纯无辜的小醉鬼赵明月也被拎了回去,赵靖仇怒斥:“喝醉了在胡言乱语什么?汝嫣,还不带妹妹去你房间醒酒!” “且慢。”南宫俊逸上前低头看着半醉半傻的赵明月,“你是说,你将这些人带到你房里的。” “嗯!”赵明月傻白甜地点头。 “你跟他们都做了什么?!” “……不记得了,昨晚你们都做了什么?”赵明月看向那几个下流胚子。 有人坏坏地回应:“当然是伺候跟小小姐了!” 赵明月看向南宫俊逸:“昨晚他们伺候我了。” 赵靖仇一巴掌打下来,赵明月趁着酒醉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那一巴掌从她头顶呼过去。 好险好险。 南宫俊逸方才还一口一个世伯,如今面色极为难看地冷声道:“你们赵家丢弃这个人,我们南宫家只怕不行,赵宗主,这样的女子恕侄儿无福消受,恳请退婚。” 赵靖仇也知道,一直以来南宫家都没说什么,但小女儿天生缺陷,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南宫俊逸会有此要求也是……情理之中! 但要是南宫家退婚,赵七的名声被坏,她以后还要嫁人吗? “你要退婚?为什么?无妨,你退婚我就嫁给他……”赵明月指向随便一个流氓,“你娶我吗?” 徐小宝见赵靖仇又要揍人,上前就捞起赵明月:“小小姐,昨晚你都跟我在一起,你住我家你忘了?” “没忘,可我也可以嫁给他们啊。”赵明月手指点了三下,指的那些公子哥,“他们都不怕我是怪物,肯我跟玩儿!” 他们…… 南宫俊逸甩锈:“如此下作 ,世伯,告辞,退婚请言明日便送到府上。” 说完甩袖离开! 赵靖仇也愤怒下命令:“将赵七带到祠堂思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探视!”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与苏衍之同门 闭门思过这种事情,赵明月从小就没少干,当然是指在B市的时候,闹情绪耍小聪明溜号,每次都被罚得凄惨。 可如今要思过?还是要嫁给南宫俊逸那样的渣渣? 答案显而易见。 至于名声?还真别说,赵明月还真不怎么在乎,尤其是在周围都是对她不怎么在乎她也不大在乎的那些人,她要在他们面前维持什么名声啊? 果然没过多久,南宫俊逸退婚成功,赵家小小姐因为名声问题被退婚的事情,在续她是怪物之后,又成了新的话题。 这世上的人也挺奇怪的,赵七这么弱的丫头,平日出门的次数都不多,很多人都不认识她,那谣言却如同洪水一样攻击着这样与世无争的人。 以前就知道“世态炎凉”“人心险恶”这两个成语,但成为赵七之后才算是深有感触。 一早被赵靖仇叫过去,他说:“虽然你没灵力,我也不指望你能成为有作为的阴阳师,但也不能让你继续自暴自弃下去。” 自暴自弃? 分明是他们放弃了这个小女儿吧? 不过,怎么说随他。 赵靖仇继续说:“过年之后你就跟随新一批弟子报到,其他分部去不了,就去炼丹组。” 炼丹组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能碰丹炉,要先学习基础课程,辨认药材,分清材料属性相生相克的原理。 赵明月觉得自己像柯南,分明是一个高IQ的高中生,还要混进小学里插班,以前身体不好精神不济也就罢了,现在她已经趋于正常状态,学这些对她来说太枯燥。 所以,她会一个人钻进书院里,看一些生僻点的典籍,虽然这些典籍里的很多介绍她也都知道,可总比跟那些初学者去外头晒太阳辨认药草要好多了。 这三九门的书院书籍并不算精髓,不过也有珠混鱼目的好典籍,比如现在她手上这本《地坤术》,是从炼丹法则当中悟出的五行阴阳术,赵明月看得津津有味。 正因为如此,炼丹老师说她逃课,丝毫没看在她是赵家小小姐的份上让她举水盆罚站,光明正大的理由是“我不能辜负赵宗主,他把你交给我,我就会好好教你,哪怕你没有灵力。” 按照地坤术介绍的一个术法她写下两道符,将一张符篆贴在盆内,一张符篆贴在盆底,那个水盆就悬浮在半空,她再坐到盆子底下假兮兮被罚。 一旁的人终于忍不住笑了。 明月这才发现,走廊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大约二十出头的男子。他身上穿着三九门的修行袍,看那颜色是赵家乾堂的弟子。 这人皮肤白净,面相十分俊秀,是个极好看的人。 不过她已经被那些所谓同门幼稚地告状很多次,这人该不会也会如此吧? 那人却笑说:“你研究地坤术就是为了拿来投机取巧?” 他怎么知道她研究地坤术。 他似乎看穿了她想法:“刚好看你窝在书院有些天了,看的都是些深奥的书籍。” 原来如此。 那人却颇有兴致取了她盆内的符篆,水盆立刻掉下来,赵明月连忙拿手接,不过那人也一手拿了水盆放了下来,然后研究符篆。 “这道水属性的符引用了外界之力,力量很弱不过这符行文走笔怎么看也是撰写老道,你既然会这些为什么在炼丹组初学者之中?” 他会不会有点太过自来熟了?明月看他半晌冒出三个字:“你谁啊?” “噢,还没自我介绍,我是乾堂的弟子苏衍之,应该也是你的二师兄。” 二师兄?苏衍之…… 不认识。 “所以二师兄是准备来揭发我的?” 苏衍之哑然失笑:“并非如此,看你站了许久给你带了些吃的。” 他拿出一个纸包给了赵明月,明月没有接他自顾打开,明月一看:“猪油糖?” “新进的一个弟子赠的。” “徐小宝?” “原来你们认识?”苏衍之笑道,“说是奶奶做的。” 小宝***手艺是超赞,这会儿她不客气地拿了糖吃。 苏衍之道:“这天都黑了,炼丹组的人都已经回去,估计你那老师都忘了你在这儿,你还要继续举盆儿?” 明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头看了听:“天黑了,月亮出来了,你得走了吧?” “……”苏衍之不解看着她。 然后看她手背上隐约出现了一挑白色的裂痕,苏衍之凝视许久忽而惊讶道:“是你?” 认识吗? 苏衍之有些激动:“两年前,在后山我们被困住,是你教我使用了九宫伏魔阵。” 三九门的灵虚山锁妖塔锁着各种级别的大妖怪,不知怎么的跑出来了好一些,正巧也有人将她劫走丢入灵虚山,到了晚上身体发生变化之后,被三九门弟子当成了怪物猎杀得满山跑。 结果还是其中一个弟子说:“她并非妖怪,是人类。” 现在想起来,确实是有人叫他二师兄的,只是当晚光线太弱,而且正好被一群妖围困,几个乾堂弟子只能张开结界等待救援。 那几个弟子的消耗十分大,根本就顶不住,正好他们有几个人,她就让他们使用了一个九宫伏魔阵。 所以当天晚上她与二师兄可算是相互救了对方。 忍不住再仔细看这人,现在看起来就更加俊美了,别说,这人长得还真是好看。 苏衍之起身说道:“当日也没来的跟你道谢,那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彼此,也亏了你我才没被离堂震堂弟子当妖猎杀了。” “那日我们可是九条命啊。” 或许是九条命吧,但他不知道,那种不被当成怪物看的感觉对她而言也极为重要。 夜越黑月越亮赵明月身上的痕迹就越发明显,苏衍之看着也觉得有些触目惊心,看上去不是像要裂开,就像是刚刚零碎拼凑,十分诡异。 “恕我冒犯,可以把你地脉吗?” 明月将手伸出去:“脉象除了比常人弱些,别无其他。” 赵靖仇虽没时间搭理她,不过也还是有请过大夫给她看过的,虽然后来绝望地放弃给她治疗。 确实如同她说的,苏衍之收回手,低声问:“你就是赵七?” “是。” 苏衍之并不怕她,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挂坠,上边是一个金锁模样的坠子:“这个是我小时候一位阴阳师给我戴上的。” 他将那锁打开,里边有一道黄符,一看上边的符文赵明月疑惑了一下,这符文字体怎么这么熟悉? 苏衍之说道:“我小时候能看见常人看不见妖怪,而且能引来无数乌鸦,所以被人当成是不详的人,其他阴阳师都束手无策,可她却帮我驱除了所有厄运,然后给了我张道符。” 明月明白,他说了这么一段是为了宽慰她。 苏衍之:“因为经历过所以我很明白你现在的感受,但也希望你知道,若是能正视身上的不足,积极努力的活着,总有一日之前所受到的苦会成为幸运的契机。” 说不在意现在这个身体是假的,曾经做梦都想回到从前的自己,那个拥有宗师级别能力的自己,可浑浑噩噩睡了七年,再过七年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聚拢灵力的日子后,让也看开了。 其实不当阴阳师也挺好的。 不知为何,如今的她隐约对阴阳师这个职业有莫名地排斥感。或许是因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因为没了灵力就自我安慰说,其实我也不想当阴阳师…… 但她确实不想与鬼打交道就对了。 “我明白,谢谢。” “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乾堂找我,我也很乐意教你阴阳术。” “我没有灵力,父亲只是单纯不想让我在家闲着就把我打发到炼丹组的。” “可你看得动阴阳术的书籍。” “……不过是看明白一些简单的术法而已,能用的也是不需要修为启动的简单术法。” “不如这样,等初试结束我收你为部门弟子,以后教你一些简单不需要的耗费修为也能操纵的术法。” 虽然这些术法她都知道,不过……盛情难却啊。 好像最近转运了,开始遇见一些“好人”,比如徐小宝还有眼前这个。 距离初试还有两个月,赵明月没等到初考入部,就因为“懒惰不好学”被直接安排到了炉火部,专门看丹炉火的,连学炼丹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跟去当兵进了炊事班一样。 看管炼丹药材,丹炉,炉火等等都是他们要干的活。 徐小宝头天还过来看她,说明天她要去九层塔试炼准备初考的事,第二天徐小宝就出事了,继两年之前炼妖塔有妖逃出之后,今年因为徐小宝又让锁妖塔的妖给跑出来。 其中缘由不详。 大家讨论比较多的事,徐小宝会被怎样处置。 这是在“炊事班”也传得沸沸扬扬。 “那徐小宝不可能被干出三九门?知道她的后台是谁吗?冥王!”炉火部万事通说道。 “什么冥王?” “冥王你都不知道?就是冥市的主人啊,我们三九门的根源可不就来自冥市!冥市由冥王主宰,那些妖魔通缉令大多都是冥王发布的,所以不管是长道山还是其他宗派,其实都被冥王牵制着。” “徐小宝是冥王什么人?”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刚说完又一个八卦的小青年跑过来:“最新消息,冥王大有可能会在初试那天过来!” 第四百三十八章 女小人的攻击 起初徐小宝来三九门连面试都没通过,结果冥王罩着,她被聂堂主直接给请到三九门了。徐小宝刚刚闯了大祸,这冥王就要来巡视? 天啊…… 这徐小宝跟冥王,果然关系非同寻常! 赵明月每天都听着这样的对话,果然办公室八卦根深蒂固,从这个年代开始部门之间的流言蜚语就无处不在,赵明月百无聊赖打了一个哈欠,走入丹炉房。 小小的人影看上去极为无害,如今徐小宝的风头已经掩盖过了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似的的传言,所以这段时间赵七这个人物存在感就格外稀薄。 只是偶尔会被烧炉组的组长瞟来一记十分看她不顺眼的眼神,大概是认为她这样的小姐来这里是来做做样子的。 噢,不对。 这烧炉组的吴艳姚师姐大约二十来岁,那天突然问她:“你跟二师兄很要好?” 二师兄,苏衍之。 明月现在想想有些无奈,当初她应该说不熟的,毕竟分明看出这个吴艳是对苏衍之有爱慕之心,可苏衍之这段时间又对这个身残志坚的她照顾有加,所以吴艳吃醋了。 她还偏偏看不惯吴艳那目中无人还小肚鸡肠的模样,很天真无邪地就说:“噢,熟。” 然后那姚师姐就一副鄙视又仇恨的眼神看她:“还没长开呢,就不能没男人在闺房就不行了?” 如果吴艳喜欢苏衍之,发现苏衍之对别人好于是嫉妒,这种暗恋的心里明月能理解,可要是她将这种心里拿出来伤人就是她的不是了。 明月笑眯眯地凑过去说了一句:“有本事你管住苏衍之啊。” 从那以后吴艳就没给她好脸色。 但毕竟赵七是赵家小姐,她也没敢明目张胆针对她,就是在工作安排上故意刁难她,但烧丹炉这种活还能难倒明月? 明月踏入丹炉房,看到吴艳正在添火,明月看那柴火本不想说,但职业道德压迫下她还走过去说道:“姚师姐,这丹炉中炼制的可是驱魔丹?” “你还知道驱魔丹?”吴艳冷哼一声。 小萝莉看着吴艳的颜色尽量将语气变得友善些:“也是听师姐说的,不过师姐,如果桐橼木的属性跟驱魔丹的属性相克,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桐橼木? 这不是火犁木吗? 赵七居然还能分清楚这些?这个没灵力的怪物,吴艳冷冷一笑:“你懂什么,还敢在我面前指指点点?怎么?想用小姐的身份来命令我吗?” “……” 驱魔丹可不是简单的炼制,炼制过程要经过多个强化淬炼的过程,不小心可是会炸炉的。 只是这吴艳。 明月耸了耸肩:“已经第六天了吧?明天就能熄炉……那师姐最好离丹炉远一些,当然你也可以不听。” 明月说完这话刚走出这间炼丹房没多远,身后立刻发出轰的爆炸声。 她愣了一下连忙回身冲入屋内。 吴艳被炸得一脸焦黑,身上还有零星丹火,赵明月拿起一旁的炼丹药材残渣给她灭火,左右看了看她并没有受到重伤赵明月松了一口气。 听到爆炸声赶过来的弟子们冲进来,看到屋里的情景都有些傻了眼。 “姚师姐,你没事吧!” 被炸得有点懵了的吴艳愣了许久,看看明月又看看进来的师妹们,忽而一把推开赵明月:“小小姐就算对我有意见也不能如此吧!不过是教你如何炼丹,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吗?” “……” 这叫倒打一耙吧?赵明月哭笑不得。 进来的师妹看着里边的情景,走上前将吴艳扶起来,然后愤愤不平道:“七小姐,你可不能这样!” 这种叫同情偏见,一见到弱势那方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 这种情况留下来会被这些人像拍钉子一样指责到钻入泥土里,走吧,又会被当成是畏罪潜逃。 但留下来还有一个特别难受的一点就是面对这些人,所以赵明月想都没想立刻走开,世上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何况在她面前的是女小人! 果然就被人拦住了。 几个师妹愤愤不平道:“你把师姐弄成这样,现在是要畏罪潜逃吗?” 看,是这样吧? “具体是什么情况你们问吴艳,怎么炸伤的她自己最清楚。” 吴艳还没开口,一个热心肠的师妹就说:“你的意思是,姚师姐弄成这样都是她自己炸的?” “倒不是她自己炸的,是丹炉炸的。” 明月自觉挺幽默的一句话立马引起公愤,她自己却笑了。 “你们说是我,证据。” “别以为你是小姐就能如此目中无人!” “她说是我干的你相信,我说不是我干的你不相信,该不会是嫉妒我的小姐身份吧?” “你……” “吵什么呢?”入口进来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袍的女子,她一边朝这边走来,一边看着现场,“怎么回事?” “四小姐,小小姐把姚师姐给炸伤了。” “不是我。” 当然明月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根本就没什么用,她的存在对赵汝嫣形不成威胁,但赵汝嫣喜欢南宫俊逸,所以她这个被指腹为婚给南宫俊逸的就成了她的眼中钉。 虽然现在南宫俊逸已经退婚,可赵汝嫣还是觉得她碍眼。 所以根本不理会她的辩驳,直接就将罪名扣在她的头上:“爹让你好好修行,可从修行的那一天开始就开始闹事,如今还要害人性命!” 我去…… 一人难敌众口。 “四姐,不是我。” “这么多双眼睛看见了你还想狡辩,大家都在准备迎接冥王,你倒是会添乱!你知道为了迎接冥王,三九门到底做了多少准备吗?别有栽在你手上!” 冥王跟她有个屁关系? 而且怎么叫又…… 赵明月甩开那些人,懒得再理会。 走出去几步就被赵汝嫣抓住:“你胆敢这么走,我定然不饶你!” 赵明月却一个闪身从她手底下逃了出去,赵汝嫣抓空一阵恼怒立即追上来。 三九门如同一座皇宫,南宫家位于重伤,赵、李两家分别位于两侧。中间一个巨大长方形广场的尽头是三宗殿,平日三九门议事的地方。 如今,广场上铺着一条红毯,红毯从三宗殿正门向大门开启,红毯两侧站着九堂堂主、副堂主等各要职。 后边还齐刷刷站着穿着统一的众弟子,弄得跟大阅兵一样。 不一会儿,从广场那边徐徐驶进来一辆马车。 立刻有人说:“冥王来了,快跪下!” 九堂各堂堂主,率先朝着来车方向跪了下去,身后的弟子跟着跪下,广场上安静得连跟针掉落在地上也能听见。 第四百三十九章 冥王驾到 冥王是阴市的主人,平衡与掌管着阴阳师与冥界之事。 传言他的法力已经达到顶端,虽然不是仙神但已经有超越天上的神的能力,只要是被他悬赏的宗派,最后都能成为超级阴阳宗派。 三九门如今算是楚国最大的阴阳宗派,在苍元大陆之上,首屈一指的长道山,不逊色与长道山的青云山,还有罗生门、诛邪山庄等等各国阴阳宗派,都将冥王奉为阴阳师的始祖,不敢有丝毫亵渎。 相当于,他是阴阳师当中神一般的存在。 只是比起如此盛大的恭迎大礼,冥王显得格外低调又傲气,一两马车之后只有一黑一白的骏马随行,白马上坐着青衣人,模样斯文俊逸。黑马上坐着蓝衣人,模样桀骜不驯,他以睥睨的眼神扫向两旁跪地的人群。 马车窗帘严丝合缝垂着,轿中的冥王连一片衣角也没露出来。 赵明月跑到了广场之外的回廊,看赵汝嫣还不依不饶地追过来,她挑眉道:“你再穷追不舍我可要闯祸了,到时你可别后悔。” 赵汝嫣看了一眼广场内徐徐在红毯上行走的马车与两名骑士,她知道那是冥王的车辆。 “你还敢扰冥王行程不成?” “平日你跟爹告我状的次数不少,我好歹也找个比爹能说话的人,你说冥王是不是最好人选?” “呵呵呵,你倒是去啊,只怕这一去回来爹就会杀了你。” “都说冥王法力高强,我看看他能不能算出你跟南宫俊逸狼狈为奸的事!” 说完她立刻朝着广场方向走去,小小的人毫无畏惧之意,倒是赵汝嫣有些害怕:“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你……” “冥王大人冤枉呜……” 话还没说完,一直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儿将她从原地抽离,赵明月脚乱蹬了一下,人已经从原地消失。 铃!! 走在红毯上的马车骤停! 马车后的随从也跟着停下,青衣人下马询问。 “王有何吩咐。” 与外界隔绝的马车内坐着一位黑袍男子,黑发厚重落于入刀削的肩膀上,面上戴着一个银色面具,面具之上有红色的彼岸花印记。 “白羽可听见了什么?” 白羽竖耳倾听:“未曾听见任何。” 车内没有动静,须臾之后马车继续缓缓前行,车内的人习惯性地看向车窗下,下意识地去摩挲腰上的半块太月玉。 马车继续前行。 赵明月小小的身体被人束缚着,直到冥王的车辆穿过广场,冥王被三位宗主恭敬接入室内之后才将松开了她。 苏衍之没好气道:“你真是乱来,也不想想后果。” 赵汝嫣走上来,对苏衍之拱手行礼:“二师兄。”然后就要抓起赵明月。 苏衍之将赵明月拉到了身边:“汝嫣师妹这是要做什么?” “赵七在炼丹房差点炸死吴艳,我必须将她带去审讯庭。” “你可有证据?” “那么多师妹都看见了。” “哪几个师妹看见,我去询问清楚。” 苏衍之一个一个询问,除了猜测推测是赵七之外,没有一个亲眼所言是明月所为,只要吴艳一再哭诉,就是赵七害她,然后求二师兄给她一个说法。 虽然不能证明赵明月就是凶手,但也不能证明她不是! 苏衍之只能道:“吴艳师妹且先休息,此时我会查明白。” 然后他当真就开始搜集炼丹炉的各种证据,明月也算佩服他的认真,在一旁看他努力寻找线索又觉得好笑:“二师兄,这种炼丹炸炉的情况也不算少见,你要怎么查?” “如果是故意炸炉,那丹炉中可能有过量的硫磺,又或者又属性冲突大的药材,不过,这驱魔丹已经到了第六日,也就是最后一次淬炼爆发……” 苏衍之弯腰拿起一根烧到一般的柴火,观察了一些外观,又闻了闻气味:“这是桐橼木,难道这几天一直用这柴火炼丹?” 这小子还不错,这么快就查出原因,赵明月对苏衍之原本就有好感,此时倍增,,她上前装模作样道:“难道不能用桐橼木吗?” “桐橼木的属性与驱魔丹相克,驱魔丹最后一次淬炼会爆发很多火属性的力量再不断凝集成丹,这个阶段最容易炸炉,所以就会选择与其属性相生的柴火,起到相辅相生的作用,桐橼木与火犁木很像,所以很容易混淆。” 明月做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苏衍之笑道:“被担心,只要查到木柴领用的人是谁,就知道可能是哪个环节出错了的。” “多谢二师兄。” 苏衍之看着小小的人儿笑着道:“不必客气,以后有事找我,别自己乱来,分明那么弱势就别逞强知道吗?” “知道了。” 此时的赵汝嫣将给吴艳治疗的大夫草草送走,说道:“吴艳,你最好说事情,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吴艳看着赵汝嫣,知道她们姐妹二人有矛盾,于是道出实情。 赵汝嫣嘴角一勾冷笑道:“如此,只要没有你领用柴火的记录,那就没那么容易查了。” 苏衍之去领料的地方一查,果然领料本子被火烧了,没留下任何记录。而正好,今日赵明月与吴艳都去木柴库…… 苏衍之继续追查。 因为赵明月之前表现出知道她与南宫俊逸合伙陷害她的事,心虚的赵汝嫣很担心苏衍之查出真相,所以根本就等不及父亲回来,而是在父亲的行程之中,做出匆忙遇见的情况。 而此时的赵靖仇与南宫略等人,刚与帮着重新封印了锁妖塔的冥王在回城的路上。 赵靖仇看女儿无知闯入沉声道:“放肆,还不退下?” 冥王就站在人群之前,一身黑衣带着拒人千里的威慑,人群自发让出一段距离不敢靠近,他依旧有种遗世而独立的存在感。 “汝嫣失礼了。”赵汝嫣看向人群中的南宫俊逸,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南宫俊逸想了想说道:“平日汝嫣妹妹向来得体,今日如此着急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冥王、三位宗主先行,晚辈跟妹妹一道去处理便是。” 南宫略对自己的四子颇为满意:“此事就交给俊逸。”而后恭敬地对冥王说道,“冥王请。” 他们还没走几步,南宫俊逸失声道:“你说什么,赵七差点杀了吴艳?” 这话让没走远的众人都听见了,赵靖仇有种两眼发黑的错觉,又是赵七! 第四百四十章 你在叫我吗? 赵七又出事了? 南宫略眼皮子动了动,都说徐小宝是被冥王送入赵家的,他为此还非常疑惑。 徐小宝根本就不是当阴阳师的料子,南宫略实在不敢相信这事跟冥王真的与关系,可如今徐小宝一出事,冥王居然亲自来了三九门,这就让南宫略有疑虑了。 赵家乾堂有聂远,聂远的师父陆燕青据说与冥王有些交情,如今冥王又将徐小宝安排到赵家,是不是又扶持赵家的意思。 因为有这样的疑虑,所以听到赵七差点闹出人命的事,南宫略想借此机会毁一下赵家的光芒。 于是以大宗主的身份看向了赵靖仇:“赵宗主,这是……” 赵靖仇牙关一紧也不解释了,只与冥王还有南宫略抱拳行礼:“家中事务就不打扰冥王雅兴,在下先失陪,” 冥王对这些事情通常一概不理,今日来其实就是为了给徐小宝善后,顺便也将三九的锁妖塔重新封印,其他事情他不感兴趣。 南宫略却说道:“既然事关弟子性命,那已不能单算家务事,赵七那丫头再不好好管只怕这三九门的名声都让她毁尽了。” “呵。”一旁的白羽忽而就笑了,“你们三九门的名声能因一个孩子毁尽?”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这三九门有三个宗主,这撑了二十多年估计也是到了权利纷争的极限了。 南宫略道:“见笑了,只是听闻弟子受伤难免心急,赵宗主就先去处理吧。” 赵靖仇抱拳离去。 冥王也举步离去。 阅人无数,相处下来就基本能看出人的性格,南宫略如今执掌大部分的权利,对昔日的伙伴充满了质疑,生怕那日他们会反咬他的咽喉。 这样的猜忌存在,三个伙伴虽不至于到反目成仇的地步,不过早已经是名存实亡的伙伴关系。 原本可以更加强大的三九门,因为内部的势力争夺已经停滞多年没有继续发展。即便看得很透但冥王从不过问这些事。 毫不理会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冥王自顾前行。 南宫略道:“冥王大人,在下略备薄酒,请王到府上一坐。” 冥王话都没回。 白羽代回复:“多谢美意,不必客气。” 冥王步履不急不缓,但却很快地与人拉开了距离,只有随行的蓝衣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 冥王传音给随从:“告诉周全事已办妥,无需忧虑。” “是。” 南宫略疾步跟上来:“冥王大人,在下还有一些事关冥市之事恳请冥王指点……” 冥王罔若未闻,在随从打开车门之后就要上车。 铃—— 一直目中无人的冥王身体骤然再次僵住,一步也动弹不得。 最近幻听得越发严重了,可还是忍不住触发了一下替命锁的术,依旧没有回应,冥王闭了闭眼咽了咽嗓子,那一口气吞下去胸口疼得让他悄然深呼吸。 而后再毅然踏上马车。 铃。 铃,铃。 后夕昼猛然回过身,面具之后的目光四处搜寻。 “鬼川可听见了?” 鬼川看着这样的王骤然也跟着黯然神伤,今天是第几次了?以前他不会问任何人,最近会偶尔问,今天却问了两次。 时间没能淡忘他心里的执念,反而让他更牵肠挂肚。 鬼川于心不忍,可…… “属下没听见任何。” 后夕昼却动了,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南宫略露出惊喜之色时,他已然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鬼川连忙跟上。 白羽道:“怎么了?” 鬼川道:“问我听见了什么,只怕王又以为是小主人回来了。” 白羽疾步跟上,拦在后夕昼面前:“主人何必如此为难自己,我与鬼川为曾听见任何声音。” 后夕昼望了着白羽,目光凛然,其实他也不敢确定,那断断续续的铃声究竟是否真的存在,因为他时常听见,十四年来从未曾消失过,不断在耳边萦绕。 与音容笑貌一起从未曾消失过。 铃…… 铃铃…… 如同遥远山林里挂着的风铃,声音很轻很浅,可就在耳边。 再仔细听,又如同风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后夕昼牙关一紧,从白羽身边绕过去。 说他疯了也好,痴了也罢,狂了更无所谓,他真的听见赵明月回来的声音了。 白羽上前语气略带恳求与于心不忍:“王,赵明月已经魂飞魄散回不来了!” 此话一出,阴风四起,后夕昼身上笼罩上了一层黑暗,有一种想要捏碎白羽的冲动,可该死的,他又清楚地知道他说的就是事实! 可为何要说出来! 找死…… 白羽你找死! 像是被人揭穿了一样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暗中比想要杀人更疯狂的念头如同海啸将自己席卷。 后夕昼终于忍无可忍说道:“告诉我到底要如何才能把她找回来?” 白羽:“……” 后夕昼双目赤红:“上穷碧落下黄泉,她分明无处不在的。” 白羽不知如何安慰,十四年了,第一次在继而连三的幻听之中终于崩溃的道出自己的思念。 他愿意用一切帮他将那个人换回来。 可是他无能为力。 只能双膝跪地,后悔自己道破,明知他心里的伤口都没办法愈合,又何必再划一刀,他若想找让他找就好。 “臣罪该万死。” 谁都无能为力,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他现在很明白赵明月为什么那么希望他忘记,想必在她失去楚子晏的时候,也曾像他这样经常听见看见,却始终找不回来那个人。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得承担这种后果,也不想忘记,只是思念到了深处是如此难以承受。 罢了。 想这么跟白羽说。 可说不出来,如何作罢? 欲罢不能啊。 后夕昼沉默转身。 见。 对面的廊檐下走过一个娇小的身影,那孩子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身上穿着月牙色袄裙,独自一人迈着无所畏惧的脚步,目不斜视的前行。 走路的样子……有几分熟悉。 也许又是错觉。 可后夕昼的视线却自发如影相随跟着她,某种预感呼之欲出。 那小丫头走到回廊尽头转下踏下台阶…… 铃。 铃铛声起。 后夕昼的身影已然从原地消失。 女孩儿走上园中横跨荷塘的汉拱桥,此刻暖春刚到荷塘内小荷才露尖尖角,风还带着一丝乍暖还凉的气息,吹过女孩儿夜色的裙角,走在拱桥的上的小人儿就像春风中的一朵小清荷。 分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后夕昼心中却是惊涛骇浪,克制地唤了一声:“明月。” 声音极低极哑,他自己都有点听不清。 可。 桥上的小人儿脚步却慢慢停下,然后……回过头来。 “你在叫我吗?”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失而复得 刹那间天地失色,后夕昼的视线里仅剩的就是那小小的月色身影,过去的每一个片段迅速在脑中炸开,重重叠叠全砸在心口。 窒息了许久。 还是不敢呼吸。 许久之后天色才慢慢恢复了色彩,在那一抹月牙色衣裙的映衬下,微波粼粼绿荷初露的池塘中,似乎慢慢又开起朵朵碧绿宽阔的荷叶,亭亭玉立层层叠叠,几乎没过拱桥。 而桥上的人如同万绿丛中一抹仙踪。 碧荷之中一朵精灵…… 恍惚之间竟害怕又是某个梦见明月回来的美梦,所以后夕昼不敢动 这让明月觉得他举动怪异,忍不住也打量起他来。 颀长挺拔的身上穿着黑色的衣袍,脸上一张银色面具。 面具的左边有彼岸花的印记。 完全看不出这人长什么模样。 而且叫了她之后,就一直如同雕塑般站在原地。 让明月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那一声明月叫得实在太过低沉,而且,就算认识他也应该叫赵七而不是明月。 看来真是她听错。 于是转头继续要走。 “赵明月。” 诶? 还真是叫的赵明月。 明月转过身立马吓了一跳。 方才还离得甚远的人此刻就立在她鼻子前,当然她依旧看不到他的脸,堪堪能其他胸口的人视线所及是他右衽的衣襟。 面前一片黑色让她不自觉后退一步,仰头看他。 那面具这么近看依旧平滑细致,上面那几瓣彼岸花红得惊人,比起惊艳的花更让她无法正视的是面具后那一双漆黑如夜的双眼,轻轻一望就被他完全笼罩。 仿佛能感觉到眼神的重力感,莫名地压力让明月不觉拧起眉头警惕起来。 即便没有修为,赵明月还是能感应到这人身上的气场,绝非一般。 只是这样的人为何能叫出“赵明月”三个字。 她用小萝莉天真无邪地眼睛看他:“我是赵七,你是何人?” 赵七? 赵靖仇的小女儿。 他叫明月她有回应只是凑巧而已吗? 这孩子大约就十二三岁,相貌平平,确实不是赵明月的模样。 可原本明月就不是慕容映真的模样。 外貌无关紧要。 后夕昼垂下视线看向她的脚部。 明月也低头看自己的鞋,就是普通靴子没特别之处,抬头又被那人的眼神抓住,这让她十分不自在,甚至有些抗拒。 哪有这么盯着人看的,是有恋童癖吗? “大叔,你的眼神很猥琐。” 是猥琐吧,看得拔不出视线,可后夕昼并没有一丝收敛仍旧目光炽热看着她:“能否让我看看你的脚。” 深井冰! 这宅子里来往的都是一群不着调的家伙。 赵明月话都懒得跟他说直接扭头就走。 后夕昼并没阻挠只是迈着步子跟上她。她娇小玲珑,步子迈得已经算快的,可他那大长腿徐缓得就能亦步亦趋。 视线落在她小小的背影,还有那一双小脚上,看她一脚一脚迈步,可替命锁一直很安静。 直到赵明月觉得背后都快被盯出窟窿,脚步骤然转了一个方向,踩了挺重的一脚转头。 “诶?你到底要干吗?” 铃。 轻轻的铃铛声让后夕昼觉得心脏都快裂开。 不是幻听,是替命锁的铃铛没错。 在眼前小人儿张口要讥讽时,他再也压抑不住大步上前弯腰就将人儿抱起! 赵明月惊呼推开他的肩膀:“你做什么?!” 面具后那一双眼睛满满都是水色柔光,看得她毛骨悚然。一丝惊慌让她不暇思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买来的黄符就要出手。 “孽障!住手!”赵靖仇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且一道灵光绳索飞来就要捆住赵明月。 后夕昼看向那绳索目光漆黑锋利,那灵力绳索骤然被击碎消散。 赵靖仇有些意外脚步一顿。 明月叫道:“爹爹救我!” 再怎么不亲好歹她也是他女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这面具男给掳走吧。 赵靖仇疾步上前却不是救人,而是恭敬地拱手行礼。 “小女顽劣缺乏管教,顶撞冥王之处请恕罪。” 偶咧? 他是冥王? 那个传说中与徐小宝关系非同寻常的大神? 是因为这样所以他知道她叫赵明月?不过,就算他能通过徐小宝的描述知道她就是赵七,但也用不着这么热情吧! 那眼神猥琐…… 其实并不是猥琐,只是她实在难以形容,头一次见面的人用几乎喜极而泣的眼神凝望是怎样的感受。 毛骨悚然? 当真有些贴切。 而且这家伙居然热情地扑上来将她抱起。 真的是……无福消受啊。 爱屋及乌也不至于这样。 不过是徐小宝的大神,那她也稍微能接受了他。 听小宝说,是他们家那位贵人不知让谁带了话,聂堂主就亲自登门接她来了三九门。而后徐小宝触动了锁妖塔的结界,这位大神居然亲自出面来了三九门,重新加固了锁妖塔的封印。 只是……徐小宝,你家贵人是这位吗?他……那么喜欢孩子啊? 后夕昼根本没空余的心思去理会赵靖仇,一门心思都在赵明月身上,看她知晓他冥王身份之后那重新打量他的小眼神。 赵七确实一点也不像赵明月,可黑白分明的眸子顾盼生辉时的狡黠却像极了的,因为这一丝相似他难以自已地低声又唤: “明月。” 声音很低沉,仿佛是心底大声呼唤过千次万次之后才唤出着一声深而沉的叫唤,这一声明月带着太多的心碎与酸楚。 而且,叫完之后望着她的眼神似是等待被救赎!仿佛需要她伸手抚摸他的额头他才能得到重生…… 啊呸! 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也不是观世音大士! 坐在他手臂上的赵明月努力推直细小的胳膊,让两人尽可能拉开距离:“我爹来了,您能放我下去了吗?” 后夕昼深呼吸,不管强压多少次汹涌的情绪仍旧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抬起手要碰触赵明月的脸。 明月仰头躲避。 后夕昼又动手去碰触她的脚踝,赵明月又将双脚往后勾起,后夕昼却爱不释手忽而将她包入怀。 赵明月已经向后弯成了一个玄月,后夕昼却把脸埋在她小小的身前。 “我就知道明月还在,我就知道……” 第四百四十二章 今日起她归本王所有 哎呦我去,她真不想表演托举啊! 赵明月回头看着同样一脸懵逼的赵靖仇,还有大概是为了将她“缉拿归案”的赵汝嫣与南宫俊逸几人。 原本格外不待见这些人,可不知为何,这时候觉得连赵汝嫣都是亲人,这个面具男真的……太吓人。 “四姐,你不是要来抓我的吗?来呀,快来呀!” 她是真心要说这句话,可赵汝嫣听着怎么都像是在炫耀,她脸色微微一变。赵七这小怪物怎么会被冥王抱在怀里? 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她居然就炫耀?可毕竟冥王在赵汝嫣等人也只能恭敬弯腰行礼,而且没有命令没人敢直起腰来。 见赵汝嫣不说话,赵明月又喊:“南宫俊逸,快带我去审讯庭啊!” 南宫俊逸看着坐在冥王手臂上的赵七一眼,垂下视线恭敬候着,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他得等着看。 看求救无助,也没人敢上来带她走。 明月目光一呆,这群欺善怕恶的势利小人。 赵明月回头无奈看着冥王:“大神,要是徐小宝让你过来帮忙的,你真的已经够给面子了,放我下去吧。” 大神? 后夕昼心骤然一阵紧缩。 他记得赵明月曾这么说过。 ……“大神的意思就是,特别厉害的一个人,就是我特别崇拜你的意思。” 后夕昼问:“大神?” 对了,这里人对大神认知可能以为是天上的神仙也未必,明月道:“就是说你厉害,我特别崇拜你的意思。” 后夕昼一下将她环得更紧,就是明月,就是他的明月不会有错。 赵明月膝盖与手臂都顶着他,吃力拉开距离:“你这么抱是几个意思啊?” 几个意思…… 后夕昼胸膛颤抖,高兴到了极致却格心疼。 他回头问:“赵靖仇,她是你的小女儿?” “正是。” “今日起她归本王所有。” 全场人都傻眼。 包括赵明月! 愣了几秒,也顾不上他是什么人脱口而出:“你吃错药了?我认识你吗我?赶紧放我下去。” 鸦雀无声的人群被赵明月这几句叠加的不满弄得更鸦雀无声。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后夕昼当真依言将她放了下去,却也没将她放开,大手将那小手握在手中,任凭赵明月怎么都挣不脱。 后夕昼看向赵靖仇:“为何不应允?” 不是不应允而是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小女自幼体弱多病,文武不精,还不能修行……” 后夕昼低头看明月,这小可怜的:“本王会养好她。” 养……养好她是几个意思? 明月嘴角抽搐:“是徐小宝让你这么干的吗?” “不是。” “可我不认识你。” 后夕昼是鬼王的名字,楚子晏是离世晏王的名字,后夕昼看着明月:“我叫后卿。” “不认识。” “无妨,从现在开始记住我便可。” 明月当真不觉得自己现在这模样能让人一见倾心到要带回去养,她皮笑肉不笑道:“我对记住一个面具不感兴趣。” 表情可真相似…… “那不是面具明月是否就感兴趣了?” “那也未必……” 话还没说完,低着头看她的后夕昼抬起手,宽大的袖子从她面前拂过,他如玉的手指扶在了面具的一角。 不会吧,因为她一句话他还真能掀开自己的面具? 明月不可置信看他。 当真面具之后的线断开垂落,在赵明月明亮的视线下,修长的手指甘之如饴挪开面具…… 清隽长眉入鬓,双眼如墨潋滟,高挺鼻梁如雪峰,好看的唇色清浅让双唇之间的线条很清晰地漾起好看的弧度,唇角微勾,道:“明月。” 春风吹拂,他长发衣袍浮动,居然好看得让人屏息。 美人一笑万古春。 明月是全然没想到在那诡异森罗的面具之后,居然是这样倾城的容颜。 艾玛,她真不是外貌协会的,可还是被美色闪了一下眼,将视线一开:“我还是不认识你。” 后夕昼蹲下来,手指捏了捏她小小的手心,望着她:“从今往后,不分开了。” 明月回头看这人,忽而打了一个寒颤,立马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后夕昼不放手而是握紧了一些:“再也不与你分开。” 不是他脑子有问题就是她脑子有问题,赵明月看着这人,欲哭无泪,转头看向赵靖仇。 只是,等后夕昼转过去时,原本就看呆的人如今更是屏息。 冥王露出了真面目。 这个雄霸一方的霸主居然貌美至此,阴柔的容貌因那细长双眼内勾魂摄魄的眼神,并不让人觉得他妖娆,而是阴森冰冷。 美得如同冰山雪域。 原本觉得慕容俊毅是人中龙凤的样貌,如今再对比眼前的美人,简直就……没法比较。 而且对方还是冥王! 而冥王居然点名要赵明月。 赵汝嫣还没开口,南宫俊逸却先上前说道:“冥王大人,赵七如今还身负一桩伤害同门的纠纷,还恳请大人秉公处理。” “对对对,是这样的!” 比起被冥王这样的奇葩见面方式,明月宁愿受那样的冤屈,去审讯室,然后被关禁闭或仗打大板子,她都愿意啊。 这冥王真的……太可怕了! 后夕昼望向南宫俊逸:“你是何人?” “在下是……” “罢了,将事情先后与本王说一遍。”后夕昼没等他自己介绍又只说道。 “回禀冥王,事情是这样的……” 等南宫俊逸说完。 后夕昼道:“本王会还赵七一个公道。” 还谁公道? 他怎么就确信不是他干的? 还有,还公道就还公道,为何要一直牵手? 明月不断地磨蹭不走,后夕昼停下来:“是不是牵着不舒服?” 对啊对啊!明月点头如捣蒜。 后夕昼道:“那本王抱你。” 一口嫩血…… “不用不用。” “是更想要背?” “绝对没有!” “那便这样吧。” “我是想让你放手啊!” 后夕昼侧过头来,微微一笑:“不。” 其实直到如今他还犹在梦里,怕一松开,梦就行了,她又会消失的无影踪。 这教他如何能放手? 第四百四十三章 唯恐是梦 苏衍之之前也说过给她讨回公道,但因为证据不足,加上赵汝嫣与南宫俊逸的搅和,赵明月已经做好被禁足或杖打的准备。 方才一路走来,就是父亲传唤她去宗祠审讯庭的,结果半路冒出来一个所谓的冥王,演出一场可歌可泣的……恋童大冥王脑子发热强抢民女回去养的戏码。 在去宗祠的时候明月忽而想,这后卿是不是刚刚失去了女儿,而且他的女儿还跟赵七很像…… 可冥王看上去实在太年轻应该不会有她这么大的女儿。 不过也不一定,不是说那家伙是不老不死之身,搞不好已经活了大把岁数,她这年纪的当他孙子都还嫩了。 然后冥王大人还说了,他会还给赵七一个公道。 可他连之前苏衍之整理的证据都不看一眼,只是与一干人等一起去了审讯庭。 当然,这人一路依旧在牵她的手,为了配合她小短腿他步子迈得很缓慢,还不时低头看她,不停地不时看…… 明月很想跳起来拍他脑袋,够了你,手握得她都有些疼,他不看她还能跑了不成?! 可后夕昼在进祠堂之前,还是偏头看了她一眼……嗯,还在。 然后目视前方朝着审讯庭下的梨花木椅子走去。 那椅子是这样的…… 两张雕花精美的梨花木椅子分别放在梨花木桌子的两侧,形成了一套桌椅,放在审讯庭左前方,平日是堂主旁听所用。 明月见状松了口气,这样的座位他总会放手了吧! 后夕昼走到其中一个座位毫不迟疑地坐了下来,明月嘴角微微起了笑意,总算就能自由了…… 这人却很自然地将她往身边拉去。 惊愕不已的赵明月连忙手撑住椅子的扶手:“你要干嘛?” 后夕昼理所当然道:“明月坐我腿上。” 小爷想坐你脑袋上!! 你说这人他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旁人是不敢靠近冥王,尾随其后的白羽见状咳了咳,也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白羽完全不知道鬼王是如何断定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孩子就是赵明月,他也实在不想怀疑鬼王的智慧。 不过,这事事关赵明月,鬼王的智力很可能是……没有的。 甚至白羽都想去切他的脉象,看看王是不是真的失去理智,随便找个人来顶替明月? 可他心里分明又知道在鬼王心中赵明月根本就是无可取代,所以他都有些去相信,赵七会不会真的就是赵明月? 只是看样子赵七并不认识冥王,鬼王初次见人家姑娘就如此失态,他是赵七也想拿砖头呼他…… 白羽传音给后夕昼:“王,所有人都在看呢,您这样七姑娘很为难。” “本王只是想要抱她。”后夕昼连传音都不用不悦看向白羽说完,看向下方恭敬的一群人冷冷问道,“怎么?本王还不能抱七姑娘了?” 且不管赵七的老爹老姐还有老情人……不对,是原本与她订婚的南宫俊逸是怎样一个表情,赵明月小小的脸都鼓起来,想喷火。 他还不满意别人打扰他无耻的举动了?他哪来的脾气啊!她才该生气好吗? 不是说冥王冷酷薄情寡言少语从不与人亲近吗? 这话谁说的给我站出来,保证不揍死你! 真小人与伪君子明月都见过了,但这种……奇葩赵明月着实是头一遭遇见,可尽管他不可理喻,她却无能为力。 五官都在抽搐地笑道:“承蒙冥王大人抬爱了,小的坐旁边的座位就好。” 后夕昼看向一旁的座位。 距离有些远…… 不想答应。 白羽看他微微动摇立刻见缝插针,传音:“王若这样,明月可真的会生气。” 后夕昼修长双眼立刻看上了赵七,似乎是有些生气,可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过分,反而格外开恩似的道:“罢了,七儿就在本王旁边坐下也可。” “那手……”明月干笑着看他,意思就是,能松开否? 得寸进尺,后夕昼睨了她一眼要笑不笑地问:“那坐我怀里?” 谁说不牵手就要坐他身上啦! 赵明月乖乖绕到一旁的座位坐下,两人牵着的手就那么放在俩椅子中间的梨花木方桌上,供人参观。 敢情他必须要有一个身体接触才安心啊! 他到底什么路子…… 明月欲哭无泪,再看赵汝嫣看她那眼神更是哭笑不得,小爷还真不屑拿这种伎俩来刺激你狭隘的心灵啊四姐。 吴艳与几个烧炉组的师妹都被带了过来。 后夕昼目光淡淡瞥了一眼被人扶进来那如同弱柳的伤者吴艳,几人在冥王大人面前跪下来,一一报了名字。 赵靖仇说道:“吴艳,对于赵七伤你的案子冥王大人会直接审理。” 吴艳身子忽而一软,差点没倒下去。 当初,她只是嫉妒赵七与苏衍之关系太好,平日又知道赵七在赵家并不是那么受宠爱,连自家姐妹都欺负,她就故意陷害她。 她散播了赵七性格恶劣,不学无术,目中无人勾引师兄等等坏话,大家都相信了,所以对赵七十分冷淡。 谁知那赵七毫不在意,开始吴艳还忌讳她会跟家里人告状喊冤,怎么说她也是赵家的小小姐,可多日之后也没见赵家有人过来哪怕对赵七嘘寒问暖的,唯独苏衍之来了又来。 吴艳忍不住就变本加厉了。 本来此次她倒打一耙心还是很虚的,但四小姐居然出手帮忙,还帮她毁掉了领料证据,刚觉得这次赵七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谁知道…… 冥王要亲自审理这件事! 而且,在赵家备受冷落的小小姐如今正被冥王大人握着小手,一副麻雀变凤凰的局势。 吴艳如何能不腿软。 她偷偷瞟向了赵汝嫣。 其实赵汝嫣心中也有些忐忑的,毕竟这其中她动了一些手脚,不过一个丹炉炸炉事件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无凭无据的就算冥王又能怎么查出来?就算查出来她不承认又如何? 她睨了吴艳一眼缓慢眨眼,就是让吴艳将事情推给赵明月,若是事情败落她明哲保身都推到吴艳身上就好。 得到赵汝嫣的安抚,吴艳道:“启禀冥王大人……” “不必重述。” 后夕昼不问先后,不看证据,只是传音跟白羽说了什么,大伙儿没听见。 只见白羽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一个直口短颈,溜肩圆腹的瓷瓶,他将手伸入瓶子当中静置了一会儿,拿出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第四百四十四章 这点短本王护得起 对着吴师姐还有几个烧炉组的师妹说道:“冥王大人吩咐我在此瓷瓶的底部布置了一道读心术,请几位姑娘将手伸入瓷瓶之中按在底部。” 吴艳一听脸色瞬间苍白。 一旁的师妹哪知道她是心虚害怕,安慰说道:“吴师姐,冥王大人定然能还你公道。” 然后一个师妹上前按照白羽所要求的做了。 白羽道:“归位便可,等会儿自然能看出真相。” 接着几个师妹跟着也完成,轮到吴艳。 吴艳装得很虚弱走到了瓷瓶旁,其实心里一直在担忧,这瓶子底部到底有什么术法,思索了好久她将手深入瓷瓶当中。 做完这个动作她走回到师妹们当中。 赵汝嫣说道:“为了公平起见,冥王大人是否也该让七妹上前一试。” “好!”明月立刻起身,这会他总没理由继续扣着她了吧?明月恭敬道,“赵七要过去试术法了,还请大王放手。” 大王…… 后夕昼将眼前这小人儿装满了眼睛,想从他手里挣脱她就那么开心?后夕昼眉目带着一丝笑意看向白羽。 白羽颔首,走上前将瓷瓶一手托了了过来。 赵明月如同被雷击坐在原地没了反应。 后卿!你个混蛋能不能再不要脸一点? 白羽将瓷瓶端到明月面前,赵明月目光呆滞看了白羽一眼,完全生无可恋地将手伸入瓶中。 白羽倒是趁机仔细打量赵七。 这孩子一点也不像赵明月,以前那丫头灵气十足的,可这孩子……嗯,只能说胆子倒挺像,身上有股寻常孩子没有那股劲儿。 明月也完成了测试,白羽对后夕昼说道:“王,已经准备妥当。” 后夕昼颔首,看着堂下那几个姑娘家,而后袖子一挥。 一道黑色的光直击吴艳,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黑影之中有数道如同利刃的光影切割穿透她的身体。 吴艳哀嚎倒地。 术法持续不断,疼痛不断加剧。 吴艳哀嚎不止:“不可能,冥王的术法……不可能击中我!我是冤枉的。” 白羽冷冷笑道:“那是因为你根本没碰到瓶底吧?” 吴艳面色一顿。 白羽继续说道:“其实只要按我说的做真正碰到瓶底,那么此次冥王的惩术法对你们就是无效的,敢问姑娘为何不敢触碰瓶底?” 吴艳:“……” 白羽:“是因为不敢,怕碰了会被测试出你撒谎所以故意避开,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打自招!” 吴艳瞬间哑口无言,终于身体与心理彻底被摧毁,忍痛跪地求饶。 “冥王饶命,小女子知罪,不该……不该诬陷七小姐!” 后夕昼不言语。 白羽冷喝:“从实招来!” 身上的黑色电流从曾停止,吴艳疼得爬不起身:“是我将桐橼木误认为是火犁木,七小姐提醒之后我没理会导致炸炉,七小姐是回头救我才与我在一起,可我当时……嫉火攻心反诬陷了七小姐。” 这种小角色根本就不用审问,此时她的心里已经崩溃,必然是问什么就答什么,白羽继续道:“还有呢?” “还有……七小姐并没有不学无术,也没为难下人,是我散播的谣言……” 众人大为意外。 几个师妹更是不知所以,原来吴师姐才是……兴风作浪的人吗? 话到此已经够了,赵汝嫣上前说道:“大胆吴艳,你居然敢诋毁我们赵家人的名誉,栽赃嫁祸我七妹!” 赵明月嘴角一抽,赵汝嫣你假不假? 赵汝嫣上前就要将人抓起来,毕竟再说下去就有可能把她抖出来,不过,她一靠近吴艳就被弹开。 白羽挑眉:“噢?看来吴艳姑娘还没坦诚完,这术还不能解开呢!” “我已经全都招了!”吴艳趴在地上求饶。 “冥王术法之下你居然还敢撒谎?!”白羽声音更冷。 吴艳是在担心自己会真的死掉,所以哆嗦着又说:“是……是四小姐让我这么干的,她还帮我烧毁了领木料的记录本!” 赵汝嫣厉声道:“臭丫头,居然还敢信口雌黄!” 此时术法倏然就消失。 正好验证了吴艳并非撒谎,果然是四小姐陷害的七小姐?怎么会这样? 赵靖仇不可置信看向四女儿:“嫣儿你……” 赵汝嫣有些急了,这术法必然是假的,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消失?可确实这些是她所为,一切又太过巧合。 后夕昼拉起赵明月起身:“事情已经清楚,赵宗主自会秉公处理,可别厚此薄彼。” 说完便带着照明离去。 明月心里微微有点复杂,这么多年来,貌似还是头一次有人替赵七这么大快人心地出头。 虽然平时她也不大愿意与这些人计较,但有人帮计较起来,有点爽。 后夕昼低头看她,沉声问:“平日他们便是如此待你?” 也不至于吧,很多时候都是因为害怕她,所以会对她敷衍了事,加上自家人都不疼惜,外人多少也就没将她放在眼里。 经历那些委屈的时候有些愤愤然,不过过了,也就……还好啦。 “不会啊,也有待我很好的人,魏姨与我非亲非故却将我当自己孩子看待,所以有人待你不怎么好时,想想其他人的无偿付出,也就平衡了。” 后夕昼闻言拧起眉头,她不在意,他却在意得难受。 明月却笑了,停下脚步望着他转移话题:“瓶底施的是什么术法,还真能揪出吴艳来。” “并无任何术法。” “……”明月骤然愣住,“那你刚才是直接惩罚的吴艳?” “哼。”后夕昼没多解释,没杀那个女人已是很宽恕。 明月看向白羽,白羽解释:“确实没有术法,只不过做贼心虚的,随便一击就能让她无处遁形。” 所以那摸瓶底的举动不过就是为了蒙蔽大伙儿的眼睛,什么能测试晃眼的术法都是假的,而后夕昼就那样直接审判了吴艳。 明月无奈一笑:“你就不怕误伤人?万一真是我干的呢。” “你就做不出来那样的事。”哪怕重来多少次,赵明月也不会成为那样的人。后夕昼又凝视她,“就算是你又如何?这点短本王护得起。” 咳。 明月想对他竖起拇指头,本王您了不起啊。 兴奋的情绪平定,明月又很在意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自在地笑了笑:“不管怎样,今天真的很感谢,如今事情已经解决,还麻烦您把手松一松,嗯?” 第四百四十五章 赵七降生之夜 一说让他松手就不高兴,好看的脸立马阴郁沉沉。 赵明月立刻说道:“人有三急,难道我要去方便你也不肯松手吗?” “有何不可。” 在明月跳起来之前他无奈一笑:“晓得了,只是……即便我暂时松手明月也不要一去不返。” “……”看那表情到底算什么啊!赵明月瞪着这人,“当真不是徐小宝让你这么做的?” “不是。” “你是从徐小宝那认识我的吗?” “不是。” 那他怎么会知道她叫明月? 这人,绝对……危险! 赵明月利用自己现在看起来特别无害且幼稚单纯的脸说道:“冥王大人,我其实不叫明月,我是赵七,明月只是我自己看着月亮的时候瞎起的。” “那以后便叫你七儿。” “不是怎么叫的问题……”明月是在不知该如何说,“感觉您像是在找人,不过我能肯定那人不是我。” 眼前这人确实不认识他,他也就凭借一个替命锁就想紧紧抓住这个人,如同抓着自己的命。 看来是他真的太过心急,所以这小人儿反弹得厉害。 “嗯。” 只要她不消失,怎么都可以。 似乎说通了又似乎没说通,明月对他摆了摆手:“那我先去方便……” 说完脚底抹油人就逃了。 讲真。 在赵家被冷落那么多年,她也没想过离家出手,毕竟她现在没那能耐,跑一跑就能气喘吁吁的身体实在没有任性的资本,何况她要出了这门也不知道有人找她没有。 可自从被那冥王错认之后,赵明月开始有了想要离家出走的念头。 那家伙简直就是阴魂不散!赵明月连房间都不敢呆着,走在路上远远看见那一抹黑色的衣角立刻望风而逃。 冥王在赵家落脚原本就是爆炸性的事情,何况还是因为赵七留下来的。 这件事情徐小宝自然也知道了。 明月跟小宝确认了一遍。 一,这位冥王确实就是来过徐小宝家几次的那位贵人,也就是那天她第一次去徐小宝家半途遇见的那两马车里傲慢冷淡的人。 二,这冥王为人时是楚国九皇子楚子晏,与徐小宝家的渊源是小宝爷爷是晏王的管家,可以说晏王为人时是小宝爷爷照顾长大的,因为这份恩情晏王才帮着爷爷照顾了一下她。 三,晏王殿下生前就喜欢一个阴阳师,而那个阴阳师就叫赵明月,据说晏王是为了救她而死,赵明月就以阴阳师的身份一直陪伴着晏王的鬼魂。 徐小宝见过那个阴阳师,不过她完全没印象,那个时候她才是个两岁的孩子。 关于晏王殿下与赵明月的事情,她都是听奶奶跟哥哥说的,因为后来晏王殿下再来家里的时候,没有一次是带着赵明月。 徐小宝说了一大堆之后总结:“我觉得也许那个赵明月已经死了,就算还活着按照人类的年龄算她已经有四十来岁,徐娘半老的年纪,晏王殿下之所以没带她出来,不是她本人不愿意就是晏王觉得她带不出手……” 当时徐小宝说了这样的话。 赵明月就猜想,死了的可能颇大,毕竟后卿见到她叫的是“明月”,就不存在什么拿出手拿不出手的问题,而是那阴阳师已经没了,他才如此找寻。 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赵明月问过徐小宝:“那个赵明月跟我有相似的地方吗?” 徐小宝看了她半晌,欲言又止了半天:“若是实在要说相似,你俩都是姑娘。” 赵明月居然无言以对。 徐小宝嘿嘿笑了笑:“要是相似爷爷奶奶他们见到你肯定会说对不对?而且,听哥哥的描述,那个赵明月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天女下凡的外貌,你……” 我怎么了! 赵明月很想反驳一句,不过,赵七长什么样儿她自己很明白。 所以问题来了。 既然她跟那个赵明月一点都不像,为何后卿会将她叫成明月? 赵明月思索着这些踏上抄手回廊,正巧看到后卿与白羽从另一侧走来,连忙闪身回头。 后夕昼:“……” 白羽道:“王也询问了赵七的情况,臣很想知道,王是如何将如此不相似的人认为是一个人的,我查过赵七的身体状况,并未在她体内查到其他魂魄的存在,这个想必鬼王也亲自验证过。” 后夕昼确实验证过。 之所以将赵七认定为明月是因为她脚上有替命锁,十四年头一次遇见与明月相关且不是来自于自己的物件,所以他欣喜若狂以为失而复得。 只是趁赵七睡着之后,他重新又确认了一遍。 赵七的脚踝之上确实绑着一个替命锁,他再次兴奋不已地测探了赵七的魂魄,可是赵七的魂魄并非赵明月的。 从赵靖仇的描述之中,得知。 十四年前,原本要过了中秋一个月才会产子的三夫人在中秋赏月之时,天空有一瞬间乌云闭月,大伙儿还以为是有妖邪灌月,可接着仿佛月亮炸裂,从乌云之间有白光飞射。 其中一道正好打在了三夫人的身上。 当晚三夫人就提前生下了赵七。 赵七出生时煞气非常重,三夫人生下她之后没多久就断气,赵七当时也被大夫认定是活不下来的死婴。 当时孩子还没断气,就是不会哭罢了,赵靖仇本身就是阴阳师,心想着三夫人为了这孩子命都没有他至少得努力留住这个孩子的命。 据说中秋之夜,月华最富灵犀之力,于是将孩子带到院中施法。 开始并没有任何起色,那孩子身上依旧黑气缭绕,赵靖仇都已经放弃,正好天空拨云见月,祭坛上了的孩子忽而动了。 他微微听到铃铛之声。 然后,看到孩蹬动着的小脚确实有一个铃铛,铃铛吸收了孩子身上的煞气时,一直阵阵作响,知道黑色的煞气被吸收完毕,孩子黝黑的皮肤变得有了血色,在月光照耀下哇哇哭了起来。 不过那之后,铃铛就从未再响过。 当时赵靖仇是动容的,所以将孩子抱起时,望着天上的月亮说:“这孩子就叫明月。” 只是后来因为过去凶煞的命格,才将名字改为赵七,希望大俗即宽,能让这孩子少些磨难。 赵靖仇说:“与其说当日击中三夫人的是煞气,他宁愿相信是因为这孩子身上有煞气,于是天上落下了这把替命锁救了这孩子的命。” 赵七因此活到了今日。 第四百四十六章 扇面词 躲避后夕昼的赵明月以为冥王会追上来,他不是很擅长瞬息移动的吗?所以没指望自己在他眼皮底下能一而再地成功避开。 她躲了好一会儿。 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将小脑袋探出去,左右环抱的回廊上空空如也,只有回廊之间的院子里,有桃花静静绽放,威风吹过时有零星粉红的花瓣飘落。 后卿已经不在原地。 赵明月松了口气,这两日并不是她能躲能藏,而是他没再纠缠而已吧? 是因为发现她不是他要找的人? 不是那个赵明月? “好觉悟……” 明月摸着心口转身靠在墙上,可还以为已经躲避的黑袍人就在眼前,吓得她几乎喊出声来,小心肝儿跳得没了节奏。 当然仅仅是因为被惊吓。 “你是鬼啊走路没声音!” 这话说完之后她没脾气了人家本来就是鬼,而且当鬼二十年还功成名就成了冥王。 只可惜,职场的易情场失意。 赵明月很想拍拍他的肩膀说“人鬼殊途看开些就好”,不过何种语重心长的话太不适合小萝莉说了。 于是从他身边退出两步,弯腰恭敬行礼:“小的赵七,给冥王请安。” ……“小的赵明月,是府上的杂役,给晏王请安。” 如何说不是赵明月? 即便模样不同,但这小姿势跟当年赵明月在晏王府请安的模样如出一辙。 “当日本王失礼了。” 赵明月身体一顿,你也知道自己失礼了啊,那简直就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初次见面。 明月站直身子,也算松了口:“你是因为我脚上的铃铛所以认错的吗?” 毕竟头一次见面就要看她的脚,而她的脚板底没有脚踏七星的标记,特别的只有叫上的替命锁。 后夕昼没有否认,也没承认:“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好诡异,赵明月都有点想发抖,怎么突然这么有礼了?“无妨无妨,呵呵,告辞告辞,呵呵呵。” 即便他这么礼数到位,赵明月潜意识还是觉得离这人越远越好,所谓珍爱生命远离后卿。 “你父亲已经让你……” 明月屏息静听,他却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在明月看过去的时候才淡淡道:“托付给本王。” 还好不是许配。 可能别这么断句的吗? “为何托付给冥王?” “你这身子普通阴阳师或大夫都束手无策,所以,希望本王能养好你。” 能别说养吗?听着挺怪的。 后夕昼看她又慢慢避开他一些,补充了一句:“调养治疗好你。” “冥王为何愿意这样做?” 后夕昼目光看向了她的脚踝处,算是给了明月一个答案,赵明月咕哝了一下,其实有人能治好她那最好不过,谁希望自己在夜里变成一个怪物。而且,身体就停止在十二三岁的模样? “当真只是救我而已?” “不然七姑娘以为呢?” 其实她以为的多着呢,但他都已经跟她承认那天为什么会那么做,她应该能稍微安心了才对。 “那不会有其他特殊要求的吧?” 后夕昼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一本正经地反问:“七姑娘是指?” “比如要一直牵手。”明月说得很直接。 “不会一直。” “偶尔也不会的吧?” 后夕昼看她:“不会。” 明月想了想,这样的话,对她来说有利无害,如果能因此恢复正常人的状态,何乐不为? 明月恭敬拱手:“那,就多谢冥王。” 后夕昼垂下细长的眼睫,这下不会见到他就躲了吧?看来白羽说得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明月又道:“对了,若是冥王觉得我脚上的东西应该物归原主,只管拿回去便是。” “留着吧,若是该取回来本王自然会拿。” “噢。” 然后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冥王的心思太难猜,而赵明月虽摆出一副孩子气的模样,实则心里也谨慎着呢。 看来,初次见面的印象太过糟糕。 后夕昼道:“七姑娘可愿意同我去一个地方?” 呃……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后夕昼又道:“无妨,那日确实让你受惊不小,要是不愿意就罢了。” 他能让阴阳宗派都俯首称臣,要是真的想要对她做什么,也不需要诱拐她去某个地方,直接拎走也没人敢拦他,第一次见面那日不就这样吗? 何况人家还说了要帮给她提供救治。 “也没有不愿意,只是担心会给冥王添麻烦罢了。” “请。” 是那天那辆她觉得特别俊的马车,能无人驾驶的那种,在有人类的都城之中马车与普通的无异,到了没有人烟的地方,感觉车子都能飞起来。 当飞驰一下从这边的山头飞到对面的山头,看着窗外的赵明月脸上瞬间出现惊喜的神色,这种感觉有点刺激。 一旁的后夕昼静静看着她,在她嘴角慢慢起了笑意时,目光微微眯起来。即便她很乖巧安静,但不经意之间露出了小神态总有明月刚进晏王府上的模样。 他目光也不由变得温暖起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赵明月回头就对上他幽暗的眼神,还没等她开始警惕,后夕昼已经移开视线,手中一把折扇掀开他这边的窗帘挂在一旁的钩子上,而后看向外边的景致。 “就快到了。” 外头是阳春三月,阳光明媚温度适宜,山清水秀百花开放。 后夕昼手中折扇一打轻摇了摇,似乎对窗外的景色很满意。 赵明月却微微有些诧异:“你的扇面……” 居然是首《折桂令?春情》。 后夕昼将目光调回与她一起看向扇面,而后瞧着她不解道:“扇面如何了?” 也不是如何了…… 而是赵明月能行动自如之后,对自己所处的地方进行过研究,发现苍元大陆与她所在的世界并不是同一个时空的,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在这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当然,包括她所知道的世界历史在这里也是无法追溯的。 可后夕昼扇面上的诗词却是中国元代诗人徐再思写的《折桂令?春情》,赵明月自己很喜欢的一首诗词。 这也就罢了,这上面上的自己怎么跟自己的如此相似?可她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再山面上题词的记忆。 有点邪门…… “七姑娘喜欢这首诗?” “呵呵,看了一眼确实不错。”明月确实是谨慎地。 后夕昼缓声道:“那便借你看看。” “使不得。” “不打紧。”他将扇子转了一方向伸到赵明月的面前。 第三百四十七章 旧地同游 明月只能接过。 不过近看更是觉得这笔迹与她的简直如出一辙,所以冥王是故意给她看的吗? 赵明月偷偷抬眼看后夕昼。 他神闲气定望着她,模样十分淡然从容,确实是没有了初次见面那样的生怕失去的恐慌,仿佛想要将她攥在手心的急迫。 眼神也没再让她又压迫感。 只是他忽而用低沉清冷的缓声念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明月很喜欢这首诗,用这人好听的嗓音念出来时,她居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是,是乱入的诗是真诡异。 明月只能说道:“好诗,好诗。” 后夕昼目光微微一动,这首诗是明月当时为了应付他摘抄的一首诗,他没听过,必然是从明月来的那个时代所有,如果赵七也知道,这表示她当真有明月的记忆。 可这丫头谨慎得很。 虽然对折扇上的诗句是笔迹她都不动声色,只是这一句“好诗好诗”又是赵明月曾经用过的词。 难道这些也只是巧合? 明月将折扇还回来,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不知这首诗是何人所写?” 如果是她来自同一个时空,那岂不是她的同伴吗?既然有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或许还能找到回去的办法也不一定。 后夕昼将折扇接了过去,低头看着扇面题词:“二十年前一位故人所赠。” “噢。” 居然是二十年前了,这扇子保存得真好,只是…… “那位故人如今何在?” 后夕昼抬眼看向她:“七姑娘相见她?” “若是有幸倒是可以见一见,这首诗写得实在是好,而且……”为了预防后夕昼试探,赵明月自己承认道,“实不相瞒这折扇上的笔迹跟赵七有些相似。” 聪明的丫头,且不管他用意是什么,她先承认好过于被他发现了反问的好。以前她拒绝他的时候就是用这样的方式。 “噢?想必七姑娘也写的一手好字。” “自由体弱多病也就只能写写字。” “你的父亲说你不能文不能武,看来是没发现这块璞玉。” “哪里哪里,只能校方写些字罢了,算不上能文。”赵明月十分谦虚道。 自以为装个听话的小萝莉就万无一失,只是百密一疏的又是她那“哪里哪里”的叠词,跟“好诗好诗”一样的韵味。 后夕昼摇扇望着窗外的景致,眼睛多了一丝期待与柔和:“那哪日得空,我便带你见见那位故人。” 今日她就很有空啊! 很想文绉绉地继续来一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去见那位故人”可这句话又显得太过急躁。 攻人先攻心,至少她得先看看这冥王到底是什么个用意。 三月水田的绿色还没能将稻田铺满,能看见绿油油的禾苗间隔之间的水,燕子从稻田上略过。 进入官道就能闻到一股酒香,在有桃花开放的河边有两排茅草屋,屋上炊烟冉冉,酒香似乎就是从那飘出来的。 后夕昼道:“这是广陵九里村,金陵十八里香就是始于这里。” 十八里香? “是酒?” 果然不记得了。 “是酒。” 明月的心思并未在酒上,而是对广陵两个字比较敏感,她没来过这里但地图上对这里的记载却是有的。 “我们这是要去金陵。” “正是。” 金陵是楚国的帝都。 也就是冥王为人时所居住的地方。 他还是楚子晏的时候,就是与徐小宝的爷爷一道生活在晏王府。 她看过楚国的史书对楚子晏没多大了解,史书上的记载并不多,大概就说他是淳皇后的孩子,是体弱多病又模样倾城的九皇子。 曾有人这么描述他“楚国有妙人,绝世而无双,病态嫣嫣,清隽如莲。”这个历史倒是没夸大其词,晏王殿下就是变成鬼了也依旧倾国倾城。 估计到了冥界还是靠美色走上的冥王之路。 明月这么想忽而忍不住想笑,看来从河蟹年代来的就是思维不一样。 “七姑娘笑什么?” 她笑了吗? “咳,并非是在笑,只是有些替您感慨罢了。” “噢?” “我听徐小宝说过您的事迹。” 您…… 后夕昼淡然不语。 明月也没说徐小宝说了什么,就道:“历史上记载,您的第八位兄长楚子誉登基之后,在位六年便病逝,而后由其子楚弘基继承皇位,他应该是您的侄儿一辈,如今年纪只有十六,想必都不曾认得您这位皇叔吧?” “确实认不得。” 毕竟楚子晏已经死了二十年,当初他还在的时候,是楚子睿与楚子熙在争夺皇位,可最后确实最不起眼的楚子誉得到了江山。而得到江山的人也不过在位六年就暴毙身亡,年仅四十岁。 明月道:“兴许晏王还在,如今也是到了不惑之年。” “嗯,四十五岁。” 明月忽而忍不住看向他年轻的脸庞,虽然成了鬼对于人类来说极不能接受,但看这人的容貌倒也并非不可取。 不过,只有具备巨大修为的鬼才能维系人的模样。 真正的死魂并非都像他这么好看,而在鬼族也有很多种类,比如夜叉、修罗、画皮等等。 这些作为阴阳师她都知道,只是如今看着这张脸,她忍不住想到的是徐小宝口中那个与她同名的阴阳师赵明月。 若是她还活着也是与楚子晏相仿的年纪了吧?当她以不惑之年看着眼前的楚子晏又会是如何的感想? “七姑娘为何如此看我?” 明月突然有些好奇他与那个赵明月的事,可想到自己与那人的渊源,她还是不提为妙。 “只是觉得,我们人类的一生在你们族类面前不过昙花一现,我们江山易主多少次你却依旧一如当年模样不改。” 这个,后夕昼也无法回答她。 只说道:“你却丝毫不害怕。” 对啊,知道他的身份却丝毫没害怕,赵明月呵呵笑了笑:“虽然赵七不能文武,可毕竟出生了阴阳宗派,虽没亲身体验可从小耳濡目染,也不觉得太害怕。” 然后赵明月尽量闭嘴,不然突然之间觉得跟这人就熟悉起来,这可不大妙。 第四百四十八章 铸熔术 赵明月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闲置的宅院内冬草枯黄的还在,但春天的新芽已经生长,参天的树新绿屹立在空荡的院落,草树之间有花开放。 后夕昼踏入其中站住脚步。 赵明月跟随其后。 颀长的人影站立好一会儿,回头看赵明月,眼中带着一丝探究与询问。 可显然赵明月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所以一脸茫然地猜测:“这是晏王府?” 也是记不得的。 后夕昼没回答举步朝前走。 不知道他为什么带她来这个地方,赵明月跟上。 几片粉白的花瓣落在了她的鼻尖,赵明月仰头看见远处开得如同白雪的梨花,她不觉惊讶:“这梨花开得可真好。” 梨树从一旁的院落翻出墙头,盖过了对面墙头,走廊成了一条花廊行走过去之间落英如雨。 似乎被这精致吸引,赵明月踏上花廊,梨白的花瓣的铺了一地。 后夕昼看着花廊里的小小身影,看她走到静安殿与大书院相对的门前停下脚步慢慢地期待起来。 总希望她能想起什么。 只是她站了许久回过头来看他:“这是您以前住的地方吗?” 后夕昼这才跨步朝她走去,走到大书院推开那一扇门跨步进去。 他就特意带她过来缅怀过去?好歹也说两句话吧。 比起外头那些闲置的院落,这大书院倒是显得格外干净整洁,仿佛依旧还有人住。 院子内一株石榴花开得正红,后夕昼走过屋檐下的走廊进了书房,没一会儿靠近石榴花的窗户被从里边推开。 冥王、窗棂与石榴花形成而来一副古风韵味十足的画面。 只是站在窗内的人看了她良久,忽而暗淡下去,似乎是对她的反应有些失望。 难道是等她夸赞? 赵明月立刻鼓掌:“风景美人更美,呵呵呵。” 后夕昼依然坐下对她言不由衷的咱们直接忽视:“过来。” 赵明月走到窗前,后夕昼将一本册子给了她,明月接过来一看:“《阴阳诀》。” 看他没说话,她自顾将册子打开,是类似与阴阳术又更精进的秘籍,她诧异地看着他:“冥王想让我练这个?” 后夕昼点头。 明月翻到最后一页,上边写着“陵光神君著”几个字,陵光神君是什么人她是不认识,不过…… “我无法纳气,灵力无法再体内汇聚,有再好的秘籍也无济于事。” “我来想办法。” 明月捏了捏蓝色封面的秘籍,有些……受宠若惊,像她这样坚信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的人来说,接受这样的好意会有些压力。 “你对我这么好是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不算没有,不过现在没有,如此七姑娘敢接受我的好意吗?” “我要是不接受……” “你觉得呢?” “接受。” “好觉悟。” “……” 别说她是愿意接受,就算她不愿意他也不可能就此作罢吧?明月将秘籍收了。 后夕昼望着窗前的小人影:“七姑娘觉得这里如何?” 明月又看了四周,再看书房里一排排的书籍:“很好啊。” “那你我在此住上一段时间可好?” “就我们俩?” “嗯,介于你身体无法纳气的缺陷,本王打算在你体内种上一道鬼脉。” 人体产生鬼脉通常是两种方式,一是死亡,死人就是人脉被鬼脉取而代之,彻底成为鬼族的人。二是被黄泉的东西附体就会同时存在人与鬼两脉并存的迹象。 那他是打算对她做什么? “人世间存在不少‘死亡边缘’的人,他看上去与正常人没有不同,但其实他一半的生命是靠人脉供给,一半是靠鬼脉,但阴阳师无法判定他是否已经被附体,原因是因为他被自己附体。” 这个赵明月倒是知道。 世上有些一些人在经历了大灾难之后分明感觉自己已经死了但却奇迹生还,又或者有些人在医学鉴定死亡之后又突然复活,往往这些人身上会有两个脉象浮生,但从外表上看他又能以人的形态继续生活。 “所以冥王是打算让我接近死亡之后,自己附体?” “确实是让你接近死亡,不过并非你自己附体,而是在你脉象最弱的时候,往你人脉之中注入我的力量,让你重新复活。” 这个明月不是很懂。 感觉不会有两个脉象出现,而是两条脉象叠加。 后夕昼:“确实有叠加的意思,会尽量给你创造出能容纳气息的地方。” 明月骤然横眉,相貌平平的五官冷起来也有一丝威严:“这是铸熔术,邪修的术法!” 后夕昼挑眉,眉眼依旧冷淡:“噢?七姑娘还知道铸熔术。不过,以你所见邪修与正修区别是在术法还是在人?” “善恶是在人心,邪修的最初其实也是阴阳宗派中的一种修行,只是,那样的修行是建立在吸收他人精气为自己所用的基础上,比如你所谓的铸熔术。” 小小的人儿身上有股正气:“铸熔术是在自己的脉象之中加入其它物质,用以扩大自身的修为容量,但这个容器很容易饥饿,需要不断地从外界补充能量,这就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掠夺心里。” 就好比在人体之中加入一个胃,自己原本的胃能够依靠日常食物填充,但另外一个却需要吸收其他的力量,当这个胃处在饥饿状态时,人就会本能地寻找食物。 而修行者,有的是靠吸收同类的修为,有的是靠吸收女子阴气、男子阳气、孩童的真气或是鬼混的魂魄等等。 当然,添加怎样的容器,就需要补充怎样的能量。 这个就是铸熔术。 “七姑娘如此了解铸熔之法也应该知道,铸熔术吸收的是同类同级別以上的修为或真气才能达到提升的作用,否则反而会适得其反耗损自己的力量。” 这个,她也所有了解。 比如一个邪修,如果他的容器需要的是顶级阴阳师的修为,那么只有这种品质或更加上乘的修为才更好的提升修为。 只是,后卿这么说是几个意思? “放心,七姑娘若接受我的鬼脉那么除我之外,你对别的人都不会感兴趣,且寻遍黄泉也找不到比我更上乘的修为。” 第四百四十九章 梦中的新娘 这话说得是够狂妄,但怎么听着就不大对劲呢? 虽然能让她减少对其他力量的依赖,但若是只依赖于他这也很……糟糕吧? 后夕昼道:“铸熔术其实分两步,一是铸,即吸收别人的力量为己用。二是熔,将别人的力量转换为己有,这才是真正完整的铸熔术。只是很多阴阳师很难做到熔合,又或者贪图快速提升与消耗,所以不断吸食外力作为自己的力量,但这种力量永远不真正属于自己。” 还是以胃为例。 铸就是打造第二个胃,装入能量,作战时直接消耗储存的能量,用完就没了,若还想用,得重新吸收外力。 熔则是把第二个胃熔合成自己的,真正意义上加大自己的容量,能够吸收资深的力量,不断自己循环再生。 也就是说,当真正完成铸熔过程的时候,第二个胃消失,自己的胃加大两倍的意思。 所以,如果赵明月能铸熔冥王的鬼脉,那么这个鬼脉就变成了她的人脉,从此之后不必吸收冥王的力量也能自己修行转化能量。 可是,这又有一个缺点。 “越是能量强的鬼脉越难以熔合,冥王说在整个黄泉都找不到比您更上乘的修为,以赵七的能力岂非一辈子都得靠冥王的力量?” 一辈子? 后夕昼深呼吸,确实是一个好词。 “确实如此,七姑娘敢吗?” 以她对赵明月理解,就没有她不敢的事情。 赵七的身体就像一个筛子,不管她如何尝试纳气,但力量都会从筛子孔中泄露出去,如果能将力量留在体内也许不用依靠什么外在治疗,她的身体也能恢复原状,明月挑眉回答: “有何不敢。” 后夕昼垂下长长的眼睫,掩盖他眼中难以掩饰的微微喜悦:“很好。” 他从窗前起身,从书房内的门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向赵明月,美人如画,天光与花不过成了他的背景,永远是风景随他入画。 此人此景仿佛在银屏某一幕上见过。 当然只是一个轮廓,距今为止,赵明月还没见过比后卿更好看的男子。 “随我来。” 从大书院的大门走出去,后夕昼笔直走向对面的静安殿。 老梨树生长的院子,幽静安宁。 梨树下的石椅与石桌上铺了厚厚一层梨花瓣,后夕昼走过,白色的花瓣在他脚边缱绻流连。 有形容美人谓之行走过处,步步生莲。 后卿淡泊的身影走过落花深处,卷起的梨白落花何尝不是步步生花,缱绻旖旎?这样如同远山茕茕的背影看着让人心生怜惜。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夕昼驻足转过身来。 隔着落花看他仿佛看着远处的雪山,那幽暗眸子总在传达一种离人未归的惆怅。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十四年魂牵梦绕,五千多次月升月落,才换来这小小的人儿徐徐尾随。 明月,如果是你,不用太着急,慢慢的,慢慢地走回我身边,足矣。 “明月,来。” 他叫唤之后,赵明月背部挺直很本能地走了过去,近了一些才说道:“我是赵七。” “……好。” 走入屋内,从一旁的侧门进入偏院,青竹与桃花长得正好。远处的旁逸斜出进入偏院的梨花树下,清澈的池子泉水满溢,流水潺潺。 赵明月明白,这大概就是冥王让她濒临死亡的场地。 两人站在水池边。 后夕昼合着衣服首先跨入了池子内,水没过他腰部以上,他立在水中与明月说道:“进来。” 这水真的很冰。 赵明月进去直接倒抽一口气,而且,没过他腰部的水为基本已经没过她的胸膛,这可真叫做透心凉啊。 后夕昼却引着她往更深的水位走去,水没过她的下巴,她虽然也不怕水,只是忽而觉得有些……不得劲。 “怎么感觉我在轻生?” “我在一旁看着,别怕。” 好吧,明月仰头看着那人一眼,深呼吸没入水中,一直憋气。 可到快憋不住的时候,原本是该任由憋过去,到濒临死亡的时候,后夕昼再给她植入鬼脉。 可是,憋到了极限她这种对生命渴望很强的人立刻本能地破水而出,大口大口的喘气。 “求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是本能求生,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听了冥王的话,万一他要整她,那她眼睛一闭不睁就玩完了。 然后又试了几次,可还是本能地游了起来。 后夕昼还能不知道她的心里是什么:“相信我,得罪了。” 还在游动的赵明月手脚忽然僵住,像是被定身了再也动弹不得,身子自然在水面上停不住,像颗石头一样向下沉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碧绿地湖水将她整个淹没,眼睁睁地看着头顶的天光越来越暗。 感觉这池子并不深,但还是能不断地下沉,左右都清幽的泉水,没有任何出路。 周围的水压越来越强,胸口也终于憋闷得出现了溺水现象。 她想要挣扎,却苦于无法动弹,胸口越憋闷的几乎要爆炸,头脑中嗡嗡作响,越发窒息的感觉让她骤然瞪大眼睛。 忽而。 晃动的水面闪过了一个画面。 一个小少年抱着一只小白猫卧在梨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水池的方向。 视角骤然转换。 赵明月忽而看见了水池内沐浴的男子,漆黑的发,如玉的身躯。 可是看不清脸…… 确实是窒息得看不见了吧,在那水中男子抬头的刹那。 赵明月看见后卿从天光最亮的那处朝自己游过来,那张脸与梨树下那沐浴男子的连忙重叠…… 在赵明月脑中骤然炸开。 只听见两个字。 “明月。” 如同一滴水煮落在她死寂的心海。 滴答 声音如同涟漪散开,扩散在心海之上,然后消失……赵明月什么都看不见,泉水灌入她的身体,随后就失去了知觉…… 后卿这混蛋该不会真的坑她吧? 赵明月感觉自己沉睡了很久很久,然后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去了黄泉。 穿着一身红色的凤冠霞帔,八抬大轿抬着她走过开满彼岸花的忘川河畔,一样穿着红衣的后卿站在如同红霞的花丛中,摘下一朵曼珠沙华,戴在了她的头上。 迎亲的唢呐吹了一路,花开了一路,一直延续到幽都的酆宫…… 然后,后卿抱着小小的新娘进了插满桃花的新房。将她放在充满阳光香气的暖床上,深情款款将一个手镯戴在她手腕上,道: “从今日起,明月便是我的鬼王妃。” 说完他慢慢靠近,如同破过梨树下池中水面的脸庞越靠越近她,然后软软的吻落在了她的眉心。 “明月,吾妻。” “喝!” 赵明月骤然睁开眼…… 第四百五十章 与鬼同居的日子 窗户开着。 能看到窗外一抹嫣红的石榴花,桌上有只小白猫在无声息的走动,看到她醒来迅速跳下桌子,软软的脚垫子踩在椅子上,一蹦就从窗台上跳了出去。 依稀能闻到梨花的淡香。 赵明月松了口气,自己还是身处在静安殿的大书院的房间里。 刚才那一幕不过是一场梦。 吓得一身冷汗。 抬手一抹额头,发现手腕上确实多了一个手镯,貌似就是梦里的那只,赵明月一下蹦了起来。 后夕昼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眼睛很大的小丫鬟,丫鬟手里端着托盘,进来之后后夕昼走向房间,她恭敬地将托盘放在了桌上,然后退到门外。 “醒了?”后夕昼问道。 明月抬起手问:“我手上这个是什么东西?” “骨镯。” 骨镯? 怪不得不像玉不像铜也不像金子,而是象牙白的骨头刻成枝桠的形状,上边还有几多两朵桃花,有点文艺与古韵相结合的风格的桃花枝骨镯。 桃花枝…… 也许是因为方才的梦,所以明月有些敏感。 “为什么是桃花枝的形状?” 后夕昼看她拧起的小眉头唤声问:“如何不能是桃花枝的形状?” “连理枝的寓意……”说道此处她戛然而止,抬起眼皮看他没能继续说出口。 后夕昼垂眸看她细细手腕上的镯子,细密的睫毛之下是淡淡的光华,声音倒是一如往常:“你身体承受不住我的鬼脉,这骨镯能护你肉身。” 鬼脉,对,之前她差点死在水池里,然后做了一个游走黄泉的梦。 “当真只是这样?” “那七姑娘还觉得有别的用途?” “……”看着眼前这人风淡云轻的模样,估计真的就只是因为濒临死亡做了一个噩梦罢了,“那,成功而来吗?” “嗯,让你受苦了。”他从桌上拿了熬好的药汁,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她嘴边,“来。” “我自己就来就成!”对她这么好她会折寿吧? 赵明月伸手去拿碗,微微发力就几乎将碗从他手里夺了去,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后夕昼似乎早就猜到轻声说:“身体还没适应我的力量,得需要一些时间,我来吧。” “刚才没注意而已。”她屏息调整,却发现自己手指抖动得厉害,体内有一股仿佛太过充盈在四肢百骸里乱串。 “不过是举手之劳,七姑娘不必太在意。”他从容再将药汁喂了过来。 “……其实让门外那个姑娘来就行。” 后夕昼不置可否而是已经将勺儿贴到了她唇前,明月只能张口喝了,他又舀了一勺儿喂过来,明月掀起眼皮看他垂眸不语专心喂药的模样,张嘴又喝了。 这美人伺候不说,而且还是冥王亲手喂药,这算算不算艳福不浅啊。 这一口下腹,后夕昼忽而低声一笑:“呵,这药不苦?” 被他这么一问,赵明月慢了不知多少拍的皱起脸,苦!超级无敌的苦!可若是现在她才表现出苦的模样,那刚才走神的是什么鬼? 于是双眼泪汪汪道:“还好啊,不怎么苦,嗯,大概是力量窜到舌头上了,呵呵呵……” 在他扬起嘴角低头勺药时,赵明月把脸别到一边吐舌头,苦到爆炸! 可人家喂过来,又只能硬着头皮喝,可是在太苦了吞咽到了喉管立刻就反出来,吐了后夕昼一袖子。 “对不起对不起……” 后夕昼持起一旁的手帕给她擦嘴:“是我不好,不该提醒你,这是地皇莲子是苦了些。” “不是苦了一些,是含在嘴里苦到发梢到脚趾头!” 后夕昼拿着碗无奈看她:“那第一口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苦?” “我那是在看你分神了……” “噢?分神就不苦。”他恍然大悟地微微颔首,转手将药一口喝下。 不详的预感,小萝莉指着他说:“你不会是要这么恶心地要用嘴喂吧……” 啥也不说,赵明月捞起被子立刻要逃下床,后夕昼将小人儿往床上一拨,人也压下来以口封缄,将药送入她的口中,一口真气推入腹中。 赵明月拍着这人宽阔的肩膀,可最后还是不能逃避地把药喝下去。 后夕昼离开了她唇,吧嗒了一下唇:“嗯,似乎也没那么苦。” 赵明月抓起枕头就砸过去:“你这四十五岁的猥亵大叔!” 不过还是没砸中,力道不听使唤地砸向外头的架子,把架子上的瓷瓶震落,本以为会碎了一地,不过瓷瓶准备着地被后夕昼出手轻拨又回到了架子上。 枕头也一并回到了他的手里,他拿着重新放回她身后,让她靠坐着。 “休息片刻,我给七姑娘将脉象打通,用不了多久便可自己纳气运功。鬼脉的力量与阴阳师的修为不同,不过七姑娘冰雪聪明,想必能琢磨出两者相通之处。” 后夕昼给她度了很多次气,终于摆脱了像突然有特异功能身体无法操控的状态,正常的生活小细节能做到的,就是要吐纳气息对她来说还不是那么容易, 只是,她身上也有了不少的变化,像她的眉心出现了一朵小小的红色彼岸花印记,弄得仿佛真从鬼门关走一趟回来,身上有了鬼族印记一样。 因为身上有了冥王鬼脉,所以很轻易地就看出,那只每日伺候她的丫鬟,其实是晏王府内的一只小松鼠。 那只大白猫是这王府的结界守护者,估计晏王殿下生前就是这两只小妖的主人,如今主人已经离世二十年来年,它们却一直守护在这里。 明月并不明白后夕昼为什么会现在在晏王府给她治病,因为朝夕相处了多日,赵明月还是明显察觉到了那人的目的性。 原因是,他对她是在是好到像在对待另外一个人。 “我想回家了。”她想离开这个或许充满楚子晏与其他人记忆的地方。 “在这儿住得不舒服?” “怎么会舒服?在一个废弃的王府里住着,别人还以为我是鬼呢。” 后夕昼抬眼看向她。 好像她说错了什么,他本来就是鬼啊。 反正鬼族又不会因为自己的鬼而难过,而且既然他是鬼她是人,那更要保持距离了,因为她发现了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她能跟冥王相安无事的生活在一起也就算了,而且越来越发现彼此非常投缘。 比如他知道她爱吃什么。 喜欢看那类型的书。 两个人就算什么也不做,能一起在书房看书一个下午都不觉得乏味。 因为他这些细致入微的体贴,让她每天都得默念好几百遍,人鬼殊途人鬼殊途人鬼殊途! 第四百五十一章 出头人赵七 虽然在赵家赵明月备受冷落,她所在的北苑也嫌少有人踏入,但毕竟生活了十四年,就算平日里时常被欺负,但终究赵靖仇也没饿着或冻着她,所以回到赵家还是觉得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只是这一趟回来,跟以往稍有不同了。 那些平日当她是透明的人都有意无意地从她面前经过,然后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七小姐回来了,身体可还无恙?” 有恙无恙他们不是很了解吗? 明月哭笑不得,她这狐假虎威的效果是有点立竿见影。 立在她身后的竿与老虎淡然就是冥王后卿大人…… 北苑是独立的院落,以前是赵七母亲居住的院子,正房、东西厢房、耳房、罩房一样没少。 赵明月跨过了院门,后夕昼跟着进来。她走到垂花门口依旧感觉芒刺在背,实在是扛不住了。 “多谢冥王殿下,就送到此处吧。” 后夕昼嘴角却吟着淡淡地的笑意从她旁边走过去,比她率先进了垂花门,目光看了院子。 院子里有个茂盛的花架,花架下悬挂着秋千,秋千是明月以前无聊自己找工匠做的,是一个木制的椅子,平日没事的时候她就坐在这里看书。 这里的花草长得格外茂盛,满院子翠绿。 这个幽静的地方就是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 后夕昼:“嗯,赵宗主倒是周全,将我安排在如此风景宜人之处。” “等等。”赵明月没听明白,“父亲将您安排在我的院子里住?” 她可是个姑娘家啊。 “日后可请姑娘多多关照。” “这可是我的闺房,你住这里……成何体统?” “你不过是个孩子。” “所以你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后夕昼愣了一会儿,忽而狭长的眼睛睨了她一眼,眼中有些许笑意:“那倒不至于,我应该还能等你再长大一些的。” 说完他信步走进院子里开得很灿烂的桃树下。 什么叫还能等她再长大一些的? 明月还想发表,就看到从桃树后边走出来了赵靖仇与聂远。 明月这时候才发现,在她离开家的这段时间,赵靖仇已经命人将靠近碧霄园的墙面开了一扇圆形的垂花门。 冥王并非安排在她的闺阁,而是在隔壁的碧霄园落脚,而这扇门人家冥王说了,是为了方便给她治病所用。 且不说原因,他冥王若想别说在墙上新开个门,就是在三九门凿几个天坑也没人敢有意见。 等赵靖仇给冥王行礼之后,赵明月给父亲行礼,然后终于看着冥王被赵七亲爹带去了隔壁的园子,她这才能苟延残喘一会儿。 不对,她应该是趁机从他眼皮底下逃跑才对,赵明月旋即就从北苑走了出去。 她鲜少靠近训练场,一是因为她是灵力废材,二是因为她对这种训练确实一点兴趣都不感,今日纯属路过。 远远就看到徐小宝被其他弟子用纸人欺负得毫无招架之力。 欺负她的是赵汝嫣的马屁精心腹邓婵娟。 婵娟姑娘说道:“抱歉了徐师妹,虽然你好像是冥王的人,不过在这训练场上可没有所谓的地位之分,只有灵力修为之分,得罪了。” 然后纸人在她的控制下对徐小宝出手。 徐小宝手中一把桃木剑,启动了剑式往纸人身上一打,可自己却被弹飞。赵明月上前接人,却忘了考虑自己现在太过娇小的身体,接住了徐小宝的同时两人一起被震飞,后退了数步装在了护栏之上。 徐小宝回头看身后的人惊道:“明月……小小姐你怎么会来!” 立刻将人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明月扶了扶被撞得很疼的腰:“没事。” 背后那一下怎么会不疼,徐小宝:“让我看看!” “真没事。”明月走向训练场。 师姐师妹们看到赵明月过来都有些被震住,以前是万分不会觉得赵七有什么威胁,如今不一样了,谁都知道赵七现在是冥王的人。 连邓婵娟都有些害怕得看向了自己的小姐。 倒是赵汝嫣冷冷道:“七妹回来了?以前都传言冥王是徐师妹的靠山,这江山易改啊,七妹跟冥王出去数日,现在回来是要跟徐师妹炫耀还是汇报呢?” 徐小宝横眉:“胡说什么呢!” 赵明月拴住了徐小宝的胳膊:“是呢,小宝,冥王让我来接你回去。” 徐小宝耿直地问:“冥王为什么要接我?” “……”没见过这么耿直的姑娘,“只是,冥王要是见到你这一身伤的估计会很生气的吧。” 邓婵娟等人一停大惊失色,已经有些腿软。 赵汝嫣说道:“正常切磋受伤难免,七妹最好带她回去跟冥王禀报,徐小宝是个修炼蠢材,加上你这个废材正好都回去伺候冥王更为妥当。” 不得不说,这赵汝嫣还真是有些胆色,上次都已经被罚了一次,她居然还不知悔改,精神可嘉啊。 见主子如此大义凛然,邓婵娟说道:“四小姐说的是,今日若不是徐小宝拖后腿,我们早就完成的试炼了。” 被欺负得没有招架之力的徐小宝忏愧得红了脸,要是被哥哥这么说,她早就反驳回去,可被外人这么说,好像真的都是自己的错。 她可怜兮兮的说:“今日师父安排分组进了试炼洞,确实是我拖了大家的后退。” 明月道:“既然师父有意将新弟子与老弟子一起安排进入试炼洞,想必就是培养你们的团队意识,四姐作为队长居然把责任推到徐小宝身上。”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你要是有本事跟徐小宝一组进试炼洞还能顺利出来,再来追究我的不是吧。” “追究你的不是就罢了,若是能顺利出来,你们以后谁也不能再为难徐小宝。” 赵汝嫣不可置信看着赵明月:“平日狐假虎威也就罢了,别进去了出事了又去冥王那诬陷我一顿。” 赵明月淡淡一笑,小萝莉的外表无害到了极点:“今日进试炼洞的人除了四姐之外都与我再进去一次,当然你们若是不敢跟我进去,那也就当我跟徐小宝赢了,你们这些胆小鬼以后也不准满嘴喷粪组团为难徐小宝。” 她这么说,不敢进去的是孬种,以后为难徐小宝也没那么名正言顺。 而且,赵汝嫣还真就不信就赵七这废材带个蠢材徐小宝,真的不会拖垮队友,为了彻底击垮赵七,她自然会让人跟她们重新进了试练塔。 于是,今日徐小宝的队伍除了把赵汝嫣换成赵七,集体再次进了试炼洞。 第四百五十二章 误会大了 今日最快走出试炼洞的小组用了四分之三柱香的时间,而赵明月虽然还没能使用阴阳术,不过她原本可是拥有宗师级别力量的阴阳师,这种初级试炼洞的考验实在是太小儿科,不用灵力她都能出去。 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她领着徐小宝等人就出了洞。 而且,至始至终她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用,衣服连条褶皱都没多就出来了。 然后与赵汝嫣作揖领着徐小宝便离去。 赵汝嫣询问:“赵七能使用阴阳术了?” 师妹们也反应不过来:“七姑娘在洞内一招都没动。” “那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就告诉我们怎么站位,结果,轻易就击退了洞内的灵物。” 徐小宝对赵明月多了很多崇拜:“明月,是不是晏王殿下交了你阴阳术了?不对啊,可是你都没动手啊。” 这种胜利一点也不值得高兴,而且以赵汝嫣的性格绝对不会因为就会善待她或徐小宝,她只是做给那些师妹们看的,少一个被赵汝嫣牵引就少一个为难徐小宝。 不过,明月现在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件事,而是将徐小宝拉入一个房间说道:“小宝,你将衣服脱了。” “啊?”徐小宝扣紧衣领,“你该不会让我以身相许报答你吧?” 明月无奈笑了:“今日赵汝嫣把责任推到你身上并非毫无理由,你身上有煞气反应,进洞之后就开始吸引洞内的灵物,所以才造成了被几次被围困的场景。” “什么?”徐小宝闻言立刻开始脱衣服,“难道我被鬼附身了?” “先让我瞧一瞧。” 徐小宝的背后有着几片暗紫的鳞片状痕迹,颜色不深,但肉眼是能看得出来的,手碰触时这块的皮肤有些干燥粗糙。 “你背后这鳞片痕迹是原来就有的吗?” “原来没有的吧。过鳞片……我在几个师兄身上也见到过类似的。”说完她嘴角一抽,“我……我无意中看见几个师兄在后山的湖里洗澡,所以……” 明月对看男生洗澡的事情毫无反应,只是问:“每个人身上都有?” “我看见的好像有几个,是不是跟鱼鳞一样的?” 确实如此。 “走,去后山!” “去后山干吗?” “看师兄洗澡。” 三九门的后山有不少试炼的场所,包括锁妖塔也在后山,只是,那里是禁地,非经允许不得入内。 不过,后山依旧是众多弟子进出的地方。 尤其在这样回暖的时节,山林正是山清水秀景色绝佳的时候。 有数道山泉从山里蜿蜒而出,女弟子会经常结伴去河边洗衣服洗头发,男弟子则毫无顾忌练完功之后就泡在河里洗澡嬉闹。 赵明月与徐小宝到了后山时正是傍晚夕阳架在山头的时间,两人头顶草环鬼鬼祟祟摸索到河边的石头上。 嗯,这个视角不错,既能看清河里的人,大石块前方盘卧的一株老松还正好给她们做了隐蔽,很难被人发现。 于是,两人趴在巨石上透过松枝偷看男生洗澡。 明月毫无顾忌目光搜索每个人的身体,可却没发现有麟纹的。 徐小宝双手捂着眼睛说:“明月,这么看下去会不会长针眼?”回头看明月聚精会神地盯着看忽而说道,“赵明月,你好色。” “……”明月差点喷出来,她要不说她都没注意眼睛看到了什么,光膀子的男人她不是没见过,那些师兄都站在水里哪能看见什么啊? “我来了,哈哈哈……” 一个师兄从高处往湖里跳,到了半空将围在在身上的大毛巾一甩,整个人光溜溜砸入水里。 徐小宝捂住眼睛,心跳得厉害,活了十八年头一次见到男人不穿衣服的样子:“明月明月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吗?” “刚才那跳下来的师兄,他身上有麟纹。” “是吗?”赵明月立刻从新搜索那师兄的身影,此刻他扎在人堆里,水一样没过了他的腰际,“我没看见啊。” “在他那个上边?” “哪个?”明月恍然大悟,“那呢?” 徐小宝用力点头,赵明月将脑袋探过来,看徐小宝一边捂眼睛一边露出两道指缝,顿时噗嗤笑了,“你不是捂着眼睛的吗?怎么看得那么仔细?” 徐小宝的脸瞬间刷红:“是……是你让我看的!” “是是是,我让你看的,可那个地方再水下我也看不到啊,啊,他转过来了,快快快浅水区走啊。” 果然那师兄朝着河岸打打闹闹地走上来,立马就要见真章! 关键时刻,一只手忽而挡住了赵明月的视线。 “哎别闹。”她抓住那手往下拉,“正是关键时刻就要看到了……” 那手却强硬得拉不下来,赵明月这才将视线焦距放回了那只手,一双男人的手,黑色的袖子…… 赵明月倒抽一口气猛然转身。 后夕昼就在她的身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皮笑肉不笑地问:“好看吗?” 呵呵呵,明月眼睛看向一旁,身边的徐小宝已经被白羽带走,她只能又将视线转回后夕昼来上。 “冥王大人……这么巧啊?” 后夕昼继续要笑不笑看着她:“七姑娘有这好爱,本王却一点也不知道呢。” 爱好? 明月摆手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有这爱好?我不是来看师兄洗澡,而是看看他下身的异物……” 后夕昼脸色更难看了。 “这个时候不该这么委婉,只是正好我要看的东西长在他的下身……下半身?” 好像也不怎么对哈。 看后夕昼忽而朝她逼近。 赵明月从石头上滚向一旁:“我真的只是为了看师兄身上的妖物啊……” 人已经一下被拎起来,从原地消失了。 一群在河里鬼吼鬼叫洗澡的小爷们忽而打了一个寒颤。 “我怎么听见有女子的声音。” “真的?”有无耻一点的师兄立马说道,“是哪个师妹在吗?别躲躲藏藏的,就出来看嘛,我们又没穿衣服……啊,这水怎么了!” “有鬼术!” “水结冰了!” “哎呦,我的小兄弟结冰了!” 一阵鬼哭狼嚎从河里冒出来,没一会儿就传出,三九门遭袭击了,几只鸟儿性命堪忧! 第四百五十三章 交集 分明她一点错都没有,为什么要像只海马一样垂着脑袋跟在他的身后,怎么想都不对啊,赵明月仰首挺胸盯着那后脑勺儿。 “我……” 后夕昼停下脚步侧过头撇过来一眼。 脱口而出的话愣是给看了回去明月咽了下嗓子,后夕昼站在原地等她走上来,她老老实实就要跨步上去。 可这未免太怂了! 赵明月立刻挺起腰板:“你生什么气啊?我又什么都没做!” 后夕昼面色凝然只是长臂伸过来,手心朝上对着她。 这是要牵手的意思? 可为什么要牵手? 可他就这么邀请着,她当看不见又不大给面子,主要是有点担心万一火上浇油他更生气了她也不好收场。 被牵着她不愿意,不牵着吧又担心他生气,于是…… 赵明月大步上前,在他大手里拍了一下:“耶!” 小身影很快从他身边娇气地走了过去,笔直进屋。 后夕昼看着掌心被打留下的小小力道,再看那装傻的娇俏背影,忍住了上前将那人按腿上一顿小揍的冲动,举步跟她一起进了北苑。 明月站住了脚。 桌上是一桌她喜欢吃的菜,所以方才他是去找她回来吃饭? 后夕昼在桌旁坐下看着她说:“洗手,用膳。” 在晏王府一起吃那是因为就他们俩人,在三九门还要一起吃饭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冥王实在……太可怕! 赵明月拿起碗筷准备秋风扫落叶完成任务,后夕昼的筷子伸过来压在她的碗边,她从碗里抬起一双眼睛看他。 咋地啦? 后夕昼:“不许吃得比我快。” 明月:“……” 他将筷子收回去,慢条斯理开始吃起来。赵明月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看着他动嘴的频率……嗯,那嘴唇连吃东西都如此好看。 动机再不纯,这家伙仍旧秀色可餐。 被她这么看着他脸上那阴霾似乎散了一些,长睫慢慢抬起看向了赵明月。 赵明月早已经避开他的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吃着饭。 他却夹了她爱吃的鱼腩放入她碗里,看着碗里的菜明月有些心软:“不生气了?” “我生气七姑娘可在意?” 明月想了想:“如果你生气了别拿我开涮我也不大在意。” 后夕昼眉头不由自主就抽了一下,小萝莉立刻起身往他碗里夹菜,一筷子两筷子三筷子,他的碗已经很满,她还非常殷勤加上一片蘑菇。 “呵呵呵,冥王大人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 你说这人她不欠揍吗? 后夕昼没好气持起筷子,可碗实在太满有些无从下手,赵明月看他微微发呆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起身又从他的碗里将太过满了的菜一部分夹到自己的碗中。 后夕昼微微意外,举目看到她忍俊不禁的模样,顿时脸色也缓和了大半。 明月坐下来说道:“吃吧。” 见他终于面色缓和地吃起饭菜她嘴角起了一丝得逞的笑意,跟她摆脸色,看她能不能一举就将他摆平了的? 所以,就不要一个劲表现出对别人很在乎的模样,这样随便对他好让他感动一下,就能让小心肝儿噗通小鹿乱撞,看,方才冥王还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此刻不也已经风和日丽了? 赵明月不动声色安心吃饭。 他也没责问她去看师兄洗澡的事情,一句都没提。 饭后她吃水果,他喝茶。 等着饭后茶点结束她就可以将这尊大佛送出去了,今天的任务也算完成,也就不需要再面对他了…… 想到此忍不住挑眉。 后夕昼用茶杯轻拨茶面,缓声问道:“七姑娘今年十四了吧?” “是。” “虽年纪尚小,但身处三九门必然也见过一些人,尤其门中有无数师兄弟……” 咳咳 师兄弟…… 终于还是说到这个话题上了吗? 明月捧着水果用格外纯净的眼神告诉他:“冥王大人,赵七自幼身体不好极少出门,鲜少能见到外人的。” 这个也不算撒谎。 但这并不表示她见的人少,二十一世纪在B市那样的超级大都市遍地都是人,河蟹社会不乏有露肉的,什么事业线、人鱼线、马甲线,当然在四通八达的网络,更是河蟹的深处有各种肉…… 可真就是所谓没吃过肉也见过各种肉啊。 可不像这里人,不管春夏秋冬都穿得规规矩矩,男子如此女子更是如此。 后夕昼看她那一本正经的脸:“嗯,那与七姑娘见过的人相比,我如何?” “……几个意思?” 听到这四个字后夕昼面色更是柔和了不少:“我好看还是你那些师兄弟好看。” 原来是要问这个啊! 赵明月将嘴里的果子咽下去,起身对他九十度弯腰拱手:“当然冥王大人最好看,无人能及天下无双!” 就差没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噢?” 噢? 难道她说得还不够真诚?赵明月又道:“真的,自从见了冥王之后,赵七就没见过更好看的人,不对,是见过的人加起来都没有冥王大人好看。” 这马屁总可以了吧? 明月抬起眼皮偷偷看了他一眼。 后夕昼却忽而眉头紧蹙,望着她又如同望着另外一个人。 ……“真的,自从见了公子之后明月就没见过更好看的人,不对,是见过的人加起来都没有明月家的公子好看。” 明月瞥过来的那眼才让后夕昼回过神来,目光就那样如同流水静止落在她的 双眼。 命运像在轮回。 过去发生在他与明月身上的事情总会不时雷同的跳出,直击他的心脏,但眼前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分明明月就在眼前,又遥远如同天上的月可望可不可及,无论他如何伸手都遥不可及。 又是这样的眼神…… 赵明月忽而觉得特别不舒服,刚想着开口请他走,后夕昼却忽而起身朝她走来,这让她骤然挺起脊背,他要做什么?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站着看了她须臾:“早些休息。” 然后那黑色的背影转身离去。 本来能请走他是件松了口气的事,但他这样突然冷漠地走掉,让赵明月莫名有些不爽,有种以后都这样啊! 第四百五十四章 小惩 后夕昼踏出房间,抬头看着屋檐外的天空繁星如许明月如初,对过往的赵明月他心中自有青丝千万束,可偶尔面对这样的明月时,却难免有一缕孤独。 无论他怎么做,却也换不回离人如故。 他或许是真的有些着急了,偶尔会问,为什么近在咫尺却感觉天涯陌路。 都说爱入心恨入骨,明月是否是不肯原谅才会选择遗忘? 白羽走到屋檐下也望了一眼天上明月,然后问:“王当真觉得赵七就是她吗?” 时常看着天上的月亮就能看到他的明月,那月亮的下方也是红颜凋落的地方,赵明月就是在当空明月下魂飞魄散的,从那以后天上月依旧有它的阴晴圆缺,可他心中的明月却再也没有美满时。 如果赵七都不是明月…… 明月啊,我知何为度日如年,也知思念如同灾荒。 “她是明月。” 后夕昼说完走下回廊,月光落在他的肩膀,他闭了闭眼,时隔多年依旧觉得月光扎人,晒着晒着会冻结心房。 “让赵七来碧霄园。” 没多久,白羽敲了明月的房门:“七姑娘,冥王让你去一趟碧霄园。” 今天不是结束了吗? 刚才不是忽然情绪低落地走了吗?这才过了多久又改变主意了? 她都还没来抱怨或侥幸呢! 她拿了一把伞出门,白羽见此略微诧异:“朗月当空七姑娘为何拿伞。” 赵明月将伞撑开:“你们家主子阴晴不定,现在是朗月当空,保不齐等会儿就暴风骤雨了。” 这算什么理由? 白羽尾随其后:“姑娘难道不觉得我家主人待你尤为特别。” 赵明月撑着一把画着梅花的油纸扇,穿着浅绿色的袄裙,走过清朗月光弥散的花园:“嗯,是特别,特别让人受不了吧?” 白羽:“……” 明月小小的身影踏上回廊,橘色的灯光罩在白色的伞面,照亮了她平淡无奇的脸庞,她偏头看向回廊台阶下的白羽:“白羽先生,宴王到底想从我身上寻找什么?” 以前的赵明月这么看人的时候,也能从那长睫之下的眼神看到一丝锋利,小眼神跟刀片似的。 这倒是有几分明月的模样。 “找你。” 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下属! 明月继续撑着伞穿过了桃树旁的垂花门走入碧霄园。 碧霄园是三九门的花园,里边草木葱郁如同一座小园林,里边一座宅邸两层式屋顶就掩映在绿树繁花之间。 原本这里是赵家人夏天避暑避暑赏玩的地方,如今这两年孩子都长大了,也没人经常在里边玩耍,赵靖仇一心都是三九门的事务更是没心思来避暑。 所以,这院子里的草木长得更是旺盛,北边因为有她这样的怪物进出的人一直稀少,所以这院子平日就她在那玩就再无其他人格外幽静。 夜晚还能听见蛐蛐儿的声音。 赵明月走入碧霄园的大宅,将雨伞合上放在了门边。 屋里的烛台上点满了蜡烛,灯光很是敞亮,可大堂却没有人在。却见一排蜡烛王里屋延伸。 走过里屋,沿着走廊可就到了后院宽敞的纳凉台,那个宽敞的台子四面无墙,就有柱子支撑通风极好。除了纳凉之外,在台子前方还有一个石造的大浴池,夏天明月也会来此泡一泡澡。 可是后夕昼叫她来这儿做什么? 明月没继续往前走就叫了一声:“冥王你哪儿?” “过来。”声音清晰从纳凉台的方向传来。 在纳凉台上休憩最好不过,所以后后卿会出现在那并不奇怪吧? 这么一想赵明月就不疑有他就走进去。 刚踏入纳凉台,台子四周的草帘立刻垂落,拉住也因此熄灭。 搞什么鬼? 不过,下一瞬四面的灯又同时亮起。 几乎与灯光一起进入她视线的是水池里后夕昼的身影,颀长挺拔的他就站在水池中央,池子内清澈的水没过他的腰身,水位之上,是白皙修长的上身。 那身体在微微摇曳的烛火之下折射剔透的光泽,他完全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提醒,没有过于一丝赘肉也不会太过纠结的肌肉,修长精实如同一块美玉。 性感的人鱼线入水以下部位因为水太过清澈,在烛光里月隐若现神秘又性感。 不能再细看水下迷离乱影,她立刻将视线挪开! 似乎为了给她看得清晰一些,浓密的黑发也高束于顶,露出修长结实的脖颈,流畅诱人的锁骨,宽阔的肩膀,还有那修长的手臂。 手臂自然地垂在身侧,她的目光顺臂而下自然又到了他结实的腰腹。 别介意她看的顺序为何如此之乱,因为她的视线就是这么拔出来一下又粘到了另外一个部位。 别看他平日寡淡冷漠的模样,但这身体既充满了诱惑又充满了侵略性,确确实实是一个男人的张扬模样。 即便他只静立水中,依旧辐射出让人面红耳赤的热度。 被美色扫射了数道之后,赵明月才画蛇添足的捂住双眼:“我先出去先出去……” 转身疾步走。 但平日风吹就能飘起的草帘此刻她怎么也掀不开,明月知道,是冥王的术法。 她揪着草席哭着脸面壁道:“你究竟在干嘛啦?” “明月对男子有任何好奇都可以在我身上寻找答案,你想看想摸或者……想要我都可以满足。” 天啊,还以为今天看师兄洗澡的事情已能翻篇了,可现在才是惩罚时刻。 “我都跟你解释了,今天去看师兄不是为了看男人,只是为了寻找他们身上的麟纹,可偏巧有一个就长在了某位师兄的……” 后边的话没敢说完,因为这句话显然让冥王不高兴了。 赵明月听到了池中水的动静,后夕昼低沉而冷淡的声音传来:“转过来。” 赵明月几乎贴在草帘上:“我可还是个孩子啊,求放过。” “明月不转过来我可要过去了。”他用冷淡的声音说着撩拨的话。 确实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赵明月立刻转过身,与其被动还不如主动。 她闭着眼睛说:“我已经看了,你可以放我走了。” “噢?那明月是觉得我好看还是那些人好看?” “你好看!” 第四百五十五章 亲近 即便这么说还是感觉后夕昼已经靠得很近,他的身影笼罩着她有种莫名的压迫感,明月当真只敢紧紧捂着眼睛,哪怕一丝缝隙都不敢露出来。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敢再看其他人了。” 后夕昼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捂着眼睛拉下来:“既然我这么好看,明月为何不好好看看?”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冥王大人大人有大量别再捉弄明月!” 别再捉弄谁? 后夕昼目光骤然一漾。 嘴角微微起了笑意:“所以说,自己家里就有而且更胜过外人,你居然还敢出去瞎闹。” 什么叫自己家里有?不过现在他说一她绝对不敢说二。 “不敢了!” “当真不敢了?” “当真不敢了。” “那睁开眼。” 不睁! 没这家伙这么无耻的,居然使用美人计! “不睁,我怕长针眼。” “呵。”后夕昼低声一笑慢慢凑过来,“明月不睁开眼睛我可要亲你了。” 赵明月立刻睁开眼。 迎上的是近在咫尺绝美无双的脸庞,那细长的眼睛满是笑意,在她睁眼之际,高高的身子应俯下来,冰凉的唇落在了发烫的脸颊。 然后站起身子低头看着如同小猫儿被亲得缩起肩膀的小丫头。 赵明月十分拘谨地扫了一眼,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后夕昼已经穿上了衣服,白色宽松的衣衫套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容易亲近了很多,可这家伙……又捉弄她! 明月顿时炸毛:“你很无聊!捉弄人有意思吗你?” 后夕昼莞尔忍不住去碰触她因为生气而红起来的脸颊,被赵明月啪的一下打掉,他不介意地又将手伸过来。 “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明月不得看除了我之外的男子。” “你管得着嘛。” “我还管不了你了?” “你不就仗势欺人?”明月是真生气,小脸被憋红了,眼睛也格外亮。 后夕昼道:“真生气了?” “还能假的呀?” “明月再生气我可要……脱衣服了。” “流氓!” “呵。”后夕昼被骂着却爱不释手将那小人儿抱在身前,任由她挣扎也不松手,低声说,“我喜欢明月。” 赵明月身子一顿,一时之间忘了动。 可又立刻明白他说的明月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阴阳师赵明月,那个与楚子晏有过一段姻缘的赵明月。 “我是赵七!” 后夕昼却似乎听不见,将那小小的脑袋抱在身前:“喜欢明月,很喜欢明月。” 赵明月顿时火冒三丈,一脚踢他的小腿从他身前拔出自己的脑袋,仰着头愤怒道:“我是赵七,我不喜欢你!” 跑出去还是被草帘挡下。 出不去。 赵明月也不管不顾,用小小的身躯就撞他的结界,被猛然弹了回来,后夕昼连忙上前扶住人:“我解开,我别乱撞。” 赵明月推开他,又继续撞上去。 后夕昼稳住那小小的而固执的肩膀,然后打开了结界。 赵明月一把挥开草帘怒气匆匆离去。 很生气。 听到他说喜欢明月心里很难受。 尤其他抱着她说很喜欢明月,心里更是难受得一塌糊涂。 冲出大门的那一瞬,雨伞忘了拿,月亮照耀在她的身上,裸露在月光下的皮肤立刻如同被光芒切碎露出白色丑陋的伤疤。 赵明月忽而抱着头一鼓作气跑出碧霄园,穿过垂花门进了自己的院子。 后夕昼踏出门口已经不见了赵明月的影踪。 门边立着一把伞,在他走出来时倒下来横在他的脚前。 他望着那扇拱门,看着拱门那边那株桃花在灯光照耀下,发出淡淡的光芒,风吹过,花影斑驳。 无论他怎么叫他的明月都听不见。 次日一早。 赵明月垂眼朦胧地拉房门。 门前屋檐下站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回过头来:“七姑娘起了?” 天光落满这人的肩膀,让平日看来冷硬的一个人多了她没见过的柔光,只是依旧一身黑衣,还是让人产生了距离感。 这么一大早站在她门前做什么?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感觉他衣衫之上多了一层露水的潮湿。 不过,这会儿他知道叫她七姑娘而不是明月了? 赵明月走出房间给他行礼:“晏王早安。” 他淡淡一笑:“七姑娘早安。” 说着还查看她的脸色,似乎是看她气消了没?赵明月有些无奈,这算什么?又不是男女朋友,何必当晚两人不越快,他次日一早就出现在她门前。 而且,手里还提着一个小木盒,在她看过去他抬起手中的木盒:“福来楼的虾饺跟蒸包。” 福来楼…… 对,在金陵的时候,她很爱吃福来楼早茶,虾饺跟蒸包她一个人能吃很多个,小松就会经常去给她买。 可是福来楼可是在金陵啊,他不会特意去金陵买了早点吧? 赵明月一阵感动。 转念又想,他往返西凉与金陵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有什么好感动的! 只是,这份心如何能让人不接受? 赵明月伸手接过了木盒:“多谢。” 后夕昼显然松了一口气,终于不怎么生气了吧? 后夕昼又说道:“你说的麟纹我已经让白羽去查。” 原来这话他听进去了,那还故意为难她?明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说道:“徐小宝身上也有,好像是一种妖草。” “白羽很快会有消息,别担心。” 没担心,冥王在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他主动去做了这件事让赵明月又一阵心暖,掀起眼皮问他:“你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 “那……” 后夕昼等她发出邀请。 赵明月却抱起木箱子转身进屋:“厨房一定会给冥王大人准备丰盛的早饭,赵七就不送你过去了。” 门一关。 差点砸在后夕昼高高的鼻子上。 后夕昼摸了摸鼻子,无奈笑了。 且不管今日有没能跟她吃上早饭,毕竟是肯吃他买的早点了,也不至于让他担心了一个晚上。 赵明月啊,本王依旧如此害怕你生气,唯独就怕你啊。 后夕昼转身走下台阶。 身后的门开了。 他身体一顿回过头去,赵明月清了清嗓子:“咳,你买那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后夕昼顿时哑然失笑。 明月脸微微一红,离开了门口,不过,房门却没关上。 后夕昼调转脚步走了回来,眉目含笑道:“多谢七姑娘款待。” 第四百五十六章 冲突 白羽确实很快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但是,白羽的脸色十分肃然,当他跟后夕昼说出“琼鳞花”三个字的时候,后夕昼脸色也倏然变得冷峻。 “确定是琼鳞花?” “是。” 琼鳞花并不难对付。 它们借助人体或动物的身体生长,吸食血液为生,等到宿主死亡被埋入土内,他们就能再次从泥土里生长起来。 每一次这样的轮回就能进化一次,七次之后琼鳞花就会成熟,他们不再需要借宿生物的身体进化,而是植株上开出如同食人花模样的花朵。 花朵绽放完全之后,从枝头脱落,成为了可以行走的食人花,名字叫琼鳞。 琼鳞花开过两次,第一次是乌蛮首次堕入黄泉界,鲜血弥漫之处开起了琼鳞花,然后通过潜伏到动物体内进化,到处散播种子,于是在乌蛮的势力范围琼鳞花很多,随着乌蛮的消失,琼鳞花也跟着很快枯萎。 琼鳞花再次出现是在乌蛮第二次觉醒。 如今居然在三九门几个弟子身上出现寄生的现象,这如何能不让他们在意? 白羽道:“王也不必过于忧虑,早些年琼鳞花也是有的,任何妖繁衍之后总不会轻易消亡。” “早些年琼鳞花还有是因为乌蛮也还在。” “其实早在乌蛮出现之前琼鳞花也是有的,只是还没进化罢了。”白羽说着都有点心虚,说这么多是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去相信乌蛮还在。而且还是鬼王似乎找到明月的时候出现。 白羽很担心会旧事重演,王与明月还是摆脱不了命运重蹈覆辙。 后夕昼:“此时无需声张,尤其回冥界之后。” “是。” “你且去查看三九门的弟子是如何被琼鳞花寄宿的?” “是。” 后夕昼突然十分想见赵明月,不过她并不在北苑。 寻了好一会儿,在三九门的书院看见她与一位年轻的弟子坐在一起翻阅书籍,两人并肩而坐目光看向书卷中的同一点。 赵明月指着上边说:“不是这样的麟纹,而是有些像鱼鳞。” 一旁的男弟子回答:“那三九门的妖怪宝典可都被翻完了,没发现你说的那种麟纹。不过听聂堂主说师父会来一趟三九门,到时候你可以问问他。” “你说的是聂堂主的师父……陆燕青?” “正是。” “那太好了,到时候我就去跟他请教!” 那弟子看着有些面熟,后夕昼思索片刻又看到他胸前挂着一个小锁,那正是当年赵明月做的护身符,所以他当真就是苏衍之。 当年为了让赵明月死心而造出了一个重生楚子晏。没想到他们居然还真能再次遇见。 两人不知说什么,苏衍之忽而伸手去揉赵明月的头发,后夕昼一下脸就沉了。 “七儿。” 与苏衍之同桌看书的明月骤然抬头,起身给他行礼:“冥王。” 苏衍之也跟着起身行礼:“参见冥王大人。” 后夕昼无视苏衍之与明月道:“与我回去。” “我还有些事情要跟二师兄请教。” “回去。”说第二遍的时候他的态度已经不容拒绝。 “……” 心中十分不乐意,但碍于冥王的面子赵明月起身与苏衍之道:“师兄,那我先回去。” 苏衍之知道冥王为赵七洗脱过冤屈,还单独带着赵七出去了几日,而且三九门已经传遍了,冥王对七小姐非同一般,就连住处也定在了七姑娘北苑隔壁的碧霄园。 苏衍之也是二十几的男儿了,从后夕昼的态度不难看出,他对赵七确实不同寻常,可赵七似乎并不十分乐意,他很像替赵七出头,奈何对方是冥王这样的人物。 苏衍之只能起身回礼,却还是说道:“七儿若有任何需要,尽管来找我。” “谢谢二师兄。” 后夕昼已经转身离去,赵明月只能跟上,若是正常的交际关系她肯定会问他想干什么?没看到她跟朋友说话吗?这样强行带走让人很不舒服好吗? 可又不能纠正他,所以默不作声跟在他身旁。 这该不悦的人可是他,赵明月却一声不吭似乎比他还生气,后夕昼停下脚步低头看她:“为何不说话?” 她跟他有什么话好说的? 明月随意地拱了拱手:“不知冥王找我有何事?” 他找她还需要有事?后夕昼说道:“就是想见你。” “我们早上才分开。” “所以就不能想你吗?” “……”字里行间应该算是情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让她无可奈何,“虽不知冥王想从赵七身上寻找什么,但赵七不能时刻都在你身边。” “为何不能?你必须时刻在我视线范围之内。” “冥王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了?” “有,所以你留在我身边哪儿都别去。” 这人还能不能聊天了?!原本忍气吞声的赵明月忍不住横眉:“我不是你要找的赵明月,我不可能围着你一个人转。” 其实后夕昼知道很多时候赵七都在忍耐他,对他有些不耐烦,但他除了将她锁在视线里别无他法。 “那我围着你转。” 明月看了他半晌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气冲冲地回了北苑,后夕昼徐徐跟在她身后。 不远不近的,就保持着伸手就能拉住她,但却没有那么做只是跟着。 这让明月很抓狂,进房间的瞬间将门砰的关上。 这一声显示着赵明月的不满,也狠狠地撞在后夕昼的心房上,他站在紧闭的门前伸手想要推门,可最终手还是放了下来。 如果是以前的明月,她会舍得将他拒之门外吗? 如果是以前的他会容许她拒之门外吗? 如此小心翼翼是因为物是人非,还是因为太害怕再失去? “七儿,让我进去。” 就不让。 后夕昼将手背在身后:“你不开门我便自己进去了。” 是,她知道这个门挡不住他。 “我现在就在这个屋里哪都不去,你就别管了。” “开门。” “我不想见你。” 不想见…… 后夕昼牙关一紧手放在门栓的位置,黑色的气焰缠住门栓就拉开了。 他还真要硬闯啊,小小的丫头连忙跑过来想要挡住他! 门却已经推开。 一身黑衣的后夕昼就站在门中央,背着光,从明月的角度看他颀长挺拔的身影就如同一尊魔神,压迫式的压在她视线里。 明月有种拔腿后退的感觉。 他却跨入门槛一把将她抓住,拧着眉道:“别拒绝,接受我。” 第四百五十七章 光芒 赵明月当真觉得有些惊骇,有时候跟后夕昼在一起会有种窒息的感觉,比如现在这个时候。有时候因为他过于重视内心产生了极大的压力。 被他这样抱入怀里里,赵明月除了想逃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可是,她知道自己逃不掉,在他身边慢慢犹如一种被囚禁的感觉。 她必须要尽快摆脱他。 要拜托她就必须要将自己的力量找回来,哪怕只是一部分也比现在什么都不能做的好。 她开始潜心钻研体内的铸熔术。 不过,却被徐小宝给叫了过去。 徐小宝身上的麟纹已经被白羽清除,白羽只说是一种花妖没说其他,明月也觉得那花妖并不怎么厉害也没放在心上。小宝现在是没人敢明目张胆针对她了,不过也没人愿意跟她合作。 主要还是因为她被分配在了赵汝嫣那一组,所以依旧被排挤,一起做任务时总是她落单。 赵明月被拉到训练场,徐小宝指着地上的九宫格说道。 “今日师父交的双人九宫阵,我到现在还没学会。” 明月看了看九宫格:“那我就教你一个单人九宫阴阳剑术。” 不过,徐小宝基础确实不够扎实,大伙儿之所以不跟她练习估计这也算是一个原因,这步,赵明月教了她好几遍她也没能学会。 于是,明月用木炭在九宫格里画了每一步的脚印。 小萝莉赵明月穿着一件粉蓝色的袄裙,手持一根树枝翻转比划,步伐缓慢却流畅地踩着脚印,边做边解释:“持剑翻转踩到这一步,出剑,乾坎艮震中巽离坤兑,不管是双人还是单人,都是九宫八卦剑法,来,你来走一遍。” 徐小宝虽是笨拙,但明月极有耐心笑着再教。 一遍一遍诲人不倦。 直到徐小宝能缓慢的大厨九宫八卦剑,明月嘴角扬起了笑容。 训练场本是无人,但正好南宫俊逸恰巧路过,看见废材赵七正以树枝代剑正耐心教徐小宝阴阳剑术,不觉诧异。 五岁会讲话七岁会走路的赵七,居然非常熟练地打出了一套完整的九宫八卦剑式,而且,她的那套剑式与三九门所授的又有不同,原本存在的破绽,在她的招式里完全改进了?! 赵七如何会这些? 其实,从那天他将那三个人安排到赵七房中,而那三人被整得惨不忍睹之后,赵七却公然承认了与那些人喝了酒。 其实,他们跟没跟赵七喝酒南宫俊逸心里很清楚,但赵七这种顺水推舟让他非常顺利地退了婚让南宫俊逸总觉得心里不大对劲。 上次吴艳陷害她之后,又道出赵七对炼丹术颇有研究,虽然她都没说,但让她做的事情一样都没差过。 再后来,冥王公然将赵七纳入他的手里。 即便赵七隐藏点什么天赋,但绝对不是所谓的惊世美人,而且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冥王的举动一直让南宫俊逸匪夷所思。 再到早几日,赵汝嫣带徐小宝一干人等进试炼洞,结果惨败而归。 看听说后来赵明月带人进去,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就成功通关,听那些师妹说,赵明月一招半式都没动就指挥作战,轻而易举就通关。 再到今日看她巧妙无双的阴阳剑术…… 南宫俊逸的目光不由又落到了赵七的身上。 身姿确实还是一个孩子的模样,穿着娇俏的袄裙,与平日打扮没什么区别,只是平日嫌少在人前出现他都没见过她笑起来的样子,今日看她对徐小宝和颜悦色,或微笑或露齿笑起来的模样完全与之前判若两人。 平淡无奇的脸庞因为那一双笑眼明媚夺目,越看越璀璨。 南宫俊逸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九宫训练场内,徐小宝先见到了他立刻看向明月。 原本还担心又是冥王立刻警戒,不过见到了南宫俊逸立刻就放松了下来,对他微微一笑行礼:“四公子。” 虽然赵七是笑了,但怎么让南宫俊逸有种被小瞧的感觉?而且,分明是被他退婚了,她见到他依旧能从容大方地打招呼。 “叫什么四公子,不是叫哥哥?” “您是要用训练场?”明月不与他话语周旋,这小渣男她连鄙视都不需要。 “不用,就是看你们在此勤奋练习过来打声招呼。” “那就不打扰,我们先退下。”她轻巧一笑与徐小宝就此离去。 分明说了是来看他们训练,可她说什么“不打扰”?南宫俊逸看着那小小的背影顿时有些不甘心起来。 徐小宝回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南宫俊逸哼了一声:“那种人渣居然还好意思上前打招呼,脸皮可真够厚的。” 回头看明月毫不在意的模样:“明月,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听过一个故事,有个地主想要陷害农夫,农夫知道后就故意说,愿上天保佑千万别有人王他田里丢猪屎牛粪,地主幸灾乐祸连夜往农夫田里丢了很多的猪屎牛粪,最后农夫那年大丰收。你说,那农夫要不要生那地主的气……” “哈哈哈,那地主也太蠢了吧?” “所以,何必跟蠢蛋一般见识?” 小巧玲珑的赵明月迈着闲散的步子,脸上表情风淡云轻,双眼狡黠明亮,徐小宝忍不住道:“明月,原来你这么聪明的,难怪晏王殿下那么喜欢你。” 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明月差点踉跄,她好不容易从那家伙的监控之下离开,刚放松了心情呢。 “徐小宝我问你,你觉得把鸟儿关在笼子里养的人是喜欢鸟儿吗?” 徐小宝想都没想:“当然喜欢,我就养了一只画眉,两年了,我可喜欢它了!” 好吧,这家伙也不是很容易沟通。 明月再问:“如果说,那只画眉原本就喜欢自由自在在树林里生活呢?你还觉得关着它是对它好吗?” “嗯……”徐小宝想了想,“也许时间久了,那只画眉鸟就喜欢上我了呢?” “……”赵明月闭了闭眼想踢她一脚,“你去吃饭吧?” “你不去吃吗?” “气都气饱了。” “你不是说不生南宫渣渣的气吗?” “……” 徐小宝你能不能再迟钝一点?现在她是想到后夕昼就来气了。 跟徐小宝摆摆手:“再见。” 回去继续谋划着怎样能摆脱后夕昼! 走过长廊,看到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从对面徐徐而来…… 第四百五十八章 故人 青衣男子长得高大结实,长发向后半绑束,大约四十岁左右年纪,浓眉大眼,在她望过去他也淡淡看过来。 岁月在这人的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皱纹,不是年轻人那种朝气蓬勃的模样,可沉稳豁然的状态是年轻人所不能达到的淡然魅力。 这类男人绝对是大叔控姑娘家的最爱。 明月不是大叔控可不知怎么的就是多看了他好几眼,以至于登上台阶那一下就往前扑倒,还好反应快双手撑在了地面,不然膝盖估计得蹭掉一层皮。 不过必然挺丢人的。 但对方是个长辈应该不至于会笑话她才对。 果然那人已经上前询问:“可有受伤?” 声音低沉尾音挺亮,明月已经起身拍了拍手:“没事,见笑了。” “没受伤便好。”说罢他又继续前行。 明月问道:“那个大哥,您找谁?” 那人回头看了小小的人儿,嘴角一弯:“你该叫大叔吧?” 就现在她这个模样似乎是可以那么叫,明月拱手作礼再问:“大叔瞧着面生,请问您找何人?怎么没人带着你。” “我姓陆,找聂远。” 找聂堂主而且还姓陆?赵明月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他一脸,脸上漾起笑容:“您是聂堂主的师父陆师尊?” “我是陆燕青。” “太好了!”刚爬上台阶的赵明月又立刻奔下去。 陆燕青目光落在她蹬蹬跑得极快的双脚上,看她安全跑过来才将目光落在她脸上,看她对他有拱手做礼后仰起头看他:“陆师尊您好,我叫赵七,是赵家的七女儿,正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师尊。” 这孩子乍看平平,笑起来却是讨人喜欢。 “何事?” “您可知道铸熔术?” 她毫不避讳说了这个术法令陆燕青颇为意外,孩子很敏锐看到他脸色有异立刻解释道:“陆师尊别误会,我并非要邪修。” “铸熔术也并非邪术,但稍有贪念就容易迷失,所以不知七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嗯……我本身不能纳气,有人给我种了第二脉,可我自己的灵力还是没办法汇聚。” 第二脉? 还是有人主动给她叠加的,陆燕青道:“首先姑娘问题的答案是,你可以先使用他的力量等修为上去了,再用自己的灵力将其取而代之。其次,铸熔之法极为微妙,极易依赖上对方的力量或比他更纯粹的力量,姑娘可得多留心对方的其他用意。” “这个陆师尊放心对方是可信之人……”说完明月自己愣住了,她那么排斥后夕昼怎么就觉得他可信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用他的力量?” “因为……”她又不想跟后卿有太多的纠缠,这才是她纠结的地方,“就是不大方便。” “……”若是不方便那当初是怎样开始的?而正是因为这样的不方便,很多使用铸熔术的人就会寻找新的力量取而代之。 看到陆燕青审视的眼神。 赵明月明白他在想什么,立刻摆摆手:“不会的,他的力量并非常人能取代。” 陆燕青忽而挑眉:“莫不是……冥王?” 一猜即中! “您认得他?” 如何认不得?其实这几年帮着后夕昼打理冥市的不是别人就是陆燕青,可最近那家伙却忽然用冥王的身份出入人界。 更甚,据说鬼王最近嫌少回冥界,这时候这个小丫头跳出来说他给她种了鬼脉?这可是鬼王脉。 什么时候后夕昼还管这样的闲事? 陆燕青打量了眼前的小丫头,确实没找到值得被后夕昼关注的地方,不过既然是后夕昼关注的孩子,那他不妨给她一些帮助:“略有耳闻,嗯,正巧我身上有一本秘籍,不过是一位邪修所著,姑娘……” “放心吧,我连正修都还没摸索透呢,如何还能研究那些旁门左道。” “你倒是没用歪门邪道一词。”陆燕青拿出了一本秘籍,“这册子虽是邪修所创,却与宗派阴阳术没有冲突。” 明月接过秘籍拱手:“多谢陆师尊。” “啊,对了,我带陆师尊去找聂堂主吧。” 看这孩子落落大方陆燕青颔首:“有劳七姑娘。” “不客气。” 赵明月一路跟陆燕青介绍三九门,又询问了一些其他事情,陆燕青并没因为她年纪小而随便应答,这让明月觉得这位宗师级人物格外平易近人,好感不止一点两点。 可还没到乾堂就在半途遇见了后夕昼。 原本还眉飞色舞的赵明月骤然就住了嘴,陆燕青也已经看到了似乎是匆忙赶来的后夕昼。 说起来他跟后夕昼也算是……孽缘几段。 小时候去当过楚子晏的替命人,后来被赵明月所救。再后来,他又娶了后夕昼喜欢的女子明月,直到赵明月灰飞烟灭依旧还是他陆燕青的妻子。 虽然两人不过就是……有名无实。 明月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后夕昼不再对她有念想,最终明月确实按她所预想的真的从这世上消失,后夕昼却没能在她的计划内忘了她,守着一座衣冠冢十四年。 后夕昼分明也能想到赵明月疏远他的原因,可明月走后,他一句也没问他陆燕青,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而是在冥月台逗留了多日之后,抱着明月的常穿的衣裳,在春山建造明月的衣冠冢。 墓碑上写,爱妻赵明月 没有询问也没有质问,在大家失去赵明月之后,他把冥市的权利慢慢过渡到他身上。 除他之外所有与赵明月有关系的人他都一一安排妥当。 赵明月离开之前什么也没交代,放佛她早就知道即便她不在了,总会有人守护她想要守护的那些人,而那个人就是后夕昼。 时隔几十年,这个与他有过不少纠葛的人依旧是年轻的模样,可他已是年过四旬,光是寿命他也耗不过他。 陆燕青给后夕昼行了一个礼。 后夕昼没看他,只是看向赵明月。 明月也跟着陆燕青跟他行礼,陆燕青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气氛非常不自然,陆燕青看看后夕昼再看看赵七,笑道:“在下先告退。” 明月迟疑了一会儿:“我带您去。” 小小的人儿小跑着跟上陆燕青。 第四百五十九章 纠缠 很多年前,赵明月趁他重伤昏迷的时候嫁给陆燕青,他在九曲城看到了满城红花,看到赵明月为陆燕青绾上青丝的模样,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此刻回想起来依旧疼痛难忍。 今天白羽跟他说,徐小宝与三九门那些被琼鳞花附体的人,是因为当日追击从三九门锁妖塔的妖进入了冥界,在南门附近发现有几处琼鳞花丛。在那些花丛下方找到了一节骨头,大概是当时乌蛮身体碎裂时,散落在各处的残骸。 而后白羽又说道:“方才看见陆燕青来了三九门。” 明月正好被徐小宝叫出门了!她很可能会与陆燕青遇见! 思及此他立刻出来寻人。 可还是来晚了,小小的赵七走在陆燕青身旁绘声绘色说着什么,那灿烂的笑容却从未再他面前出现过。 此刻,她还要跟着陆燕青离开。 后夕昼牙关一紧伸手拉住了赵明月小小的胳膊,明月脸上又出现了惊骇与抗拒的神色,横着眉询问:“冥王大人有何吩咐?” 陆燕青诧异回头看两人。 “滚。”后夕昼冷眼看着陆燕青,“不许靠近赵七半步。” 陆燕青看向赵七。 赵七原本还在扭动的胳膊慢慢放软了下去,看着陆燕青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似乎很委屈。 本打算离开的陆燕青反而调转脚步:“七姑娘……” 还没说完后夕昼已然对他出手。 明月连阻止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出,陆燕青被重重一击后退数步,明月连忙抓住后夕昼:“你干什么?!” 陆燕青拧着眉头起身,想到之前赵七说不想用冥王的力量,是不是因为后夕昼要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 这样可不妥。 他知道自己不是鬼王的对手,但遇到这种事情作为阴阳师貌似不能不管。 见他要过来,赵七连忙抱住后夕昼:“陆师尊前往乾堂就能找到聂堂主,赵七就不带你过去了。” 后夕昼平日最讨厌与人有肢体接触,所以她揪着后夕昼的手,后夕昼丝毫没排斥的举动非常醒目地进入陆燕青的观察范围。 显然,赵七应该是不会有危险。 那么后夕昼之所以如此生气…… 陆燕青忽而倒抽一口气看向赵七,难不成这丫头…… 不能啊,怎么可能是赵明月?赵明月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的。 不管是什么情况,他再继续留下来只怕为难的只有赵七,陆燕青抱拳离去。 明月似乎用尽了力量颓然松开了后夕昼,低着头后退了一步,肩膀微微颤抖:“请取下我脚上的替命锁吧。” “七儿……” 后夕昼看那单薄的肩膀伸手想要稳住,赵明月又后退了一步。 “我害怕了,所以请拔掉我身上鬼脉。” 后夕昼愕然大步上前抓住了她的肩膀:“七儿!” “你把想要从我身上拿到的东西都拿走!”明月抬头看着他满眼的泪水。 后夕昼抓着她手反射性地收了回去,她眼里的泪水如同刀子绞杀他的心肺,有些手足无措地上前想要安慰:“明月……” “我不是明月!”仿佛这十四年受的所有委屈都集中到了今天这一刻,仿佛都是来自眼前这个人,明月不想哭,可泪腺像失控了眼泪从眼眶跌落,“不是你要找的赵明月!我是赵七是赵七,赵七!” 咆哮得脑仁都疼。 看到后夕昼的眼睛忽然像被她抹去了光辉暗淡下去,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难过时,她心脏也特别疼。 可她总觉得,这是因为生气。 所以仿佛看不见他的难过那样,她继续践踏他的难过:“你是冥王就可以为所欲为,所有人都得听你的,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就是讨厌你!如果非要跟你在一起才能恢复修为,我宁愿一辈子都这样!” “赵七!”说此话的不是后夕昼而是白羽,“休得再胡言乱语!” “……”明月抹掉脸上不情愿流出的眼泪,“我没有胡言乱语,我就是不要跟他在一起,一天也不要。” “赵七!” “白羽。”后夕昼制止了白羽。 白羽有些心急,欲言又止数次叹气退下。后夕昼看着明月好一会儿,没敢再碰她,只是无奈一笑:“别生气了。” 一句话让明月更想撒泼,如果那样,感觉两人只是在打情骂俏。 分明她是真生气。 赵明月吸了吸鼻子:“我是真的讨厌你。” “我喜欢你。” “你喜欢的是赵明月!” “……”后夕昼无法反驳,只是沉默望着她眼中多了几分无奈,他确实是真的很喜欢赵明月。 居然没有否认,那他还敢厚着脸皮说喜欢她?赵明月仰头怒道:“我是赵七。” “我知道。” “所以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 “你……你喜欢的是赵明月!” 他又没有反驳。 这让赵明月更是愤懑:“那你还说你喜欢我?” 后夕昼静静忘了她好一会儿:“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生气吗?” 谁是那样才生气的了?赵明月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一下还找不到词语来反驳:“当然不是,我是讨厌你才生气!” “为何讨厌?” 讨厌还需要理由吗? 最是讨厌他那种想要从她身上寻找另外一个人的眼神,最是讨厌他分明喜欢着别人还厚颜无耻地说“我喜欢你”这样不真诚的话。 可他却因此反问是不是因为喜欢的不是她而生气吗? 她至于吗? 明月冷哼:“讨厌就是全方位的反感,讨厌你限制我自由,讨厌你的长……” 如果说讨厌他的长相那绝对是因为嫉妒! “讨厌你穿着一身黑衣服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后夕昼看她生气而语无伦次的模样,也跟以前的明月极像:“即便如此,我还是很喜欢你。” 明月当真是要被后夕昼给气疯了,她不过就是一棵小树苗,却被后夕昼这种生命力极为旺盛的树藤缠绕到窒息。 处分树死除非藤枯,不然总感觉自己没有出头之日。 “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放过我?我说了,你想从我身上拿什么你直拿走好了。” “当真我要什么都可以?” “是。” “那我要你。” 第四百六十章 赵明月现身三九门 上火,只要一想到冥王就上火。 着急。 于是觉得自己悟性比普通人稍好的赵明月,利用陆燕青给的那本邪修秘籍,开始进行铸熔术的修炼。 她不想按照常规先利用外力引导疏通再创造自己的力量,她等不了那么久。 感觉后夕昼的纠缠会遥遥无期,她必须尽快地找回自己的力量,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从他手底下逃出去。 所以,她逆向修行。 不利用冥王的力量,而是通过对抗鬼面产生灵力修为,刺激灵力的生长。 这种方法极难控制,但她对自己的修行比较有把握,所以认定之后就开始修炼,当然这些是在瞒着后夕昼的情况下进行的。 赵明月没出门,苏衍之却找了过来。 带来了她爱吃的糕点,还有一个消息。 “我已经查到那麟纹的出处了。” 明月咀嚼芙蓉酥的嘴儿一停,立马坐直身子:“是什么?”冥王只跟她说事情已经解决,还说那就是普通的妖怪。 苏衍之一手撑在桌面:“其实也是因为聂堂主看见了大师兄身上的麟纹,事后虽然由白羽先生将人都治好,但后来听聂堂主说,这个麟纹貌似与乌蛮有关。” “乌蛮是……” “啊,这个据说是上古神兽,后来堕神去冥界作孽,阴阳志上记载,九曲黄泉界的三大帝王联手,最后损失了妖王才堪堪将他消灭。” “那这个麟纹跟乌蛮有什么关系?” “每次乌蛮出现这琼鳞花就开得特别昌盛,那日陆师尊来三九门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明月又咬了一口芙蓉酥。 既然事关黄泉界,陆师尊都知道,冥王怎么还如此淡定地待在三九门?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正跟苏衍之说着,后夕昼从隔壁过来,听到魏姨的声音道:“贵人午安。” 也许是看了后夕昼一掌将陆燕青打飞的事情,赵明月一听到魏姨的这一声,立刻将苏衍之拉起来:“赶紧躲一躲!” “为何要躲?” 明月不由分将人就往里屋拉去,连同他的茶杯也全都撤了。 时间刚好,后夕昼踏入屋里的时候明月从卧房走出来,见到他恭敬地行礼。 屋里没有其他人,桌上放着一盘芙蓉酥,一壶茶一个再用的杯子,还有两个杯子倒扣在茶盘之内。 明月随着他的目光骤然心里一紧,平时茶盘内通常是放着四个杯子的,他该不会计较另外一个杯子是怎么不见的吧,明月不动声色。 她故意与他疏远他知道,但后夕昼不介意。 “七儿后来可有再见过陆燕青?” 其实这句是很普通的问句,但听在明月的耳朵里又先入为主的认为,这家伙又来表现他独占欲的时候了。 “没见过。” “以后少与聂远或苏衍之来往。”其实他是担心这些人告诉他关于琼鳞花的事情,因为陆燕青知道了此事。 这年代的男人都是这么自私霸道吗? 明月嘴角不由自主很受不了地一勾,惹来后夕昼的一记斜睨,又只能点头:“知道了。” 心里是很不情愿,但她现在弱到连他一个头发丝儿都难以抵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心高气傲的赵明月憋屈得要命。 以前赵家也不重视她,可相比于后夕昼这种令人窒息的善待,赵明月宁愿被无视。 后夕昼看了一眼桌上的芙蓉酥,再看一眼她的卧房雕花圆形木门,他垂下细长双眼说道:“七儿与我出去一趟。” “……”这屋子里有苏衍之出去也好。“噢。” 明月也不喜欢跟他在大街上走,首先当然是因为心里不爽他,其次…… 跟这家伙逛街,他的回头率破表,而她就跟个小婢女一样,因为长相太过普通,加上心情不佳不用想都知道,她是一脸衰相的小丫鬟。 看着从身边走过的人一而再地回头,赵明月终于发现今日后夕昼不再穿着黑衣,而是一身素白色的衣袍,发髻打理整齐,露出他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蛋。 优雅的脖子上,数层已领整齐熨帖,一副好身姿将衣袍穿得格外隽秀。 美人如玉,用在他身上格外贴切。 不过因为身上辐射着高贵不可侵犯的气质,即便万众瞩目却无一人敢真正上前亲近,都是眼睛粘着却下意识地让给让出道来。 所以说,跟这人逛街有什么意思? 明月百无聊赖地叹了一口气,身边的人却已经驻足,偏头看了她须臾微微弯腰将她的手握在了手中。 “喂!”明月抬头瞪他。 后夕昼笑道:“人多,担心七儿走丢了。” “这里可是西凉。” “可七儿不是嫌少出门的吗?” “那么多人盯着你,你才小心自己别一下就被掳走了。” “是有很多人在看,可为何不见七儿瞧我一眼?” 刚才她不是瞪他了吗?赵明月凉凉说道:“那么多双眼睛也不少我这一双。” “我却只想你一人看我便可。” “……”还有人说他寡淡薄情,分明很油嘴滑舌好吗?“也不嫌肉麻。”明月看着街边的小摊小贩忽而说道,“我想吃那家的炒栗子,给我买吗?” “好。” “属下前去买来。” “白羽买的我不吃。”既然他一定要表现出一副对她百依百顺的模样,那她不恃宠而骄一下,也白白当了别人的替身啊。 后夕昼抬手示意白羽退下,上前去买栗子。 卖炒栗子的是位姑娘,远远看见后夕昼朝她走过去已经如沐春风。 知道到了摊子前还没等后夕昼开口,赵明月便问:“姑娘,你这栗子怎么卖?” 那淳朴的姑娘面红耳赤:“五文钱一袋。” “五文钱?那么贵!能不能便宜点卖给我们,他说超过五文钱就不给我买了。” 后夕昼:“……” 那朴实的姑娘笑了笑:“那四文钱可以吗?” 明月抬头看向后夕昼:“四文钱那么多,你舍得给我买吗?你还要攒钱晚上去醉梦楼见妙仙姑娘呢。” 后夕昼:“……” 她就是故意在抹黑他,看那卖炒栗子的姑娘登时面色大变,一脸幻象破灭的模样,人再好看可是个沾花惹草的主儿也是要不得的。 后夕昼不痛不痒地掏了钱给了那姑娘,自顾拿走架子上的一袋栗子。 然后牵着明月就走。 那姑娘愣了半晌:“公子,还没找你钱。” 明月:“对啊,你得拿回来去见妙仙姑娘啊!” 后夕昼低头看恶作剧的小丫头嘴角一弯,从袋子里取了一颗栗子剥壳喂到她嘴边:“尝尝用我名声换来的栗子好吃不好吃。” 看那如玉的手指捏着栗子送到她嘴边,明月张口借故吃栗子,一把咬了他的手指,挺重一口然后愧疚道:“抱歉抱歉,没咬疼您吧大人?” 然后嚼着栗子满脸的挑衅。 她在试探他的底线,看看他到底有多能忍她。 这样倒是挺好,比不理他强多了,后夕昼用有着两颗牙印的手指继续给她剥栗子,一点没占到便宜的明月顿时觉得栗子索然无味。 只是看着他剥栗子的手微微发呆。 这人还当真不厌其烦地一直给她剥栗子,做得好像是真的对她有多好一样。 越是这样她越是想要撕破他那张厚颜无耻的脸,让他彻底明白她确实不是他要找的人,所以他不断地尝试惹怒他。 比如。 带着俊逸如仙的人去吃臭名远扬的臭豆腐,还巧笑嫣嫣喂他吃,然后臭豆腐很不故意地掉在他白色的衣服上,想让闻到臭豆腐味道都皱眉的他闻上一整天这味儿…… 结果,人家不着痕迹地实战了术法,净化了。 他这人不喜欢臭豆腐的味道也不喜欢香粉味,于是她故意让他给她买了那种,蚊虫闻了能晕倒落地的香粉图身上。 结果,他没事,她把自己熏了一路头昏脑涨。 比如,跟他走在一起会故意去碰前方姑娘家的屁股…… 结果,人家姑娘没把他当流氓,恨不得再崛起屁股让他多碰两下。 什么世道…… 最后变成了她跟他出门,然后大包小包买了一堆东西回来,眼红了一群三九门的人,赵明月垂头丧气,后夕昼却春风得意。 什么世道! 不过,今日虽然屡战屡败,但还是在进门之后收到了一个让她振奋不已的消息。 后夕昼将她送到了门口说道:“我需离开两日。” 垂头丧气的人骤然来了精神,眼睛一亮的瞬间被后夕昼捞过去抱在怀里:“别表现得这么明显,不然我可不走了。” 这怎么行! 埋首在他身前的人立刻呜呜两声:“好难过,冥王大人居然要离开几日。” 小家伙。 后夕昼抱了抱人,话语里带着笑意:“既然七儿如此舍不得那本王便不走了。” “男儿志在四方,冥王可千万不要被儿女情长所束缚。” “噢?”低头看怀里仰头的小人儿,“你这是承认我对你是儿女情长了?” 明月推了那人一把:“什么都是你说。” 后夕昼捧起她的小脸蛋儿。 明月努力不表现出“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走的表情”,后夕昼拇指滑动了几下想要做些什么,但最终什么做放开了她。 很多时候,他表现出一种非她不可的模样,其实偶尔她也能看出他眼里有几分遗憾与失望。 其实,他失望或遗憾跟她没有关系,都是他自己找的。 把她当成了要找的人,结果发现不是,她就只能当个替代品暂且安慰他那怅然若失的心。 想到自己沦落到此明月心中七分愤怒三分怅然。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该不会后卿又回头了吧?那冒出的一点失望瞬间又化成了不耐烦,打开了门。 心里满满的一句“又怎么了”在看到门外的徐小宝时,骤然愣住,原来在后卿面前她是如此的焦躁抗拒,所有的不耐烦都很像施加在他的身上。 “小宝你……” “晏王呢?也不在你这吗?” 这么火急火燎的? “刚走不久。” “啊?那能不能追回来?” “够呛。” “哎呀!”徐小宝拳头打在掌心。 “怎么了?” “那个赵明月!就是那个赵明月来了三九门!” 第四百六十一章 明月遇见明月 哪个赵明月? “该不会就是楚子晏那个阴阳师赵明月吧?” “正是!” 明月闻言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她一直以为冥王是在她身上寻找赵明月的身影,听徐小宝那意思,赵明月很有可能不是死就失踪了,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出现了?这倒是让她有非常想要认识楚子晏那个阴阳师的念头。 而且徐小宝还说了一句话:“那个赵明月居然……一点也没没老!” 赵明月……好吧,她现在是赵七。 赵七确实见到了那位赵明月。 那个赵明月的个子很高,几乎与明月在B市那会儿的个头差不多,明月当时的身高是一米七四。 她身上穿着一件稍微中性化的衣袍,头发梳成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根发簪固定。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英美大眼,眉宇间有股英气,确实长得好看。 当然要让赵明月用真正的只跟她比,她当然觉得自己更漂亮,只可惜如今这驱壳啊就差了点。 那个赵明月是因为听说了琼鳞花的事来的三九门。 因为她是单枪匹马来的,所以三九门的人并不怎么买她的账,尽管她是跟随聂远一道来的。 聂远道:“三位宗主,属下是在去寻找琼鳞花的途中遇见的赵姑娘,她也正在追寻此事,而且对琼鳞花更为了解,属下便将她带回三九门。” 赵明月对那三位宗主抱拳:“琼鳞花乃是乌蛮血骨滋养生成的妖花,每次都是乌蛮苏醒时出现的,所以这次很有可能也与之前雷同。” 她条理清晰地阐述了这花的特点,习性与三界之间的关系。 她说得头头是道,与徐小宝在外边偷听的赵七都忍不住夸此女子能言善道,不卑不亢。即便面对的是三九门三大宗主,气场却丝毫不逊色。 南宫略那阴险的家伙还非常不客气地试探了她的阴阳术,南宫俊逸是南宫家孩子当中修为较高的,但与赵明月相比却略逊一筹,而且不难看出赵明月并没展示真正的实力。 赵七就忍不住说道:“楚子晏的阴阳师果然不同凡响,难怪他会倾心……” 可是不对啊,既然他倾心与赵明月,为何还要跟她说喜欢呢? “小宝,你确定这人是那个赵明月?” 徐小宝说:“是!” “可你当时才两岁如何记得她?” “是我奶奶给我送吃的在门口遇见的,我奶奶还能认错了呀?”徐小宝说完又皱眉,“不过,赵明月并不认得我奶奶,难道……” “……”看徐小宝冥思苦想,赵七有些期待地等她的分析。 徐小宝拳头击打掌心:“难道我奶奶变老了她认不出吗?” 呃,算了,她还是不期待徐小宝那独到的见解了。 “认不出你奶奶也不奇怪,如果是常人,她怎么还那么年轻呢?” “对呀!”徐小宝摩拳擦掌,“当年见到她我才两岁,如今我跟她差不多大,呜,还想着她老了我上位呢,这样我还怎么当晏王殿下的阴阳师啊。” “……” 原来徐小宝愤愤不平的是这个?赵七扶额,果然每个人大脑分区都不一样,只是徐小宝的C盘真的有点小,她挤不进她正常的基础思维里。 她所好奇的是,这个赵明月与冥王到底又是什么关系? 赵七确信,冥王在见到她的时候叫的就是“明月”这个名字。 所以冥王是在寻赵明月的,可如今赵明月却以当年的姿态出现了。 后卿啊后卿,你再次见到她又是如何反应? 当他知道她赵七不是他要找的明月时,又会是如何反应? 尼玛,那家伙该不会因为她这段时间对他的百般刁难,一气之下将她拍扁吧? 可这不能怪她啊,她不止一次跟他强调,她是赵七不是赵明月的对吧。 所以应该没事。 只是…… 以后再也没有冥王对她千依百顺了吧? 啪 赵七打了一下自己的脸,这心里的语气是失落吗?!她可一心想要逃离他的魔掌啊,怎么会莫名其妙觉得……不得劲呢。 徐小宝童鞋此时依旧趴在门边,看着人家赵明月青春靓丽的模样挠门,并咬牙切齿发表豪言壮语。 “我一定要成为比她更优秀的阴阳师!” “……” 这个,还真有些不切实际,赵明月与南宫俊逸过招她可是见过了的,就小宝这基础这悟性。 虽没到点,赵七还是想跟她说,洗洗睡吧。 但她不好打击一个根正苗红小青年的斗志啊,于是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嗯,加油。” 徐小宝转身一把抓住她的手:“七儿,我得靠你了,你得教我!” 呃。 徐小宝捧着她的小手:“其他师父教的我都学得特别慢,但你教的我很快就能记住了!” 是吗?一个九宫太极的步伐她都耗费了一天,一步一个脚印的教啊。 明月觉得自己有种搬砖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但徐小宝怎么的也是自己好朋友,所以能怎么着,教呗。 徐小宝天赋确实不怎么的,她说她从小就被很多阴阳师拒绝,不肯叫她阴阳术,正直点的直接说“你不是那块料,死了当阴阳师这条心吧。”卑鄙点的,先收了学费然后携款逃跑。 所以徐小宝可是被骗了不少拜师银子的。 但这人她有一点好,性格有点愣,可是非常勤奋,而且时刻斗志昂扬,事倍功半的事情她也从不懈怠。 这是明月在续徐小宝愣头青一般闯入北苑救她之后,又一个很喜欢徐小宝的地方。而她这人吧一旦喜欢上一个东西或者是人,总会喜欢得很彻底。 赵七一边给徐小宝指定一个适合她的修行“宝典”,一边在想如果冥王回来见到此时也在三九门的赵明月的场景。 想过很多画面,可最后见到的第一个场面并非冥王与赵明月,而是陆燕青与赵明月碰面。 陆燕青不像冥王那么厚颜无耻,不会擅自进入她的院子,即便在陆燕青眼里她也只是个孩子。 所以,有人来通报,说陆师尊在静心亭等候七姑娘。 最近这三九门可来了不少大人物,以前听过陆燕青的名字很多次,却从未真正见过,可近段时间却已经是第二次见面。 当然赵七不会认为他专程来找她,故事是顺道看看她体内铸熔术的事。 她一直觉得陆燕青比冥王要亲切得多,所以一点也不排斥去见面。 只是来到静心亭却见到陆燕青骤然站起来,对着路过的女子喊了一声:“明月!?”声音急切而不可置信。 楚子晏的那个阴阳师赵明月闻言转过头,看向凉亭里辨认了一会儿陆燕青,拱手道:“阁下在叫我?” 第四百六十二章 老将蒙律 确实是赵明月! 即便没有夫妻之实,但好歹一个屋檐下住了三年,这个曾救过他数次的女子,陆燕青如何认不得? 只是明月用淡定而陌生的眼神看他,显然对他一无所知。 而且,比他还年长一岁的明月,还是十四年前的模样一点也没变。 赵明月见他望着自己许久也不说话,于是颔首转身离去。 陆燕青再叫:“明月且留步。” 赵明月想了想朝她走了过来:“抱歉,我对过往的记忆并不多,也许我们见过,但我不记得阁下是何人?” 他是谁可以慢慢说,关键是:“你可是赵明月?” “在下是赵明月。” 只有赵明月一个女子才能将在下说得顺口至极。所以聂远所说的知道琼鳞花消息的赵姑娘就是她? “在下陆燕青。” 看赵明月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陆燕青才又说道:“听闻姑娘来三九门是为了琼鳞花之事?” “阁下是陆燕青陆前辈?久仰大名。明月确实是为了琼鳞花而来。” “你寻琼鳞花是目的是?” “若是乌蛮再生,我定然要追杀到底。” 也是为了乌蛮? 陆燕青更是诧异,屏息许久:“姑娘年纪尚轻,如何得知乌蛮又为何势必要杀他?” 赵明月思索片刻才回答:“实不相瞒,仿佛天生心中就有这样的念头,而且,我这个模样已经保持了十四年之久,直到数日之前遇见蒙律,才记得自己名字叫做赵明月。” “你遇到了蒙律?” “是,遇到蒙律之后才有了过往的一些记忆,不过,大部分都是与蒙律的记忆,其他并不是很清楚,但心中总是有在圆月之下与乌蛮同归于尽的画面。” 那便是十四年前中秋之夜的冥月台之战啊。 陆燕青许久都说不出话来,直到明月问道:“难道明月与阁下也是认得的?” “……确实认得。” 赵明月眉头一蹙:“抱歉。” 如何说抱歉呢,她都不知道看见她还在他心里有多震撼,还以为是做梦。 连陆燕青如此成熟稳重的人见到赵明月心思都溢于言表,赵七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人以前就认识,而且还非常熟悉。 看来,有了赵明月之后,连陆燕青都顾不上她了吧? 想了想还是不打扰人家久别重逢。 转身走了几步被陆燕青喊住:“七姑娘。” 一阵礼数之后三人在凉亭下入座。 陆燕青介绍了彼此。 赵七再次打量这个赵明月,虽然不及冥王那美色,不过此等姿色在人间确实也算极品,配冥王也还凑合。 陆燕青确实是询问赵七的铸熔术之事。 可她这边还没什么进展,不过说起来,冥王知道她并非他要找的人后,还会给她供给能量吗?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啊。 不过赵七现在比较好奇的是,赵明月还记得不记得楚子晏,记不记得冥王?毕竟从他们的对话里得知,赵明月不记得的不单是小宝奶奶,还有陆燕青。 “蒙律得知此事应该会与我等说的才是。”陆燕青道。 赵明月无奈一笑:“蒙律这两日只怕没有时间,你可听说过李秀秀?” 李秀秀,是蒙律的妻子。 因为与九曲黄泉界的阴合之曲相容,由蒙律家后院的水井进入了黄泉界,而后,被赵明月救出来。 蒙律亲自送她过的奈何桥。 鬼王安排了安国侯府小千金的身份给她。 楚子晏的父皇还在位时,安国侯府设在中州,先祖皇帝去世之后,先帝楚子誉将其调往西凉,虽是贬官之举,但只是不让安侯爷涉及朝政俸禄照常,所以安国侯这些年职位闲置,日子却也富足。 安国侯府的小小姐谢婉秋今年一十九岁,明日出阁,远嫁东郡昭平。 从楚国最西边到最东边。 一路将由她十几年的侍卫蒙律护送。 不知为何,听到此处赵七忽而觉得一阵悲哀。 所以人不能送挚爱上奈何桥,知道她来生归于何处,这是最好的安排,否则,多少人要送上辈子的妻子丈夫今生嫁娶? 想到那个叫蒙律的人,他守着妻子的转世十多年然后送她出嫁是怎样的心情? 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次日赵七醒得很早。 起来看天空晴朗,晨曦薄淡。 今天是个好天气,安国侯府的小千金出嫁的日子。 可这晴空万里之下必然有人的天在塌陷,那个人是蒙律。 赵七连早饭也没吃听到安国侯府方向远远传来鞭炮声。 吉时已到,新娘出阁。 赵七举步走出北苑。 其实她听过蒙律的名字。 安国侯虽然被朝廷遣送到了西凉,但在三九门的地盘之上,他们还是楚国的官,所以没少打交道,当然其中也包括各种挑衅。 不过因为蒙律这位战将在,所以三九门更得让安国侯府几分颜色。 如此一想,明月猛然记得她并非第一次听见“晏王府“”这三个字。 因为蒙律也出身晏王府,她曾听闻过他的生平事迹。 蒙律是武将出身,与当时第一剑客玄黄并驾齐驱,共同守护晏王。 晏王死后,他与玄黄被朝廷招回。 玄黄请缨去了北境边防做了守护边境的将军。十年前楚国先帝楚子誉病薨,外敌趁机入侵,玄黄带兵歼敌数十万,最后死于战场,年仅四十岁。不过也换来了北境至今长达十年的太平。 与玄黄不同,蒙律当时选择辞官回乡,后来失踪过一段时间再回来时已经没多少人知晓蒙律战将的名号。 再后来之所以声名远扬来是源于他身上的那把剑。 苍鬼龙吟剑。 这把剑让不是阴阳师的蒙律在三九门的地盘声名大振,因为这把剑能让不是阴阳师的他斩杀邪魔厉鬼的能力比普通阴阳师更强。 据说,苍鬼龙吟是前任妖王让鬼族铸剑师所造,集合上神龙鳞,鬼王阴血,与潮汐海域的沧海石花所打造,可谓是纵横阴阳上可弑神下可诛鬼的兵器。 以前赵七更感兴趣的是那把剑,如今听了赵明月与陆燕青说起关于蒙律与李秀秀的事,让她更加想看一眼苍鬼龙吟的主人。 走出赵家大院。 正好看到南宫俊逸走过来,赵七礼貌问了早安,南宫俊逸道:“七儿是要去哪儿?若是练功让四哥哥教你如何?” 这小渣最近突然跟她套近乎,不管是为了什么,明月拱手:“多谢四公子,不过你还是教四姐吧,她正在静心湖等你呢。” 说完她便要走,南宫俊逸拉住了她的手腕:“莫非七儿还在怪我?” 明月看他那爪子一眼,嘴角一弯将手收了回来:“感激还来不及呢,告辞。” 走了几步,她嫌恶心地将手腕在衣服上擦了擦,头也没回地离去。 她站三九门的城头,看着一群送亲队伍从安国侯府的方向由远而近地走来。 第四百六十三章 君生我已老 红色的马车车帘垂挂。 车子后跟随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马背坐着身穿崭新衣袍,将自己拾掇得十分精神的老侍卫。 即便坐在马上,可依旧能看出侍卫身量极高,身高高大健硕,他背后背着一把大剑,赵七能一眼就猜出那人就是蒙律。 时间很早,街上行人不多。 新娘忽而掀开窗帘:“蒙大叔,我害怕。” 新娘红妆盛容,年轻貌美,叫着蒙大叔的时候眼里还有泪光,显然十分依赖自己的侍卫。 蒙律策马上前,看着窗内的娇娘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格外深刻。如今的蒙律已经年近半百,望着凤冠霞帔的新娘,他眼睛暗淡了须臾又释然地亮起来。 “小姐莫怕,蒙律一路都会为您保驾护航。” “可是……我突然不想嫁人。” “……” 前世她嫁给他的时候出门前也哭了,这一世她嫁给了别人依旧如此,原来生命与姻缘是在不同人身上不断地轮回。 忘川一别二十载,近在咫尺却轮回相隔。 可是,秀秀别害怕,即便你已与为夫无关,可我依旧希望你这一生能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小姐,每个人都会成家。” “那蒙大叔为何不成家?” “我已成家。” “可你家娘子分明已经亡故二十年,你为何没再娶妻。” 蒙律看着她好一会儿,回答不上来,想说小姐不该半途掀开车帘,不该与他再多言,应该趁着吉日良辰赶赴未来夫君那。 可看她凤冠霞帔,居然……居然有些想要潸然泪下的冲动。 舍不得。 但。 得舍。 “缘聚缘散终有定数,时间会给我们很多东西,也会失去很多。” 他就失去很多很多人。 晏王、秀秀、明月、玄黄、倪往、夜十等等。 等到他这个年纪回想起来,失去成了沧桑,回忆成了过往,那些曾经并肩而行同生共死过的人,都镌刻在了生者的脸上,成了身上与心理的皱纹。 永不磨灭,越来越深。 如今又再次失去谢婉秋…… 他却不再是年轻时候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那种上天入地都在寻找她的时光真的一去不复返。 她……不是他的妻子。 “小姐,这条路必然通向幸福,所以请勇敢地迎接新的生活。” 谢婉秋仰头深深看着马背上这个守护了她十多年的侍卫,也许是相处太久,就跟与父亲哥哥辞别一样,失落与不舍。 可是,好像又多了什么。 因为她看到了蒙律眼底那一抹悲哀,忽而她格外难受。 这种失落又无从说起无从告别。 只是,她知道今日起她会失去这个人。 “蒙律……” “小姐,别哭着走,蒙律祝您今生安康。” 此景此景,如同在那幽幽忘川旁…… ……“夫君其实不必走一趟,徒添悲伤。” ……“别挂念我,我一切都好。你我也放心,明月说,你会生成安国侯府的小千金。安国候已经有四个儿子,唯一盼着要一个女儿,以后,你会在父亲、母亲还有四位兄长疼爱下平安健康的成长,依旧会生成美好的女子……” ……“是秀秀辜负了夫君……” ……“别哭着走,秀秀,我妻,来生平安。” ……“官人娘子,时辰已到,得过桥了。” 谢婉秋吸了吸鼻子:“蒙大叔以后……保重。” 蒙律颔首:“好。” 谢婉秋放下垂帘,从蒙律的视线里消失,蒙律拧眉再次笑了起来,依旧有年轻时那一抹耿直憨厚,只是脸上的皱纹又在这一瞬间深深镌刻上一道。 一袭红颜新。 一身蓝颜老。 前生本是同枕鸳鸯一对璧人,奈何今日旧人送新人。 君生我也生,君亡我未亡。 送君复还生,再生我已老。 我着新戎装,君着嫁衣裳。 我身骑白马,送君出西凉…… 不知为何赵七看着这一幕忽而鼻子一酸,眼睛有发热。她低头,看见赵明月站在街边看着蒙律,身体挺秀,背影如竹,想必她也是来看蒙律的。 而在更远一处看着赵明月一脸愕然的,是返回三九门冥王后卿。 赵七忽而无奈一笑,最终他们遇见的场景不是她设想过的任何一个,毕竟她以为自己不会亲眼目睹这一幕。 可终究还是看见了…… 后夕昼原本只是远望蒙律送谢婉秋出嫁,冥月台之战后,明月消亡,蒙律无所去处,他给他安排了上好的官职,蒙律却辞谢。 “晏王……鬼王,蒙律有想去之处。” “何处?” “安国侯府。” 当日是否不该让蒙律目睹李秀秀过奈何桥?奈何复奈何?再悲哀又何如他与明月从此天涯两隔的结局? “去罢。” 蒙律一去十余年,今日送李秀秀再嫁。 蒙律啊蒙律,何苦来哉?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负。 换做是他远做不来蒙律这样的放手,明月,即便你记不得我也不会将你送给任何人。 一旁的白羽忽而倒抽一口气,大惊失色道:“王快看,那可是赵明月?” 赵七来了? 后夕昼转眼看过去。 三九门城外的道路旁,一个挺秀的身影,后夕昼面色骤然一惊,明月?! 蒙律护送的送亲队伍从三九门前路过,他看了一眼路旁的赵明月。 随着他前行,她的目光转过来,也看到了前方的后夕昼。 蒙律看了他们一眼,命运的齿轮永不停止地转动,终有一日该见面的还是会相见…… 迎亲队伍走过。 晨曦弥漫的街道之上,站着寥寥几个人影。 此刻那些人影不过是泡影,唯独后夕昼与赵明月格外清晰,对望了许久,赵明月却蓦然折身往三九门内走去。 后夕昼没动。 倒是白羽道:“王怎么不上前打招呼?那分明就是赵明月。” 明月的样子居然与分开始毫无变化,只是那双眼睛却认不得他。 白羽当他是乐疯了,于是上前喊道:“赵明月!” 赵明月停了下来,依旧如同遇见陆燕青的模样,落落大方,可依旧认不出白羽或后夕昼。 白羽都有些急了。 “你如何能认不得王了?你可知当年你与王可是同生共死的夫妻……” 夫妻? 赵明月诧异看向后夕昼。 “只是觉得阁下有些眼熟……”她忽而捂住脑袋发出痛苦的呻吟,忽而努力地辨认后夕昼良久,面色骤然煞白,“你……你是……子晏?” 后夕昼目光骤然一凛。 赵明月捂着脑袋:“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然后捂住心口:“不对,我怎么会记得这些……你……” 她再后退,忽而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就近的白羽一把接住了她。 第四百六十四章 被迫拜师 从冥王搬到碧霄园之后,赵七就从未像今日那样想要踏入碧霄园,因为赵明月被送入了碧霄园进行治疗。 她很想知道,遇见冥王就昏死过去的人究竟是哪样了。 很想看看冥王对这个人是怎样的态度? 呃,估计又是牵着不放吧? 这么一想肉麻了许久。 魏姨正在院子里砸核桃,赵明月从屋里出来大大伸了一个懒腰:“魏姨又准备做核桃酥吗?” “是呢。” “噢。”小萝莉迈着轻巧的步子来到石桌上,在面朝通往碧霄园的拱门方向坐下来,可碧霄园很深,她在这儿也什么都看不见。 魏姨问:“小小姐在看什么呢?” “哦,我……看那桃花快落光了。” “已经过了花季,都长果子啦。” “呵呵,是啊。”赵七低头拿起核桃,“魏姨,让我来做吧。” “不行,砸到手怎么办?” “放心吧,没事。” 这种砸核桃的活在不保证核桃仁完整的情况下还是非常简单的,明月一边砸一边说:“改日我让人给您做个开核桃器,一夹就能出核桃仁儿那种。” “对了,上次你做的削皮器很好用,厨房还仿造着做了好些呢。” “好用就好。” 以前她的日子已经无聊到给魏姨捣鼓那些厨房器具,现在也依旧有点无聊。 碧霄园那边有人走动。 明月伸长脖子看过去,然后榔头一下砸在自己手上:“吱……” “哎呦小姐,砸疼了吧?” “没事没事。”赵七丢下榔头跑到桃树下,看着碧霄园里出现的人。 陆燕青。 陆燕青与后夕昼、白羽一起坐在花园之中的凉亭下。 后夕昼冷眼看向陆燕青,显然对他是赵明月夫君的身份极为不爽,陆燕青虽心中虽有无奈,但无可否认。 “她记得与蒙律之间的记忆,连李秀秀的事情也是她与我说的。” 白羽:“虽然很弱,但她体内有灵犀之力的反应。” 这让后夕昼不觉皱起眉头,忽而转头看向了拱门的方向。小萝莉赵七立刻缩回脑袋躲在桃树后边。 她心虚什么啊? 这是她家,这是她的院子! 当然她只能对自己理直气壮,之后也没再继续偷看隔壁的院子,毕竟什么都听不着,也没见那个赵明月的身影,只能回来继续砸核桃。 陆燕青:“不过,也有些奇怪,既然是明月为何她模样一点也没变?” “会不会是跟之前在空桑妖化有关。”白羽推测。 后夕昼却已然起身。 在陆燕青与白羽不解的眼神中,他走过了桃花树旁的那扇拱门走入了赵七的院子。 这家伙不会是因为找到了他的明月,然后过来找她算账的吧? 明月不动声色当没看见他过来,埋头砸核桃。 魏姨是真没看见,一个劲儿地唠家常:“七小姐一直看着隔壁是想念冥王了吧?既然相见过去了就是。” 明月踢了魏姨一脚。 魏姨低头剥核桃噗嗤:“小姐还不好意思了,都往人家院里看了那么多次,你也十四了过两年都可以出嫁了。” “七儿想要嫁人了?” 他已经坐了下来,魏姨险些没跳起来,连忙要跪。 “不必多礼。”后夕昼说了一声。 魏姨恭敬退下。 后夕昼细长的双眼斜睨赵七:“魏姨说七儿很想我?” 故弄玄虚,分明自己找到人了,还过来虚情假意的。 “没有。” “我却是很想七儿了。” “承蒙厚爱,呵呵呵。”明月继续砸核桃,连看都不看他。 后夕昼却拉起她的手腕。 明月吓了一跳,警惕看着那人:“先声明啊,之前您待我好可都是自愿的,我说过我不是赵明月。” 后夕昼持起那手:“砸到手了?” 明月楞了一下,立刻起一身鸡皮疙瘩,抽回自己的手,没好气道:“我都看见了。” “嗯?” 装什么傻…… 明月没好气地切了一声,这一声谁也模仿不了,后夕昼看着这人:“你倒是寻了陆燕青问铸熔术,如何不问我?” 他又不是阴阳师。 赵明月拿起桌上的核桃,不打算与他说话。 后夕昼从她手中拿下核桃,放在手中捏了捏,核桃壳碎了,核桃仁完好无损地立在他手中。 他再将核桃仁挑出放在了盘子里。 接着手请按在一堆核桃上,核桃壳都震碎剩下一堆完好无缺的核桃仁。 他又从里边将核桃仁挑出来放在盘子里。 明月呆了呆忽而忍不住笑了。 “我还不知鬼术这么实用,以后家里可就不缺砸核桃的。”说完感应道某人的眼神,笑容骤然一僵,“多谢冥王。” 后夕昼将修长的手指挑着核桃仁:“我会的可不止是砸核桃,以后家里有我可就什么都不缺了。” “骗人。”明月终于忍不住,“我都看见了。” “噢?七儿看见什么了?” “三九门那个赵明月不就是你要找的人。” 后夕昼看着她不语,那种似笑非笑的模样让赵七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难道不是吗?” “七儿去倒杯茶来。” 避重就轻,分明是不想告诉他,赵明月进屋端了茶出来放在园中的石桌上。 一旁的一盘核桃仁挑得干干净净,剩下那些碎渣也从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身白衣的后夕昼坐在石桌上,目光看着她小手不甚熟练地沏茶,所有举动跟以前完全一样。 明月沏好茶给他。 后夕昼目光淡淡笼罩在她身上:“跪下。” “啊?” 后夕昼嘴角淡淡一弯:“跪下。” 士可杀不可辱! 小爷膝下有黄金! 不过,这种情况下辱一辱也没什么的,看来这是他报仇的方式啊?算了,把黄金给他好了,又不是没给他跪过, 明月跪下,给他奉茶。 后夕昼伸手接了过来,打开杯盖拨动了那泡了过多茶叶的茶水,喝了一口。 将茶放回了桌面看向赵七:“今日起,你便是我后卿的徒儿。” 原来他的跪下是这个意思?赵七立刻站起来:“我没打算跟你拜师。” 后夕昼挑眉:“噢?不拜师难道七儿想跟我拜堂?” 谁要跟他拜堂啊?他个鬼头! “没有。” “那那杯茶就算你的拜师茶。” 果然是因为赵明月回来了,他才这么给她与他的关系草草结尾吧?站在他面前单薄的小萝莉咕哝一句。 “拜了师是不是就……” “后边几个字为师没听清楚。” “好话不重复。” “何人说拜师了就不能牵你手了?” “明明就听见了!”赵七鄙视他的同时。 手腕被他握住,小小的身体如同风筝一样被他拉入怀里:“看来只做师徒七儿有些不高兴呢。” 明月推着他的胸膛,让两人勉强保持她一臂的距离:“谁不高兴了?” “呵,七儿放心,你如今还小,对外与我就是师徒关系,但依旧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谁要对你为所欲为!小爷不稀罕!” 小爷…… “七儿不稀罕是要让我来吗?” “来什么?” “对你为所欲为?” “不要脸!”她猛然推开他,却依旧挣不脱他的环抱被一把抱起来放在腿上,贴在的胸膛里似乎发出低低的笑声。 “我可以充当七儿生活里所有的角色,师父、挚友、知己、当然还有丈……” 赵明月抬手封住他的嘴巴,仰头冲着他脱口补充:“丈母娘!” 分明她是听懂了他要说的什么。 只是为什么要说丈母娘啊? 看他眉目含笑的模样,明月脸不由自主少就烧起来:“你少来,你院子里分明就有一个赵明月呢!” “赵明月的事七儿别管,你只要记住为师最疼的人是你这个徒儿。” 谁信啊? 赵七确实觉得那人不可信的,可奇怪的是当他真的不可信时,她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鄙视他。 说什么最疼她,果然嘴里说一套,行为做一套。 这不即便两人就隔壁住着,但他没再踏入北苑,没再跟她一起吃饭,倒是看到仆人端着膳食进出碧霄园,想必他现在是粘着赵明月吃饭了吧? 给她一个徒儿的身份就以为她会感恩戴德了?还是说,给了她一个徒儿的身份,就能掩饰之前他对她做的那些过去亲密的举动? 这样好跟外人交代,也能跟那赵明月交代。他只是一时糊涂认错了人,没办法就只能给她个徒弟当当,反正他要是回冥界,她赵七也不可能跟过去啊对吧。 后卿啊后卿,老子更不稀罕你! 赵七也干脆离开了北苑,却再回廊上与冥顽跟明月打了一个面罩。 下意识转身。 瞬间后悔,为什么要避开啊?也真够怂的。 “七儿。”后夕昼叫住她。 背对着他们的赵七翻了翻白眼才转过头来,笑着行礼:“师父。” “师父?”赵明月微微诧异看向后夕昼。 他颔首:“这孩子与本王挺投缘,见她拜师心切,诚意也够,本王便收了。” 赵明月嘴角抽搐,后卿,你还要脸不要了?谁厚颜无耻让她拜师的? 但现在也不好拆他台,赵七笑道:“是,赵七风雨无阻三顾茅庐跪塌了冥王门前的地板,感动天地之后也感动了冥王大人,终于得偿所愿成了冥王的徒儿。” 后夕昼表情淡然看着她,理所当然地厚颜无耻。 赵明月微微一笑:“姑娘是赵家七小姐吧?” “是。” “明月……赵明月!” 赵七话音未落,就见到一袭雪白的身影从远处飞来,望着赵明月许久,又瞬息移动一下出现在了她面前。 男子银发几乎极低,面容美得纯净透彻,如同雪域中的精灵一般。 继后夕昼之后,又一大美人啊,这叫女子该如何活? 只是,银发男子眼中只有赵明月,看了她许久,琥珀色的眼睛瞬间被泪水弥漫,小心翼翼握住她的双臂:“当真是明月吗?” 第四百六十五章 人家后宫皆极品 又是赵明月的熟人? 天啊,这女人的果然是开挂了吧?专门收割美男的。 这一拨惊艳还没完,天空飘下粉色的桃花花瓣,零零星星落在了赵明月的鼻子上,她吹了一口花瓣飘落。 这天空何时还下起了花瓣雨? 明月正眼再看时,走廊的尽头走出了一个黑发红袍的男子。 行走时自带花瓣特效,不过,这绝对不是五毛钱那种特效,而是那人一出现整个院子都亮,红衣如霞,感觉他所经过之处能繁花似锦。 那一双桃花眼自带万种风情,如同花瓣一样的红唇似乎天生有着一丝含笑的弧度。 冥王够美的吧? 这家伙丝毫不逊色,只是不同的风格罢了。 后夕昼的美带着冷意如同千年雪山一样,不怒而威之时更是冰冷锐利如同兵器,让人望而却步的。 这个红衣人的外貌就像是不断有花朵在绽放的过程。 当然,也不会有人能采撷到这样高高在上,无拘无束的花。 他眼神很沉稳,尤其望着赵明月时,那眼中更是有暗云翻涌,那种感情如同平静的海面要激起巨浪一样的呼之欲出。 满心满眼都是……赵明月! 又是赵明月。 她敢说她没开挂? 不过,明月也只是羡慕了一小会儿,她是个阴阳师,骨子里很明白着一件事,人鬼殊途,人妖殊途,人魔殊途! 如今围在赵明月身边的冥王是二十年前亡故的楚子晏。 那个引发雪衣的男子不用猜也知道是个妖。 而红衣人……就光外表也只能用妖孽表示。 不过,这十多年都不曾老了半分的赵明月估计……也差不多属于妖鬼那类了。 美男惊艳的一眼效果消失,赵七打了一个哈欠打算远离这种玛丽苏的画面,者世上除了小说就不可能所有美男都被同一个女人收割了。 不过,人家赵明月确实也颇有姿色。 后夕昼却斜眼看向了赵七,她一脸局外人看戏的模样显然也认不得雀凛或空音雪。 当然,赵明月也认不得空音雪与雀凛,在空音雪过于热情的重逢互动之下,她拧眉退了两步:“抱歉,我认不得二位。” 空音雪像被雷劈了一样:“认不得?我是雪儿,空音雪啊!” “抱歉。” 空音雪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把上前要抓住人,后夕昼伸手阻止:“你急有何用?” “那,那他呢?明月可认得他!”空音雪指着后夕昼。 赵明月脸微微一红:“虽然记得不多,但我知道,他是子晏。” 子晏? 这话让一直在后方的雀凛微微挑眉。 听陆燕青说了,她记得蒙律,如今也记起了楚子晏,而且身上还有太阴灵犀的反应,不过,却记不得他与空音雪。 空音雪问了一句雀凛也有些好奇的话:“你就记得楚子晏,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赵明月道:“也记得一些,后夕昼。” 后夕昼? 一旁的赵七闻言骤然白了后夕昼一眼,居然连名字都给她报了一个假的,还能指望他有诚意? “他你都记得,为何就记不住我!我是空音雪!”空音雪那个委屈啊,“是你的雪儿啊。” 哎呦我去,你的雪儿,有没这么肉麻的? 呃,不对,赵七忽而一阵激灵。 赵明月该不会跟这些人是NP吧?赵七点了一下眉心跟双肩,这种前卫的壮举她都不敢拜自己的祖师爷,只能阿门一下。 同名同姓的明月姐姐,您可真牛,后宫藏的都是极品! 这么一大波美男来袭,赵明月是饱了眼福,不过直接触动了三九门的警戒,诸位堂主带着弟子上前围攻。 关键是因为看到了空音雪这样一眼明了的妖孽,这家伙也是够猖狂的,好歹也掩饰一下自己的身份,把头发变黑也是好到。 离堂堂主道:“何方妖孽,居然敢闯三九门!” 聂远上前询问:“冥王,赵姑娘,不知这狐妖是何种来历?” 细长双眼瞥了一下空音雪,后夕昼十分顺口道:“本王座下的狐狸。” “谁是你座下的狐狸?”原本就嫉妒明月就记得后夕昼的空音雪非常不满的驳斥。 后夕昼表情不眨动半分,轻描淡写道:“看来本王认错了,他说不是,你等将他带走便是。” 空音雪想上前咬他喉管! 聂远:“……” 赵明月此时开口道:“聂堂主,他是我的朋友。” 空音雪骤然受宠若惊:“明月……” 赵明月道:“他们都是冥王与我的朋友。” 此时,陆燕青也走了过来,聂远上前恭敬行礼:“师父。” 陆燕青道:“都是认得的,你等都先退下。” 众弟子如同潮水退下。 赵七此刻要再留下就尴尬了,只是……她嘴角一抽,刚才还忘了一个人,陆燕青也是人家后宫的一员啊。 当然陆燕青这样的人类魅力大叔跟那三个妖精相比模样逊色了一些,但绝对也是人间上等姿色。 如今风华依旧,更别说年轻时候有多么好看了。 都是赵明月,都是女人,都是人,怎么境遇那么差? 在空音雪继续对赵明月表现出强烈的霸占欲,后夕昼几次阻止未果,原本应该出手一把灭了那狐狸的,似乎今日看在首次与赵明月重逢的份上,他网开一面。 而后与雀凛道:“你们且先聚着吧,我再呆下去这狐狸得命丧我手。” 然后他又与赵明月道:“不得与他们太过亲近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 这个反应在雀凛的意料之外,又似乎也在意料之中,这么多年大家都在找赵明月,谁都盼着她还活着,如今她当真回来,情理之中的,后夕昼应该让大家聚一聚。 可又见不得大家与明月过于亲近,于是选择避开。 这也算是他会做的事。 “赵明月啊赵明月,你还真相信连真名儿都不肯告诉你的鬼?”赵七对着静心湖叹了口气,“人鬼殊途人鬼殊途人鬼殊途!” “殊途同归。” “!” 赵七吓得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他走路没声音的啊?!对,他是鬼嘛。现在过来找她不怕他的明月被那几个男的给顺走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狐狸跟花妖都是坏人 明月不冷不热地看着他:“师父那么忙,还有时间来静心亭啊。” 后夕昼站在她身旁与她一道面朝静心湖:“今日天气不错,七儿方才是要去哪儿?” 管的着嘛他? “徒儿哪都不去……”为什么要说哪儿都不去了,看人家赵明月市场多景气啊,赵七微微一笑,“就只去我家二师兄那。” 我家二师兄…… 胆子不小。 “噢,看来为师得好好招待一下七儿的二师兄。” 赵七骤然横眉,知道他这真能干出这种事!这人还真是没脸没皮,自己天天围着赵明月转,她就说一下苏衍之他就不高兴了? 不过,他有怎么会不高兴呢? 满心都是赵明月,哪有心思去在意她去找什么人? 自己还在这儿跟他你来我往斗嘴,弄得自己跟个傻子似的。干脆直接问:“师父找我有事儿?” “嗯。” “……”真有事啊? 后夕昼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方才那雪衣与红衣人七儿可看见了?” 废话。 “记住为师的话,他们并非什么好人,七儿见到他们尽量绕道而行。” 不会吧?她虽察觉到那俩货不是人类,但并不觉得他们有恶意啊。 “七儿不信为师?” 当然不信啊。 后夕昼道:“你脚上的替命锁原本就是赵明月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必然会抢走。” “反正有不是我的?” “傻丫头,当日你得以平安降生全靠这替命锁,若是取走你真以为会没事?” 这个明月自己倒是推测过几次,他的这种说法也在其中,只是,他当她傻呀? “你那么喜欢赵明月不也没取走我叫上的替命锁。” “那替命锁乃是我所造,若是要给赵明月再造一个就是。况且,为师不是说过,我最疼爱是你?” 谁会相信他的鬼话? 看她的眼睛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后夕昼捏了捏她的小下巴:“记住为师说的话了。” 明月挥开他的手。 但不管他说得是不是真的,不让那两个妖孽看到她脚上的替命锁最为保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到那俩货她让道便是,反正要收了他们她也没那能耐。 “知道了,避开就是。” “孺子可教,我家徒儿可真乖。” 且不说他有多肉麻,他那笑容怎么让她有种被坑了的感觉呢? 这几日赵明月隔壁的园子可热闹了,里边住着三个绝色无双的男子,围着一个叫赵明月的女子,嫌少能听见后夕昼与红衣人的声音,倒是那狐狸清亮的嗓音是不是地传来。 当然,最多的就是叫赵明月的名字。 赵宗主啊,亲爹,将这群人送到别的院子吧 看人家团聚热闹,赵明月只能开溜,不过大老远看见了南宫俊逸,她立刻改变了方向对院子里的魏姨说道:“魏姨,南宫俊逸来了,您出去跟他说我不在。” 明月躲在墙里听魏姨说:“四公子安好。” 南宫俊逸提着一盒糕点:“魏姨,七儿呢?” “七小姐刚出门没与公子碰上?” “没碰上啊。” “那奇怪了,可能是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吧。” 魏姨恭敬退下,并离开了北苑。 南宫俊逸说道:“既然冥王有了赵明月,那必然不是看上了赵七,所以本公子只要多花心思,赵七,看你还能装多久的无动于衷?就不信你不想嫁给本公子。” 南宫俊逸从门前走了过去。 趴在门后的赵七哼了哼:“就你这智商也敢打我赵明月的主意……” 转身。 愣住。 桃花门前的红衣人似乎站在那看了她有一会儿了,模样依旧是惊艳的,但明月第一反应就是,后夕昼说过,见到此人得绕行。 不过还未待她开口,那人淡淡一笑:“姑娘可是七小姐?” 那一笑,让他身旁已经逐渐凋零的桃花,又一朵一朵地绽放开来,那株桃花再次春意盎然。 而他就站在开得烂漫的桃树下,笑容如沐春风:“在下风凛苑,在隔壁叨扰多日,今日做了一些糕点请姑娘一道品尝。” 因为后夕昼提前打了预防针,赵七有种皇后给白雪公主吃苹果的错觉。 “多谢。” 不过这家伙这么近看依旧美得令人发指,之前总觉得这人是风情万种那妖孽类型,但他眼神和煦,近距离看反而多了几分温润之色。 她说了多谢却没上前拿糕点,这让雀凛微微挑眉看着她,那挑眉模样更是动人心魂,赵明月才回过神来上前拿糕点。 站在人家跟前才发现,这家伙身量绝对没比后夕昼矮多少。 可惜小娘现在长不高的身体,只能勉强到人家胸前,像个孩子接受了馈赠道了一句:“谢谢。” 雀凛稍微多留意了一下她闪动的眼神:“不客气,在下先告辞。” “慢走。” 待他走了之后,赵七捧着糕点盒坐回园中石桌旁的石椅上,看着盒子里做得格外静止的小糕点,如果是美男亲手做的,可算是手巧得很,只是她会主动吃皇后的毒苹果吗? 三只她收养的小山猫见主人坐下立刻围过来。 赵七想了想,将糕点放到地面说道:“毒苹果姐姐赏你们了哈。” 然后趴在膝盖上看那三只小猫围成一圈吃东西,看那几只小猫吃得欢,她还推了推高点盒子。 忽而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瞧…… 天啦噜。 风凛苑又站在了她的身后,而且目光也落在三只小猫吃的那盒糕点上。 呃这…… 这这这! 这种时候应该尴尬到钻地洞了吧?邻居赠的美食她居然扭头就喂猫了。 只是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赵七忽而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人,只是站了起来,尴尬地说不出话。 倒是风凛苑对她淡淡一笑:“七姑娘真疼爱这些山猫,下次我再多做一些才够你们四个吃了。” 呵呵呵。 明月只能笑,没问他为什么又回来了,他有自己说道:“我再回头是想问,我们在隔壁小聚姑娘可要一起?” 赵七连忙摇头:“不了,我还得喂猫呢。” 尼玛一句话说完,感觉自己有幽默感到该遭雷劈,找出这样的借口,分明是把人家的赠礼喂了猫狗,还要明目张胆地声明一遍。 这会儿不用他再圆场赵七的脸也自己红透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遇见雀凛 (3更) 风凛苑看她那样忽而掩嘴低声笑了,小丫头赵七就仰头看他那人畜无害的笑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不明所以的第四只山猫似的。 他更是忍不住放声笑得花枝乱颤的。 赵七嘴角一抽,这样还能笑得出来的是真的脾气好。 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然后道:“那姑娘喂猫吧,在下告辞。” 看他穿过桃花门之后那晃动的桃花枝,赵七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你丢人不丢人,丢人不丢人?! 真想过去把中间那扇垂花门给糊上! 不过,就萍水相逢的缘分以后也不会有再多见面的机会,这么一想,这点尴尬就无所谓了。 碧霄园确实在小聚,来了不少人。 其中有一个麦色肌肤的阳光少年与一个小胖妞还窜到了她的园子,男孩修长结实,一双腿特别修长。 小胖妞穿着花花衣裳,时常叫他“飞驰,飞驰”。 飞驰蹲在赵七院子里逗猫,回头对胖胖可爱女孩儿说道:“朱萸快来看,着山猫长得好丑。” 也亏得山猫听不懂,不然准挠他! 朱萸对猫不感兴趣,坐在一旁的石凳撑着下巴,眉开眼笑:“飞驰,小主人回来了,算不算皆大欢喜了啊?” 飞驰:“算吧,可惜小主人都记不得我们呢,就只记得鬼王。” 赵明月在花架后边修剪花,当然她不会承认自己在院子里晃悠,是为了看对面的动静。 此时倒是将飞驰与朱萸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小主人大概就是赵明月。 朱萸很苦恼地问:“那飞驰你说,小主人如今记不得过往,那她跟陆燕青还算是夫妻吗?” 咔嚓 赵七将花枝一下剪短了。 朱萸说什么? 赵明月跟陆燕青才是夫妻? 贵圈真乱啊。 “谁?”飞驰出声问道,“出来。” 明月拿着修剪植物的剪刀说道:“你俩闯进我的院子还让我出来?” 朱萸小胖影子已经窜了过来:“可你躲起来偷听我们讲话。” “我一直在这里,何来偷听一说?”明月从花架后边走出来,用剪刀指着飞驰抱在膝盖上的山猫,“而且你手里抱的是我的猫。” 原本还有些理直气壮的飞驰瞬间软化了。 朱萸却不讲理:“不就一只山猫了,抱了有如何?别以为拿着把破剪刀本姑娘就怕了你了。” 飞驰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向横冲直撞的梅花猪妖朱萸就对赵七飞了一个术法攻击。 明月连忙闪躲。 没想到这小妖精这么刹不住车。 虽然是躲过了攻击,但朱萸的术法落地开花,瞬间散开一个梅花印记将赵明月套住。 赵七身上有买来现用的符篆,本可以化解开的,但如果对方是一连窜的攻击,她可就没那么大的把握能挣脱了,修为到用时方恨没有啊。 “朱萸,不可乱来。”飞驰刚要化解矛盾。 一道黄符从门口方向丢过来:“七儿,我来救你!” 徐小宝跑过来那模样,明月都能听到半桶水叮当晃动的声响,她的桃木剑打在了朱萸的肩膀,那就如同那根木棍压在上边,完全没有修为反应。 徐小宝大惊失色:“啊,糟糕,忘了念心诀!” 赵七想直接给她跪了。 朱萸鄙视一笑:“狗屁不通的阴阳师,你完蛋了!” 反手就抓住徐小宝的剑,眼看她就要将剑掰断。 立在桃花阵里的赵明月喊道:“小宝,九宫太极第三式。” 徐小宝第一次对抗化成人性的妖满手心都是汗,不过赵七徐缓地指导让她骤然有了信心。 赵明月:“乾、坤、巽、兑、艮、震、离、坎,阴阳乾坤归命,退魔!” 徐小宝跟随她的指令:“乾、坤、巽、兑、艮、震、离、坎,阴阳乾坤归命,退魔!” 朱萸当真被一招击飞! 飞驰飞身接住了朱萸,两人都有点懵,朱萸不可置信:“你,你分明连桃木剑都抓不稳!” “嘿嘿,谁说我抓不准了,这可是本阴阳师的师父赵七为我量身打造的阴阳剑式!” 小宝得意地转了一下剑。 看到桃花门前站着的几个身影,耍花样的剑瞬间掉地,也没敢捡起而是恭敬的行礼:“冥王大人。” 背对着那门的飞驰与朱萸也立刻回身行礼:“王。” 后夕昼走了过来,看到赵明月脚下锁着法阵看向了朱萸,朱萸立刻缩了脖子:“是,是她先偷听我跟飞驰对话的?” 后夕昼斜睨飞驰。 飞驰自知理亏,可又不想说朱萸的不是,于是跪了下来:“都是飞驰的错,不该擅闯别人的别院。” “这是怎么了?”赵明月与风凛苑随后走了进来。 雀凛看了一眼站在法阵中的赵七,手一挥,她脚底的术法立刻消失:“七姑娘能教别人,怎么自己反而被锁住了?” “我师父……” “咳咳。”赵七咳了咳。 徐小宝这才改口:“我家七小姐身体不好不能修炼阴阳术,不然就她那丫头还能动我家小姐?” “不能练阴阳术?”赵明月诧异,看向了后夕昼,“她不是陛下的徒儿吗?” 雀凛不觉挑眉看向后夕昼。 鬼王居然收徒? 他该不会是因为这小丫头在人间逗留不肯回来吧?开始就觉得奇怪,就算他念周全对楚子晏抚养之恩帮徐小宝,也不该到乐不知返的地步。 居然还背着所有人收了一个徒儿。 雀凛不觉再仔细打量赵七。 赵七眼观鼻,心想着该不会这家伙察觉到什么了吧?不过,既然后夕昼能再造一个替命锁,风凛苑也没必要夺她脚上这枚吧? 总觉得哪个环节出错了。 这赵七从外表看非常平凡普通,而且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吧? 后夕昼收她为徒的意义在哪儿? “冥王有这么一个好徒儿居然不介绍给我们认识?你叫赵七对吗?” “对。” “冥王是你师父,那我可就是你的师叔了,你过来让师叔好好瞧瞧。” “……”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赵七看向了后夕昼。 后夕昼面无表情道:“七儿就让你师叔好好瞧,明月,我们回去。” 说完他转身离去,赵明月看了一眼赵七然后转身与后夕昼一道离去,并不对他们这院里的事情感兴趣。 “还真就这么走了?”雀凛这下也有些理不清思路,难道他收这个徒儿的原因当真就只是因为日子太无趣,想做自己没做过的事? 第四百六十八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4更) 明月上前给雀凛行了一个礼,不大情愿喊了一声:“师叔。” “乖。” “……” 雀凛:“方才听小宝说你身体不好,师叔我呢略懂医理,不如让师叔帮你切脉如何?” “能拒绝吗?”明月皮笑肉不笑的文。 很平常的几个字却破惊艳,仿佛以前经常听到这样的语气:“难道师侄还要急着去喂猫?” 这一句话亮了,立刻让明月想到之前将人家见面礼喂猫的事。 顿时矮人半截,老实坐到石桌旁将手放在了桌上:“切吧。” 切吧…… 总觉得这丫头说话的方式很……特别,与众不同之中却透着一些熟悉感。 雀凛扶了一下袖子:“那师叔就来切一切。” 脉象正常。 不过,在她的体内有鬼脉,但又有被附体的情况不同。 “你师父……” “我纳不了气无法修行,师父就为我使用了铸熔术。” 确实是铸熔术,人脉与鬼脉叠加,除此之外还真就没有其他特别之处了。雀凛收回手,不动声色问:“冥王如何就收你为徒了?” 果然是在试探什么,切完脉不说症状而是问为什么收徒? 一群心机婊。 赵七:“因为赵七想与常人一样修炼阴阳术,知道冥王的分身之后,就……风雨无阻三顾茅庐跪塌了冥王门前的地板,感动天地之后也感动了冥王大人,终于得偿所愿成了冥王的徒儿。” 当日后夕昼厚颜无耻说了她主动拜师之后,她也是这么应付赵明月的。 如今再用想必也能蒙混过关。 不想雀凛却忽而挑眉:“三顾茅庐?” 诶?她是说了这个典故,不过这个时代并没有,当初赵明月估计都没注意听就过去了,没想到雀凛却留意到这个词。 “三顾……毛驴,就是三次雇了毛驴去拜访冥王最后感动了他……” “东汉末年刘备三次到隆中诸葛亮住处请他出山辅佐,最终感动诸葛亮出山成为他的军师……” 赵明月瞠目结舌。 她翻遍了苍元大陆的历史,可没有这个典故。 她不能说自己学富五车,但在这里大发时间的活动唯有看书,所以她能肯定,在这个异大陆绝对没有什么东汉、刘备或诸葛亮! 那他是怎么说出来的? 看到赵七的表情,再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那清澈的目光,他忽而新房一颤。 三顾茅庐是当时明月跟他说的一个她所在国家的历史典故。 但赵七却随口说了出来。 雀凛克制了好一会让才笑着问:“为何师侄看起来是十分惊讶的模样?” “噢……” 明月想起了后夕昼折扇上的那首题词,折桂令春情,那也是她所处时代的诗词,而后夕昼说那时他一位故人所题的词。 既然风凛苑跟后夕昼是兄弟,那也认识那位故人很正常。 从后夕昼那套不出来的话,明月转念一想问:“是那位故人跟师叔说起过这个典故?” 那位故人? 这倒是让雀凛有些不解。 难不成赵七也是从那位故人那知道的。 谁知赵七又补充了一句:“那位故人不是给师父题了扇面。” 雀凛目光骤然一动,后夕昼宝贝至极的一把折扇,扇面上的字迹是赵明月的,他见过几次后夕昼睹物思人的扇面春情。 “折桂令春情?” 果然! 赵七目光一亮起身给风凛苑行礼:“敢问师叔可否为赵七引见那位故人?” 忽而想起一个画面。 几天之前偶见后夕昼让赵明月为他提扇面的事,原本以为他只是与赵明月吟诗作画,可那家伙根本就是在测试赵明月的笔迹。 当时赵明月如何说来着。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脑海之中一片空白,然后在一个小镇逗留了很久,在那重新开始念书识字。” 雀凛望着赵七:“引见倒是可以,就需劳烦师侄写一封自荐信。” 赵明月哪里知道这人是利用后夕昼试探赵明月的方法,试探她,于是认真地写起自荐信来。 毕竟,如果那人也是来自二十一世纪,那她或许还有机会回到自己的故乡也未必! 原本想在信上写自己的经历,但最后想了想便摘抄了一首只有她那个时代人才知道的诗词。 如果那位故人当真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那看到诗句想必会有与她雷同的心情愿意见她的。 明月想了想,写下这几行字。 她写好之后将信笺给了风凛苑。 雀凛看着纸上熟悉的字迹眼眶骤然一热,捏着纸的手微微颤抖。 因为他情绪满溢有些明显,明月不解道:“是我写错了字?” “呵,七儿字写得很好。” 让他想起那个时常伏在案前夜以继日批阅奏本的赵明月,想起那些呕心沥血的俊逸文字,想起那个说“我会把最好的妖族还给你”明月。 风凛苑看向赵七,眼中有些水色柔光。 “只是七儿只写这首诗就可以了吗?” “呃,若那位故人见到此诗句愿意见我,那就是可以了的。。” 雀凛看着纸上那首诗,忽而心酸得无以复加,低声念: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读到最后居然有些哽咽。 赵七有些手足无措地起立:“那个……师叔,您没事吧?” 雀凛忽而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 赵七作势要反抗。 “别推开我,就一会儿。” 这首词是苏轼写给他亡妻亡弗的诗《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难不成让风凛苑心有戚戚焉了? 小小的赵七身体微微僵硬,感觉他将脸小心翼翼贴在她侧脸,然后埋首在她细小的脖子那处。 忽而温热的液体从她的领子流了进去,赵明月更是无法动弹。 “你……哭了吗?” “没有……” 雀凛说着却将她单薄的小小的身子更深地抱入怀中,低声又道: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确切来说,是十四年。 明月啊。 何时归来? 第四百六十九章 月下影成三 月夜。 后夕昼站在碧霄园的屋檐下,负手而站看着悬挂在天上的月。 赵明月从屋里走出来:“与我出去走走?” 后夕昼看了她一眼与她一道沿着长廊散步。 两人并肩而行言语甚少,赵明月忍不住问:“我们以前也是如此吗?” “……嗯?”后夕昼略显心不在焉,“并非如此,只是后来这样罢了。” 赵明月笑了笑:“记得主动当你福曌的那日我不过十四岁,这么算起来你与我认识已有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回想起来不过弹指一瞬间,可却是已经二十七年。 “你一点也没变。” “也不想当年是何人将我送到空桑炼妖池去的。” “……”后夕昼看向赵明月,“你记起了这些?” “不知为何看到你之后,记忆就跟泉水一样越积越多,嗯……第一次与你去出皇宫正好是中秋,你将太月玉赠与我做生辰里屋。后来一起去见了慕白先生。又去了无月岛……” 说到这儿赵明月忽而愤懑地瞪过来一眼:“诶,在无月岛上你害得我好苦,你看到我为楚子晏去后夕昼那赴死是不是很开心?” 开心? 确实是有一点,但更多是震撼。 赵明月对楚子晏的好像没有底线,所以他不断地试探她的底线。无月岛上只剩下最后一支七色莲,若是不给楚子晏服用他可能就会死。如果给了他赵明月又无法跟后夕昼交代,以当时明月的立场是以为后夕昼可能会因此杀她的。 但她毅然将七色莲留下,选择让楚子晏活。 “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后悔。” “为何?” 若是知道明月会受那么多的苦,他从一开始就会对她好。若知道后来如此喜欢,他就该对她一见钟情。所以如何不后悔? 后夕昼却没有说出来,只是踱步而行。 赵明月迈长了步伐走到他面前,面朝着他忽而眼眶微微有些红:“想到这些年的经历突然好不甘心,我们到底要错过彼此多久?” 赵明月情深意切。 “若是乌蛮一样还在,你还要……还要千方百计赶我走吗?” 说着泪水挤满了她的眼眶。 赵七身上虽没有赵明月的魂魄,但她举手投足却有明月的影子,他认定她是明月的。 面前这人的魂魄也并非赵明月的,却有很多过往的记忆,如此熟悉的脸庞,那红了眼眶,这个模样一如当年,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赵明月,所以看到她泫然欲泣心还是微微有些揪紧了。 赵明月又问:“你不说话是不是表示你还会像以前一样?非要我魂飞魄散……” 后夕昼下意识抬手覆上她的唇:“不许说那样的话!” 魂飞魄散这个词能让他心如刀绞。 见他如此,赵明月眼泪瞬间流下来,忽而拉下他的手投入他的怀抱:“子晏,我当真不想与你再分开。” 后夕昼颀长的身影挺直,目视前方某一处灯火阑珊处,仿佛还能看见他的明月就站在那,看着他目光委屈。 这时候他才恍然明白他有多贪心,他想要的是完完整整的赵明月,不是言行举止像,不是模样像,不是有回忆,而是想要那个人完完全全地回来,想要的是赵明月完完整整的灵魂。 抱着他的赵明月手指在他背后用力紧扣,仿佛这样两人就永远不用再分开,这样她就不会再失去他。 “子晏我知道,其实我想起来了我……我跟陆燕青拜过堂,我……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后夕昼身体一僵。 这何尝不是他心里的痛? 赵明月埋首在他胸膛,声音哽咽:“我没说我想起来是因为我不想面对这个事实,可是你别因此推开我嫌弃我,你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都是因为想让你忘记……” “我知道。”即便眼前人不是明月,但她道出的这个事实如何能让他不心碎,字字诛心啊。 赵明月的眼泪湿了他的衣襟:“那能不能……能不能抱一下我?让我此刻觉得自己真的还活着,让我坚信哪怕最后注定我还是会消散也无悔……” “赵明月!”后夕昼低斥,“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不会再让明月消失。” 作为男人,他让她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赵明月跟他说过“绝对不能让人从我眼皮底下将你带走,谁也不能,若护不了你,我宁愿跟你一起魂飞魄散”。 她一向说道做到,不管是对楚子晏还是后夕昼,她始终无怨无悔,所以连离开所有人都那么坦然。 相比于她…… 他是又多无能多不堪? 想到她在自己眼皮底下破碎的模样,每一次都懊悔得立刻从睡梦中惊醒,十四年来他从未能睡过一次安稳。 他不憎恨这样悔不当愧疚自责的折磨,反而贪婪地想要被这样的场景一遍遍凌迟。他需要一种痛苦来喂养自己,如同一个被虐待狂一样,希望活在罪恶感与悔恨当中,这样才能有资格思念那离开的良人。 有多思念,就有多悔恨。 今日通过赵明月的口再提起消散之事,数千个日夜的忏悔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恐惧与千刀万剐。 有些情难自禁他抬手回应了赵明月的拥抱,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我不会再让明月离开我。” “……” 赵七正好此时从桃花门踏入碧霄园,看见与听见这一幕的她猛然转身要跑! 可她撑着的大伞打在了廊柱上的声响在夜里显得格外大声。 “七儿!” 后夕昼叫住了她。 赵明月没敢转身,其实不也不是不敢,只是看到人家花前月下依偎的身影,觉得心口……莫名酸楚。 失落,愤懑。 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委屈。 “徒儿不知师父在外边,失礼了,我这就走。” 后夕昼已经放开了赵明月从回廊里走下来。 赵七小小单薄的身子上穿着月牙色的衣裙,在夜色之中微微弥漫浅淡的光华,如同误入人家庭院的魂魄,隐约朦胧。 她一手撑着一把比她大很多的纸伞,一手托着一盘核桃酥。 雨伞压得很低,以后夕昼的高度看不到她的脸。 他望着画着梅花的伞面:“朗月当空七儿撑雨伞做什么?” 她没回答,大伞下的手伸出来一些,手上的盘子里叠着八块核桃酥:“魏姨说,多谢那日师父帮砸核桃,让徒儿送来核桃酥。” 说完瞬间想起那日他说“我会的可不止是砸核桃,以后家里有我可就什么都不缺了”。 说了不相信他说的任何话,可今日此情此景却仍旧让她有被背叛的感觉。 骗子。 后夕昼伸手却不是去拿那盘核桃酥,而是要抬起她的伞沿,想看她的脸。 赵七用力将雨伞拉下来,伞沿打在了后夕昼的手上发出顿重的一声。 后夕昼的手骤然一顿,仿佛能看见赵七那双委屈的眼睛。 赵七却将盘子转了一个方向给了一旁的赵明月:“你们拿去一块儿吃吧。” 赵明月想了想接过了盘子:“多谢七儿。” “不谢。” 说完撑着雨伞转身走了回去。 第四百七十章 生命的裂缝 赵明月捧着那盘核桃酥看后夕昼木然的身影询问:“不放心赵七?” 那雨伞不知比那小人儿大多少倍,赵七如同一朵蘑菇穿过了桃花门,雨伞滑过一旁的桃枝,树枝晃动,花瓣刮落几许。 为何总觉得那小人儿可怜? “你先回……” “你们站着做什么呢?”空音雪的声音从后边的传来。 赵明月回过身:“雪儿,风凛苑,你来回来得正巧,方才赵七送了核桃酥过来,一起吃吧。” “好啊。”空音雪翻身下了回廊从赵明月手里拿走了盘子,“正好,我们带回来几壶好酒,今晚月色不错我们一起花前月下。” 风凛苑看着后夕昼不肯转身的背影,话里带着笑意问:“鬼王这是赏花还是赏月?嗯,还是我与雪儿打扰到你的雅兴不愿与我们一道喝酒?” 碧霄园的人月下对饮。 隔壁的北苑园中有两只小山猫在花园深处睁着绿色的眼睛。 蛐蛐在叫。 可靠在门背上的人始终听不见前来寻她的脚步声。 赵七叹了口气,为什么她要等他过来解释? 又凭什么他会来跟解释? 将雨伞靠在了门背,拴上门,赵明月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夜微凉,月光斜斜照过窗台。 月影倾斜,她站在月光照耀不到的角落许久,忽而迈步走入月光里。 朗月当空为何要撑伞? 呵。 半边脸在月光下的脸出现了龟裂的痕迹。 随着她年岁的增长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从第一道裂缝出现在她身上时赵靖仇找过不少人帮她治,从大夫到阴阳师没少请,因为都是他的一些至交好友,所以没人将她身体具体情况说出去。 七岁才会走路,她终于摆脱也许一辈子不能行走的命运,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奔跑跳跃,但在月光下曝光的时间越长,身上的裂痕就恶化得越快。 然后那些大夫说,以这样的速度,这孩子活不过十五岁,尽量别再晒月亮。 赵靖仇没跟她说这些,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每次见她在夜晚出来,就会大发雷霆将她关禁闭,在一个小黑屋里一呆就是数天,而雨季到了她被关禁闭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这么一想,赵靖仇对她其实也真不算差。 只是即便他良苦用心,如今十四岁的赵七,身上这些裂缝也如同干涸龟裂的戈壁滩似的,已经数不清是多少道。 她都已经想象到了,或许在某个月亮最明亮的夜晚,她会如同被砸碎的镜子四分五裂。 她曾绝望忧虑过。 不过渐渐想明白了。 原本她或许该在B市执行任务的时候已经死了,但却穿越来到了苍元大陆,又偷得了十来年的寿命,怎么算也是赚了的。 所以,本来无一物,何必惹尘埃? 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 赵七关上窗户如同关掉自己觊觎外界的心,躺回床上闭上眼。 睡吧赵明月,明日醒来月亮已经下山,太阳出来了,你就可以再阳光下肆意行走,像从未在意过任何人与事那样。 日次一早后夕昼便来到了赵七的房门前。 不过他尽管来的很早,赵七却也已经起来,当他走到门口她正好打开门,一个仰头一个低头看着对方。 赵七拱手在门内行了一个礼:“师父早安。” 看她这一身行头,后夕昼问:“七儿一早要去哪儿?” “找徐小宝。” “吃过早饭了吗?” “约好了跟徐小宝一起吃。”赵七目光淡然看着他,并看不出她在意或没在意昨天的事。 后夕昼:“核桃酥很好吃,不知还有没有?” “没有了。”还敢跟她提核桃酥?早知道拿去喂大猫儿猫跟三毛。啊,这仨是她的三只山猫,“师父若喜欢吃,我让魏姨再做就是。” “……”显然他只是拿核桃酥来做借口,不过好像适得其反了,“七儿生气了?” “师父为何这样说?” 是啊,为何他会担心她无悔,她一点赵明月的记忆都没有,甚至她是有些讨厌他的也未必。所以见到昨夜那幕她或许一点感觉都没有,是他想多了。 “你整日帮着徐小宝练功,自己可有些长进了?不如今日为师与你一起练习如何?” 他这是心虚吗? 还是晚上与赵明月你侬我侬,白天换一个萝莉口味的? “可我已经答应徐小宝我不想食言。” “那为师连同徐小宝一道指点。” 他还要把徐小宝也算在猎物范围之内?无耻的大骗子。 “我们两个女孩子想在一起玩一会儿,师父一个大男人也要插一脚?” “……” “若是师父没别的事徒儿就先出去了。” 赵七对他微微一笑从他身旁走了过去,后夕昼却伸手拦住她人,赵七小小的个头敏捷蹲下躲过了他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赵七并没有对他撒谎,她当真是跟徐小宝去做师门任务了。 只是,跟徐小宝去了齐云山之后,明月觉得有些不对劲。 “齐云山是有个历练任务,但这貌似不是初级人物啊,将任务卷我看看。” 徐小宝从竹筒里倒出一个卷帛,赵明月打开看,上边写着在齐云山寻找到狼牙犬的牙齿,拿回来做三九门弟子的腰坠。 “狼牙犬……”赵明月目光一呆,问徐小宝,“谁给你的任务卷?” “四小姐。” 赵七无奈看着徐小宝。 徐小宝问:“狼牙犬很难对付吗?” “嗯……不算厉害,但大概需要三四个你才能对付一只,虽然他们的名字叫狼牙犬,其实是魔狼与狗的后代,擅长群攻。” “啊?”徐小宝大惊失色。 赵七:“这是一个团队任务赵汝嫣怎么让你一个人过来?” 徐小宝一阵尴尬:“我那天用你教我的招式打败了四小姐的婢女,她就说我练的是邪门歪道不是三九门的阴阳术。然后还告诉四小姐是你教的,我就多嘴说了一句,你是冥王的徒儿,她们说你就是在说冥王,然后……” “然后四小姐说,既然冥王的徒弟徒孙这么厉害,就去做师门任务吧。结果就给了这个给我。” 哎,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容易被欺负? 赵七转身。 小宝拉住她:“七儿你生气了?” “没有。”要真跟徐小宝计较这些估计每天都得生气。 “那你这是做什么?” “下山啊,不然等着给狼牙犬撕了?” “可任务不做了吗?” 势必得给徐小宝上一下课:“傻妞,凡事量力而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其他任何在生命面前都是浮云,师门任务也不例外,走,回家。” “噢。” 两人原路返回。 徐小宝一点意见都没有,两人还沿途摘野果子吃。 不过好景不长,走着走着发现走不出去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山中老者与少年 赵七教徐小宝用了寻路符,不过徐小宝的灵通不够依旧没有任何出路出现。 “我再试试。” “不用,你留着点力气。”赵七制止小宝看向四周,感觉这结界不大一样。 徐小宝道:“七儿,该不会是鬼打墙吧?” “应该不是,这结界很清澈,跟阴阳师所设的结界更相近。” “不管是阴阳师还是妖怪我们都被关在了里边了不是吗?” “嗯。” “那……就没办法了吗?要是狼牙犬来了我们这回连跑都跑不掉吧?” 现在明月倒不担心狼牙犬而是给她们设置结界的人,权衡了一下利弊,赵七果断道:“将你的剑给我。” “给!” 她要动用后夕昼的力量使出阴阳术了,之前老想着匿铸熔术而行发现有很多需要突破的点。如今要顺着来,似乎更好把握,不过也是头一次用。 徐小宝第一次见赵七使剑,以前交她的手大多都是用树枝,或者什么都没用。 赵七个子娇小单薄,握着对于她来说有些大了的长剑,身子笔直,脊梁骨笔挺,看起来单薄柔弱,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淡然很有大将之风。 冥想须臾之后,运气。 身上燃起一席淡淡的黑焰,手起式时,剑也起了一层剑气。 “七星踏月,破!” 一道黑色的剑流划过空气骤然碰到了结界的层面,结界如同水面波动愣是被她一剑划开一道如同北斗七星痕迹的口子,下一瞬间结界瓦解! 徐小宝瞠目结舌:“七儿……啊不,师父,原来你真的这么厉害的!” 赵七有些喘,后夕昼的力量并不好控制,尤其还是用黄泉界的力量使出阴阳术。不过,能挥出阴阳术的感觉,棒棒哒。 赵七嘴角都忍不住起了一丝笑意。 不过结界被破之后反而比两人被困在结界之中的形式更加糟糕。 “原来如此。” 刚才就觉得这结界有些奇怪,原来是有人用结界护住她们俩,而外头此时正有人在战斗。 是一个大约十岁的小少年正对付一只长着翅膀的妖怪,除此之外,他还努力护着身后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这形势可真严峻。 那妖怪体型不知比那男孩大多少,背后一双黑色的翅膀,身体是人形,不过面部却是犬状。 徐小宝捂住嘴:“七七七儿,这该不会就是狼牙犬吧?” “不是。”明月眯起眼辨认了许久,“不会是……天狗?” 再看那天狗身上不断震荡出瘴气,明月沉声道:“不好,这是天狗堕仙的迹象。” 那小少年被天狗轰飞,在它俯冲过来小少年一声不吭迅猛爬起来再冲上前将它击退,死死守护住身后的老者。 老者盘腿而坐喊着:“哎呦我这把老骨头啊……” 赵七不想吐槽,但爷爷,您更像看热闹的! 齐云山因为有天仙堕落,带着魔族基因的狼牙犬立刻被感染,瞬间魔化虎视眈眈围了过来。 小少年修为是很好,不过光对付堕天狗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何况再为上一群魔化狼牙犬。 用一次后夕昼的力量也是用,用完也是用,赵七说:“小宝,你先下山。” 看出赵七是要帮那少年的意思,她徐小宝可不会没义气:“我也是阴阳师!我帮你们!” “你现在还不是它们的对手,听话……” 罢了,只怕徐小宝自己跑回去更危险。 赵七用剑再她脚下画了一道三角形,画地为牢将她关在里头。 “呆着别动!” “七儿,赵七!” 赵七已经提剑上前帮助那小少年。 小少年脸上又不少的伤口,唯独第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出锐利的光芒:“本大爷的事不用你插手!” 话说得漂亮,但情况却由不得他任性。 狼牙犬的数量实在太多,再加上还有个坐在地上的老爷子要护着,两个人合力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收拾了这群狼牙犬跟堕天狗。 许久之后。 狼藉血腥的战场上,两个几乎一样大小的人儿气喘吁吁,背对背形成战友的姿势站着。 小少年意识到这一点,立刻离开她单薄的背后,不服气道:“没你本大爷一样能把他们收拾了,谁要你多管闲事。” “呵呵呵,小十,这个时候你该道谢。”那位老者站了起来。 “哼。”小十不以为然。 老者的目光落在了赵七身上:“多谢小姑娘出手相救。” “客气了,我们是来找狼牙犬的,并不算搭救。” “呵呵,姑娘方才使用的是太阴术法?” 他居然知道? 难怪他就不像是受伤走不动而是在看戏的,搞不好是个高手。 那老爷子见她有戒备又笑道:“老朽叫度厄,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度厄? “赵七。” “呵呵,赵姑娘。”老爷子客客气气的,“姑娘使的是阴阳术,用的却是黄泉之力,这可不像阴阳宗派的做法。” 这让她怎么解释? “若是姑娘不嫌弃,老朽可否切一下姑娘的脉象?” 明月有些无奈。 见天儿的有人要给她切脉,无所谓了,赵明月将手伸出去。 度厄依旧温温和和客客气气地一手托着赵七的手腕,一手切她的脉象,不意外地摸到叠加的人鬼脉。 他点了点头:“姑娘力量消耗得厉害却无法得到补给,脉象颇凌乱,希望姑娘早日达到熔合状态……” 说完刚要收回手,指尖似乎碰触到了什么,度厄骤然倒吸一口气。 几近于惊恐看着赵七,而后,将她拉倒一旁坐下:“姑娘莫怕,老朽只是……” 什么也不说,他手隔空在赵明月的眉心,明月想动却动弹不得,徐小宝急道:“你这老头子要做什么?” 白色的力量探知进入赵七的眉心,度厄一脸肃然,再到不解,最后收手时手指微微颤抖,欲言又止许久才笑呵呵道:“老朽失礼了。” 小少年不耐烦了,将那只被打昏了的天狗一把抗在肩上:“度厄,你还要罗里吧嗦多久,再这样本大爷不等你先回去了。” 度厄起身,对赵七再行了一个礼:“姑娘,后会有期。” 后会无期吧? 这老爷子有点怪。 赵明月起身回礼,度厄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姑娘姓赵,来齐云山做任务,该是三九门赵家的人吧?” 这次明月没回答,老者却对她呵呵一笑,依旧十分……怪异。 第四百七十二章 前兆 赵七一出门就是一整天,后夕昼询问:“白羽,赵七还没回来?” 主子这都是第几次询问了?白羽道:“下午赵七已与徐小宝进了城,这个点不是在周全管家那吃饭,就已在回三九门的路上。” 后夕昼这才将放下的册子重新拿起来。 白羽:“王既然想要见不如去周管家那?” 他倒是想。 “我此刻要去,她必然嫌我粘人。”说完后夕昼的手一顿。 白羽果然如同看怪物一样看着他,鬼王还担心自己太粘人会被讨厌?听着怎么那么好笑呢? 只是,又有点觉得不大对劲。 白羽正色问道:“王,既然明月已经回来了,那您对赵七姑娘……” 这个话题让后夕昼微微蹙眉。 “王是怀疑回来的不是明月本人?” 他是怀疑,只是很多事情他还没弄明白:“白羽可还记得冥月台之战,明月消散之前出现了一个魂魄的模样?” 当时明月已太阴灵犀铸造了一个结界,而后与乌蛮冲上半空。 在魂飞魄散之时,出现了一尊白色的魂魄,最后才魂飞魄散的。 当时同在战场的白羽确实也看到了这一幕,但不明白王说起这个的原因。 后夕昼见他不解,放下手中的书册起身走到窗前:“那个魂魄并非慕容映真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四年,白羽一直觉得那一战依旧历历在目,但单处抽出明月魂飞魄散前那一幕,他却记不得细节了。 只是…… “不是慕容映真的魂魄是何意?” 白羽并不知道,在慕容映真的身体里存在的是赵明月的魂魄,后夕昼原本也不知道,直到在冥界桃花林两人洞房花烛之后,明月对楚子晏坦诚,她是来自另外一个时空的人。 而且还是被所谓的“太阴灵犀”召唤过来的。 后夕昼也才知道。 当年南天上的朱雀七星宿回归,他便使用鬼术召唤太阴灵犀,而赵明月正是被他从异空间召回的。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他迫不及待想要得的太阴灵犀就在赵明月身上。 那个刚跟他拜过堂将自己交付给他的妻子身上。 不管何时回想起来,总觉得亏欠赵明月太多。 后夕昼:“简单来说,当年你认识的赵明月是寄宿在慕容映真体内的魂魄。” 白羽白天都没没过神来,他是听明白了王的意思,当年的赵明月的驱壳其实是慕容映真,而支配那驱壳的才是赵明月。 怪不得那天赵明月昏迷之后,鬼王首先是探知了她的魂魄。 现在的赵明月驱壳与灵魂是一致的,也就是说都是慕容映真的模样。 “既然如此为何现在的赵明月也有过往的记忆?她几乎记得我们所有人,包括十四年前的冥月台战事她都知晓。”白羽回想了许久,“她甚至还知道蒙律与李秀秀的事。甚至她身上还有太阴灵犀的反应。” 这也是后夕昼想不明白的地方。 不过白羽很快就反应过来:“可是主子,赵七身上的魂魄也与躯壳是一致的,难道赵明月本身长着赵七这模样?” 那可真的一点都不出众。 后夕昼偏头斜睨了一眼白羽。 他垂眸咳了咳:“当然人不可貌相。” 虽然后夕昼不在乎赵明月究竟长什么模样,但冥月台之战那夜他隐约辨认过,虽然也不是很清晰,可却也不是赵七的样子。 “也并非赵七的模样。” “那王为何断定赵七就是明月?在属下看来如今的赵明月跟以前的明月可是分毫不差。”而在赵七身上,他可是没看出来一点与明月相似的地方。 “正是因为你说的这个分毫不差。” “……”即便是白羽也搞不懂主子的想法了,“可,可昨晚您不是抱了赵明月还让七姑娘撞见咳咳……” 在后夕昼瞪过来之时,白羽已经身前的一绺发髻往身后甩。 “属下去看看七姑娘回来了没。” 后夕昼朝他迈了一步,白羽紧凑向外移动了两步:“怪不得主子整日心神不宁,原来是惹七姑娘生气故而忧思重重!” 此声未落人已经出了门口。 平日白羽也挺自负的,但在后夕昼面前总会忍不住逗弄一下,因为他主子实在太冥王不灵。 踏出门口看到小厮端着下午茶过来,白羽才恢复自己清高自持的一面,故意放大音量问道:“你家七小姐可回来了?” 那小厮恭恭敬敬回答:“回公子的话,已经回来了。” 白羽回头看向门口:“噢,你们家七姑娘已经回来了呀!” 小厮不明所以连连又道:“是,已经回来了。” 后夕昼:“……” 这个白羽……欠收拾!可不知为何,被这么调侃心里还挺高兴的,从袖中拿出那把折扇啪嗒打开,看着上面的文字嘴角起了一层笑意。 赵七与徐小宝踏入三九门。 徐小宝跟打了鸡血似的。 “你说,等会儿四小姐看到我拿了一堆的狼牙犬牙齿回来会不会气炸了。” 赵七:“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那么努力拔狗牙?” 徐小宝贼笑:“谁让她老是欺负我们的,七儿,以你的身手怎么可能在四小姐之下。” 赵七单薄的身姿站定,转向徐小宝:“你之前跟赵汝嫣说了我之后,结果怎么了?” “结果……”徐小宝想了许久,“结果就被派去了齐云山。” “如果是你一个人去结果会如何?” 结果……很有可能就被那群狼牙犬撕食了。当时她信誓旦旦要参战,可光看到那群凶残的狼牙犬撞击赵七给她设置的结界时,她已经吓得腿软。 明月背起手语重心长道:“真正的实力不靠嘴说,当你拥有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被看见,这叫是金子总会发光。可即便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更要懂得收放有度,因为还有一种说法叫做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 “……”徐小宝绞了绞手指有点不自在,“其实我也不想跟她们说的,但是那些真的太可恶了。” “嗯……”赵七将双手负在身后想了想,“你为什么那么想当阴阳师?” “因为……”原本挺理直气壮的理由如今变得不那么清晰了,“当初当阴阳师是想像赵明月一样守护晏王殿下,可现在赵明月回来了,晏王殿下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然后修炼的事情一直都没进展,我有时候也在想,我到底为什么要当这个阴阳师。” 明月有些后悔自己问徐小宝这个问题,因为她自己当初当阴阳师并不是自己的选择,所以从一开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当阴阳师。 只是从小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打小就被铸造成阴阳师,如同军人被铸入军魂一样,将阴阳师的职责变成宗旨,最后才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就是在维系阴阳师所认为的正义。 惩恶诛邪。 但如何给徐小宝灌输在她体内这种根深蒂固的信念? “有的人当阴阳师是因为这是一种职业,想要养家糊口。有的人当阴阳师是因为志向,想要开宗立派。有的人当阴阳师是因为信念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人与事。” “守护?” “比如,你想守护晏王殿下。” “可他又不需要我守护。” “真正的守护并不是因为你觉得对方需要不需要,而是在你想不想要不要,守护是一种欲望,越是无止无尽越是强大。” 徐小宝并不大懂,但说这些的时候,赵七看起来格外肃然。 “那七儿为什么要当阴阳师?” 守护世界和平…… 这个帽子扣下来,赵七差点摔了,挺不要脸也挺不实际的理由,世上的邪恶哪能凭一己之力去做?她也只是想维护所谓的正义罢了。 她笑道:“我又不是阴阳师,只是想告诉你,你若没当阴阳师的欲望最好别走上这条路。” “知道了。” 明月回头说道:“所以,等会儿去到赵汝嫣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知道,不会丢一堆的狗牙给她。” 明月笑着转身下台阶,心脏骤然刺疼,如同被雷击一样。 她面色瞬间苍白险些滚下那三级台阶。 “七儿!”刚准备过来打招呼的苏衍之快速上前接住赵七。 第四百七十三章 魂梦 “七儿!”徐小宝也有些慌了神,“你没事吧?” “你们在做什么呢?”南宫俊逸看到苏衍之抱着赵七疾步走了上前,“苏衍之你在做什么?” 心脏痉挛了一阵就过去,赵七面色发青。 看南宫俊逸要从苏衍之手中将自己抢走,伸手阻拦:“我没事,只是差点摔了一跤二师兄扶了我一把。” “你这摔得可真是时候,正好二师兄与四哥哥路过,费了不少心思吧?”赵汝嫣走过来斜睨了南宫俊逸一眼,“你看你把四哥哥吓得。” 南宫俊逸悻悻将手收回来:“七妹脸色这么差,你这做姐姐的还在一旁说风凉话。” “有二师兄跟四哥哥照顾她哪还需要我这个四姐?” 苏衍之甚是无奈:“走吧七儿,我扶你回去。” “不用了,没事。” “是想让二师兄背你?”苏衍之不理会那两个人扶着赵七便走。 南宫俊逸心里不爽忍不住要撵上去被赵汝嫣抓住:“你还当真要去找她?” “她可是我南宫俊逸的未婚妻!” “你别忘了你亲自来赵家退过婚!” 南宫俊逸一阵窘迫,干脆连赵汝嫣都不回答直接要追上去。徐小宝上前拦住人说道:“四公子,您就放心吧,冥王已经在北苑等候七姑娘。” 将冥王搬出来那两人顿时收敛不少。 徐小宝再拿出两颗狼牙犬:“四小姐,我的师门任务完成了,请验收。” 这才拖住了这两人。 苏衍之看赵七脸色不好,一再要求带她去看医生,明月此刻已经不觉得痛,而且心跳也恢复了,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看她脸色逐渐恢复,苏衍之说道:“那,我背你回去。” “不要,我可不想成为师姐眼中的公敌。” “为何如此说?” “你都不知道有多少师姐喜欢你吗?” 苏衍之楞了一下才笑道:“正好,背了你我以后可能会清净许多。” “我可不想被你利用。”赵七与他保持距离大步离开。 苏衍之道:“慢点走。” 两人你来我往走回北苑,在北苑的门口见到了后夕昼,他似乎在等她。 赵七心里涌起一阵微微的喜悦。 但很快从院内走出了赵明月,应该是叫了后夕昼所以他回过头去,两人站着说了一会儿话,后夕昼便与她离开了她住处的门前。 想到昨晚后夕昼抱着赵明月说,不会再让明月离开他。 剩下的力量也似乎被抽离了,赵七说:“二师兄,你背我吧。” 苏衍之以为她是当真不舒服了,连忙背着回了北苑,没多久大夫就被请过来了,这事也惊动了赵靖仇。 大夫来来回回还是那几句,说小姐脉象虚弱,气血不足,切勿太过操劳。然后开了一些补药就走。赵靖仇免不了一顿训斥,让你还往外跑?冥王不是要教你练功,你倒是越来越野了。 亲爱的父亲大人啊,从赵明月来了以后,人家是破镜重圆忙着花前月下,冥王哪有功夫理会你这个废材女儿啊。 今天之所以这么虚弱,大概是体内的冥王力消失殆尽了吧。 赵七开始也这么以为,所以吃了魏姨准备的食物之后,就睡下准备养足精神。 窗户忘了关上,睡到半夜赵七被疼醒了,是肌肉撕裂的疼痛感,难道是因为太久没使用术法,肌肉适应不了这样的运动? 但与那感觉不一样。 运动引起的肌肉疼痛,不会在人体不动的时候,持续不断地刺疼。 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与往常不大一样了的,这个时候才体会到一句话,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回头看向照进窗台的月光半晌。 她下床走过去打算将窗户关上。 越是靠近窗户感觉身上的撕裂感越清晰,仿佛有东西要胀裂皮肤。 迟疑了好一会儿,她伸手关窗。 果然手被月光照耀的瞬间,皮肤上的裂痕迅速扩散到整片皮肤,肌肉变成了透明的,可以看见指骨。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赵七还是下意识收回手,背部微微发凉。 以前总恍惚能想象到,也梦到过自己在月光下支离破碎的情景,今日终于还是到来了。看来那些大夫也不是庸医,说了她活不过十五,想必是要应验了。 赵七在窗前站了许久。 时辰将到,心却慢慢平静下来,她再次伸手关上窗户。 月光被隔绝之后身体稍微舒服了一些,此刻脑中什么都没想而是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的那一刻想着会不会这次睡过去就不会醒了? 突然想起了赵靖仇那过于严肃的脸庞,大概赵七死了,他心里也会难过上一段时间。 然后想起了魏姨。 在避无可避地想起了后夕昼,他说最疼爱她这个徒儿,如果她消失了他会真的伤心吗? 分明知道并不是真的。 可迷糊睡去的时候就做了一个梦。 梦到她魂飞魄散,然后世界一片馄饨黑暗,直到有哭声传来,月光从乌黑的云后爬出来,清幽的月光照耀了一座孤坟。 孤坟旁一株山桃。 孤坟的墓碑前伏着一抹黑影。 他趴在坟前动也不动,世界安静得连风都没有,但赵七却能听见他心里一遍一遍的哭泣,那声音像是从很深很深枯井之下传来,幽咽低沉。 “别哭……” 那人听不见她说话。 依旧背对着她站着,哭声寂寞孤独。 “别害怕。” 那背影依旧微微耸动着。 “别哭……”他听不见,赵七也跟着格外难受起来,“不要哭……呜……” 那人听到她哭声慢慢回过头来,赵七心脏骤然抽痛猛然睁开了眼。 “七儿别怕,只是做恶梦了。”后夕昼坐在她的床边,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轻捧她的脸颊,见她醒来低头亲吻她的眉心,“没事了,只是梦。” 他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残泪。 赵七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我梦见……”声音格外沙哑她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梦见一个人在哭。” 后夕昼轻触她面颊:“梦见别人哭,你自己倒也跟着哭成个泪人。” 室内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之下,他的模样与伏在墓碑上的人重叠:“我梦见你抱着一座墓碑在哭。” 后夕昼的手骤然一顿。 赵七:“哭得特别伤心,我让你别哭可是你听不见。” 后夕昼咽了咽嗓子,看着赵七埋在枕头里小小的脸,忽而俯下身搂了她小小的身子,贴在她耳边:“是我不好,没听见你跟我说话。” “你……师父,要是……”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暖暖的小身子柔弱无骨任由他搂着,一点都不反抗,今天的明月特别乖。 “要是如何?” “要是……你不来我都在梦里哭死了。” “傻丫头。” 赵七又问:“你怎么会来我房里?” 后夕昼叹了口气:“我不是有意让七儿难过的,所以一早就过来想要请罪。但七儿却好像一点都不难过,我却更加不安了,在家里守了一天,坐立难安啊。” 他说的是昨晚他抱赵明月的事情吧? 赵七娇气一笑:“那师父到底是希望我难过还是不难过?” “不难过。” “我不难过你不是不安吗?” “那也希望你永远不要难过,对不住七儿,昨晚我并非……” “原谅你。”赵七忽而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我难过了,可是我也原谅你。” 第四百七十四章 鬼面幻影 也许是因为梦里的那个人太过悲伤。 也许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赵七此时一点也不介意后夕昼对赵明月做过什么,也不在意他对她做奇怪的事情,甚至不问他为什么会对她这样好。 所有的喜怒哀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有人说,人就是哭着来到这个世界,再由人哭着送离这个世界,都会如此,早晚而已。 只是这个时候居然有些舍不得后夕昼这个陌生的拥抱,忽而想要问他,你这么厉害能不能别让我死。 原来,人总会有本能的求生欲望。 后夕昼偏头摩斯了她的脸颊,低声说:“以后不会了。” “以后你也未必有机会啊。” 他不解起身望着她:“嗯?” 赵七吸了吸鼻子,松开了他的脖子将他推开了一些:“我是原谅了你,但是师父,明早我想吃福来楼的早点。” “好。” “明天一整天你都得陪我,满满一整天都必须那样。” 满满的喜悦从心底冒出:“好。” “呵,师父明天要是表现得特别好,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噢?”他握了握她的手将薄被曳起将她盖好,“就不能现在说?” “现在我很困。” “呵,睡吧,我在这儿陪你。” 次日。 说是赵七带他出去玩,其实是他准备好了一切带赵七出门。 站在马车旁抬头看天上的太阳,赵七忍不住说了一声:“为什么不下雨?” 后夕昼从后方抱住她的腰身将她扶上了马车:“出游还盼着下雨?” 卖防晒霜的不知道卖雨伞的心里的苦,虽然她赵七更喜欢月亮,但只有下雨才没有月亮,感觉才能多活一段时间。 风和日丽。 四月的西凉不冷不热。 因为西凉有着楚国最大的阴阳宗派三九门,所以这里的街市也格外繁花,又具备西凉的特色。 有很多阴阳师物件专卖店,还有不少灵丹药草。 赵七与后夕昼下了马车。 今日小萝莉赵七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衣裙,裙边绣着几只细碎的彩蝶,看起来如同一朵小花儿一样,脚步轻盈地走在后夕昼前方。 “西凉分东西南北市,每逢初五、初十、十五大概就是间隔五天这样就是西凉赶集日,今天正好是十五所以人会特别的多。西边专门卖一些阴阳师物品没什么好逛的,东市最热闹,我们去东市。” 这一趟一起出游赵七不再对他避恐不及,而是主动带他走街串巷,哪里热闹引着他往哪儿钻。但是人越多的地方后夕昼一进去就能引起一阵围观狂潮。 实在受不了那一个个像开了赵七回头瞪着身后的人:“你一个男子为何要长成这样?” 后夕昼无奈一笑,雀凛臭美必然会得意道,长得美难道还错了?不过他这种对自己人闷骚的但并不回答,只是将赵七牵在手中:“别倒着走小心摔了。” “我摔了你心疼啊?” “嗯。” “骗人。”赵七这次也没有挣脱他的手,反而握住他的手往一个面具摊边走,“我要堵住你这红颜祸水。” 货摊上挂着无数的面具,有笑脸的、怒脸的、好看的,丑陋的。 货郎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从后夕昼站过来时已经偷瞄了好几次,看完之后满脸通红地低下头,不敢直接后夕昼,反而将目光落在赵七脸上说道:“公子的妹妹可真可爱。” 赵七身后身姿颀长的人手里拿着那把明月给他题词的折扇,一副冷淡的模样,只是垂眸看赵七的双眸眼底有暖和的光芒。 “什么妹妹?”赵七冲着那小货郎道,“分明是女儿。” 小货郎大惊失色:“公子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 “因为他很早就跟我娘成亲了,十岁就生下我了。” “胡言乱语,为父能十岁就生下你?”后夕昼折扇轻敲了她小小的肩膀一下,“分明是十二岁。” 她说了一个冷笑话,没想到他更冷。 十二岁,大哥你发育也挺早! 小货郎那像吞了蟑螂一样的表情不会真信以为真了吧?赵七忍着笑回头问后夕昼:“小爹爹喜欢哪个面具?” “七儿选吧。” 赵七促狭一笑,那她就选个最狰狞的,选了一个半边是骷髅,另外一侧有几条红印的鬼面具,她取下来说:“你戴上这个必然没人再想看你的脸。” 后夕昼微微一愣。 这个面具与他是鬼面时所戴的相似,应该是某一位见过鬼面的然后模仿做出来的,没想到赵七居然挑选中这个,未免太过巧合。 后夕昼将折扇放到左手伸手欲拿面具。 赵七避开他的手:“把脸凑过来。” 后夕昼莞尔俯下身低头凑到她面前,她抬手为他戴上她认为最不合适他这张脸的面具,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如泉,嘴角吟着笑意,他忍不住拉下来她手腕迅速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赵七没想到他会这样,而且那摊贩小哥已经石化。 “师父!” 赵七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后夕昼浅淡的唇弯起:“戴上吧,不然又忍不住要亲你了。” 赵七没好气将面具往他好看的脸上戴,这人模样未免太过完美,即便近到可以数他的睫毛,可皮肤依旧白皙如玉没有任何瑕疵。 回头率高并非没有理由。 赵七一下将鬼面具给他轻扣上,走近一下在他头发后绑一个结,后夕昼起身,戴着鬼面俯视她。 阳光从他背后照耀,他的影子笼罩在她身上,方才觉得那张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她的鬼面,戴上之后却格外合适。 只是这模样…… 脑海之中闪过一个画面。 女子揭下一张鬼面具,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呵,美人倾国亦倾城,鬼王真好看啊……” ……“真相就是如此,本王从头彻尾都在利用你。” ……“呵呵,鬼王智勇无双,你又赢了……” 明月脚步骤然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货摊,被后夕昼拉住。 那张面具近在咫尺,但脑中的幻影消失无踪,无端地怎么突然看到那些画面?难道这是以前看过的某个电影情节? “我没事。” 第四百七十五章 最后一步棋 戴上了鬼面依旧还是有回头率,不过这次倒不是因为美貌,纯粹只因为那张面具,这张面具果然有些让她介怀。 午饭是在徐小宝家吃的。 赵七洗了手进屋,听见的就是后夕昼与小宝奶奶说:“无妨,张嫂就按明月平日喜欢吃的做便可。” 听到这句话赵七准备迈进屋的脚步停下来,张嫂答应了出门,赵七才跟张嫂打了招呼进门。 后夕昼见她进来目光指向一旁的座位,赵七不动声色坐了上去。 桌上放着一盘猪油糖与阿胶糖,赵七随手捡起猪油糖剥纸要往嘴里送,察觉后夕昼凝视的目光,她将糖转了一个方向给他。 “七儿吃。”他不怎么喜欢甜食。 赵七塞自己嘴里,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为什么给她做的饭按赵明月的口味上?而且,当张嫂将饭菜端上桌后,赵七显然发现这些确实是她比较喜欢吃的。 又看他手上的折扇,赵七道:“师父,折扇让我看看可以吗?” 后夕昼将折扇给了她。 上边的字迹确实太像她自己的了。 而且,正好后夕昼要找的那个人也叫“赵明月”,难道真的跟她有关系? 饭桌旁的赵七走神了。 后夕昼剥了一个虾仁放到她的盘子里,赵七看见了夹起来吃掉。 那如果跟她有关系,那在三九门的那个赵明月又是什么回事? 后夕昼又剥了一只虾仁放在她碗里,赵七又继续夹,在一旁的周全与张嫂看得那叫一个瞠目结舌,当年对赵明月晏王也没做到这份上啊。 这小徒弟倒是高级别的待遇。 只是后夕昼有些看不下去,他剥虾是没所谓,关键是她这么想着事情给什么吃什么的,会不会吃撑了也不知道? 赵七筷子再伸过来的,后夕昼将盘子移开了些。 夹不到东西的人把空筷子塞嘴里没吃到食物才回过神,低头看盘子被人拿走了:“你干吗?” “为师倒是要问,从方才你就在想什么呢?” 赵七望了他好一会儿,可始终没想起这个人,她放下筷子持起桌上的折扇:“我……” “奶奶,爷爷,我回来了!”徐三宝踏入屋内,见到后夕昼止住急匆匆的步伐上前行礼,“晏王殿下。” 然后看了赵七一眼,再看桌上的食物。 “早几日明月姑娘来过,还奇怪她怎么没跟殿下一起过来,今日殿下来了却也没带上明月姑娘,不过,果然不愧是心有灵犀居然点了一样的菜。” 徐小宝说出了这话,周全才解释道:“对了,早些时候明月来过,那孩子挺有心的还记得老奴与张嫂的喜好,带了不少金陵的特产。” 知道赵明月居然相较十几年前也没任何变化。 原本还挺诧异,但想到主子也是如此也就很能接受了。 后夕昼闻言只是颔首不答话。 徐三宝道:“殿下与明月姑娘不会是吵架了吧?当日问她您为何一起来,她说也说你忙。” 明月原本拿着的那把折扇又只能放回了原处。 那么多人都认得并与她亲近,比如空音雪、风凛苑、陆燕青包括后夕昼,由此可见那个赵明月就是当年他们的赵明月。 所以,这件事跟她才是没有半点关系。 回三九门的路上,赵七明显比来时沉默了许多,早上出门感叹为何不下雨,晚上回家又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天就快黑了,月亮又要升起来了,如果下雨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还是那个喜欢趴在窗边看风景的习惯,后夕昼问:“为何总盼着下雨?” 赵七将视线从窗外调回来望着对面坐着的他:“师父,您当真最疼的人是我吗?” “嗯。” “那……”她垂眸想了一会儿,嘴角一弯娇气问,“如果我跟赵明月同时掉到水里你先救谁?” “救你。” “骗人。”每次都问,人家说了又说骗人,可心里却又愿意去相信,人真的是个矛盾体,她斜睨他,“赵明月会游泳的吧?” “但我还是会先救你。” “骗人。” “我不会再骗你。” 再…… 真是个多层次的词,让人能联想许多啊:“我自己也会游泳。” “那你还问这个问题?” “就是想知道。”小萝莉屈膝踩在椅子上,下巴又搁在膝盖上转头望向窗外,落日写照在一汪碧绿的湖面上,“那,我跟赵明月都面临死亡你会先救谁?” 后夕昼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一直看着窗棂下的人儿嘴角含笑的人,表情微微沉下来:“七儿有事要跟我说?” “师父不敢回答,你心里其实只有赵明月对吧?” 今天她怎么这么至于这个问题?是因为方才在周全那吃饭,徐三宝说的那些话?后夕昼无奈道:“不管是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会先救你。” 她看了他半晌,哼了哼:“骗人。” “不回答七儿不信,回答七儿又说骗人,你让为师情何以堪?” 其实赵明月问出这样的问题自己也挺意外的,好像非要听到他说出对自己的记挂才甘心,可他真正说了,自己有很理智地告诉自己,这不可能。 她与后夕昼算起不过萍水相逢的关系,就算是师徒,又如何能比得上他与赵明月的同生共死之情? “我这是教师父如何与女孩子相处,当姑娘家问出与某人同时落水你会救谁这个问题时肯定是对你信心不足,或是需要你甜言蜜语,当然你要给她像刚才那样的答案,然后姑娘会说不信或骗人那都是骗你的,其实她心里很高兴。 ” “所以七儿现在是高兴了吗?” 怎么还转到她身上来了。 赵七扭头看向窗外好一会儿之后笑道:“嗯,是听着挺高兴。” “晚上七儿想做什么?今夜十五越远之时,要不要一起赏月?” 真老土,约会是要一起赏月……好吧,这才是真正的花前月下,之时她哪敢赏月啊。 “今晚在室内下棋!” “七儿会下棋?” “……呃,我教师父下五子棋。” 五子棋在这个年代也有人玩吗?怎么后夕昼玩得这么好?而且对她的路数了如指掌。赵七不服又转战黑白棋,可还是在不断地悔棋之中不断失败。 “不行,我们得还一个地方,窗边风水不好影响我发挥。” 其实是月光让隔着窗户也能让她难受。 今晚的月光实在太灼人,赵七手中的棋子掉落拿捏不住,在后夕昼审视她的时候,她将棋盘一堆:“不玩了,反正又玩不过。” “下棋需要耐心,七儿心不在焉且急功近利堪称有勇无谋,为师都不急你着急什么?这次用心下。” 赵明月抬眼看他:“那,最后一盘了啊。” 刚才输得不断叫重来的人可是谁?后夕昼点头:“啊,多谢七儿赏脸。” 离开了窗边舒服了不少,赵七喝了平日都不怎么喝的茶提神,很认真地看着他说:“师父,要不你让我十步,要是我能跟你走二十回合就算我赢了如何?” “好。” “如果我赢了的话……先不告诉你,走着。” 她立刻动手走棋。 还真别说,认真起来棋还下得有模有样的,很多以前他教的套路她倒是都会用上,这让后夕昼十分喜悦,也颇有成就感。 赵七有些兴奋:“十八回合,再两步我可就赢了。” 后夕昼目光温润,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这一步将棋局推向了生死攸关的一步,赵七捏着白子许久不肯轻易落下。 显然,她很想赢这局。 似乎对这局赢了之后要做的事非常热切,所以她比任何时候都专注。 后夕昼端起茶轻抿一口,极有耐心等她思考,而她习惯性地将拇指放到唇前要咬,好不容易被他改掉的习惯,如今又还原了。 本想阻止,可看她冥思苦想的不忍打扰也便由着了,下次定然不能纵容。 赵七目光骤然一亮促狭地看了他一眼,白子落向了黑子之间,这一步阻断了后夕昼的围剿趋势,没有意外赵七应该是能走过二十回合的。 “最后一步了,师父。” 其实他是当真希望她赢,后夕昼拿起黑子正要落下。 门外传来的急促地敲门声。 第四百七十六章 枯骨无声 “主子,急报。” 白羽极少这样着急促,后夕昼应了一声“进来”,白羽进来看了一眼赵七有些迟疑。 后夕昼:“但说无妨。” 白羽道:“赵明月被魔君抓了去。” “什么?”这事后夕昼始料未及。 白羽:“赵明月在黄泉与魔君碰上,结果被就抓了去,魔君似乎势必要杀了她替犀岚小主报仇,虽然妖王已经前去营救但真正动起手来只怕他拦不住魔君。” 后夕昼已然起身:“如今他们在哪儿?” “紫辉宫。” 后夕昼就要离去。 见他要走不知怎么的赵七忽而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师父。” 后夕昼凝然的面色对上赵七的那双眼睛时才缓声道:“我去去便来,七儿且先休息。” 转身要离去。 但抓着衣袖的手没松开,后夕昼微微不解转过头看赵七。 该松手的,毕竟人命关天,他不去赵明月会死,手却松不开,可又不知道以何种理由挽留他,赵七有些结巴:“还,还有最后一步棋我就赢了,你不能让我赢了这一次吗?” 后夕昼:“且先留着棋局,待为师回来再与七儿下完。” 已经很尴尬了的,此刻她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更像深闺怨妇:“不行。” 后夕昼颇诧异,而后明白了她在意什么:“赵明月的事情七儿别介怀,当我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届时会与你巨细说明。” 松手,赵明月你该松手。赵七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摇头。 因为也许,她已经没有机会听他巨细的说明。 好吧,她承认这个时候她是介意赵明月的,是嫉妒与怨恨。 “就最后一步,我赢了会跟你说一个秘密。”他应该对她要说的秘密好奇的对吧! 后夕昼却微微蹙眉:“那便当是七儿赢了,可好?” “不行!”深知自己在无理取闹的赵七低着头双手并用,死皮赖脸抓住他的衣袖,“你要跟我认认真真的下。” “七儿……” 以犀照的性格,若是真要杀赵明月,以现在的雀凛确实挡不住多久。白羽在一旁也着急,王虽选择相信赵七是明月,可那个赵明月也未必不是,所以他咳咳两声。 “属下去外头等候!” 言下之意,燃眉之急主子不能再浪费时间。 后夕昼实在没有办法随了赵明月走回桌边:“好,那最后下一步。” 他持起黑子放在了棋面的一处。 这一步,让赵七的白子全军瘫痪,覆灭。 即便她还能走一步,但棋局很明显,她的是死局。 后夕昼:“你输了。” 赵七面色骤然苍白,她绞尽脑汁讨来的二十回合都是他精心布局,配合着她的能力周旋,让她误以为她是真的凭实力走到这一步。 其实她也知道他必然是放了水的。 只是没想到最后一步他选择将她秒杀,难道为的是……省去了听她说秘密的时间吗? 他就不好奇她要说什么吗? 后夕昼,如果说这个秘密是我想要告诉你,我是赵明月你会不会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即便她是赵明月又能表示什么?表示她是他找那个人吗?可她并不认识他不是吗? “啊,你又赢了。” “我会很快回来。” 后夕昼离去,袖子随即也抽离了她的掌心。 这种被人从手中抽走袖子的失落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洞开的门外月色如霜,亮得如同刀光剑影。 月光像是会行走一样从屋外肆虐侵蚀。 心脏骤然再次出现撕裂的迹象,赵明月几步朝着外边跑去。 “后夕昼!” 赵明月抓起门后的大雨伞冲出门口,一边将雨伞打开人也冲到了北苑与碧霄园的桃花门前。 即将离去的后夕昼被叫住,站在桃花门外看月光下撑着白色梅花伞的小人儿,站在桃树下目光幽怨看着他,心中有些不忍:“七儿听话,我很快就回来。” “你说了今天满满一整天都会陪我,现在还差好几个时辰才满一天。” “七儿,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你说了如果我跟赵明月都面临死亡你会先救我,现在你留下来……我也许就能活了。” 后夕昼牙关一紧。 赵七此刻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白天还能活蹦乱跳,方才还能与他下棋,她的脉象他与白羽都看过,并无大碍。 这些话只是她不想让他去找赵明月。 他知道。 可是他若不去阻止犀照,赵明月可能当真会死。 即便他觉得那个明月太过逼真而显得不自然,可…… 又如何能置之不理见死不救? “七儿若是在意就与本王一同前往。” 其实这个也算是委曲求全的办法了,可是赵七所求的终归是要他选择她。 月光透过纸伞落在她身上发出淡淡的光辉,其实身体挺疼的,只是心中的失望与委屈占据了太多的思绪,她紧紧握着油纸伞,心里有种偏执的冲动…… 如果此刻她将伞丢开,他看到她即将支离破碎的那一幕会不会心软地选择她。 可多么狼狈与无耻,她凭什么在最后关头,用性命去威胁他舍弃赵明月的命奔向她呢?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缘分,他说过最疼她,喜欢她的话,分明不相信的。 本就无一物,何必惹尘埃? 伞始终没从她手上丢弃。 她撑着白色的纸伞站在院子里,花瓣与月光落在伞面发出的声音如同幽怨哀叹,看着门外的他再看她一眼后,转过身与白羽一道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下。 赵七无奈一笑:“说你骗人你还不承认。” 又站了许久,仿佛还在奢望他突然回头,可院子里除了灯笼与风空无一物。 她好像忘了放一句狠话,早知道就说一句“有种你别后悔”。 转身,听见了身体裂开的声音,从心脏蔓延向四肢百骸的裂缝终于爆发,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散架倒地,一步都没再挪得动。 打伞支撑在地上挡着部分的小身板,只是已然无用。 月光侵蚀入伞下,将她完全吞噬。 错了,最后一句狠话她收回,后夕昼,我不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哎,不该让她的死前忽而的贪恋与挽留成为他心里的伤痕。 她后悔了,不该挽留他啊,赵明月你真的太卑鄙了。 可是…… 无法忏悔。 夜风吹过。 赵明月的思绪与赵七的身体化成月光下莹白的碎片,如同萤火虫一样漂浮飞散。 桃花树下。 白色的梅花大纸伞下,一身粉红色上边绣着彩蝶的衣裙里,只剩下森森白骨。 月色如霜,桃花飘零,纸伞之下,枯骨无声。 第四百七十七章 黄泉新鬼 后夕昼来到紫辉宫门外,守城的士兵见人连忙恭敬让道:“参见鬼王大人。” 后夕昼迈步踏入紫辉宫的瞬间。 铃。 他脊背骤然一凉猛然回身看向黄泉结尽头灰暗的天空。 黄泉的夜弥散,可见城楼与远山的轮廓。园园的路灯之下,有一两魔马车辆走过,车头的铃铛晃动阵阵作响。 白羽不解问:“王?” “没事。”后夕昼转过头继续踏入紫辉宫。 浅紫色的大殿之内,犀照将空音雪与风凛苑再次轰飞,诸绪带领的侍卫将长戟压在两人的胸前。 身负重伤的赵明月握紧手中的剑对上犀照,目光并不畏惧。 犀照哼哼一笑:“赵明月,本君今日要以你的命祭奠我的妹妹!” 魔君犀照的剑上铸入如同他仇恨一样浓烈的紫炎,他脸上吟着张狂不羁的笑容杀向赵明月。 没有退路,赵明月只能迎战。 手持长剑相迎! 只是,如今没了灵犀之力的赵明月如何能是魔君犀照的对手。 手中的剑应声断裂。 赵明月目光一凛只来及躲开致命一击,犀照的剑刺入她的心脏之上几寸的位置。空音雪目赤欲裂:“明月!” 风凛苑用身体直接承受了身前长戟,枪头刺入数寸! 因为是妖王,士兵惊吓到了。 风凛苑趁机而起。 但为时已晚。 犀照一身杀气如虹:“赵明月,本君要你的命!” 杀! 杀气毫不迟疑! 赵明月命悬一发,后夕昼的鬼道剑千钧一发时刻挡住了犀照的一剑,将赵明月护在身后,看见她肩下的伤口在姑姑往外涌出鲜血,后夕昼看向犀照沉声道: “大哥。” 犀照可以不顾及风凛苑与空音雪,但后夕昼他确实不得不顾及的,脸上杀气未消,他冷哼了一声: “你果然也知道她还活着,若不是我被我发现你要瞒到什么时候?让开!” 后夕昼:“我不可能让你杀她。” “你当真要为这个女人与我作对?” 后夕昼看了犀照须臾,对白羽说:“将明月带走。” “后夕昼!”犀照勃然大怒,“你可别忘了当初犀岚是怎么死的!” “大哥也别忘了,没有赵明月我们也许都死了。” 犀照:“……” 后夕昼头也没回:“白羽还愣着作甚?” 白羽连忙上前扶住赵明月,明月忧虑地抓住后夕昼的手臂:“子晏……” 后夕昼偏头看她:“不会有事。” 她迟疑了许久才松手与白羽离去,后夕昼的素白衣袖之上留下了她的血迹。 他回过头看向 场面留下了后夕昼与犀照对持,许久之后,犀照忽而愤怒地将手中的剑狠狠飞出,紫色的剑轰的一声插在墙上,他一把上前提起后夕昼的衣襟。 “所以,你要跟这个杀了犀岚的女人在一起?” 后夕昼看犀照发红的眼睛牙关紧了紧:“我知犀岚对大哥有多重要,可当日赵明月下的术法却也并非无解……” “并非无解!?”犀照将他衣襟抽得更紧咬牙切齿道,“解法是让犀岚戒掉贪嗔痴,常人都无法做到何况犀岚!赵明月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实则完全摸清犀岚的脾性目的是将她慢慢折磨致死!” 就算赵明月有意那样,可偏偏这个理由还名不正言不顺,就好比医生告诉你,吃了这个药你的病能治好,可你嫌药太苦不吃结果死了,你说是怪医生还是怪自己? 唯有不同时赵明月将犀岚弄病再给药。 可是。 “若是当日赵明月在大比时输给犀岚,犀岚又岂能放过明月?”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跟赵明月在一起对吗!” “犀岚于大哥如同明月于我,大哥若觉得不舒服,就想想当日赵明月为了你我为了冥界不惜魂飞魄散的场面吧。” “你……” “得罪。”后夕昼转身离去。 犀照怒不可遏,转身去砸身后的各种能砸的物件,后夕昼只能当听不见,他能理解犀照对赵明月的仇恨,可犀照也应该明白赵明月的立场。 而且,他还替赵明月抱不平呢。 他能不责问犀岚,大哥也不该再找赵明月的不是。 幽都酆宫。 后夕昼踏入绮罗殿。 鬼川迎面而来:“王,明月……明月……” 知道鬼川是见到赵明月活着回来语无伦次了,后夕昼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又看向一群闻声而来的妖族旧部一眼,这些人也一样因为赵明月的回归,一个两个都喜出望外的。 后夕昼只瞥了他们一眼径自推门进入屋内。 白羽正在给赵明月治疗,桌上放着许多带血的纱布格外刺目,他站在床边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的赵明月。 白羽剪断纱布回头对后夕昼说道:“剑再下两寸人可能就没了,魔君的剑煞气极重,赵明月现在的身体要恢复只怕得多耗费一些时间。” 看后夕昼拧眉不语。 白羽起身将桌上狼藉的止血纱布拿走,然后退了出去。 赵明月昏迷不醒,他就站在床边看着呼吸微弱的这人很久很久,直到赵明月动了动,后夕昼唤声:“白羽。” 白羽再次进来,确定赵明月已经没有生命危险,然后一群人簇拥进来探视。 顿时绮罗殿挤满了人。 白羽实在劝不住这群人要安静,伤患需要静养什么的,只能对后夕昼道:“王也辛苦多日,不如先去休息。” “……”后夕昼看了一眼空音雪与雀凛,再看一眼明月转身走了出去。 明月虚弱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后夕昼的背影,眼神格外失落起来。 后夕昼并不是回寝宫。 “王这是要去……”话到此白羽骤然醒悟,“担心七姑娘?”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神不宁,脑海中出现小小的丫头撑着伞站在月光下的模样。 白羽:“可您还没与明月说上一句话,就这么离开合适吗?” 合适吗? 后夕昼没有回答,只是负手走出酆宫。 鬼界的都城幽都阴森繁华,霜花楼、青魂街,新鬼旧魂往来不绝,远处传来嘶声裂肺的哭声,他统治了九曲黄泉千秋万代,可自从与赵明月生离死别之后,对这啼哭的声音反而介怀起来。 人类哭着出生,哭着死亡,哭着轮回。 他以为自己早就看淡。 在赵明月离开之后却经常来忘川旁,看那些魂魄走过望乡台,走过三生石旁踏上奈何桥,然后忘却前生轮回重生。 可赵明月却没能走上轮回道。 他所惊恐的魂飞魄散也没有发生,三生有幸重遇赵七与赵明月。 他更相信本质,所以认定赵七是他的明月。 可如今的赵明月从何来,她的记忆又从何来,她身上是否也有明月的魂识?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不想放弃属于赵明月的任何碎片。 所以,他为的是拼凑他失去的明月,他想要那个完完整整愿意为他生与死的赵明月。 所以…… 呵,他对赵七满心喜欢却也心存遗憾,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没将赵七完全看成明月。 可如果本质在她又如何不是明月?唯独缺的不过就是爱过他的记忆而已。 今夜黄泉上的天空似乎格外空寂,天上的明月更显得遥远,后夕昼深呼吸之后目光笃定。 “走。” 白羽:“去何处?” “找七儿。” 说完这句,不知怎么忽而急迫地想要立刻见到赵七,要立刻就见到! “呜——” 不远处传来新鬼的啼哭声,声音稚嫩又可怜:“我要回家,我不要做鬼,我还小,不想死……我要活着……” 新鬼下黄泉总会哭得凄惨。 可生死有命,入了黄泉就…… “呃。” 准备离去的后夕昼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像被雷击了一样回头看着那新鬼。 新鬼单薄娇小,身上穿着粉红色的衣裙,裙上绣着翩迁彩蝶,那哭成泪人儿的小丫头不是赵七还能是谁? 第四百七十八章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后夕昼大惊失色疾步而去,已然顾不得自己是何等身份急声唤: “七儿!” 赵七跪在黑白鬼差的身前求饶,并没对后夕昼的叫唤有所反应,反而是黑白无常见到后夕昼,连忙上前恭敬行礼。 “王。” 后夕昼挥开黑白鬼差,不可置信看着跪在地上哭泣不止的新鬼。 那一双眼睛带着无限的恐惧已经有些涣散,见到黑白无常都跟他下跪的人,跪着靠近了后夕昼一些,不断地磕头哭着:“大人饶命,大人放我回人间吧,我……我还不想死……我不想成为鬼魂。” 后夕昼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 “你……不认得我?” 赵七怯生抬眼看向他摇头眼泪如同雨下:“我与大人初次见面,请大人开恩,我不想死!” 不是原来那个赵七。 因为太过察觉到这一点所以后夕昼看向了黑白无常。 白无常道:“回禀鬼王,此女命唤赵七,纪元六百六十年八月十五亥时三刻出生,乃是楚国西凉人,三九门赵家之女排名第七。” 后夕昼牙关即将咬碎。 ……“那,我跟赵明月都面临死亡你会先救谁?” ……“你说了如果我跟赵明月都面临死亡你会先救我,现在你留下来……我也许就能活了。” 后夕昼骤然觉得痛彻心扉。 原来她所说的那些言语并非只是不希望他跟赵明月走得近,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有今日。 赵明月! “速速将人送回本体。” 白无常大惊,看向黑无常,两人面面相觑之后黑无常上前说道:“陛下,人已死魂已勾,黄泉路上不回头……” “送回去。”难道他还不知这轮回道的规矩? 如今赵七认不得他,只要她再回去那具身体,兴许就认得了。 这是他的地盘还能让赵七真死了不成? 黑无常语结。 头戴白帽手持哭丧棒的白无常上前拱手:“鬼王如此说,属下应当照办,只是这魂魄却是回不得了。” “回不得?”后夕昼声音极寒。 黑无常附和:“是的王,赵七的肉身在其死亡的瞬间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 四个字如同五雷轰顶后夕昼身体晃了一下几乎没有站稳:“你说什么?” 黑无常与白无常见大主子如此双双拱手请罪。 黑无常:“赵七的肉身只剩一具白骨。” 只剩一具白骨? 魂魄却认不得他? 那…… 那么…… 后夕昼目赤欲裂,人已消失在了幽都。 天微微亮,空气微凉。 三九门内,还是那扇链接北苑与碧霄园的垂花门。 还是那株粉红的桃花树下。 一把画着梅花的白纸扇撑在桃树下,伞下似乎躺着一个人…… 可只是,似乎。 后夕昼站在拱门之外,那个昨晚他离开的地方,看着伞下粉红衣裙依旧维持倒地的姿势,只是两只小巧的绣花鞋却以常人不能的姿势侧倒在地,鞋子上方漏出的一节是细小白色脚骨。 后夕昼头皮一阵发麻,寒意从头顶贯通脊背。 脚如同生了根艰难地拔出朝那把纸伞走去。 平日穿着格外秀气轻巧的一身衣裳,如今空牢而干瘪地覆盖在地上,衣领的上方侧贴地面的是白色的头骨,细白的指骨从款款的袖子下露出一截。 这是昨日还同他牵手游逛的小人儿吗? 这趴在地上的小脸儿,这小手儿…… 分明是昨晚他离去之后倒下,然后到现在也没人发现,直到现在。 “呃,呃明月……明月!明月!” 尸骨在,肉身不再,魂魄不识,那他的明月何在?明月何在?! …… ……“还,还有最后一步棋我就赢了,你不能让我赢了这一次吗?就最后一步,我赢了会跟你说一个秘密。” ……“好,那最后下一步。” ……“你输了。” ……“啊,你又赢了。” 又赢了。 他到底赢了什么?从一开始他一直都在赢她。 ……“楚子晏,你让让我,不行吗?” ……“后夕昼,你赢了。” 冷月西沉,桃花婆娑随风摇动,抖落满了这具小小的尸骨旁。 唯独纸伞遮蔽的手指跟头骨干净洁白。 后夕昼双膝跪地,低声说:“我回来了。” 尸骨冰冷,没有丝毫动静。 初相逢在碧荷才露尖角的荷塘石桥上,她回眸一望,荷叶卷舒,如同绿野仙踪淡薄如雾。 可如今花葬枯骨,再无交集。 “呃……”后夕昼将她抱起,贴着她小小的头骨声音如泣,“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丢下你,我错了明月……” 就算他说得再多,跪地求饶,可是她再也听不到,再也看不到。 苍天黄土,请用我的一切去换回来哪怕她的一丝魂魄。 “明月,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不会不信你……” 可是说到这里,被他抱起的尸骨手上的镯子忽而脱落,滚落到沾染花瓣与露珠的草丛边。 是那日……他给她戴上的手镯,可他自己却忽略了手镯的意义。 如今。 镯子脱落,替命锁断。 即便他会很自责,可是,怀中的尸骨就与这世间任何人类亡骨一样,没有动静,没有灵魂。 第一次失去,他抱着衣冠冢过了十四年。 可不知悔改。 今日抱着她的骨头,连忏悔的资格都已经没有。 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如同黑暗将他这个万年生在黄泉界的人,吞噬得一干二净。 后夕昼更加用力地抱住她,脸颊在他的颧骨上摩挲,眼泪终于从他眼中滑落。 白骨依旧安静冰凉,深凹空洞的眼窝里没有喜怒哀乐,只有后夕昼的眼泪流入她的眼睛里。 这是他梦过祈祷过多少年才换回来的重逢,可是,还是让他一手摧毁。以为已然失而复得,所以有恃无恐,只想独占她,跟谁都不说,可最终摧毁她的还是自私而贪婪的他。 “明月,对不住……这次,不会让你一个人离开。” 后夕昼抱着尸骨身上涌起了黑色的力焰,他在兵解自己的力量。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或许这么做还是自私的,因为…… “我已不能再承受你再次离开,叫我如何在二次摧毁你之后独活?活了万岁,可最漫长的是这十四年,这世上没有你太过漫长了明月,这一次我陪你烟消云散,千古相随。” 黑色的力量越涌越浓烈。 他如同只身在黑色的火海。 黑色的长发扬起。 一旁的桃花飞散。 “后夕昼你干什么!” 白羽与风凛苑赶来,一把制止了失去了所有理智的后夕昼。 再看他怀中那一句穿着粉红衣裳的白骨,已经听白羽陈诉过的风凛苑还是锥心一痛,他们都想得到太多了,以至于失去了最重要的。 总想得到那个最好的明月,却丢失了最真的明月。 他们都错了,都罪该万死。 忽而非常理解后夕昼的举动,他哽咽了一声闭了闭眼:“你这蠢像若让明月看见她该有多鄙视你?” “明月又被我弄丢了,我抓得那么紧,结果又捏碎在手里,雀凛,明月她……这次可能真回不来了。”后夕昼声音特别低,像被焚烧过,“我怀里抱着的就是明月。” “我知道。”雀凛腮帮子紧了紧,“我知道她身上是有明月的,我只是找不到她在哪儿,所以你不说我也不说,不过就是为了做第一个找回完整的她的人。” 雀凛自嘲一笑。 “我们以为失而复得就不会失去,可最终天不由我。” 原来雀凛也知道。 原来他也在找明月缺失的部分。 原来,他们都以为那部分在如今的赵明月身上。 所以费尽心思的找,然后错过又错过。 “呵,呵呵呵。”后夕昼低声笑得绝望,“果然人鬼殊途,果然与黄泉之物扯上关系的都不会有好下场,我却要求她殊途同归,我如何配?如何配?” 雀凛看他绝望至此,比那具枯骨他好不到哪儿去:“你当真如此想?” 怎样想又有何区别? 后夕昼已经是一只生无可恋的鬼。 真不想说啊,可看他这一副死样,雀凛无奈一笑:“若是我说,也许明月还活着你是否还认为人鬼殊途?” 第四百七十九章 神格碎片 他是守墓人第一千零二代,名叫夜十。 守墓人是个被天界放逐的神,也被称为野神。 上不了天庭,只能在人间浪荡,是靠着别人的信仰能够不断重生的神,他偶尔杀些该杀的妖怪赚点信仰,为的是继续活下去。 不过,守墓人的存在感已经非常微弱。 在一千零一代夜十之后守墓人是该灭绝了的,可不止怎么的,已经销声匿迹的夜十神座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生的夜十,距离上一代守墓人消亡已经四年有余。 那个新生代也就是他,第一千零二代守墓人夜十。 不过,他没有继承上一代的记忆,身上连一个魂器都没有。 他一个人在南山空荡荡的夜十神殿独自存活好几年,不修炼不下山,整日就在空旷的神店里一个人晃荡。 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叫度厄的老头,也不知怎么开始的,他就被那老头使唤,开始了无聊而漫长的修行时光。 突然有一日,老头说有只天狗堕仙进入了齐云山,说如果他能收拾了那家伙,以后他也便不再管他。 不过,堕天狗不大好对付,嘴里再不承认,要是那天没那个丫头上来帮忙,他还真就在度厄面前丢人了。 但他也不稀罕她多管闲事。 只是度厄那家伙却极为在意那丫头,回了夜十神殿,他才说:“那姑娘身上的神格反应,夜十感应不出来?” 那丫头分明就是个凡人! 度厄摸了摸胡须说道:“也难怪察觉不到,已经快要消散了,且就在这两日,夜十,最迟不过明晚我们去一趟三九门。” 四月十五,圆月夜。 度厄与他才来到三九门的上方,悄悄在北方的院落有白光闪过。 度厄惊慌失措飞了过去。 是那日助他击败堕天狗的赵七。 朗月千里,她手持一把纸伞站在桃花门边,转过身时骤然倒塌。 月光照耀之处她身上不安了白色的裂痕,很快,她如同月下镜面破碎,肉身化作荧光白片飞射,肉身飞散之后,从她的白骨里慢慢浮出如同萤火虫的光点。 光电随风漂浮,有的轻抚过桃花花瓣,有的落在树叶上,有的被风吹得更远。 不知为何,这样的消散让夜十心中尤为难过。 那一幕他似乎见过,甚至比这更加惨烈。 度厄道:“夜十,快去将那些碎片捡回来。” 平日总想着唱反调今日却生怕迟了一步,上前拾起那些细小的碎片。 细小如同萤火虫尾光,发出的是月亮的光华,溅在手心没有重量,小得有些可怜。 当这些小得有些可怜的碎片被他装入小小的水晶瓷瓶之中,漂浮在瓶中的萤火汇聚成,纯净圣洁,散发着令人目不能移的柔和光辉。 据说,越是神圣的仙神神格越纯净,而眼前如此纯白无暇的神格是哪位神的? 夜十将散落在园中的所有细碎的碎片小心翼翼搜集,不敢太过大力,似乎担心这些碎片会飞走,又怕再碰更碎。 等到收集完毕他问度厄:“这便是神格?” 度厄目光也落在那白光之上,即便将院子里散落的碎片都搜集完毕,但白光也只有红豆大小,只是因为圣光看着所以才显得大了一些。 “并非神格,这位尊者真正的神格已破碎,这不过是某个细小的神格碎片罢了。”说完这一句额度长叹了一口气,“走吧。” “噢。” 夜十与度厄离开。 到了门口,回头看桃花树下的尸骨夜十又说:“度厄老儿,这人死这也没人不通知一下府上的人吗?” 度厄颇为诧异,回头看了夜十。 夜十不大习惯被他这么看,咳了咳:“只是觉得有时候尸骨比人可怜……看她支离破碎的……你爱叫不叫人!” 他干脆挥开度厄就沿着长廊走去。 度厄摸着胡须笑了笑也踏出了北苑的门。 他们前脚刚走后夕昼就出现在碧霄园桃花门外…… 度厄与夜十还是去通知了赵靖仇。 两人在赵靖仇的院子外停留,度厄用仙术给赵靖仇托梦告知赵七之事。 夜十可不管度厄做什么,只坐在回廊扶拦上看着手中装着神格碎片的小水晶瓶,浮光在瓶中静置像一颗微小的星辰在他手心里发光。这光芒温润让人心安,不知为何看着看着会觉得心疼。 他将瓶子高举对着如洗的碧空,月光照耀下,神格碎片的光辉更亮了一些。 这下就真的像一颗星星了。 星星…… 夜十忽而慢慢闭上眼睛。 脑海中闪过这么一句话。 ……“据说,若是邪魔触碰星辉会立即消失,夜十可敢拿?” ……“仙帝老儿果然胡言乱语!本大爷根本就不是魔!本大爷是人!哈哈哈哈!” ……“哎,夜十,柳星不管在什么人的手里都是亮的,陵光神君那么说,只是为了让你坚定自己不成魔的信念,夜十,善恶在心啊!” 这记忆,夜十猛然睁开眼。 难道是前代夜十的记忆? 度厄施法完毕走过来:“夜十,咱们该走了。” “……哦。” 不管是什么记忆,可与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关系,他是新代夜十,旧人的前尘往事都与他无关。 “诺度厄,这个你拿去吧。”夜十将水晶瓶丢给了度厄。 度厄吓了一跳,赶忙接住:“你这小子可知这是什么东西,要是碎了可就完了完了!” 差点没接住的度厄将水晶瓶握在手中护在怀里:“神君莫怪神君莫怪。” 夜十没好气道:“不过就是个神格碎片,还能怎么碎。” “你……你这孽障!” 度厄直接敲了夜十那倔强的脑袋。 夜十捂住头:“嘿,你让我来我就来,还给你捡了这些赵七的碎片你还有什么不满。” 看他又要打。 夜十捂着头跑走:“懒得理你。” 度厄看那小少年的背影叹了口气,将怀中的水晶瓶拿出来看了一眼,西斜的圆月叹了口气:“唉,缘起缘灭,缘灭缘起,归来去兮,去来归兮,但愿神君否极泰来万古长存。” 度厄化作一缕白光从原地消失。 而此时躲避在暗处的正是雀凛与白羽两人。 白羽道:“妖王,那老头是……天界的人?” 雀凛的注意力却不在老头的身上,直到白羽又唤了一声“妖王陛下”?雀凛骤然看向白羽。 “那人我似乎见过。” “噢?” 雀凛恍惚道:“那年太阴带着一起来喝酒的……度厄?度厄仙君!” 第四百八十章 一线生机 “还是个仙君。” 雀凛眼睛再眯起,回头看了一眼白羽:“方才那少年你可注意看了?” “这个……属下光瞧那法力高的,没仔细看那少年。” 雀凛道:“南山守墓人,夜十。” 白羽大惊:“他还没死?” 当年夜十可是乌蛮附体的家伙! 雀凛只是沉思片刻就说道:“此事稍后再议,且去看看鬼王与赵七。” 桃花门前后夕昼抱着赵七的白骨准备与她一同灰飞烟灭。 世上最锋利的莫过于一个情字,哪怕如同鬼王后夕昼这样无懈可击的人,一旦被种下情种,情根深种,也会有被情根缠绕无法看破的时候。 人常说,妖鬼无情,其实妖与鬼一旦动了情那就是永恒。 人常说,人鬼殊途,与鬼扯上关系终归不会有好下场,其实对鬼而言何尝又不是如此? 人死可以过奈何,忘却前尘旧事开始新的轮回。 而妖鬼则要用漫长的生命去舔舐过往,永远活在深爱却已经失去的痛苦里。 所以妖鬼不会轻易与人相爱。 可是如今连所谓寡情冷酷的鬼王也为情愁肠百转,相信所谓的人鬼殊途甚至不惜毁了自己。 不想告诉他的。 可雀凛还说了:“若是我说,也许明月还活着你是否还认为人鬼殊途?” 后夕昼有些茫然看着他而后沉声问:“明月何在?就算倾尽所有我也要找回她。” 雀凛叹了口气,看他怀中那具白骨:“此事我也不能确定,不过方才我见到度厄仙君与夜十刚从三九门离去。” 远处传来了疾走的脚步声,雀凛道:“此事稍后再说。” 后夕昼将赵七轻放在地上。 来的人是赵靖仇。 他清晰地梦见七女赵七前来与他辞别,还梦见了树下的白骨,果然在园中看到了此番景象。 站了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今日终于还是来了。” 说完,又是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对后夕昼行礼:“让冥王操心了。” 然后上前弯腰抱起了那具骸骨。 这个孩子他从来没抱过,没想到她十四年的生命力,父亲的拥抱是在她化成白骨的时候。 骨头隔着衣服抱起来还有些扎忍,尤其扎在了胸口的位置,赵靖仇站了一会儿,牙关一紧将人往屋里抱。 知道这孩子怎么都养不好,瘦弱,可怎么骨头……在这么轻? 那还有血肉的时候是多重? 父亲,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赵靖仇将赵七放在了床上,没多看那尸骨几眼转过身:“在下先去准备后事。” 后夕昼低声问:“你一点也不意外?” 换做常人不得奇怪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且当时他还在赵七的身旁,他至少该怀疑一下他。 是漠不关心屈服于冥王的名号之下,还是他原本就知道? 后夕昼更相信是后者。 “你早知七儿会有今日?” 赵靖仇:“赵七从小就被人称作怪物,原因是她一旦暴露在月光下,如同被月光晒裂,身上出现无数的月光色裂痕。” 后夕昼:“你为何不早说?!” “那日白羽先生替小女诊脉,冥王也探知,可只得出她脉象虚空无法纳气的结果,所以在下认为即便是冥王也无法解了这异象,在下也存在私心,赵七能被冥王看中或许还能有所作为,担心冥王知道此事会放弃赵七所以干脆隐瞒。” 赵靖仇深呼吸。 “其实,早在多年之前就有多位高人曾预示,小女活不过十五,若是不避开月光寿命则更短。” 所以,赵七才会在朗月之夜,撑伞穿行。 所以她才说下雨也许就好一些。 所以那日月光斜照入屋檐她才会洒了棋子,不是真的下不过他恼羞成怒推翻棋盘。 昨日她忽而一改之前厌恶他的态度,一口原谅,是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昨夜她撑着伞站在月亮下挽留他的时候,是在求救? 她说了如果让她赢了二十步棋,她就告诉他一个秘密?是否会有告诉他这个的可能? 只差一步。 最后一步,他一子封杀了她所有的希望。 他……都做了什么?。 后夕昼你真的罪该万死! 口口声声说钟情于她,可他当真知道何为情何为爱吗? 后夕昼双眼忽而黯淡无光,从没觉得自己如此糟糕,糟糕到与她同归于尽的资格都没有。 天亮了。 赵七的葬礼办得极为简单。 一切都是赵靖仇操办,没人知道那个小棺材下葬之前只剩白骨。 后夕昼等人离开三九门。 南山。 夜十神殿。 不荒芜但空旷冷清。 殿内青松高耸,石塔耸立。 夜十盘腿坐在一旁看度厄已经来来回回走了数遍,实在看不下去:“你围着一神格碎片转来转去,还能转出个人来?到底是能救还是不能救?” 度厄摸着胡须看着摆在桌上的水晶瓶,又看着事不关己的夜十继续走来走去。 夜十按耐不住:“行不行你倒是给句话,别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头晕。” 度厄:“以我等的法力只怕很难重铸神格。” “那你回天庭找人啊。” “即便是再高的法力要重铸这个神格也难以办到。” “那你说这么多岂不都是废话?言下之意这瓶中的碎片就没用了呗!” “非也非也。” “我管你是也非也的,我就想知道要怎样才行?” “除非能找到这个神格主人本身的大量修为,合神格碎片重铸,或许还有三成把握。” “……那样才三成?” 度厄点头。 小少年夜十愣了一下:“虽然只有三成但比没有强。”可这也并不乐观啊,夜十不解问,“你不是说这碎片的主人在千年之前就神格毁灭?那要去哪儿找他的力量啊?” 少年这么一说,度厄仙君又走来走去。 小少年嗨了一声摆摆手:“不等于白说?就算是原主的力量也不过只有三层重铸神格的把握,可原主又死了一千多年了,还哪儿有他的力量存在。” 度厄哎了一声:“倒是有,但难点有二。一者对方必然不会答应。二者若是答应只怕会引来更大的灾难。” “你的意思那个对方身上有这神格主人的力量?” “没错,很多。” “找他去啊,给不给是另外一回事儿。再者,确定会引来更大的灾难吗?这还没发生只是有可能的事,居然能成为你急单的理由?” 这孩子说什么都是轻而易举的。 这个灾难可不是乌蛮此等还有得挽回的灾难。 想当年…… 不想当年了,当年已经太过久远。 夜十看度厄瞻前顾后的绵软样子就来气,一下站起来:“你告诉我是谁,你要不好开口让我去问好了!” 度厄:“……” 真想说就你一个小孩子去问了能有何用?但看他拍胸脯的样子倒也有几分好笑。 “此人你去了也无用。” “我去无用,你一个仙君去了也无用,到底是什么来头?是哪个上神?难不成还是天帝老儿?” “诶,倒不是天界的人,而是地界之王。” 第四百八十一章 命运 地界之王? “鬼王?”夜十小脸一怔,看度厄没否认他奇怪道,“鬼王身上如何有上神的大量法力?” “此事说来话长……你可不可跟人说起啊!” 夜十不屑地哼了哼:“那也得有人听我说才是,这殿里可不就你与我。” 度厄笑了笑,忽而又收起笑容:“你也不得去找鬼王明白了吗?我可没说是他,都是你胡乱猜测。” 夜十哼哼一笑:“现在才后悔让我知道而改口,当我傻子啊!” “夜十。” “我不找他,这碎片跟鬼王都与我无关,我何必揽事上身管这些破事……” 夜十说着却见度厄不再看他,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入口处,面色惊愕不已。 “你是见鬼了?” 度厄愣了须臾喃喃道:“还真是见鬼了。” 而且,还是只大鬼。 后夕昼出现在了南山夜十神殿中的荷花池旁,身旁跟着的是雀凛。 这两个家伙怎么进来的,度厄可是在神殿之外设置了仙障的,那么牢固的结界他们闯入居然一点动静都没引起。 这两人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身上有上者之风,而且两人目的十分明显,因为他们的目光都看向了桌上的那个装着碎片的瓷瓶。 一个白衣。 一个红衣。 红衣人先行了一个礼:“阁下可是度厄星君?” 度厄认不得红衣人,但还是拱手:“老朽度厄,敢问二位有何贵干?” 面色阴郁的白衣人拱手:“在下后夕昼,请问仙君昨夜可否去了三九门。” 后夕昼? 可不就是鬼王吗? 夜十神都认不得几个,但他这样通走阴阳的野神却是对黄泉的人较为了解,不由说了一句:“嘿,刚说就自动送上门,正所谓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夜十且先退下。”度厄可没想到鬼王会自动送上门,巧了还问到了三九门的事情,他可真不想坏了天规啊。 “……是。”夜十不情愿的答应了,但度厄这种冥顽不灵不会变通的老神,会不会当真就把送上门的灵丹妙药给打发走了? 小少年目光精明的辗转,一向叛逆的人嘴角一弯回头说道:“诶,度厄星君,你说只有鬼王能救那个碎片可是真的?” 度厄:“……” 臭,臭小子! 后夕昼目光一凛。 度厄心中叫苦不迭,早知道就不告诉那小子了。 夜十却对他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度厄一边:“呵呵呵,二位请到屋里说话。” 微胖的身板慢慢移到石桌前,手往后摸找瓶子,雀凛说道:“仙君就莫隐瞒,昨夜在下见到过那个瓶子,也听仙君说那是某位上神神格碎片。” 后夕昼却没有十分的耐心与他慢慢说,径自走向石桌,从度厄背后拿起了那个小瓶,温吞的度厄伸手想拿回:“诶诶诶,这东西鬼王要了无用。” 后夕昼看了瓶子里那一刻小小的碎片,与度厄说道:“方才夜十说,唯有我能救的可是此物?” “非也非也,夜十还小什么也不懂……” “实不相瞒,我与赵七体内的那个意识有着莫大的渊源,只可惜,我却未能探知出她的下落,所以才导致赵七肉身破碎,若这个是从赵七身上所取得的魂识或是神格碎片,那便是我妻赵明月的。” “妻?”度厄目瞪口呆,可很快又说道,“诶,非也非也,这只不过是个不足道矣的小物件,定然不是与鬼王有莫大渊源之物。” “既然如此,那此物我便拿走了。” 雀凛看他还当真就走也跟着走起来。 度厄连忙上前拦人:“鬼王留步。呵呵呵,既然不是阁下的物件你就如此拿走,岂不是不道义。” “本王一向没道义,告辞。” “诶,诶诶诶……”度厄伸手半晌,看那人当真走一拍大腿,“站住,那物件若再出什么岔子可就真回天乏术了,阁下……回来回来!” 南山神殿荷花池内的凉亭不大,四周层叠的荷叶因为长得茂盛几乎覆盖了凉亭的扶拦,唯有一条石桥联通河岸。 此刻在凉亭之下坐着后夕昼、雀凛与度厄。 度厄给他们倒上他自己酿的佳酿。 一边客气招呼一边说道: “之所以你们探测不到赵七体内的神识,一是因为太过微弱,二是这神识碎片是集中在赵七的天灵骨内,以常人切脉方式无法探知。” “我能探知到也纯属幸运。赵七脉象虚空无法汇聚灵力,鬼王在她身上叠加了第二脉,那日在齐云山她又恰巧耗尽了鬼王的力量,当时情况危急,她之前所修炼的铸熔术居然贯通了,所以真神格便从天灵骨走向丹田,以至于那日她身上有轻微的灵犀之力反应,不过确实十分微弱,我一再探知也不敢有十成把握。” 度厄喝了一口酒,啪嗒一下嘴。 “若是我没猜错,那赵七在月光之下定然皮相不同。” 后夕昼一想说道:“因为月亮?” 度厄颔首:“想必二位也知道这具备灵犀之力的神格是哪位上神的,没错,陵光神君的太阴灵犀会吸收月光,普通肉身根本无法承受哪怕再小的碎片,只要一丝儿也能碎裂。” “之所以赵七能承受至今,大概是因她脚上替命锁的守护,且极有可能,这点细碎的神格原本就是藏在替命锁之中才得以保存下来,否则大概也会在十四年前就灰飞烟灭了。” 听闻此言,后夕昼不觉冒了一身的冷汗。 “若是此次没被发现,那么……” “这最后的碎片也将烟消云散。” 后夕昼与雀凛两人面色都有了凝重之色,想想都有些后怕。 可冥冥之中又似乎是注定的。 当日赵明月为了当上楚子晏的福曌,于是带上了他的替命锁。后来跟后夕昼斩断前尘时将所有物件都归还,唯独这替命锁后夕昼拦截了下来,而她或许也因为想保留最后一丝念想,所以一直戴着。 后夕昼是楚子晏时,所有人表面忠诚实则对他避而远之,唯独周全管家自由照顾,后夕昼念其养育之恩所以以后往来且尽力回报。 让陆燕青将徐小宝送入三九门。 徐小宝却触动了锁妖塔的封印,让他亲自来了三九门加固封印。 替命锁似乎是感应了主人的危机,在力量已经很弱的时候发出了微弱的呼救,以至于他遇见赵七。 这其中关联缺一不可,冥冥之中已然注定。 如今再遇上度厄。 岂不是……命运?! 后夕昼起身对度厄拱手深深鞠躬:“不管何种方法,哪怕毁我道行绝我性命也恳请仙君救回她。” 第四百八十二章 太阴敕鬼王 度厄星君却有些犯难。 他看了后夕昼许久,低头喝酒,又觉得不够再往杯中倒酒又一饮而尽,抹了抹胡须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愿意救,而是……这是大逆之举,若让天帝知道只怕会造成天界与地界的冲突。” 雀凛颇为意外,没想度厄会说出如此严重的后果。 后夕昼直起身子:“此话怎讲?” “你……”看来鬼王是当真一无所知,陵光神君瞒天过海的本事确实登峰造极,“天机不可泄露。” 雀凛道:“难道度厄星君不想救回那人?” 要是不想本仙君也不会如此为难,他跟陵光神君是何等交情?度厄抓了抓脖子:“并非不救,就算此法可行也未必救得回,即便救得回可未必就能恢复真身,总之,极为冒险之举。” 若不是被后夕昼听了去,只怕他也没那么信心去实施。 “若是什么都不做,明月会是何种结果?”后夕昼手握小瓶,“这最后一线生机,你若是以天规天条为由不救,那在下只能立刻逆天而行也免去了你所担心的未发生之事。” “万万使不得!” 雀凛道:“仙君不知,鬼王之前就差没兵解自己,你若不答应,估计天地之战时日不远。” “你……你们……” 十四年前发生的事情,天界其实也有消息,只是在黄泉界的事情天界不会轻易出手,那一场太阴灵犀反应直接撼动了朱雀之天,明知是陵光神君的神识反应,但天界依旧按兵不动。 一个上神的消亡就那样顺理成章,多少也有些可悲。 且当初洪荒一战…… 度厄又灌了自己一杯酒:“罢了,缘起缘灭,缘灭缘起……即便如此,我度厄就破例一回,只是这不到三成的把握,却需借鬼王心一用。” “且拿去。”后夕昼没有丝毫犹豫。 倒是一旁的雀凛还理智一些道:“为何要鬼王的心?鬼王乃冥界之人,所携带的力量按理说于天人该是相冲的不是吗?” “确实如此。”度厄道,“可你们应该也看到了,鬼王的鬼身上有‘太阴敕’封印, 那是陵光神君所设。” 雀凛微微惊讶:“此事仙君知道原委?” 他跟后夕昼认识几千年,从他认识他开始一旦他鬼话完全身上就会有白布缠绕,上边的符文为“太阴敕”三个字叠加字样。 敕,乃命令、敕封之意。 太阴是陵光神君的字。 如此说来,那个符文有太阴令与敕封的术意。 可这敕封却是他认得后夕昼开始就有,他也曾问过后夕昼此物从何而来,后夕昼也不知晓,他们几人还曾试图解开那纱布,不过徒劳无功。 “原委二位就不必追究,来龙去脉只有神君知晓,只是若想要修复或重铸神格,需要大量神君原本的力量维系,此等数量唯有鬼王心脏留存,等神格吸收了上边的力量,心脏自当归还鬼王,不过届时……” 说到此处度厄脸上格外凝重。 所以看着后夕昼说道:“我虽不知赵明月具体为何人,但鬼王愿以命交换可见其有多重要,所以此番之后,但愿鬼王不忘初心,以守护之名守住明月或陵光神君所守护的三界,永不背叛。” 后夕昼面色肃然:“只要她能归来,无论何种形态,我愿意毕生守明月之所守,护明月之所护。” 度厄:“善恶在心,人、鬼、仙、神、妖、魔都是如此,今日大逆之行愿乾坤庇佑。” 说完,他看着后夕昼说道:“在借走鬼王心脏期间,你不可使用任何术法,一旦用了……”度厄垂下眼睫掩盖掉略微闪烁的眼神,“一旦用了,借用你心脏的赵明月可就当真再也回不来。” “好。” 此刻让后夕昼砍下脑袋,他也会二话不说就卸下来送给度厄。 雀凛颇有些无可奈何,只是,也是别无选择。只是鬼王不用术法如何安身立命?也不知道后夕昼想好了没。 “如此,二位且先休息,我收拾一下然后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度厄说完拱手请辞离开了荷花亭。 雀凛道:“我知鬼王救人心切,只是你可想好了也许救人的时间很长,这期间不用术法你如何做到?” 后夕昼只是沉思了须臾面向雀凛:“三弟,我知你介怀我与大哥。” 不然到现在他依旧不肯告诉犀照他是灼华的事,而看似与他亲近实则隔着心呢。 雀凛笑了笑:“介意不介意不也过了那么多年?而且,我并不想再用以前的身份活着。” 后夕昼知道他有顾虑。 能猜到千年之前的冥界战争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 所以,他也没有将他的身份告知犀照。 “即便如此,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心脏被取出之后我便以闭关的名义避开所有视线,以确保不会有触动鬼术的时候。” “你离开十天半个月还行,时间一长大哥会相信你闭关的消息?”一旦犀照查起来,那么聪明的人若当真猜到鬼王在挽救赵明月,且不说别的目的,光是他要杀明月这个出发点就足以让他出手干扰。 后夕昼却已经想好。 “前些时候发现了琼鳞花,而后又发现了夜十,明月又恰逢出现,所以你与我认为乌蛮尚存于世。如今已无太阴灵犀,为保黄泉,我将鬼族托付于妖王监理且去闭关修行,只为有朝一日抗击乌蛮,这个理由应该能应付一阵子。” 这个倒是说得过去。 事实基础上编的晃眼总会比较可信,只是…… “你方才还说我对你们心存芥蒂,如今将鬼族交于我打理而不是大哥?” “大哥最近对我有成见,鬼族与妖族自从明月来了之后已经分不大清楚你我,所以交给你反而顺理成章,且,鬼族三弟若要拿去便是。” “二哥去英雄救美让我得帮你打江山……罢了,美人江山至少我还得一样,你且去,拿不拿你的鬼族就看本王心情佳不佳了。” “多谢。” 雀凛模棱两可地笑了笑,举杯喝酒,放下杯子他又道:“度厄方才话里的意思你可有推敲过?” 雀凛手指轻敲桌面,看向后夕昼:“首先,你与陵光神君到底有何渊源?你当真不知?” “我知身上的束缚是他所造,那是在我为王之前的事,至于束缚之前更久的事情当真已经很模糊。” 毕竟已有万年的时光。 后夕昼:“但我确定与陵光神君的交集比起你都不如,否则他跟你喝酒却不跟我喝?” 也对,第一次带后夕昼一起与太阴喝酒,两人确实并不亲密,陵光神君管他叫后卿,后夕昼还十分不乐意来着,想必心中对被陵光神君束缚一事心怀不满。 不过现在连喝酒的次数他还计较了? 雀凛不纠结与此又说了第二个疑点:“其次,度厄似乎很介意从你身上拿掉陵光神君的力量,而且还让你不忘初心善恶分明,这说明当初陵光神君封你就是防止你黑化。” 确实。 当初在他进入九曲黄泉之前,陵光神君就说过,这敕封是保住他人类心脏所造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而且只在他鬼化完全力量达到巅峰时束缚才会出现。 当然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察觉到那束缚对自己的太大影响,反而因为那个他的鬼身比所有鬼王都更接近人类容貌,将他人类的面貌保持至今。 不说此事,他都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人。 如今度厄这么说,他也有了雀凛的那些猜测。 或许当初陵光神君的目的确实是防止他黑化的,只是此刻的他全然不知她为何要这么做。 雀凛瞥了他一眼继续又道:“再次,他方才说了此举乃大逆,弄不好可就是逆天之举,足以引发天地战争的。” 之前的两项是疑虑,这最后一个确实他们最关心的事件。 为了维护黄泉界,他们曾愿意抛下所有,可如今此举却极有可能动荡黄泉。 后夕昼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 他低笑了一声:“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后夕昼:“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此刻除了救她之外顾不了其他。” 雀凛沉默了一会儿,确实,没有其他选择,外来不过是个未知数,不能因为惧怕可能发生的灾难而忽略掉一个人的命。 且如果单是因为这一件事,就能触动天地的劫难,那也算是命运安排。 而且,赵明月这个为了所谓的命运倾尽所有的人,也该得到一个被命运拯救的人。 换做是他…… 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只是,却轮不到他做选择罢了。 他起身:“一定要将她带回来。” 说完他离开夜十神殿。 度厄星君带后夕昼去的地方叫婆娑谷。 这世上绝大数的堕神最终都会被天界追杀,而且大部分的堕神都会走向黑化的道路。可其中有很小的一部分,外界很少知道一些位数不多的堕神,隐居在三界的某一处。 他们心中有执念,但对三界无害,有的甚至原本在天庭的身份极高,且劳苦功高,所以天界也会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在三界有一个立足之地。 而在这群稀有人物之中就有一个叫,鸾凰。 第四百八十三章 堕神鸾凰 鸾凰是凤凰族中的一员,一万年前的洪荒战纪时代,他因喜欢上一个人类,结果为了拯救那个人选择了堕神,但最终还是没能救回那个人类,她也回不了天庭,从此流落在犯贱。 她堕神之后没有邪恶黑化,而是隐居在了人间的山林,每日只制作偶人与面具不做其他。 久而久之,她制作的偶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这些偶人能根据主人能给予的爱成长,随着偶人的成长慢慢的他们的外表与人类的差别也越来越小,最后能够有自主的思想。且主人能根据喜好,将他们抚养成自己所期盼的“人”。 久而久之,就有人开始跟鸾凰买这样的偶人,所以在世上也存在着不少非飞鬼亦非妖的种类——偶人。 初夏山青水绿。 婆娑谷内坐落几百户人家,这里人嫌少与外界解除,过着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生活。 婆娑山脉位于婆娑谷的后方,山林深处没人敢擅自闯入,所以草木长得格外茂盛。 在绿山之中几株高大的樱花树开得灿烂,让婆娑山显得格外秀丽又充满灵气。 巨大的樱花树下,有一个穿深褐色上边绣着樱花短袍的小男孩,正在踢着用竹编成的藤球,球里放了铃铛被他踢得唰唰响。 那小孩看到后夕昼与度厄进来将那球踢得高高的,然后伸手抓住落下的球,跑了过来恭敬作揖。 “度厄星君。” 度厄:“正是老朽,劳烦银两小哥通报你家主子说度厄来访。” “是。” 小孩儿拿着藤球就跑进樱花深处。 绿树樱花掩映之下有一座宽阔的府邸,房屋全是木头建造,采用开敞式布局,地板架空,出檐深远。周围安静得只剩下空山、草木与风。 度厄看着那孩子的背影问后夕昼:“可看见那孩子了?” 自然是看到。 度厄:“那就是鸾凰大人的偶人。” 那孩子是偶人? 居然能逼真至此,后夕昼微微诧异:“度厄星君是想让明月以偶人的形态活着?” “非也非也,在重铸神格期间不论神格或神识都是沉睡的状态,我们需要一个人容器让神格复苏,所以老朽才会带鬼王来婆娑谷见鸾凰大人,希望她能有办法给神格铸造一个驱壳。” 没一会儿那小童又跑了出来:“二位,主人有请。” 两人踏入宅邸。 后夕昼走着还忍不住看这孩子灵巧轻盈的模样,若是有这样的盛器给明月倒也不错的。 度厄观察了鬼王一眼笑道:“这孩子叫银两,鬼王可知到他如此真假难辨的人形花了多长时间?” 后夕昼确实很感兴趣。 度厄道:“五十年。” 后夕昼:“……” 度厄道:“当然,明月会用多长就不得而知了。” 后夕昼沉默不语,只要能救赵明月别说五十年,五百年他也愿意等。 踏入婆娑殿。 开式的开阔大厅内,无处不是锦衣白面人偶,大人小孩,男男女女上百个,每一个模样不同表情各异。 这些人偶模样极为逼真,五官俊秀美丽。 各个关节有衔接痕迹能弯曲活动,工艺精美可谓巧夺天工之物。 大殿正中央。 有一个贵妃椅。 椅子上斜着一个模样极为妖娆的女子,她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搭在椅子的边缘,手里还拿着一管金色的烟枪。她如墨的长发披散,身着红底色上边绣着繁花牡丹的锦衣华袍,长腿交叠姿,半身艳丽衣袍悬挂在椅子边缘。 活脱这群人偶之中最艳丽的一只。 度厄上前行礼:“度厄星君参见鸾凰大人。” 鸾凰垂着浓密的睫毛,艳丽的红唇抽了一口烟枪,在缭绕烟雾袅袅升起之时,一双丹凤眼抬起透过烟雾看向度厄。 “哼,仙君多礼了,奴家可承受不起仙君的礼。” 说完她又埋头吸了一口烟,妖艳的双眸这才抬起看向了度厄身后那个挺拔的人影。 随即,目光骤然一动。 后夕昼拱手行礼并不作声,此人与他没有交集,这个关系还得度厄打通。 鸾凰又哼了声,将烟枪调换了一个姿势吞云吐雾:“有事快说,说完快走。” 知道鸾凰的性格度厄也开门见山:“老朽恳请鸾凰大人为此物提供一个驱壳。” 度厄将水晶瓶呈了上去,鸾凰不紧不慢地撇来一眼,辨认了须臾她看向度厄,今日这老家伙可真是……胆子不小啊。 “你可知这是何物?” “老朽自然知道。” “那你还拿给我?!”鸾凰目光有些凛冽。 度厄道:“这是神君唯一存活的希望,恳请鸾凰大人指点明路。” “你认为他的路我能点?” “老朽能复苏神格碎片却无法打造肉身,还望鸾凰大人出手相助。” “你如何复苏神格?” 度厄看向了后夕昼:“他身上有打量神君的法力。” “……”这个……她倒是知道,只是……“哼哼哼,度厄星君居然愿意铤而走险,就不怕天帝捏碎你的仙格?” “呵呵呵,正是因为害怕所以才来找鸾凰大人。”度厄笑起来总是温温吞吞的。 鸾凰有哼笑一声,看向了后夕昼:“事到如今,你还愿意救她?” 什么叫事到如今? 后夕昼不解。 鸾凰笑得更加讽刺:“也是,你又什么都不知道,跟个傻子是的。” “……”虽然不知道鸾凰何出此言,后夕昼也不计较,“劳烦阁下相助。” “相助,哼哼哼,也并非不可以,只是我若助你你又如何报答我?” “阁下尽管开口。” “我要你……的命呢?” “可以。” “哼哼哼……”鸾凰从贵妃椅上走下来,华丽的衣袍拖曳一地,脚步徐缓走向后夕昼,将脸凑到他脖子处深深闻了闻,然后离开,袖长的颈项微微扬起看着后夕昼,“我可以帮你,但酬劳不仅是你的命。” 后夕昼看向她。 鸾凰道:“第一,你欠我一条命。第二,在那个驱壳被真身取代之前你得任我差遣。第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可以。” “……”他如此爽快让鸾凰眯起双眼,“你就不考虑考虑。” “任何事比起救人微不足道。” 鸾凰斜睨了他半晌,涂着大红色指甲的手托着细长的烟枪一边抽,一边在室内来回走动,知道那一斗烟抽完,她走到后夕昼面前将烟枪敲在了他的肩膀上,未熄灭的烟灰烧灼了后夕昼肩膀上的衣服,烧到他的皮肤。 后夕昼浑然不动。 看烟灰熄灭,鸾凰红唇一吹,烟灰从他肩膀上吹落,她似乎满意了一些,红唇一弯:“好,现在拔下你的一根肋骨。” 说完手指直接穿透后夕昼的身体,抓住他的一根肋骨目光妖娆得要燃烧起来。 “我抓到了。” 她的手准确地抓住后夕昼的一根肋骨,后夕昼身上的鲜血顺着她苍白的手指流下来,后夕昼只是要紧牙关一声不吭。 倒是度厄道:“鸾凰大人……” 后夕昼目光骤然看向度厄,阻止了度厄的劝阻。 鸾凰轻笑一声:“哼,鬼王可真能……忍!” 忍字一出她应声将他肋骨拔出来,度厄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后夕昼只是深呼吸蹙起眉头,依旧不吭声,鲜血迅速染满了他白色的衣衫。 鸾凰看着手上那根带血的肋骨说道:“可不是我要为难你,而是,这神格太过特殊,需要特殊的材料才能制造出能容纳他的盛器。” 后夕昼拱手:“多谢阁下相助。” 鸾凰见他如此忽而拿着那根肋骨甩袖离去。 度厄上前询问:“鬼王……” “无妨,仙君说可以复苏神格,需要我如何配合?” 度厄看他的血渗透了衣衫滴答落在地面,又看他毫不在意愣了一会儿,然后呵呵道:“知鬼王救人心切,不过凡事不能操之过急。老朽不能在此处逗留太久,重铸神君神格之事也不能被外人知道,所以日后神君……且还不知道是否是神君,但你所谓的明月还需你来照顾。” “我知道。” “你的言行举止与用心直接影响了偶人的生长,所以,要照顾好明月首先你得照顾少自己。” “晓得了,不过仙君方才说外人不能知道,可这位……” “这个鬼王放心,鸾凰曾是陵光神君的神将,虽然呃……”度厄看了看他的伤口,眼下之意就是虽然有些暴力,“不过,她答应的事情应该不会有变数。” 度厄解释了一遍之后,说道:“老朽先帮鬼王先处理伤口,届时再需拿出你的鬼王心。” 度厄取出鬼王心脏,将陵光神君神格碎片安置与心脏之内,放置于用朱雀天星斗所打造的水晶容器中,以九天之水滋养。 一切准备就绪。 度厄交代完所有事项之后,便离开了婆娑谷。 这话是堕神的领地,他若长久逗留必然引起不必要的揣测。 后夕昼也开始了在婆娑山的生活。 度厄说:“待鬼王心脏生莲花之时,便是神格复苏之日,伺候需要将碎片装入躯体之中,以月光滋养让其吸收天地灵气,复苏的碎片如同种子,能否生根发芽就等时间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心上花开 一个月后,放置于九重天水中的鬼王心脏上长出了一个粉红的花苞,心脏的血脉如同供给花骨朵养分的经络,传送花朵从心脏之上吸食的仙法之力。 花苞一天天缓慢的长大。 直到同年,即纪元六百四十六年中秋当夜,在满月照耀之下,一朵粉白的花一点点绽放。 开在鬼王心上的花朵并不大,比心脏稍微大了一些,模样与普通的莲花相似,花瓣成粉白色,尖端有淡淡的粉红,通常是金灿的花蕊,鬼王心的花朵花蕊也是白色。 中间一朵小小青色的莲座。 莲座上有一颗白色的小莲子。 莲子如同一颗珍珠剔透饱满,在月光的照耀下还微微发出白光,灵气逼人。 那光泽照耀在一旁的后夕昼与度厄两人的眼睛里,映出了他们脸上淡淡的振奋之意。 度厄道:“不错不错,比老朽想得要好。” 听闻度厄此言,后夕昼心里冒出一层的喜悦:“如此是否就能移植到盛器之中?” “是,需将承载碎片的莲子放入鸾凰大人的偶人体内,培养一个可以承载神格的身体。不过切记,莲子虽然离开了花可依旧得从花体上吸收陵光神君的力量与九天之水。所以,肉身与莲花必然同生共长。” 后夕昼颔首,看着那朵盛放的小花儿,平日总是绷着的脸终于缓和下来。 度厄道:“只是,鸾凰大人怎么还未将盛器拿来?” 后夕昼也看向了门口,鸾凰虽然答应了这件事,但一直又非常怠慢,不过最近都没出现,而且消失之前说了,八月十五会过来。 八月十五,度厄不请自来,花如期而开。 鸾凰也这么说,看来确实如度厄所言,鸾凰对陵光神君也算理解。 后夕昼道:“会过来的。” 度厄微微诧异:“之前鬼王对鸾凰大人一点都不信任,怎么这会儿如此笃定?” 后夕昼斜睨他:“不是仙君说她可信的吗?” “……”度厄偏头想了想,呵呵笑道,“是吗?” 鸾凰确实来了。 身后跟着偶人银两,大约八九岁的孩子抱着一个五六岁大小模样的偶人跟来,鸾凰绣着樱花的华服,有半肩是滑到手臂上,露出她左边圆润的香肩,身子袅娜走到了月华池边后夕昼的面前。 站定着看了他一会儿:“怎么?嫌我慢?” 后夕昼不吭声。 “哼,银两。” “是主人。” 银两将那小偶人报上来,鸾凰揪起那偶人的头发提起凑到后夕昼面前:“拿去。” 偶人大约五六岁。 短发,有点乱糟糟的。 鸾凰屋里的偶人都十分精致貌美,但这个小偶人模样极为普通不说,看起来不过是个半成品。 皮肤像砂纸一样粗糙,一张愁眉苦脸,眼神暗淡无光。 一件大小都不合适的衣服缠在偶人身上,露出的手臂关机处,依旧能看到粗糙的链接线。 后夕昼不觉拧起眉头。 鸾凰又说:“你不满意?” 后夕昼自然不在乎外表,但度厄却有些看不下去,呵呵笑了笑:“鸾凰大人这……这是成品了吗?” 好歹从开始到花开也有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做出的偶人如此粗糙,半成品都不如? “看来度厄也不满意?既然你们嫌弃奴家技艺拙劣,那不如另请高明?” “当然并非嫌弃大人的技艺。” 后夕昼却上前上偶人抱起来,偶人有重量,但比常人轻上许多,虽说比起鸾凰的其他作品显得粗糙,但这里的所有偶人都并非市面上那些人偶,而是皮肤、五官都趋于人类。 鸾凰对这个盛器的外表如何处置,他并不介意,只要身体能承受神格的力量便可,他抱着偶人防止与石塌之上。 “此刻月光正盛,仙君可以开始。” “嗯。” 度厄开始施法。 后夕昼站在一旁观看。 这个人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闹不怒不言不语,这让鸾凰十分不爽,她微微抬起下巴傲气地站在他身旁:“你别不满意,这个躯体的骨骼可是用鬼王的肋骨打造,光打造这骨头都比我制作任何一个偶人都费劲。” 后夕昼微微侧头颔首:“多谢。” “除了口头上谢你还会做什么?” 后夕昼却已然将颔下的头抬起,目光又转回度厄与偶人身上。 鸾凰:“我要你现在陪我去赏月。” 后夕昼站着没动。 “你敢不听?看来你是不想知道如何养活一个偶人?” 后夕昼垂下长长的睫毛,转身就走了出去。 “……” 虽然他听话了,但她却觉得十分没有面子,是她威胁他,而他为了陵光神君才如此,这赢了却更生气的感觉,从后夕昼来了之后就频频出现。 两人坐在庭院内赏月喝酒。 他依旧不怎么说话,却给她倒了酒,才给自己倒酒。 就因为他主动倒酒鸾凰瞥了他一眼:“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轻易告诉你?” 后夕昼却端起酒杯喝起酒来。 “你就不怕我下毒?” 后夕昼毫不在意,拿着酒杯忽而回头看她:“你与我以前认得?” “哼哼,你算什么东西能认识神将?” “那若想喝酒说一声便是,何必要用条件换取?” “我请你喝酒你会来?” “不来不也得来?故而,你不必咄咄逼人,我不必自命清高,如此就简单得多了。” 他现在不能使用鬼术,为了养好偶人还得依仗鸾凰的力量,在赵明月恢复之前都得受限于她,实在没有心思去跟她周旋。 “你是为了陵光神君如此的?” “明知故问。” “我还不能问?” “对,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陵光神君神格的恢复。” 鸾凰牙关一紧,问了他不说她不悦,他如实说了她更是不悦,鸾凰冷哼一声持杯饮尽杯中酒。 “别以为只要花开就能让他复活!他的神格已经很弱,成功的几率别说三成,连一成都难,再退一步,就算他神格恢复,但身体未必就能同步恢复,那一切还是徒劳,所以一成的一半都是高估了的。” “如何能让偶人的身体成长?” “他的身体是用你的肋骨为骨骼,九天莲藕为肉身,我所做的灵偶是靠吸收主人对其的感情生长,你能赋予多少是一方面,他能吸收多少也是一方面,最快的灵偶两年复活,但那些往往是我在他们体内施加了一些术法。” 后夕昼继续为她倒上酒,鸾凰继续喝。 “能够感应最强烈的感情,比如对方需要一个杀手,我就卖给他感应杀气而生的灵偶,若是需要娈童那我就给他一些靠性欲复活的,如果你想让陵光神君快一些,或许……” “不必。” “哼哼哼哼。”鸾凰大笑之后就说,“那你就慢慢养吧,或许十年或许百年她或许会复活的,但死亡的几率更大。” 纪元六百五十六年,老将蒙律病逝,葬于故乡安县,享年五十九岁。 纪元六百六十五年,原楚国九皇子晏王老管家周全与世长辞,享年一百岁。 从赵七破碎至今已有十九年,已经足够让赵明月所认识的旧人有一部分踏入轮回。她第一次来到苍元大陆是在六百一十九年,这么算起来,她与楚子晏已经认识四十六年。 可如今…… 可算起来,距离冥月台一战已经三十三年。 陵光神君的神格碎片种入灵偶身体十九年,可如今依旧毫无动静。 今晚又是月夕节……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一鬼一偶 圆盘是的月亮悬挂在夜空之中,繁星点点。 一身素白衣袍的后夕昼坐在屋顶,身边坐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偶人,偶人还是十九年前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那乱糟糟的短发被后夕昼每日打理得很整齐。 身上的衣衫干净柔软,明知灵偶不会感知冷暖,但依旧穿着符合时节的衣裳,仿佛不穿会冷着是的。 一向寡言少语的后夕昼,将一管竹箫放到毫无目光焦距的人偶眼前:“明月可还记得这根竹箫?四十年前你与我在空桑逗留,我曾用此箫为你吹奏过,本来打算你从炼妖池回来就给你的,可后来却一直没送出去。” 偶人动也不动,只有夜风吹过她柔软的头发微微翻动。 后夕昼伸手抚平了:“明月可是又在嫌我啰嗦?这件事情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是吗?” 似乎是说了很多遍。 小小的人偶目光灰暗看着前方,完全没有感应,仿佛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偶。 他却仿佛觉得明月当真就在身旁,轻笑一声:“其实我听得出来,那次明月分明不是想要竹箫而想要我的,虽然知道,可明月改了口我还是有点失望。” “我对明月说过很多话,说过只要你要我就给,什么都给,可是……” 后夕昼持起偶人的手:“你摸这里,这竹箫被你折断过,这是我用玉石重新补上的,所以它比原来要长一些,箫的一部分也变成了玉箫,不过声音应该不会让明月失望,你可要听仔细了。” 后夕昼将箫放到唇边吹奏。 一首《明月照子晏》在夜色中传送,箫声依旧如往昔温厚圆润取,曲调婉转悲凉,如同无人的月夜。 如同屋顶一鬼一偶。 无论那只鬼吹得有多么动听,无论曲调有多么愁肠百转,可偶人听不见。 就像他跟她说了很多过往,可她没办法感应。 在后夕昼眼中晃过的是雪夜高台上,赵明月脱下斗篷披在他身上的样子。晃过了赵明月给他捂手的模样。赵明月趴在床边彻夜守候他的模样。 茫茫夜色,月光凉薄,远山灰暗,箫声如泣。 可是,美人依旧听不见。 喉头一更,箫声骤停。 夜晚瞬间萧条死寂。 后夕昼手持箫埋首许久,忽而想起什么来,砖头对人偶说:“没有,没哭,我知道的你就在我身边,所以……心里也不会再哭。过来,我教明月吹箫。” 他将小偶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身前…… 月华园外站着的度厄与鸾凰,两人看着屋顶的人。 度厄道:“今年还是如此?” 鸾凰目光一紧冷笑:“何为今年如此?是每日都是如此!我这个灵偶师都怀疑后夕昼不是个疯子就是傻子,跟谁都不说话,唯独跟那破偶人没日没夜的说话,有时候自己笑得像只鬼,噢,当然,他就是一只鬼,冤死鬼!” 鸾凰甩袖离去。 实在不愿意去想后夕昼那样薄情冷酷的人,会终日跟偶人玩过家家一般日复一日生活十九年。 一个大男人,无论去哪儿都要背着那个毫无生机的偶人。 一个高高在上,睥睨万物的鬼王,居然对度厄说的话深信不疑,说主人是偶人的镜子,主人怎样活着偶人就会如此。 所以他一日三餐都很规律,每次用饭都会一式两份,将偶人安坐在对面,日日同桌而食。 每夜都与偶人在外头入睡吸收月华,次日再“叫醒”同起。 一鬼一偶一起看书,他看完一页也会给偶人翻书页,每页都不会漏翻,他读什么书,偶人都读什么书,看到某处还会与她畅谈观点。 等等。 他日日如此,事事到位,孜孜不倦,让鸾凰都觉得不可思议。让她都以为自己在撒谎,在误人子弟,让一个正常的人变癫狂,守着一个偶人生活十九年。 可如此如同痴傻一样的男人,居然不让她觉得可笑,不让她觉得可悲,而是让她觉得羡慕嫉妒。 她一个神……就算是堕神,可她居然嫉妒与羡慕一个没有生命的偶。 多少次心中邪恶的想着,陵光神君那个偶人绝对不会成活,活不了的。 那些被贩卖被领养然后被养活的偶,多多少少都被她铸入了法力,所以成了人。银两虽然是没有铸入任何也存活的,但养活他却花费了两百年。 外人知道的五十年那是她信口开河说的。 所以陵光神君的灵偶她也什么都施加任何灵异,一根鬼王肋骨、一片太阴神格碎片,怎么可能光靠后夕昼这样痴傻的举动养活? 别说十九年,哪怕一百六十年也不会活。 可后夕昼却如同得了幻想症,他一定是得了幻想症了才会待一个偶如此。 鸾凰站住脚步,看着月华园屋顶上那个人影…… 后夕昼将箫放在偶人的手中,按着她手指:“这可是我很多次教明月指法了,我也不要求明月现在就会,但至少得学会自己拿箫,可好?” 小小的偶人垂着脑袋坐在他双腿之间的屋顶,双手合拢被他就着拿着箫,手指的关节还能看到粗糙的雕刻痕迹。 短发因为垂着脑袋刘海遮过了茫然无光的眼睛,又露出一片细小的脖颈,脖颈上的肌肤也没打磨有些扎人。 “呵,明月不拒绝那就是答应,我放手,明月自己拿箫。” 后夕昼慢慢松开了手。 随着他手离开,偶人的手毫无意识跟着垂下。 手中的竹箫滚了出去,后夕昼伸手去拿来不及,竹箫顺着屋顶滚下去,如果能用术法他自己能凌空捡回,可他如今不能使用鬼术。 竹箫卡在了前方的瓦片上,他伸手不及。 “没关系,明月自己坐一会儿,我去捡回来。” 他将小偶人抱起安置在一旁,然后去捡竹箫。 偶人没了支撑风一吹慢慢倒下。 等他回过身,就见小偶人歪倒在屋顶,那一瞬间后夕昼忽而觉得格外心酸,并不是着急她为何还是没动静,只是忽而然想起了赵七倒在院子里的情景。 此时的偶人与白骨又有何区别? 后夕昼将小偶人扶起,看着她终日不会合起来的眼睛,那张愁眉苦脸,忽而忍不住将她抱入怀中。 “对不住,都是我不好……” 偶人那张愁眉苦脸在他怀里仰着,后夕昼脸摩斯她的脸颊。 “明月,你在的对吗?你在的……我知道你在。” 左眼的泪水如同那日流入赵七头骨那样,滴入了偶人的眼睛里。 枯骨无声。 可泪水却再偶人灰暗的眼睛里漾起一层光泽涟漪,偶人的眼睛忽而眨了一下,原本黯淡无光的眼里倒影出了天上一的明月。 还有一张月光下的侧脸。 偶人的眼睛又缓慢地眨了一下。 眼睛的焦距慢慢清晰起来,小小的手指动了动,虽然关节看起来并不是灵活,不过却能慢慢抬起触碰他的脸颊。 “别……” 后夕昼身体骤然僵住。 他确实感受到那只小手碰触脸颊,并且不是通过他的手扶着。 他慢慢抬起头来看向偶人,生怕自己动作太大会惊动她。 还是那张愁眉苦脸,不过……眼睛却能对上彼此的眼神,而且她正努力开口:“别……别……” 后夕昼不敢呼吸,心里呐喊着:对,明月,说出来,慢一点也没关系。 偶人哽了好久。 “别……哭……” 后夕昼瞬间泪流满面。 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到了这一时刻却成了满腔热泪夺眶而出,不能言语,只能埋首在她小小的身前,泣不成声。 认识赵明月四十六年,等了她三十三年,后悔了三十三年…… 不,后悔了四十六年了。 与赵明月相处十三年,聚少离多,伤她远多过爱她,害她远过护她,得到了她的所有,却也失去了她的所有。 与赵七相处了两个多月,失而复得的那一段时间,几乎都在用她来慰藉自己十四年的等待,紧紧抓在手里唯恐被人夺了去,可最终白骨无依。 即便他的爱残忍至此,可是…… 明月,我如今依旧唯恐失去。 只因为,喜欢你。 喜欢得泪流满面。 痛彻心扉。 热热的眼泪流过了偶人的皮肤。 偶人不明白他为什么哭,只是视线越过他耸动的肩膀看天上的明月,她的眼睫缓慢眨呀眨,目光纯净如同婴儿。 第四百八十六章 后家有偶初长成 居然真的活了? 当鸾凰看到这个小不点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动,看到一只飞鸟经过她会停下来抬头看着飞鸟飞过,虽然如今还因为动作不灵活,脖子转动的速度赶不上飞鸟的速度。 举手投足之间,还有偶人的僵硬与不自然。 但这家伙当真是活了。 而且仅仅用了十九年的时间。 后夕昼站在走廊里,看着那小人儿走来走去,喜悦丝毫掩饰不住上了眉梢。 度厄已经跟着小人儿走了好几圈。 “呵呵,小贵人,来跟老朽玩一会儿好不好。” 偶人似乎听不见,追着蝴蝶走走停停,度厄叫了数次没回应施了术法将那只小蝴蝶用光圈环着停留在了偶人的面前。 偶人随着一眨不眨地看着蝴蝶忽闪忽闪的翅膀,脖子动了动伸手要去拿。 正准备够着的时候度厄抬高了些,她使劲地伸手还是够不着,然后将手放下来,继续仰着头看着。 度厄走到她面前问:“想要不想要?” 这时候偶人才将视线慢慢转移看向他,端详了好一会儿,转回头继续看着蝴蝶。 度厄继续转到小小的丫头面前,指着上头的蝴蝶:“这个,要不要?你点头我就给你。” 小娃儿似乎不能同时看两样东西,所以看着度厄就没办法看蝴蝶,看蝴蝶就不会看度厄。度厄却一再干扰。 后夕昼摇了摇头走了过去,将装着蝴蝶的光球摘下,蹲下来,那小人儿目光跟着蝴蝶,从仰视到了俯视。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这只蝴蝶,后夕昼拾起她的小手将光球放在她手心里。 “拿着。” 似乎觉得后夕昼的声音熟悉,她目光从蝴蝶移到了后夕昼的脸上,缓慢眨着眼睛看。 “怎么了?” 目光落在了后夕昼的嘴唇,然后盯着不放,似乎在等他发出声音。 后夕昼嘴角弯起:“我叫后夕昼。” 这个声音她时常能听见,可没想到是从这个地方发出的,小小的偶人丫头凑过去很近很近地看着他的唇,然后抬手摸他的脸。 他蹲着没动,任由她碰触。 “这我是我的脸……嘴巴。” 小偶人碰触了几下,然后低头从他手中捧走蝴蝶继续看,越看越近。 度厄呵呵大笑:“看来她更喜欢蝴蝶啊。” 度厄随手幻化了很多只蝴蝶,果然吸引了偶人的注意力,度厄让蝴蝶围着她转,她脖子转得没那么快,看起来有点可怜。 后夕昼无奈笑看着度厄,又看目不暇接的偶人。 不过,他很快地发现偶人扭动脖子的速度慢慢快了起来,度厄将一串蝴蝶抽走,偶人的目光随着彩蝶看向度厄。 度厄笑呵呵道:“过来我这里,我就给你。” 他摊着一只手,有蝴蝶在上头款款飞舞,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蝴蝶,度厄万分期待想看她走向他。 后夕昼也在不动声色观察小家伙的举止,但她就只是看着,脚步没挪动半分。他忍不住说道:“明月若喜欢,就走到度厄面前他会给你。” 小丫头听到他叫了“明月”又看向他,然后低头有从他手上捧起了那个光球装着的蝴蝶凑得很近的看里边的蝴蝶。 “诶,看来她当真是不理老朽啊,不过,鬼王倒是可以试试看,她貌似只听你的话,不如鬼王试试看,你走远了叫她能叫得动吗?” 她才刚苏醒这么闹她做什么? 后夕昼伸手去整理她被风吹乱的短发,并没有过多的亲。她埋头看蝴蝶看得很专注,后夕昼就在一旁看着她目光专注。 度厄上前捞起后夕昼:“她就是要多动才会灵活,鬼王莫要舍不得,你拿着蝴蝶到那边叫她看她会不会跟着。” 度厄拽着后夕昼的衣袖走向院子的另外一侧。 偶人已然举起目光跟随,还没等后夕昼拿蝴蝶来引诱,小偶人捧着一个光球一步一步跟着他走。 这让度厄与后夕昼都停下脚步。 她迈着小步子又走到了后夕昼身旁,离得很近地站在他长腿旁边,见他不动了她捧着光球继续看蝴蝶。 度厄:“老朽还不信了。” 他有拽着后夕昼的袖子走远了一些,小偶人依旧如同之前跟着站在很近但并不贴着的地方,又继续看她的小蝴蝶,目光乖巧可爱。 后夕昼忍不住莞尔。 度厄摸着胡子说道:“狐族与凤凰族中会有这么一类,新生小狐或凤凰将第一眼看到的认定为自己最亲的人,看来这偶人亦是如此。” 确实如此。 别人给的东西她都不要,但后夕昼给的她就会拿着。 后夕昼去哪儿她就去哪儿,俨然就是一只小跟屁虫,这让后夕昼十分有欣慰与自豪。 他倒不会像度厄用那样的办法训练偶人,而是每日带她出行,与她说话,教她认识遇见的各种各样的事与物。 两年之后。 偶人的模样没什么改变,不过言行举止却已经十分灵活。 小丫头正无比好奇要跟着一只山猫穿入树丛。 “明月。” 已经爬到一半的偶人赵明月立刻往后退着爬出来,后夕昼就站在她身后,挺拔身躯看起来格外伟岸。 偶人立刻冲着他笑。 银两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愁眉苦脸的面相笑起来十分诡异,后夕昼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蹲下来捡走她头顶的草叶还有一朵花,与她平视:“先回来吃饭再去玩。” “好。” 后夕昼又拍掉她衣裙上的草屑然后站起来:“走吧。” 赵明月却站在原地不动,走了两步的后夕昼见她没跟上来停下脚步:“作何?” “夕昼哥哥为何都不抱明月?” “咳……”后夕昼忍不住咳了一下,夕昼哥哥,平日这丫头都是连名带姓喊他的,今日却用奇怪的腔调叫他,“银两又与你说了什么?” “银两说,像我们这样的人之所以长不大,是因为主人不喜欢对吗?” 说到主人二字,后夕昼顿时明白,有那么几天她总是主人长主人短的叫他,看来跟着“夕昼哥哥”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明月觉得我喜欢不喜欢你?” “嗯……喜欢,但你不抱我,我想像鸾凰大人一样那么高,所以夕昼哥哥多喜欢明月,可好?” 第四百八十七章 伴你成长 认识赵明月那么多年,她只叫过他一次夕昼哥哥,是有求于他被逼无奈叫了那么一次。 后夕昼望着她:“我喜欢明月。” 偶人赵明月朝他伸出手:“夕昼哥哥,抱抱。” 稚嫩的嗓音说着叠加的抱抱两字已然让后夕昼心动不已,他朝她走回了一步。 偶人赵明月摊开双臂,那张愁眉苦脸慢慢仰起,然后嘴里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这让后夕昼脚步一顿,她这是在做什么? 赵明月等了许久不见他来,睁开一只眼睛看过去:“主人,请深情且用力地将奴家矿用入怀。” 后夕昼差点摔倒,扶额:“赵明月……” 这些她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偶人赵明月睁开眼看他:“难道我没学好?银两说了的,只要偶人被主人紧紧拥抱,然后嗯嗯啊啊,很容易就长大了。” 看来让她自由生长也并非明智之举,后夕昼:“以后,不得与银两来往。” “为何不能?” 迟早那小子得将他家明月教偏了不可:“银两自己都长不大如何教得了你?” 也对。 偶人赵明月嘴巴鼓了鼓,这让后夕昼看着眼睛一亮,笑起来不自然,但嘟嘴鼓气的模样倒是像模像样。 “所以,你跟鸾凰不喜欢银两那样,也不喜欢我。” “喜欢的。” “那你……” “我可以抱你,但不得发出奇怪的声音。” “好!”偶人赵明月立刻冲他笑,愁眉苦脸笑起来更愁了,这鸾凰真是可气得紧,后夕昼看着那小人儿朝他跑过来。 他弯腰接住将她抱起。 她保持着那诡异的笑容双手楼主他的脖子就要依偎进来,后夕昼往后仰了一些避开:“谁让你一直保持这个表情的?” “银两说,主人喜欢和颜悦色的偶人……” 那也没必要说话或不说话的时候都这么笑吧?后夕昼哭笑不得:“以后银两让你做的事最好不要做。” “为何?” “你是想讨夕昼哥哥欢心呢还是银两?” “当然是夕昼哥哥。” “呵,所以银两教你的夕昼哥哥不喜欢。” “那你喜欢怎样的?” “嗯……”后夕昼抱着她往月华园走,一边走一边说,“明月做什么我都喜欢,但不必要刻意去勉强自己。” 勉强…… 是一个很难懂的词语。 因为偶人明月并不觉得自己做的这些是被勉强,坐在他手臂上的小人儿想了想得出结论:“所以你不喜欢我叫你夕昼哥哥?” 这是银两教的。 “这个喜欢。” “可这个是银两教的。” “……”这该让他说什么好,“并非是银两教的我全然都不喜欢。” “噢,那你是不喜欢跟我嗯嗯啊啊。” “……”是到了孩子询问十万个为何的时候了吗?这思路他怎么就有些跟不上,这个嗯嗯啊啊是个有些难以回答的问题,“也……并非不喜欢。” 说完后夕昼自己有些好笑。 他也不能跟一个孩子纠缠于这个问题啊。 偶人明月却不解地看着他:“看来,你也并非不喜欢银两教我嘛。” “……” 其实,从外表上看偶人是没什么区别,不过手臂上的人已经沉甸甸的,有了骨头与血肉的重量,这是让后夕昼欣慰的地方。 而且,原本极为粗糙的皮肉,如今慢慢长平实了。 虽不细腻,但不扎人了。 “因为明月以后会格外正直豁达,所以夕昼哥哥不想输给曾养育你的任何人,希望你长大了不输给原来的自己,一样正直善良,知书达理,宽厚通达。” 偶人明月不大明白他说的话。 后夕昼补充道:“我知道,即便我不这样做,你也会变成很优秀的人,我只是想等明月再长大一些,然后心甘情愿的……做今日你对我做的任何事。” 今天做的事情? “抱你?” “嗯。” “迋拥入怀?” “……嗯。” “嗯嗯啊啊?” 还没完了?后夕昼斜睨这人,她根本想的事情与他不同,孩子纯净的眼睛让他有愧直视,无奈地将她按在肩膀上,轻笑一声:“呵,是,嗯嗯啊啊。” 想起某个丫头亲热的声音,确实让人心猿意马呀。 后夕昼觉得这是挺亲密的事情,即便赵明月还小不过这么说,应该不会有伤大雅,可是,他远远高估了偶人明月的年纪。 两天之后,度厄来访。 明月如今跟度厄关系甚好,主要她喜欢度厄带来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 开始,见一老一小在院子玩,后夕昼并不理会继续坐在窗前看书,只是极好的听力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赵明月一边跟度厄摆弄机关兽,一边说:“待我是极好的,不过,说的话我不大明白,什么事情都要长大了才能做。” 度厄:“噢?” 偶人明月很慎重地点头:“说长大了才能迋拥入怀。” 度厄:“噢。” 偶人明月:“还说长大了才能跟他嗯嗯啊啊。” 度厄星君不解人间风情,很是疑惑:“何为嗯嗯啊啊?” “就是……”偶人明月仰起头晃来晃去嘴里发出,“嗯嗯啊啊,如此。” 简单的四个字,与简单的摇头晃脑。 鹤发童颜的老仙看了半晌,认真揣摩:“鬼王的想法着实诡异,这么简单的举动都不让做,难道是怕骨头没长结实会被摇坏了?” 窗前的后夕昼扶额,以后绝对不能跟赵明月说这些有的没的。 这个时候,偶人明月的年龄大约在三四岁左右,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后夕昼从不可以要求她做什么,让她做任何她喜欢做的事情,可也许是因为还未苏醒的十九年就开始与他一道读书,所以偶人明月一直跟他一起看书写字。 他教她下棋,作画,吹箫弹琴。 她领悟贯通的能力越来越好。 看到她写出一手的好字,笔锋越发像“明月体”成型时。 这个时候,偶人明月大约已经有了八九岁孩子的心理年龄,开始学会看人眼色,开始在意别人的言论。 这日,后夕昼见那小小的人无精打采从外边走进来。 他知道今日她与银两偷偷下山去了婆娑谷,原本是觉得让她出去见见人情世故,可没想到回来就是这个样子。 小人儿耷拉着脑袋进了自己的房间。 后夕昼停留了须臾敲门,里边没答应也没拒绝,后夕昼推门而入。 偶人明月拿着一面镜子在照自己的脸,等后夕昼进来她斜睨了他一眼将镜子扣在桌上然后一把跳上床用被子盖住自己。 后夕昼看着镜子又看被褥下的人,走到床边坐下来:“丫头,山下不好玩吗?” “我以后再也不下山了!” “……”后夕昼伸手去扯她闷过头的被子,“能否与我说说为何不下山了?” 偶人明月不让他掀被子:“我以后也不想见到你!” 第四百八十八章 堕神之怨 看那将自己埋在被褥之下许久不动的人儿,后夕昼目光温暖:“明月当真不想见我?” “嗯。” “也罢,明月如今是大姑娘了,想必也有自己消化心事的能力,那我就在外边,你出来就可以看到我。” 后夕昼走了出去。 室内很安静。 他真的走了呀? 偶人赵明月掀起被子看了一眼,屋里果然没人了,心里骤然变得好奇怪。分明是她说不想见他,可他真正走出去为何却不如意呢? 走出门口的后夕昼回头看着那间屋子,虽不知那丫头是为何不高兴,不过他却觉得这样未尝不好,这表明了那丫头的心里越发地接近人类。 如此是好事。 正打算去问问银两今天都发生了什么,银两却匆匆跑了进来:“鬼王大人,我家主人受伤了,您快去救救她!” 鸾凰受伤? “她如今何在?” “在大殿!” 伏在贵妃椅上的鸾凰依旧身姿妖娆,不过身体起伏得状态不正常,显然受的伤不轻。这么大一个婆娑山,除了银两与她就没有其他人,若不是银两还算灵巧,只怕她死在这儿都未必有人发现。 这女人向来桀骜,后夕昼来此处二十年有余,没有一日得到过她的好脸色,被她无缘无故刺伤打伤的次数倒不少。只是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太出格的事情。 至少她没有为难赵明月,这点就足够让后夕昼救她。 他上前欲帮她切脉。 鸾凰手一挥! “别假惺惺,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你那个明月,能够安心地留在此处,对吧?” 往往问出这样的话的,总希望对方否定。可后夕昼不承认也不否认,继续给她切脉。 她还想反抗,他一把按下她的手臂冷静切脉,微微蹙眉回头与银两说:“银两,将你家主人翻过来。” “是。” “滚!”鸾凰同样不让银两靠近。 银两呜呜道:“主人就让鬼王给您看看伤势如何了吧。” “你呜呜什么?倒是哭出眼泪让我瞧瞧,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人?你不过就是一只偶,跟赵明月一样就是一只偶,即便活过来也永远成为不了人!” 银两被说得双眼露出悲戚的眼神,可即便他觉得自己再悲哀,终归也流出不眼泪来。 “不管银两是什么您都是银两的主人,请主人一定要爱惜身体。” 银两小小的人儿根本就奈何不得鸾凰,何况,鸾凰骂的那一段可不但是给银两听的,还是给后夕昼听的,但他充耳不闻枉顾她的反抗上前将人翻过来。 “嗯……”鸾凰发出吃痛的闷哼。 果然,在她的腹部上方有一个巨大的窟窿,鲜血未止,血已经染红了她身下的贵妃椅。 银两立刻哇哇大哭,即便没有眼泪,但声音却十分悲切:“主人流了好多血,鬼王大人快快救救我家主人,呜呜呜……” “该死的……”鸾凰张口要骂,碍于伤口太疼只哼了哼没能骂出来。 后夕昼沉声道:“银两去拿医药箱过来。” “呜,噢!呜呜呜。”银两哭着跑去拿医药箱。 后夕昼已从乾坤袋内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品,以鸾凰的身手依旧被伤得如此重,对方必然是个棘手的角色。 如今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现在又不能使用法力,嗯,必须想出更好的办法保护婆娑山,如此才能护住明月还有那朵心上莲花。 鸾凰冷冷一笑:“怎么?正在盘算如何才能周全赵明月?” “……” 后夕昼不回答只是在给她止血。 “放心,不是针对你的人,是天界南帝。”说完她目光撇向后夕昼,眼神若有所指。 果然后夕昼的眉头皱起来。 鸾凰轻笑:“没错,虽然他与你没什么瓜葛,不过,却曾是陵光神君生前的宿敌,掌管朱雀天文德一职,当然,自从他座下的神兽乌蛮堕神,他也被降了职如今只是一介神灵。” “天帝虽然对我这类堕神睁一眼闭一只眼,不过也不会阻止其他仙神来赶尽杀绝,所以南帝来杀我一点也不意外。” 后夕昼一字不差全听了进去。 毕竟他对当年陵光神君的事件也略有耳闻,知道南帝与陵光神君的一些事。所以鸾凰说道南帝他就有了警觉。 鸾凰要笑不笑:“但若是让他看见赵明月,那想必会很有趣……你做什么?!” 后夕昼用剪刀剪开了她身前的衣服,这让鸾凰惊吓不已,下意识的用袖子挡住身前露出的肌肤。 后夕昼看着她不语,显而易见他是在给她处理伤口。 鸾凰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苍白的脸出现了一丝红潮,她才不是害羞,而且当然知道他只是给她处理伤口! 为了否定自己的小女儿心思,她冷冷一笑:“你是想趁机看本神的玉体?” 就这破了大洞的玉体?后夕昼面无表情对她的任何情绪都不予以回应,目的明确地只是单纯举手之劳救她而已。 鸾凰将手臂摊开放在贵妃椅的靠背,展露自己的身段:“不如,你直接脱了如何?我并不介意。” 好歹也认识二十多年,后夕昼多少了解这女人的性格,他看她摊开手便一声不吭继续将她身前破碎的多层衣物剪掉,露出了同样皮开肉绽的伤口。 此刻依旧沉默寡言的人让鸾凰气也不是,害羞也不得,反而因为被照顾心里冒出了许多不该有的动容。 僵硬的身子慢慢地放软下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她眼底冒出了很多的哀伤来。 他心无旁骛为她处理伤口。 鸾凰痛得喘息几声,然后故作不疼地哼哼笑:“你给本神用的什么药,简直就是……” 疼死了! “跟蚊子咬似的,能治本神的伤吗?” 后夕昼手上动作不停,不温柔不粗鲁按部就班熟练上药:“黄泉很多药都适合现在的你用。” “你拐着弯骂我是堕神?” 骂? 原来是因为她自己本身就唾弃堕神,从不甘心于这样的身份,心中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将,即便堕神也未曾做过任何有悖天神法则的事,所以天帝才对会她网开一面。 后夕昼眼皮都不抬:“既然你如此嫌弃堕神当初为何选择堕神?” “……”被这么问鸾凰骤然觉得,身上疼得让人要咬碎牙齿的伤口此时当真一点也不疼,咬牙说了两字,“为何?” 然后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目光锋利看向后夕昼,胭脂染红的唇慢慢扯开:“你问我为何?” 后夕昼手慢慢停下,此时抬眼看向她。 她眼中的幽怨在他看过去时,慢慢化成了嘲讽,然后哈哈哈大笑,笑得身上的伤口再次冒出血来。 她却更加无所谓了,冲着他笑问:“堕神不就是为了得到更强大的力量吗?” “在我看来你却不是那样的人。”说完后夕昼有些后悔,他其实对她并不关心,何必又加了这一句。 鸾凰却道:“你看来?你对本神又了解多少?你以为你了解我?” 看,言多必失。 后夕昼再次闭了口就没再说一句话,他对别人想来没什么耐心与好奇。 银两抱着医药箱狂奔。 在月华园怎么也等不回后夕昼的赵明月小心翼翼走进婆娑殿,平日她并不会经常来大殿,后夕昼有说过最好不要来这里,尽量避免与鸾凰经常见面,尤其是在他不在场的时候。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后夕昼这么说肯定是有原因的。 但这一次见到银两抱着医药箱一路哭着狂奔,她忍不住走了进来。 银两很快就现收在绕来绕去的回廊,赵明月立在其中却迷失了方向,偌大的屋子里摆满了偶人,面貌各异让人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赵明月左看右看,忽而撞到了身后的偶人。 那偶人发出奇怪的叫声,她线下连忙后退,胡乱推开了一扇门。 被撞开的刹那,里边有耀眼白光照射出来,光耀亮到了极致又逐渐熄灭,似乎是一个结界被她无意中撞碎。 第四百八十九章 赠花人 而门内的屋子地板比较低矮她顺势滚了进去。 灰尘四起。 赵明月心想完蛋了,这回她真摊上大事儿了,后夕昼说过不要轻易靠近这里的,果然闯大祸了。 不过。 这陈旧的屋子里并没有人,只是堆放很多旧偶人,有成品也有半成品。 墙角还堆放一摞一摞的书简,高高的灯台与简单的柜子桌椅。地板上散落一些雕刻工具,仿佛是有人做到一半突然离开,这个屋子就在他离开的状态下被封存至今。 里边所有物件覆盖着厚厚一层灰尘看不出原貌,刚才还以为自己又闯了禁地中的禁地,现在偶人赵明月不觉就松了一口气,大胆地走入屋内。 地板上留下她小小的脚印。 墙边放着很多制作到一半的面具,还有一些半成品的人偶倚墙放着。 她大口气一吹,上边的灰尘飞起来。 “咳咳咳……”她手挥了挥灰尘,看那些半成品的模样,不禁倒抽一口气,“啊……” 这些人偶的面相居然有几分像……像后夕昼! 还以为是巧合,赵明月迅速捡起另外的面具给他吹了吹,又抹了抹,稍微干净了之后再看。 一张,两张…… 这里所有的面具,几乎都是后夕昼的模样! 这些面具已经尘封已久,所以不会是最近鸾凰的作品,那么……鸾凰跟后夕昼以前就认识? 鸾凰的作品人非人,偶非偶,主人待他多好他就回馈主人多少,永无背叛。” 永无背叛…… 可鸾凰为什么会做出那么多长得像后夕昼的偶人,可却又尘封于此地? 绞尽脑汁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偷偷从这里走了出去,关上门,刚回头就看到身后站着面色苍白的鸾凰,赵明月背贴在墙上对上那双锋利探视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我不是故意闯进去的。” 鸾凰只是看着她,难道是因为她受了伤结界松动,以至于赵明月这个偶人也能闯入她的结界? 赵明月贴着墙慢慢移动:“那,我先告辞。” “你都看到了什么?”鸾凰沉声问道。 看到了很多后夕昼的面具还有一些残断的偶人肢体,她能这么回答吗?貌似不能,所以她摇了摇头。 可撒谎似乎又不大对,她讯问道:“为什么那些面具跟后夕昼很像。” “你瞎了吗?还是看什么都觉得像后夕昼。我忘了,你不过就是一个偶人,不能辨别这些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这样吗? 偶人明月想了想,不会,如果她分辨不了怎么会能分出她跟后夕昼呢? 不过,后夕昼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能随机应变才是真正的智慧。明月眼睛眨了眨:“噢,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觉得这里所有的人都跟后夕昼长得像,原来是因为我是偶人的关系啊,嗯,嗯。” 她若有其事的点头,对鸾凰拱手:“多谢鸾凰大人制作了我。” 然后慢慢地越退越远,最后一溜烟消失在满是偶人的过道。 这家伙就算是个偶人也狡猾得很。 鸾凰牙关紧了紧转身面朝那仓库的门,那个如同被她风尘在记忆里的东西,就这么欣然被撞开。 又或许,从未曾真正风尘过。 她捂着伤口咳了咳,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赵明月却已经逃出了婆娑殿,唯恐鸾凰还追过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直到确定没人从院子里走出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仓库里面具的事情,她要不要告诉后夕昼? “在看什么?” “艾玛。”赵明也吓得呀跳起来,回头狠狠地瞪了后夕昼一眼,“你走路没声音的啊?” 后夕昼却微微愣住了,颇有些诧异看着赵明月。 明月看了他望着自己发呆,奇怪地问:“怎么了吗?” 后夕昼说道:“方才你说了什么?” 她方才说了什么?心里想的那些她没说出来吧?明月眼睛眨了眨:“你走路没声音的啊?” “前一句。” 前一句…… 没有了吧? “前一句没了吧?” 可那句艾玛却很熟悉啊,后夕昼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婆娑山上的樱花一直开放,不过,这也正是樱花开放的时节,所以满山都是粉红如霞的樱花。 一大一小的人站在樱花树下,花瓣飘落下来,落在后夕昼的衣衫上。 明月立刻跑过去揪住他的衣袖:“夕昼哥哥身上怎么会有血?是哪儿受伤了吗?” “不是,别担心,是鸾凰受伤大概是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染上的。”看着衣袖上的血渍他无奈,“不该让你看到这些的。” “鸾凰受伤……”难怪刚才她气色很差。 这让赵明月又想到了仓库里的那些偶人,目光闪躲了一下,怕自己忍不住会将事情给说出来,于是换了一个话题:“你在这儿做什么?既然要照顾鸾凰那就进屋去啊。” 她背起小手朝着樱花深处走去。 后夕昼跟在她身后:“明月可想好了跟我说,今日为何不高兴?” 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明月鼻子一皱扭头看他:“长得好看了不起呢?” 后夕昼低声一笑,现在这丫头的思维越发灵活了,有时候他都怀疑是不是赵明月回来了。 居然还敢笑? “什么破樱花节,最讨厌了。” 银两带她去山下玩,说樱花节可好玩了,还说,漂亮的人会得到别人赠送的樱花,获得花枝的人最多表示她越讨人喜欢。 果然街上男男女女,年轻人小孩都汇聚在婆娑谷,沿途都看到有人争相给漂亮的姑娘送花,长得好看的小孩也一样能获得。 就连银两也得到了,可是……居然没有一个人送给她。 关键是有一个人已经将话送到她面前,然后看到她的脸之后说了一声:“哎呀,真难看。” 然后将花收了回去。 别提那有多打击人! 然后,下山听到的对她的评论都是。 “这孩子怎么长得愁眉苦脸的?” “是个灵偶吧,这灵偶也会有人养吗?” “呵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难看的偶人。” 银两那小模样还讨得得很多的花枝,见她两手空空,就将一半分过来说:“明月,这些给你。” 然后赵明月就觉得……很难受。 所以她决定讨厌世上长得好看的人。 而长得好看的人中首当其冲就是后夕昼。 怒意匆匆的小人儿赵明月走在前头,这么说来,他果然很早就认识鸾凰那样好看的人,正所人以群分。 赵明月猛然又转过身来:“你觉得我不好看就去找鸾凰……” “呐。”后夕昼却已经折下一枝樱花伸到她面前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花开八九朵,花芽六七枚。 与他带血的衣袖一融合,脑海之中忽而闪过一个画面。 带血的衣袖,包着纱布的手将一枝开得正红的火红桃花递过来。 “我说过,一定会攻下冀州,这是冀州特有的火焰桃花,呐,送你。” “这桃花果然比火更艳。”另一只手接过了桃花看着枝上八九朵如火的桃花,六七个还未绽放的花芽,嘴角弯起,“呵,我也记得你说过,等你攻下冀州后会与我讨赏,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 持花的人还在欣赏火焰桃花,为明白那人话中含义,见没下文才抬起眼问:“要我如何?” 包着纱布的手握起了拳头,笃定再道:“我就要你。” “……”捏着桃枝的手一紧,忽而笑了起来,“你要我?” “是,要你,不多,三生三世。” 赵明月望着那桃枝发呆。 后夕昼轻声问:“怎么了?” “明月?” “嗯?”赵明月才猛然回神,下意识将樱花接了过来,手指碰到了他的,心脏忽而微微一颤,竟没能拿稳那支花。 后夕昼眼疾手快接住,重新给了她。 “明月,我想与你长相厮守,无关容貌或其他,只因你是赵明月。” 第四百九十章 诗里仙踪 原本在心中积攒的被人家说难看的忧愁早就没了踪影,想一想别人说什么又有何所谓?她有不会跟所有人都在一起。 只是这花。 赵明月忽而嘴角一弯,将那朵花接了过来。 后夕昼的目光骤然一动,这个偶人的面相被鸾凰做得并不好看,不管赵明月是怎样的情绪,一直都是愁眉苦脸。 从偶人苏醒至今两年有余,别说哭脸笑都是很难做到,他倒是无所谓,就是度厄每每来都会让她给他笑一个,当然效果很差。 最近连银两都拉着明月,教她怎么笑。 不过效果……有点让人哭笑不得,那种刻意的笑容在那张面容上,显得格外不伦不类,可如今她嘴角那一抹笑却极为自然。 捏着手里的花枝仰头看他:“你也跟银两一样,见无人赠我花,故而折花送我?” “不是。” “鸾凰这么好看,你怎么不折花送她?今日可是樱花节。” “是呢,我为何不送鸾凰花却送你?” 他已经表白过,显然这小丫头明知故问,越发会撩拨人了。后夕昼看她嘴角又扬起笑目光也染上笑意,他没有看错,她嘴角扬起的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笑容。 “其实比起樱花,我却更爱桃花,你看着满山开得肆意,可华而不实。桃花虽不及它妖娆多姿,却多了风骨仙韵。” 赵明月却有些迷糊了。 “桃花长什么样儿的?” 是呢,她还从未见过。 后夕昼想了想,这时节桃花必然也还在开放,后夕昼偏头与她说道:“明月来。” 婆娑谷的樱花树都挺高大,樱花开来肆意烂漫,满树满梢都是花簇拥而开,十分婀娜妖娆。 可眼前这山里一株山桃曲折的枝干上开着零星的粉色花朵,且花朵不像樱花,还有花托支撑过垂挂,花朵仿佛就开在苍劲的枝干上,有一种嶙峋傲骨的气节,又因为枝头的粉色,多了雅致的风韵。 确实有一种淡然的仙气。 后夕昼回头看她:“这便是桃花,可好看?” “可好看。”明月点头。 后夕昼再次怔忪,在偶人的身上越来越多的出现赵明月的特质。 ……“明月觉得我好看吗?” ……“你好看。” ……“明月可喜欢?” ……“可喜欢!” ……“呵,那明月……很想要我对不对?” ……“嗯!” 只有赵明月才会这么运用这个可字?她望着山桃,后夕昼望着她低声唤:“明月?” “嗯?” 她望向他目光纯净,像雨后的山清澈温润。 看来只是说话偶尔的巧合,她并非想起了什么,后夕昼折了一小支桃花走过来,弯下腰为她戴在头上,然后退开望着她。 无论别说说她好与坏,在他眼中她无论是什么模样都是第一无二的。 “那时那日此门中,桃花树下初相逢。只见仙人种桃树,未闻仙人看花红。朝朝期待仙人顾,日日桃花笑春风。忽闻仙踪一朝至,桃花人面分外红。” 这首诗…… 赵明月忽而忍不住闭了闭眼,似乎在哪儿听过。 后夕昼伸手揉了揉她的短发。 “花魂酿就桃花酒,君识花香皆有缘。美酒消愁愁不见,醉卧花下枕安然。花中不知日月短,岂料世上已千年。不入浊世凡尘染,情愿枝头做花仙。” 遥远的记忆再次如同千里传音重重叠叠地传来。 ……“非尘世之人,不贪尘世缘之缘,你我相遇不过凡尘一梦,并无三生三世的情分,后,我定予你太平盛世,让你今生不再经历杀戮。” ……“你若不在,太平盛世与我何干?我愿与你同往,哪怕永世经历血雨腥风。凡尘也好黄泉也罢,我只要与你同在。” “好奇怪。”赵明月忍不住道。 “怎么了?” 很多事情她都是通过后夕昼去认知与了解,可最近却经常出现很多她闻所未闻的记忆。 “方才那首诗……” “不过是见到那株桃花突然想起来罢了。” 后夕昼看着天色道:“时候不早,我们回去。” 回到月华园却见鸾凰也在,后夕昼立刻看向月华池的方向,鸾凰知道他在忧虑什么,月华池放着的是给偶人明月提供能量的莲花。 但鸾凰什么都没说,看了园中一大一小的人须臾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赵明月看那背影说道:“鸾凰大人好像不喜欢我们。” “那你觉得她喜欢银两吗?” “……”明月想了想乐了,“还真看不出来。” “你先进屋。” 待明月进去后夕昼变去了月华池,看到水晶瓶中的莲花开得安然无恙才安心。不过,最近这莲花的色泽却不及之前那么纯净,总觉得暗淡了很多。 度厄说,这是因为心脏当中的神力逐渐减少的缘故。 这并非坏事,反而说明赵明月吸收了打量心脏之内存在的陵光神君法力。只要等到荷花凋零,这个供给关系就算结束了。 眼看胜利在望…… 次日。 音量慌忙来报,说:“鬼王,主人说南帝已经闯入婆娑山,你们得赶紧逃,她的结界支撑不了多久了。” 果然,结界传来冲撞的声音。 银两又道:“主人还说,莲花所在不会有人发现,只要能安全逃脱,南帝进来不见人自然也就走了。” 与其带着莲花一起逃离半道被截,还不如放在此处更为安全。 后夕昼弯腰将小小的明月抱了起来。 因为重伤依旧面色苍白的鸾凰在樱花树下看着晃动不止的结界,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见后夕昼抱着小明月目光一沉。 “下山的路是出不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让南帝见到赵明月,我们必须避开他们。” 鸾凰的结界已经摇摇欲坠。 后夕昼:“可还有其他路可行?” “有,不过未必就比南帝他们那边轻松,后山有个千门洞,可以通过那里走出去,但是里边可有不少恶鬼邪魔,而且地形百转千回,我们未必能出得去。” 现在他不能使用术法,以鸾凰现在的状态遇到南帝那是必死无疑。 她所说的那个洞或许危险,但比起让南帝发现赵明月体内的陵光神君碎片,当然是选择千门洞更加可靠些。 鸾凰又说:“那千门洞虽然危险,不过入口却隐蔽,我们可先暂时躲避在那,等南帝离开再出来亦可。” 第四百九十一章 朱雀神印 他们都知道除此之外别无选择,迫在眉睫之时已经无需再商讨,鸾凰已经率先离开婆娑山前往后山千门洞。 后夕昼抱着赵明月跟上。 明月抬头看着晃动的结界,伸手圈住了后夕昼的脖子。 后夕昼抬手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将她拥紧在怀:“明月不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千门洞的入口很隐秘,几乎完全被绿藤萝覆盖。 鸾凰剥开后重的藤萝钻了进去,银两跟在后边,后夕昼抱着明月在最后。 绿藤之后是狭长的山洞,大约走了一二里路就进入不规则的石洞入口,后夕昼个子高走过去必须弯下腰,他将明月护在怀中,大手护在她的头顶。 跨过入口之后就是一个巨大的洞府。 洞府内有石钟乳林立,形态各异千奇百怪,鸾凰一直走在最前方,走在中间的一两说中提着一盏灯笼。 洞府的尽头是一个深坑,深不见底,唯独有一座石阶沿着山壁蜿蜒而下,一直蔓延到深不见底的洞底。 后夕昼站在石阶上方稍微起了警戒之心。 前方的鸾凰此事也停下脚步,手撑着岩壁喘息,提灯的银两立刻跑过去:“主人您可还好?” “死不了。”鸾凰喘息着,好一会儿回过头来看并没跟她下石阶的后夕昼,“害怕就在那站着吧,反正这洞里要是有什么,我也不会保护你们,” 说完她毫无顾忌继续往前。 在婆娑山已经呆了二十年有余,鸾凰终究没对明月做过什么事,此时她伤得这么重,应该不至于会选在这个时候有不同以往的举动吧? 后夕昼回头看向山洞入口。 明月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我们不跟鸾凰大人走吗?” “明月睡一会儿,醒来就出洞了。” 沿着盘旋于山壁的石阶蜿蜒而下,眼前始终有银两提着的那点灯光在慢慢移动,只是感觉这个台阶像是没有尽头,这洞也就成了无底洞。 “啊——” 随着银两一声惨叫,远在下方台阶上的那点灯火骤然熄灭了。 “银两!夕昼哥哥,银两不见了!” “别着急,鸾凰在前面。” 前方有灵光反应,虽然后夕昼能适应这样的黑暗,但前面有些远,只能看见两个身影在打斗。 后夕昼眼看前方,耳听六路。 明月说:“鸾凰大人身上有伤,你要去救她吗?” “明月抱紧我,如何都不可松手,明白吗?” “明白。”小小的人儿搂住他,双手在他脖子后方紧扣。 后夕昼左手抱明月,右手一动,手中多了一把通体黝黑的长剑,鬼道。 虽然不能用法力,但即便不用法力他也是个中好手,真想要前去帮助鸾凰,脚下的台阶骤然断裂,后夕昼迅速收回脚,可那台阶如同被推到的骨牌一样迅速坍塌。 后夕昼转身往上疾走。 可迎面看见的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一只巨大的吸血蝙蝠倒挂在他们眼前,双眼猩红,迎头赶上即将入口的二人,它张开了血盆大口。 后夕昼一剑将蝙蝠劈成两半。 荧光红色的血飞射,血腥味骤然弥散开来。 瞬间。 洞内亮起了无数红色的光电,密密麻麻点缀满了洞顶。 “好多。”赵明月脱口而出。 “明月不怕。” 小蝙蝠还好说,比较棘手的应该是那些星点红光中,最大的那一双红光,估计它就是洞内的蝙蝠王。 石阶还在崩塌。 蝙蝠密密麻麻袭来,洞内充满了刺耳的声波。 后夕昼左手抱紧明月小小的身子,右手左右挥剑,披荆斩棘一半杀出血路,这种力量与速度非普通人能及。 可即便如此,吸血蝙蝠数量太大,脚下台阶还在不断崩塌,一不留神就能坠入无底洞内。 也不知怎么的,也许她只是个偶人所以心中并无太多的恐惧,又或许觉得这个怀保安全,赵明月还能很镇定地说道:“这石阶根本没有尽头。” 后夕昼察觉到了,但已经无法抽身。 明月:“如此下去体力会被消耗殆尽,必须脱离台阶。” 但除了台阶,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晓得,不慌,我在。” 蝙蝠被斩杀了过半,洞顶忽而震动,接着感觉有风煽动,巨大的蝙蝠王脱离了洞顶俯冲而下。 后夕昼说了一声:“明月抱紧了。” 还以为他这次要大开杀戒。 但他却再蝙蝠攻击过来之时,迅速山壁,而后一剑刺穿蝙蝠的侧翼,抱着明月翻身跃上蝙蝠王的背。 蝙蝠的速度极快,迅速驮着两人上冲下俯,就是想将他们二人从背上甩出去,后夕昼的剑却插得很稳当,他更是抓得稳当。 蝙蝠王吃痛又甩不脱二人,朝着洞内狭窄的缝隙侧身飞了过去,企图将背上的人挤飞。 后夕昼将赵明月压在怀中,他则紧贴着蝙蝠王的背,可即便如此,那窄小的石峰还是将他狠狠地撞了一下,旦他死不放手,蝙蝠也被拖住,插在蝙蝠身上的剑也向后豁开更大的口子。 蝙蝠王咆哮的声音尖锐得要刺穿人的耳膜。 赵明月瞬间觉得有利器从左耳穿过右耳,发出十分尖锐的疼痛之后,偶人身体骤然僵硬。 随后有一瞬间身体包括感官都是空白的,生命的感应抽离得很突然,连后夕昼也没察觉到。 他脖子后方被蹭开的伤口大量出血,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滴落到赵明月的额头。 赵明月眉心镶嵌神格的地方骤然发出血色的光辉,并不十分明亮,但仔细一看隐约能辨认出是小小朱雀的印记。 血光发出又慢慢隐没入她的眉心,大概是光芒从眉心抵达心脏的时间,偶人赵明月骤然大口呼吸醒了过来。 心脏噗通、噗通充满了她自己的耳膜。 眼睛内有流火略过,她骤然看向将她紧拥在怀的人,体内澎湃的情绪几乎是让她出手就要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轰开。 后夕昼此时低头看着她说道:“明月,别松手,我们要降落了。” 怎么……是他? 赵明月推人的手骤然又缩了回来,忽而想到什么,她嘴角一弯伸手搂住那人的脖子应了一声: “啊,我抓稳了。” 后夕昼低头对她安抚一笑,拔出鬼道剑再刺入蝙蝠王的头顶。 第四百九十二章 洞顶星宿 蝙蝠王撕裂叫了一声就开始坠落,后夕昼将明月抱起跟着蝙蝠王一同坠落。 在蝙蝠王力量消失的瞬间,黑暗的洞内也如同拨云见月亮了起来,后夕昼最后一次踩踏蝙蝠王的身体借着力气一跃,旋即稳稳落地。 依旧将明月紧扣在怀中左右巡视,确定没有袭击之物才将她拉开见,见她满脸的血抬手给她抹去:“可还好?” 又查看是否有被伤到的地方。 确定确实无恙才松了口气,将她看了又看:“怎么也不知道害怕?连叫都不叫一声?” 偶人明月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人。 一脸的鲜血倒是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当然这一张愁眉苦脸大概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似乎眼睫粘上了他的鲜血使得她双眸更是明亮,仿佛被水又洗过了一道。 后夕昼低声一笑:“呵,才说你胆子大,这么看我是吓傻了?” “啊,是吓傻了。” 明月却笑了。 后夕昼却笑不出来了,还以为真是哪碰坏了,连忙将人放下来,检查胳膊腿儿的,又是撩她袖子又是要掀她裙子。 偶人明月也不拒绝,只是低声问:“夕昼哥哥这是要掀姑娘家的裙子?” 蹲在地上的后夕昼掀她裙子的手一顿,抬起脸看向她。 小小的孩子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他,还是那张偶人脸,但嘴角总是吟着那抹笑容。 感觉,这一瞬间这丫头是真的长大了。 确定她没事,后夕昼当真将手收了回来,说道:“明月走两步我瞧瞧。” “走两步?”赵明月背起手后退走了两步,“可还好?” 后夕昼无奈,这时候她反而调皮了:“别闹,好好走。” 赵明月这会儿当真转过身走了好几步,然后回头看他:“如何?可还满意。” 这丫头……哪儿有点不大一样了,还是他太在意了而已? “没事便好。” “脖子。”明月仰头指着他的脖子,“你脖子有事儿。” 不仅脖子,身上大大小小的刮痕,把一身白衣都染花了。 在不使用法力的情况下能做到如此,不亏是鬼王啊。后夕昼只是低头看了一下领子上的血:“无妨,皮外伤。” 他上前将她的手握在手中,然后抬头看向洞顶。 其实这个洞并非无底洞,只是蝙蝠王设置了魔障,让这里看起来黑暗如同无底深渊。蝙蝠王一死这魔障便消散,展露了这个洞内的原貌。 洞顶如同穹庐,四周低垂,形状如同缩小版的天空。 所说不是无底洞,依旧十分的深。 而且四周有无数的洞,如同千扇洞门,这就是鸾凰所说的千门洞的由来。 “鸾凰与银两呢?”明月问。 地上有很多蝙蝠的尸体,却不见鸾凰与银两,后夕昼道:“或许是进了其中某一扇门,我们也出去。” 不过,情况并不乐观。 这成千上百的洞门背后都是想通的,四边四通八达,后夕昼带着赵明月走了无数趟之后,还是又回到了这中央落满蝙蝠尸体的洞府。 “这么走只怕还没出去你的血就流光了。”明月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也能走。” 后夕昼道:“这里一共九百九十九个门,门门相通。” “也就是说一共有九百九十九乘以九百九十九条路要走。” “……”这是什么个算数之法。 赵明月挑了一下那一双愁眉失笑:“我是说这门门后边相通,要一一试过只怕得走到猴年马月。”她仰头看着洞内。 这么大的空间,要凿出这么多通道,这开凿的人得花多长的时间? “或许这些应该有什么门道。” “我试过,并非奇门遁甲的排列,也不是天坤地乾阵势,按此两种路数都是不通。” 这密密麻麻的洞,光爬也够呛。 和赵明月目光又落在了他的脖子,然后对他招了招手:“夕昼哥哥蹲下来。” “怎么了?” “蹲下。” 后夕昼蹲下,明月道:“你身上不是有药,你伤口还是包扎一下吧。” 后夕昼慢慢扭头对上明月的眼睛。 明月无辜地看着他:“我做得不对吗?” 后夕昼咽了咽嗓子,有些感动:“没,只是觉得我家明月当真长大懂事。” 越来越像个活人,知寒知暖的有点贴心起来。 “那当然,不然你不白养我那么久了?” 其实这伤也没什么,只是忽然很想感受一下她的体贴,将药给了她。 小小的人儿趴在他背后一边呼呼吹着一边给他上药,还从他肩膀上探出脑袋问:“疼不疼?” “不疼。” “我看着都心疼还不疼呢?” 后夕昼背部一僵脖子也处在了梗起的状态,低声问:“明月说什么?” “我说……” 啪 早明月手中的药瓶骤然掉落,她整个人倒在了他的背后。 “明月!”后夕昼抬手将她从背后移到怀里,“明月你怎么了?” 赵明月无法动弹,眼睛缓慢地眨了又眨,因为是偶人所以看不出什么血色,但眼睛却有些红了。 “是哪儿疼?” 她能感觉到疼吗?能知道自己哪儿不舒服吗? 明月摇头:“忽而喘不上气来。” 后夕昼还没来得及察觉到语病,骤然觉得自己胸口发出心脏跳动的声音,面色大惊:“有人动了心莲!” 赵明月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你若没事,那鬼王心应当无碍。” “可是你……” “我是个偶人本就没有生命,不会死的。” 后夕昼:“……” 躺在他怀中的赵明月看向洞顶,这么躺下来看忽而觉得洞门的那些门有些熟悉的排列有些熟悉,明月微微眯起眼忽而无奈笑了。 “果然是……退化了。” “什么?” “若是我说,我知道出口在哪儿,夕昼哥哥会不会觉得的惊讶?” “明月?” “这些门形状各异,仔细分辨却是南天星斗的分布,那里显然是朱雀七星宿,井、鬼、柳、星、张、翼、轸……” 后夕昼确实觉得有些惊讶,抬头看她对所指的方位说得头头是道。难道是因为她体内有陵光神君神格碎片的缘故,所以看得出来这里的排阵? “鬼宿后边那个是生门,你往那走是可以走得出去的。” “嗯?” “苍穹之上看不出来,但若将所有星宿平面铺开,那里就是所谓奇门遁甲中的生门,你可信我所言?” 后夕昼看着突然虚弱的她拧起眉头,不知为何心中居然如此不安,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嗓子很低:“如何会不信?只是明月……” 望着近在咫尺的她,他目光哀切:“别再离开我。” 第四百九十三章 孤注一掷 明月下意识地蹭了一下他的鼻子,虚弱的说:“……找度厄星君。” 度厄感应到自己所设的结界被毁,此时人已经在月华池。他也是今天才得到消息,说南帝昨日遇到鸾凰将其打成重伤。 正巧又感应到自己在心莲上所设的结界被毁,便立刻赶到婆娑山,却发现鸾凰所设的结界已毁,这婆娑山看起来像是被扫荡过一番,而心莲也似乎是被无意之中打碎,如今莲花已枯,不幸中的大幸是鬼王心脏安然无恙。 他正着急着找人,就见后夕昼抱着赵明月疾步跑来。 度厄也连忙迎了上去。 一看赵明月已经陷入昏睡的状态心中大惊,后夕昼虽未言语但眼神十分忧虑,见度厄也是面色凝重迟迟不语,他忍不住问道: “到底如何了?” 度厄:“老朽必须带明月走。” 再次失去的惶恐骤然袭来,后夕昼脚下一阵虚晃,但只是一瞬间,他沉声再问:“带走她便能好?” 如今唯盼着她能安然无恙,其他……他认了。 “鬼王且等老朽消息。” 度厄将鬼王心脏移回了他的胸腔,随后将赵明月从他手上带走。 双手骤然一空,后夕昼心也跟着空了,但却找不到可以留下她的任何理由,就站在原地看着一片狼藉的月华池,目光落在枯萎的莲花上。 站了很久。 不愿离开。 但留下也已经一无所有。 直到银两扶着鸾凰回来,看见眼前的情景哭着嗓子问:“怎么会这样?鬼王大人,明月呢?” 鸾凰的目光也落在了地上那朵枯萎的莲花上。 而后又问:“度厄来过了?” 后夕昼没有回答。 鸾凰冷笑一声:“尽人事听天命,鬼王不会不知吧?” 后夕昼依旧浑然不动。 鸾凰推开银两站直了身子:“她从你身上得到的力量已经足够,如果这样还活不成那她注定是要死,再说,再继续让她吸干鬼王心上的力量,她不死,你就不一定了。” 闻言后夕昼有了动静回头看向了鸾凰。 “所以,你是故意将我带入千门洞?” 鸾凰目光一顿冷笑:“我可没逼你进去。” “你不告诉我出口在哪儿,自己却能这么快出来不是很刻意?” “你难道忘了我可曾是朱雀天的神将,我能出来奇怪吗?”鸾凰不屑也不惧,“我倒是奇怪,你又是如何这么快就出来了?” 是明月看出了千门布局是南天星斗的排列,所以才能这么快出来。 所以,当时明月的记忆并非仅限于偶人的记忆,难不成当时赵明月有了陵光神君的意识? 这么一想后夕昼脸色微微一变。 鸾凰看得很清楚,哼了一声,却没再说任何,举步朝婆娑大殿走去。 她才走了几步身后的人骤然消失,鸾凰的脚步停了下来,微微侧过脸看向身后,确实已是人去园空,她知道,那个偶人不在他就会走的。 “哼,哼哼哼……咳……” 鸾凰骤然咳了一大口血。 银两连忙扶住她:“主人!您都已经伤这样,却还为了鬼王耗费这么多的法力,值得吗?” 鸾凰随手抹了嘴边的鲜血,自嘲一笑。 银两:“要是让他知道真相,非但不会体谅主人还会恨主人的吧?” “我就怕他不恨,他若恨该多好。”说完再次推开银两,独自离去,华丽的身影此刻有些颓然,背影看上去格外孤寂。 如果不再相见,那该多好。 多少年了,以为早就遗忘了,但从重逢的那日起,这千年万年转眼成空,所有遗忘功亏一篑。 凡间一梦,醉卧万年。 后夕昼从婆娑上下来,一只黑色影鸟朝他飞来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白羽来信。 信上说,黄泉界南部最近琼鳞花遍地开放,在那里出现了自称为乌蛮后族的恶魔塔罗,不知从哪儿集结了众多堕神与邪魔,在南方作恶多时,魔君犀照派兵攻打,三月有余,久攻不下。 半月之前,魔君御驾亲征,不料中了塔罗的圈套,受伤被送回魔宫,南方普陀城失守。妖王风凛苑派白鸠与昆仑虚前往支援,赵明月偷偷去了南方,带着空音雪与数百阴阳师,从左侧与白鸠他们的部队形成夹击助攻的阵型,最终将塔罗军逼退三十里。 如今,普陀城已经收复,塔罗军死守乌巢。 乌巢被称为阴间恶魔的巢穴,易守难攻,赵明月带兵前往为能攻克,险些丧命,被空音雪送回九曲城。 后夕昼回到九曲城时,雀凛正在与白羽、鬼川等人商议南方战事。 毕安前来禀报:“主子,鬼王回来了。” 果然见后夕昼出现在了门口。 白羽与鬼川等人立刻起身行礼。 鬼王稍抬手示意众人免礼并走向雀凛。 孟幽说道:“这下好了,鬼王出关,一切就更稳妥了。” 雀凛仔细观察了后夕昼的表情,这么多年过去这人还是万年不变的棺材脸,所以他只能目光搜寻他身后,却并没发现有人跟他一道回来。 如此说来……神格碎片的事情并不顺利。 后夕昼坐了下来,鬼川将战事先后陈述了一道,后夕昼问:“塔罗究竟是什么身份?” 雀凛:“他自称是乌蛮的后族,召集了很多乌蛮旧部,虽然骁勇无比,但比起乌蛮力量却差了不少,调查了一下,大概他是利用乌蛮的残骨进化的,不过,此人确实有勇有谋,连魔君都吃了他一个大亏。” 孟幽:“是啊,那人对我们的战术很是了然,那日若不是明月带兵助攻夹击了塔罗军,只怕普陀城至今也未必能顺利收回。” 在场的旧部点头称是。 鬼川说道:“既然鬼王已经出关不如去见见明月,王不在的时候,她确实为鬼族尽心尽力。” 后夕昼面无表情看向雀凛。 雀凛嘴角一弯,风淡云轻说道:“确实如此,这些年若不是明月帮着打点,我也很难周全两族啊,鬼王当真是要好好感谢明月才是。” 后夕昼一言不发静坐不动。 雀凛看这人闷得跟葫芦似的挥了挥手:“今日到此,就按方才的决议行事,你等且先下去。” “是。” 众人退下。 雀凛这才问他:“你这愁眉苦脸的,是假装的还是……” 有些说不出他也不愿意接受的假设,雀凛停顿了好一会儿:“你这棺材脸能否带到酆宫再摆。” “不晓得。” 第四百九十四章 空手而回 “不晓得是什么答案?你是一个人回来的?” 后夕昼很不情愿应了一声“嗯”。 雀凛愕然,而后又笑道:“该不会又如同之前那般,为了独占赵明月你故意隐瞒吧。” 后夕昼抬眼看向雀凛,有无奈也有歉然。 雀凛心骤然下沉,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嘴唇抽动了几下,终于维系不住那漫不经心的模样,眼里迸出很多的哀伤。 室内沉默了许久,气氛有些黯然,雀凛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有太多无奈。 很想问后夕昼事情的巨细,但看他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又忍住了。 “那你要不要去看看这九曲城的赵明月?” 后夕昼坐了一会儿起身。 雀凛:“要去何处?” “看望大哥。” 走过梅园脚步停下,看着大堂又忍不住想起赵明月折梅枝舞剑的模样,记忆如此鲜活,可距离他第一次带她来九曲城已经将近五十载。 岁月依旧,美人不再。 他眉头一皱,暗自给了自己一击警醒,怎能如此悲观消极?他的明月一定会以最好的状态回来的,不是吗? 明月,我会一直等你,直到天荒地老。 举步正要走…… 梅园之后传来轻声的对话。 “雪儿还在怪我?” 这声音极为熟悉,是赵明月的。确切来说,是慕容映真的。 后夕昼本不想停留,但空音雪说了一句:“你受伤了,快回房休息吧。” 慕容映真:“你该明白我那是逼不得已,为了大局我不得不这样做。” 空音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其实你没必要在意我,只是,只是我所认识的赵明月比谁都更看重人命,不会以牺牲手下的性命为计策出战。” “若不这样,我们哪有机会进入乌巢?” “可进去了又如何?还不是惨败而归。” “因为失败你才觉得那些人牺牲得没有价值?” 空音雪骤然回头看着赵明月,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他所认识的赵明月能为了将伤亡将到最低,把自己的一切都搭上,连后夕昼她也放弃了。 可眼前的赵明月为了后夕昼,把自己的同袍搭上了,她认为这样的牺牲有价值。 其实,空音雪对那些人类的性命倒也没有那么看重,他也没有普度众生的大义,否则当年他怎么会为了雪鹿山神害了那么多人类的性命。 只是,他所认识的赵明月却有那样的深明大义。 可冥月台一战之后回来的赵明月,价值观却改变了不少,当然她依旧是个所谓匡扶正义斩妖诛邪的阴阳师,只是在取舍之上,跟以前大有不同。 他也不能说她这样的取舍不对。 “云瑶,你扶明月回房休息。” “空音雪,我知道,我为后夕昼牺牲那么多人你心里不高兴,但你该知道我愿意为了那个人连我自己都牺牲掉。” 空音雪走出了回廊,在门口见到了室内的后夕昼,脸上骤然出现了一股戾气,余光看向一身伤的赵明月,他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其实空音雪也有些想不明白,他总觉得后夕昼对赵明月是真心的,可为了什么闭关居然放下所有一走就是二十余年。 赵明月愣了一会儿骤然明白空音雪对话的对象是何人,顿时顾不得身上的伤疾步走了上来,看到后夕昼的瞬间苍白的脸悲喜交加,望着那张绝美却冷淡的脸庞,她眼中的泪水不由自主汇聚,很多话想说,但说不出口。 只是哽咽了许久,愤然转身离去。 后夕昼看她离去,并没有追上去,而是脚步转向了外边继续离去。 他居然不追? 空音雪气得跳脚,怒气冲冲杀过来:“后夕昼,你还有没有良心!明月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居然就这样一走了之?” 回廊里的赵明月狠狠闭上眼,她当真以为他会追上来,所以才转身离开的,可没想到…… 多么可悲。 明月冷声道:“空音雪,这事不用你管,他若要走你让他便是。” 空音雪气不打一处来,一个销声匿迹,一个默默付出,如今再遇见又是这样的情景。 “冥月台一战,你们还觉得不够惨吗?还要继续这样下去?” 明月:“当初是我负了他,他……” “后夕昼,后夕昼你这个混蛋!” 赵明月:“……” 居然没听她把话说完后夕昼当真离去了?赵明月的身体骤然晃动了几下,云瑶连忙接住人:“小主人!” 空音雪连忙跑回去,抱起赵明月送往房间:“后夕昼那样无情无义的人,你何必又为他伤神,那个该死的东西,从以前开始不过就是为了利用你,你早明白了不是吗?!” 赵明月狠狠闭上了眼睛,拳头慢慢捏起,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当真是因为她选择了跟陆燕青在一起,所以后夕昼不肯原谅她? 或者,他又是故意疏远,为的是不让她涉及黄泉的战争之中? 他说闭关修炼是为了对付乌蛮,所以这次他要选择一个人面对?除了这样,赵明月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理由对她不闻不问? 后夕昼原本就是个十分能隐忍的人,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保全她对吧?以前也是如此的。 “雪儿,你别说了,他定然又他自己的苦衷。” “有什么苦衷能让他丢下受伤的你?赶着投胎也轮不到他赶啊!” 当然,后夕昼并非赶着投胎,确实是去了紫辉宫看望犀照。 犀照胸口缠着纱布,坐在紫霞花园的躺椅上一个人喝着酒,看见后夕昼过来也只是瞥了一眼,继续灌酒。 后夕昼坐到一旁,给自己倒酒。 “你这身子能喝酒?” 显然也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倒好酒自己喝了一口,眉头微微一动:“春风笑。” 犀照哼笑了一声。 “酒越放越陈,人却越走越远,当年这紫霞园有你我有三弟还有……犀岚,如今不过剩下我孤家寡人一个。” 他在一旁他还说孤家寡人,显然还是在跟他怄气,后夕昼手捏这酒盏:“不是还有我吗?” 他虽然不善言辞,但知道大哥就是在等他这一句。 果然犀照自嘲一笑:“鬼王如今哪还看得上我这位大哥?还是连塔罗那杂碎的圈套都还中的无能的大哥。” “我知你心里还怪我。”后夕昼道。 第四百九十五章 殆尽旧情 犀照并没理会他说什么,自顾又说:“可知为何我会中了塔罗的圈套?他说如今的黄泉界人心不齐,即便是三王共存,但妖王不过一个两千年修为的桃花妖,鬼王与魔君兄弟阋墙,九曲黄泉如今不过一盘散沙,我听闻心中恼怒出战,结果中计。果然这么多年,紫辉宫都是仰仗鬼王才立足与黄泉的对吗?” “别人如何也就罢了,大哥何必如此言语。” 犀照似乎喝的很有点多,话也就有点多了。 “谁都知道鬼王仗义,兄弟三人唯我最弱,如今没了鬼王连个塔罗都敌不过,也难怪你没将我这大哥放在眼里。” “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我一直视你为兄长不曾改变。” “不曾改变?”犀照哈哈哈大笑,“你说,从你认识了赵明月之后,你几时将我这大哥放在眼里?” “……”说来说去还是赵明月,后夕昼抿嘴不言。 “犀岚喜欢你,你说不喜欢我从不强求,可你如何能让一个外人逼死她?我的妹妹!” 后夕昼沉默了许久:“大哥就如此不喜欢赵明月?” “她与我不共戴天。” “那好,如今在九曲城内的那个赵明月我不会与她再有瓜葛。” 此言一出,犀照愣了半晌,似乎酒都醒了:“你说什么?” “大哥不是不喜欢那个人?我放手便是。” “……” 后夕昼面色沉静,这人话少,但说出来的话向来当真,犀照又笑了笑:“当初也说不要她,不过就是为了护她周全,如今乌蛮后族再现你又故技重施?” 后夕昼无奈,用酒杯碰了他的一下望着他:“那我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大哥宽心?” 犀照眯起眼,试探问道:“所以,我能对她下杀手?” 后夕昼此时举杯喝了一口春风笑,摇头:“还望大哥看在当年她救过黄泉界的份上,留她性命。” “你果然还是放不下。” “兄弟多年你该知我,若大哥执意要杀……呵。”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将酒杯放在桌上却没将话说完就转移了话题,“今日就是来与你报个平安,看你伤势无碍,我且先回了。” 说走立即起身。 犀照回头冲着那背影喊:“到底能杀不能?喂,棺材脸!你个焖棺材!” 后夕昼已经离去。 犀照收回视线,看着手中的酒樽轻轻摇晃了两圈:“春风笑……”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开始传达命令,“诸绪。” “属下在。” 后夕昼回到酆宫,鬼族人心大稳,朝臣争相启奏,后夕昼归回的头几日连喘息的缝隙都没有。 期间还是去了一趟婆娑山,不过那里已经是人去楼空,鸾凰与银两不知去向。 他又去了夜十神殿,见到了已经长大成人的夜十,但他也是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度厄星君。 小半个月过去。 白羽发现了意见可怕的事情,鬼王书房内的地图换成了天界的,而且战事沙盘推演也变成了天界。 心骤然一沉,连忙询问:“王是要攻打天界不成?” 身姿挺拔的后夕昼负手站在地图前,望着南天区域说道:“度厄再不出现,战事难免。” 白羽:“……” 陀泽此时进来禀报:“王,明月姑娘求见。” 赵明月来了? 白羽真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捏把汗,毕竟他知道除了赵明月之外还有一个神格碎片存在。 见主子没说话,他问道:“是让她进来呢,还是请她走?” 后夕昼垂下修长的眼睫,手拉动了地图屏风旁的机关,地图骤然换了一个画面,上边的地形从天界变成了九曲黄泉界。 白羽被他这一举动给震了一下,他这是在防赵明月? “让她进来。” 赵明月已走到了门口没等陀泽请自己跨步进入书房。 白羽说道:“属下告退。” 室内只剩下后夕昼与赵明月两人。 赵明月才开口说道:“你究竟在打算做什么?” 后夕昼示意她坐,他也走回书桌之后,陀泽给赵明月倒茶退了出去,后夕昼才开口:“什么打算?” “二十一年前我重伤昏迷不醒,你一声不响地离开,我当你是担心乌蛮还在要闭关修炼,可如今出关回来这么久,你……就不想见我?你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 后夕昼细长的双眼缓慢眨动了一下,“你身上如今可还有灵犀之力?” “什么?” “你记得本王就是楚子晏也是后夕昼,对吧?” 他到底想说什么?“我是记得。” “所以你也该知道本王为何会接近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记得了?”后夕昼反问她。 赵明月拧眉看着他:“记得什么?” 后夕昼直视她:“本王与你说过,对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得到你身上的灵犀之力,你也因此才选择嫁给了陆燕青,怎么?这些你还没想起来?” “怎么可能?”赵明月低头思索了须臾,“不可能,你分明那么喜欢我?” “果然是不记得。” “就算我不记得,我也知道你就是喜欢我,后夕昼,你是不是又想把我赶走,以前是因为乌蛮如今是因为塔罗对吗?” “既然你身上已没有灵犀之力,本王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下去吧。” “后夕昼!”赵明月骤然起身,“如果你不喜欢,为何要建一个衣冠冢,上边还刻着吾妻赵明月?你还想骗我?” 后夕昼眼睛都不眨道:“以为你当真能与乌蛮同归于尽,所以给你建了一个衣冠冢,可乌蛮如今还在你身上却已然没有太阴灵犀,你对本王还有何用?” “你……撒谎,你一定是故意疏远我,当初你也是千方百计想将我赶出九曲黄泉界,为的就是保全我我知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会再分开了。经历了冥月台之战,我们应该珍惜彼此才是,后夕昼,我不会离开你,我就是要在酆宫留下来!” 以前她这样撒野也是可以的,后夕昼对谁都冷淡唯独她赵明月几乎能对他为所欲为,不是吗? “原本你若留下并非不可,只是,你的存在导致本王与兄长关系僵持,故,恕不远送。” “后夕昼!” “来人,送客。” “后夕昼你这混蛋……后夕昼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第四百九十六章 芭蕉亭一遇 但人已经被带了出去,白羽溜了进来,对主子的话可真是咋舌连连:“没想到王能如此巧舌如簧,只是最后一个理由未免有些牵强?” 居然搬出魔君来拒绝人家姑娘,太……太不要脸了。 后夕昼持起桌上的半块太月玉拇指轻轻摩挲,枉顾白羽的话。 白羽又道:“主子就如此确信她跟明月没有关系?万一她是赵明月的残魂之类的……” 调侃到此接收到后夕昼的一记眼神,白羽转为正色道:“王就不想知道这个明月的来历?” “现在不正在问?” 所以他方才就是故意在试探?所以总反问她记得不记得? 方才还将地图都还了一个界面。 而且…… “可主子搬出魔君又是为何?您该不会不相信魔君吧?” 后夕昼目光一沉。 白羽面色骤然严肃起来:“这些年王与魔君来往减少不是因为赵明月?” “白羽觉得风凛苑可信吗?” “风凛苑……” 怎么突然说起妖王? 白羽思前想后。 “其实,妖王来了那么久属下也没能猜透他的心思,虽然他修为不算强大,但如今的妖族却愿意以他马首是瞻,看着和颜悦色的人,可却如同水一般可刚可柔。而且,王不是很看重他吗?” 确实看重。 他就是灼华,当年为了他而死的人,可回归之后一直隐瞒身份。 若不是他无意之中听见赵明月的召唤,也不会知道他的身份。可是,就算他知道了,雀凛也丝毫没有要告诉犀照的意思。 与其说他不信任犀照,不如说雀凛不信任他与犀照。 因为雀凛的不信任自然也会让他心有猜测,否则他或许已经将风凛苑的身份告诉给了犀照。 可也具体说不上来为何,他一直帮着雀凛对大哥隐瞒身份至今。 其他塔罗说得对,他们兄弟三人如今……心不齐。 “派人暗中跟着赵明月,看她最近会与那些人来往,或许会有人刺杀她也不一定。” “什么?” “你照做便是。” “是。”白羽领命,“只是王坚信此明月非彼明月,那关于神格碎片的事?” 他其实也十分想知道,那碎片的事情到底如何了?妖王也来询问过但鬼王始终没说相信,就说还在等。 可等着等着把天界地图都摆到面上来了,怪吓人的。 后夕昼骤然持起手中的残玉起身。 白羽询问:“王这是要去哪儿?” 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呢! “此次再不见度厄,本王就给天界捅出个门来。” 南山夜十神殿。 夜十正在练功,如今的他已经长成当初魔化时的模样,二十出头,模样阳刚不羁,性格里带着叛逆。 二十年如一日每日都在勤恳练功的守墓人夜十见到后夕昼,着实有些不耐烦。 “又来?要我说多少回?度厄老头没来,这段时间他没来就是没来!” 后夕昼:“今日不问度厄,你可有南天门的通行令?” “你要上九重天不成?” “嗯。” 鬼王上九重天?夜十忍不住短促一笑。 “原本不想说的,既然你这么着急,本大爷就然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说着进屋单臂夹起一个偶人出来,走到后夕昼面前,松手。 “你这么不分白天黑夜地过来,就是为了她吧?!” 明……明月? 偶人明月又恢复了当初没有生命迹象的模样,虽然保存完好,但目光呆滞灰暗……感觉已经死了,毫无生机。 后夕昼上前想要将她抱起。 可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他伸手一碰,偶人的脸庞骤然咔嚓裂开。 夜十后退了一步:“诶,这可不怪我,你自己弄坏的啊。” 后夕昼目光锋利看向夜十。 确实有些骇人,但夜十这种对死亡无所畏惧的,只是被震慑了一下不以为然:“这偶人死了。” “你不是说度厄没来过?” “度厄是没来,是别人把这玩意儿寄存在这儿的,我这都赶上垃圾收容所了。” “何人?”后夕昼第一个念头猜想是,“鸾凰?” “他叫鸾凰?”夜十回想了一下说道,“不是这个名儿,说是叫……太什么的。” 不是鸾凰? “是天界的其他人吗?” “本大爷除了度厄又没见过几个天界的人,我哪认得?” 夜十说话是欠揍,但此刻后夕昼心里焚烧一样的情绪都是因为赵明月。 “如何能找到度厄?” “上天的通行令我这没有,你自己想办法吧。” “别逼本王把天界捅出个窟窿。” “哎呦您这话可把我吓到了,天上砸出个窟窿还能掉我脑袋上不成,要不您等着度厄,要不你把这破东西带走。” 破东西三个字轻易让后夕昼火了。 夜十咳了咳,倒也算识趣开溜了! 后夕昼看着破损的偶人,狠狠闭上了眼,又是如此!结果还是失败了吗?度厄到底躲哪儿去了! 无论如何,他今日一定要上天界,哪怕用闯的。 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将偶人包住,原本有血肉感的偶人如今又轻了,感觉随时会碎掉一般。 对不住明月,又再次让你在我眼皮底下支离破碎。 抱着偶人他并没有回酆宫,而是直接去了九曲城,最终他还是辜负了雀凛的期望,没能将完整的人带回来。 之前一直不说,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将明月好好的带回来的。 可是…… 后夕昼踏入风华楼。 远远听见梅园传来古琴的声音,如此悦耳的曲子,只怕又得让他给坏了兴致。他低头看了怀中的偶人一眼,最终还是迈步踏入梅园。 芭蕉亭内坐着两人,对面是抚琴的雀凛,一身红衣映衬那笑容,难得一件的开怀。 雀凛对面的人背对着回廊,只能看见一身素白的背影。 背影瘦削,肩膀挺秀,挺立的衣领之上乌发束起,琴声到了尽兴处他随手捏起酒盏喝酒。 “这春风笑比起当年更为醇香,看来今日又要醉卧三日不醒了。” 雀凛笑道:“若是那样,我这芭蕉亭是否也要改名醉仙亭?” 正抬头说着看见回廊之下站着的后夕昼,雀凛眸光一动说道:“呵,又来一位故人。” 说完雀凛起身道:“二哥,站着做什么,我与你介绍一位朋友。” “既然你这有客,我改日再来。” 何必要坏了雀凛难得的雅兴?后夕昼抱着人偶正要转身。 芭蕉亭内的白衣人此时起身转过来,身子挺秀如竹,望着后夕昼双目含笑,随即拱手行礼,随雀凛一样唤了一声: “二哥。” 第四百九十七章 伞下影成双 清晨刚下过一场初夏的雨。 亭子外的芭蕉树还有些潮湿,宽大新绿的芭蕉叶从亭子后方伸展,让独具一格的凉亭显得格外幽静。 白衣人站在芭蕉亭内拱手行礼,头微微低垂,模样温润有礼。 后夕昼望着这人许久不能动。 拱手的人嘴角慢慢弯起来,没得到回应也不起身,就如此礼拜。 风凛苑看不下去说:“二哥,好歹也是我朋友,至少该还礼吧。” “你……”声音居然如此低哑,“抬起头来。” 后夕昼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抱着偶人的手不觉捏成了拳。其实他看见了的,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想再确认一遍。 白衣人闻言抬起头并站直了身子看向后夕昼。 明眸善睐,眼波如月皎然,双眉俊秀飞扬,高鼻如锋,红唇含笑带着几分俏丽与温和。 束发于顶,素白简约的衣袍修短合度,延颈秀项,肩若削成,身姿修长隽秀。 此人容貌雅致,融合阴阳,并济刚柔。 此时风吹过。 忽有斜雨缱绻,潮湿了亭外芭蕉树,还有后夕昼那深如大海的双眼。 他认得这个白衣人,那个在他身上施加了太阴敕的家伙,那个神格碎片的主人就长这个模样。 可又稍显得不同。 比起曾经的那人眼前这个看起来是他更年少时的模样,身体更显单薄,面容柔软稚嫩了一些。 不过,依旧是神骨天成风骨清澈的模样。 美得格外隽秀风雅。 所以,神格重铸成功陵光神君回归? 可这人的模样…… 不知别人有没这样的感觉,哪怕众里相遇能一眼将那人认出,当此人站在自己面前,心中便有笃定的一句话,就是她。 心潮澎湃跌宕起伏之后慢慢平复下来,剧烈起伏的胸膛也慢慢平复下来,他沉声问:“几时来的?” 白衣人温和回答:“大约半个时辰有余。”声音亦是清朗的少年音。 半个时辰有余……为何不去酆宫找他?是不记得他了? “你……” 白衣人再次拱手:“在下太阴,叨扰了。” 后夕昼咽了嗓子,举步走向芭蕉亭。 细雨纷飞,亭子内美人如画,他脚步徐徐,目光从未从他脸上移开。 白衣人亦是轻风细雨淡然自若,目光磊落与他对望,直到他走上芭蕉亭,他做了一个请,后夕昼却在他身边站定。 果然是矮了一些的,跟明月以前差不多身量,可比起以前的模样,他更是丰神俊逸,神骨仙风。 雀凛被无视了很久忍不住道:“鬼王可是看够了?也不觉得自己失礼?” 有何失礼? 后夕昼坐了下来。 雀凛又瞧他手中的物件:“你抱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让后夕昼微微一愣,稍有迟疑他将手上的东西抱紧了些,雀凛经不住好奇探过手来翻开他用外袍罩着的物件。 有什么好看? 后夕昼不想给,若那样以雀凛的性子定然不会罢休。 雀凛剥开一看是个人吓了一跳。 可仔细再看,发现着人脸上又裂痕又仔细辨认:“并非真人?” 忍不住伸手去碰触偶人的面皮,顿时赞叹不已:“这皮肤居然与人相去无几,如此逼真的偶人出自何人之手?我定然要去拜会一下。” 太阴的目光停在偶人身上好看的美轻扬,被后夕昼扑捉到视线也不闪避,他笑而不语端起酒壶给他倒酒。 雀凛追问:“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你居然抱着一个偶人不放。” 后夕昼:“……” 雀凛:“不过可惜了,这脸怎么坏了?你拿来与我仔细瞧瞧。” 后夕昼敌不过雀凛只能让他抱了去,雀凛动作已经很斯文,后夕昼却盯着看就怕他摔了,雀凛却故意做要摔的动作后夕昼已经伸出手要扶。 雀凛得逞哈哈哈大笑。 后夕昼没了语言只是看向了同样忍俊不禁的太阴,看他笑着,一直有些恍然如梦的后夕昼这才释怀,身上笼罩的阴霾与灰暗慢慢散去。 他也笑着。 硬邦邦的人整个柔软下来,望向太阴,眼中水色柔光:“身体可好了?” “啊。” “喝酒也无妨?” “啊。” 后夕昼持起酒杯。 明月双手将酒杯捧起与他相碰,目光相对两人笑着将酒一饮而尽。 雀凛在一旁垂眸看着怀中破碎的偶人,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这样也好,也挺好,不是吗? 他知道自己显得有些多余,不过话最多的反而是他,他说了着二十多年发生的种种,有趣无趣的不重要,估计也没人在意他说了什么。 云瑶添了好几次酒。 太阴再要喝,后夕昼说了一声:“别贪杯。” “最后一杯。” 后夕昼瞥了他一眼将酒给他倒上,雀凛却是喝得有些多了,劝不住,一杯接着一杯,虽然觉得可能有些对不住雀凛,不过,只能对不住。 “今日到此吧,云瑶,扶你家主子回去休息。” “说好了不醉不归,我还没醉呢。” 鬼王示意,云瑶上前扶人,雀凛都有些站不稳,太阴上前帮云瑶一起扶着雀凛出了芭蕉亭。 到了门口,雀凛眼神微醉对太阴说道:“不必扶,我自己也能走。” 太阴看云瑶将雀凛送入屋内。 身后的后夕昼喊了一声:“赵太阴。” 赵太阴…… 太阴摇头一笑回过头:“二哥叫我何事?” 他认了自己叫赵太阴,后夕昼心底冒出一阵喜悦,他站在走廊里目光锁着她:“妖王醉酒只怕无法继续招待阁下,之后就由我来尽地主之谊,可好?” “可好。” 后夕昼眼底都是笑意,手中多了一把纸伞径自往前走,只走了两步发现后边的人没跟上来,回头道:“赵太阴,还不过来。” 少年看那挺拔清雅的背影须臾,举步朝他走去,走了两步大步朝他疾走与他并肩而行。 “谁说我姓赵了?” “不姓赵……”后夕昼斜睨身旁的人,“嗯,该姓后。” 谁姓后?太阴眼中笑意更浓:“后什么?” 后夕昼走出回廊将伞打开,等着她走入伞下。 赵太阴毫不迟疑跨入伞下,两人对面而站,他微微垂眸看着这人:“后家娘子。” 赵太阴摇头背起手走起来。 后夕昼撑伞跟上:“原来你更喜欢后夫人。” 细雨茫茫,九曲城依旧古色古香,两个颀长的身影共撑一把雨伞走在烟雨茫茫的长街。 走过那科当年后夕昼倚靠的桃树。 走过买折扇的店铺。 走过卧在河面的石桥。 雨越下越大。 后夕昼持画着梅花的纸伞大部分遮蔽在赵太阴的上方,后夕昼的肩膀的已经湿了大半。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朝这人,两人站在被雨笼罩的纸伞下, 后夕昼望着她目光如同雨雾迷蒙,深深望着尽在咫尺只要伸手就能入怀的人儿:“可认得我手上的雨伞。” 这雨伞他撑开的第一眼她便认出来:“认得。” 是赵七用来遮蔽月光的那把大伞。 后夕昼喉头微微哽咽,又问:“可认得这座桥?” 夜晚,这座桥头会有人卖折扇,他叫明月辨识妖与人的区别时,曾逼明月送他折扇当学费。 “认得。” “可记得你为我扇面题的词……”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了相思。” 知道就是她,仍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后夕昼眼中起了一层雨雾,像花水蔓延过眼底,他又问:“可还记得……” “记得。” “我还没问。” “不问我也记得你。” 车马穿过街道,河面画舫在烟雨之中穿过拱桥,桥上伞下人影成双,时光从两人身边流过,仿佛走过了一个流年。 后夕昼没拿伞的手持起太阴的,握在手里许久,低声唤她: “明月。”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不负天地不负卿 赵明月。 太阴嘴角一弯,答应:“嗯。” “对不住。” “对不住什么?”她话里总带着漫不经心。 他很正经道:“全部,都是我的错,原谅我明月。” “好。” “谢谢你。” “呵,又谢什么?” “那么艰难还那么努力回到我身边。” 他又何尝不艰难呢?赵明月眉一挑:“谁说我是回你身边了?” 想要将手从他手中抽走,后夕昼握着没松开。 太阴也没当真要挣脱又娇气轻哼:“再说我是太阴,可不是明月。” 后夕昼根本就没计较,又仔细打量了一遍:“那日婆娑山一别,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身体可是复原了?” 太阴想了想,点头。 “嗯。” “说实话。” “你有知道我在撒谎?这么严肃做什么……好啦,还没。”看他立刻皱起眉头,“所以才不想告诉你。” 明月无奈笑道:“也没你想的那么弱,跟鸡蛋似得,现在还有点软,蛋壳还没长出来,需要慢慢恢复,等壳硬了就好了。” 有这么比喻的吗? 轻描淡写背后还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让他完好如初? “没事了,之前不过只是一个碎片,后来能从偶人体内脱胎换骨恢复原来的模样,四肢健全出现在你面前,你该做的是偷着乐吧。” “我很高兴。” “只要勤加修炼,假以时日便能恢复如初了。” 说的好像三两天就能好了似的,后夕昼说:“天界可会召你回去?” “除了度厄、雀凛与鸾凰之外应该还没人知道我的存在,朱雀天星象未动一切都还不成定数。” 还不成定数? 失去过她数次的后夕昼心又问问悬起来:“如今可是你的模样了?这个是否就是你真身的模样?” “不算……” “怎么会?”应该没错了,至少他以前见的人就是这个样子,不过就是小了一些。 “也算吧。” “赵明月。”认真跟她说话呢。 “这个到没错,确实这是赵明月的模样。” “太阴与明月并非一个人?” “一个人。” “你再如此吊儿郎当说话试试?” “噢?你凶我?” 后夕昼:“……” 见他吃瘪的模样,她肩膀撞了他一下没心没肺地笑了:“逗你玩呢。” 分明就是赵明月。 后夕昼:“罢了,回去,你从头至尾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一千多年前,夜十被神器反噬,为了保住夜十陵光神君将他的神器全都纳入自己体内,却偏巧被夜十误会以为是他杀了他的神器,恰巧天帝在不能解释,于是导致了她在封印乌蛮的关键时刻,被夜十闯入。 为保夜十、封印乌蛮,加上体内的黑化神器,陵光神君被迫堕神。 最终自毁神格。 与夜十的一部分魂魄穿越时空缝隙进入异大陆,也就是后来明月诞生的中国B市。 随着乌蛮的再次苏醒,天象异变,南天朱雀星宿也在重现,携带神格的明月在寻找太阴灵犀时,被召唤进入了苍元大陆。 赵明月的魂魄借助慕容映真的身体存活,与后夕昼发生了一系列的恩怨情仇,直到她再次封印乌蛮魂飞魄散,神格再碎裂。 原本似乎是必死无疑的结局,却侥幸一般,最后一片更小的神格碎片被鬼王的替命锁护住,进入了赵七母亲的胎腹,最终赵七诞生。 以至于碎片在世间又存在了十四年,等到被度厄发现,利用鬼王心脏囤积的陵光神君力量,重新打造神格。 后夕昼花费二十一年,终于让她脱胎换骨重生。 当然,明月对吸收他心脏里的太阴灵犀之力是一语带过,后夕昼却听得仔细。 在听完明月阐述,他倒是认真问起来:“既然如今你什么都记得,那我身上为何有你的太阴敕?” 她都已经避开这话题了,还是被他逮着不放:“怎么?鬼王要跟在下翻旧账?若是职责所在我必须封你,你还要反抗了?” 两人对面而坐,已经聊了一个晚上的话,如今大眼瞪小眼,后夕昼哑然失笑:“这数千年都过去了,在下怎敢与神君翻旧账。” 赵明月端起茶杯,杯盖拨了茶面喝了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她还真敢摆谱儿。 后夕昼又补了一句:“神君缠住在下这么多年,日后在下会从神君身上一分不少缠回来。” 入口的茶差点喷出来。 后夕昼:“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天都快亮了。” “明日你多睡一会儿。对了,既然你的身份还未公开,也无需再让其他人知道,这样反而安全一些,嗯?” “嗯,之前在九曲城与大家介绍只说是阴阳师。” “那便如此,好了,去睡吧。” 他起身走向她,貌似要扶她进去睡? 这是他的寝宫…… 明月呵呵笑道:“鬼王,这是您的寝宫,我去其他地方房间睡比较妥当吧?” “无妨,就睡这儿离我近些。” 呵呵呵。 虽说小别胜新婚,可他们可是大别啊,五十年过去了好吗? “那……我睡你的房间,你呢?” 后夕昼细长的眼睛瞥来,慢慢说了一句:“为了在下的清白,在下自然是要睡书房的。” 谁的清白啊? 赵明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嗯?若是神君执意要留在下,在下勉为其难就屈服在神君的淫威之下。” “阁下当真不要脸。” 后夕昼嘴角含笑弯腰将被褥掀起:“睡吧。” “嗯。” 给她拉了一下被褥,坐在床沿的人却没起身,若不是怕他累了,他倒愿意就这样与她说上三天三夜。 明月打了一个哈欠:“我真困了。” “嗯,睡吧。” “不许趁我睡着爬上来。” “不会。” 他还认真了?明月嘴角弯起,眼睛缓慢地眨动似是要睡过去。 他坐在床边并无亲昵的举动,只是静静望着她。 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她却幽幽说道:“后卿,对不住。” 后夕昼愣了一下。 赵明月没睁眼只说:“我用了数千年才明白,我到底亏欠你了什么。” 她说的可是关于太阴敕?神封鬼的事情并不少见,难道不是指责所在吗? “我以为遗忘就是最大的恩赐,如今才明白有些愿望像树,就算锯断根却往土里长,在看不见的土壤下枝繁叶茂。” 这便是命运。 后夕昼隔着被子握她的手:“虽不大明白你说什么,可经历的这么多,明月,我只想与你过好往后的每一天,至于过去无论发生过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明月睁眼有些红的眼睛。 “以后我会守护你。” 此言让后夕昼面色有些骇然,俯身按住了她的唇:“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明月微微一愣。 后夕昼有些痛苦:“以前你也这样说,然后离开了我。” “好,不说。” 即便不说,我也会守住你,哪怕用尽一切。 “要守护,也该是我守着你了。” “好,那你以后守着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让自己离开,你要记住,你永远属于我赵明月,永世忠于我陵光神君,谁也夺不走,至死不渝。” “永不背叛,至死不渝。” “……好。” 赵明月确实有些疲乏,在得到他的承诺之后慢慢睡了过去。 体内的神格再她沉睡之时依旧不停地自我修复,她祈求,至少在她恢复之前,一切都还安然无恙,届时就算发生再大的事情,她也能扛起来。 时间请过得再慢一些。 黑暗,请来得更缓一下。 我陵光神君愿意赌上朱雀之天守护神的尊严发誓,此生不负天地,不负卿。 第四百九十九章 朝夕之和 赵明月这两日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看得出来其实她新的身体还很虚弱,力量还不足以支撑日常的消耗,都不知来九曲城那日是怎么支撑下来。 后夕昼张罗让人寻来不少天界的灵丹仙果给他服用,明月吃完就睡,这样持续了已经有几日。 后夕昼知道这样的状态也是他在自我修复的过程,所以尽少打扰。 不过因为明月回来,后宫有人了……其实太阴应该算不上他的后宫吧? 这个问题后夕昼只想了一会儿,有立刻下定结论,管他是男子女子,管他是人还是神,他就是要将陵光神君安置在他的宫里。 这么一想后夕昼斗志十足,不眠不休也跟打了鸡血似的,政务理出起来得心应手。 守门的夜叉已经来禀告了陀泽数回,说外头有个老鬼说有事要面见陛下,怎么都赶不走,也不肯说是为了什么。 陀泽亲自去看了那老爷子,一个长满胡子的模样挺丑的老头,还敢大言不惭要面圣? “打发走打发走!” “诶诶诶,小官爷通融通融,你将此物给你们王看了,他必然会请老朽进去的,这是事关性命,若是错过了时机小官爷可担当不起啊。” 怎么看和老头儿也不是个人物,但陀泽还算谨慎,拿着老鬼给的东西去找个主子。 这是偶人明月的小衣裳。 后夕昼看了物件立刻道:“将人请进来。” 那老头还真认得鬼王?“是。”陀泽连忙去请人。 长得大胡子大鼻子红脸的老头进来给鬼王请了一个安:“参见鬼王陛下。” 果然是度厄。 后夕昼将室内的人都遣退,度厄才笑呵呵呵道:“好久不见,神君……明月可还好?” “我正想问,为何他如今如此嗜睡?” “唉。”度厄星君就知道会这样,“那日心莲被毁,神格尚未稳定故而导致偶人异常,我将他偷偷带回南天九焰山,虽然成功浴火重生脱胎换骨,不过尚需很长时间的恢复,不过他却却非要坚持下黄泉鬼界与你重逢。说再不下来,估计又人得捅娄子了。” 有人,指的就是鬼王。 后夕昼自是明白,心中感动不已。 又有些心疼那人。 把自己的恢复比喻成鸡蛋壳,其实却是经过了浴火重生那关卡,可她一句也没说。 “那是否需要带她回天界?” “这倒不必,趁着南天星象未动,让神君借此机会静修有利无害,不过切记,此事神君十分虚弱,更不宜使用法术,还请鬼王多多周全。” “好。” “神君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嗯。” 度厄又拿出了一个锦盒,里边装的是九枚火焰果。 “这是九焰山上的神果,每三日服用一颗,务必让神君服用。” 又交代了注意事项度厄星君离去。 赵明月醒来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不过,床边的书案旁坐着身穿居家袍子的后夕昼,他卷动这卷轴在看书。 明月坐了起来。 后夕昼抬头瞧见,放下手中的书走了过来:“醒了?” “嗯。” “先喝些水。” 将温水喂到她嘴边,神志慢慢清醒的明月咧嘴一笑:“我自己来就好。” 一边喝水一边从杯子上方看他那一本正经的脸,抬手挡住:“别用看病人的眼神看我。” 有那么明显吗?后夕昼没好气地瞪了毫不在意的她。 她喝了水把杯子递给他:“我睡了多久了?” “睡睡醒醒,第九个白天了。” “我是猪。” “是猪。”后夕昼又从一旁拿了切好的火焰果端盘给她,“吃完。” 果子已经切好插这竹签赵明月吃了一块,目光一动:“度厄来过了?” “嗯。” 她另一只手捏起另外一根竹签将水果喂给他:“尝尝看,这是……我家乡的特产。” 确实是他们家乡的特产,九重天九焰山上的火焰神果,一棵神树不管开多少花,最后只会结出九颗果子, 而且这结果的过程与普通果树不一样,此树不长叶子只开花,花团锦簇如同火焰,花期数百年,而在这漫长的时间内,树上的花会争相吸取其他花的精华,优胜劣汰,直到最后树上只剩下九朵,最后结成九颗果实。 更与众不同的是,如果将九颗果子分开吃,那么火焰果跟普通仙果相去无几,至多就是养颜养生补精补气,效果平平。但若是吃下一颗神树的九果,那就是九转神丹的效果,对伤者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对普通仙神至少价值千年修为。 所以这种特产在天界也是极为珍贵。 “你吃。” “尝一下嘛。” “等以后有机会再尝,别闹,自己吃完。” “无趣。”赵明月吃着盘子里的果子,又打了一个哈欠,“你无趣。” 后夕昼不接她的茬,看最后一块果子进了那小嘴儿,他将盘子放到一旁:“我已将玄冥宫收拾出来,今日起你搬到那住可好?” “好。” 居然没有一点疑问毫不迟疑就答应? “你就不问为何?” 最后一口果子咽了下去,这还要问为什么吗?这人多眼杂她一个生面孔住鬼王寝宫必然引来众人猜测,以前睡过鬼王寝宫的人就是赵明月,如今又来了一个赵太阴,就算能避开一些联翩浮想,但赵太阴自然就成为了万众焦点。 指不定就给一些人暗地里的人有机可乘。 周全之法,不说也明白。 赵明月嘴上说道:“想必鬼王是担心有人吃醋呗。” 胡说。 不过,他也知明月必然懂,解释反而多余。 “这酆宫还有人敢跟你争风吃醋?” 明月骤然要笑不笑看他:“你说呢。” “宫里除了你没其他人。”后夕昼一本正经地解释。 “噢?”明月点了点头,“那要不在宫里呢?” 不在宫里?后夕昼还没弄明白,陀泽在门外说道:“陛下,明月姑娘求见。” 后夕昼这才恍然大悟,满心思都是她哪还想起还有个慕容映真在。 赵明月哼哼两声:“鬼王可亲口答应过人家,不会再让人家离开你。” 这是赵七遇见他饱了“赵明月”的那一幕,后夕昼低声一笑:“呵,这都几十年过去,神君这醋是不是太陈了些?” 赵明月面色一囧:“咳,对你来说是二十多年过去,对我来说就是昨天,你敢说你没抱了人家,敢说没说不让人家离开了?” 这红着脸据理力争的模样意外的取悦了后夕昼。“呵,在下不敢,但我说的不会让明月再离开,而明月……是你。” “油嘴滑舌!” “这个……嗯,我得认,毕竟明月实践出真知,更晓得我唇舌油滑与否。” “……”明月看着这人半晌,摆了摆手,“你可以走了。” 第五百章 真假记忆 “要是困了就继续睡,我等会儿再进来。” “知道了。” 后夕昼走出卧房,跟明月待在一起没察觉时间,估计慕容映真等久了便已经闯了进来,他余光看了一眼垂帘之后的卧房,不动声色对陀泽做了退下的手势。 慕容映真深呼吸,给他行了一个礼:“明月参见鬼王。” “嗯,你有何事?” 你有何事? “难道我非要有事才能见你?”慕容映真忽而抬头笑着对他说道,“楚子晏,我想好了,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拒绝我我都不会放弃,反正也是我先追的你。” “噢?你还记得这事?” “当然。” 后夕昼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卧房的垂帘,忽而问:“那你可记得明月第一次说喜欢本王是在何时?” 慕容映真愣了一下:“你分明知道因为冥月台一战,很多记忆都跟着破碎了。” 冥月台一战她记得。 后夕昼:“那你可还记得明月与我在空桑的事?” 他居然开始愿意与她回忆过往?慕容映真颇有些受宠若惊:“当然,你不是让我去了炼妖池吗?” 炼妖池的事她也记得。 后夕昼垂下眼睫似是想到什么嘴角一弯:“在空桑的某一个早晨,明月突然说了喜欢本王,说完脸就红了,说完还没等本王回答就逃跑了,赵明月,你也就那点出息。” 后夕昼说完端起茶慢慢品。 慕容映真道:“原来……我以前那样啊。” 卧房内的赵太阴扶额,这话分明是跟她说。 “还不止这样,你可记得明月与我在无月岛重逢那日的事。” 慕容映真笑道:“记得,我送雪儿去拜祭雪鹿山神,而后重逢了你与蒙律。” 噢?这事她也记得。 后夕昼垂眸慢慢又问:“你可记得在望月台明月半夜喝了酒后对本王都做了什么?” 卧房内的赵太阴忍不住隔着帘子瞪某只鬼王,有完没完了?望月台上,她不就上演了一出“楚子晏你欠吻”霸道总裁戏码吗? 慕容映真冥思苦想摇头:“子晏,虽然很多事情我想不起来,但我愿意跟你一起回忆我们的过去。” 后夕昼似乎是在跟她说话,又似乎不是,自顾又道:“那明月最好仔细回忆冥界桃花的事,要好好想。” 后夕昼目光看向卧房的垂帘,漫不经心又说:“慢慢想,毕竟那每个细节本王都记得一清二楚,每每回想都彻夜难眠。” 卧房内的赵太阴抬手捂脸,冥界桃花林那是他们成亲的地方,洞房花烛的地方,即便时间过去的再久,在他一句若有所指的“明月慢慢想”,让与他共赴云雨的她顿时觉得暧昧无比。 而且,还每个细节! 谁让他提醒了! 后夕昼你能别这么无耻吗? 面上是跟其他人说话,但其实都是在撩拨她这个知情人。 慕容映真垂下眼眸,歉然:“子晏,冥界桃花林我记不住,但我记得在金陵的桃花坞,我们被梁昭君陷害差点丧命。” 话说道的此,后夕昼脸上那漫不经心的表情散去,望着赵太阴的方向:“明月兵解自己护我的那一瞬,我真的害怕了,都不知道后来是怎么把你推上冥月台的,以后别这样了。” “子晏!”慕容映真骤然起身朝他走来,蹲在他身边要持起他的手,“我答应你……” 后夕昼不着痕迹的起身,走向花架:“这盆雪兰是当初明月送的,还傻乎乎用碧幽草包裹,后来起了一身的疹子。” 他回头看慕容映真:“这些你可记得?” 慕容映真落空地从椅子旁起身,也走到花架旁看着那盆花:“记得,那时候犀岚小主不是也给你送了很多雪兰你却嫌难闻了?” “……”后夕昼微微侧目看她,漫不经心又问,“说到犀岚,你可记得在楚国广陵行宫,明月与她斗酒的事?” 慕容映真身后碰触了雪兰的叶子:“记得,我最后绊倒了输了,可最后你还是被我抢了回来。” “原来这事……你记得。”后夕昼声音有些冷。 “嗯,子晏,我会慢慢都想起来的。” 后夕昼离开花架,面无表情道:“陀泽,不是让你传召修罗与罗刹将军仪式,怎么人还没到?” 什么时候传召了?而且,这两位将军分明早上刚被派道南部参战了不是吗? 陀泽眼睛一眨:“因为明月姑娘来了,所以属下让他们在中殿等候。” 后夕昼细长双眼睨向慕容映真,言下之意很明显。 慕容映真道:“既然子晏要忙,我便先回去。” “陀泽,送客。” 慕容映真:“……” 怎么有种上当了的感觉?可回头想一想,他不过也就回忆了而过去而已,难道因为她想不起来那些,所以不满吗? “别太累,自己多注意休息。”关心的话说完,慕容映真被陀泽送了出去。 赵太阴掀开帘子走出来,宽松的白袍落在瘦削袖长的身上,显得更宽松。 后夕昼迎上去扶人。 明月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偏头斜睨后夕昼:“心机挺重啊鬼王陛下。” 后夕昼不答只是问:“要坐着?” 她才察觉他的搀扶,没好气道:“我不是病人。” 他淡淡望着她,识相站开了一些:“那出去走走?” “嗯。” 后夕昼回头望着虞芽儿,虞芽儿立刻拿来一件外衣,后夕昼抖开披在她身上。 “都说了……” “晓得,明月不是病人。” 嘴里说着但还是将外袍给她套好。 然后就真的不再当她是病人,与她并肩散步。 “方才你是故意的吧?” “呵,故意什么?” “故意问慕容映有没那些记忆?” “明月听得很仔细,那有没慢慢地回想细节了?” 细节…… 赵明月挑眉明知故问:“什么细节啊?” “就是让我彻夜难眠的细节。” “时间太久了,我哪记得鬼王陛下的那些细节。” 后夕昼迈开一大步站在横在她面前,目光笼罩着她:“我不介意详细帮你回忆。” 不要脸。 赵明月往左迈开一步继续前行,眼中有笑意:“跟你认真说话呢,正经点。” 后夕昼转身继续与她并肩而行:“慕容映真的记忆有些蹊跷,很多大事件她记得很清楚,但很多细节又没有,但又能将整个记忆拼凑完整,从你我相遇,从人界楚国到黄泉界,几乎她都知道。” 明月:“应该不是慕容映真,若是与我共存我应该能感应到她。” 好歹她也是个阴阳师呢。 后夕昼:“我已经有些头绪,但想看看有没其他牵扯,所以再等等。” 已经有了头绪? “透露一点儿?” “还有一点想不通,等我弄明白了再告诉你。” “现在……” “现在你只要安心休养。” 好吧,她现在确实也没办法去管太多事情。 “明月。” “嗯?” “若是黄泉界不利于修行,我将你送到南山。” 赵明月脚步停了下来偏头看他,忽而想起那个见他与夜十亲近就各种撒气的楚子晏,想起见到赵七就不肯撒手的后夕昼,那独占欲很霸道的人,今日心平气和地说,将她送到南山修行。 确实在黄泉多少对神体有影响。 但她不是普通的神。 赵明月道:“黄泉终日不见日光确实不利于修行。” 所以他才想将她送走,当然最好是送到天界,但天界对于现在的陵光神君并不安全,夜十原本他也是忌讳的,毕竟以前为了解明月身上的乌蛮血咒,他将她托付给过夜十,可最终去被夜十反咬一口。 不过,在婆娑山时,后夕昼听度厄星君说过有关陵光神君与夜十的事情,知道两人之间的纠葛,还有夜十的魔障。 如今夜十魔障已除,又有度厄经常到访,所以才提议让她去南山。 后夕昼的表情很淡然。 明月嘴角一弯又道:“但我是照亮黑暗的太阴神,月光能及之地我都能如鱼得水,所以,我就在酆宫哪儿都不去。” 后夕昼目光一热,不由深呼吸,望着明月许久,笑了。 嘴角弯弯的,露出他白白的牙,因为他很少这样开怀咧嘴笑,所以极少有人看到他虎牙比常人的都尖锐,这就是所谓的鬼王獠牙吧,只是这个时候只称为虎牙。 明月却觉得这笑容久违了。 她曾经常见他这么笑,双眼弯如月,稚气的虎牙充满了朝气与活力。 后夕昼确实模样过于俊美,若是再加上经常这样笑,定然是要勾起不知多少人的保护欲,可赵明月同样也知道,这如花皮相之下是如同岩浆一样狂热与汹涌的生命力,是一个坚韧到神鬼畏惧的人。 所以,见到这样如同孩子般笑容的他,明月心中五味杂陈思绪万千。 “以后……别跟别人这么笑。” 后夕昼笑容没收住,因为太高兴:“我笑起来难看?” “谁说难看了?” “雀凛跟大哥都说难看,叫我别这么笑。” “是因为太好看,他们担心你这么笑会被人抱走。” “那我以后经常对你这么笑。” “……” 后夕昼:“在下随时恭候神君来抱。” 第五百零一章 何为有备无患 此后,赵明月被安顿在玄冥宫,后夕昼照常政务,派兵讨伐南方所谓的乌蛮后族塔罗,取得了实践性的胜利。鬼王出关之后勤于政务又取得战果,自然鲜少有人知道酆宫多了一个赵太阴。 雀凛也是沉得住气,偶尔要见明月也是借见鬼王之名来探望。 初期的赵明月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就更加没人察觉到他的存在。于是很顺利地度过了九颗火焰神果的阶段,此后赵明月休眠时间逐渐减少。 今日醒来,察觉身体轻松自如便到处走动走动。 走到门口听到一个小夜叉跟陀泽禀报:“陀泽大人,前段时间刚来了一个老头说找鬼王,今日又来了一个奇怪的小鬼非要闹着找鬼王,嘴里还嚷嚷性命攸关什么的。” 因为上次度厄变成老鬼来寻鬼王,结果被恭迎入殿,这次来了一个小鬼,陀泽也微微有些忌讳了,所以还算客气地说道:“你回去吧,今日鬼王不在宫内。” 这个陀泽倒是说的实话。 后夕昼今日不在宫里。 那小孩却不依不饶:“不行,我今日一定要见鬼王,必须见!呜呜呜……” 小夜叉一瞧那孩子乐了:“陀泽大人,这孩子肯定撒谎,哭得那么大声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 “还真是没有!” 然后就开始赶人,让他去别的地方玩,不然就打他之类,孩子哭喊得更撕心裂肺,原本不想上前的赵明月闻声忍不住前往。 一看那孩子:“银两?” 孩子哭声骤停:“您认得银两?” 陀泽见到明月也立刻恭敬鞠躬:“公子认得这孩子?” “认得。” 银两机灵也不管对方是谁立刻跪下来请求:“小的银两有重要的事情要求见鬼王陛下,还请公子帮我引见。” 陀泽:“公子,鬼王当真不在宫里。” 赵明月颔首:“让他与我来吧。” 赵太阴可是王的贵宾,陀泽当然放人。银两看太阴模样高雅定然不是普通人,也机灵地跟着太阴走。 “公子知道鬼王陛下在哪儿吗?我必须要找到他,人命关天十万火急。” 明月看了银两须臾:“是你家主人重伤未愈吗?” 银两傻眼:“您怎么知道的?” 太阴自然知道,于是问道:“告诉我你家主人如今何在?” “噢……但是你能救我家主人吗?”音量有些不放心,还很聪明地警戒着。 明月莞尔:“能救。” 犹豫再三银两养着头明月:“主人她在三雉山,重伤一个多月不见好反而恶化,我找了大夫都没用,她不让我来找鬼王的,可是……” 说着银两又泫然欲泣。 “可是银两不想让主人死!” “死不了,你等等。” 赵明月:“陀泽。” “公子有何吩咐?” “你请白羽来一趟玄冥宫。” “是。” 白羽接过赵明月给的药盒打开,惊讶:“公子让我拿地魂丹与九天莲子去救人?” 这可是鬼王差人好不容易弄到的,地魂丹也就算了,虽然珍贵但生长在鬼族不难拿到,但这九天莲子着实不易求得,根本不是金钱能买到,而是需要鬼王付出代价换来。 “嗯。” “可这是鬼王用来给公子调理身体所用。” “这东西我吃了不过补充元气,但那人吃了却是救命的,如何想都是后者更值得,你拿去吧。” 作为神医的白羽当然知道这两样灵丹妙药的贵重,他也更想让明月服用的。 “那人与公子认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拿去吧,鬼王若问起我会与他解释。” 白羽看着眼前这人忽而笑了:“果然外表怎么变,你还是原来那样,好吧,那我便去了。” 他对赵明月拱手,然后领着银两离去。 后夕昼不在,酆宫原本就比较冷清,除了来往的羽灵卫巡逻之外,没有多余的人走动,数千年这人的后宫却都是空的,这大王宫可真是冷清。 赵明月有些无聊去书房找书看。 从书架上拿了几个卷轴到他的大书桌前阅读。 虞芽儿给她端来一些糕点与果茶,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书,看了两侧将卷子放下,百无聊赖靠在椅子上,随手勾了抽屉看到了里边的两半残玉。 想起当日自己砸太月玉的情景,无奈笑了。 又从抽屉里拿出粉色的珊瑚,这些小物件也难为他珍藏了这么多年。 如果她真的回不来,后夕昼是不是要睹物思人一生一世? 这人执着的性格至始至终都不曾改变。 明月把玩了这小物件,发现后夕昼的东西真的收得格外整齐,以前的陵光神君不说,可比她赵明月讲究多了。 她打开了最下方一个抽屉想看看他都收着什么东西,忽而看到一个蓝皮书册。 皮面崭新,四方形,书面压痕也很新,大概是新书。 明月随手拨了一下,发现是四册差不多规格的书籍,一样的新旧程度。 是他最近看的书? 可封面却什么都没有,明月抽了最上面一本打开。 “……” 顿时傻眼。 春宫图? 而且还是BL的,原来后夕昼也有这个爱好?! 明月有些忍俊不禁。 作为一个曾在河蟹社会生长的小青年,赵明月查过古代的春宫图,那都是一些绘画比较粗糙的绘本,反正联想一下古代的通缉令上人物图像,再想想春宫图,可想可知没什么美感。 何况还是让她这被现代高科技熏陶的双眼来看,简直就是不屑一顾。 不过,后夕昼这几本画册却是格外逼真的,大概是有妖用了绘画术法描画的,所以还真别说,画得还挺那么回事的。 里边的两个主人公都挺好看,攻的个子高大一些,受纤细一些,概念上跟现代的BL是一致的,至少攻跟受模样都讨人喜欢,这画册大大超过了明月对古代绘本的期望值,还特意去翻看了一下作者信息。 在最后一页发现了写着玉面狐狸手绘,画册名《龙阳之欢》。 “哈……名字还挺含蓄”。 她从第一页开始翻看,这画册还设有对话,目的是为了引导读者如何……操作的。 比如跪趴在床榻上的小受道:“大人别着急,要是不给我抹一些风花露,大人进不来,小的也会疼死的。” “哈哈。” 赵明月继续哈哈大笑,然后想到后夕昼用他那冷淡的表情看这种绘本的情景,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拍大腿狂笑的冲动。 她身子一倒横躺在他的座椅上,头枕着扶手,长腿架在另一侧的扶手之上,窝在椅子里继续翻看。 只是翻了一半之后…… 不对啊。 男生会看这类东西很正常,后夕昼怎么的也是个男人,但是他怎么会看BL绘本的? 入口的甜点忘了咀嚼,赵明月愣了半晌低头看自己。 “哈哈哈……”这会儿是真的笑不可遏,“后夕昼难道是在……学习?” “嗯。” 头顶传来后夕昼的声音,让明月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仰头一瞧后夕昼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差点被嘴里的糕点呛到,连忙要坐起来。 后夕昼双手将她一拨让她在椅子上坐正了,大长腿一跨绕到了她对面,双手承载椅子扶手两侧将她困在椅子上。 明月一手将书册抱在胸前,另一只手里还捏着半块芙蓉酥,在他的注视之下脸慢慢红。 可是不对啊,堂堂凌光神君怎么会因为这个害臊了? 再说这是他的书,他也看了该害臊的人是他! 只是…… 在他那样的眼神之下,赵明月居然……紧、张、了! 有什么好紧张的!赵明月你俩可是有过夫妻之实的,他长什么你不知道啊? 可……心跳还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迷失了! 见她紧张,后夕昼反而弯起嘴角,抬起一只撑着椅子扶手的手朝她靠近。 这是要干什么呢?勾她下巴要亲吗? 第五百零二章 见或不见,思之如狂 赵明月想要躲,可背后是椅子靠背她根本无处可逃,后夕昼袖长的手指却捏了她嘴角的一片糕点碎。 “吃得满嘴都是。” 然后将那点芙蓉酥送入了自己口中。 刚松了口气的赵明月又紧张起来,呵呵笑道:“芙蓉酥好吃吗?要吃的话,那里还有两块给你吃了。” 他目光落在她唇上:“当真给我吃?” 看着哪儿说这话呢?赵明月权当看不见,指着书桌上:“那呢,都给你。” 因为这张小嘴儿张合说话,后夕昼的目光更幽暗了一些,目光依旧锁着他:“当真都给我吃?” 怎么这么多的画外音呢? 当然这可不是她想多了,而是后夕昼撑着扶手身体慢慢俯下来想要亲人。 明月害臊抬手将半块芙蓉酥塞他嘴里,想借此机会推开他离开。 只是他握着扶手形成的囚牢十分牢固,她撞到他的肩膀被他身体一压,又被迫坐了回去。 “喂,后夕昼!” 后夕昼低声一下笑,咀嚼嘴里的芙蓉酥,从明月身前抽了那个绘本,抬起细长的双眼:“我想尽可能的不弄疼你,但看了之后觉得没办法做到。” “说什么呐你!” 后夕昼咽下嘴里的糕点,将书册放身后的书桌上放:“但在那之前,我有必要确认一下。” 他近在咫尺,虽然依旧只是撑着扶手困住她没有贴近,但依旧给她很大的压迫感。 明月目光颤动:“确认什么?” “失礼了。” 说完他覆上她的胸部,隔着数层衣物,大手握了握然后嘴角一弯:“看来,这些书上所写是用不上了。” 明月满脸红霞瞪着她,要不是害臊她都想使劲挺起胸膛?但眼下只能拍掉他的手:“有那么不明显吗?” 后夕昼嘴角一弯,话里带着笑:“……还是能摸出来的。” 那是因为你们古代的衣服太繁琐,掩饰了本姑娘的曲线!不过,能被几层衣服掩饰的曲线,显然也曲不到哪儿去。 明月嗔怒:“你什么都不问就去找了这些书观摩,傻不傻?” “凡事有备无患,万一哪日你想要我,我可得伺候周全了不是?” “谁……谁想要你了?就你满脑子都是这种龌蹉的想法。” “呵。”后夕昼喜欢极了她满脸红霞的模样,“我不否认,见到你情难自禁就很龌蹉,满脑子都是你,虽然知道你身体不适,但还是想抱你,想知道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撑在扶手上的手曲起,他矮下身子双膝跪在椅子前,圈住窝在椅子里的人往椅子外边挪了出来,将她修长的双腿圈住自己的腰身。 抱着她,微微仰望那双纯净的,染上水色微微颤动的明眸:“不见明月时思之如狂,见了明月依旧思之如狂。” “明月。” “赵明月你可知,为夫有多想你?” 两人近在咫尺,眼睛里能看见彼此,明月想了想抱住他优雅的脖子问:“那如果,我变成了原来的陵光神君,变成了男子你又当如何?” 后夕昼喜欢到有些虔诚地望着眼前的人儿:“你就是我心尖上的花儿,男女又有何关系?” 确实没关系,看他先入为主以为陵光神君是个男子,所以立刻找来龙阳之欢这样的绘本来研究。 不过…… 她忽而拿额头敲了他一下:“怎么想还是觉得你很……色狼,还没认定我是什么性别就已经在看这些书,后夕昼你真的……” “呵,我是个男人,还是与你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不管思想还是身体都渴望着你,再说,我色狼与否明月不是很清楚的吗?” 确实很清楚。 赵明月没好气瞪着这人。 看他慢慢贴近。 她嘴角一弯,故意慢慢后退。 后夕昼有力的双臂猛然一收将她抱离了椅子,自己也骤然起身转身将她放置在书上,一手揽着她柔韧的腰肢,一手扣着她后脑就要吻…… “王,白羽大人求见。” 后夕昼充耳不闻用力吻上明月柔软的唇,明月后退一些拉开距离:“白羽求见。”她还没这种外边有人他们在里边亲热的魄力。 他此刻谁也不见,后夕昼不满地将赵明月抱过来贴在自己身上,明月已经被拉下桌子,但因为他挡在身前所以脚较能站到地面。 因此两人腰腹相贴得严丝合缝。 呃,也不算是严丝合缝,毕竟有人身前起的思之如狂反应直接顶着她平坦的部分。 明月瞪着眼前这人:“你……” “想要你。” “明月,给我可好?” 赵明月更是脸红心跳,后夕昼厚颜无耻地做了更为亲昵的贴合举动,明月忍不住惊喊一声敲打他的肩膀:“啊,后夕昼!” “呵。”他目光如炬,绝美的笑容此刻充满的邪气,与他此刻张扬的身体一样,充满了男人的掠夺性,不由分地再次吻下来。 没有徐缓渐强的过度。 一碰触她的唇就如同被瞬间点燃,张口猛烈地攫住了唇舌…… “王,白羽急报。” 几乎也跟着燃起的赵明月又瞬间被拉回现实,想推开他不让,仿佛垂死挣扎想要继续自己想要做的事。 直到白羽再一声。 后夕昼在明月唇前低咒:“若非天塌下来,我要把白羽大卸八块。” 赵明月噗嗤笑了,推开他:“放开了。” “再让我抱会儿。”后夕昼忍痛割爱地深呼吸,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明月抬手给他整理衣领,顺势也从桌子上下来。面人对面而站,她整理他的衣袍,整理腰带时微微一愣…… 后夕昼也低头看腰带下方平整不下来的下袍,嘴角一勾:“显然抗议中止的可不只是我。” 领教过某人天赋异禀的那面赵明月红霞未退的脸颊又绯红,这次亲吻的时间不长,可又因为某人过于激烈,此刻明月嘴唇依旧有些酥麻,颤动了两下什么也不说了。 “我去后边的休息室等。” 看她咬唇的模样,后夕昼自然之道她躲避什么,话里带笑:“无妨,明月可以旁听,白羽必然不会介意。” 分明故意逗弄她! 明月斜睨他一眼:“多谢鬼王诚邀,敬谢不敏。” 后夕昼望着那挺秀的背影走入书房的休息室,转身面朝门口时,带笑的嘴角瞬间消失,白羽这臭小子果然欠收拾了。 撩袍坐下,才道一声:“进来。” 白羽大步走进来,看到书桌前掉着一盒芙蓉酥,不过他没心思去细究这是怎么掉下来,自然也不会猜到就在他进来之前,后夕昼将赵明月抱上这桌子,这芙蓉酥是明月不小心将盒子刮出去的。 “王,属下方才应赵公子要求去了三雉山搭救一位重伤女子,对方是堕神名叫鸾凰。在属下施救期间有天人闯入,他要求交出鸾凰被属下拒绝因此发出冲突,那名女子后来才说那是曾经天界的南帝,南帝似乎认得我是鬼族的人。” 又是南帝? 南帝认得白羽也不算新鲜,白羽在九曲黄泉界很有名气。 “你担心什么?” “属下是不知如何安顿鸾凰,看明月的意思似乎很想要保住她的命,所以属下将她带回来,听取王的安排。” 鸾凰也算对赵明月有恩,这些后夕昼还是记得的,赵明月会出手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鸾凰在哪儿?” “在院中,不过伤势过重如今昏迷不醒。” “那暂且让她留在酆宫。” “是,不过,南帝似乎跟她有些过节?会不会因此影响酆宫的立场?” “这些以后再说,先把她救活。” “是。” 第五百零三章 孽债 赵明月所在的院子养了很多人类的植物,大部分的人间植物在黄泉并不能生长,不过因为受到赵明月身上的灵气影响,玄冥宫的人界花草却长得极好。 圆月当空。 赵明月盘腿坐在月下打坐,月光在她身上发出淡淡的光晕。 四周的花草也感染了她身上的灵气,发出淡淡光晕。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门外的人踏入,走过院落在花园中站住脚步。 “果然是你。” 赵明月睁开眼,一双清澈的眼眸荡漾月色流光:“鸾凰神将,许久不见。” 当初白羽带着地魂丹与九天莲子去救治她时,她就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后来被白羽将她带回了酆宫,面上是后夕昼在救她,养伤期间她也没见过赵明月。 等伤势好转之后,偶然机会看见后夕昼与人在凉亭下对弈,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和笑意。当时她并没能认出陵光神君的背影,只是很好奇,冷面鬼王除了跟偶人明月和颜悦色之外,还会待谁如此。 而后,又几次见后夕昼脚步匆匆前往玄冥宫,加上银两又大致描述了当日找白羽救她的人的模样,所以她忍不住就来了玄冥宫。 心中猜想过对方是谁。 可真正见到时还是震惊。 没想到陵光神君居然真的复活了。 只是可笑的是,她不是神已经数千年,见到此人时依旧有想要跪拜的虔诚。 “我现在可不是什么神将,当然,你也不是什么神君了吧!” 赵明月:“鸾凰却一直是我心中的神将。” “哼。”鸾凰冷哼不屑,“别给我戴高帽,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对你言听计从的人,那日能从千门洞出来当时你就应该恢复部分记忆了吧?” 明月没回答。 她知道,千门洞并非什么魔洞,而是鸾凰模仿朱雀天排布了主要星斗。里边的蝙蝠王,不过也是一种掩饰,真正的力量是千门之中每个门都带着与天界星斗相似的力量。 只是这些力量当中混杂了太多堕神的魔力。 不过,既然是堕神自然其中也有神力存在,鸾凰借助了南天星斗的法阵,刺激了赵明月体内神格的力量,以至于她的力量在瞬间激发。 她不说话,鸾凰讽刺道:“如此,你也该知道那日冲撞婆娑山的并非什么南帝,而是我,我故意毁了心莲,中断了你的神格修复。” “我知道。”明月斩钉截铁回答。 “既然知道,你为何还要假惺惺救我?” “那么我便问,鸾凰为何要毁了心莲?” 鸾凰:“……” 明月笑道:“所以,我不会怪你,反而对你十分感激。” 因为鸾凰知道,若是她将鬼王心上的力量吸收殆尽,那将是什么后果,而鸾凰此举虽然冒险,但却是保住了后夕昼的。 “我做什么不用你感激!”鸾凰忽而恼羞成怒,“再说,我这么做不过就是为了毁掉你,不让你复活。” 若是想毁掉她,那她应该在更早时候就毁掉心莲才对,那时候她才是必死无疑,而鸾凰却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给了他生机也给了鬼王生机。 这么多年过去了,鸾凰却始终初心不改,对于这点她是有愧于鸾凰的。 月光不算很亮,但在赵明月沉默的注视之下,鸾凰却有了无处遁形的窘迫,忽而怒道:“太阴!你已经害过他一次,这次还要继续祸害他吗?!” “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不重蹈覆辙,难道你能跟跟他在一起?你是天界的神,他是地狱的鬼,你们结合那是逆天,难道陵光神君要逆天而行吗?” 赵明月:“……” 鸾凰继续冷笑:“当初,你为了所谓的天道放弃了所有,你有什么资格待在他的身边?” “我不要资格,我只要与他修成正果。” 鸾凰愣了须臾,冷声问:“若有朝一日你面临他与天道的选择,你是选择他还是选择你一直所坚持的天道?” “我……” “若是天要亡他你是选择护他还是杀他?!”鸾凰没给她辩驳的机会,斩钉截铁地再问。 这一问却让赵明月面色凝然,停顿了须臾没立刻回答。 鸾凰讽刺到:“若是他变成你们口中所谓的孽障,你是杀还是护呢!” “他不会。” “你确定?” 明月咽了咽嗓子才回答:“我确定。” “若是确定为何不解除他身上的太阴敕?!他走到今日都是拜你所赐,你有何颜面在他身边,还要与他修成正果?陵光神君不是比任何人都明白,人鬼殊途,鬼神更是天理难容的道理吗?你凭什么要他与你共赴劫难?” 若说没被鸾凰的话刺激到那是假的,但思前想后,除了跟后夕昼在一起赵明月没有别的答案可寻。 “我造的孽就由我来收场。” “你却也将他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若万劫不复我便与他万劫不复。” “只怕到时候就算是南天战神陵光神君复原如前也奈何不得他!” “……” 鸾凰:“你若执意如此,我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鸾凰甩袖离去。 走出玄冥宫一直苦撑的身体终于晃动得要倒下,只能扶墙喘息。 被南帝重伤是真。 但那日为了毁掉心莲,又不让后夕昼起疑心,她用重伤的身体制造了一场南帝来袭的事件,鬼王当时不能动用法力,只能被她带入千门洞。 那日与她在洞内打斗的不是别人,也只是银两。 然后触动洞内蝙蝠王,再利用南天星斗激发陵光神君的神格。 她与银两趁机出了千门洞,再制造出婆娑点殿被人攻击,无意中击中了心莲。 要模仿南帝这一出确实耗费了她大量法力,所以重伤的身体根本就扛不住,鬼王走后,南帝果真来袭,她逃到了三雉山,可伤口却一直没有复原,险些丧命。 银两才前来找鬼王。 没想到却碰到了太阴。 太阴出手相救。 白羽来到三雉山,却将她救出南帝的追杀带到酆宫。 然后。 后夕昼、陵光神君、鸾凰又这样相遇了。 孽缘。 这一切都是太阴造成,她绝对不会原谅她,不原谅…… 第五百零四章 赤城 鸾凰捂着伤口,沿着墙步履蹒跚回到了琅琊轩,原本这次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必死无疑的,可却偏又被太阴所救。 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月。 有时候真恨不得把那月亮给射下来! 曾几何时这月亮如同她生命的指明灯,照耀她前行。 可如今每每在这月光下,她都觉得悲痛交加。 可如果没有这月亮,夜晚又将是如何的黑暗? 黄泉的明月显得格外遥远。 后夕昼步履匆忙赶往玄冥宫,脸色是肃然甚至带着愤怒的。 见到庭院之中打坐的赵明月,他不悦道:“赵明月,你要瞒我多久?” 垂眸沉思的赵明月转过头,回望着月色下的那个人影,心口居然有说不出的歉然。 后夕昼走到她面前:“你居然以静心修炼为借口为鸾凰渡气疗伤。” 白羽那家伙果然出卖她,明月望着后夕昼焦虑恼怒的模样:“不碍事。” “不碍事?今日险些出事的人是谁?若非如此你还要让白羽瞒我多久?” “你又凶我?” “……”别以为每次可怜兮兮说这话他就能消气!后夕昼坐下与她面对面,“你用地魂丹或九天莲子救她我不计较,身外物可以再取,你居然耗损自己来救她?赵明月你也敢……” “呵呵。” “谁跟你嬉皮笑脸了……还笑……” 他心脏都快被她吓裂了,她居然还在那笑? “赵明月!” “知道了知道!” 明月探身向前抱住他的脖子,将他抱在自己纤细的肩膀上,想要将他护在怀里却发现他如今比自己更强大,肩膀与胸膛都更坚实。 “我现在有些明白,当你还是楚子晏的时候我为什么那么想要保护你。” 这算是绕开话题吗? 想逃避被训话搬出以前的楚子晏来? 可终究因为她这样,后夕昼的脾气还是软了的。 明月:“可终有一日你会比我更强大,到时候我真的管不了你,你还会听我的话吗?” 这算什么? 后夕昼想要拉开这人儿,可明月将他抱得很紧。 “后卿,终有一日你发现你所面临的苦难都是我赐予的,你会恨我吗?” 后夕昼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反抱住她:“明月是否还有事瞒着我?” “嗯,你变成今日这个样子都是我造成的。” “可我并不觉得这样不好,如果这是我与你重逢的必经之路,别说万年黄泉,就是万年地狱我也能当成等你的修行,明月,我说过往事不究,我要的只是你的从今以后,明月不明白,这么多年来我无所畏惧,唯独害怕失去你。” 以前孑然一身不明白,但投入这个怀抱之后才觉得,噢,原来可以这样相互依偎。人的感情真的很奇妙,一旦陷入其中再想挣脱都是徒劳。 喜欢。 原来是这样无法自拔的一件事。 他们因为乌蛮已经耗费了三生,如今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后卿,我心里有很多的顾虑,可是,我喜欢你。” 不得不说,就这一句能抵消他所有的负面情绪,就因为这句话,他可以为她上天入地。 后夕昼埋首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感动得一塌糊涂。 明月又说:“我不做陵光神君,我要做你的明月,永远守在你的身旁。” “此生得明月为妻,后卿永世无憾。” 明月轻笑,忽而跪坐着挺起身体将后夕昼往后推倒,一双长腿跨过他的身体,灵巧的身姿俯下来双手支撑在他耳朵两侧:“那你还凶不凶我了?” 后夕昼任由她“欺压”,躺在地上双眼迷离如夜。“你要敢不爱惜自己,看我凶不凶你?” 赵明月抬手轻扇他脸颊:“你也敢,嗯?” 后夕昼抬手想抱人,赵明月抓住他的手按在地上:“以后,要听我听见没?” “我说过了的,明月终有一日会忍不住推倒我的。” 明月看自己骑在人家身上,还将他双手按在头顶,确实有推倒他的趋势,她轻声一笑:“我还不能推倒你了?” “我保证一点都不反抗。” 他是巴不得她推倒他吧?就差没自己脱衣服了。身下这人一副任由她摆布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楚子晏,明月喜欢得不得了,俯身张嘴啃他的下巴。 “你不敢回答是不是不想听我的话?我们那有句话说,怕老婆的男人有福气,听老婆话的男人有运气,以后咱们家我说了算。” 老婆? “晓得了,以后咱们家娘子……老婆说了算。” “这还差不多。”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要记住,我喜欢你,明白?” “啊,明白。” “那……你现在想要我吗?” 如何不想? 彻夜难眠啊。 “明月要我吗?” 明月望着身下的人许久:“都已推倒,如何不要?” 说罢她曲手贴上他的唇,轻问他冰凉柔软的唇。 一遍一遍。 用曾经他问过她的方式。 只是有些生疏,却被唤醒一般渐入佳境,身下的人呼吸骤然浓重了一些,被他压制的双手与她十指紧扣,当她间断地稍有离开,他情难自禁抬头追随亲吻。 嘴唇与呼吸逐渐滚烫。 他身体也骤然跟着升温。 欲罢不能抬手抱住她的蛮腰,扣着她不让松开一丝半点。 显然,对于她的给予并不餍足。 别看他模样阴柔绝美,但个性彪悍霸道,向来喜欢主动,当然也包括行房之事,虽然也喜欢赵明月主动的亲昵,但此刻他熊熊燃烧,赵明月的小恩小惠不仅没能灭火,反而火上浇油。 他的热情直接将赵明月淹埋。 抱着她辗转吻了很久,忽而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手已经她的衣襟之中,微凉的手碰触她扁平柔韧的腰肢,继而往上,如愿以偿捧到小巧的饱满,忽而低沉喘息一声。 “明月,身体……没事吗?” 明月被吻的浑浑噩噩的,脑子有些迟钝,身体热得更是有些空虚难耐,只是大口的呼吸,也不知道是自己不适还是太过敏感,总觉得心脏都快跳出胸口一样。 “……明月?” “嗯?”明月声音迷离,抬手抱住他的脖子:“想要你。” 然后按下他的脖子主动吻,双腿抬起缠住他的…… 第五百零五章 印记 明月如此热情,后夕昼根本就没把持住,赵明月打坐的地方铺着竹席软垫,正好连地儿都不用挪动。 他展开了缱绻悱恻的前戏。 很充分。 赵明月知道。 心理上,赵明月早已沉沦,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反倒是他体恤,哑着嗓子笑着说:“明月……我们慢慢的,我不想弄疼你……嗯……” 他知道她这个身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所以已经很缓慢温柔,已经很重口味的各种尝挑逗撩拨,逐步让她适应。 当他觉得可以的时候,明月都差没喊“快给我”,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也低估了某人的尺寸。 那一瞬间! 赵明月痛楚地吭出声死死咬着嘴唇,她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一向很强,这点初次的疼痛本不在话下的。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疼得眼角被逼出水。 “明月?” 不想被他看见所以紧紧抱住他。 这一抱让后夕昼低喘一声,身子一沉冲破最后的障碍…… 在她的接纳之下,很快失控了。 火力全开。 猛烈的程度几乎让明月招架不住,借着月光赵明月看见后夕昼的胸前到肩膀的位置,慢慢显现出某种兽类纹身一样的东西。 她抬手想要碰触。 后夕昼却握住了她的手腕,狂风暴雨一般的给予。 赵明月身体瞬间投降,快要受不了,在绚烂的瞬间死去活来。 此时某人却只是渐入佳境,根本就停止不下来,身体越发滚烫,左胸膛的印记就越发清晰,明月很想看清楚,可是…… 视线又再次迅速失焦,有一瞬间脑子的空白的。 她几乎昏死,没了动静。 后夕昼这时候突然停下来,细长双眼依旧炽热狂乱,粗喘着:“明月?” 赵明月:“……” 后夕昼:“明月……不舒服?” 赵明月:“……嗯……” 赵明月脸都有些白了,呼吸急促不稳。 后夕昼猛地拔出来,一把抱住她:“明月?” 赵明月双眼闭着眼角湿漉,也许是后夕昼太失控,也许是她身体不行,今日给鸾凰渡气过多,险些昏厥。 可当真方才有一刻出现短暂地窒息,被顶到某个欢愉的顶尖,如同被闪电绞杀心肺难以呼吸,疼得受不了,又舒服得喊不出话。 缓了好一会儿,如今才呼出一口气。 嗔怒娇声骂了一句:“你大爷的……快弄死我了……” 后夕昼抹了她额头的汗,这人居然面颊冰冷,心中甚至愧疚,明知她今日身体不适,他居然……失控得如此没有下限。 “对不住,是我不知轻重……” 赵明月气息不顺地哼道:“我亏大了……我分明是身经百战,却还是被你再破一次初夜,不甘心,每次我都这么疼,以前也没觉得你这么大啊。” 本来格外内疚心疼的人被她这么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都这样了还能有心思开玩笑?” “说真的,我不在的这些年你是不是练过了?” “胡说什么,除了你我可不会要别人。” “我是说,你是不是偷偷练了什么……干死老婆一百式什么之类的?或是金刚小弟弟?”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后夕昼无言看了这时候还死贫的丫头,实在撑不住,乐了。 “没有。” 随即笑容随即又消失在嘴角,皱着眉头将衣服重新披回她身上。 “不穿。” “不穿衣服会着凉,穿上,我抱你进去泡澡。” “不来了啊?” “……” “我没事,咱们再来啊。”她知道某人根本只是一个开始,如今还一柱擎天呢。 “别闹。” “我休息一会儿此刻已然满血复活,你来啊。” 后夕昼:“不来了。” “真没……” 明月还想说话,后夕昼低头吻住,将她小嘴儿堵得严严实实,直到怀中的人温顺地依靠在怀中,呼吸平复。 看着怀中的人儿,后夕昼眼眶发红,将衣服包住她,又低头用力亲了她好几下,喜欢得心都快融化。 “你本来身体就还没好,我还那么大劲儿,如此自私真是个禽兽。” “骂我呢?” “嗯?” “你不拐着弯说我跟禽兽交配啊?” 交配?后夕昼伸手捏她的下巴,知道她是想安慰他。 明月挪了下身子碰触某人还没消退的反应:“你现在……难受着吧?” 后夕昼:“别管它。” 明月望着他也不害臊:“要不,我帮你弄?” “让你别管我难受不难受!” “你……又凶我啊?” “……”后夕昼歉然低头亲吻她的眉心,一把将人抱起来往屋里走,然后闷不吭声将她洗了一个热水澡。 赵明月睡前还说道:“别因为这事介怀,以后还想不想跟我同房了?” “睡吧。” “嗯。”明月又开始犯困,“对了,鸾凰的事情你要多费心,照顾好她……就算看在我的面上也要治好她。” “好,安心睡吧。” 这时候还想别人的事,后夕昼无限爱怜地拨弄她耳边的头发,直至天将亮他才离去。 此后,后夕昼对赵明月更是关怀备至,原本,到了这种程度是该被人察觉出两人关系不一般的。 但,一者后夕昼宫里没有多余的杂人来搬弄是非。二者,宫里多了一个叫鸾凰的女子。再者,鸾凰还被慕容映真瞧见了几回。 这一次,陀泽说鬼王不在宫里,慕容映真没立刻离去,无意中就发现了后夕昼与鸾凰坐在凉亭之下。 对她避而不见却跟另外一个女子促膝长谈? 后夕昼当真变心了吗? 他是为了保全她才让离开她,他是为了气走他才与其他女子故意亲近,当初为了气走赵明月,他不是还答应了犀岚的要求吗? 只是这些理由慢慢得变得自欺欺人,她能察觉得到后夕昼对她当真是……没有感情了的。 是因为眼前这个叫鸾凰的女子吗? 她总是忍让,已经忍让到如此地步,可他依旧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后夕昼不是对赵明月死心塌地的吗? 为什么…… 她分明就是赵明月,可后夕昼居然……又不喜欢赵明月了? 不可能! 慕容映真失魂落魄地回到九曲城,雀凛打对面走过来,她眼中有了一丝想要哭的水汽,但忍住了朝着雀凛走去。 “风凛苑,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明月何出此言?” “我今日去了酆宫,陀泽说鬼王不在宫内,可我却见到他与一个叫鸾凰的女子在一起。” 雀凛垂下视线,嘴角弯起:“别胡思乱想,或许陀泽也不知道鬼王在宫中呢。” “你别安慰我了,后夕昼……他不要我了,如今的赵明月对他而言,已经么有利用价值。” “什么?”雪儿从后边走上来,“后夕昼冷落你是因为别的女子?” 第五百零六章 重逢空音雪 原本雀凛还在组织如何开口劝慰,不过因为有个热心肠的空音雪,他倒是免去了这一步,在一旁看着空音雪愤愤不平。 “我就说那家伙靠不住,说什么为了抗击乌蛮闭关,冠冕堂皇一走就是二十年对你不闻不问,回来看到你受伤也漠不关心,我就知道那家伙肯定有问题!现在居然还是金屋藏娇,他把你放在哪儿了?” 慕容映真听了空音雪的话,眼睛更红。 他的明月眼睛一红,空音雪脾气就更爆,立刻又愤愤不平:“哼,他也不想想当年你到底为他付出了多少,居然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天理难容!” 雀凛看空音雪越说越愤愤不平,哎呦,这单纯的小子,期间不知有多少次跑过来他抱怨“你怎么不经常给明月做饭吃了?怎么?当了妖王就了不得了啊?” 他回答:“如今公务繁忙,而且你没发现明月口味有些变了吗?” 空音雪睁着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半晌,以前必然会反驳他“人的口味当然会变”什么的,可后来他也会偶尔想不明白一般私底下来跟他说。 “花妖精,你有没觉得明月跟以前有些不一样?” 他反问“如何不一样了”?空音雪却回答不上来,也许他根本就不想深究,对空音雪来说,如今的赵明月是救赎一般的存在,他需要一个精神支柱来支撑他开开心心过日子。 就如同那年,就算白漓大限已到,空音雪非要浇灌出七色莲,供养只剩下驱壳的白漓,他很单纯地就是想要“留住重要的人”。 所以即便他心里有很多疑虑,最终总能说服自己,时间可以改变很多明月经历了那么多当然也会改变。 故意对于赵明月一些习惯或处事方式的改变,空音雪总会让自己去接受全新的赵明月。 直到之前与南方塔罗发生战事,赵明月以一百多名阴阳师的性命为代价,攻入普陀城,这件事触犯到了空音雪的底线。 所以那日雪儿来问他“花妖精你说,一个人的改变会不会连原则都跟着不同?为了顾全大局所以可以放弃自己最看重的东西吗?” “雪儿到底想说什么?” 空音雪垂头丧气摇了摇头:“没,就是挺难受的,不知道为什么。” 消沉了很多天,似乎他又能劝自己接受那样的赵明月,比如现在又在为她打抱不平。 说到最后,鲜少在人前落泪的慕容映真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下来,不过迅速抹掉说“雪儿别说了”然后就离开。 空音雪一看她掉眼泪,脚步跟着要过去,被雀凛拉住:“雪儿。” “你别拉我,你没瞧见她已经哭了吗?” 有时候真挺羡慕空音雪这简单的性格的,雀凛没松手说道:“好了雪儿,也许她想自己静一静呢?” “……” 是要静一静的吧? 空音雪这才止住了脚步,望着赵明月离去的方向许久,忽而砖头对雀凛横眉说道:“你难道不觉得后夕昼过分了吗?” 怎么还转到他头上来了? 一时之间雀凛当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空音雪脸色更是难看:“还有你,对明月也是不冷不热的,虽说她曾经是嫁给了陆燕青,但……反正你就是区别对待她了!” 雀凛十分好脾气地解释:“我这不是忙吗?之前有是鬼族又是妖族的,着实分身乏术。再说……”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虽然很不厚道,但还是将空音雪拉下水。 “这不正和雪儿的意?” “什么正合我意?” “我们都没时间,明月大部分时间不就都是你的了。” “呃……”说的也是啊,可是,怎么不大对劲呢!空音雪笑不出来,盯着雀凛看了半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此话从何说起?” “总觉得你在幸灾乐祸,好像恨不得将赵明月推给我……” 该死 ,他说了什么?什么叫恨不得将赵明月推给他? 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他目光闪烁看向雀凛,雀凛依旧一副恬淡的笑意,这让空音雪有种被坑的感觉。 “别以为我笨啊!花妖精,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雀凛笑着问。 “是不是……”空音雪说不上来,“懒得与你再说!” 雀凛看空音雪的背影笑道:“这是要去哪儿?” “你管我去哪儿。” 不管他也知道他打算去哪儿,估计是要去酆宫吧。 空音雪就是去了酆宫,他想去把后夕昼臭骂一顿,问他到底想做什么,不过来得不巧,后夕昼刚出宫。 他不想就此离去,打算守在酆宫等他回来,本大爷就不信还等不到他。 后夕昼没等到,却等来了一个穿着十分妖艳华丽的女子,女子似乎也是来找后夕昼,但却只见到室内坐着一只狐狸很不在意的就转身离去。 陀泽在门口遇见她,解释说“鸾凰姑娘,鬼王有事出宫去了”。 鸾凰照样懒得与陀泽搭话就要离去。 “站住。”空音雪从屋内走出来,“你就是鸾凰?” 鸾凰回头瞥了一眼空音雪,不屑,继续走。 空音雪动作迅速地走上前,挡在了她必经之路上:“识相的,赶紧从酆宫滚出去。” “哪儿来的野狐狸来此处当道。” “野狐狸?!”他可是空桑的小王爵,尊贵无比的狐灵,“你又是何方妖孽?” 妖孽?她可是天界神将……罢了,何必与这狐狸说这些? “让道。” “今日本小王爵就跟你说明白了,后夕昼与赵明月才是情投意合的一对,你就别再参一脚。” 赵明月? 对了,后夕昼在婆娑山的时候,就管那偶人叫明月来着。 这小狐狸是来帮陵光神君说话的? “滚开!” “你要是再赖着不走,休怪我手下无情。” “若是后夕昼会被我抢走,那只能说明赵明月无能,你别在这儿聒噪,回去告诉赵明月多学点勾引男人的招儿吧。” “你……你找死!” 空音雪哪儿容得别人说赵明月的不是,立刻就要出手。 虽然鸾凰是受了伤,但此人极为傲气,哪怕是死也绝对不会躲避,正要迎战…… “空音雪。” 赵明月走了过来,后边还跟着银两。 空音雪扭头看过去,是一个身子袖长穿着白袍的年轻小哥,模样不错,但他并不认识:“你是何人?” 鸾凰有些诧异。 这不就是赵明月吗?空音雪所说的赵明月不是 银两上前扶住自己主人:“主人你没事吧?” 赵明月道:“银两扶你家主人回去休息。” 鸾凰:“我的事还用不着你来管。” 空音雪嘲讽着看赵明月:“人家还未必领你的情呢。” “好男不跟女斗,你倒是会找人家姑娘的麻烦。” “谁……谁找她麻烦了?”空音雪被这一句话弄得面红耳赤。 “要动手的人可不是你?” “我!”空音雪语结。 银两看赵明月脸色立刻说道:“主人,我扶您回去休息。” 鸾凰离去。 空音雪很不爽地看着赵明月,转身要走,又想着他是找鬼王的于是又转身进屋,见赵明月跟着进来,低声说了一句“阴魂不散”。 只是,这个家伙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一直对他笑什么? 还笑…… 空音雪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 “我好看也用不着你来看。” “我看好看的东西也用不着你来管。” “你……” “你什么你?都多大的人了性格还这样毛毛躁躁的?你大哥还没给你安排亲事呢?” “你认得我大哥?” “不仅认识你大哥,还认得你嫂子,你侄儿侄女,还知道你们空桑有一座珞雪桥,那是你跟你哥哥被父亲责罚建起来的桥对吧。” 对。 眼前这人白衣若素,模样俊秀,黑白分明的双眼清澈如泉,整个人清朗明媚,看着还挺顺眼,这样的人认识大哥也不无可能。 如此,空音雪的态度也缓和。 “你是大哥的朋友?” “嗯,朋友。” “那……你来酆宫做什么?” “我也是鬼王的朋友。” 居然还是后夕昼的朋友,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态度骤然又变得嘲讽。 “你好像对鬼王有诸多不满。” “当然不满,那家伙……”脱口而出的言辞止住。 他不该在人前搬弄这些是非,而且对方还是后夕昼的朋友,这样说显得很没水准。 “没什么,就是找他有事要说。” “他与鬼川去了南方,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那算了,我先回去。” “你是回九曲城?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去九曲城做什么。” “我也是妖王的朋友。” 这家伙怎么跟谁都是朋友?但又不是他的朋友,空音雪:“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又不是你的朋友。” “那从现在开始做我朋友如何?” 这家伙未免太过于热情了吧? “我不打算……” “你身上的宫印可还在呀?”赵明月目光落在他腰上。 空音雪低头一看:“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宫印?噢,我大哥跟你说的?” “我对你的了解,可不仅仅这些。” “你……” “很好奇吗?好奇便做我朋友吧。” “我一点都不……” “你最喜欢你们空桑的蓝湖,因为湖中有不会熄灭的星辰。” “……”不管这人是谁,但她都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做我朋友,嗯?” 其实除了明月跟风凛苑,他当真没什么朋友,他性格乖张,很多人都受不了他,她却如此主动要与他结交。 “……为何要做我朋友?” “想知道,走啊。” 他还没答应好不好?而且,是她要跟着他为什么要走在他前面?空音雪不服气地走到她面前。 “既然是我带,你就好好当跟班吧。” 一路,空音雪有几次想丢下她不管,不是要去九曲黄泉吗?怎么还在幽都逛起来了? 明月跟着那几个走了两条街。 空音雪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雪儿你看,那些新鬼是不是有问题?” 第五百零七章 鬼种之患 勾魂的鬼差带着一批新鬼走过幽都,大约近百号人,这次引入的新鬼比较多,故而是有数个鬼差押送,哭喊的声音也显得格外刺耳。 除此之外,空音雪并未瞧出什么所以然。 “有什么问题?” “这些新鬼的腹部有浊气。” 鬼是死人所成,有浊气不是很正常吗?空音雪不解:“所有鬼不是都这样?” “人的魂魄到了黄泉大多都是干净的,除非怨或杀气重者魂魄才会浑浊或呈血色,这群新鬼当的腹中都有一股浊气。” 就连押送这些新鬼的鬼差都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看出来的? 空音雪不大确信上前询问鬼差。 “这些新鬼是从什么地方过来?” 空音雪在黄泉也算小有名气,鬼差认得他是鬼王与妖王的挚友,便说道:“雪公子有所不知,这些年人类战争频繁,这黄泉界可是忙得不可开交。” 空音雪再看这些新鬼的穿衣打扮:“战争?可你们带来这些人有老有小可并非士兵呢。” “这些不是,人界楚国正处在衰败时期,外忧内患,幕国攻破阳关进入关内,楚国镇守阳关的隋阳王为击退幕国军队,将上游渭水河大坝击毁,渭水河直奔下游导致数万人受灾,这已经是第三天,死伤已经达到一万一千人。” “什么?!”空音雪大吃一惊,“居然为了驱赶外敌连自己国家的百姓都弃之不顾,还是人吗?” 这些新鬼从皮相上看确实有溺水的症状,只是丹田处都有一团类似紫色的火焰的戾气,让赵明月眉头皱起。 “事发三日,那这场关阳大难当中有多少新鬼被送入了鬼门关?” 鬼差:“我们是新来的鬼差,只负责押送,总共多少不是很清楚……不过少则四五千人了吧。最近战事太多,鬼门关挤满了官兵将士,那些人杀气重我们这些小鬼差根本就镇压不住,两位无常爷把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战魂上了。” 越看这些新鬼赵明月越的不对劲,这些鬼估计比那些战亡的魂魄更棘手。 “你叫什么名字?”赵明月出声问。 小鬼差愣了半晌,显然经验不足还挺生涩:“小的梁衡。” “好,梁衡,你现在立刻去通知十殿阎王,让他亲自坚定这些新人。” 十殿阎王? 第十殿阎王专司鉴别鬼魂,区别善恶,核定等级,发往投生的。 梁衡听得傻眼:“小的要面见十殿阎王可是非常难的。” “你带这些人中的一员面见便是。”赵明月从腰间取出一块鬼王令牌,这是后夕昼为了方便她出入黄泉界所给的,梁衡一瞧令牌连忙跪下。 赵明月:“这是鬼王令,你拿着去见十殿阎王,他应该会立刻禁止阳关新鬼进入黄泉的。” “是,小的立刻去办!”对方都亮出了鬼王令,显然情况应该十分危急,梁衡用招魂袋带走了一个鬼立刻要跑,然而他是这队的小头领又放心不下道,“那大人,这些人该如何是好?这些是要送到新魂村的,一共一百零九人,减去我带走的一个,是一百零八人。” 明月看着这些新鬼再幽都来往人群:“我来处理。” “那……那多谢大人,小的立刻去阎王殿!” 梁衡离去。 赵明月上前对哭哭啼啼的一名女子说道:“姑娘,可否……” “不要,我不要死,求求公子让我回去人间吧!过两日,就是我成亲的日子,我不能死啊……” 生命对人类而言太过珍贵,所以人们才会如此害怕死亡。 人死成鬼,过了头七之后,才能得到在鬼界的身份,被分拨到夜叉、修罗、画皮、罗刹、僵尸、幽灵等等种族之中,开始了鬼界的生存,然后等待进入轮回。 在鬼族等待转生期间,会有各种考试,让其在鬼界获得一个身份或职务。与人类一样在鬼界一样有尊卑之分。 从一开始没人喜欢成为鬼,但日久天长也有做鬼了不想当人的。 在新鬼获得鬼身之前,是保持死亡时的面貌,所以新鬼尤其是非正常死亡的,模样都格外狰狞丑陋,只有再得到身份之后,勤加修行才能幻化自己正常的人身。 赵明月将她扶起。 那女子却忽而目光一凛,扑过来就要掐住赵明月的脖子,瞬间变成厉鬼要撕了她。 空音雪眼疾手快飞出一道冰刃。 “啊——” 那女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此女鬼突然黑化的情景让一百多新鬼恐慌得要逃散。 外围的鬼差立刻抽紧锁魂绳,怒道:“都安静,安静!” 那厉鬼还在挣扎要起来作乱,想要扑咬人。 鬼差手中的哭丧棒通了灵气就要将她就地正法。 “住手。”明月制止。 鬼差道:“大人,这家伙已经黑化是要变成厉鬼的,留不得她!” 女鬼爆发的那一刻,体内积存的戾气骤然炸裂一般,让她拥有了强大的杀伤力。她这么一闹人心惶惶,新鬼体内的那团浑浊火焰也因为害怕与自保的强烈愿望,不断地膨胀。 所是再被刺激,只怕这些人也会跟着狂性大发。 明月道:“不妨事,不过是情绪过于激动罢了,大家都稍安勿躁。” 她继续走向那女厉鬼,空音雪忍不住小声道:“才死三天就成厉鬼,小心她把你给撕了。” “担心我呢?”明月笑着问。 空音雪立刻沉下脸:“跟你又不熟。” “帮我按着她。” “都说不熟了……”嘴里说着,空音雪还是帮她按了那女鬼。 那女鬼嘴里一直在诅咒与叫骂,满嘴的浊气,模样狰狞凶残。赵明月在她眉心画了一个“卍”,手起诀。 卍字起了白光。 “破道,净污,退邪。” 白光没入女鬼的眉心,那撕裂的哭喊声慢慢就停了下来,白光卍破将她魂魄内的浑浊光焰击碎,女鬼漆黑的眼睛骤然一怔,随后慢慢清澈下来。 她惶恐地看着周围的鬼差,忽而胆怯地说道:“饶命,饶命……我后天就要成亲,请将我放回人界吧。” “黄泉路上不回头,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尽早断了为人时的所有念想吧。”鬼差说道。 明月不插嘴,这种情况下她当真不知如何劝慰,除了适应与习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因为女子得以平复,那些躁动不安的新鬼也跟着平复了不少。 空音雪忍不住问道:“你是阴阳师?” 放才她使用的是阴阳术。 “我是阴阳师。” 第五百零八章 似是故人来 因为赵明月空音雪对阴阳师有莫名的好感,而且,就方才这人施展阴阳术的模样,让他看着格外熟悉,与赵明月好像是一个宗派的。 “那卍破净化,你要一个一个用?” “那太耗体力也费事。”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百来号人?” 赵明月想了想:“之前问你,腰上宫印可还在你还没回答。” “……”怎么又转到宫印之上了?空音雪十分不悦,“跟你有关系吗?” “狐灵纯净之血可以净化万物,这不是你们造物术法的玄妙之处吗?” “这……这你都知道?” “那……你到底还有没宫印了?” 她有必要露出这样揶揄的表情纹宫印的事吗?“你表情怎么这么猥琐?” “我本来就猥琐。” 这对话为何如此熟悉? 以前赵明月发现他腰上的宫印时曾大笑说,男人也有守宫砂什么的,他大骂赵明月猥琐,当时赵明月也是这样供认不讳。 “守宫砂到底还在不在?”明月催促着问。 走神的空音雪顺着回答:“在。”不对啊,他立刻反应过来,“什么守宫砂,我那是宫印,宫印!” “不是一个道理嘛。”明月说完又重新打量这人,“这么多年还在,雪儿,你没事儿吧?” “我有什么事……”单纯的某狐灵这会儿才听出言外之意,大骂,“你才有事儿,你全家都有事!” “哈哈哈……”赵明月捧腹,可又发现空音雪的语气带有很多赵明月的样子,忽而有些感动伸手撩起他一缕银发拨弄他高高的鼻子,“逗你玩儿呢,还这么较真。” 这举动…… 让空音雪连脾气都没了。 他以前被鬼王施法成为了孩子很长一段时间,赵明月习惯当他是孩子,总喜欢揉弄他的头发,后来他复原了个子比明月还高,明月习惯性要摸他脑袋的时候,发现不容易了。 他就得意仰起头显摆他的身高。 明月那时明眸一动撩起他一缕头发就拨弄他鼻子。 这人…… 空音雪有点懵了。 到底是谁啊? “你……” “你去找纸笔来。”赵明月吩咐小鬼差。 “是。” “你们将这些新人带到前边的葬花园去。” 在这街上显得太过引人注目,而且这还是霜花楼附近,来往的人很多,她最近只能走低调路线。 一群人往葬花园走。 赵明月还刻意回头看了一眼。 霜花楼上临窗的身影骤然往后退去,避开了赵明月的视线,直到众人离去,窗边的人又站了出来。 此人体型高大健硕,长发飞扬,额前一条紫色宝石护额,五官深邃模样有些异域风情,目光桀骜不羁望向了前往葬花亭的远去人群。 “诸绪,那是何人?” “回魔君,属下也不曾见过,不过从方才的手法看,他应该是个阴阳师。” “卍破之道,此阴阳师手法如此独到,本君都嫌少能见。”此人正是魔君犀照,他眯起一双锐利的眼,“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些新鬼身上的戾气,手上还有鬼王令……” “魔君的意思,他是鬼王的人?” 魔君犀照拨动手上的宝石手串,嘴角一扯:“本君这二弟是越来越跟我生疏了,他到底……想做什么呢?难道他已经发现什么了?” 诸绪:“应该不至于吧?早些时候还听说,鬼王因为魔君当面拒绝了赵明月,说不会与她再有任何关系,显然鬼王的心是向着魔君的。” “愚蠢,若他真能因为本君放弃赵明月,至于等到今日?” “可鬼王如今却是不再与赵明月往来。” 一直面朝外边的犀照回头看向诸绪,没再回应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本君要知道方才那名白衣人究竟是何人,与鬼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 空音雪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了,这阴阳师让他出血他就任人割了,不过再看这阴阳师用他的血画符的模样,那挺秀的坐姿,那手势,行云流水的笔画…… 当真是跟赵明月师出一门。 别看这阴阳师方才逗弄他那玩世不恭的模样,但做起正事十分专注。 别说,对这个人有莫名的好感起来。 赵明月解决完这些事,十殿阎王也赶到了现场,见这一百多号人的新鬼已经处理妥当,他上前看了一下符篆上的符文,而后看向赵明月。 十殿阎王上前拱手:“多谢阁下提醒,否则后患无穷,敢问阁下是如何发现他们身上的异常之处?” 就是他这个十殿阎王稍微大意也就被蒙混过去了。 明月拱手回礼:“不过是偶然发现,十殿还是尽快将所有关阳新鬼找出来比较妥当。” “本殿已让命人去办,好在还在七日之内,爆发的可能还比较小,只是此种‘鬼种术’爆发的范围如此之广,必然是有人蓄谋已久。” “鬼种术是什么?”空音雪问道。 “就是在鬼魂体内种上一种种子,他们会达成施法者的一种愿望。” 这么说来,如果关阳大坝下的死魂身上都有鬼种,方才那鬼差说至少有一万多人死亡,这些人必然会被送入黄泉,施法者如果想利用这些人在黄泉作祟,必然能引起巨大的动乱啊。 显然,对方是针对鬼族来的。 空音雪道:“此法如果能潜入黄泉界,那会有很多针对鬼家族的人使用吧?” “鬼种若在鬼身上种,普通的鬼差也能发现。” “这不就是在鬼身上吗?”这些可都是新进来的鬼啊,空音雪想不明白。 “这些人是鬼,但鬼种却是在他们死前就已种下,死后鬼种成为了他们魂魄内的浊气一起被送过鬼门关,所以若不细查也就被当成魂魄生前所携带的怨气或杀气,瞒天过海地被混进鬼族当中。” 如此说来!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大型的入侵,定然是针对鬼族啊,此事得立刻告诉鬼王。”空音雪看向明月。 明月:“鬼王今日刚去了普陀城。” 雪儿:“此事会不会就跟塔罗有关?” “鬼种是这些人生前所种,这些人都是阳关的百姓,要查出具体原因就得去一趟阳关。”明月对十殿阎抱拳,“消除鬼种的事就劳烦十殿,我与雪儿去一趟阳关寻找根源。” “黄泉之事就交给本殿,有劳阁下去一趟人间了。” 明月刻不容缓辞别:“雪儿走。” 空音雪下意识就跟着她走。 可不对啊。 “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诶你怎么使唤起我来如此理所当然?” 他还偏不去了。 “本大爷要回九曲城了,你要去阳关请自便。” 说走就走,再不走又被她牵着鼻子走。 赵明月看那当真离去的背影,无奈道:“空音雪,归位。” 背部骤然一凉,当真有种条件反射的停住脚,然而,他不是她的魂器当然不会被她封回名印之下,只是这个命令…… 空音雪猛然回头:“你究竟是何人?” “雪儿当真认不得我了?” 第五百零九章 岁月如刀 眼前那笑盈盈的妙人,目光清朗如月,声音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很陌生的脸孔,但却非常熟悉的神态。 此人模样隽秀,可眸光辗转之间十分有灵气。 脱俗的气质分明就是当年公子模样的赵明月! “不可能……” 她是赵明月,那九曲城的赵明月又算什么? 赵明月看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响指一弹:“诶,你这么不听话是想让我再打你屁股?” 这……这种丑事,只有赵明月对他做过。 “你……你你你……” 怎么想也不可能啊。 “别傻站着,赶紧带我去阳关!” “啊?哦。” 阳关位于渭水下游的地方已然成为一片汪洋,能看见一些地方还露出房屋的顶尖,但也仅限于地势高处。 浑浊的水面尸体漂浮。 据说,这隋阳王为了突击敌方还选择在深夜炸堤,百姓还在沉睡之中,几乎没有逃跑的可能,所以才会造成如此惨重的伤亡。 空音雪看着此时的白衣人,她面色肃然,眼里有悲悯的神色。 越看越觉得熟悉。 正好有一组阴阳师在河边营救生者,超度亡灵,而为首的是一位穿着青衫老者,大约已经年过六旬,发髻斑白,背部微微驮着,模样清瘦,但依旧精神矍铄,身上沉淀了岁月的沧桑,与看透世代炎凉的淡然。 空音雪几乎已经认不得这人。 辨别了好一会儿上前对赵明月说道:“你说你是明月,那你可认得那人?” 灾后的惨状令赵明月痛心疾首,好一会儿才对空音雪的话有了回应,目光看向了营救人中的阴阳师。 那为首的老者…… 肃然的明月蹙起眉头。 她记得,赵七十四岁那年还曾重逢此人,只是当时她没想起来他的谁。 那时候他应该四十虽,依旧俊朗挺拔,充满了阅历与沉稳的魅力。那时候的他让她相信,男人果然四十一朵花,魅力大叔确实存在。 只是如今,他已经是六十二岁的人,是以为很精神的老者…… 是,老者。 皱纹雕刻在曾经神君俊逸的脸上,白发多过与黑发,挺拔的背也微微有些驼。 她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才十三岁,那个穿金戴银面色苍白的晏王福曌,那个固执的少年陆燕青回想起来,仿佛昨日才道别。 可转眼少年已迟暮。 可回想起来,怎么都觉得与他认识的四十九年那么短暂,但……这个与她做了三年“夫妻”的丈夫陆燕青,却已然垂垂老矣。 也许配上这满目疮痍,忽而深深感到一种桑海沧田的失落与悲伤。 以前不觉得,因为身边的后夕昼、空音雪、雀凛甚至毕安他们谁都没变化。这一段时间也嫌少想起那些与自己并肩作战过的人类。 蒙律、倪往、玄黄还有周全管家。 玄黄战死边防。 蒙律也已经过世十年有余。 而当年若不是倪往舍命相互,或许根本就没有了她与空音雪的轮回,倪往用她的魂飞魄散守住了两个本该消散的神格。 赵明月没有回答空音雪的话,而是迈步走向忙碌的老者,在他身后喊了一声:“陆燕青。” 老者转过头,发现身后翩翩少年模样的人,神情淡然立起身子,然后转身面对赵明月,沉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小公子在叫老朽?” 老朽二字有些扎心,明月看着他眼角的皱纹,想起这人年轻时飞扬的模样,忽而有种想要上前拥抱他的冲动。 可又自知这种心理有些……矫情。 人类本就如此。 三岁孩提,七岁髫年,十岁黄口,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命,六十花甲,七十古稀…… 短短几十载。 一辈子就过去了。 以前不知老,如今老不知,见到身边人的皱纹才知岁月是刀,要人韶华,要人性命的。 赵明月对他拱手:“在下赵……太阴,拜见陆师尊。” “公子是阴阳师?” “是,我是阴阳师。” “正好这里缺人手你……”陆燕青话说到此处,见到了空音雪他微微一愣又看向了白衣少年,端详了许久忽而淡淡一笑,“公子找我何事?” 明月也看了一眼望着她神情有些呆滞的空音雪,又转头与陆燕青道:“此次隋阳王纵水一事可能不仅仅是人类战乱之事……” 赵明月将事情先后与陆燕青都说了一遍。 陆燕青如今是冥市的“冥王”,当年后夕昼就是顶用他的名号去的三九门,对于赵明月的说辞,他也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于是立刻前去探查隋阳王。 不过,当他们到达阳关城之时,传来了隋阳王暴毙的消息。 陆燕青以阴阳师的身份带着赵明月前去,发现隋阳王死相极惨,焦黑干枯,是被邪祟吸干枯王的。 空音雪:“会不会是对方已经知道事情败露,所以先对隋阳王下手了?” 赵明月:“不管是不是知道了,他的计划已经达成,隋阳王对他而言已经没有用处,灭口是必然的。” 陆燕青:“只是不知他用了何种办法,居然让这么多人都被种上鬼种。” 明月:“决堤放水……糟糕,估计是跟这水有关。鬼种只能在亡魂身上存活,但如果掐在溺水到死亡的期间给活人种上鬼种,他们很快就会进入死亡状态,如此鬼种存活并与魂魄共存。” 陆燕青恍然大悟:“此人居然能想到此法,必然城府谨慎,会不会是塔罗那边的人,毕竟鬼王回来之后,对塔罗的打击是致命的,所以他才会想出这种办法入侵鬼族?” “此事必然要追查,不过在此之前,一定要将渭水河的水封住,净化水中的鬼种,以免再有新的鬼种增加。” “嗯,我会命人在水中撒入净化药物清理渭河。” “好。” 这个消息还是传到了鬼王后夕昼的耳朵里,不过阎王爷已经将已经过了鬼门关的阳关人都清理出来,而未入黄泉的则进行统一的排查。为此,十殿阎王在鬼门关门口又加了新的守门鬼兽,提升了审查新型鬼种的能力。 鬼种的爆发高峰期大概在还魂日,而在那之前情况已经得到了遏制,并未造成鬼界大的动乱,此事也算有惊无险地度过。 因为动用了鬼王令,后夕昼自然明白这件事是与明月有关,他立刻赶回酆宫。 正好明月与空音雪也从人界阳关回到幽都。 第五百一十章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酆宫。 “你就是赵明月?”鸾凰打量着眼前的慕容映真。 慕容映真看着她说道:“你又是何人?”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鸾凰反问。 “恐怕要让你失望我并非来找你,只是担心雪儿没分寸会伤了你,所以才会过来。” “噢?你如何担心雪儿没分寸会伤了我?你不是不知道我是谁吗?” 那又怎么会担心空音雪伤了她? “而且你现在才来,空音雪要对我出手,只怕早就得手了,你打算来替我收尸?” 这女子可真是牙尖嘴利,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历,找遍黄泉界也没见过这样的妖或魔,慕容映真斜睨她:“若是来的晚了还请见谅,我也是发现雪儿出门很久没回来才寻过来,你没事便好。” “我没事你应该很失望吧?” “我们人间有句话说,以己度人,你心里怎么想的就认为别人怎么想。”慕容映真不痛不痒的说道。 一者,她是在不相信后夕昼当真会喜欢这么妖艳的女子。二者,后夕昼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下赵明月。再者,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后夕昼。 所以她根本就没必要在意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鸾凰更是没将她放在眼里,她心里明白着后夕昼心里装的人是谁:“也对,我不该以己度人,毕竟你在后夕昼眼里什么都不是,又怎么会介意我的存在。” “我是鬼王的深爱的女子,整个黄泉都知道。” “唯独后夕昼不知道吗?” “你!” “哼哼哼……”鸾凰放肆大笑。 慕容映真深吸,平复自己的情绪:“我与鬼王经历过生死劫难,我认识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这句话该我说吧。” 慕容映真一愣。 鸾凰狐媚的眼睛缓慢眨动:“你大概不知道,我是鬼王的老情人,在你认识他之前我们就非常要好。” “你胡说!” “胡说不胡说,你问问鬼王啊。”鸾凰看向了她身后。 慕容映真立刻转过身。 后夕昼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慕容映真跟上他:“子晏,你回来了,听说你去了南方,战事可还顺利?”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后夕昼冷声问。 鸾凰不屑哼哼:“我会在这儿不是鬼王盛情留下的吗?”她就是故意撩拨慕容映真的,还故意走到后夕昼身侧凑到他耳朵问,“她就是赵明月啊?” 后夕昼斜睨她一眼,不动,也不回答。 慕容映真咬唇:“楚子晏你……她到底是什么人?今日咱们把话说清楚,你当真是因为这个女子疏远我的吗?” 这声音…… 走到门口的赵明月立刻将脚缩了回去。 “怎么……” “嘘。”明月捂住空音雪的嘴儿将他推到墙边,“别出声,有人后宫着火了。” 后宫着火? 在墙外的空音雪听到里边的赵明月…… 对了,这个赵太阴一直在奔波忙碌,他都还没好好问她究竟是谁就傻不拉几地一直跟着。现在里边两个女人因为后夕昼争吵,她居然躲在外边说“有人后宫着火”? “明月……我是说里边的明月跟鸾凰正在争宠呢,你就不担心后夕昼跟别的女人跑了?” “他敢跑我打断他的腿。” 空音雪:“……” 赵明月笑了笑:“说着玩的,别担心,他的心归我管跑不了。” 这话……怎么那么欠揍。 可如此也就说得过去了,为什么后夕昼会对如今在九曲城的赵明月漠不关心,为什么雀凛也是不冷不热,敢情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他? 就算现在赵太阴就在他眼前,他也不能确定里边的那个就不是明月,不然,他在她身边呆的这二十年又算什么? 如果说,真的赵明月二十年前就已经出现,她却只告诉了后夕昼跟雀凛,而没有告诉他? “哼……”空音雪忽而无奈地笑了。 赵明月不解:“怎么了?” “我不信你就是明月。” 到现在还不信?“我当真是赵明月。” 空音雪目光幽怨:“我的主人怎么可能只告诉后夕昼与雀凛真相,唯独瞒着我呢。” “……”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不是雪儿,我是前段时间刚刚……” “闭嘴。”空音雪将她推开,“里边那个才是我的明月,我们重逢二十多年了。” “雪儿!” 空音雪已经跨步进了院子:“鬼王可真擅长过河拆桥,当年明月为你险些魂飞魄散,如今就因为她记忆不全,所以你就要将她弃之不顾吗?” 后夕昼的目光越过空音雪看向明月。 明月有些后悔,她当真不该跟着雪儿进来啊,这下退不出去了。 而且慕容映真也见到了她,但她面色不改从容说道:“既然鬼王在忙‘家务事’,那在下先行告退。” 家务事? 后夕昼心里没好气地笑了,但明白她的用意颔首:“退下吧。” “赵公子如何如此着急?”鸾凰不知慕容映跟后夕昼是什么关系,但却很明白后夕昼跟太阴是什么关系。 且以前在婆娑山,后夕昼一直将偶人称之为明月。 如今这里又有个赵明月。 这关系确实有点微妙。 她倒要撕开来瞧一瞧,也好过太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分明该嫉妒或被嫉妒的人是她不是吗? “赵公子根鬼王如此要好,应该认识一下这位姑娘,她自称是鬼王心爱的女子,名叫赵明月。” “噢。”赵明月对慕容映真拱手,“赵姑娘,幸会。”而后又和颜悦色对后夕昼说,“鬼王好有福气,能得赵姑娘与鸾凰姑娘两位美人青睐,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演,她继续在那演。 后夕昼也不动声色。 鸾凰此刻却非常想揍她:“赵公子就不想知道这赵明月姑娘,究竟跟鬼王有何渊源?” “在下与鬼王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对你们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不懂,不懂。” 鸾凰:“……” 空音雪:“……” 后夕昼心里自是觉得好笑,表情却不动分毫。只说道:“陀泽带公子回去休息。” “是。” 后夕昼:“空音雪带赵姑娘回九曲城。” 赵姑娘?以前不是叫明月来着吗? 赵明月:“楚子晏,你又赶我走?!” 后夕昼听而不见低头与鸾凰道:“我扶你回琅琊轩。” 第五百一十一章 百看不厌礼尚往来 两人站得不远不近,外人看来亲昵,但实则是什么鸾凰心里很明白,所以轻声讽刺:“鬼王拿我当挡箭牌的招式可真是屡试不爽。” “不过是送姑娘回琅琊轩休息罢了。” “难道不是为了让别人将视线从太阴身上移开,转而我成了众矢之的?” “姑娘想多了,再说不是你自称与本王是旧识?” “……” 她确实是故意挑衅了慕容映真,但后夕昼也必然是将错就错,给别人制造出他抛弃“赵明月”就是因为她鸾凰。 后夕昼与太阴,你们的作风可真是如出一辙啊。 鬼川此时从外边进来,见在场除了鸾凰之外都是可信之人,明月跟空音雪还有鬼王,便直接说道:“王,外头有天人求见,自称是南帝,要王将鸾凰……” “鬼川,本王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后夕昼忽而打断鬼川继续说。 鬼川愣了半晌,显然是鬼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这是不想让何人听见?“属下失职,立刻去办。” 后夕昼:“最近塔罗一直在想方设法混入鬼族,但凡有人冒充任何身份企图进入酆宫的,一缕赶走,酆宫没有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 王言下之意就是,就算门口真来了什么天界南帝,也统统打发走。 “是!” 慕容映真此时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空音雪回答:“塔罗在人类体内种入鬼种,想借机入侵鬼族内部,好在赵……”说到此他停顿了一会儿,“找了十殿阎王来检验,否则鬼族必然发生动乱。” 空音雪说完无奈,口里说着现在的赵明月才是赵明月,可关键时刻还是对她保密了,没将赵太阴供出来。 那个赵太阴也奇怪,也不跟他说保密,仿佛不说他也知道分寸保密似的。 如果真有那么信任他?为何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真正的她在哪儿? 慕容映真拧眉:“此事……子晏为何不与我说?” “没必要。”后夕昼抬手扶了鸾凰的手臂,“我们走。” 我们走…… 这句话让慕容映真花容失色。 “后夕昼,你究竟能做得多绝?我走了你当真不悔。” “不悔,本王当真希望你一去不回,如此对你对我都好。” “你……” “明月,算了。”空音雪说道。 “你也说算了!”为什么她无论做什么,都挽不回他?看着后夕昼与鸾凰离去的背影,她回头对空音雪说道,“他怎么可以这么待我?你不觉得我很冤枉吗?他不可能怎么待我!” “你难道忘了,他连你的筋脉都挑断过。” “……可,那不都是为了我好吗?不是为了避免我参与乌蛮战争才那样做的吗?” “也许是吧,你再多谢耐心。” “我等了他二十多年还不够有耐心吗?可他都带了什么回来?!” 慕容映真冲着空音雪咆哮,空音雪看着她终归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想一想,以前赵明月就算伤心极了,也极少这样哭闹。 她那人好像能把开心掏出来跟大家分享,可悲伤却貌似都能自己分解一样。 那么隐忍的一个人,他见过她最失控的是楚子晏死的时候,但她也不哭闹,而是把自己折腾得不成人样。 呵呵,空音雪,别说得你好像有多了解赵明月,如果你当真这么了解,怎么会真假不辨呢? “回九曲城吧……明月,我们回去。” “我不要回去,我就要看看他能对我做得多绝。” 又何必呢? “如今战乱不断鬼族事务繁忙,再加上塔罗扰境,你当真打算在这儿与他讨论儿女情长?” 慕容映真:“……” “走吧。” 酆宫琅琊轩。 鸾凰:“南帝都找来了,你不把我交出去,就不担心他万一闯进来看到了陵光神君?” “安心养伤,只要你还在酆宫一日本王就会保你周全。” “难道把我留下来做挡箭牌,比交给南帝更有利?” “以己度人,不过我也不否认你的说辞,但你有恩于我在先,且太阴也交代过救活你。” “我还用不着他救……” “好好休息。” 后夕昼果断离去。 女人可真是麻烦,一直反复说这些有的没的究竟目的何在?他可真没耐心听,也没兴趣回答那些无趣至极的问题。 玄冥宫因为有上神灵力,植物长得格外透亮。 后夕昼穿过庭院进屋。 看赵明月正在对着一只体内有鬼种的新鬼进行探知。 他语气微微不悦:“明月又在做什么?” 早几日身子连与他欢爱都承受不住险些昏厥过去,如今还在消耗元气做这些。 明月回头对他弯嘴一笑,回头继续。 又不能中断他,后夕昼在一旁看着盘对而坐的人,满眼的不舍得她劳神。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她从新鬼体内提出了那一团黑焰封在符篆之上,那新鬼瘫软倒地。 后夕昼道:“来人,将这人送到新魂村。” 新鬼被带走。 后夕昼给明月端了药汤:“脸色又这么差,听十晏王说那一百多号人是你净化的?” 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明月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参茶,拿起符篆给他看上边留下的黑色粉末。 “看这些是什么?” “明月先将这药茶喝完。” 明月无奈,还是接过了茶盅。 后夕昼看她听话喝可,伸手碰触符篆上的黑色粉末,在手上捏了捏:“黑灵石?” 明月一边喝茶一边说:“我与雪儿今日去找了隋阳王,不过他连魂魄都空了。战乱之中恶念横生,想必当初是有人操控了他而后做出决堤放水的计策,对方在水中做了手脚才导致大批亡灵中了鬼种术。” 明月又说:“这些瘴气粉末居然与黑灵石一致,会不会……” “会不会跟以前黑灵石一事出自同一个人的手?”后夕昼帮她补充了答案。 明月颔首:“若是同一个人事情说简单了也简单,复杂了也复杂。” 后夕昼:“简单是塔罗当真是乌蛮后族,所以拥有与乌蛮一样的黑灵,这些是塔罗做的。复杂就是如果对方不是塔罗,那么显然这人已经潜伏在我们周围很久。” 明月继续喝茶。 所以,他喜欢与明月说话,很多事情都能一点就通,彼此想什么都能猜得到。 明月看他又在凝视自己嘴角一弯:“来?” 来? 又来了? 后夕昼伸手敲她脑袋,没好气道:“神君这是随时随地都想扑倒本王?” 明月咧嘴一笑:“何其冤枉,我只是见你盯着我看,问你要不要也来一盅药汤。” 后夕昼:“……” 当真是来药汤吗? 明月恍然大悟斜视他:“鬼王想到哪儿去了?你以为我想来什么?” 当然是来…… 那晚她疼得几乎昏厥,清醒之后看他难受还体恤地问。 “不来了啊?” “……” “我没事,咱们再来啊。” “别闹。” “我休息一会儿此刻已然满血复活,你来啊。” 她说他想的是来什么? 后夕昼看眼前这人目光狡黠格外欠揍,伸手将她手中的茶盅接过放在一旁,就地将人抱倒,吻。 到她气喘吁吁再也不能闹腾,他将她抱入怀中哑着嗓子问:“还疼吗?” “疼的话,你要给我揉揉?” “你……” 混蛋啊,他不是神而是妖精吧? 一句话能让他神魂颠倒的小妖精! 看怀中人儿仰头望着自己双眸清亮又狡猾的眸子,后夕昼忍无可忍将她再紧抱入怀,深深地呼吸。 “等你好了的赵明月,我会让你来个够,所以现在就算很想要我,也得给我忍着,嗯?” 到底谁更想啊,赵明月低声笑,蹭起身子张口咬了他的下巴。 “呵。”后夕昼低声一笑,爱不释手将这人托起来,让她趴在自己身上,按住她的后脑再亲。 虽然亲亲不能缓解某些强烈的需求,但对于这种甜蜜的折磨他依旧欲罢不能,然后某个河蟹社会小青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明月!”后夕昼瞪大眼睛看着这人,格外受宠若惊,“你……” “到底要不要?” “可……你当真……” 某人从他怀中慢慢往下爬,后夕昼撑起身子看着她趴在他身前,抬起坏坏的小眼神:“鬼王如此体贴,在下也礼尚往来吧。” 然后…… 赵明月觉得自己的礼给大了,因为技艺不精,长此以往,嘴将不嘴。 鬼王却觉得从来没人待他如此好过,除了明月,所以计算她要他的命他都能双手呈上。 喜欢明月,太喜欢了! 可后遗症也来了,明月有些头疼,原本力保自己事后绝对不会害臊的赵明月,终于忍不住问: “后夕昼,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 “那你能不能看看别的地方,光盯着我的唇想怎样?” 后夕昼看她耳朵都红了,非常得意得说:“总想起那个画面,明月待我真好。” 呃,还以为这人邪恶起来不是人,单纯起来简直不是鬼啊。 只是果然这家伙没什么经验,当然她自己也没有,但凭她这种生手的手段,居然让他如此服帖,明月都有了自己是情场老手的错觉。 “咳,我只是礼尚往来,你之前不也……这么待我好了吗?” “我是你男人,理所当然的。” “噗,我是你女人,难道就不理所当然……”说完看后夕昼挑眉看她要笑不笑的,顿悟,他这是扮猪吃老虎呢?! 上当了! “后夕昼,你套我话呢!” 后夕昼嘴角一勾:“明月今晚再礼尚往来一次吧。” 说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这一句做铺垫呢吧? 明月横眉:“后夕昼,你还没完了?” “熟能生巧,在下不介意神君拿我练嘴儿。” 赵明月扑过来,她要咬断他的脖子,啊呜! 第五百一十二章 揭穿慕容映真 三眼鬼川在书房等了有一会儿,却不见主子过来。 看来最近的传言是真的,鬼王金屋藏娇,迷上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连赵明月都被拒之门外了。 以往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房,如今他在书房等了许久也不见他过来,估计依旧沉醉在美人乡了。 堂堂鬼王,九曲黄泉界的主人,有女人再正常不过,后宫三千也不足为奇。 过去的那么多年,他没女人才不正常对吧? 对。 哪有男人没女人的对吧? 对! 只是,他因为新欢疏远赵明月实在是……觉得明月挺可怜的,鬼王闭关的这段时间赵明月为了鬼族可没少费心思。 这新人笑旧人哭的场面落在明月身上,鬼川还觉得挺不是滋味。当年他还以为鬼王毕生只钟情于赵明月呢。 自古多情空余恨啊。 鬼川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想着这些…… 白羽走了进来,他立刻将糕点塞嘴里迎上来:“白羽白羽。” 就差没把白羽公主抱放在椅子上。 白羽对他这种热情敬谢不敏,食指顶住他眉心推开:“男男授受不亲,理我远些。” 而后自顾王椅子上坐下。 鬼川八卦地坐在桌子的另一侧,翻转一个水杯给他将茶倒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白羽当没看出来很受用地喝茶。 鬼川嘿嘿两声:“白羽,王……在鸾凰姑娘那?” 白羽喝了一口热茶,然后看着他说了一句:“……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鸾凰姑娘不是你带回来的吗?” 他带回来又如何?“这跟王在哪儿有关系吗?” “装,王平日都是在书房如今却不在,作为贴身护卫的白羽大人还能不知道呢?” 白羽继续喝茶,纯心让鬼川好奇死。 见白羽不回答还慢条斯理拾起盘子里的糕点要吃,鬼川出手就夺了去往自己嘴里送。 “都是男人,有几个女人很正常,但明月是什么人啊?好歹也得是个正的吧,打从上次从酆宫回九曲城,把自己关房里很久,空音雪把人哄出来后也整日愁眉苦脸的,我们都快看不下去了。” 白羽听闻此言抬头看向鬼川,忽而一笑摇了摇头。 鬼川一看这表情,不对劲。 “你怎么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白羽嘴角一抽:“白长三只眼,我这叫幸灾乐祸?” “那是什么?” “是笑你太傻太天真。” “你骂我笨。”鬼川拿起糕点要丢他。 后夕昼从外头走了进来,鬼川立刻放下糕点,与鬼川起身要给他行礼。 “免了。” 后夕昼一边说一边笔直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公子。 鬼川一愣,还以为鬼王是跟美女温存,可没想却跟来一个翩翩公子。公子很面生,不过唇红齿白清秀俏丽模样很好看。 见到他时拱手作礼,眼中有笑意,看着亲切。 “这位公子面生,敢问尊姓大名?” “在下赵太阴。” 后夕昼道:“太阴坐。” 明月往一旁坐下。 后夕昼看向鬼川:“如何?” “一个捷报,塔罗已经被赶出普陀城,塔罗军队主力被击散,暂时没办法查到他的消息。” 后夕昼沉默听取。 鬼川继续又说:“渭水关阳段由陆燕青与三九门赵家联合净化,已经初步完成,因为涉及主将与官员不是战死就是暴毙,无法追查主谋,白鸠正带人继续追查。” 鬼川报告完毕,后夕昼看向白羽:“白羽这边还是没动静?” 白羽道:“果然不出鬼王所料,慕容映真确实前往紫辉宫方向,不过,鬼族影卫不敢走太近,不确定是否进了紫辉宫。” 紫辉宫? 魔君的地盘。 鬼川没听明白:“慕容映真又是何人?” 正说到此处。 陀泽上前禀报:“王,赵明月姑娘来了……” 还没等陀泽说完,慕容映真已然跨入书房的门槛,室内的人都看了过去。 今日的慕容映真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袍,头发束成男子发簪,飒爽英姿走了进来,模样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看来为了挽回鬼王的心,这赵明月可没少费心思啊,鬼川这么想着。 慕容映真一改之前咄咄逼人,煽情款款的模样,变成今日明朗公子,对后夕昼拱手说道:“在下赵明月参见鬼王陛下。” 然后抬头笑盈盈看着他。 一旁的赵明月不觉挑眉,想当年自己也顶着这副模样在后夕昼身边呆了很久,他们的认识还是从这模样开始的。 不觉嘴角一弯,端起茶合起来。 后夕昼道:“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我想好了,以后就跟着你,你打仗我打仗,你在家我在家,你就是赶我走我也不走。” “我以为该说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 “不管你说什么我权当你是为了我好,还有,你少拿鸾凰来逼我离开,你根本就不喜欢鸾凰,退一万步,就算你喜欢鸾凰你们也不可能再一起。” 似乎是吃了什么定心丸,慕容映真此时喜上眉梢十分轻松。 “噢?”后夕昼缓声问,“为何不可能。” 慕容映真:“你还装,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鸾凰是个堕神吗?她在酆宫的消息一旦传到天界,你们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结果。” “笑话,本王要与谁有结果还需要天界批准不成?” “你就不怕天界以此为由讨伐你?” “你觉得本王会怕吗?” 慕容映真骤然蹙眉,如今她当真一点捉摸不透后夕昼的心思,看了他半晌她忽而哼了一声:“不管,就算鸾凰在,我也要跟着你,大不了你杀了我啊。” 她一副我就不信你真舍得的娇气。 以前她在他面前不也任意妄为吗?她现在就是要不管不顾的,总有后夕昼妥协的时候。 “我说过,你与我最好不要再相见。” “你再拒绝我立刻去找塔罗与他同归于尽。” “适可而止。”后夕昼的声音很冷,目光锋利地看着她吐出两个字,“犀岚。” 适可而止,犀岚。 慕容映真脊背一僵,不过很快她转向了门口:“犀岚在哪儿?” 并没有啊。 她又转过头看向后夕昼:“犀岚不是已经死了吗?” 后夕昼面无表情道:“你当真以为你演得天衣无缝?” 慕容映真拧眉看着他,不可思议道:“后夕昼,你是怎么了?我是明月,赵明月啊!” “哼。”后夕昼冷淡一笑,用看穿她的眼神看着她。 慕容映真有些抓狂:“你为了拒绝我还能找出这样荒诞的理由?我是明月,白衣知道,鬼川也知道啊,我已经在九曲黄泉带了二十一年!” 鬼川目瞪口呆,一时之间还消化不了鬼王说那话的意思,出于条件反射他应了明月的话问:“王是什么意思?” 这个赵明月不仅认识他们,而且也有过去的记忆,模样更是一模一样啊。 “明月怎么可能是犀岚小主?” 犀岚小主不是已经死了吗? 后夕昼没理会鬼川直视慕容映真:“你所掌握的那些明月过去的记忆,是凭借犀岚的记忆拼凑的,所以你记得大事件却记不得细节。” “原来你还是介意我没想起过去的一切?你说我的记忆是犀岚的,难道犀岚跟你去过无月岛?去过临京李慕白那吗?” 他想要说的就是这个。 “我问过,所有的记忆片段除了可以承前启后拼凑的之外,所有的记忆不是有犀岚在场,就是有蒙律在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定然盗取了蒙律的记忆,所以你最先遇见的人是蒙律,而后才再三九门遇见我对吗?” 慕容映真目光一沉:“就因为这个,你断定我是犀岚?你想赶我走也没必要用那么多的借口。” “那日我特别问了你与明月在十八里村斗酒的事,那日蒙律正好没在,除了你我就是明月,而你所记得的部分敲好是犀岚所经历的部分,你为了表现出你就是赵明月,却没发现越是过多的回忆越暴露你的身份。” “呵。”慕容映真笑得无可奈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本王再问你一句,慕容映真的魂魄你是从哪儿拿到的?” 这一句让慕容映真骤然一愣:“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在后夕昼的目光之下,慕容映真越发显得无处遁形,忽而有些恼羞成怒道:“我到底哪里不是赵明月?!” 后夕昼道:“你要我将犀岚从你体内揪出来吗?” “……”慕容映真看了他半晌忽而疯狂地大喊,“后夕昼,你到底要我怎样?我模样是赵明月,回忆是赵明月,甚至我的身体里也有灵犀之力的反应,我苦苦等了你二十年,究竟哪儿不是你要的那个人!” 相较于慕容映真的歇斯底里,后夕昼更显得慢条斯理。 “你体内的灵犀反应是以前明月在你身上下的术法留下的,你应该明白无论怎么模仿你都不会成为另外一个人,除了犀岚你谁也不像。” “……”慕容映真胸口剧烈起伏,“所以,你怎么也不会要我赵明月了对吗?” “我要赵明月,但你不是。” “她已经死了,已经魂飞魄散!” “那我也不会要一个假的她。” “哼……啊!!”慕容映真恼羞成怒,身后的家具器件都跟着浮起来,“后夕昼,我究竟哪儿不好?我愿意为你成为另外一个人,我什么都做了你为何还是不满意!” 她恼怒之余,身上的器件骤然要朝着后夕昼等人飞来。 只是发力的瞬间心脏骤然撕裂一般,双腿跪地,所有物件又重重归位。 她身上若隐若现地又出现了勒痕,那是以前赵明月在她身上留下的术。 “不可能!”慕容映真面色骇然,“不是已经消失了吗?怎么会又出现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后夕昼看向了一旁事不关己模样的赵明月,明月耸耸肩,这可不是她刚刚动的手,不过当初她消散之后,力量太弱,犀岚身上的术自然就被削弱了。 如今她法力恢复了一些,犀岚圆形毕露,戾气如此重,怎么会不触动术法呢? 她这人心地善良,当然不会舍得要犀岚的命,不过她自己再不知收敛可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本神君果然很宽宏大量吧? 她对后夕昼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后夕昼没好气地叹了口气,对鬼川说道:“鬼川将犀岚小主送回紫辉宫。” 此事的犀岚对身上的术法反应吓得不敢再造次,毕竟吃过这个苦,知道越发脾气越受罪,所以反而害怕自己生气,哭着说道:“二哥,小岚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只要你待我好,我定然不会愤怒不会嫉妒,我就不会疼了……” 后夕昼没回答。 鬼川道:“犀……犀岚小主,属下送你回紫辉宫。” “我不回去,二哥救我,二哥救救我,赵明月已经死了,你就不能要我吗?!” 直到她哭喊着离去,室内才骤然安静下来。 白羽说道:“王,你这样将犀岚小主送回去,是不打算再查后夕昼了吗?” “犀岚直到鸾凰是堕神,大概是因为南帝去找过魔君她从那直到的。” 明月听闻此言询问:“南帝来过?” 后夕昼点头:“几日之前非要我交出鸾凰,被打发走了。” 白羽想了想觉得不妥:“近日按南帝找魔君,主子是不是不该在这个时候揭穿犀岚小主,这样或许能查到更多线索。” “若是不摊开,魔君知道我在调查他必然会有所怀疑,届时他就不只是针对鸾凰,明月也会被查出来,现在明月的身份在黄泉还能蒙混过去,若是被南帝知道就不好收场了。” 原来,他所想维护的一直是她? 赵明月心里一暖,眉间明朗眼中都是笑意。 后夕昼又说道:“明月,我昨日已与陆燕青通过气,说赵太阴是他的关门弟子,这样你的身份更理所当然一些。” “知道了。” “听说你见过陆燕青?” 明月点头:“啊。” 后夕昼安静了好一会儿没说话。明月好一会儿抬起头:“诶,你该不会……” 这个时候还吃醋吧? 后夕昼斜睨她:“该不会如何?” “你懂的。” “我可不懂。”后夕昼端起茶吹了吹喝一口,“当年有人卑鄙地趁我昏迷之时都干什么好事?” “谁说不管过往只看将来的?” “这可并非过往,多少次让本王如同噩梦惊醒?” “现在还这样?” “当然,一直都是无法愈合的伤疤。” 白羽在一旁看后夕昼有模有样的说着风凉话,心里想着,诶,这男人不挺会来事的吗? 这模样分明就是那个口是心非的楚子晏啊。 明月叹了口气:“白羽,我师父去如今何在?不如今日你带我去给他敬拜师茶如何?反正我也挺想念燕青的。” 白羽用余光看了一眼自己主子,斗胆说道:“当然,能与神君前往是属下的荣幸。” 果然后夕昼白眼瞪了过来。 但赵明月当真起身。 “赵明月,你又想礼尚往来一次对吧?” 什么礼尚往来啊?明月笑。 后夕昼道:“白羽转过身去。” 这是赶人呢? 白羽识相转过身背朝他们。 “走出门口等着,不许回头。” “是。” 可白羽还没走两步,余光就看到自家主子将瘦长的赵明月抱入怀里一阵亲,赵明月双手使劲儿拍他,低声说道:“白羽在呢。” “属下不在,属下已经使用了空气术。” 后夕昼在她唇上弯起唇又狠狠亲了一下放开了她:“去到那不许参合阴阳师的事,多注意休息,我过些日子去接你。” “知道了。”赵明月忽而挑眉问,“不吃陆燕青的醋了?” “还是有点,不过……他当真不再是当年的陆燕青。” 明月知道他的意思,陆燕青年事已高,明月没好气道:“也许我就喜欢年长的呢?” 她还真敢说? 后夕昼垂眸:“他有我年长吗?” “呃,是,您是真年长。” 这话……怎么让他应了也没那么有成就感呢?后夕昼没好气笑了。 明月又说:“若是当年我还是慕容映真的样子,我比陆燕青还年长一岁呢,如今已经六十三了,也是垂垂老矣的模样,你还会喜欢我吗?” “喜欢。” “骗人。” “呵,我不介意赵七永远十二岁,不介意偶人长不大,也不会介意明月老去,我想我的明月就算白发苍苍依旧有一个值得喜欢的灵魂,我曾想过如果你是个人类,我就不断地等你长大,陪你变老,看你轮回,生生世世都让你喜欢上我。” 明月笑。 毫不怀疑他的话。 他陪着衣冠冢十四年,守着一个偶人二十年。 然而,喜欢上她,确实千万年。 人类有句话说,何德何能? 如今她想说的就是这句,我陵光神君何德何能被如此善待? 后夕昼说完低声一笑:“呵,我怎么会如此喜欢明月?” 明月想了想:“我跟你说一件事。” “嗯?” “就是……其实,我……我跟陆燕青虽然拜了堂,但我只要过你一个人。” 这句话成功让某只鬼王得意笑了,虽然就算有他也不会介意,但得到她的解释他很满意:“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喜欢我。” 明月哑然失笑推开了他,后夕昼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唇放开她:“去吧。” “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晓得。” 明月跨出门槛,站在院子里的白羽见人故作惊恐:“这么快?我家主子居然这么快就完事了?” “……”明月嘴角抽搐。 白羽笑,言归正传:“当真要去陆燕青那?” “啊,不是说了吗?” “王当真肯放你走?你就不怕这么走他会生气。” “他让我走的。” 这个白羽还真没听出来:“王没这么说吧?” “是没说,但你想鬼川将犀岚小主送回紫辉宫,结果会如何?” 这显然是鬼王告知魔君他已经知道犀岚小主的身份,白羽恍然大悟:“你们猜测魔君可能会前来酆宫?” “不是可能,是必然会来。” 这么肯定? 所以两人方才那一出不是吃醋,而是打情骂俏着心照不宣就做了对方所想的事。难怪鬼王如此喜欢明月,果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妙人。 犀岚小主,单凭这点,你怎么都成为不了赵明月啊。 白羽打量身侧轻盈的人儿,这就是九天上神吗? 像可又不像的。 神哪会如此近? 犀照当日果真来了酆宫。 第一百五十四章 手足同袍 虽然犀岚被揭穿,但犀照踏入酆宫依旧是登堂入室,没什么愧疚感地踏入后夕昼的书房。 “昼,你整日闷在书房到底有什么乐趣?” 后夕昼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离开了书桌前,与犀照一道走向临窗的坐塌,坐塌上放置一个矮桌,桌上放着茶具。 他做了一个请。 犀照坐下。 他也撩袍坐下,持起茶壶给犀照倒上茶,再将自己的也倒满。 不问犀照为什么会来,他将犀岚送回去犀照必然会来,这是他跟明月都猜的可能。 反倒是犀照望着他笑着问:“不问我为何来?” 这个不过也是开场白? 后夕昼抬眼看他:“犀岚到家了?” 犀照哈哈大笑,但笑容很快又收住:“生气了?” 后夕昼无奈地扯了一个嘴角:“犀岚安好便好。” “你就不问我为何要这样做?” 后夕昼睨了他一眼喝茶没理他。 犀照:“看你整日守着一座空坟我这做大哥的于心何安?小岚那么喜欢你,她那肉身也被折腾得用不了,巧了,我无意中发现了四处游荡的明月魂魄,当时已经弱得几乎要消失,所以才想出如此两全其美的办法。” 两全其美? 后夕昼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记白眼。 犀照实在想不明白:“赵明月已殁,我给你一个一模一样的你不要,意欲何为?” “怎么就一模一样了?”后夕昼无奈。 “跟赵明月长得一模一样,也有你们之前的回忆,你究竟在鸡蛋里挑什么骨头?” “犀岚换了一身皮囊就不是犀岚?” “……” 犀照闭了闭眼,后夕昼在这方便的固执让他很难理解:“犀岚为你做了那么多改变,她怎么就比不上赵明月?再说,你不喜欢犀岚我就给你赵明月的模样,究竟是哪儿不行了?” “若是如此,当初我找个画皮不就可以了?” “你……”居然拿犀岚跟画皮鬼对比?犀照差点给气得飞起来,但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只是他到底是怎样发现的?犀照一直很纳闷。 “罢了罢了,跟你就说不通。” 他闷了一口浓茶,将茶盏搁在桌上发出声响:“对了,还有一事。” 大概会说鸾凰与南帝的事吧,毕竟他已经将此事都摊到台面上了,犀照只有不隐瞒才能以表真诚。后夕昼说道:“要再说犀岚的事就作罢。” “并非此事。” 他知道。 “何事?” “你宫里是不是来了一些外人?”犀照看着后夕昼目光锐利。 后夕昼寻思了一会儿:“你说鸾凰?” 就只有鸾凰?犀照颔首:“你可知朱雀天南帝景天?” “那个因为乌蛮被革职的文德南帝?怪不得犀岚知道鸾凰是个堕神,想来是南帝去了紫辉宫?” 分明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两人却话语里周旋着。 犀照:“确实是去了紫辉宫,而且还让我劝你交出鸾凰,我可听说鸾凰曾是陵光神君手下的神将,后来堕神了,你如何与她扯上关系?” “她曾对我出手相救,欠她一个人情。” “噢?如此说来你并非金屋藏娇?” 后夕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言下之意,他是什么人他还不知道?犀照哈哈再笑,怔了怔神色,又调侃道:“昼,什么女人你都不喜欢,难不成你还喜欢上男子了?” “说甚!” “我可听说了,你宫里除了藏着一个堕神鸾凰之外,还有一个妙人公子。” 后夕昼不解看着他,心里知道他说的是明月。 犀照继续揶揄:“你该不会被赵明月打击之后,转性喜欢男人了吧?要喜欢男人怎么也得选我对不对?” “无福消受。”后夕昼面无表情喝茶。 犀照见他守口如瓶反倒更是好奇:“那你说有没什么公子哥在这儿?” “你说的是赵公子?” 赵太阴在酆宫的事情,犀照要查倒也不难。 “赵公子?看来是真有,不如请出来给大哥瞧瞧是何方神圣。”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最好也将那个鸾凰请出来。” “你来晚了。” “来晚了?” 此时白羽走了进来,看到犀照也在,他恭敬行礼:“参见鬼王,才见神君。” 继续又说:“王,人已经安全送回冥市了。” “嗯,退下吧。” “是。” 白羽退下,犀照好奇问道:“将何人送去冥市?” “妙人公子,陆燕青的关门弟子,前段时间来找白羽疗伤。” 陆燕青的徒弟? 是个阴阳师,这倒是跟上次他见到的对得上。 他对陆燕青这个人类倒也没过于关注,所以他的关门弟子他还真不认得,犀照略显失望道:“还以为来了什么有趣的人,可惜不是咱们家的。” 后夕昼喝茶。 犀照啊犀照,今日我是有多么不想你过来,可你终究还是来了。 于情他真的不该多想犀照此行,毕竟他认出了犀岚犀照过来是情理之中的,他又何必延伸出很多的言外之意? 怀疑、猜忌、争夺他以为不会发生再他们兄弟三人之间。 可于理,他又忍不住各种猜测。 “大哥,许久没有一起喝酒,今夜不醉不归如何?” “好啊。”犀照将茶盏一推,“还以为你要以茶招待我,有酒便好。” 只是犀照不大明白,说喝酒的人为何将他引到城墙上。 后夕昼看着城墙之下问:“可看到那些碎片?” 看到了,堆积了不少。 “就是酒坛子?” 后夕昼望着那堆碎片:“灼华以前教我发泄情绪的办法,就是砸酒坛,以前嫌少用上,如今不知不觉居然堆积了那么多的碎片,这些都是我的情绪。” “没想你也有这么多情绪。” “以前没有,因为有你跟灼华,似乎一起喝场酒就痛快了。” 犀照凝视了那些碎片许久,转过头看他:“为何突然如此感慨?” 陀泽抱着酒坛过来。 后夕昼起了一坛递给犀照。 “今天重新见到犀岚,不免就想到了三弟,若是他也能回来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像从前一样。” 小酒坛碰了犀照的一下,后夕昼捧起酒大灌了一口。 犀照望着他笑了笑也仰头喝了一口:“你现在都会多愁善感了。” “以前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失去,你、三弟、小岚、明月……可我却一再地失去。” “小岚在只是你不要。” “你明白我说的非此意。” “啊,明白。” 后夕昼抱着酒坛望向犀照,须臾:“所以,照,别让我失去你。” 犀照表情顿住:“你这话可越来越深奥了。” 后夕昼低声一笑:“呵。” 接着畅饮。 随后。 背后倚墙,往后曲起手肘架在墙上,单手提着酒坛,样子微微懒散望着犀照:“以前觉得你我心照不宣,如今突然想说出来,大哥于我当真万分重要。” 犀照走过来仔细瞧了他,再伸手摸他的额头:“在我没来之前,你已经喝醉了?” 后夕昼没阻止他的调侃,让他亲近。 “没有。” “没有怎么突然这么煽情?” 后夕昼此刻抬起手扫开他贴着额头的手。犀照改揽住他的肩膀,两人一道倚墙望着酆宫内部。 两人一边高。 后夕昼属于那种修长结实的体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犀照魁梧结实,肩膀厚实,手臂粗壮,体型十分阳刚。 他的手拍了拍后夕昼的肩膀:“在犀岚这件事上,我确实对你有所隐瞒,但大哥不就是指望你俩能好上?如此也算亲上加亲了不是吗?” 怎么还扯上这事。 后夕昼抓起酒坛碰了他的一下,饮。 说了很多从前。 喝了很多酒,也许是因为都有多保留,即便犀照已经有些大舌头话也有些多,但后夕昼知道,他们都没醉,然后散了。 他步履稳健在酆宫行走。 对犀照有所保留,与雀凛有了隔阂,这究竟是谁的错? 本该破镜重圆的三人,却都在隔镜相望,他们都想要什么? 后夕昼在院中的棋盘前停下脚步,站了一会儿撩袍坐下,自己拿起棋子下了起来。 走廊外,灯笼虾一袭佳人徐徐走来。 后夕昼眼都没抬自顾下棋。 鸾凰往他对面坐下,看着棋局,等他下了白子她持起黑子跟着下起来。 后夕昼见她落棋,忽而兴趣缺缺将手上棋子放回棋盒准备起来。 “慢着。”鸾凰牙关一紧抬头看他,“陪我下棋。” 后夕昼继续我行我素。 “当初你求我救人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态度,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承诺?” 后夕昼:“你当日说,第一,我欠你一条命。第二,在驱壳被真身取代之前得任你差遣。第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欠你的命这次我救了。真身也取代了驱壳。所以,你想好了让我做的事是与你下棋?” “牙尖嘴利。”鸾凰冷笑,“太阴不在,你就不敢与我下棋,是害怕对我动心吗?” “激将法对我没用。” 鸾凰冷眼看他嘴角一勾:“你就不怕我告诉南帝,太阴活了吗?” 后夕昼心中一凛,但面不改色:“鸾凰神将是要出卖自己的上司?” “……”鸾凰冷哼,“我是堕神,心中邪恶被放大数倍的魔神,出卖上司有何不可?再说,她早就与我无关,她不配做我的上司。” 后夕昼眼底流过一丝光芒,“你对太阴究竟有何不满?在你堕神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知道?” “是。” “为何不直接问太阴?” “你不愿说就罢了。” “我可以说,但……你陪我下棋。” 后夕昼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他根本就不屑这样的交换。 第五百一十五章 聚散相依 鸾凰搭在石桌上的手慢慢收起,几颗黑白子被她捏在手中,接着就碎了。 “当真?当真当真?我被分配到朱雀天陵光神君那吗?” 那时候她还很小,是出生在九焰山的一只小凤凰,朱雀是他们至高无上的神灵,陵光神君是她最景仰的战神。 那时候的陵光神君其实也很年轻,长着清雅的文神模样,却已然是南天的第一大战神。 被安排到朱雀天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侍童,在朱雀宫管理书籍的,去了好几个月也不曾见过神君本尊。 实在好奇得紧,她偷偷在朱雀天转悠,结果在瀚海星河遇见了南天大神陵光,他正在操纵南斗星宫,整个南天星斗在他身边斗转星移。 而她一时间看得痴傻踏入星阵不自知,险些丧命。 好在陵光神君出手相救,将她从飞星之中抱了出来,将她放在了瀚海星河旁。 南斗星君将她责备得体无完肤:“神君的星阵差点因为你功亏一篑,小小丫头!你可知星斗异变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鸾凰知错,鸾凰知错了。”她在地上猛得口头,那一刻就算对方让她去死,她也毫不犹豫就去,星斗序列都是安排好的,发生异变是要动摇苍生的。 “知错,你这个错误不仅要搭上你的性命,还要毁了……” “南斗星君。”陵光神君清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莫将未发生之时说得如此要紧。” “神君,这事可大可小。” “也怪本神君布阵时未设障,她才会误闯入内。”神君上前将鸾凰扶起来,看着鸾凰额前的小神印,“这神印饱满,清辉纯正,你叫鸾凰?” “是。”鸾凰忍着没哭,但眼中积满眼泪,“小神叫鸾凰。” 陵光神君看着她的眼泪微微挑眉:“鸾凰要是哭可就看不清本神君布星阵了。” “什么?” “呵,我是问,鸾凰可想继续看我布阵?” 她受宠若惊半晌连忙点头,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陵光神君道:“好,鸾凰站在岸边别动。” 然后他走进星海,白衣如月,衣袂飞扬,好看如同天上月,从此以后成为了她心中永远膜拜的神。 永远记得他与南斗星君,朱雀星宿七君一道排星布阵的无上画面。永远记得他教她神术时的模样。她发过誓,次生愿意永远忠诚于侍奉他,成为她天空里的一颗星辰,为他所用,永远守护。 后夕昼问她,究竟对陵光神君有何不满? 哼,其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但却也怨念重重。 九曲城。 赵明月是犀岚小主的消息,很快就在妖族旧部里传开了。所有人都惊呆不在话下,当然这所有人不包括雀凛。 如今知道了真相,勾灭手一拍桌面道:“难怪觉得,她此次回来性情与之前大有不同。” “你的难怪会不会有点迟了?”白鸠没好气道,“与小主人模样一样,有小主人的记忆,体内还有灵犀反应,任谁也看不出来吧?” 说这话的时候,大伙儿的目光都看向了雀凛。 雀凛笑道:“是,看不出来。” 平日向来性格霸道的空音雪此时坐在角落里白了雀凛一眼,就他会装,分明一直知道,但对他却守口如瓶。 而他更是可笑可悲,把犀岚当明月二十年都没发现。 思及此,空音雪心里难受得要爆炸。 勾灭忽而脸色一沉:“小主人并非小主人,那岂不是说……” 话说到此,大家都沉默了。 赵明月终归还是没能回来吧。 空音雪起身离开大厅。 “空音雪!”黑白无双要跟过去。 白鸠拦住:“让他静一静吧,最伤心的人应该是他。” 唉。 大伙儿叹气。 勾灭道:“最伤心的人应该是鬼王吧。” “我们王也……” 伤心二字没说,大伙儿看向了雀凛。 雀凛垂眸:“是啊,本王也是痛心不已。”然后他笑了笑,“而且定然……比鬼王更伤心。” 这却是事实。 “可惜了一代宗师级别的人物。” 一代宗师级别的人物赵明月,此刻正与陆燕青在下棋,她再次将陆燕青的棋路堵死之后,陆燕青叹了口气:“如今我已不是你的对手。” 明月:“不是对手很正常,这世上还真找不到几个能下赢我的人。” “呵,性格倒是未变。”陆燕青看着眼前新鲜的人儿,“可惜,我却老了。” 明月望着他:“可还是很英俊。” “呵呵。” “燕青,以你的资质为何不修仙?” “大概是觉得活百年便足够了吧,我不轻贱生命,却也没热爱到要漫长的时间来回忆过往。” “可你以后还会经历很多事情。” “不用再多,留一些到下辈子吧,即便还是避免不了悲欢离合,但我想重新活一次。” 明月很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人各有志。 她干脆岔开了话题:“你为何这么轻易就认出我?” “你身上有光。” 明月微微一愣。 陆燕青低声又笑了笑:“我是否以前也曾说过?” 明月点头:“在晏王府的时候你有说过。” “我是因为你的点拨才成了阴阳师。” “后悔吗?这一行看得最多的就是生死。” “无悔。”陆燕青脸上的皱纹刀刻一般,但笑容却还像当年那般,“时间过得真快,我与你认识已经四十九年,有生之年能再见你……已无遗憾。” 是啊。 幸运至极。 陆燕青说道:“蒙律弥留之时,念着三个人的名字,一个是秀秀,一个是婉秋,还有一个是明月,若知道你安好他九泉之下也该安心一些。” “想当年我们都还年少,意气风发,快意恩仇,可如今……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明月眼中有了物是人非的失落。 即便她知道自己是陵光神君,但她身上有赵明月的人类之心。 凡心已动,悲欢离合就在所难免。 见她如此,陆燕青笑道:“是我错了,我这老人家跟你追忆似水年华。” 明月有些心酸。 记得当年傅若水离开的时候,她抱着那具尸体嚎啕大哭。 然后是楚子晏,她哭得肝肠寸断。 可终归还是会有一个一个的人从身边离去。 “太阴。” “嗯?” “还会重逢的,当初我们不也以为已是永别,但今日却再次相聚,缘分到了,自然就会遇见。” 他倒是看得很开啊, 明月点头:“啊,缘聚缘散,缘散缘聚。” 第五百一十六章 生死交替 酆宫内。 “你说什么?”后夕昼沉声问白羽。 白羽拱手:“魔君去了冥市,应该是找陆燕青去了。” 后夕昼默然。 看来昨日一起喝酒不过都是逢场作戏,以犀照的疑心定然不会就那么作罢。 白羽问道:“我们要去冥市吗?” 是有些担心,但明月定然能应对:“不必。” 他若去了犀照的心思就会更多。 “可是明月她如今能自保吗?” 犀照对明月最多也就是怀疑,不会轻易动手,况且那边还有陆燕青。 “不会有贸然动手的事,只是……”后夕昼想不明白的是,“犀照为何会对太阴如此重视?” “魔君是否以前也曾见过陵光神君?” 白羽这个提醒让后夕昼更为担忧:“本王曾经见过陵光神君的那几面,魔君都不在场,但愿不曾见过。” 冥市。 弟子来报:“师尊,魔君到访。” 陆燕青垂眸思索片刻,欢声道:“有请。” 犀照与诸绪入室。 在幽都霜花楼无意中看到赵太阴使用了破道净化,就对她的身份有所疑惑,这似乎是以前赵明月使用过的阴阳术招式。 他让诸绪追查了她的身份。 此人姓赵,名太阴,是鬼王出关之后不久来到酆宫的,如同后夕昼所言,是来疗伤的,后夕昼还曾慷慨给出地魂丹给他续命。 自从赵明月消散之后,后夕昼就将她身边的人都安排妥当,包括陆燕青都掌管了阴市,可见后夕昼待陆燕青不薄,所以赵太阴是陆燕青的徒儿,他会全力相救并不意外。 只是,此人当真是陆燕青的徒儿? 诸绪说,早前确实见到赵太阴与陆燕青一道解决了阳关鬼种一事,两人在渭水一带净化了渭水河。 所以显然,这赵太阴跟陆燕青确实曾经就认识的。 陆燕青恭敬迎了上来:“参见魔君。” “陆冥主不必客气。” 陆燕青:“魔君请。” 犀照上座。 陆燕青问:“不知魔君有何指教?” 犀照沉默了须臾无奈道:“想必陆冥主也知道,早些时候,本君在塔罗那里吃了一个闷亏,而后,又听说他差点借用了鬼种入侵黄泉,若不是你们及早发现,只怕会让我酿成更大的错。” “此事与魔君并不关系无需自责。” “鬼王不在的时候,我没将黄泉守护好本就失职。” “魔君言重了。” 两人喝茶。 好一会儿犀照询问:“据说,最先发现鬼种的是你们这儿的人?” 陆燕青:“诶,不过纯属巧合。” “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本君面见一下那位阴阳师,好当面道谢。” “其实魔君不必如此客气。” “莫不是有什么不方面让本君见他?” “并无不便,那不过是小徒作为阴阳师的职责,既然魔君要见在下自当将他叫过来。” “听说他身上有伤,不知在何处,本君去见她便可。” “这……” “就如此吧。”犀照朗声说完就已经起身。 赵明月正在室内打坐,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而且还有童稚的声音传力啊,睁开眼,门边趴着两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模样很相似,显然是个双胞胎。 孩子见她睁眼,其中一个立刻推着另外一个说:“快走。” 另一个却不肯歪着脑袋看赵明月:“你是何人?” 孩子模样居然有几分熟悉感,明月挑眉问:“你们又是何人?” “我们先问的你得先回答。” “我叫赵太阴,你呢?” 胆子大的孩子看了一旁的同胞兄弟一眼,毫不怕生再看向明月:“我叫苏钰,他是我的哥哥叫苏钧。” “钰儿,母亲说了不能随便将自己名字告诉陌生人的。” “但她住在师公跟师太祖家里,又怎么是陌生人呢?” 兄弟二人正在讨论如何定义陌生人,赵明月起身走过来。 门外传来:“钧儿,钰儿?” 是一位大约四十岁的女人,盘着为人妻的发髻,穿着光鲜,见到两个孩子她无奈道:“不是与你们说过,不可擅闯他人院落。” “母亲。”双胞胎兄弟跑了过去,一人拉着母亲的一只手。 那母亲满脸慈爱对孩子笑了笑,抬头与明月对视:“孩子还小,冲撞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这人…… 明月眼睛一亮随即笑了。 徐小宝。 二十年不见,她如今已经是一位母亲了。 “无妨,这孪生兄弟模样实在讨人喜欢。” 女子似乎也很自豪,笑着说道:“公子谬赞,这俩孩子模样随他们父亲,据说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句话让赵明月不觉仔细再打量那两个孩子,果然与印象中的某个孩童重叠,然而孩子又姓苏,顿时恍然大悟。 “父亲是苏衍之吧?” “公子如何知道?” 果然真是苏衍之。 明月不由觉得喜悦,当年后夕昼骗她说,楚子晏已经去投胎成为了苏衍之,第一次见苏衍之时,苏衍之就是这么大。 后来成为赵七,又有幸与他同在三九门。 当时他是赵家弟子,也是聂远堂主的高徒,聂远又是陆燕青的弟子,所以这两个孩子才将陆燕青称为师太祖。 果然若是有缘总会相见。 只是没想到当年那个直率的徐小宝,如今成了苏衍之的妻子。 “我是觉得孩子模样像极了苏衍之,格外讨人喜欢。” 徐小宝一愣,这位公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居然说苏衍之讨人喜欢?这语气可不是晚辈对长辈的评价啊。 “敢问您是……” “小宝有所不知,他是师公的关门弟子赵太阴。”苏衍之从院外走进来。 此事苏衍之的模样,就是二十多年前陆燕青的年纪,魅力大叔。不过,苏衍之比起结实的陆燕青,显得单薄修长了些,因为俊逸的皮相如今看起来依旧很年轻。 苏衍之见到赵太阴微微错愕,笑道:“苏衍之参见小师叔。” 徐小宝:“参见小师叔,钧儿钰儿给小叔公行礼。” 两个孩子跟着行礼。 明月笑道:“不必拘礼。” 两个孩子立刻上前绕着苏衍之的退变:“欸?父亲,为何师叔公比父亲还年轻?” 苏衍之笑道:“因为你们的师太祖收了师叔公为弟子,按辈分来说便是你师公的师弟,也就是为父的师叔,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那……夫人先带孩子回去吧。” “好。” 徐小宝温顺退下。 女子十八变,再来个十八还在变啊,看着如此温顺贤淑的徐小宝,明月实在很难联想到当年那个说要为了晏王当阴阳师的徐小宝。 昨日与陆燕青谈了离人,心中甚是哀切。 如今看徐小宝与苏衍之修成正果,还有生机勃勃的两个孩子,顿时觉得好受了一些。 生命是接力跑,有人跑到终点,就会有人接过接力棒继续奔跑。 如此也算生命的生生不息。 明月笑道:“你们的孩子很可爱。” “就是有些顽劣。”苏衍之笑着说,“对了,师公让我转告魔君如今正往你的院子赶来。” 犀照找她? 明月垂眸想了想:“知道了。”继续又问,“你与小宝成亲多久了?” 苏衍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但这么问也正常,于是说道:“十七年了。” “真好。” “嗯?” “我是说你们能结连理真好,钧儿与钰儿应该还有兄弟姐妹的吧?” “长子苏源今年十五,次女苏卫今年十三,随后就是这两个小不点了。” “有儿有女,好。” 苏衍之又仔细瞧了赵明月脸上的笑容,倒是看不出她身上有赵七的影子,只是忽而觉得此人给他的感觉仿佛在梦中见过。 “小师叔以前见过我?不然您如何见了孩子就能知道是我的?” 明月但笑不语。 苏衍之忽而来了兴致:“当真见过?” “曾见过,只不过你没见着我罢了。” “儿时我曾得一位仙子相救,如今将近四十年过去,已然记不得她的模样,但那份感觉至今不曾忘怀,若非仙人出现定然没有今日的苏衍之。” 当时一份恩情让着人记挂至今,所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魔君踏入她的院落。 明月与苏衍之一道望了过去,苏衍之拱手行礼,作为赵太阴明月自然是认不得魔君的,所以虽看在眼里却只对陆燕青问候:“拜见师父。” 然后看向犀照礼貌颔首。 直到陆燕青说:“阴儿,这位是九曲黄泉界的魔君。” 明月这才恍然拱手行礼:“拜见魔君,小民眼拙还请魔君见谅。” 这便是赵太阴? 比那日远观模样更年轻,眉目清澈眼神坦然,身姿修长轻灵,看着是个阴阳师修行的料子。 “无妨,本君听说是你阻止了鬼种入侵的灾难,特意前来表示感谢。” “承蒙魔君关怀,小民不胜感激。” “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一见此少年还是翩翩公子,让人颇感欣慰。”魔君笑了笑又说,“哎,最近因为塔罗,紫辉宫损失良将不少,陆冥主,本君正缺人手,不如借你小弟子让本君一用?” 陆燕青谦逊拱手:“小徒也就会写阴阳术,早些时候还重伤在身只怕难以胜任。” “无妨,阴儿对黄泉有功,也甚讨本君喜欢,我将他接到紫辉宫定会差人给她疗伤,怎么,陆冥主担心本君照顾不周?” 第五百一十七章 攻心之战 陆燕青垂眸,正要开口继续婉拒。 “小民虽然很想答应魔君,不过,又不知如何拒绝鬼王。”赵明月说道。 “怎么?你还与鬼王有约?” “倒不是约定,小民的命是鬼王所救,原本打算为其做牛做马报答他,只是鬼王未曾应允,待小民伤情好转便让白羽先生将我送回阴市,君子知恩图报,小民已决定等伤势恢复,便下黄泉为鬼王陛下效犬马之劳。” 后夕昼是拒绝收留赵太阴的? 也对,赵太阴在酆宫疗伤已经有几个月,后夕昼出关之后就忙于重新掌舵运转鬼族,而后又亲自去了南方征讨塔罗,政绩与战绩都得到了不菲的成绩。 所以,他并没有再赵太阴身上花很多的功夫? 所以,这个赵太阴就仅仅是陆燕青的关门弟子,一个阴阳师而已? 赵明月又道:“魔君、鬼王、妖王都是黄泉界的主人,小民效忠于鬼王,自然也就是效忠于魔君跟妖王,届时魔君有任何差遣只管吩咐便是。” 倒是很会说话的小子。 犀照终于退让一步:“既然如此那就依你,不过,得知你有伤在身,本君还带了紫辉宫的御医为你诊脉,斐贯,替公子把脉。” 陆燕青此事脸色有变。 赵明月却面色淡然说道:“白羽先生已为小民诊脉,又劳驾紫辉宫御医,小民当真……愧不敢当。” 只是犀照果然是个疑心深重的人,明显已经动摇,但还是不放弃最后的可能找人替她诊脉。 犀照朗声大笑:“我虽然不与我二弟抢人,但聊表心意还是可以的吧?” “那……有劳裴御医。” 裴贯为她诊脉,诊得格外仔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重伤的脉象,紊乱虚弱。得到裴贯的确诊,犀照才又寒暄几句才离去。 送走那尊大魔,陆燕青才疾步走回来,眉宇成川十分担忧:“可是被察觉到什么了?” “应该不会,在苏衍之告知魔君来了之后,我便运气打乱了脉象,以裴贯的能力应该探不出什么。” “裴贯可是魔族最厉害的大夫。” “那我这么说吧,就算是白羽来切也难发现任何。”虽然修为未复原,但好歹她也是个上神,蒙混过这一关还是可以的。 连白羽都不能那裴贯就更不能,陆燕青这才稍稍放心。 “魔君到底在试探你什么?” 方才说到后夕昼没有让她留在酆宫,魔君态度稍微就缓和了一些,那显然并非是得知后夕昼与她太过亲密才来追查。 毕竟,还有鸾凰那个祸国殃民的红颜在那挡着,毕竟众人都觉得鸾凰才是鬼王后宫的新人。除去这个,犀照特别前来试探还给她切脉的原因…… 难道是什么阴阳术? “我使用过一个比较冷门的古老阴阳术,破道净化,难道那日被犀照瞧见了?” “怎会因为一个阴阳术特意来见你?” “那是太阴秘籍里的一个术法。” 他是怀疑她与赵明月有关,还是怀疑她与陵光神君有关?只是如果是后者,那犀照为何会在意陵光神君的术法? 回程。 裴贯说道:“魔君,赵公子确实是重伤的脉象,紊乱虚弱,除此之外其余身体与普通人类并无差异。” 犀照思索片刻,所以,这个赵太阴不足为患吗? “先回紫辉宫,诸绪,让人暗中查探鬼王动向,看他是否因为本君来了阴市而特意赶来探望赵太阴。” “是。” 酆宫。 白羽:“王,魔君带了裴贯去给太阴诊脉了。” 后夕昼牙关一紧:“他获得慕容映真的魂魄,那对明月的身份又知晓到什么程度?他只是怀疑太阴就是明月,还是想要查探她身上的灵犀之力?如果是后者,他为何会如此在意灵犀之力?” 不知不觉,后夕昼与赵明月有了一样的揣测。 “魔君会不会是想再次利用太阴灵犀除掉塔罗?” “若是如此倒也简单了许多。”说着后夕昼的目光反而沉了下来,“静观其变吧。” “那要不要去见明月?” 他是比谁都想见到她。 “不必,犀照心思缜密,一旦有所怀疑不彻底清查不会罢休,本王若因为他去了阴市而去看明月,他定然会继续猜测。” 听后夕昼说这些,白羽不禁有些默然。 “以前觉得面对乌蛮,心中虽没把握但却不曾畏惧,可如今见王与魔君对持,属下反而觉得心慌。” 他们是兄弟,是同袍,数千年来的手足之情,让彼此都格外了解对方,若当真反目,那将是多么可怕的对抗? 而且,又是多么遗憾与痛心的对抗。 后夕昼细长的双眼低垂,掩盖他眼中同样的挣扎。 最不愿意与其兵戎相见的人就是犀照啊。 紫辉宫。 诸绪:“魔君,鬼王这几日都在派人追查塔罗,已有三日未出宫门,他将昆仑虚派到鬼门关把关验魂,因为鬼种事件,如今包括轮回道与地狱的防守都添加了一倍,重要关卡更是严防死守,而且,他还下了一个限阴阳师令。” “限阴阳师令?”犀照问。 诸绪:“限制了阴阳师进入黄泉的条件,就连阴市的通牒也重新更换,昨日在南门,陆燕青的徒弟聂远还因为为更换新通牒整个小队被扣,最后是陆燕青亲自带人领走的。” “看来他是担心有人混入黄泉界。”犀照带着扳指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好一会儿说道,“赵太阴那边暂时不再监视,那个堕神鸾凰曾是陵光神君的手下……看她什么时候从酆宫出来……” “大哥,杀掉鸾凰。”犀岚走了出来,“不要再像当年对赵明月手下留情,我要你立刻杀了鸾凰,咳咳咳。” “我不会心慈手软的,小岚你就别操心了,省得旧疾复发。” 其实最近犀岚已经旧疾复发,如今慕容映真的身体也开始苍白狰狞起来,这是典型的面由心生。 犀照道:“你放宽心,这样也能免受折磨。” “你让我如何放宽心,我已经学着赵明月待他百依百顺,他居然还是咳咳咳……” “好了好了。”犀照从座上走下去扶着她坐下,“南帝景天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他说了可以解你身上的术。” “当真?!”犀岚一阵激动。 犀照:“但他有条件,让我们拿鸾凰来交换。” “鸾凰本就是堕神,教给他还能省去我们的麻烦,而且还不用咱们亲自动手杀她就会死,大哥为何不答应?” “可鸾凰如今在你二哥手里,要带走不容易,且容我好好想想。” 第五百一十八章 金陵沦陷 两个月前…… 人间已经经历战乱数年。 近两百年来,楚国曾以强国地位霸主一方,如今却已然支离破碎。金陵城被围,楚国最后一个皇帝逼于无奈与金銮宝殿上自缢而亡,维系了两百多年的楚皇朝灭亡。 如今的金陵被幕国占领。 带兵率先入驻的是幕国长公主幕长靖。 幕长靖不仅是女中豪杰,在男人当中她也是豪杰。此人不仅武艺高强,还精通操纵傀儡。 她的傀儡是选用她战败的敌人当中骨头最硬的做支架,在从其他战将身上夺走想要的其他部位粘合在骨架上,拼凑成傀儡为她所用。 通常,在战场上小勇的战将,手上有很多人命的,戾气重,这群人连鬼都不敢靠近。 故而,幕长靖也被称为鬼见愁。 而且,次女还有一个爱好,收罗各种美男。 楚国最后一个皇帝是自杀身亡,城中百姓免去了战争的洗劫,城中依旧保持原来的模样,不过在战乱来之前已经有人迁移,还待在金陵的人心惶惶,家家关门闭户无人敢在街上乱串。 有两百年光辉历史的繁华帝都,俨然成了一座俘虏之城。 两个月之后…… 赵明月离开黄泉界来到冥市已有数日,之前犀照来试探过她,不过如今似乎已经消除了一些对她的疑虑,这几日赵明月过得十分太平。 陆燕青大部分时间都在为阴市殚精竭虑,没有时间陪伴他。 好不容易今日稍有闲暇与她一起吃晚饭,可饭才吃到一半,就听弟子来报:“师尊,大事不好了,苏源与门中几位弟子在金陵被幕国人给截了去,说是要将苏源师弟先给幕国长公主幕长靖。” “你说什么?” “幕长靖在收纳男宠……” “荒谬。”陆燕青还没吃几口饭,放下筷子就要走。 “师父。”明月叫道。 陆燕青说道:“抱歉,今日又不能陪你用饭。” “你是要去金陵?” “金陵已是妖孽横行的都城,如今苏源又被带到那个地方,我不得不走一趟。” 苏源,是苏衍之长子,今年十五岁。 只是,如今金陵是在幕长靖的手里,陆燕青若是要抢人只怕相当不容易。 “幕长靖虽荒淫,但带兵的能力却不容小觑,如今金陵城有重兵把守师父贸然去夺人,只怕事倍功半。” 眼前的人是赵明月,她说的话对陆燕青而言十分有分量,毕竟他知道赵明月是何等人物。 “那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明月思索须臾,起身:“不如,我去。” “不成,你身上有伤不能去。” “师父,如今战乱不断,阴市的阴阳师早就被分派到各个辖区,你没有足够的人手只怕人没救出来还得损兵折将,我并非伤患,只是法力还没复原到原来的水准,不会对我行动有碍。” “你也知道幕长靖不是一般人物。” “但我却有个最好的武器……”明月挑眉看着陆燕青。 陆燕青不解:“什么武器?” 明月起身,毫不谦虚地问:“可觉得我好看?” 陆燕青:“……” 从前就觉得明月好看,可如今这个模样比起从前还要好看数倍,可好看能有什么用…… 她该不会是想? “你不会是要……” “嗯,美人计。” 赵明月头戴玉冠,身姿瘦长挺拔如同劲竹,即便只是简单的月牙色衣袍,可落在她如同刀削的身上,显得格外秀外慧中。 她的美不同与男子的硬朗,不同女子的阴柔,而是凌驾于男女之间清逸出尘的姿态,容貌更是超然俊美雄雌难辨。 情窦初开的阴市弟子们见到了也都忍不住脸红心跳。 但也只敢匆匆一瞥,然后就移开了视线,一是出于礼数,明月如今是他们的小师叔。二是赵明月身上有浑然天成的尊贵清华气度,让人有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底下的小弟子们窃窃私语。 “原来咱们的小师叔竟是如此貌美之人。” “你可见过鬼王?你觉得是小师叔好看,还是鬼王好看?” “当然是小师叔!呃……鬼王也好看,但阴冷得让人心惊胆寒,你敢瞧鬼王一眼吗?” “敢瞧,偷偷的。” 几人说完顿时忍不住笑意,又有人说道:“据说那幕长靖荒淫无道,小师叔如此好看,会不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呸呸呸!” 那人立刻被群打脑袋。 “闭上你的乌鸦嘴,既然是师尊的关门弟子,自然身手不凡,收拾幕长靖那是手到擒来。” “……” 虽然这是鼓舞士气的话,但也没人敢应声。 据说金陵城内如今是妖邪横生,幕国是后起的小国家,但因为精通各种邪术,最终连楚国这样强大的国家都被蚕食殆尽。 可见,幕长靖并不容易对付。 陆燕青与赵明月加上几名冥市高手一道前往金陵,这次的目标只是救出苏源。陆燕青乔装成赵明月的老管家,带着几个侍卫,装作要寻找自己母亲与弟弟。 陆燕青穿着朴素的衣袍,牵着一两旧马车,用银两打点了护卫进城。 城内出奇的人声鼎沸,衣着光鲜的人来来往往,稍微留意看,那些穿着华丽衣裳的根本就不是人,不是妖邪就是被鬼附身的人。 而真正的人却如同老鼠一样躲在屋里,或抱头鼠窜。 陆燕青:“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妖城。” 没想到当初那个繁华热闹的金陵,如今变成此等模样。 金陵曾闻名天下的酒楼福来楼,如今依旧客满,因为幕长靖很喜欢吃这里的食物,所以经常来此地饮酒。 赵明月的马车路过福来楼,门口十分热闹。 二楼的高台之上,一名身穿红色骑装的女子坐在椅子上,她抬起脚踏在匍匐在她身前,一位模样俊朗的男子背后。 男子身材结实肌肉纠结,光着上身,下身的袍子上勒着绳索,模样如同一个奴隶。 那女子就是幕长靖。 她身上的装饰并不多,身材健美袖长,皮肤晒得黝黑,大眼睛,眼角微微上吊,丰厚的嘴唇自负地弯着,从模样上看,她应该是关外之人。 五官不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带着一种野蛮与霸气。 身后站着两个高大的护卫,一个背后背着大斧,一个背后背着大锤,整体看十个人,但仔细一看,这两人的五官是用不同人身上的镶嵌而成,看着十分诡异。 这便是幕长靖的傀儡。 而在幕长靖身旁坐着的一名男子,穿着黑色领子与袖口上又很多翎毛的袍子,面色苍白,但眼线很黑,嘴唇格外鲜红,模样妖魅诱人。 路边有人说道:“据说是长公主听说中原人有丢绣球选郎君的习惯,故而准备丢绣球呢。” “长公主身边那个黑衣男子是如今公主身边的红人,不仅深得公主宠爱,而且还是协助公主攻下楚国的人,叫什么……罗姬。” 罗姬手中摇着一把同样是黑色翎羽做成的扇子,目光妖媚看着台下形形色色的人群,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明月放下窗帘:“继续走。” 他们投宿了“锦里客栈”,一个不大不小,不偏不热闹的客栈。 店家依旧如同常人一样热情,小厮恭敬前来帮着牵引马车,陆燕青很客气地掏出银两给了小厮,非常客气地感谢:“多谢。” 小厮拿了银两笑开了花:“来者是客,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 “多谢。” 陆燕青又说了一声多谢,走到马车旁说道:“公子,到了。” 小厮稳住马车,看着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位浅色衣袍头戴玉冠的公子,原本还沉浸在高额小费喜悦之中的小厮骤然目瞪口呆。 因为幕长靖的到来,美少年被用不同的方式从各地送入金陵。 有的是自己过来投奔的,毕竟战乱的日子能有个寄身之所已经是大幸。有的是被抢过来的,如今幕国声势浩大,不少人为了安身立命搜刮俊美少年前来奉承幕长靖。 总之,如今在金陵最不少见的就是美男子。 可像这位从马车上下来的公子这样好看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在如今乌烟瘴气的金陵城内,这公子简直如同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用一个词怎么说来着?美若仙子……简直就是天外飞仙降临。 小厮咽了一口口水。 看着赵明月从他身边目不斜视地走入客栈。 陆燕青与两个随从紧跟其后。 这个客栈规模不大,适合给消费水平很普通的人居住,世上普通人不少,所以客栈倒不冷清。 一楼的餐厅还是坐了不少人,原本还在闲话畅谈,不热闹却也不安静的一楼,在赵明月等人进去之后逐渐安静下来。 一个看见了,立刻扯着旁边的人,结果所有人都看向身姿卓然的赵明月,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当然,原本并不会夸张到这样的程度,不过是个美人,有回头率不奇怪,但如此夸张的表现并不单单是因为花痴的心情,而是…… 如此俊美的公子,居然还敢进金陵?这简直就是羊入虎口的举动。 又或者觉得可惜,这么好看的公子,为了在乱世之内生存不也是要拜倒在女人的裙底? 当然,更有人邪念横生,如此美妙的公子抓了去献给幕国长公主,那以后就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了。 在众人各怀心思的目光下,陆燕青办理入住手续。 第五百一十九章 美人计 老板娘举目看了陆燕青身后的美少年好几眼,将算盘往一旁放,拿起纸笔写了什么,随后连同房门钥匙一起给了陆燕青。 她什么话都没说,等到陆燕青与明月进了房间,将纸条打开才看到上边写着。 “你们还是尽快离开金陵城为妙。” 他将纸条给了赵明月,明月只是看了一眼将纸条放在桌上。 一旁有弟子问:“小师叔,方才幕长靖在抛绣球,为何我们不趁机过去?” 明月:“去接绣球那是自愿投奔,苏源是被强行带走的,那样我们必然不能与他见上。” 弟子恍然大悟,又道:“可我们选择这么偏远的地方,会有人注意到咱们吗?” 明月:“繁华地段,富丽堂皇的地方必然有很多高手猎户,估计我们刚下马车已经有人出手,争夺的结果很有可能是直接被送到幕长靖的面前。这地方不偏不热闹,坐在这里的人也会一样,有邀功之心而能力不及,但一有机会他们就会伺机而动,这种人往往更缜密更小心翼翼。” “如此与被人争夺抢走有何不同?” “不同的。”明月极有耐心说道,“身份高的人比较有可能见到幕长靖,但他们见到的大概只有那些抢人的团伙,位高权重的人看不上他们,这是阶级关系的常见规则。” 弟子问:“可一定会如此吗?” “不一定,但有很大的概率会如此。” 另外一个弟子:“可小师叔如何猜测,我们会有机会见到苏源师弟?” 明月微微挑眉:“这几日幕长靖迷恋抛绣球,如此必然有人会张罗另外一个法子讨她欢心,所以才会有大肆抢人的举动。” “可……” “好了,没什么可是,没有任何事是有十全把握。”陆燕青打断了那些孩子争着跟赵明月说话的迫切样子。 这人看着高不可攀,真正接触之后才会觉得她亲切,又比跟随的弟子看起来都年轻,自然众人就起了亲近之心。 “若是有变,我们要做的就是随机应变,明白了吗?” “是,师尊。” 陆燕青一面让弟子做出打探金陵赵家消息的假象,一面又在安排随后进入金陵弟子如何接应。 赵明月倒是比较少露面,但对她虎视眈眈的人并不少。 这夜。 突然有数人袭击了赵明月所在的房间。 一场打斗随即展开。 陆燕青喊一声:“保护公子。” 一名弟子护着赵明月从房间逃出,又有人杀了上来,那名弟子抵挡阻击:“公子快逃。” 赵明月往门外逃去,到了门口一把被人拉走。 是锦里客栈的老板娘。 “别出声,公子随我来。” 老板娘四十出头,相貌平平,平日看起来沉默寡言,见到她大多时候不是在打着算盘,就是在嗑瓜子,除非小二不在柜台,否则她鲜少与客人说话。 “老板娘……” “幕长靖正在对美少年出手,你来此根本就是羊入虎口,你们打听的赵家早就家破人亡了,你有机会就赶紧出城吧!” 她拉着赵明月从后院跑了出去。 “多谢老板娘。” 老板娘带着她跑了一段。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金陵发生了不少改变,但这个地段赵明月却有些印象,以前她与夜十买下的房子就在这里。 这根本不是出城的方向。 而且…… 这老板娘拉着他跑了这么久,竟然不怎么喘,依旧气息沉稳。 如今,她放慢脚步,随即松开了赵明月的手。 随即,立刻又十来个男子围了上来,将赵明月堵死。 明月心中了然,可惊讶道:“老板娘……” 老板娘哼哼笑了两声:“抱歉了小公子,怪就怪你长得太好看。” “原来你……” “你可以恨我,不过为了我的孩子,我只能拿你去换。” 老板娘的儿子因为长得好看,也被人抓了去,老板娘打算拿更好看的明月去将自己的儿子换回来。 明月扫开了那些想要擒拿她的大汉。 “既然我落在老板娘手里,这么多人我也打不过,我愿意与你们一道前往。” 老板娘微微一愣。 “但我有一个要求。” “大姐,别听她的,她肯定是在使坏心眼。” 到底谁才使坏心眼了?明月无奈。 老板娘却道:“你说。” 明月:“我有个弟弟名叫苏源,也被他们抢了去,老板娘能否用我将你的孩子与我弟弟一起换出来?” 老板娘骤然一愣,没想到明月会这么说。 “原来你是为了救自己弟弟?” “是。” “我不会答应你一定能行,但,我会尽力。” “多谢。” 老板娘的丈夫战亡沙场,儿子被抢走,原本为了救孩子她打算冒死硬闯,见到赵明月之后她才改变了主意。虽然心中有愧,但乱世之中活着已经不能凭良心,不然结果只会死。 但老板娘确实尽力了,虽然她没给机会让明月再找陆燕青商量,但在赵明月的配合下,加上明月的上乘姿色,当真成功换回了老板娘的儿子与苏源。 陆燕青没想到还没开始行动,苏源就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大惊。 老板娘说道:“你们家公子,让你们立刻带苏源出城。” “那……我们家公子呢?” “已经被送入楚皇宫。” 如此美色可以秒杀整个金陵所有美男子,奇货可居,得到明月的刘司马刘通当然急不可耐要将此人送给幕长靖。 所以,连夜就将人带入楚皇宫。 陆燕青一听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进了皇宫比起金陵就更难营救,赵明月法力恢复得如何,陆燕青也不知道,顿时心若火烧。 “祁承,你立刻将此事告知鬼王。” “启禀师尊,师父来了。” 聂远大步而来:“拜见师父。” “你怎么来了……” “我是追随鬼王一道过来的。” “鬼王来了?”陆燕青骤然大松一口气。 后夕昼从马车上下来,原本接见了赵明月的小厮再看后夕昼,直接要晕死过去,锦里客栈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一连几日来了两大美人? 还要不要人活? 要不要人活! 只是此人小厮可不敢过多打量,他身上辐射出的冷然之气让人退避三舍。 后夕昼面色凝然笔直走向陆燕青。 陆燕青老脸一僵心虚到不行,沉默行礼。 后夕昼喉间发出一声冷哼,看了四周目光更沉,沉声问:“太阴呢?” 第五百二十章 美人如仙 陆燕青跟他说明一切。加上老板娘的说辞,这倒是赵明月会干的事情,只是他依旧十分想要拧断这些人的脖子。 在场的几个弟子都能感觉到空气流动发生了变化,脚下有了想要逃跑的冲动。 陆燕青自知失职说道:“鬼王有何吩咐,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后夕昼修长的眼睛看过去:“你赴汤蹈火有用?” “……”被点到痛处,陆燕青无言以对,“那鬼王打算如何救出太阴?” “你说呢?”鬼王淡淡反问。 陆燕青骤然一愣,按照三界相处之道,人类不能过于干涉黄泉界的事,反之亦然,如今鬼王这杀气毕露的是要大开杀戒? “此举有悖阴阳相处之道。” 后夕昼冷哼:“如今这阴阳还不够相悖?” 确实,如今人界妖孽横生,金陵城也是妖鬼遍地。 “只是鬼王若公然如此……” “本王自有道理。” 况且,那些人敢动赵明月难道不是找死? 幕长靖这两日玩抛绣球挺开心,看到自己丢下去的绣球有无数人哄抢,虽然抢到绣球的也有可能是不够好看的,但她喜欢这种抛洒鱼饵然后有人上钩的游戏。 随行的罗姬问道:“长公主,今日抛绣球得到了六名美人要如何处置。” 因为绣球是看准了抛下去的,虽然有被误抢走了的,但因为来争夺绣球的都是经过筛选的美人,所以模样都不差。 幕长靖在那六人面前慢慢踱步,到第三人的时候,她用手中的软鞭抬起男子的下巴。 “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小民名叫李昭和。” “哼……”幕长靖鞭子拨了一下他的脸,走到第五个人面前站定又看了一眼,然后一把拉下他的衣袍,看着他结实的肌肉嘴角一弯,“身材不错,不知腰好不好。” 男子立刻拱手之后,拍拍自己的腰:“王猛能为公主做牛做马。” “这词用的好,你们就是牛马供本公主骑的。” 说完她狂傲地走向大殿上的座位:“除了三跟五,其他人都拉下去喂我的傀儡。” “遵命公主大人。”罗姬不仅是男宠与贴身侍卫,也是幕长靖的智囊,“还不快来人?” 侍卫裂开上来将点名之外的男子都被拖走,哭天喊地的求救声逐渐远去。 留在殿上的李昭和跟王猛面色有些不安,所谓伴君如伴虎,在这个女人身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 幕长靖往正殿的椅子上坐下,抬起脚却不放下来。 王猛见状疾步走上前趴在地上,幕长靖冷笑一声将脚搭在他的背后,然后一踢。 王猛翻倒在地。 她的脚这才踏在他的肚子上,看王猛有些不知所措与惧怕的样子须臾:“世上的男人一样又贱又窝囊,还不快过来给我捶肩膀?” 李昭和疾步上前给她捏肩膀,幕长靖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睁开眼。 “刘司马不是说有大礼奉上?这绣球本公主也玩腻了,让他有什么好东西赶紧拿出来哄本公主开心。” 幕长靖有些不耐烦。 “不是说金陵盛产美人,来来回回也就是这些姿色,也就够我喂喂傀儡。” “长公主,刘司马到了。” “噢?让他进来。” 原本楚国司马一职的刘通,如今为了在新主子手下扬名立万,投其所好为她张罗了很多中原男子。 他献上的男子不下百名,但很多都被拿去喂了傀儡,有一些被宠幸的,但时日也补偿,幕长靖是个十分喜新厌旧追求新鲜感的人。 可罗姬以及罗姬为她挑选的男子,她却十分中意,除了时常贴身侍奉的罗姬之外,包括尧山、蛮骨如今都稳坐她的后宫。 因为那个妖孽罗姬,他在幕长靖面前一直没能好好表现。 不过今日,罗姬啊罗姬,总该到我刘通翻身的时候了。 偌大的殿内,一张红色上方绣着金色祥瑞图腾的红毯,从门口延伸到宝殿之上的主座,开阔的殿堂红色的梁柱底下,镀一层璀璨金光。 屋顶有红幔垂坠,地上有纯金打造的祥瑞龙凤呈祥,两个金色的香炉放置在宝座两侧,里边有沉香袅袅。 刘通沿着锦缎地毯上前,跪拜在地:“刘通拜见长公主。” “刘司马今日来有何事?” “刘通偶遇世间绝无仅有的妙人,想着此等美人除了长公主之外无人可消受,故,为公主虔诚呈上。” “哼……”没等幕长靖开口罗姬就讥笑了一声,“刘司马之前也如此说,不过送来的所谓妙人也不过尔尔。” 幕长靖嘴角一勾没说话,表示默认了幕长靖的说辞。 刘通叩首:“此次若是长公主不满意,臣愿意以死谢罪。” “哎呦,看来刘司马志在必得啊,公主,那就让他将世上绝无仅有的妙人送上来吧。” 幕长靖在王猛身上翘起二郎腿,手一抬:“传吧。” 其实,幕长靖也不抱什么希望,毕竟不管是关外大汉还是关中谦谦公子,她都看得多了,总想找个与众不同的,可世上哪有绝无仅有的美人? 正说着。 一袭红衣踏入室内。 在刘通的要求之下,赵明月穿上红色衣袍,可即便如此艳丽张扬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依旧显得正气隽秀,如同桃花一样的面颊上却长着清尘绝色的五官。 英眉飞扬,双眼黑白分明,看人时目光清澈如月,嘴角轻翘,让超凡脱俗的人儿透出一抹迤逦风流…… 幕长靖翘着的二郎腿骤然放了下来。 关外男子彪悍魁梧,身上迸发的是无穷的力量之感,让人有种想要驱使的冲动。关内男子颀长俊秀,有种诗情画意的风度,让人有想要摆弄揉捏。 见过跋扈的,清高的,风雅的,懦弱的,无知的,妖冶的, 却没见过这样如同山中雨后桃花,静谧清幽。如同碧海蓝天之上的云中仙子,清逸高洁。 刘通这次倒是恰如其分用对了一个词。 绝无仅有。 幕长靖目光灼灼盯着赵明月。 赵明月步伐从容上前行礼:“在下赵云,参见公主。” 赵云……子龙兄,谁让你姓赵呢,我就借你名字一用了。 “公子如玉,本公主今日总算见识了。” 一旁的罗姬见到此人心中莫名一阵惊慌,但仔细瞧又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只是一种错觉。但很显然的一点,他不喜欢这个名唤赵云的人。 但幕长靖却喜欢得紧。 将脚下的王猛踢开,她起身朝着赵明月走了过去,目光凝视赵明月,嘴里却说着:“刘司马这次可算给本公主一个惊喜了。” 跪在地上的刘通咧嘴一笑,他终于即将迎来自己飞黄腾达的时候了。 “刘司马给长公主的惊喜,何止一个?” 此时殿门之外又进来一名白衣人。 第五百二十一章 人间鬼道 幕长靖举目望去。 进来的人一身白袍,墨发流水般披泻了一身,肌肤如玉,眉如墨画,眼睛深邃漆黑隐隐有光波在流动。 他比赵云个子要高上些许,体型也更挺拔结实些,但却也是极美,双目修长,眼睫极长,五官柔媚,但因为那清冷的眼神,以及身上辐射的凌人盛气,让他呈现出冰冷跋扈的姿态。 幕长靖已经不相信,刘通居然能送过来两个如此没人。 “刘通,这也是你给本公主的惊喜?” 这人……他没见过啊?刘通看向后夕昼。 后夕昼目光也看向了他,狭长的双眼光芒一动。 刘通眼睛骤然一亮,居然有人自动送上门,那揽在他的名号之下他能立刻成为长公主的心腹吧? “是的,长公主。” “哈哈哈……” 幕长靖顿时放声大笑:“一个美若云中仙,一个俊胜冰雪,本公主喜欢,非常喜欢!” “长公主可要小心了,越美的东西越危险,这两人同时被送入宫中是否有蹊跷?”罗姬提醒的同时,赵明月脚下立刻起了一道法阵。 “你做什么?!”幕长靖冷声询问。 罗姬道:“不过是帮公主测试一下,这两人是什么身份?” 后夕昼看向赵明月。 明月看了脚底的法阵,微微有些诧异,居然是吸收灵力的噬星阵,乌蛮当初就是以噬星大法夺了南帝景天的半身修为。 不过,如果这罗姬身上有乌蛮的力量,吸食她的法力会不会有点……傻帽? 她抬头看向后夕昼微微一笑。 后夕昼秒懂,所以罗姬要在他脚下布阵时,他骤然反击。 “公主快避开!” 罗姬喊了一声。 两只傀儡感应灵敏地冲着后夕昼。 接着无数的兵马,包括侍卫、傀儡还有妖鬼们立刻从四面八方攻进来,目的是为了杀后夕昼这样的刺客。 后夕昼身形展开,几化作一道黑色的光影,瞬间从原地消失,多开了幕长靖的毒鞭。 几乎于此同时,四周陡然而起的杀戮惨叫声。 幕长靖没想到这俊美无俦的公子手法居然如此迅猛,快得连她都看不见,她身后两只傀儡已经轰然倒地。 而后夕昼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后,若不是罗姬适时出手相救,她根本就躲不过,此人绝非常人。 幕长靖远离战场,站在远处肃然观望。 只见后夕昼化成数道黑影,在围攻的侍卫与妖鬼之中乾坤挪移。 鲜血飞溅。 在空中迸裂如同花朵,溅落在地面奢华的锦绣之上。 “啊……”罗姬的侍卫,那个能力很强的堕神,在后夕昼的指缝间被烧成了飞灰。 “他……他是什么东西?”幕长靖大声询问。 罗姬也见到此情此景也骤然明白来者何人,以前在战场后夕昼都是带着面具,罗姬根本就认不得他的真面目,如今看着身手大喝一声:“是鬼王!” “哼。” 后夕昼轻描淡写的一声冷笑,云淡风轻的手法,却铁血得让然心惊胆战。 浓郁的黑色力焰弥漫在他周围,那些所在在金陵横行的妖鬼,还没近他的身,就已经被这万年黄泉之气直接焚化成了飞烟。 甚至,后夕昼都还没拔出地道剑。 只是手指间蜿蜒流动着无形无相的黑炎,却好似一把无形的利器,所过之处鬼灭妖亡人毁,力量小的直接被轰成残渣。 鬼王? 幕长靖双手一起,手指上骤然出现十个戒指,她手指一动。 数百只傀儡尸鬼从宫殿四面闪电一般攻入。 后夕昼淡泊的双眼骤然一浓,冷冷一声讥讽:“区区人类,要在鬼王面前纵鬼?哼。” 找死。 他手指一动,黑炎纵横,鬼气密布。 整个大殿都笼罩在浓郁的黑色鬼气中,好似带着地狱的冰冷,让幕长靖这样血战沙场屠戮数年的幕长靖都忍不住心寒。 但此刻已经没有退路。 所以她摆动灵活的十根手指,操控傀儡进宫! 杀杀杀! 后夕昼抬手随意一挥。 所有鬼魂一哄而散! 幕长靖双目赤红,怒吼着再发功,地上的死尸再起。 加上外头的侍卫,成千上万人围剿了大殿,将后夕昼团团围住。 后夕昼目光一沉。 这些人群当中有方才殿内死去的那些妖鬼人,还有堕神与妖魔,后夕昼余光看向身后法阵之内的赵明月,她依旧从容淡定。 这场战,必须速战速决。 他右手一动,手中骤然出现一把黑色长剑。 身上的白衣碎裂,纱布沿着他握着地道剑的手瞬间蔓延裹住了他的全身。 后夕昼暗自吃惊。 太阴敕往往是在他力量或情绪濒临失控的时候才会出现,像是在遏制他再继续爆发,可是今日,他并没使劲权利,这太阴敕就率先出现了。 后夕昼不解看向明月。 明月依旧不动声色。 其实,她知道原因。 那夜他情难自禁要她时,他的身体反应过于激烈,左胸口出现了一个发烫的印记,那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事情有点脱离掌控了。 如今看来,该来的还是会来。 或许这就是神鬼殊途的报应。 只是…… 他们都已经回不了头了。 与其逃避,不如若为的轰轰烈烈到最后,然后或是你死我亡,或是同归于尽,那又如何呢? 赵明月对后夕昼摇了摇头传达她的意思,没事,只管按你想的来。 好。 后夕昼顶着太阴敕挥下长剑。 “鬼道。” 鬼道人间行,绝杀千里,所及之处,化成黄泉烈焰。 众邪妖恶鬼灰飞烟灭! 而鬼道所到之处,但凡人者身上皆起一道白钟罩,阻止了鬼道的猎杀,整个金陵皇宫方圆之内,血色如同雾霭喷洒再落下,地上红了一片。 而那些想要围剿后夕昼的人类将士,见到这样惨绝人寰的杀戮,顿时腿都软了,又看有白钟照拂,免去了他们的死亡,而这样的光芒来自于赵明月身上。 顿时,众人跪拜,不敢再有进攻之意。 看着一个绝杀,一个却拯救人类,幕长靖大惊失色:“你们究竟是何人?” “这些人虽有杀戮在身,身上背负数人性命,但将士者战与沙场,死后到了黄泉必然有轮回道裁决功过。鬼王乃九曲黄泉之主自然有裁决来自黄泉的芸芸众生。” 赵明月说道。 “此乃,阴阳之道,相悖相依之礼。” 第五百二十二章 瞒天过海(三更) 幕长靖恼羞成怒:“鬼王又如何,本公主就是要逆天悖道,再起!” 她手上的十个戒指再次亮起光泽的同时,地上的死魂不在崛起,而是戒指瞬间碎裂,而后从她的手指开始,也裂开,从皮肉到骨头,从手指到手臂到身体,直到整个身体龟裂。 爆破。 喷发。 碎成血雾。 戾气横生的魂魄还在血雾之中不甘心的挣扎,后夕昼眼睛都不眨,剑一挥,幕长靖魂飞魄散。 他的目光看向了罗姬。 罗姬却操控了赵明月身下的法阵,冷笑道:“你若动我,这个阴阳师立刻枯竭死亡!” “噢?” “这个阵法连神都不能逃脱,别说一个阴阳师!” 后夕昼看向了赵明月。 赵明月微微一笑看向罗姬:“你不如试试看?” 居然不怕? 后夕昼反而又些担忧:“太阴……” “让他试。” “你若敢动她,本王立刻将你碎尸万段。” “那你放我走,我就会放了她。” 虽然明月一直给他暗示说没事,但他不想让赵明月有任何危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成。 “你走吧。” “……” 罗姬嘴角一弯,举步要走。 在他阵法之内的赵明月骤然起式。 方才那些给人类护体的灵盾也或许是这个赵云来之前就设好的,但如今她居然当真能在法阵内行动? 罗姬心中大惊,骤然启动噬星阵。 后夕昼刚要出手。 罗姬却骤然倒地! “呃……呃啊——” 后夕昼一愣。罗姬身上起了南斗七星的束缚。骤然明白,这所谓的噬星阵是能吸收赵明月身上的法力,但…… 罗姬身上是乌蛮之力,所以一旦吸入太阴灵犀之力,赵明月立刻能启动原本封杀乌蛮的阵法。 所以,罗姬的噬星阵虽然连神力都能吸纳,但唯独太阴神的力量对他而言如同毒药,这也是后来乌蛮为何誓死要杀陵光神君的原因。 倒在地上的罗姬瞪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明月:“你……你是……你体内有……” 后夕昼上前一把揪住罗姬。 赵明月身下的法阵骤然消失。 几乎是同一时间! 犀照已然踏入室内。 罗姬一见进来的人,扯着脖子大喊:“你,你体内有太……” 后夕昼目光骤然漆黑,双手骤然捏碎了罗姬的脖子,连魂魄一道碎裂。 罗姬的肉身瞬间化成了黑色的粉末消失。 地上唯独剩下一根骨头。 犀照踏入室内,看横尸遍地,血气冲天,再看室内有后夕昼还有……赵太阴,目光忽而一动,询问道: “昼,你果然在此!” 他一直在留意鬼王的动向,所以听说后夕昼突然匆忙赶去金陵,而恰巧赵太阴也去了金陵。 犀照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虽然之前已经被他们成功移走了对赵太阴的怀疑,可如今后夕昼为了赵太阴在人界大打出手,又当如何解释呢? 他一直就觉得赵太阴不是寻常人,一个能使出卍破净化这样古老阴阳术的人,又被后夕昼圈养在深宫内的人,怎么会仅仅只是陆燕青的弟子这么简单? 后夕昼起身:“大哥怎么会来?” “如今阴阳两界混乱,我听说你与聂远匆匆赶来金陵,放心不下便过来看了,你还真是……” 他目光指向现场的屠戮场面。 “这么大的一场屠杀,你是想要触动法则吗?” 其实,在场很多人类尸体是幕长靖用类填补她傀儡所用,所以眼前是血洗金陵皇宫的场面。 后夕昼不答。 犀照看向了赵太阴,再砖头看后夕昼:“他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你如此不计后果在凡间使用鬼道?” 犀照脚步调转走向赵明月。 “你……或许不是赵太阴而是……” 赵明月? 以后夕昼的性格,除了对赵明月如此上心之外,还能有谁? “犀照,你究竟在怀疑什么?”后夕昼忽而弯腰捡起地上的那块骨头,走到犀照面前,与赵明月并肩而站将骨头塞给了犀照,“看看这是什么吗?” 犀照一看。 “……乌蛮的骨头?这么大一根可真是罕见,所以……” “所以,刚才被我杀死的罗姬,其实就是从普陀城逃出来的塔罗,他居然躲在一个人类的身边,将整个金陵弄成一个妖鬼之城。” 原来如此? 犀照说道:“那你怎么不留活口?也好查出这世上究竟还有几个乌蛮的骨头!” 方才罗姬都快喊出赵明月身上有太阴灵犀力量的话,如何还能留他? “我该死必然就留不得。” 此时在外头杀进来的陆燕青与聂远等人也赶到。 见到犀照也在场,陆燕青自是能审时度势,给鬼王与魔君行礼之后,上前责问道:“阴儿,师命如山,你居然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 明月当然更是观察入微,此时跪下来请罪:“师父,阴儿知错了。” 尾随一起过来的苏源跑过来跟赵太阴一起跪地:“师太祖,小师叔是为了救我才不听令,您老人家要罚就罚我吧!” “你们……你们倒是都有出息了!”陆燕青沉声训斥。 聂远与鬼王魔君解释:“多谢鬼王与魔君,我这师弟年少气盛,为了救苏源居然拿自己来换,若不是二位恰巧出现,只怕这小子都被幕长靖那妖女给……” “总之,多谢二位。” 后夕昼面无表情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犀照见状,敢情又是他错了? 后夕昼只是来金陵追塔罗。 赵太阴正巧也在金陵救苏源? 所以两人才恰巧在一起? “昼,等我一起走。” 后夕昼却脚步都不曾放慢,犀照从原地消失瞬息到了他的身侧:“不是让你等我了?” 后夕昼忽而目光犀利看向他:“大哥究竟一直在怀疑我什么?” 犀照愣了一下,后夕昼似乎是真生气了,他笑着揽住后夕昼的肩膀:“我是担心你误入歧途,只是想告诉你,赵明月已经死了你别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何意?” 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唯独坦诚才能换取信任,犀照道:“我是觉得你可能将某些人当成假想对象了。” 后夕昼喉间哼了一声:“我还觉得大哥把某些人当成假想敌了呢。” “呃……好了好了,是我多心。” 后夕昼已经从原地化成一道黑影消失了。 犀照站了一会儿回头看向依旧跪在地上被训斥的赵太阴,这次终于放下心中的疑虑,也消失在了金陵皇宫。 第五百二十三章 凤求凰(四更) 那两道强大的力量消失,陆燕青才松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将赵明月从地上扶起来,没好气道:“怎么还跟原来一样乱来?” “我有把握才来的。” “太乱来了。”陆燕青看向在场的弟子,“好在有惊无险。” 苏源上前再次跪拜:“多谢师叔公。” “不谢。”明月扶起模样英俊的苏源,长得可真像他的父亲,苏衍之是个幸运的人。 聂远忽而说道:“怎么这么称呼在你们年龄相仿的两人身上,听着如此别扭。” “回去吧。” “师父,你们且先回去,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陆燕青不放心。 “没事的。” 他也就只是担心罢了,从以前开始,赵明月一直就是照顾他的人。 “……早去早回。” “是。” 犀照为了赔罪,特意请后夕昼在霜花楼饮酒。 后夕昼已然没了不满,与他喝了几巡便以公务回了酆宫。 其实他知道自己心不在焉,经过了这件事,将赵明月放在陆燕青身边他是不放心了的,而且,总需要在犀照面前遮掩也不是长久之计。 数日不见,方才那匆匆一聚让他更是牵肠挂肚。 只是如今的赵明月太需要被保护了,即便他现在很想立刻去到她身边,想知晓方才她启动了那么多的神盾,身体可还好? 明月,我几时才能让你无忧无虑,无灾无难地留在我的身旁? 几时才能不用再分离,不用再受这相思之苦? 忽而,闻得远处有琴声传来,后夕昼脚步一顿。 这琴声似乎来自书房方向,是……雀凛来了? 但雀凛的琴声却不是如此,而且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雀凛嫌少在做以前很喜欢做的事,比如弹琴。 不是雀凛那也没人敢在他书房弹琴了吧? 或是鸾凰? 后夕昼实在猜不出是何人,所以举步走向书房。 书房书架林立,卷轴书籍满满。 偌大的办公空间内,除了他的书案之外临窗有坐塌。 花窗敞开,黄泉界带着雾霭的天光从外头照进来,笼罩在坐塌上身穿红衣,发髻绑着红发带的人儿,她跪坐在矮几前拨弄桌上的古琴。 琴声细腻如石上清泉,曲调款款如彩蝶飞舞,而弹琴的人听到脚步声望向门口,对着他弯嘴一笑。 明媚飞扬。 后夕昼以为自己坠入梦河,在门口站着凝望窗前的红衣人。 明月。 心中连着呼喊了两声,但,嘴唇却紧抿不动,神情严肃得有些吓人。 分明是高兴的,可不止为何见着这牵肠挂肚的人儿,反而多了几许幽怨,恨不得忽而上前将那人抓起来摇晃,为何不听话,为何又去危险的地方。 可脚步却扎根一般站着,身体有些僵硬。 他眼神有些恼,恼自己为何不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将她放在自己面前,如此现在这般,相见推开门就能见? 太多的喜欢与愤懑杂糅,后夕昼身上笼罩的一层阴郁始终未散。 窗前的人身上蒙着一层天光,即便身着红衣,依旧清澈如同明镜一般的赵明月,修长的手指一拨琴弦,曲子换了一个调调。 颇有些风流倜傥的琴声宗宗。 她双目含笑,语调撩拨: “有美人兮, 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这诗词…… 不该是他的心境吗? 只是,这或许也是明月的心。 原以为牵肠挂肚本就是带着疼痛思念的意思,但此时,才觉得哪怕思念能肝肠寸断,惟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后夕昼身上的阴郁慢慢消散。 那窗前那人有些厚颜无耻的模样,顿生捏她脸颊的冲动,目光深深锁着那个人,眼中满满都是眷恋。 赵明月见他依旧不动,又期期艾艾又道: “有位美人啊,我见了他之后就此难忘。 一日不见他,心中牵念得像是要发狂。 我就像那在空中回旋高飞的凤鸟,在天下各处寻觅著凰鸟,可惜啊……” 原本这凤求凰的歌词之意是,可惜美人不再东墙临近。 赵明月漫不经心地改成:“可惜美人啊站在门口却不愿进来。” 而后望着后夕昼那明显松动了表情,她嘴角一弯继续文情并茂道:“我以琴声替代心中情语,姑且描写我内心的情意。希望我的德行可以与你相配,携手同在一起……” 后夕昼目光炯炯看着那人,等她继续往下说。 赵明月却不译文了,反而逗弄他似的又绕回去:“可惜啊美人站在门口却不愿意进来,可是生我气了?唉呀妈呀,那我完了。” 后夕昼终于忍俊不禁,分明笑着但忍着举步朝窗边走去。 居高临下俯视那人:“你以为如此我就原谅你了?” 噌噌…… 明月的手灵巧拨弄琴弦,以前她没有这等细胞,但陵光神君有啊,所以她也附庸风雅了一回。 仰头看着那人笑眯眯道:“我怎会以为鬼王如此就原谅在下?所以打算以身相许来着。” “……”后夕昼差点呛到,这丫头越来越……无耻了。 他瞪着那俊俏的人儿一眼,手指按了琴面,明月将手拿起,他随手拨动,竟然是赵明月方才随心弹奏的那一段。 果然这家伙而过不忘的听力,以前令人发指,如今依旧啊。 后夕昼拨弄这琴弦重复明月方才没有译文的段落:“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 自己念出来没什么,但在后夕昼那一双令她沉溺的眼神之中,再听他用清冷的声音念出这一段时,居然……心儿都颤。 后夕昼手按琴弦。 琴声骤停。 他望着明月目光深邃如同海洋。 他只问明月一个字:“嗯?” 明月装傻:“啊?” 后夕昼凑近她:“神君不是很会译文吗?就把方才在下所截取的那一段也译出来,嗯?” 明月眸光狡黠,顾左右而言他:“鬼王好生了得,不仅对音律过耳不忘,对文字依旧如此,在下佩服,佩服。” 这家伙。 俯身的后夕昼凑得更近,与仰头的人鼻尖相触,虽表情依旧清冷,但双眼迷离愉悦,显然因为能与她相处,心情格外愉悦。 “神君为何不敢译了?” 谁说本神君不敢的? 明月望着他徐徐道:“何时能允诺婚事,慰藉我徘徊不知所措的心?无法与君比翼偕飞百年好合,这样的结果会令我沦陷於情愁欲丧亡。”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上神之惑(五更) 四目相对。 时光流逝。 那个趴在梨树上的少年明月,那个在池中沐浴美人子晏。 那个仿佛能背他走过万水千山,一生一世的赵明月。 那个追随着他浴血奋战,九死一生的……后。 后夕昼望着明月目光柔情似水,低声说:“明月,嫁我为妻可好?” 明月嘴角一弯:“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 “我始终欠你一场沿途花开的婚礼。” “你敢说,你没让赵七与你行过冥婚之礼?” 以前明月说过,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八抬大轿娶她回家,路旁开满了曼珠沙华,他摘下一朵别在她的发髻,迎亲唢呐吹了一路,花开了一路,她,在梦里走了一趟与他的白头偕老…… 圆满的梦,却是最残缺的现实。 后夕昼目光染上愧疚,低声一笑:“原来明月知道了。” 重逢之后,为了将赵七归为己有,最终与她进行了一场冥婚,鬼王冥婚。只是,当时做得隐秘了一些,知道的是几个亲随而已。 他将定情的手镯套在了赵七的手腕,可最终还是从那具白骨上脱落。 后夕昼抵着她的额头,从怀中取出一枚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上边个是连理枝的图案。 明月低头看手镯:“后卿,我身上的骨头是你给的,这骨镯又是刻骨之礼,我的神格开在你身上,如何还能说不是你的人?” “你是我的肋骨,有刻骨铭心之情,所以明月为人便是我的人,明月为神亦是我的神。” 明月闻言忽而释然一笑,笃定回应:“好。” 后夕昼欣喜若狂偏头亲吻她柔软的唇瓣,吻了两次低声说:“喜欢明月。” 明月笑。 后夕昼亲吻她笑起来的唇,追逐嬉戏,到她微微喘息,他在她唇瓣上弯起嘴角:“喜欢,喜欢你。” 然后将矮几与琴往一旁推去,跪在坐塌之上她抱入怀,目光锁着这人,拥抱她的感觉让他爱不释手。 “方才在金陵消耗了那么多法力?可还好?” “好。” “不许隐瞒。” “真的很好,不信……”她举头咬她下巴,“你试试?” “呵。” 又是这招,后夕昼将人推倒在坐塌之上,半身压着她目光温热,一手捧着她细腻的如同花瓣的脸颊,低声唤她:“明月?” “嗯?” “你有没发现?” 有没发现……明月恍然大悟,不就是她撩拨他的那贱招儿嘛?“我还不能勾引你了?” “我不是说这个?” 居然还有她猜错的时候?“那你发现什么了?” 后夕昼学她轻啃了一下她柔韧的下巴,然后贴紧了一些低声调侃:“明月想要的时候,总会先啃我下巴。” 谁……谁说的?! 明月骤然脸红。 虽然嘴巴上她能生冷不忌,荤腥都成,但被这么似乎是点破的言语,从正常反应上,她还还一下就脸红了。 “我,我还不能啃你下巴了?” “呵。” 后夕昼再笑,声音让她有些酥了,明月脸更红,因为似乎她是真的……想要他啊。 “笑什么?我就啃你下巴不行啊?” “行。”后夕昼望着这人目光灼灼,“神君能啃的何止是在下的下巴。” 明月骤然想起自己曾经误入歧途,鬼使神差地啃了不该啃地地方,拓展了一些让他能更无耻的疆土,虽然后来不久两人就分开,但是…… 在分开之前这家伙可没少让她礼尚往来。 瞪了这人一眼:“你别得了便宜卖无耻。” 明月粉嫩的脸颊一直保持绯红的状态,她自己只顾调戏她,全然不知她这么模样在他眼中有多动人。 后夕昼轻笑:“何其冤枉,在下只是说,神君除了能啃下巴之外,还能啃……” 话说到此,他隐含笑意看着她眨动的眼睛,在她害羞得又要还嘴时。 他啄了一下她被吻得红红的唇瓣,望着她继续说:“还能啃我的脸,我的手,吱,神君方才是想到什么了,居然觉得在下无耻。” 明月嗔怒:“狡辩!” 后夕昼抿嘴再笑,然后深深望着她,没有什么举动,可就这眼神已经让人沉溺到无法自拔。 这种眼神,太过直接与宠溺。 刚刚被人放出一条活路的赵明月,又不知悔改地调侃道:“从不知鬼王的眼神能如此柔情,看得在下已然化成水了。” 两人只要相互调侃,就会称对方的尊称,比如鬼王,比如神君。 后夕昼同样带着亲吻过痕迹的唇再次耸动:“从不知神君能如此敏感,在下就这么看也能……成水了。” 什么? 诶? 这句话应该跟她说得差不多吧? 可是! 怎么这么……歧义呢? 明月看身上的人似是而非的笑意,顿悟,唉,从以前他还是楚子晏的时候,便知这人极能一语双关,赵明月,你以为自己是神君就能比他无耻了? “你……乱讲。” “神君面前在下可从不打诳语,不知乱讲了什么?”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跟着他的思路走,不然……遭殃。 “没有,鬼王说的是。” “噢?是什么?” 他还没完了? 明月咕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神君好像不愿意承认?” 承认什么? 已然化成水? “绝对不承认!” 后夕昼笑。 明月忙不迭改口:“我承认,我承认还不行吗?” 说着就极力从某人身下逃窜,她为何会觉得他担心,所以要特意回来报一声平安呢? 为什么见他那隐忍的眼神,她会那么想要让他见一面? 这简直就是…… 自寻死路。 果然,某只鬼王一下解了她的腰带,手熟门熟路地探索。 明月身子一僵,加紧双腿,面红耳赤看着身旁的人,眼睛水光盈盈:“你……你……” 后夕昼得逞一笑,贴在她耳边说:“神君果然,很敏感。” 果然还是被揭穿了啊? 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对吧对吧对吧?! 明月吞了下嗓子:“那个……我今天耗了不少法力。” “我知道。” “那……”其实说了之前这句明月有些后悔的,她还真就不信了,现在她竟然承受不住后夕昼? 他贴着听耳朵问:“那明月想要啃我下巴吗?” ……“明月想要的时候,总会先啃我下巴。” 所以他问的是,明月想要吗? 呃,这让她如何……不无耻呢? 后夕昼手指撩拨,低声又问:“明月想还是不想呢?” 以前在天界,上神极少动凡心,古训上说,一旦动了凡心将万劫不复。说最让人无法自拔的是男女之情。 如今她清楚的明白,她将要在无法自拔之中走向万劫不复。 可是…… 依旧无法自拔,甘之如饴,捧起他的脸啃了他的下巴一下,目光颤动。 “好。”后夕昼的声音低哑,虔诚道,“那在下为神君礼尚往来。” 诶? 礼尚往来? “你不要?” “呵,原来礼尚往来在明月心中是这个意思?” 什么啊?! 明月欲哭无泪,现在只要他说道礼尚往来,她就想到啃那什么…… 天啊,都是被他带沟里的! 不解释了,明月抱着他说:“其实我没关系,可以的。” 后夕昼沉重地叹息一声,像是劝慰自己一般说道:“这次不行,下次的明月,待你好了,嗯?” “我没那么娇弱。” 后夕昼哑着嗓子,望着这人:“神君不是,娇弱成水了吗?” 好吧。 明月实在抵不过这人嘴上与手上的强势攻击,最终连调侃的话也说不出了,一声声从嘴里发出的都是情迷意乱的喘息。 门未关。 鬼王膜拜一般侍奉着赵明月的场面,让不知情闯入的鸾凰瞧见。 虽然只是一眼门扉就被鬼王隔空关上,但关上的门扉慢慢缩小的那煽情火热的一幕,直击鸾凰的心脏。 鬼王居然为赵明月…… 如此邪恶堕落,如此不堪入目,后夕昼居然会以唇…… 从不敢想的画面冲击之下,鸾凰疯狂奔逃。 陵光神君,你不是上古之神吗?你为何,为何能堕落至此?!你……根本就不配再当神灵! 你才是堕落的神! 第五百二十五章 毁光阴年轮 她刚才是看错了吧? 他们两人虽然看上去姿势有些不堪入目,但两人身上还是衣着蔽体的不是吗?即便凌乱一些,但终归并不算…… 给自己找了这么借口之后,鸾凰慢慢停下奔跑脚步。 对,也许只是看错了,毕竟只是匆匆一瞥,什么都不算不是吗? 只是这么安慰自己之后,鸾凰自嘲一笑。 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后夕昼关上门之后会发生什么,是她所不可以就不会发生的吗? 只是,她为何要留在这个地方不走? 因为伤势未愈? 曾几何时她在意过自己的伤势? 因为想要阻止太阴与后夕昼? 可如今他们就在房里,为何她只看了一眼就逃了?如果是阻止,那她应该轰飞那扇门才对不是吗?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不管她是神还是堕神,她始终什么改变不了。 鸾凰颓然回到了琅琊轩。 银两立刻迎上来:“主……” “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银两眼睛眨了眨:“收拾东西去哪儿?” “除了这里的任何地方。” 可是,在鬼王宫不是呆得好好的吗?而且这里还很安全。“主人……” “还不快去!” “是。” 打算离去的鸾凰并没能如愿。 羽灵卫将她拦下,并以保护她为理由,让她安心留在酆宫,任由鸾凰如何态度强硬也没有一丝让步。 鸾凰忽而放声大笑。 她怎么会不明白自己为何出不去? 她知道太阴的身份,而外边还有一个南帝在追杀她,后夕昼之所以不让她离开当然并不是为她好,而是因为……他担心她会将太阴的事情泄露出去。 他始终都没有真正信任过她。 或许为了保全太阴他还曾对她动过杀心也未必,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她在奢望什么? 那日南帝来寻,后夕昼毫不犹豫拒绝将她交出去,她心里居然是……暗暗喜悦的。 如今再想,那个想法是有多么自欺欺人? 只是后夕昼,你又能关我到何时? 次日清晨。 明月是在窗外淅沥的雨声中醒来的。 她身上盖着一层柔软的棉被,偏头看后夕昼正趴着睡在身旁,面朝着她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似乎是看着她入睡的,此刻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黑发有些凌乱的披散在身上。 除了头发有些乱之外,他身上规规矩矩穿着白色的单衣。 低头看自己,身上那一身红衣也早被退下,换上了一样柔软舒适的白色单衣。 明月会心一笑,慢慢转身面朝后夕昼。 很想摸一摸他的发,但看他难得睡得如此安稳不舍得,只是抬起手隔空描绘他的轮廓,长眉,高鼻,嘴唇真好看。 目光所及至此,后夕昼深深呼吸抬手将她捞到身边,长长眼睫煽动,狭长的双眼惺忪对上她的目光。 明月亲他的眉心:“早安。” 后夕昼嘴唇弯起:“明月早安。” 目光看着晨曦之下格外真实的人,后夕昼餍足地叹息侧起身将她抱入怀里,仔细想一想,喜欢了这人这么多年,但同床共枕的次数局指可数,这样睁眼就能见她,伸手就能抱她的时光也弥足珍贵起来。 “睡得可好?” “好,你呢?” “好。” 又将她抱入怀中,温暖纤细的身体贴着心脏的感觉,让他格外安心。 “真想时光就停留在此刻。” 明月毫不吝啬反抱这人,她也很想让时光在此刻静止,就在这人的怀中再无分离。 “你不用上朝吗?” “今日什么都不做,就陪你。” “原来蛊惑帝王的妖妃就是这么来的?我很快就能祸国殃民了吧?” 后夕昼嘴角耸动:“胡说,你是鬼妃而非妖妃。” “那鬼王陛下,今日要陪我做什么?” “嗯……一起吃早饭,然后赏雨对弈,中午你休息一会儿,下午……去看电影吧。” 看电影? 她没听错吧? 赵明月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我是跟你说过,明月所在的年代有电影,但你确信能带我去看电影?” “自然。” “去哪儿看?”明月还真就不信真有电影看。 “到了你就知道。” 后来明月算是明白他所谓的电影是什么了,尨豸狱里的记忆年轮,两人喝着酒看着过往,虽然有种被坑的感觉,但看着曾经的赵明月与楚子晏,赵明月与后夕昼之间的悲欢离合。 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两人坐在的坐塌上,看着回忆画面,明月偏头看身边的人:“你经常来?” “嗯。” 她也曾又一次一个人来这里追忆过往,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何况,在几十年的时间里,他时常一个人来。 是否也入她一样看着过往又哭又笑。 明月举杯碰了一下他的杯子:“我以前好像都没机会跟你喝过酒。” 后夕昼:“如今我才羡慕雀凛与你大醉三天的经历。” “我也曾与你这样过的。” “嗯?” 明月笑:“我说,我们现在也可以不醉不休。” “酗酒伤身,等你好了的。” 他总这样说,明月靠在他肩膀上,喝着酒看着画面跳到了冥界桃花林的场景,那是明月与子晏拜堂成亲洞房花烛的时候。 “你是不是最常看这个片段?” “……啊。”他不否认。 明月望着插满桃花的木屋,看着花中两个拜堂的身影,想着后夕昼后来经常一个人来看最美的画面,难过大于感动。 她放下酒杯,左手握住了后夕昼的手。 “后夕昼,看我。” 他转头看她,明月带着酒香的唇印在了他的唇瓣,后夕昼双眼骤然迷离温和。 只是,于此同时,赵明月抬起右手对着状似人类大脑形状的光阴年轮凌空一抓。 轰的一声。 光阴年轮骤然破裂。 后夕昼面色惊愕:“明月?” 明月将手收回来,双手环胸看着他:“生气了?” “为何如此?”若是没有这光阴年轮,他都不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孤独岁月。 “光阴似水一去不返,你可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记忆,况且,你以后有我了,还守着这些画面做什么?” 她不想以后若是又只剩他一个人了,他还重蹈覆辙来此处追忆过往的似水年华。 即便如此明月也不至于要毁了光阴年轮。 后夕昼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明月笑眯眯又问:“你就那么想要把这些留住?” 第五百二十六章 星斗将移 当然想留住,他有多珍惜与她过往的记忆难道她不知? “好啊。”明月站起身,弹了弹衣袍下摆,“或许你该去找慕容映真来跟你追忆这些画面才对。” “……” 她是在意这个?因为画面上的赵明月是慕容映真的样子,而如今慕容映真实则是犀岚。 明月又补充了一句:“要不要在下送鬼王陛下到紫辉宫找犀岚小主。” 说完她举步往外走去。 后夕昼跟了上来:“那是你与我的记忆。” “可却并非我的模样?谁知你看着看着,会不会觉得人家慕容映真就是比我好看。” 吃醋? 赵明月这是吃醋了吗? 后夕昼垂眸看她的侧脸:“我若能瞧上慕容映真,就不至于非你不可。” “哎呦,说的好像挺不甘心,是不是很不愿意非我不可?” “……”从哪儿得出这些结论?后夕昼没好气道,“我倒是想,可就是做不到。” “那现在是不是要继续努力一下?或许会豁然开朗,其实犀岚小主也……” 啾 后夕昼探过脸在她唇上啄了了一下。 “我又不怪你毁了光阴年轮,只是你以前要丢下我的时候,曾摔碎太月玉,折断竹箫,毁掉我们共同的物件之后。” “……” 原来她当时的举动,给他这样的后遗症。 见她不说话,后夕昼:“你突然一反常态的任性,会让我更怀疑你如此做的原因,明月究竟介怀什么?” 居然如此观察入微? 赵明月抬眼看他:“我就是任性不行?女孩都任性。” “我就不想你回忆我却看着犀岚的模样不行吗?” “你是不是想要用这画面对犀岚小主浮想联翩?” “你是不是……” 见她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后夕昼干脆抬起她下巴,用力地深吻了她一次,放开:“好了,此事到此结束。” 反正砸都砸了。 “即便没有光阴年轮,与你走过的每个片段我都铭记在心,上天入地,赵明月你休想再离开我。” “我又没说会离开你。”明月拉住他的手坚定道,“我会陪你到生命的尽头。” “我会让你活很久很久。” “不要。” 后夕昼骤然蹙眉。 明月笑着说:“我要比你少活一年。” 要来不要是这个意思,后夕昼目光沉淀下来轻微摇头,一字一句道:“不行,少一个时辰都不行,如果生命有尽头,我要与你同生共死。” 明月目光一沉,这个话题有些太沉重了。 “好了好了,哪有在一起就说死啊死的。”明月握紧他的手,“既然我毁了咱们看电影的计划,那补偿你好了。” “如何补偿?” “我赏脸吃你给我做的饭吧。” 这句话有点绕呢,后夕昼没好气道:“神君给的补偿让在下受宠若惊,敢问阁下可有指名要吃的?” “你当真会做饭?” “可能没雀凛的手艺,但你的男人可谓样样精通,无所不能。” “那给我烤馒头吧。” 烤馒头? 这道菜绝对是在后夕昼的意料之外,他知道赵明月的口味,但烤馒头还是第一次听她说。 “怎么不会做?”明月说,“就是把馒头切片烤你不会。” “会,只是你能点更复杂点的,我说过我无所不能。” “以前有一个皇帝微服私访,饿得不行的时候,吃到一种叫五谷粥的食物,他觉得那粥比起山珍海味更好吃。” “所以有人雪中送炭给明月做了烤馒头?” “嗯。” “只是那人不是我,只怕做不出明月要的味道。” 赵明月看着他须臾:“那要吃了才知道。” 其实这么烤的馒头对赵明月而言算不上美味的食物,但后夕昼烤得很认真,她也吃得很认真。 “可是你记忆中的味道?” “时间太长记不清了,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赵明月仔细咀嚼着馒头,“后卿,我是喜欢你的。” 她调侃时会叫他鬼王,平日总是连名带姓的,他听着都习惯。 唯独后卿,总觉得有很多的言外之意。 “当初你封我的时候便叫我这个名,为何?” “亲切,表示我与你亲近的意思。” “可漫长的岁月我却嫌少遇见你,你是神我是鬼,你我从何时开始亲近的?” “封你之前就很亲近。” “可为何我记不得你?” “如同你所言,我在九天你在九地自然嫌少遇见,可不见并不表示不亲对吧?” “所以。”后夕昼将一片考好的馒头放在盘中递给她,“我是给你烤馒头的人吗?” “……” 看来若不想节外生枝,还真不能从这人身上探寻一丝半点过往的痕迹,这人的心思细如尘埃。 但明月没有否认:“是,所以我才说我与你亲近,你之所以不记得,也许当真是世间太久了。” 是吗? 后夕昼烤着馒头,炭火映上他雪白的肌肤。 说好了的,既往不咎,可无过往如何有今日? 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什么都觉得开心,哪怕在别人眼中十分无聊。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还没腻歪够就又得分离了。 后夕昼将她送到冥市入口,在马车上与她依依不舍的道别。 “我觉得犀照有些事情瞒我,为了以防万一还不能接你回宫。” 她当然明白他的用意:“也许很快就无需再有这些顾虑。” “嗯?” “南天即将斗转星移,我的身份已经瞒不了多久。” 后夕昼顿时拧眉。 明月抚平他眉间:“我种的因所结的果,必然还要由我来了结,就算我回了天庭,我与你的关系不会改变,你要记住,如今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与你长相厮守。” “嗯。” 两人暂别。 一日。 后夕昼前往九曲城见雀凛。 雀凛依旧如常,脸上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笑容,带他也是如常,即便表现得很亲近,可依旧隔着心。 两人一起饮酒。 也不能像从前一样畅所欲言。 后夕昼觉得很遗憾。 只是,如今,他能感觉到一些事情正要发生,即便赵明月什么都没说。 所以今日见雀凛,他不想再如此日久见人心的等待他有朝一日,跟他说出心里的结。 一杯酒下肚,后夕昼问:“你回来已经有几十年,但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我知道这并非改头换面重新开始,你是信不过我们,雀凛我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五百二十七章 生死托付 “我已经不想再提过去。” “你隐忍多年当真可以不计过往?” “我如今如何是你们的对手?所以不是隐忍,不过是自保而已。” 雀凛在计划着什么的,只是他不会说。 后夕昼:“我身体似乎与以往不同了。” 雀凛愣了一下而后笑道:“此事,二哥确定要跟我说?” “自从将心脏上陵光神君的力量输出之后,我身体偶尔会浮现麒麟身龙尾的纹身,而且,一旦很轻易就触动了身上的太阴敕。” 雀凛漫不经心的表情收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体内这股力量非比寻常,我猜想这是当年陵光神君在我身上封上太阴敕的原因。” 可是他们对过往一概不知,雀凛说道:“可否让我看看你身上的纹?” “……”这该如何让他看? “怎么?要如何才能让它显现?” 后夕昼沉默了须臾,据实回答:“……身体发烫的时候。”目前他所知道的就是这样的状态下能出现。 “那你快让身体发烫不就成?” “……”后夕昼又沉默了,“距今为止出现过两次,但我自己不行。” 什么怪毛病? “那还需要外人协助?” “目前是这样。。” 如此也好办,雀凛摩拳擦掌:“要我如何做。” “……” “你何时变得变得如此犹豫不决?是男人就赶紧说。” “到目前为止都是在有明月时显现过。” 就是在那晚他第一次要陵光神君初次那晚,出现过一次,后来尝试第二次的时候又出现一次,所以他都没敢在那样的情况下要了明月。 可这话雀凛听着怎么那么……不得劲呢? 身体很烫的时候会显现,而能让他身体很烫的是明月? 雀凛嘴角抽搐。,皮笑肉不笑道:“鬼王敢说不是来跟我炫耀的?” 后夕昼目光垂下眼眸,他真不是那个意思,可他与明月是夫妻肌肤之亲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只是雀凛对明月有那份心。 只是…… “作为朋友我深表遗憾,作为二哥我还得跟你说一声。”细长的双眼一抬看向雀凛,理所当然道,“她是你二嫂。” 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雀凛想抽板凳抡他。 “你是来拉仇恨的吧?”雀凛没好气地喝酒,桃花眼忽而煽动两下,不甘示弱地回应,“是不是二嫂还未必,就算是,难道我会因此就不能喜欢她了?” 后夕昼:“能,但她喜欢我。” “……”雀凛手中的杯子差点捏碎,以前也知道这家伙嘴毒,没想到这么毒,“既然如此,没头没尾没实物让我看,你找我做什么?” “若是……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放弃我,保明月。” 方才一肚子的不满梗在胸膛,雀凛看着眼前人,胸腔的怨气慢慢又化作了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当然会保明月,毕竟这也算是我与她能双宿双飞的机会。” 后夕昼没在意他说的这话,又道:“不管你对我有多少芥蒂,雀凛,除了明月之外我对你问心无愧。” 其实发生了这么多事,雀凛心中也明白,不是后夕昼。 他望着他许久,终于幽幽说道:“我不说你也知道我不再信任你或大哥,那我便实话告诉你,当年为你挡下那剑虽重却不致命,真正让我魂飞魄散的是你的鬼道剑从后边穿透我的心脏。” 后夕昼愕然。 雀凛:“我与明月说过,她没跟你说?” 明月从不曾提起。 “所以赵明月才那么讨人欢心,分寸这事,哪怕于你她也拿捏得当,只是二哥……”雀凛微微一笑,“你又是为何不与大哥说明的?你怎么不告诉他,我就是雀凛,就是三弟灼华。” 他不说,他自然也不会说,毕竟雀凛是死了一次回来的人,他得保护他。 果然跟赵明月是一样的人,忽而发现所谓的人以群分是这样的明显,雀凛漫不经心说:“你怀疑犀照?” “犀照的事我会查清楚。” “你还是一样什么都先往自己身上揽。” 所以他一直见到的是未曾改变的后夕昼,一个事到如今还将赵明月托付给他的人,要怀疑他实在难以做到。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不会让你白白受了那么多的苦。” “你呢?就不觉得自己苦吗?” 苦不苦的他自己倒没觉得,不过务必得再提醒一次:“我还有明月。” 雀凛:“……” 还以为他当真不在意方才他那一句“喜欢明月,要与她双宿双飞的话”呢! 后夕昼给他倒酒:“嗯,今日找你之事暂不与你二嫂说。” 雀凛斜视这人,又有了抽板凳砸他的冲动,这男人的心眼是多小,他是要强调多少遍二嫂? “你还是担心我是不是利用你除掉犀照吧。”雀凛淡笑嘲讽,想激他,这下看他还能往明月那接话吗? 后夕昼面色一往如常的清冷,抿了一口酒:“我相信你二嫂的眼光,她信任你我当然更不会怀疑。” 雀凛放下酒杯。 脸转向芭蕉亭外:“毕安。” “老奴在。” “送客。” 立刻,将这只大魔鬼送走! 后夕昼刚回到酆宫,看到羽灵卫大肆搜人,陀泽见他诚惶诚恐地跑过来:“王,大事不好了,鸾凰姑娘已经不在宫中。” 什么? 陀泽跪下伏地:“都是小的失职,居然被几个偶人骗了。” 后夕昼赶往琅琊轩。 果然见那里有与鸾凰极为相似的偶人,除了不能言语之外,偶人能正常在院中走动或回房,那家伙制造灵偶的手段登峰造极,自然有掩人耳目的本事。 而且,她不仅制造了自己,还制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银两。 如此逼真,骗过侍卫的眼睛并不难。 只是…… “就算如此,这么大一个人如何从酆宫离去?” 陀泽说道:“今日王刚出去没多久,犀岚小主来过。” 该死,犀岚是从南帝口中知道鸾凰是堕神的,犀岚将鸾凰带走万一交到南帝手中,鸾凰会不会供出太阴的事来? “将鬼川叫过来。” 后夕昼派鬼川务必寻找到鸾凰。 而他也立刻赶往紫辉宫,当然,就算是犀岚将鸾凰带走,他也极难从紫辉宫将鸾凰带回来。 第五百五十八章 被囚禁的鸾凰 果然。 犀岚说她只是想后夕昼才去的酆宫,鸾凰她就没有见上面。 后夕昼看向了犀照。 犀照耸肩:“我也是刚回来,还不知是什么情况。”然后询问犀岚,“你又闯祸了?” “大哥,我见那女人就来气,又何必自讨苦吃?” 兄妹二人如此说,后夕昼知道,他是没办法将鸾凰找出来的。垂着视线须臾他道:“大哥上次与我说,南帝找你说服我交出鸾凰,对吧?” “是。”犀照回答之后恍然大悟,“你该不会以为我将鸾凰交给南帝了吧?” 后夕昼静坐须臾才抬起视线看向犀照:“希望她不会在南帝手中出现。” “……后,你此话怎讲?” 后夕昼沉默。 犀照无奈笑道:“若是她在南帝手中出现,你就认为是我交出去的?若是如此,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告诉你南帝来见过我的事?” “大哥想多了。”后夕昼此时才说道。 想多了,只怕他就是这么想的!但他都这么说再解释就显得是在掩饰,犀照再无奈一笑:“信不信由你。” “既然她不在此处,那我先告辞。” 告辞就告辞,何必加一句既然她不在此处,分明是在强调他就是不信。 “嗯。”犀照随口应了一声。 犀岚上前拉住后夕昼的手,在她刚靠近时他已然抄起手,微微侧头看她。犀岚说道:“二哥好久没来紫辉宫,不如坐坐再走。” 后夕昼别开视线,不冷不热道:“不必,我还得去找南帝。” 犀岚骤然一愣:“你去找南帝做什么呃?” “想看看他什么时候抓到鸾凰。” 犀岚:“……” “告辞。” 这次犀岚没留她,当然她也留不住。 待他离去,犀岚扭头对哥哥说道:“大哥,这可如何是好,他若是监视南帝我们就没办法将鸾凰送给南帝了。” 果然这家伙不容易对付,犀照笑了笑:“急什么,他当真还能监视南帝一辈子?再说,我们又何必亲自与南帝会面?” “大哥的意思是……” “此事就无需你操心,总之,哥哥会治好你就是。” 犀岚看着自己的大哥,有些感动地走过去抱住犀照:“还是大哥待小岚最好。” “可你待后夕昼比我好多了。” “大哥……” 犀照看着妹妹没好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世上他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又如何人心让她出事? 犀岚忽而想到什么:“大哥先忙,我退下了。” 说风就是雨的。 “要去哪儿?” 看犀照洞察的眼神,犀岚也不隐瞒说道:“我去好好调教一下那个堕神。” “可别过了。” “明白,我还要拿她换取健康的身体呢。” 隐秘的地下天牢,鸾凰被数条铁链绑在牢内的墙壁。 牢头给犀岚打开了牢门,她走了进来,看鸾凰连头都没抬起来看她一眼,她冷笑道:“我说过总有一日你会栽在我的手里对吧?” 她几时说过? 鸾凰不屑看她。 犀岚也无所谓,徐徐说道:“我倒是很好奇,你宁愿栽在我的手里也要从酆宫出来?二哥想要将你软禁在酆宫的原因是什么呢?” 一个魔障也配与她对话? 鸾凰憎恨陵光神君,同样她更鄙视这些魔人,从被抓起来之后她就没再开口说任何话。 见她守口如瓶犀岚一点都不觉得痛快,抬手就抽她脸蛋,在她的脸被打得偏过去之后之后,又立刻拧回她的下巴。 手上力道之重让鸾凰嘴角随后就流血。 “还当真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你不过就是一个堕神,被天界遗弃的家伙到底在自持清高什么?” 鸾凰目光冰冷看着她,面无表情。 犀岚:“二哥留你不过念你的救命之恩,想要再南帝手下救出你,你却故意跑出来是想试探他是否为你着急?告诉你,没有。后夕昼不会看上你这样的女人。” 鸾凰面色冷傲依旧对犀岚无动于衷。 一个借用别人驱壳来祈求后夕昼的心,可没想即便她装得再像,后夕昼却轻易将她识破,犀岚比她更可悲。 因为被拒绝,所以如今将气撒到了她身上? 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后夕昼对他们谁都不痛不痒,除了赵明月。 鸾凰内心自嘲,她那么厌恶陵光神君,那么想要拆散陵光神君与后夕昼,心中想过很多遍,就将太阴的身世告诉南帝,趁她还没恢复让南帝趁机将她摧毁。 如此什么都解决了不是吗? 可为什么想了那么多遍却始终没能下定决心这么做。 可既然不这么做她又为何想法设法从鬼王宫逃出?明知道落到犀岚的手中必然会受这样的折辱。 是因为受不了后夕昼与太阴相处? 还是当真如犀岚所言,她就是为了让后夕昼注意到自己?冒死之举不过为了对方一丝担忧。 哪怕这丝担忧是因为担心她泄露太阴的秘密。 如此可笑可悲的举动,她还是做了。 呵呵,在后夕昼的面前她当真是做什么都显得多余,做什么都不会被重视。 忽然间有些明白犀岚的心情,不就是求而不得的单相思吗? “哼……” “你笑什么?” 她笑,笑她们这些爱而不得的人有多愚蠢与痴狂? “还笑!”犀岚抽起一旁的鞭子狠狠抽打在鸾凰的身上,只是如此愤怒的发泄骤然又让她胸口如被针扎,手指痉挛抽搐,手中的鞭子也骤然掉落在地上。 这被打的都没吭一声,打人的倒像是被诅咒了一样。 犀岚揪着心脏,心里咒骂:“赵明月,你这该死的女人!” 所以她身上这术法是赵明月下的? 鸾凰骤然明白这是什么招儿,顿时觉得有些大快人心。 “诛心术,天神的审判。” “……”她知道?犀岚捂着心口,“天神的审判?”这个术法分明是赵明月给她下的,“你如何知道?” 对了,赵明月体内有太阴灵犀,太阴灵犀那是陵光神君的力量。 而眼前这个叫鸾凰的,曾是陵光神君的神将。 “赵明月如何会天神的审判?是因为她体内有灵犀之力?” 鸾凰不屑地哼哼再次闭口不提,方才这句其实是有些失言了,她何必再犀岚面前提起相关于赵明月的事。 “又不说话?”犀岚冷冷笑道,“你以为我不动手就不能折磨你了吗?我们这里有很多魔人会好好招待你的,等我叫上十个八个男人来服侍你,看你会不会开口……叫。” 鸾凰眼底冒出一丝杀气,目光锋利看着犀岚:“我还当真就知道赵明月与陵光神君的秘密,我若说出来犀岚小主能放过我吗?” 还以为骨头有多硬,她当然不会放过她,会把她交给南帝处理,当然秘密她还是要听的。 “你说。” “此事事关重大,犀岚小主靠近一些。” “……”犀岚也不笨,警惕地看着她,“休想打什么鬼主意。” “我手上脚上都是铁链,难不成我还能把西犀岚小主怎么的了不成?”鸾凰语气一向冷傲,就算求饶也是如此。 也对,只要她站在铁链的范围之外,鸾凰也奈何不了她。 犀岚走上前。 鸾凰压低声音道:“其实赵明月还没死……” “你说什么?!”这可是犀岚最不愿意听到的事,好不容易明月魂飞魄散,好不容易鸾凰也在她手里,以后后夕昼身边就只有她一个女人了,她如何听得明月还活着的消息? 果然犀岚很在意,鸾凰继续又说:“而且赵明月与陵光神君……” 她的声音有些低,犀岚必须认真地听才能听清。 就在此时! 鸾凰将长发一甩。 呲呲 长发甩出,发辫中央有人偶雕刻刀,骤然刷过犀岚的面颊。 雕刻刀十分锋利,最初犀岚只觉得面颊被发丝刷过,因为觉得有两道细而深的发烫之感。 须臾,面颊如同豆腐被切出两道裂缝,鲜血迸出,犀岚骤然捂脸惊恐大喊:“啊——” 劳役纷纷赶来。 犀岚大叫:“快杀了这么女人!” 鸾凰毫不畏惧:“杀了我,你拿什么交给南帝?” “住手!”犀岚又连忙叫住那些劳役,疯狂地大喊,“这个女人你们可以随意玩弄,只要留着她一口气就是!” 鸾凰言语如她的雕刻刀一样锋利:“你们若敢动,我立刻兵解而亡,犀岚,你会让我现在死吗?” “你……你……呃……”犀岚急火攻心,愤怒地双眼一白这次当真倒地,疼得只有在地上挠地的惨像,可越是有气无处发,她越是愤怒,越是愤怒,诛心术越是诛心。“杀了你们……噗……” 猛然吐了一大口血,犀岚痛死过去。 鸾凰看着地上的人忍不住想到另外一个人,陵光神君。别看他平日人畜无害,可若真的触碰到他底线,当真是不好收场,他能顶着光环干很多令人发指的事。 想当年…… 鸾凰思绪被自己掐断,她与陵光神君的当年没什么可想,她已经不是他的神将,与他再无瓜葛,甚至,她恨他。 只是,太阴后夕昼,你们此刻必然很担心吧?是不是后悔当初没把我给杀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柳星换灵芝 冥市。 陆燕青不在。 后夕昼去了明月的住处没找到人。 苏源端着药进来见到他行礼:“鬼王。” “你小师叔何在?” “师太祖将小师叔安排在莲池练功,那里更清静一些。” “带路。” “是,从这个院子往后走便是。” 穿过葱郁的园林,走过铺着雨花石的竹林小道,方见莲池。 赵明月所在的园子就是荷花池边的小筑,听到脚步声,赵明月睁开眼,看到苏源领着后夕昼沿着莲池上的桥走过来。 看来是有事。 明月起身走出小筑,知道她要过来,后夕昼便驻足在莲池中的凉亭。 苏源也将药放下。 “小师叔,药熬好了。” 明月接过药碗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苏源已经为他们二人到上茶:“鬼王、小师叔慢用,苏源先退下。”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本来不该拿事来烦你……” “说这些做什么?” “鸾凰从酆宫逃了。” 逃? 明月骤然明白,后夕昼是将鸾凰关在酆宫了,因为南帝来寻过,为了守住她身世的秘密,后夕昼选择了软禁鸾凰。 后夕昼道:“果然该杀了她的。” “你对鸾凰起过杀心?” 后夕昼默认。 明月看着这人无奈叹气:“鸾凰有恩于你我。” “我不在乎。” 后夕昼看似薄情,但这人心里很明白,从李慕白到周全管家。 “我知道你起杀心是为了我,始终都没对她动手也是顾及我,这样就够了。” “可如今还是酿成大错。” 后夕昼将事情先后与明月说了一遍。 明月想了想:“我们去一趟南山,先拖住南帝争取时间找到鸾凰。” 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既然找不到鸾凰,就将目标锁定南帝。 “打算如何拖住南帝?” “让夜十跟度厄星君说一声,怎么拖,就看度厄星君的了。” 她倒是心宽得很,看着一点也不着急。后夕昼没好气地说道:“看来就我着急而已?” 明月挑眉:“谁让你那么喜欢本神君?” 就她敢说。 “你也别不当回事。” “晓得。” “我已经派人监视紫辉宫的动向,不过,如果人当真在紫辉宫,并不容易找出来。” 一个堕神数千年依旧守着天道的人,其实最是难得。鸾凰是她看着长大,是她教出来的小凤凰,其实太阴相信,那丫头就算是掉脑袋也不会与南帝道出任何事。 就算鸾凰对她有诸多不满,但鸾凰对南帝的不满更多,鸾凰爱恨分明,恨恨更是分明。 想来,始终是她亏欠了鸾凰。 不过,对于她相信鸾凰这个观点她并不跟后夕昼说,这种概率性的论断没真实性,她也不想冲撞他这份想要守护她的心。 “不如鬼王牺牲一下?” “嗯?” “你给犀岚小主使个美人计什么的……” 话没说完就受人一道白眼,在这类事情上后夕昼根本就不屑与她调侃,他已经起身说道:“走,去南山。” “没情趣。”明月笑骂一声跟着起身。 夜十神殿依旧空荡,除了夜十之外就是山林间的飞鸟走兽进出。 殿内草木丛生,而夜十就坐在台阶上动也不动,他似乎坐了很久,因为身旁的绿腾都绕着他手臂长了一圈。 明月见状大步上前。 “夜十!” 后夕昼拉住赵明月的手臂,倒不是为了阻止明月靠近夜十,只是让明月跟在他身后,由他走在前面走向夜十。 这家伙曾经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明月信他,他却不能全信。 夜十目光迟钝地看向赵明月,盯着她看了许久,红红的眼睛更红。 “发生什么事?”明月再靠近了一些。 夜十骤然起身转身拔腿就跑,扯断了身侧的嫩嫩的藤蔓,明月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手里攥着一朵灵芝。 “夜十!”明月再叫了一声。 夜十脚步不由自主就停了下来,背影僵直地站了许久,他转过头来问:“找本大爷何事?” “你没事吧?” “干你屁事儿,有话快说。” 明月望着他不远转身的背影,目光骤然一动:“既然夜十很忙,我就不打扰了,先告辞。” 后夕昼:“……” 虽有不解,但后夕昼也跟着她转身,这回走在她身后。 当真就如此离去? “站住!”夜十猛然回过身来,“我没事,你有什么事,说!” 后夕昼看见赵明月的嘴角弯了弯,似乎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转过身与夜十面对面,也不再客气:“我想让你帮我将这封信交给度厄。” 夜十抬手,凌空抽走了她手上的信。 “知道了,我立刻送去。”她都亲自登门,必然着急要送。 夜十又要转身,明月忽而道:“这灵芝可是从你书房窗户下摘的。” 他身子骤然再次僵住,满不在乎的话更在喉咙,喉结上下拨动了好几次,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月又问:“可否将这朵灵芝送给我?” 夜十握着灵芝的手紧了紧,牙关一紧,他举步朝着明月走了过来,在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站住,然后将灵芝递了过来。 昨晚这个动作,他倔强的双眼骤然更红了一些。 明月双手接过:“谢了。” 夜十慢慢放下手。 明月又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此物,就当是礼尚往来。” 她伸出手摊开手心。 是一枚……发光的柳星。 夜十几乎喘息,紧紧地抿住嘴唇,没敢说话,怕开口就是哽咽 明月目光温暖:“度厄星君送的小玩意儿,看着好看,想着送你来着。” “……不必了!” 夜十迅速转身快速离去,化作一道光影从夜十神殿消失。 后夕昼看着那颗被拒绝的柳星:“度厄与我说过你与夜十的事,看来,夜十已经想起了过往,所以觉得自己不配收下你给的星星吧。” 她可什么都没说,他却什么都能猜得到,以前楚子晏也是如此。 明月拖起手,柳星从她手心上浮,悬浮在夜十神殿的院子之中,看着熠熠生辉的柳星明月放下手。 “总以为自己问心无愧,可终究还是欠下很多人的债。世间万事皆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后夕昼忽而伸手拨过她执着的脸庞面朝自己,低头很轻地亲吻一下她的唇。 “你是明月,并不擅长说这些悟道之言,因果取舍并不由你一人定夺,与其去想世间因果,不如多想想你夫君我。” 明月笑。 一扫之前的一些感悟之情。 “在下发现,鬼王陛下如今不喜欢吃醋了。” “君心似我心,何须多猜忌?” 明月失声一笑:“嗯,孺子可教。” 两人并肩下山。 天下起了雨,后夕昼从乾坤袋拿出雨伞撑开,雨伞依旧大部分遮过明月的头顶,两人在雨中踱步前行,雨水湿了鞋子,但他们的步伐依旧如同踩在晴天里。 后夕昼:“不过,与人说话明月还是注意些用词。” “嗯?”她又用词不当吗?明月非常不解。 后夕昼一本正经道:“比如,礼尚往来这词明月还是少用为妙。” “这你都计较。” “计较也计较,只是担心说了之后,明月可能就得辛苦一些了。” 赵明月伸手接着伞沿的落雨弹在他脸上。 后夕昼脸都不偏一下,受着。 明月望着被风雨迷蒙的山林,山林幽深,山上仿佛就他们两人,忽而觉得有种隐居世外桃源感慨:“雨天漫步山中,更是备有一番风味啊,这风景是好极了的对吧?” 她回头看后夕昼,两人身量相差不多,微微抬眼就能见他看着她的目光。 他说:“是好极了的……这风景。” 明月忽而想到楚子晏第一次主动牵她手那次,目光狡黠说道:“我想到一首诗。” “噢?在下洗耳恭听。” 明月挑眉:“啊,前方的六角凉亭呀,你真的是六个角。” 他哪能听不出她的调侃,那日在广陵,这家伙酒醉之后亲了他,第二日两人散步,想要牵她的手却故意指着前方的六角亭。 后夕昼颔首:“嗯,是比世间因果循环顺耳很多。” 他将目光看向了山林。 明月啊,世间所有景致与时节,都会极好,因为你在。 明月看他眼中映着风雨山林,嘴角轻轻飞扬。 她忍不住挽住他撑着伞的右手:“我又想到一首诗。” 后夕昼笑而不语。 她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人不在多有你就行……” 后夕昼莞尔想起赵明月时常做的事情,于是道:“明月兄,好诗好诗。” “谬赞谬赞,哎呦。” 脚下打滑赵明月抱紧身边的人的胳膊,后夕昼也已经出手稳住人:“这有仙灵山倒是把神给摔了一跤。” 明月脱口回答:“活见鬼了。” 某鬼王:“……” “对了……”明月拉住他,“我今日与你回酆宫吧。” “为何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或许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能分解一些鸾凰那边的压力。” “不可。” “我明白你担心什么,可是,不管南帝现在知不知道我的存在,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 “那到时再说。” “那如果鸾凰已经将事情告诉南帝,你觉得我在冥市安全还是在你身边安全?” 第五百三十章 日久见真章 酆宫。 书房。 后夕昼坐在他的大书桌前批阅奏本,手边已经堆积了不少已经批阅完成的册子,显然已经如此工作了挺长时间。 陀泽进来,看着鬼王在办公。 而临窗的座位上坐着的赵太阴也在安静看书,身边放置不少书卷。窗台外的天光照耀进来,坐在书堆之中的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显得格外恬淡。 自从赵公子回来之后,酆宫似乎又显得安宁祥和起来。 鬼王都显得柔软不少。 陀泽给后夕昼将茶续上。 后夕昼看他托盘上又加了一盘糯米团,抬头看向陀泽。 陀泽道:“公子说还要吃。” 这都第三盘了吧? 后夕昼看窗前的人儿摇了摇头:“她看着书吃着没知觉,过后得积食了,换开胃小粥上来。” “是。”王对赵公子的细心程度不亚于对明月,王能放下过往他也放心了。 过后,陀泽端上一碗养胃粥过来,说道:“公子,喝些小粥。” “好。” 盘腿坐在桌前的明月应声没动,摊开卷轴继续看。 陀泽:“公子,这粥要趁热才好吃。” 明月视线离开书卷偏头看陀泽诚挚的眼神,笑:“好。” 左手去拿勺儿吃了一口:“好吃。” 这位公子真是气质绝佳,越看越让人舒服。 以前明月姑娘也好,只是,明月姑娘不喜欢鬼王,所以有时候会剑拔弩张的。 陀泽抱着托盘走过来,在鬼王书案前扭扭捏捏站着,想说什么又有点不敢说,可不说心里又难受,所以浑身都是戏。 本不想搭理他,可实在受不了他那样,后夕昼没好气:“说。” 陀泽裂嘴笑得很狗腿:“那属下直接说了?” “……”废话还真多。 陀泽:“属下觉得鬼王跟公子在一起比与明月姑娘更合适。” 后夕昼看了他须臾,表情都不动一下:“嗯,有见地。” “小的就说是这样!”得到主子的回应陀泽顿时眉飞色舞,“明月姑娘虽然也好,但她对王总有戒备之心,当然最后她为黄泉界付出了很多,可王跟她在一起总是隐忍着什么,如今跟公子相处却默契十足好不惬意……” 给点颜色他还真开起染坊来了。 后夕昼看着喋喋不休的陀泽:“本王让你去做一件事。” “何事?” “抄酆宫宫规。” “啊?为何要抄宫规?” “一百遍。” “啊?小的做错了什么?” “两……” “小的立刻去抄宫规!一百遍!” 陀泽一溜烟跑了。 后夕昼偏头看窗边的人须臾,见她一手拿着勺儿抵在碗里,目光还是没离开书卷,他起身离开书桌走到窗边,在她对面坐下来,看她书卷上的文字。 “研究偶人?” “嗯。” “是因为鸾凰的事?” “嗯。” 看她应着声却卷不离手,他长臂伸过来推了卷子卷起。 明月不解看着他。 后夕昼再结果她左手的勺儿跟粥碗:“先把东西吃完。” 然后勺了一勺儿粥喂过来,明月看了他一眼张口喝掉,然后对偶人制作与傀儡操控的一些感悟侃侃而谈。 后夕昼一边听着一边给她喂食。 明月一边说着一边心安理得被喂食。 直到一碗粥喝个精光,后夕昼持起帕子轻拭她嘴角,放下帕子她还在说着一些与偶人相关的术法。 陀泽说,公子比明月贴心,可不尽然啊。 这家伙专注在某一件事状态与赵明月如出一辙,把他晾在一旁完全不自知,这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明月把那卷轴让我看看。” 明月将卷轴递过来,后夕昼说:“刚才你说的那些是在哪儿?” 明月推开卷轴指着文字:“这儿。” “哪儿?” 以为是自己指错了地方,明月身子微微越过桌子看清楚上边的文字,自己并没有指错。 “就这里,偶人其实是傀儡的一部分,只是傀儡是被命令指使,偶人是被长久的感情所驱使……” 许久没得到回应,赵明月抬起头。 后夕昼的目光根本就没在书卷上,而是在她抬头时他已经俯下头亲吻了一口。 明月没好气道:“你……” 体内长臂探过来把人拦腰抱起,拔到自己这边的位置顺势压在了坐塌上,将她都是说别人的嘴封住。 吻。 回来有几天了,不过后夕昼却一直很……彬彬有礼。 明月觉得自己挺奔放的,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嘴儿欠,实际情况是…… 每次都被压倒。 虽然人家依旧挺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还能把人扑倒?! 他们两人又不是善男信女……呸呸,被吻糊涂了,他们又不是牵牵小手就脸红心跳的小情侣,而是……老夫老妻了吧? 被他各种姿势亲过。 但依旧……让她脸红心跳,既然没有招架之力那就让他……为所欲为吧! 只是吻了许久之后后夕昼才放开她,却没能立刻从她身上起来,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颈项。 明月喘息着,眼光迷离了好一会才回神,目光凝聚在他脸上。 他目光灼热凝望了她好久,忍无可忍地将她抱入怀中并翻身侧躺。 明月抬起一只腿架在他的腿上,仰头看他目光水润。 后夕昼低头看这人将她按在胸膛:“下午了,明月睡一会儿。” 明月闻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清冷带着草木香气。 她闭上双眼可没有睡意,春色缭绕的气息缓和下来后,脑子又很清醒地回到正事上。 “我想,如果偶人可以……” “本想饶过明月。”后夕昼打断她的话,后退了一些看着怀中的人,“不过看来饶你不得。” 身子一转,再次将赵明月压在身下。 方才眼中还没消退的火热此刻重燃,他低头轻咬了一下明月秀气的下巴,离开继续望着她,这是最后的询问。 明月嘴角一弯:“想要你。” 然后…… 后夕昼将人从床上抱起。 “我们回房,明月。” 然后,他抱着她从书房消失。 眨眼人站在了他的大床前,将她轻放在床上,自己也跟着压下来:“床……” “嗯,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一直等你来睡,可你让我独守空房数十载,明月该如何偿还?” “以身相许。” 后夕昼笑,视线从她眼睛移到红润的唇,拇指迷恋地拂过还留着余温的唇,柔软的唇瓣在手指下绽放的触感,让他喉结一动,目光又落在她如同桃花的面颊,低声轻喃:“我家明月……好看。” 然后,偏头贴近她的弯起唇。 明月目光随着他靠近慢慢闭上,双唇相触,如同擦起柔软的火焰,慢慢地,慢慢的缭绕,从唇到身上的每一寸。 距离两人上次行房依旧很久。 而且上次,明月十分不适应,所以真正的算,这一日后夕昼等得实在太久太久,不过也因为有上次明月的不适应,这一次他更是做足准备。 看着她,随着她,感受她真正能适应,才缓慢循序渐进。 以前就算在这方面他霸道蛮横,索需得有些令人发指,可再高强度,把她弄得香汗淋漓,但他身子最多也就薄薄一层汗,明月还曾因此抱怨过,为什么只有她出汗? 楚子晏却厚颜无耻地说:“那是因为本王还未展现真正的实力。” 看趴在枕头里只有出气的份的明月鄙视他之后,就着凌乱的单衣他俯身贴在她汗湿的背后低声又说:“明月放心,日久见真章,我会将明月教得能把我弄我汗来。” 当时明月的心里只有不断重复的几个字。 日久见真章…… 日久见…… 日久。 但现在他因为过度隐忍,身体肌肉纠结,如玉的肌肤之上布了一层汗,已经不止两滴落在她的身体。 所以,在他一边留意她的反应一边缓慢的尝试负距离接触时,明月湿漉的眼睛骤然魅惑一凛,然后……迎刃而上! “呃。” 后夕昼低喘一声,动都不敢动,如光几乎喷出火来。 怎能如此乱来?! 可看她嘴角飞扬,竟是露出挑衅的笑意,修长的手臂勾住他硬挺的颈项将他压下来,被吻得红润的唇几乎咬着他的耳朵:“子晏说得对,日久见真章,你出汗了。” 说完嘴唇沿着他耳朵到下巴,张嘴一啃。 后夕昼低头看这人,明显耳朵都羞红了,但……毫不吝啬热情接纳他。 神,当真比妖精更酥心媚骨。 浑身散发令人膜拜的上神之光的人,在他身下却款款如水,如何叫他不虔诚,不疯狂? “神君盛情,在下就不客气了。” 然后…… 然后…… 然后…… 后夕昼当真非常不客气。 见真章之后,明月才明白,自己方才那小贱招儿剑指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后夕昼不客气起来简直了!! 看某鬼王走了一趟之后,又迅蓄势待发。 赵明月问:“你……你这打算……来多少趟?” 此刻后夕昼从眼神到身体到声音都带着侵略性,貌美如花来形容都不为过的人,此刻显然就是……大魔鬼啊,他哑声一笑: “把这数十载的空档补齐。” “……啊,我小命不保矣。” “那我们换个姿势,明月。” 这跟姿势有关系吗?! 第五百三十一章 御天神犼的印记 再然后…… 再然后…… 后夕昼胸膛上的印记又隐约浮现,确实是一个麒麟身龙尾的兽类印记,覆盖了他左侧的胸膛,后夕昼体温越高,那印记越明显。 看她目光停留在那后夕昼问:“明月可认得此物?” 明月深呼吸,不隐瞒:“认得。” 后夕昼放慢了速度:“是否与你在我身上封的太阴敕有关?” 他会慢慢发现,然后慢慢接受过往的吧?明月再点头:“嗯,是。” “以前不曾有,是否是跟灵犀之力被抽走有关?” 明月再次点头:“对。” 后夕昼停了下来,将明月抱起来,抹了她汗湿的双鬓与她对望:“明月会告诉我此物是何物的,对吗?” 明月将视线移向他胸前的印记,忽而娇嗔一笑:“鬼王陛下在此时询问这些会不会有些大煞风景?” “我们说好这次不再隐瞒对方任何的,明月。”后夕昼话里有不容置疑的低沉。“到底是何物?” 明月抬眼望向他的眼:“御天神犼。” 犼,上古十大神兽之一,十分凶猛善战,如今这族类依旧存在,只是归顺在天帝统治之下。 可就算是博览群书的后夕昼也对此物没有过多了解,只知道御天神犼在洪荒大战之中战亡…… 洪荒大战战亡的犼出现在他身上,可他却没有一点那场战役的记忆。 这东西为何在他身上? 为了封印它陵光神君在他身上封了太阴敕,而且耗费了他大量的修为。 “明月,这东西对你有威胁对吗?” “怎么会?”明月望着他目光除了微微潮湿之外更多是淡然,“当年我能将他封印在你的体内,如今依旧能。” 后夕昼喉结一动。 “可我觉得它正在我体内输出力量。” “你觉得它会凌驾于你?”明月反问。 后夕昼骤然拧眉:“不会,如果它对你有任何威胁,那我会将它永远封在我的身体里。” “我相信。” 看他又要说什么,明月将他往后推倒,手按在他左胸膛的印记之上,显示她坚不可摧的模样:“如此,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后夕昼要起身。 明月再按下。 “我来。” 看后夕昼有些怔忪,明月嘴角一勾:“这数十载的债,是不是也该算我一份?” “……” 望着这人许久,再看她红红的脸颊,后夕昼目光一动,多么幸运才遇见这样的人儿,他将双手枕在脑后莞尔:“那么,有劳神君。” 又然后…… 若自己还是个男人,应该不至于这么不济吧? 昨晚…… 应该说,昨儿昼夜的为了争夺所谓数十载的债权,她表现得格外硬气,不妥协不退让坚决拒绝不平等条约。 他说让她下不了床。 她就说让他直不起腰! 结果…… 结果,有点惨绝人寰。 可能是出于女性身体素质的问题,还是基于她现在确实有点……弱鸡,所以某人当真兑现了让她下不了床的目标。而她的对手居然春风得意地早朝去了。 她知道他什么时候起的,但再度醒来他已经公事结束再次回到房间。 唉,这时候站在陵光神君的立场她才来得及感慨,原来女子果然是水做的,与男子还是有区别的。 尤其她这个鲜嫩的身体还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啊,明月此刻只有三个字形容自己的心情,嘤嘤嘤。 自作孽不可活。 后夕昼掀开帷幔走进来,看明月趴在枕头上娇嗔哀怨瞪着自己,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内疚的。 情迷意乱之时没分寸,昨晚为她清洗时才知道自己有多粗鲁。 想一想明月之所以如此倾其所有,也许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安抚他因为御天神犼而不安的心吧? 他却……唉。 “可要起来吃些东西?等会儿再继续睡?” “我就问你一句,你要如实回答。” “……好,你问。” “你的腰就没有一点点疼的?” 后夕昼失声笑了,看她露在被子外的肩膀上烙着亲吻的痕迹,莫名虚荣又心疼,俯身亲吻那枚吻痕一下。 明月:“快说你疼。” “我疼。” 后夕昼:“心疼。” 赵明月从被子下伸出手轻轻刮他的脸:“你讨厌。” “我讨厌。”后夕昼说,“就算不想起来吃东西,那让我重新帮你上一次药。” “……”明月瞪了他一眼,将脸埋入枕头声音咕哝,“不要啦。” “我们都老夫老妻了,明月还如此害羞。” 是老夫老妻没错……可小爷还是个雏儿! 不过…… 再亲密的举动都做了,确实不用害臊。 “对了,我之前说过偶人的事。” 后夕昼的手骤然停下来,明月横眉:“不许条件发射!” 昨天就因为这个然后就下不来床了。 他只是觉得这丫头才起来又在想偶人的事,怪让人无奈的。后夕昼嘴角一耸:“不会,偶人如何?” “之前鸾凰不是借用偶人离开了酆宫吗?” “嗯。” 明月被他上药的举动打断了一下,小声轻呼下意识夹起双腿。 后夕昼停手抬头看着她的脸红起来,忽而笑道:“我家明月……真敏感。” “再说我不让你上了!”明月红着脸说。 后夕昼愣了一下,要笑不笑道:“那不成,还是得上的。” 明月才幡然悔悟:“我说的上药。” 后夕昼:“我知道。” 他知道个……鬼啊! 明月欲哭无泪,干脆无视他用正经的脸说着逗弄人的话。 “我是说,也许用那些的偶人可以让试探出鸾凰的下落,如果她当真在犀岚手中的话。” “……” 后夕昼一边一件一件衣物帮明月穿上,一边思索赵明月此话的意思。 “这就是明月这几日研究偶人想到的办法?” “算是吧,不过,要真正做到鸾凰那境界实在太难,所以只能利用她留下的偶人设一个局。” 他扶明月下床,再为她套上外袍。 依旧是会脱她衣衫也会替她穿上…… “既然明月已经决定,就如此做吧。” 明月微微抬手让他双手绕道腰后为她绑上腰带:“不过说来也奇怪。” “嗯?” “还以为这段时间犀岚会经常来找你,不过我都回来好几天也不曾见她来过。” 明月说,回来…… 所以,她当酆宫是自己的家对吧? 后夕昼心中动容,面上却没表现:“明月倒希望她来找我?” “正是如此。” 后夕昼:“……” 五百三十二章 寻凰计划 人间与天上的人,都喜欢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所以很多庭院会种上荷花,欣赏其风雅清韵。 在黄泉界普遍的是彼岸花。红得如火如血的黄泉之花。 在酆宫。 有一座种满彼岸花的花园,名叫赤园。 在一片如同火焰的花丛中立着一座八角凉亭,赵明月与后夕昼坐在亭下举棋对弈。以前赵明月的棋艺很差,可如今却十分了得。 明月并不觉得自己是因为聪明,而是如果有一件事反复做了千年万年,想做不好都难。 尤其爱下棋的老仙多了去了,见天儿的邀请去对弈,如此往来反复,自然也就成了个中高手。 当然也有下了数千年还是很水的老仙,可越是这样的,对下棋越是情有独钟。 比如,南斗星君。 能操纵星轨但却是个棋盲,怎么也下不好,但总爱找人跟他下,所以但凡是南斗星君找谁下棋谁都退避三舍。 陈年旧事如今想起来,感觉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她将一白子放入棋局。 后夕昼看她眉目带笑询问:“想到什么事如此好笑?” 明月:“想到旧时同僚之间的事,突然觉得格外逗趣。” 后夕昼修长的手指捏起黑子放入棋局:“那说与我听听。” “南斗星君为了找人跟他下棋,用了很多办法……”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下棋。 说完几个南斗星君的糗事之后再看自己的棋局,怎么感觉要输了啊? 但后夕昼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跟他下棋稍有不慎就会输,赵明月立刻重整旗鼓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回棋盘,冥思苦想,落子。 后夕昼显得游刃有余,落下黑子。 在明月思索时,他给她将水果花茶续满。放下茶壶时,明月下了一颗白子。然后抬眼看着他眼睛笑得弯弯的。 后夕昼分明看到她把他的一颗子给换掉了,只是完全不动声色继续下。 明月自然知道他看见了,虽然有落棋不悔的君子礼仪,但对手是他,她可以毫无羞耻之心的作弊,谁让他是她的男人? 陀泽上前禀报:“王,犀岚小主来了。” 明月与后夕昼相互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犀岚找上门来了。 后夕昼:“让她进来。” 这赵太阴怎么又在这里?犀岚穿过花园走到凉亭之内给后夕昼请了安。明月起身给她行了一个礼。 大哥说过,这赵太阴是陆燕青的弟子,上次来酆宫是来疗伤的。 之前又与后夕昼在金陵杀了塔罗,所以两人比较亲近一些,是情理之中的吧。 不管他是谁只要不是与她抢男人的就行,犀岚微微一笑也对明月回礼。 “你们在下棋?” “是。”明月回答。 犀岚转向后夕昼::“二哥许久都不曾与我下棋了,今日撞见了就与我下一盘可好?” 明月很识相地将对面的位置让出来,自己到一旁站着。 “赵公子不必站着,坐。”后夕昼道。 明月看向犀岚,仿佛是在看她的脸色,犀岚说道:“赵公子有伤在身,鬼王赐座便坐下吧。” 明月这才恭敬道谢:“多谢鬼王,多谢小主。” 然后抚袍在一旁坐下,还礼数到位地给犀岚倒茶。 后夕昼虽然表情还是清冷,但至少没转身就走,而且她将原本的棋局作罢重新开具,后夕昼也没出声制止与离开的意思,犀岚顿时心花怒放。 果然将他身边的女人都赶走之后,后夕昼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这样就算以别人的身份活了几十年也都值了。 只是赵明月已经死了,可那个鸾凰却还没,犀岚忍不住摸了摸脸,要不是那女人划破她的脸,她也无需等大哥找人将她的脸修补好才过来。如果不是因为那女人还有用,她定然将她慢慢凌迟致死! “那二哥,我们开始吧。” 后夕昼表情冷淡,不过在犀岚的眼中他一直都是如此,所以见惯不怪。 “二哥,到你了。” 犀岚棋艺不差,不过根本就不是后夕昼的对手。 而后夕昼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没几个回合犀岚就已经有无法招架的感觉,然后就开始耍赖。 “二哥,你让我悔两步。” 然后没得到后夕昼答应自己就动手将棋子调回去,不仅是让他后退两步,甚至还得寸进尺得将后夕昼的棋直接就撤了。 后夕昼不再动棋面,不屑再与她继续走。 犀岚:“反正你这么厉害,让我两步你也不会输……”看后夕昼毫无反应犀岚又道,“跟姑娘家下棋,原本就要谦让谦让,你说对吧赵公子?” 明月道:“按道理来说,下棋不悔方君子,但犀岚小主与二哥下棋,二哥可以适度的让一让的。” “说得好。”犀岚挑眉看向后夕昼。 “不感兴趣。”后夕昼自顾喝茶,并没有被赵明月劝动。 犀岚看赵太阴尴尬地笑着低下头,看来鬼王也不买赵太阴的帐呢:“看来是我棋艺太差,二哥觉得没趣了。” 明月恭敬问道:“在下也下不过鬼王,既然如此,不如在下与小主一起与对望对弈可好?小主主攻我来辅助如何?” 只要能留下后夕昼陪她就好。 “那我不悔棋,就请一个帮手行不行?” 后夕昼看了赵明月一眼,继续持起棋子下了起来,原本陵光神君棋艺就不错,棋盘走势变得险象环生,而且赵明月十分会察言观色,不会抢了犀岚的风头,让她一直有走主攻位的地位,所以犀岚下得很开心。 所以,三人在赤园下了一个下午的棋,这是这么多年来,与后夕昼相处最融洽时长最长的一次。 直到后夕昼被白羽请走。 犀岚也一点脾气都没有,还特意重新打量了一旁恭敬谦和的赵太阴。 这小子还挺会察言观色的,进退有度,倒挺会做人。 “你棋下得不错。”犀岚知道自己能与后夕昼下这么久的棋,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赵太阴,但他却不会影响她的主导地位。 “小主谬赞。” “谬赞什么,下得好就是好,不过……”犀岚斜睨他,“你又来酆宫做什么?” “实不相瞒,鬼王救了在下一命,本想报答鬼王但人微力薄一无是处,最近来酆宫也是因为身体不适,来找白羽先生续命的。” 他说的跟大哥说的一致,这小子倒是没有骗她。 犀岚:“但鬼王却愿意与你下棋?” “呵。”明月不好意思地笑了,“也就下棋稍得鬼王待见,才有机会与鬼王对弈。” “那……王经常跟你下棋?” “王公务繁忙,还是偶尔休息时会命在下前来与他下棋。” “……”居然还找一个人类小子与他下棋,既然身边都没什么人,为什么就不肯欣然接受她? “在下冒昧问一句,小主似乎中意鬼王?” “废话,不然我用得着顶着这个面皮来逃他欢心吗?” “是。”明月谦逊拱手,“是在下眼拙,不过依在下浅见,姑娘应该投其所好会更能令鬼王容易接纳。” 何意? 投其所好是指什么? “你想说什么?” “小主不见今日你与王下棋,下一个下午都是气氛融洽。” 当然某只大鬼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那副棺材脸,但在别人眼中,他不赶人不离开就已经是气氛融洽。 赵太阴这话说到了点子上,犀岚也觉得今日的后夕昼与以往不同,不由就暗自赞同了赵太阴得出的结论。 “但我棋艺平平,二哥一定不喜欢跟我下。” “紫辉宫那么大,能教犀岚小主下棋的大有人在。” 教她下棋,那她得花费多长的时间来学习才能与后夕昼旗鼓相当? 诶? 犀岚看向一旁的赵明月。 “你说鬼王闲暇之时会找你下棋?” “是。” “既然如此,你棋艺不错,不如就你教本小主下棋好了。” “只怕小的技艺不精……” “精不精方才我也看到了。”而且再找个人还未必有赵太阴如此识趣,更重要的是……犀岚嘴角一弯,而且跟他学棋,她便可名正言顺来酆宫了不是吗? “哼,我就跟你学了!” 明月推脱不得,只能说道:“不过,我也不能一直在酆宫呆着,没几日鬼王便会请我离开黄泉界了吧。” “你以教我棋艺为名不就好了?”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若是哪日犀岚直到她就是赵明月,对今日的决定定然气得吐血吧? 于是乎,赵明月如今反而成了与犀岚走得最近的人,制造了不少让犀岚与后夕昼相遇的机会,还给犀岚布了一个棋局,再教她破解之法,让她拿去与后夕昼下。 这便是犀岚第一次单独与后夕昼下棋,并且在不耍赖的情况下,得到了后夕昼当她是对手来下棋的机会。 尝到了一个甜头,犀岚当然还想得到第二个,于是又让赵明月给她布一个棋局出来。 明月说道:“在我们人界,都将此局叫做神仙局,据说是天上的星君对弈留下的不解棋局,经过数百年后被我们人类给解了出来。” “管什么神仙局,你立刻教会我!” “遵命。” 于是,赵明月又给犀岚一个棋局。 对于犀岚的性格赵明月摸得十分透彻,这人聪明大,但是易怒,善妒,但对后夕昼执着了那么多年,也算是难得。 只是,利用她人的感情来设局,终归有些不地道。 但想到犀岚屡教不改,甚至已经在她身上下了诛心术,她依旧如此不知悔改,对她怎样也就算了,看在她跟后夕昼是多年的故人,也就放她一码。可现在她将鸾凰抓走,她不得不反击。 这次,她必然会找到鸾凰。 正觉得志在必得,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做,后夕昼打对面走了过来。 第五百三十三章 马有失蹄 白羽跟随在身后,见到她时行礼之后告退。 后夕昼站在原地不动,静静望着明月,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平日是有点不苟言笑,但私底下与她在一起的时候,话虽不多,但眼里会有暖意,甚至有些时候是和颜悦色的。 只是这会儿,他站在原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身上居然辐射出一层冷意。 似乎生气呢? 明月迎上前去:“怎么了?” “我让厨房准备了晚膳,去吃饭吧。” 他说完往前走。 依旧面无表情的,到底是因为什么事生气了? 他极少因为公事把情绪带给她的,所以明月很明白:“你……生我气呢?” 后夕昼没说话,显然不高兴的。 思前想后,最近她常干的事情就是教犀岚讨好后夕昼,所以,再迟钝也能知道他是因为这事不高兴。 “我真的很过分吗?”她绕道他面前拦下他,“让鬼王陛下出卖色相是我的错,我道歉,可好?” 后夕昼看着面前这人,脸上哪有道歉的意思?就算道了歉她会就此罢手?居然帮着另外一个女子来亲近他,而且整日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赵明月你也敢! “你倒是心宽得很。” 后夕昼不冷不热地说着,然后面色阴郁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明月继续追认:“我知道你定力好,感情专一,心中只有我一个,所以才忍痛暂时让你敷衍一下。” “对别人连敷衍我也不愿意。” “……”心里虽然有点内疚,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你现在退出可就前功尽弃了。” 果然她说着抱歉,但还是要他继续配合,最恼的是他之前答应了按她的计划做,没想到却是这样的。 “所以,你将我给你写的诗给了犀岚?” “没有!”这件事明月自己还耿耿于怀的,犀岚突然闯入幽冥宫,她把诗藏在书册里,结果被犀岚看见,知道是后夕昼所写就拿走了,“真没有。” 他这么看她是不相信呢? “我怎么可能让她拿走你给我诗嘛。” “还有你不敢的?只怕如今为了鸾凰就算将我送给别人你也是敢的吧?” “哪能啊。”他还得理不饶人了呀?赵明月没好气地一把抓住他手,“不许再走了,这事要说不明白,我真没有把诗给她,我那么宝贝着呢!” 后夕昼斜睨她:“仅是诗的问题?” “不仅是诗的问题,但你要以这些跟我生气吗?” 后夕昼看了她须臾:“罢了,不说这些,去吃饭,别饿着。” “你还是不高兴。” “没有。” “那你笑一个。” “……” “对于娘子以大局为重的做法我没办法不高兴,但……也请娘子别让我觉得这样该高兴得笑起来。” “……” 怎么感觉这种相处模式又回到了当时她伺候楚子晏那会儿的状态,他还说,他是学了人家雀凛与人相处的,哥们儿,只有你有这功底啊。 既然如此。 那么,只能再霸道总裁一次了。 咳咳。 明月抓着这人的手,看陀泽远远跟在后方,又抬头看羽灵卫守护的位置。 嗯,准备到书房了,书房应该就隐蔽了。 “那,为妇就只能做令夫君也许会高兴的事了。” 明月将人带着绕过回廊一把推入书房,进门时迅速带上门,再将他一把拽过来按在门背。 后夕昼没想到她会如此,基于对她完全的信任,所以任由她这么推拉按之后,他的背一下撞在了门背,发出挺大的声音。 砰的一声之后。 明月便按着人凑过去强吻。 这技能,多少霸道总裁用过?今日居然被她学以致用,偶像剧也不是没有鉴赏价值啊? 后夕昼却抬手挡在了她的唇前,眼底流过一丝光彩他问:“你确定要这样做?” “鬼王不高兴,在下当然只能……取悦你。” 将他阻挡的手一把拉下,然后,吻! 平日要这样,后夕昼定然忍无可忍就反客为主,但这次却任由她主动,明月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学他亲吻的步骤攻城略地。 室内发出双唇之间的动静。 但后夕昼还是没回应,明月突然觉得有些奇怪,睁开眼看他。 果然他双眼黝黑,很亮。 这表情…… 明月骤然有不详的预感,有些僵硬地离开他的唇,这会儿后夕昼终于微微笑了:“我试图阻止你的。” 说完目光越过明月…… 那叫一个芒刺在背!明月头皮发麻,笑容僵硬:“不会吧?” “我倒不建议……继续。” 想死的心都有了,但赵明月还是僵硬回过头。 哎呦我去…… 书房内站着鬼川、昆仑虚和白鸠! 鬼川一副下巴掉地上的模样,昆仑虚冷酷的脸在颤抖,白鸠却掩嘴笑。 呵。呵呵。 明月忍住扶额头的冲动,现在是装作没人事的打招呼还是赶紧跑? 好像两样都比较难做到。 原来人家问的“你确定要这样做?”其实是这个意思啊,明月心中泪流满面:“赶紧替我圆场。” 后夕昼心情却好了许多,一本正经地来开墙面,朝着鬼川他们走去。 “你等别误会,赵公子只是以为本王不高兴,所以……取悦了一下,效果还不错,所以你们无需觉得她有恶意,别歧视她,她不过是喜欢本王罢了。” 鬼川:“……” 昆仑虚:“……” 赵明月:“……” 这叫圆场吗?简直就是落井下石啊。 后夕昼往书案前坐下,再面色淡然看着在场的人:“那么,议事开始吧。” 那三人是面朝了鬼王准备议事,可怎么的都集中不了精神,要看鬼王被一个男子按在墙上强吻,谁要还能淡定那才不是鬼! 事已至此,赵明月干脆要开溜。 “赵公子。”后夕昼却故意将人叫住,“本王心情还没完全好转,不如留下来好生取悦?” “……” 你个变态,专门靠这种办法让自己高兴起来的吗?缺德不缺德的!坑自家人还这么开心。 书房的门关上,在场的人依旧各种不自在。 后夕昼看向他们:“方才可见到了什么?” 鬼川跟白鸠:“……” “嗯?” “没有没有!” “当真没看到?” 这叫他们说看到还是没看到啊?鬼川望着白鸠那无耻的脸,嘴角抽搐回答:“回禀陛下,看到了。” “此事出了这门就忘了。” 三人齐拱手:“是。” 第五百三十四章 题诗啊题诗 人间一梦起,光阴刻缱绻。 碧落云卷舒,黄泉开荼蘼。 不羡神仙侣,不招魍魉梦。 不论卿何处,明月照归途。 后夕昼与鬼川等人议事结束,回到寝宫,就见赵明月坐于桌前写字。 多少次梦寐以求,能推开门就见朝思暮想的人儿坐在房中,曾经彷徨无措,求而不得的心终于如愿以偿。 “在写什么?”后夕昼走到她身后,看她俊秀笔锋写下最后一句“明月照归途”。 写完,她抬头看他:“呐,还你诗一首。” 后夕昼深深看了一遍,从她身后俯下身握着她拿笔的手,在纸上行云流水写下。他写一字明月念一字。 “不求天阙阴晴月,朝夕相伴赵娇娥。” 明月仰头看着这人眉目染笑的模样,会心一笑,后夕昼低头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鼻尖,还有往下,赵明月手中的毛笔往上一划。 在他白皙的脸上画了一撇黑墨。 迅速从他臂弯下钻了出去,看他俊美的容颜被抹黑她开怀一笑:“大仇已报,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后夕昼也不顾脸上的墨汁,朝她走了过去:“大仇?” “别过来啊,我手上有武器!”明月挥动手中的毛笔,“你在鬼川面前捉弄我,我也得捉弄你一下,这样公平。” “那方才明月当众吻我,我现在要不要讨回来。” 还有这么算的? “……那是你故意的好不好?” “何其冤枉,分明是被娘子的淫威屈服,为了公平起见,那么……” 话说到此他不再说话,而是要笑不笑看着明月。 “你该不会要施展淫威?” “娘子好聪慧,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话说着的时候,人几乎贴在明月跟前,而明月已经被逼到墙边,手中的毛笔指着他。 “再来,我当真就画花你的脸了。” 后夕昼目光落在毛笔上,目光骤然一暖,以明月肉眼能见的速度邪恶化。 估计要遭,这家伙脑子里绝对一片……不怀好意。 “今天饶了你了。” 可哪能溜走,后夕昼将她连手带笔一起握住,将人挤压在墙上:“娘子今日对毛笔情有独钟。” 毛笔跟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联? “有……有吗?” “很有。” 后夕昼:“因为家里正好有一坛你昨天带回来的蜂蜜。” 是有,昨天给他做蛋糕,拿了蜂蜜给他抹着吃的。 “可蜂蜜跟毛笔有什么关系?” “想知道?” “嗯……不想行吗?”虽然不知道他要干嘛,但绝对没有好事。 “恐怕不行,毕竟为夫还有……大仇未报。” 说完一把将赵明月抱扛在肩上,然后拿了他新的狼毫笔与一坛蜂蜜,告诉明月这两者的关系。 总之…… 这家伙的报复心比起过去有过而无不及。 她在他脸上画了一道黑墨,他就在她身上画了无数道蜂蜜,别问都画哪儿了,这人没什么风度,想吃哪儿要画哪儿。 虽然情趣到位,但真的有点黏黏的。 明月很诚实的提醒:“我都感觉我们好像黏在一起了。” 后夕昼低头看了一眼:“并非好像,是真黏在一起。” “……”明月还在迷糊着,还没明白他言外之意。 后夕昼又道:“看来是为夫失职,没让娘子深刻感受到我的存在,那么……如此呢?呃!” 如此…… 何止是深刻的存在啊! 后夕昼你个禽兽,原来是这个意思。 明月想反讥的,但…… 实在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等到迷乱的思绪回来,她呼吸平复一些才说:“我说的蜂蜜太黏。” “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无耻?” “呵,抱你去沐浴。” 两人在寝宫的浴池沐浴。 明月趴在浴池边露出美背,后夕昼手持软巾帮她擦背,赵明月脸上是餍足的笑意,姿态与眼神都格外慵懒。 “这浴池是因为我才弄成温的吗?” “可你却从未使用过。” 明月微微侧眼看他:“今日不是在用?” 后夕昼笑。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泡着热水。 此人虽然穿衣时模样是个惊鸿少年,可卸下衣衫,那优雅的颈项,挺秀的蝴蝶骨,纤细的腰,诱人的臀…… 秀丽得让人叹息。 很奇怪,别人都不行,唯独眼前这人每个部位每根骨头都格外吸引他,食髓知味。 以前雀凛跟犀照说他是货真价实的万年和尚,说他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是一种病。 这么说来,赵明月是他的药? 从见到老梨树上的少年时,已种下情种,还因怀疑陵光神君是男子,所以连龙阳之好他都欣然接受,只要是这个人,只要是这个魂,他都无法自拔迷恋至极。 都怀疑自己是要把这数千年的男女之色都从她身上讨回来。 这不…… 看这人慵懒的模样,身子骤然再次被唤醒。 “明月说方才有点黏不舒服对吗?” “有点。” “现在可还觉得黏?” “不黏了。” “那好。” 后夕昼贴过来:“这回不会有半点不舒服了。” “诶?唔……” 她其实不是这个意思啊,不是这个意思! 但水波涌动,春光满池。 以前常听闻,红颜祸水扰乱朝纲,后夕昼相当的不屑,如今总觉得有明月的夜晚苦短,早晨对于怀中的温香软玉更是恋恋不舍。喜欢从心灵到达肉体的时候,出现了一种痴迷与疯狂的状态。 后夕昼轻轻将手臂抽出,明月还是被惊动睁开了眼,他重新抱过来:“吵醒你了,继续睡。” 明月迷糊应了一声“嗯”。 后夕昼吻了下她的额头离开两人的大床,刚要洗漱,穿着白色单衣的明月已经神清气爽地从卧房走出来。 “你起来做什么?” 明月打了一个哈欠,笑眯眯地说:“枉你喊我娘子数次,我总得起来尽一下本分吧?我伺候你穿衣。” “明月不必做这些。” “可不是说妻子都要做这些的吗?” “别人的不知如何,吾妻不同,让你晚睡早起我可不乐意。” “也不知晚睡是因为谁。” “呵,所以明月更不该早起,不然我如何心安理得让你晚睡?” “一早就没正经!” “娘子说了晚睡早起,我也说了晚睡早起,怎么就我不正经了?” “……” 后夕昼,鬼王大人您当真是冷酷无情吗?怎么越来越会呛人了?面上看似冷若冰霜,这家伙心里住着一个无比狡猾的家伙。说话一本正经,但内涵得令人发指。 不过,能见到他欢笑的模样,被欺负也是值得的。 明月接过陀泽手上的衣服,与后夕昼道:“我都起了,就为你穿衣一次。” “有劳明月。” “今天我给你做我们家乡菜中的,宫保鸡丁跟糖醋排骨。” 其实明月不大会做饭,她做出来的所谓家乡菜并不算地道,也不算好吃,但贵在用心,后夕昼吃的不是菜而是幸福。 不过,今日这两道菜赵明月并没能如约奉上。 原因是因为犀岚把后夕昼惹怒,跑来跟她诉苦,让她给她想办法。 明月还纳闷:“小主是怎么惹怒鬼王的?” 犀岚想了想:“我给他惊醒准备了食物,他拒绝,他不愿意吃东西,那我就让他吃我了……” 赵明月手中的杯子差点被她一下捏碎。 不吃东西就让吃她?这女的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犀岚如此不矜持有部分原因是在她,是她给犀岚创造了接近后夕昼的机会,才让这女人以为天下的女人都没了后夕昼已经是她的了。 看明月没反应,犀岚还当他未经人事害臊,说道:“反正你赶紧给我想个能接近二哥的办法。” 明月垂眸想了想,看来时机到了,计划可以进行。 明月道:“在下让小主研究的棋局可熟练了?” “如此短的时间内如何能熟练?” “那在下与小主先练习,小主再与鬼王对弈可好?” “……也只能如此了。” 明月:“不过,若是王看到了只怕会不高兴。” “是不高兴,他也让我赶紧滚的,说来也奇怪,赵明月死了,鸾凰没了,他到底在忌讳什么,除了我难道还有谁更能与他相配!” 你也敢说! 真正配的就在你眼前呢! “小主应该多些耐心,我知人界有一种精致罕见的黑白子,我请师兄帮忙招来让小主送与鬼王,到时再借机下一盘,好棋加好局,鬼王自然就对小主态度改观了。” 这小子倒是很贴心,犀岚说道:“既然留在酆宫不方便,你与本小主去紫辉宫下棋。” 正有此意。 明月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赵明月让虞芽儿跟鬼王道一声行踪,犀岚不疑有他带着赵明月前往紫辉宫。 虞芽儿来到书房禀报之后,后夕昼道:“公子方才是如此说的?” “是,公子说,她与犀岚小主去紫辉宫,鬼王无需担忧,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回来。” 时候到了。 明月要传达的是这个意思。 后夕昼:“去将上次鸾凰离开时留下的小人偶带过来。” 虞芽儿将八九岁孩童模样的小人偶带过来,后夕昼叫了一声:“银两?” 小人偶的脑袋慢慢动了动看过来。 看来,赵明月这些日子没白研傀儡术,但愿此次能寻得鸾凰的行踪,至少要赶在南帝发现她之间,将她找到。 第五百三十五章 二人计划 鬼王的酆宫有黄泉特有的厚重幽深。 妖王的九曲城趋近于人类的城池。 而紫辉宫如今越发显得金碧辉煌,珠光宝气。 赵明月与犀岚一道进入王宫,正好魔君犀照打对面走来,犀岚上前行礼,明月站在较远的地方恭敬拱手。 “参见魔君。” 犀岚居然跟赵太阴走得这么近?之前他还怀疑了这小子的来头,试探多次之后,今日再见他这么副无害的样子,犀照没有过多的疑虑。 “赵公子,许久不见。” “魔君贵安。” “小岚,何时与赵公子走得这么近了?”而后又打量赵太阴挑眉调侃,“小岚,赵公子长得不比你二哥差,本君倒不介意你另结新欢。” “大哥!” “哈哈哈哈。”犀照大笑看向赵太阴。 明月拱手弯腰:“不敢不敢。” 犀岚回头看赵太阴,这恭顺谦卑的模样倒不觉得讨厌,她难得不出言讽刺而是与哥哥解释:“他棋下得特别好,我是让他来教我下棋的。” “怪不得最近老央求与本君对弈,棋艺还精进不少,原来是有名师指教。” 赵明月:“不敢当,是小主天资聪颖。” 犀岚抿嘴一笑,对着自己哥哥炫耀了一番。 也难得见犀岚能对一个人类和颜悦色,犀照没再说什么:“既然小岚如此赞许,改日赵公子也与本君对弈如何?” “荣幸之至。” “你们去玩吧。” 犀照转身要走,犀岚问了一句“哥哥要去哪儿”?犀照目光一动回头对她迷人一笑:“还管起大哥来了?快退下吧。” “是,谁管你了。” 犀岚领着赵明月到了紫辉宫。 明月确实非常用心地教犀岚下棋,装的时候真诚才能让对方信以为真。 以前听人说,女孩子跟异性在一起的时候,只要对方不是自己讨厌的类型,心中就会产生一种自我的感觉,想要从对方身上博得好感,或认为对方对自己有好感。 犀岚这样高高在上又自负的人,以前除了对后夕昼有这样的感觉之外,对其他任何男人她都不屑一顾。 可坐在自己对面这个谦逊温和的俊秀人类男子,却让她有几分女子的虚荣心来。 “这步棋我下错了,要退一步!”曾几何时她犀岚需要跟人类撒娇? 当然她的撒娇带着一些强制性,但这也是撒娇。 明月哑然一笑,笑容如春风拂面格外……养眼,明月很迁就地将自己的棋子退了回来。 犀岚得寸进尺:“再退一步。” 明月再退。 犀岚理所当然地放上自己的棋子,明月才跟着落子,犀岚傲气地轻哼一声:“本小主以为你会跟二哥一样,不让我悔棋。” “在下是在帮小主熟悉棋局,进退对小主有益。况且……”明月抬起明眸看向犀岚,“小主让退,在下也不敢不退。” “哼,你知道就好。” “继续。” 犀岚对这小子的好感又多了一些,她有些趾高气昂地继续下棋。 “对了,前阵子你在酆宫疗伤之时,可见鬼王与那鸾凰有何来往吗?” 居然自己说到鸾凰身上?“鸾凰姑娘?”明思索了一阵,“这次来似乎不曾见过鸾凰姑娘。” “这次你当然看不到了。”犀岚稍显得意。 “小主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听说鸾凰已经离开了酆宫。” “难怪没见到她,听说她也是来酆宫疗伤了,也不知道如今去了何处。” “你管她去哪儿!”犀岚忽而眯起眼睛,“该不会你也被鸾凰的美色所迷吧?” “岂敢。”明月笑着摇头。 “管你敢不敢,就问你有没发现鬼王与鸾凰平日来往是否亲密?”即便对赵太阴的印象不错,但在犀岚的眼中一个人类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后夕昼相提并论的。 “鬼王与鸾凰姑娘关系如何不是很清楚,但在下见的时候两人并无亲密来往。”真正亲密的人在你犀岚小主面前呢,明月心中暗自好笑。 “就知道二哥不会看上那个堕神!” “小主到底是如何得知鸾凰姑娘是堕神的?” “……你不用知道也可以。” “是。” “反正那个女人是没有机会回到二哥身边的。” “莫不是犀岚小主知道她在哪儿?” “哼,我怎么知道。” 她嘴里说着不知道,但眼神里有一丝得意与志在必得。 明月不再多问,只是与她继续对弈,明月落了一子目光看向了天光,应该……到了。 明月将双手放到桌下,将一枚戒指带到了食指上,拇指拨动戒指发出一层光辉,这是她临时抱佛脚学成的简单傀儡术。 虽然很难去掌控鸾凰的偶人,但戒指有了感应,表示后夕昼带着偶人已经来到了紫辉宫,而且就在她这枚傀儡操纵戒指的范围之内,他已经离她很近了。 “诶?”明月有些诧异说了一声。 “怎么了?”犀岚问。 明月将望向门口的目光调回来:“在下似乎看到一个孩子从这儿经过。” “孩子?”犀岚想了许久,“这紫罗兰宫怎么可能会有孩子经过?你眼花了吧?” “兴许是看多了棋子是眼花了。” 没一会儿,后夕昼登堂入室从紫罗兰宫的院门大步走了进来,婢女红衣连拦都拦不住。 “鬼王陛下,陛下……” 后夕昼已经站在院中。 “二哥?”犀岚诧异起身,“你怎么来……” 了。 不对,后夕昼不仅脸色难看,而且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那孩子的模样分明是…… 银两?! 犀岚脸色大变猛然站了起来。 赵明月佯装无辜起身对后夕昼行礼:“拜见鬼王。” 后夕昼直视犀岚,眼神几乎将她看穿:“紫辉宫如何会有此物?” 明月仔细瞧那孩子惊讶道:“银两?!” 她这么叫时手指拨动戒指,偶人立刻抬起头看过来。 果然真的是那个孩子!犀岚心脏怦怦乱跳。 明月:“还当真是银两,是鸾凰姑娘回来了吗?” “怎么可能……”犀岚强压下自己的情绪,“二哥会带个孩子来紫辉宫。” “别装傻,你不是说没见过鸾凰,那这个孩子怎么会紫辉宫里?” 第五百五十六章 言刑逼供 “我当真不知啊……” “还要我开口问他吗?犀岚,鸾凰是不是你带走的?” “我……” “她究竟在何处?” “她……” 后夕昼本就阴冷,如今咄咄逼人的气势更是凌人,犀岚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她不明白,犀岚的那个根本小孩,分明已经被她弄得残肢断臂不成人样了,如今怎么会完好无缺地出现在这儿? 这个,定然不是银两! 既然不是银两必然就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说,他自然会说!”后夕昼低头看着那偶人,“银两,本王问你……” “二哥!”犀岚飞奔过去一把夺下银两,仔细打量,这偶人虽然与银两一个模子,但眼神呆滞,并无光亮,而且他很轻,没有骨头与血肉的质感,“二哥快瞧,他并非银两!” 后夕昼眯起眼:“不是银两?” “当然不是,他只是个普通的偶人,定然是那日鸾凰为了掩人耳目制造出来的死偶人!” “噢?”后夕昼冷笑一声。 人在情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掩饰最大的谎言。 犀岚看到银两的第一眼会惊慌银两如何会出现在这儿,为了掩饰银两不可能出现在这儿,那么最直接的证明就是……这个偶人不是银两本人。那么也就可以间接证明,鸾凰不再此处。 但,这个假银两却是后夕昼给出的最大漏洞。 他了解犀岚,将鸾凰与银两抓走之后,绝对不会让他们完好如初,如果银两有幸的话大约还活着,但绝对不会像他手上这个偶人如此干净完整,如同一个备受疼爱的孩子。 如此大的反差是故意给犀岚提供“不是银两”这样的借口的。 “他当真不是银两?” “当然不是。”犀岚中了圈套却浑然不知。 明月骤然恍然大悟。 当初她跟后夕昼提议是,让银两突然出现导致犀岚方寸大乱,供出自己的所作所为。 见到后夕昼提着那么干净的一个偶人时,明月心里还微微愣了一下,想着这很快就会被看穿。 可等犀岚说道不是银两的瞬间,明月骤然明白这才是后夕昼的局中局。 果然,后夕昼反问犀岚:“鸾凰失踪那日本王问过你可否见过鸾凰,你说,不曾见过她,那么,你如何知道,鸾凰用偶人掩人耳目离开的酆宫?” 糟糕,上当了! 犀岚咽了咽嗓子:“那是因为以酆宫的守卫,鸾凰如何能在没有遮掩的情况下逃走?” “你一眼看出这银两是假的,是因为真正的银两是否已经惨不忍睹?”后夕昼根本就不听她的掩饰。 他太强势太有把握。 犀岚心虚所以更慌。 “我当真只是猜的……” “猜的?你能猜到真假银两的区别,也能猜到鸾凰会制造偶人?”后夕昼声音冷如寒冰。 “我……” “犀岚!”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犀岚被逼得有些歇斯底里。 后夕昼越发冷厉:“那本王再告诉你一件事,所有鸾凰制造的偶人,只要再距离够近的情况下,便能自动搜索主人的方位,要本王让这个假银两去找人吗?” 当真还有这样的功能吗? 犀岚完全不能不信,银两可是比人还精的偶人。 后夕昼如今看她的眼神都是冷酷与厌恶,犀岚除了恨他之外,也恨自己,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在这人的面前不卑贱? “后夕昼,我喜欢了你数千年,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堕神?为了喜欢你我做尽了任何事情,甚至还被赵明月那贱人下了诛心术,可依旧还是那么喜欢你,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 不仅不喜欢,而且越来越疏远,她总觉得他越发厌恶她,如此更让她害怕与不甘。 “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为何你就不能考虑我?” 明月嘴角抽搐,这个时候她在场似乎不大合适啊? 后夕昼若是性格再好一点点,人没那么冷冰冰的,估计像犀岚这样倒追他的女子能从黄泉排队排到人界。 不过,她在场也是好的,看看鬼王大人是如何面对这么……撕心裂肺的表白的。 犀岚那叫一个苦情卑爱,但某鬼王冷傲的表情动都不动,顶着他的棺材脸说: “鸾凰关在何处?” 瞬间,明月感激与这个人是相互来电的,不然她要是对他单相思保不齐就是第二个犀岚。 犀岚纵然造孽不少,但能在冷面鬼王毒害那么多年的情况下,依旧穷追不舍,这种精神还是值得赞扬的。 如果换做自己,估计做不到犀岚这种程度吧。 不过,她何必想这些,毕竟…… 她是被喜欢的那个,而且是甩都甩不掉的喜欢。 莫名虚荣啊。 “后夕昼——” 明月的思绪被犀岚尖锐的叫喊声打。 犀岚捏着拳头问:“我到哪里不好?我现在是赵明月的样子,是你喜欢的样子啊,你不是喜欢赵明月吗?为了喜欢你我愿意成为你喜欢的样子还不够吗?我为了你真的什么都肯做。” “你错了。”后夕昼声音依旧清冷没有感情,在犀岚长篇大论之后,他又精简来一句,“你做尽一切都只为自己能被本王看上。本王看不上你。” 看不上? 她哪儿不好了? “为什么看不上?” “厌恶。” “……厌恶?呵,呵呵呵,你凭什么……” 所以,觉得女子尤为麻烦,比如同样的话会如此不厌其烦地说,难道不知这种追问本身就是一种令人反感的事? “银两,带我去找你的主人。”后夕昼干脆这么说。 犀岚见那偶人当真往门外走,骤然大喊道:“我就是抓了鸾凰你又能奈我何?难道你会杀了我吗?” 其实,这个偶人并没有搜寻主人的功能,他只是为了逼犀岚而已。 “所以当真是你带走鸾凰的!” “就是我,怎样?我要把她交给南帝……” “休得胡言!”犀照此时出现在了紫罗兰宫的门前,脸上带着极少出现的戾气,他大步走到犀岚身边转身面朝后夕昼,声音带着怒意,“昼,你是要让犀岚伤心欲绝,然后疯了似的承认你的欲加之罪吗?” 第五百三十七章 决裂之初 眼看计划成功在即,没想到犀照此时会出现,如此,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后夕昼将计就计说道:“本王只是想弄明白,这偶人到底从何处来?”他的语气一样略带愠怒,他没有犀照那狂妄不羁的外形,但气势绝对不会比他低。 犀照看着他手上的偶人,犀岚会别震慑到失去了判断能力,但他不会,想了想就知道这偶人为何出现。 “这偶人如何出现鬼王应该比我更清楚吧?”犀照深呼吸,“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不相信本君?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来试探本君?” “是否只是试探大哥心中应该比我更清楚。”后夕昼看向犀岚,“放人吧。” 方才方寸大乱的犀岚在犀照回来之后,骤然平复了许多:“我根本就不知道鸾凰在何处,方才我那么说,只是因为太生气了所以故意那么而说的,反正你不喜欢我,就让你恨我好了,我是这么想的。” 后夕昼牙关骤然紧了紧,事到如今再多说也无济于事。 犀照说道:“二弟若当真不信,你不是说这偶人能寻主子吗?尽管放手让他找好了。” 大哥说什么呢?犀岚面色一紧看向犀照,鸾凰就在紫辉宫,要是让偶人找到了该如何是好? 犀照却不曾看犀岚一眼,只是对那偶人说:“银两,去找你主人啊。” 但那偶人只会按着原来鸾凰设计好的动作来回走了几步,都没能离开紫罗兰宫。 犀岚松了一口气。 犀照看向后夕昼:“还有什么可说的?还是鬼王要派人在紫辉宫挖地三尺,看看是否有鸾凰的影子?” 后夕昼看着犀照骤然看明白了一件事。 犀照得理不饶人:“看你如此,本君恨不得当日就将鸾凰交给景天,留着那祸害不仅威胁我们黄泉而且还能毁兄弟情义,后夕昼,以前觉得你不近女色,如今才知你是我们兄弟三人之中,唯一一个因为女人跟兄弟反目的人。” “既然如此,你就当本君将她献给景天就好,我不必解释!” 犀照语气十分不满,像是积压的不满在这一瞬间倾闸而出。 “我妹妹犀岚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你不接受我不曾逼迫,但她被赵明月残害至此你可曾为她讨过说法?本君求你让赵明月放她一马你可曾争取过?” 如果不是犀照突然出现或许此刻,明月与后夕昼已经逼得犀岚带他们见到鸾凰。只是现在的情况是不可逆转,更甚,鸾凰也许已经被犀照送走,所以他才如此有恃无恐。 后夕昼现在的局面很不利,关键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鸾凰就是被这兄妹二人藏起来,而且他不像犀照那么会翻旧账鼓动气势。 此刻,她想替后夕昼说话更是不能,所以明月只能做置之度外之人。 后夕昼也必然希望她置之度外,所以他看向咄咄逼人的犀照,表情依旧如常不曾变化:“大哥,这次我请你喝酒,老地方,霜花楼。” “……” 上次他怀疑后夕昼结果将他惹怒,为了赔罪他请他去了霜花楼喝酒,此次后夕昼虽这次没口头道歉,但请他去霜花楼喝酒显然是学以致用,他若拒绝就显得借题发挥了。 犀照看了后夕昼半晌,忽而无奈笑出声:“你啊你……罢了,我一次你一次算是扯平了,不过去霜花楼喝酒就算了,下次本君请你。” 犀照嘴上说扯平,罢了。最后却不肯与他喝酒,大概是为了表示自己其实还怒意未消,多少有些警告的意味。 而后夕昼也不甘示弱,虽说了要请犀照喝酒,但离开的时候却将偶人一起带走,显然此举暗示了偶人就是他带来的,他不后悔自己此举。 后夕昼强势睿智,犀照也绝对不弱,两个国家或帝王之间的争斗,有时候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能看出对方的态度,这就是所谓的勾心斗角 后夕昼离开之后,犀岚此刻对一旁的赵明月也没了任何耐心。 “碍眼,还不快滚!” 明月拜别。 院子里只剩下兄妹二人。 犀岚惊魂未定:“大哥方才放任偶人去寻主,是知道偶人没那能力?” “不。” “那大哥居然如此冒险……” “哼,就算有那能力偶人也找不到鸾凰。” 找不到鸾凰?犀岚不解:“为何找不到?” 犀照自负一笑:“你方才不是问本王要去哪儿?” 犀照这才恍然大悟:“莫不是鸾凰已经不在紫辉宫?” 好险,也就是说刚才哥哥才将鸾凰带走,要是晚一步她就可能闯祸了。 犀照:“不仅不在紫辉宫,而且随时能让南帝带走,只要他解了你身上的术法。” “那太好了,不仅能治好我,而且还是能杀了鸾凰那女人,大哥,是不是从此以后我就可以彻底摆脱赵明月的阴影?” 赵明月…… 这个人类已经死了那么多年,却还在祸祸他们魔族。 “会的,只要解了你身上的术法,赵明月与那该死的太阴灵犀就彻底消失了,到时候……” 犀照嘴角一勾,他已经能想到魔君日后的辉煌,他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巅峰时刻的准备。 只是,殊不知赵明月还在,太阴灵犀也还在。 赵明月回到酆宫,后夕昼站在门口似乎等了她许久,她脚步不由迈得得长了一些走到他面前。 “等我很久了吗?” “他们可对你做了些什么?” “没有,我去了夜十神殿询问度厄一些情况,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我该先回来跟你说了再去的,抱歉。” 抱歉就罢了,只要她平安回来。 不过看来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都怀疑犀照已经将鸾凰转移出去,后夕昼侧身示意明月一道进院子。 明月走了进去,两人并肩走在长廊之下。 “我也让人去查了,不过,可能不大乐观。”后夕昼有些歉然。 明月:“这本就是防不胜防的事情,无需有负担。” 后夕昼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面朝明月:“若是南帝知道了你的存在……” “那也没关系,我不是说了,星象会变不过是迟早的事。” 她总说得很轻松,仿佛不过是一件再稀疏平常的事情,只是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会就此离去吗? 不会的,她说过,她不要做陵光神君,只做他的明月。 后夕昼在外头嫌少与明月过于亲近,此时他握住了明月的手:“若是明月当真恢复了身份,我们也不会分开对吗?” 明月点头:“嗯,兴许会花一些时间跟力气,但我会回到你的身边。” 握着她的手明显地紧了又紧:“为了以防万一,这几天你不许离开我视线范围之内。” 闻言明月哑然失笑。 “认真和你说话。”后夕昼十分严肃。 明月手臂环上他的紧紧抱住:“遵命。”然后将脸贴在他的肩膀,将身体一半的重量都施加在他的身上,后夕昼看她粘人的模样这才露出了笑意。 赵明月确实很听话。 后夕昼忙于公事她就在一旁看自己的书,他写字她就给他磨墨。 不会过问酆宫的事,但后夕昼拿出来与他商量的事情他都能提出非常有见地的意见。 她能与他把酒畅饮,能与他琴棋书画,说什么做什么都十分默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这一夜。 赵明月正在熟睡中,后夕昼走到了她床边弯腰将人抱起来。 “今晚开始,我们不分开睡。” 为了不让明月的身份被怀疑,大多时候明月还是呆在幽冥宫内,除非某鬼王将明月留在寝宫当夜需求无度,才会有过夜的情况。 而最近,事后他总会抱着她送会幽冥宫的,但今天半夜却将她从幽冥宫准备抱回寝宫? 明月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不会是为了行房还特意从幽冥宫去他的寝室,就算他对地方有些挑,但这也是他的地盘,况且又不是没在幽冥宫温存过。 后夕昼抱起明月,瞬息移动,已经回到了寝宫,将她放在床上。 床上还整整齐齐的,显然之前他还没睡。 后夕昼拉了被褥将明月盖住,才回答方才她问的问题:“银两来找过我了。” “银两回来了?” 后夕昼摇头。 “一个偶人连魂魄都没有,为了主人凝聚了自己的意识回到酆宫与我报信。” 所以,银两当真已经……不在了,他是鸾凰唯一的伙伴,谁说偶人没感情呢? 后夕昼微凉的手指抚摸明月的头发。 “从银两那,确定鸾凰那日为了逃离酆宫确实乘坐了犀岚的车离开后,被犀岚关押在紫辉宫的地牢内,几日前才被犀照带走的。” “有没说去了哪?” 后夕昼摇头:“鸾凰被带走那日,银两也彻底被撕毁所以他并不知鸾凰被送哪儿去,但他听到一件事,南帝以帮犀岚解诛心术为条件,让他们交出鸾凰。” 后夕昼:“嗯,我方才还去了一趟夜十神殿,度厄说,他虽寻找了借口拖住景天,但却无法阻止景天手下的人与犀照接头带走鸾凰,所以很难从南帝那打探到消息。” 第五百三十八章 等你来娶我 明月如何能不明白其中的难处? 鸾凰是堕神,当初没被诛杀完全是因为凤凰一族与陵光神君的战功,且鸾凰在洪荒一战中也是战功显赫,所以天帝才留了鸾凰一个活口,没进行猎杀通缉。 但天界也不会庇护一个堕神。 故而度厄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去追查鸾凰的事情,更不能是营救。 “如此,鸾凰十有八九已在南帝手中。”明月思索了须臾,目光笃定看向后夕昼,“还得让夜十帮做一件事。” “嗯?” 明月豁然从床上起身,光着脚走到书案前,见她要写字,后夕昼拿起墨替她磨开,赵明月摊开卷帛从笔架上拿了一支笔,点了墨汁便开始写起来。 孤鸾折翅难,凰羽落于地;苍穹星斗转,南天朱雀飞。 简单的四句诗里,前两句显然是,鸾凰落于南帝之手的意思。后两句是朱雀天的朱雀神要回归之意。 后夕昼:“这信你要给何人?” “凤姥。”明月将字吹干卷起,“凤姥是九焰山凤凰族最年长的上神,她是天帝的恩师,虽隐退九焰山多年但备受天帝敬爱。凤姥很疼爱鸾凰,或许她又办法暂保鸾凰的命。” 后夕昼寻思须臾:“所以凤姥若惦记鸾凰,天帝自然会重视,景天自然不敢在这期间对鸾凰做出什么来?” “是。” 后夕昼接过信:“我拿去给夜十。” “也好,你比我快。” 后夕昼将信放入袖中:“那后两句算是你给凤姥道平安吗?” 怎么这么敏感?这都被他一眼看出来了:“我的神像是朱雀,我出生在九焰山,是被凤姥养大的。” “……” 就算如此,但那字里行间还是透露着她要离去的讯息,如果可以,他倒希望她在天界在这世上都没有其他可见记挂的人,除了他,可是这种独占欲曾毁了她一次,怎么的也得忍着。 即便装得很大方,但语气也微酸,甚至说出了没经过大脑的话:“看来,你才是凤姥的小丫头,估计她最疼爱的人还是你吧?” 这语气给酸的,明月忽而伸手捧住他的脸笑弯弯地:“凤姥看着长大的孩子不少,或许她最疼爱的是我,不过我却不是她的个丫头。” 后夕昼愣了下,恍然大悟,无奈笑了:“是,我怎忘了神君大人是个男人。” 思及此他忽而挑眉一手搂住他的腰贴向自己:“如今成为我的女人,神君感觉如何?是更喜欢做男子还是女子?” 这个…… 还真不好说。 是陵光神君的时候被万人朝拜,但也要顶着一个朱雀天,算是个扛天的神,身上心上都是责任,从不知被人照顾与袒护的感觉。 当然,更不知所谓的儿女情长。 当了明月之后,感受到了陵光神君从不曾有的待遇,在历经悲欢离合之后,依旧觉得前世今生,后夕昼……无以伦比。 明月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两人身量相差不大,所以轻易就靠得很近,她挑眉反问:“那你更喜欢我是女子还是男子?” “只要是你男女都无妨。” 这是他真实的回答,但又想了想他莞尔:“我想应该这么回答你,我迷恋现在姑娘家的你,但如果你是男孩我必然也会钟情于你。” “呵。” “明月不信?” “不,我很相信。”因为他曾经如此过。 两人对望许久,后夕昼放在她腰间的手将她推出去了一些:“我得去夜十那了,不然……就走不了了。” 明月稍顿。 后夕昼吻了她的唇一下,离开:“明月殊不知自己有多吸引我,痴迷成瘾。” 那得赶紧推开,明月后退了一步:“以前你都是怎么忍过来的。” 早知道一旦放开这家伙就如此频繁所需,她应该不会那样纵容他。 “食髓知味。”后夕昼揉了下她的发,“你先睡。” “嗯。”,明月忽然想到什么,“你说今日起不分开睡到底是为什么?” “若是你的身份注定会公诸于世,我何不尽早行驶我的权利?如果我们会被天界阻挠,我想到时候光明正大地与天帝要回我的妻子。” 后夕昼:“明月,我想封你为我的王妃。” 赵明月思索了许久。 分明知道明月喜欢自己的,但她迟迟不回答,他还是会紧张:“明月不愿意?” 赵明月垂下视线摇头。 后夕昼:“赵明月你也敢不答应?不是说好了,不分开了吗?” “好,我答应你。” 后夕昼这才松了一口气,上前紧紧抱了她许久:“我明日就安排下去。” “明日?” “嗯,其实我想了许久,过些时候不是中秋了吗?我就选那日封妃。” 中秋? 月圆之时。 明月颔首:“好。” 后夕昼看了她许久,顿时笑得像个孩子,明月又看见了他白白的利齿,眼睛笑得弯弯的,美丽无双的人儿。 因为高兴得不知如何表达,所以把明月抱得离了地。 抱得她有些疼,可她却一样沾染着他的喜悦,心情飞扬。 她已经学乖了,不去想那么多无可预知的未来,就算是天命,那么在天命降临之前,他要什么她都会给。 动情,原来是这样一种心甘情愿的情愫。 后夕昼许久才意识到自己的粗鲁,连忙将她抱回床上:“抱疼你了吗?” “我没那么弱。” 后夕昼满眼宠溺:“明月,八抬大轿娶你回家的愿望我想了几十年,我要昭告天下你是我唯一的妻子,唯一的王妃。” 后夕昼从腰间拿出半块太月玉放入她的手中:“求婚信物。” 明月紧握在手,深望着他目光含笑眼角却有些潮湿:“我等你来娶我。” “等我来娶你。” 天界。 凤姥突然病倒,卧病于床时不断念着鸾凰的名字,等天帝来探望时,又听见她说:“太阴那孩子去得早……鸾凰不知何处……见了太阴那孩子老身如何面对陵光神君……” 见了天帝又求道“天帝,鸾凰那孩子如今到底好不好?老身不求她能回天界,天帝就告知那丫头是否还活着……” 此事之后。 人间某处。 犀照不悦道:“南帝迟迟不肯出手救我妹妹究竟何意?” 南帝:“魔君有所不知,凤姥最近惦念得紧,鸾凰不可在此时又意外。” “那与你救我妹妹有何干系?” 南帝只是垂眸想了想说道:“解诛心术需要些时间,待过两日时间充裕再施法救令妹。” 犀照能猜到,南帝是担心她救了犀岚,他们会杀掉鸾凰。 只是想不通…… “若是南帝担心天帝知道鸾凰是被你杀的,我们来动手岂不是更好?” 南帝老奸巨猾一笑:“谁说我是为了杀鸾凰?” “不杀?” “你知道鸾凰身上有多少陵光神君的记忆吗?” 陵光神君?! “你是为了寻找陵光神君的记忆?难道陵光神君还活着?”犀照不可置信问道。 “我可不是为了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毕竟神格碎裂的人要活着太难,要恢复如初就更难,不过自觉自己说多了景天换了一句话,“此事,魔君就不必知道,你要救令妹,我们要鸾凰,这就是我们的交易。” 可景天殊不知这句话已经在犀照心上激起惊涛骇浪。 第五百三十九章 请帖 见犀照又是空手而回,犀岚有些急了。 说好了给她解诛心术的南帝,到现在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哥哥,景天到底何时才能给我解开术法?” 犀照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对犀岚的话并没有听进去,只是举步走向座位坐下来,直到犀岚凑过去摇晃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 “大哥在想什么呢?景天怎么就没动静了?” “这个鸾凰不能救如此交给景天。”犀照忽而说到。 “什么?不给景天了,那他还会不会帮我诛心术?”如果不,显然是给备受诛心术折磨的犀岚一个晴天霹雳。 犀照看着妹妹笑道:“放心,以大哥的能力难道还做不到两全其美?” 也是。 只是大哥为何突然说不能将鸾凰交给南帝了? “鸾凰对大哥还有什么价值吗?” 犀照低头看着蹲在脚边的妹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以后大哥再告诉你。” “大哥……” “且不说这些,小岚,如今你可能放弃后夕昼了?”犀照盯着犀岚的眼睛,看到她眼神瞬间退缩,他嘴角一弯叹了口气,“后夕昼到底有什么好?” 这个问题把犀岚问住了。 她往犀照脚边的地毯上坐下,头挨着犀照的腿,回忆起以前骄横无比的人眼神也迷茫了。 她想起很多年前,大哥、二哥跟三哥经常在一起喝酒畅谈,那时候她还小,但总会跟在他们后边。 大哥喜欢跟姑娘家闹三哥喜欢喝酒,最后总是大哥被美人拐走,三哥被美酒顺走,可那些女子没一个敢靠近二哥,二哥什么都没做她们怯场离去了。” 其实当时她也有些怕鬼王,都不敢与他说话,可那次她尝试靠近他,问:“二哥,小岚能坐在你的身边吗?” 那时大哥已经将她介绍给后夕昼挺久了,但那次似乎是后夕昼第一次仔细看她。 他身穿黑袍,衬托得他皮肤更白,如玉的手指持着酒盏,在听她发问之后脸微微侧过来,长发如夜,细长的双眼有着如扇的长睫,清冷漆黑的双眸斜睨了她一眼。 就是那一眼,仿佛一下望入她的心脏,从此之后便对那个人念念不忘,心动至今。 她永远记得那个手持酒盏的人低声对她说:“可以。” 一句可以就在她心中激起千层浪,从此滂湃不息。 今日哥哥问,后夕昼到底哪儿好?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犀照:“想想他是不是没你想的那么好?性格孤傲冰冷沉闷无趣,固执而不体贴。” 是啊,几千年来,他主动跟她说话的次数她都数得出来,如果两人在街上遇见,她若不打招呼他也就走过去了。 她跟他要什么他都会给,但一点都不温情,都只给她问拿的东西。若是看到她被欺负他会出手帮,但绝对没有一句多余关心的话。非常,非常的不解风情。 还以为这一切是因为他的性格所致,所以她越来越主动,当她说喜欢他,他很明确地回答,他不喜欢她。 她说多少遍他就拒绝多少遍。 但他身边没有女人,所以,她认为终有一日她能感动他。 就这样数千年过去。 直到赵明月出现。 她才彻底明白,不是后夕昼不解风情,不是他薄情寡淡,她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一切,他都掏空给了赵明月。 所以,她有多嫉妒赵明月可想而知。 “大哥,我突然好想念只有你、三哥、二哥还有我的时光。” 至少那时候,她不知道后夕昼会对别人动心,她总以为自己有机会。 犀照也微微失神,随即嘴角一弯:“光阴一去无复返,小岚,忘记后夕昼吧,不如,喜欢别人试试?” 喜欢别人试试? 她试过的,但得到的总觉得跟得不到的有差距。 “喜欢也可是试试?” 难道不可以吗?他从来就不觉得所谓的男女之情有多珍贵,如果说后夕昼这数千年都不曾喜欢人,其实他也一样,流连在各种女子之间,即便觉得有些在某一段时间讨人欢心,但很快就会失去新鲜感。 所以,他甚是不理解那些为了女人不要江山的人做法。 犀照:“你不是挺喜欢那个赵太阴。” “我才不喜欢他!”犀岚被说得有些生气,“大哥在胡说什么?” 可莫名有些心虚。 犀照:“那你讨厌他?” “我……”其实不讨厌,“但,不喜欢。” “只是不讨厌也好,或许试一试,他能忘了后夕昼。” 犀岚推开了犀照的腿,站起来:“我才不要。” 不过,却并不排斥再见他几面,那个叫赵太阴的人确实俊美。 “属下参见魔君、小主。”诸绪走了进来。 犀照:“何事?” “鬼王派人送来请帖。”诸绪停了一会儿,“确切的说,是喜帖。” “喜帖?”这个倒是出犀照的意料之外,“什么喜帖?” “……成亲喜帖。” “什么?!”这次反应过来的犀岚,她上前夺了请帖打开,面色骤然瞬间苍白,“这……怎么可能?!” 犀岚手中请帖掉地上。 腿也一软颓然跌坐在地:“后夕昼与……赵太阴……成亲?” 闻言犀照凌空一抓,请帖落在了他的手上,果然是后夕昼与赵太阴成亲的帖子,他瞪向诸绪:“鬼王跟个男人成亲像话吗?” 不对! 谁说赵太阴是个男人了? 犀照面色大变,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撇清了后夕昼与赵太阴的关系?已经全然相信赵太阴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以为,后夕昼那种跟赵明月衣冠冢都能过上几十年的人,死心眼得估计此生就中意赵明月一个,可如今要娶赵太阴是为什么? 跟赵明月有关系吗? 后夕昼与赵太阴居然演了那么久的戏,他居然……还信了! “大哥,怎么办?二哥要娶亲了,新娘是赵太阴……怎么可能……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离中秋还有些日子,你先别着急。” “我能不急吗!”犀岚抓着犀照的手,“赵太阴究竟是什么人,他不是男子吗?赵太阴……那个该死的家伙是在骗我?我……我真该杀了她!” 她居然还说不讨厌他! 此刻后悔炸了。 “我去找他们,我现在立刻去找他们!” “站住。”犀照拦住她,“你此刻去了又有何用?” “那……那就让他们成亲吗?我绝对不会将二哥让给任何人,尤其是赵太阴!她骗我,她居然……” 犀岚身上又出现了诛心术的勒痕,脸部开始被切割扭曲移位,眼睛与耳朵都流出血来。 “小岚!冷静!”犀照震惊,“犀岚!犀岚……” 看着这具身体又要被毁,犀照一把敲晕了犀岚。 此时的九曲城内。 毕安总管将请帖呈给妖王之后,妖王一天都不曾离开书房,书房的门紧闭了整整一天,直到被空音雪拍开,空音雪红着一双眼睛走到雀凛面前。 “可是真的?” 雀凛手持笔一直在写字。 空音雪上前一把夺下他的毛笔:“明月……我是说那赵太阴要嫁给后夕昼?” 笔尖黑色的墨滑过雀凛的手指,他凝视了须臾抬起那双桃花眼看向空音雪:“这不是迟早的事,雪儿为何如此意外?” “……” 对,后夕昼喜欢明月,明月喜欢后夕昼,他们俩会在一起这是迟早的事。 他知道的,只是……为什么会如此难过? “你就一点也不难过吗?” 雀凛嘴角抽动了几次,最终笑得比哭还难看,但终归他是笑着的:“有情人终成属,是件美好的事。” “可我为何今日才觉得真正被赵明月抛弃了?”空音雪苦涩笑了一声,“是不是你们都很成熟所以才不觉得难过?才知道所有的真相,除了我不懂事,觉得被抛弃,被嫌弃?” 从知道赵太阴才是赵明月,而赵明月是犀岚这个事实之后,空音雪一直就消沉。 雀凛说道:“雪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明月她有不说的理由。” “那为什么可以告诉你们,却一定要隐瞒我?” “雪儿,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是明月。” “那被我知道那么久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一次,哪怕是一次!” “那你可曾见我去见她了?她可曾经常来找过我?” 是,也没来。 空音雪回答不上来,但胸中依旧有化不开的愤懑与委屈。 雀凛:“我不去见她是为了保住她,她不来见我们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保住我们。” 空音雪望着雀凛许久,大家看起来都很聪明的样子。 “你说的这些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哼哼,但我听不懂。难道这世上就后夕昼可以信任!哼,哼哼。” “雪儿……” “你继续明你的事理,你继续不难过,你继续装得很聪明的样子吧!”空音雪转身一下消失在了九曲城。 赵明月收到了一封信。 空音雪的字迹。 速来春山衣冠冢。 赵明月准备出酆宫,被虞芽儿拦了下来:“公子是要去哪儿?” “要出去一趟。” “若是需要什么东西,虞芽儿给您带回来,鬼王吩咐过,您不能离开酆宫。” “鬼王去了何处?” “王去了冥市。” “那等不及他回来,我必须出去一趟。” “公子。” “放心,我速去速回。”明月往前走就被虞芽儿拦下来,她挑眉笑道,“你当真要拦我?” 虞芽儿为难了。 明月继续往前,她又连忙绕过去一把跪了下来:“公子别为难奴婢,鬼王要知道您出去,定然饶不得奴婢!” “那你跟我去,回来我再帮你求情。” 虞芽儿:“……” “不去?”明月反问。 虞芽儿哭着脸:“王不让您出酆宫。” “这样我可是很不高兴的。” “有多不高兴?”后夕昼从外边走进来,虞芽儿一见鬼王差点喜极而泣,在鬼王一个眼神之下,她欢天喜地地退下,后夕昼走到明月面前,“不是说了不会乱跑?” 第五百四十章 祝福 “你不也说了不能离开你的视线范围?” 怎么还将她留在宫里自己出去了? 后夕昼抬手捏了她顶嘴的脸颊:“去哪儿我陪你去。” 若是说去见雪儿他会怎么想?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想的,她见见雪儿不理所当然的。但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既然没什么重要的,那我陪你吃饭去,然后你再睡个午觉。” 她又不是猪,除了睡就是吃。 明月将空音雪的信递给了他,他看了一眼将纸团了团丢掉:“你要是去了,我是不是该不高兴?” “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不就见见雪儿?因为犀照一直没能跟他好好解释。” “解释?”后夕昼伸手仔细帮她整理一下已领,慢条斯理地问,“空音雪突然约见,在明月准备与我成亲的时候,他想做什么呢?” 明月:“……” 怪不得刚才觉得不对劲,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不对劲的地方再这儿? 后夕昼:“你跟他无需解释,他误会便误会,除了我之外你无需跟任何人交代什么。” 明月嘴角抽搐。 这还没结婚呢,就这样…… 不对,其实他们也算结过婚的,可这人当真要这样吗? “怎么,我说错了?” 还好意思反问?明月斜睨了他一眼:“你的意思不让我去见空音雪?” “并非不可以,但……我跟你一起去。” “诶,这样就过分了吧。” “原本是不打算让去的,这已经是让步,娘子自己考虑作出选择吧。” 这人是想跟着去才说出这样的话吧?“铺垫那么多,又没说不让你去。” 空音雪立在春山赵明月的坟前,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看到赵明月时满眼愤懑,再看远处站立的后夕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居然还带了他来。” “我没带,是他自己跟着来的。” 居然还笑得出来?分明他都气炸了!可说好了见面就给她一顿狂轰滥炸的责骂的,一肚子的火要对她撒,可是看到她笑着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居然一阵心酸。 “将犀岚错认成你,你定然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说完,他瞬间难堪到了极点,原来他最耿耿于怀的是这个? 明月也愣了一下:“不会。” “你骗人!”空音雪眼中居然有了泪痕,他自己都分不清是什么心情。 可明月却好像能感受道,心中顿时冒出很多的感动:“我是很会骗人,但我不偏狐灵。” 这个时候居然还开玩笑! 可是…… “看招!” 空音雪忽而幻化出冰剑朝着赵明月攻击而来。 明月闪避之后,还手。 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空音雪招式非常凌厉,但赵明月总能化解,空音雪便不断地提升力道,赵明月依旧游刃有余。 站在远处的后夕昼在空音雪出手的瞬间脚步动了一下,但也就只是动了那一下,然后继续远观。 看到赵明月的身手时,他也颇为意外,进步神速,难怪她会说,斗转星移将是短时间内的事。 两人过手数百回合。 空音雪几乎已经发动了八九成里,手中的冰剑势如破竹朝明月刺来。 明月被逼着后退了数步,手中的剑将冰剑隔开,另一只手隔空轰向冰剑。 冰剑骤然碎裂,空音雪后退了数步。 明月立刻上前拉住空音雪,空音雪却顺势将她猛然拽入怀中,抱住。 后夕昼的脸骤然黑了大半,千防万防还是让那狐狸钻了空子。 明月原本抗拒的挺直的身体,在空音雪在耳边轻柔而语说:“明月,不嫁给我也没关系,但不许不幸福,不许再那样离开了。” 明月身子骤然慢慢软化下来,像她的心一样,她反抱了雪儿:“啊。” 空音雪:“其实我还在生气,可再生气也喜欢你,喜欢到你嫁给别人我还能恼怒地祝福你……” “谢谢你,雪儿。” 这抱得够久了吧?后夕昼举步朝这方走过来,看他面色不善的样子空音雪忽而起了报复之心,突然他偏头就冲着赵明月的额头闷了一口。 明月还没反应过来,他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新婚礼物!不谢!” 完了他就要逃。 但面前已经立刻鬼术屏障,他一下就装在了屏障上,后夕昼已经来到了他身后,赵明月连忙拉住当真是生气了的后夕昼。 “诶!” “今日不教训一下这狐狸,他还真以为本王怕了他。” 明月将他抱住,对空音雪使眼色,空音雪这才绕过屏障离开,后夕昼哪里肯,明月整个挂在他身上:“方才过度使用法力,头晕,头好晕。” 演,她继续演。 后夕昼低头看着挂在身上的大宠物般的家伙,忽而伸手弹她额头:“下次若再与人如此搂抱看我如何收拾你。” 下次…… 那这次就没事了呗。 明月松开缠着他的腿站好:“我们那这种拥抱只是表示礼貌。” “这种礼貌立刻作废。” “遵命遵命。”明月拍拍他的肩膀整理他的衣服,“那今日翻篇了呗?就饶了雪儿这一回。” “嗯。” 明月这才松了手,目光看向了“吾妻赵明月”的墓碑:“你当真给造了一个衣冠冢?” 后边没声音。 明月回头。 哎呦要命,后夕昼已经出现在远处空音雪的身后,明月大喊一声:“别啊!” 后夕昼毫不客气从后边踹了空音雪一脚。 “啊,后夕昼你这个混蛋……” 声音滚动越离越远,明月赶到时已经见到空音雪滚下了山,明月回头怒瞪后夕昼:“你不是答应饶他一次吗?” 后夕昼背起手:“死罪可饶,活罪总要讨回来的?” 那……那也不能将人踢下山啊! 明月愣是给他弄得话都说不出,只能看着山脚成一个小人影的空音雪,冲着山上大骂后夕昼:“暗算人算什么男人!” 后夕昼千里传音徐缓道:“赵明月的男人。” 在山下的空音雪石化…… 明月实在看不下去只能眼不看心不烦,转身的瞬间却被后夕昼拉住了手,他望着她问:“方才明月问我什么?” 赵明月:“……” 第五百四十一章 你所在心所往 明月与后夕昼一起行走离春山比较近的小城,因为人间长期战争,已经很久没看到如此平静祥和的小镇。 小镇不大,也不够繁华,几百户房屋临水而建,背靠山林,山林此时又红了的枫叶,黄了的银杏。 还有城外一片油绿的稻田。 田里还弯着几个人影,正在田中拔稗草,小镇呈现出了格外祥和的气氛。 明月回头望着后夕昼:“你看到此番情景会是怎样的感想?” 后夕昼想了想:“若是我一人基本不会看,但今日看得很仔细。” 这家伙其实挺会甜言蜜语的。 明月笑。 后夕昼:“我们去集市上走走。” “有要买的东西?” 这人怎么比他还没情趣?后夕昼淡淡斜睨身边人:“明月不想与为夫逛街?” 想! “我以为你不喜欢嘛,走。”赵明月率先往前走。 “明月。” 明月回头。后夕昼跨步的同时捞起了她的手握在手中:“走吧。” 这人…… 赵明月心里甜滋滋的,不断地偏头看了他数遍,他终于无奈地看过来:“怎么?不舒服。” “不舒服你要换只手牵?” 以前他是这么说过,后夕昼清冷的面容上出现了笑意。 两人牵手走过两旁都是稻田的小路,走过高大的红色枫叶之下,明月说:“以前就很想牵着楚子晏的手关节来着,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说道楚子晏后夕昼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没说话。 明月望着他继续说:“想跟你做很多很多事,每年一起去看海,看月落日出,领略三界各处美景,吃很多没吃过的食物,你呢?对我们的外来有什么计划?” 和煦的秋风吹过两个绝美的人影,风和日丽,又有她在身旁,后夕昼心情自然非常好,他偏头望着她淡淡笑:“计划完成你想做的每一件事。” “你就没什么追求啊?” “我有你,在哪儿都好。” “我怀疑你是不是吃了蜂蜜……”明月忽而想到什么绕道他面前,“对了,后夕昼,你再给我酿一次桃花蜜呗!” 她眼睛很大,特别明亮,美眸顾盼时更是动人到了极致,观看这样一双眼睛,其实她更像姑娘家,不过因为立体饱满的脸部轮廓,还有那一管高鼻,让她多了很多俊美。 她这么看他,别说桃花蜜,就是要星星他也能给她摘下来。 不过,她又如何稀罕星星呢?她可是南天瀚海星河的主人。 “明月可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吃桃花蜜的?” “……嗯,我们在冥界桃花林的时候。” “吃完桃花蜜呢?” 吃完桃花蜜……他们就拜堂成亲,然后洞房花烛。赵明月笑,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后夕昼嘴角的笑容因为她就没消失过:“看来拜堂成亲那日,不能少了很香的被褥之外还有桃花蜜。” “鬼王都这么说,当然是缺一不可的了。不过不是有规矩说,准备成亲的男女是不能见面的吗?” “我们本来就不规矩。” “……你才不规矩。”明月娇嗔了一句道,“不过,离中秋也没几日了,我什么都没做,不用我准备什么吗?” “明月准备当新娘子就好。” 他什么都操办了是好,但作为新娘太闲会被谴责的吧? “那至少礼服我可以挑选一下吧?” “做好了会送到酆宫让你过目,不过,我猜想你会喜欢。” “这么自信?” “当然,因为你的礼服是我画的。” 前几日他一直在书房熬到很晚,是在画她的礼服?幸福指数爆满:“那尺寸总得量一量吧。” 后夕昼将脸凑近她的:“明月的身体我应该比明月更了解。” 看她双颊染上一丝娇嗔的红,他情难自禁贴上来轻吻。 枫叶红,银杏黄,稻田深绿,风和日丽都成了他们的背景,折射幸福的光辉。 只是…… 这地方不大对啊,稻田里可有人在呢,虽然有些距离但让人瞧见还挺不好意思。明月仰头避开了一些,后夕昼却跟着贴过来,明月在她唇上笑开,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鬼王越来越不矜持了。” 后夕昼直起身顺带将她也带过来,吻过她的唇带着笑意,重新握住她的手:“走吧。” 这个小城镇叫阳春镇。 因为怡人的气候与美丽的风景得名。 正好今日是集日,阳春镇里有不少人,又因为这里远离战火,所以人们的脸上都还带着明朗的笑意。 秋天是硕果累累的时节,集市上摆着很多时令水果。 “好大石榴,现在正是吃石榴的季节,不如我们买几个回去吃。” “好。” 明月在摊子上挑拣石榴,后夕昼站在她身后,两人外貌太过出众的人,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几个年轻的小姑娘见到明月在挑水果,还特意也过来挑果子,然后偷偷望着明月抿嘴激动地跟小伙伴儿使眼色。 这公子好看,是真好看。 后夕昼:“……” 明月挑了四五个石榴给了摊主,摊主是个小伙儿,红着脸给她用纸袋打包,结结巴巴地说:“一共……一共十文钱。” 后夕昼从后边将钱递了过去。 小伙儿看到后夕昼时,那是彻底的傻了,一个也就算了,今日见了两个仙子般的人儿! “你怎么走到哪儿都是焦点?”明月抱着水果出来斜睨他,“就那么好看呢?” 还不知道看谁呢?后夕昼从她手里将纸袋接了过来,明月伸手扒袋子:“现在开一个吃。” 她拿走一个掰开。 石榴皮薄子红,格外饱满剔透,像打开了宝石匣子一样。 明月剥了一颗放嘴里,咬破,果汁在味蕾上散开:“甜。”说罢给他剥了一颗喂过去,后夕昼吃了。 “甜不甜?” “嗯。” “那再给你剥。” “明月吃。” 明月吃了半边石榴,看到一种她没见过的水果,她将吃到一半的石榴给了后夕昼:“老板,这个是什么果子?” “这个是葡桃。” “你们这的葡萄长这样?” 后夕昼看了一眼笑道:“不是葡萄,是葡桃,桃子的桃。” “好吃吗?” 老板热情说道:“公子没吃过?可好吃着呢,你尝尝看。” 能尝最好了,赵明月拿在手上,发现里边是空心里,摇动的时候还能听见里边的核在动,她抹了抹送嘴里咬了一口,里边果然有核。 后夕昼望着她无奈一笑,她转手送到他嘴边。 “清甜,而且很香。” 盛情难却后夕昼咬了一口,明月看他没皱眉头笑着说:“好吃吧,这个季节吃水果最好了。” 说着将剩下的果子丢嘴里:“老板,来两斤。” “好嘞。” 明月只负责吃,鬼王大人负责给钱与提重物,并收纳入乾坤袋中。 两袖清风的人游手好闲地从街头吃到街尾。 她吃饱了,后夕昼更饱。 因为那家伙尝鲜,他得善后,否则她厚颜无耻地指责他,浪费可耻。 说完这句的人已经到前边去挑香粉。 后夕昼其实不大喜欢胭脂水粉的香味,明月平日也不用,但喜欢买一些香囊挂在衣柜里。 知道他不爱闻,明月特意挑了一个味道最浓的放他面前:“好闻吗?” 后夕昼垂眸:“这个你打算买回去放哪儿?” “挂床头!” “……”她当真喜欢这味道?“明月喜欢?” “嗯,可香了对不对?” “那买吧。” “当真?!” “……允许你挂一天。” 明月大笑:“逗你玩呢,我买个花苞放柜子里,能买月季香吗?” “嗯。”然后凑过来在明月耳边说,“其实明月本身就很香。” 明月偏头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继续挑花苞,这种卖胭脂水粉的地方聚集的大多都是姑娘家,见到明月与后夕昼都心花怒放无可厚非。 可看着看着不对劲啊,怎么这两位公子越看越……恩爱呢? 后夕昼完全目无旁人,不过目光倒是停留在了简单的玉簪上,看明月头上简单发髻,他朝着那饰品摊走过去。 老板娘心花怒放招呼:“这位俊俏的公子爷,您看中了哪款攥着?这梅花簪造型别致典雅,公子若拿来送给心仪的姑娘,她必然很十分高兴。” 后夕昼却持起一旁的白玉簪子。 老板娘立刻改口:“公子好眼力,这面儿上就数这簪子最简单,但质地却是极好,选用的是上乘的羊脂玉打造,您家娘子带着雅致,而且,娘子若觉得太素,公子也可以自己戴。” “挑什么?”老板娘话音刚落明月正好走过来,“这只玉簪好素雅。” “可喜欢?”后夕昼放到她面前。 “嗯。” 后夕昼抬手,明月立刻配合地微微低下头,后夕昼将发簪戴在她的发髻上,与她一身素色的衣衫十分搭配。 公子如玉。 娘子也可。 老板娘这时候有些舌头打结,原来不是送娘子,也不是留着自己戴,而是给一样俊美的公子的。 这两人可真是能让整个阳春镇都添上几分美色啊。 老板娘哈哈大笑:“玉簪虽素,但戴在小公子发上却是清逸俊美得紧,公子,没比你家小弟更适合这玉簪的人了。” 后夕昼满意地看了明月,是很适合。他回头给了老板娘银两,才说道:“他并非我家小弟。” “呃,是奴家眼拙,看公子两人眉眼有几分神似,还以为是兄弟像。” “是夫妻相。” 老板娘嘴角一抽笑容颤抖,夫……夫妻像?不是两位公子吗? 看到老板娘如此反应后夕昼又补充了一句:“她是我家娘子。” 这句话让一旁慕着两位美色而来的旁观者倒了大片,后夕昼这话可不单是跟老板娘说啊。 看众人三观被毁,后夕昼不惜火上浇油,牵起了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中满意离场。 两人离开光纯真。 此事日已暮。 房屋上又炊烟袅袅。 田里依旧有人劳作。 牵着明月的后夕昼慢慢放慢了脚步,望着眼前的风景微微出神。 明月问:“怎么了?” 后夕昼:“我在想明月之前问我的话。” “嗯?” “这些风景原本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但因为与明月一起看过,会变成生命当中的美好回忆,田园炊烟,柴米油盐,如今也成为我的向往。” 第五百四十二章 成亲前夕 明月知道迟早会有这一日,就是犀岚那丫头会疯了一样来找她。后夕昼也料想到了这个,所以,犀岚被禁止进入酆宫。 不过,犀岚这女人可真了不得,即便人进不来也能闹得整个酆宫都不得安宁。 她必须要见到后夕昼,否则就带人攻入酆宫。 当然这个办法是不可行的,她要能带人随便攻打酆宫那酆宫的守卫算个啥? 鬼川负责守城。 犀岚采取的方案是威逼、硬闯。 鬼川使出的是不理,不理还是不理。 直到最后犀岚搬出,再不让就去将魔君犀照请来,看他们是不是还敢拦人! 羽灵卫上前与鬼川报告:“鬼川大人如何是好,犀岚小主说再不让她进来她就要去请魔君大人来了。” 鬼川横眉竖眼了一阵,摆摆手:“让她请去,我们奉命行事,鬼王不让进魔君来了还能硬闯不成?” 羽灵卫首领:“大人……有骨气。” “……”鬼川瞪了他一眼,“去去去。” 羽灵卫首领就要下去放话…… “留步。”赵明月从里边走了出来,众人一见她先是一惊而后跪地。 “参见公……” 不能再叫公子,都是要跟鬼王成亲的人了,那参见王妃?可这还没成亲呢。 于是鬼川抱拳:“姑娘。” 大伙儿跟着行礼。 明月:“犀岚小主已在外边呆了一天了吧?” 可不是吗?“是,她吵到姑娘清静了?” 其实,鬼川见过赵太阴好几次了,虽然觉得这人模样不错,但还真不觉得她是姑娘家,而且,跟鬼王两人之间也没什么火花。 直到那日,见她将鬼王按在书房的门背一顿亲,而鬼王居然让她为所欲为,他跟白鸠都认为,鬼王知道犀岚冒充明月,知道明月再也不会回来,所以绝望得干脆喜欢了男人。 世上是有断袖之癖的人,但鬼王…… 好吧,他们也认了,鬼王能别守着衣冠冢十年不见一个笑脸就好。 但晴天霹雳之后,接着就是晴天雨天都霹雳了,鬼王要娶亲,而新娘是赵太阴! 也就是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公……姑娘。 “那我们请犀岚小主离开。” 这单纯的请定然是请不动犀岚小主走,所以这个请带着很多的武力值。 “不用,让她进来。” “王说了不让她打扰姑娘休息。” “我们这么多人围着她一个人转,不值当,让她进来便是。” “这……”羽灵卫的首领看向鬼川。 鬼川也不好发话,王的命令跟准王妃的命令…… “听王妃的,让她进来吧。”白羽远远站着,“也让我们清静清静。” 看来,后夕昼可不单是派了鬼川护她,连白羽都在。白羽这么说,鬼川自然就松了口放人进来。 明月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发生冲突,于是先回了玄冥宫。 后夕昼不在宫内,犀岚自然直奔明月而来。 鬼川与白羽不放心留着明月一人,便在玄冥宫守护。 明月知道,犀岚此刻必然是想一下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不然就生吞活剥了她,不过面对犀岚的熊熊怒火,赵明月更是从容优雅。 上前请安:“犀岚小主……” “少给我来这一套,你居然敢骗我?” 明月无辜道:“小主何出此言?” 就是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样子让她掉以轻心的,犀岚咬牙切齿:“你是个女人!” “是。” “你居然以男子身份骗我?!” “在下从未说过我是男子吧?” 是没说过,但他一身男子的装扮,还说是陆燕青的关门弟子,谁会想到她是个女子?! “你为何不说?!” “小主也没问。” “你……”感觉身上的诛心术又蠢蠢欲动,犀岚压下自己的怒火,“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陆燕青的关门弟子赵太阴。” “谁问你这个!” “方才小主分明这么问来着。” 对于怒火中烧的犀岚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太极,能把她急晕过去。 犀岚:“你既然是个女子,还决定与后夕昼成亲,为何还故意教我棋艺?你居心叵测就是为了拆散我跟二哥?” “对于鬼王要娶我这事……”明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是才知道,小主的知道王命难违,鬼王又救了我一命,他若让我嫁我如何能不嫁?” 犀岚愣住。 “不是你勾引的鬼王,而是他逼着你嫁给他?” 逼倒不至于,不过明月没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小主觉得鬼王是能被勾引的人吗?” 是不能。 否则她犀岚能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所以……后夕昼才是主动的那方? 不可能,后夕昼不是非赵明月不娶吗? 这赵太阴与赵明月有什么关系? 犀岚眯起眼睛看着赵太阴:“鬼王为何要娶你?” 明月摇头:“我也很想知道。” “你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明月无奈:“犀岚小主有任何疑虑且问鬼王,若是能劝他不娶那……” 就是你的本事了。 “再好不过了。” 明月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让犀岚想对她发飙也迟疑了,君命难违,确实鬼王要做什么还当真没人敢忤逆。 犀岚冷声问:“你当真不是自愿嫁给二哥?” 她若不愿意应该还没人能逼她吧?明月务必真挚地看着犀岚:“小主可记得我教你下棋的目的。” 让她接近二哥。 如果赵太阴对二哥别有用心,怎么会帮她接近二哥呢? 所以她当真是被逼无奈? 明月面虽凄惨心里却乐了,她可没说自己被逼的,也没说自己不是自愿,只是反问了几句,就将犀岚想要的意思给传达过去了,这才是对话的最高境界。 犀岚拧眉看着一筹莫展的明月,若是可以,她当然杀之而后快,现在在酆宫她能动后夕昼点名要的人? “我这就去找二哥,我绝对不允许他娶你。” 若是后夕昼娶不了她,绝对不是因为你犀岚,明月起身对她拱手:“多谢小主。” 犀岚甩袖离去。 鬼川愣了半晌:“闹了大半日的人,就被你这么几句给说走了?” 白羽扯嘴一笑,鬼川大概不知道,当初他们妖族旧部也被赵明月几个打赌,就成俘虏了。 当然,他更不知道,眼前这个人除了是赵明月之外,还是九天上神陵光神君。 明月:“不过,我可不保证她不回来。” 还真有两下子,鬼川看着这人,也来了好奇心:“王当真是逼你嫁的?” 白羽斜睨了鬼川一眼,笨东西。 对对对,不该如此问,鬼王怎么可能是逼?鬼川正色道:“你居然还不情愿?鬼王能娶你那是你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 明月回味了这词,忽而笑了:“这词用得好。” 那个词用得好?三生有幸?可她不是被逼的吗?鬼川真想不明白了。 不过! “诶,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居然把犀岚小主这种烫手的山芋丢给鬼王?自己当甩手掌柜呢?” 明月好看的眉扬起:“若是连个烫手山芋还要我自己接,他如何能娶我?” 这语气够嚣张的,鬼川三只眼睛一起赵太阴,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人颇有些熟悉感。 或许也不是什么熟悉感,只是他忽然想到了赵明月。 以前小主人在的时候,他也看不惯她一个人类那么嚣张的样子,可她离开了这么多年,他最怀念的还是她坚韧与自信的模样。 心底小小的为赵明月鸣不平,鬼川忽而笑道:“姑娘与鬼王都谈婚论嫁了,他可跟你说过……赵明月?” 这家伙脑子不大,胆子挺大的,在一旁看戏的白羽将目光投向了明月。 明月笑道:“如雷贯耳。” 那他哪来的自信,仿佛王求她嫁一样?鬼川眼睛已转:“那姑娘有何感想?” 明月嘴角一弯:“谁还没能有个过去?就让赵明月留在他心底,我留在他心里便足够,反正明月也没办法跟我争。” “……” 鬼川有点想揍她的冲动。 此人比第一次见到的赵明月更欠收拾。 不过,她说得对,赵明月再好,但也已经没了,那么多年了,是该将她存在心底偶尔怀念才是正常的对吧? 明月不知后夕昼跟犀岚说了什么,他从外边回来也没提起。 只是安排的成亲那日的行程。 明月觉得有有些好笑,哪有人在迎亲得前一天才将新娘送回家,第二天又立刻去接回来? 但后夕昼担心出现异常状况,所以在最后才将她送回冥市陆燕青那。 而且派了不少高手去了冥市守卫。 除了鬼族的人,陆燕青也让不少阴阳师严防。 因为明月知道当初自己与陆燕青是因为怎样的机缘拜了堂,所以心中也还算坦荡。 可见到陆燕青为她安排出嫁事宜,难免想起了当日白羽与后夕昼的对话。 白羽说:“王,将姑娘去九曲城是否比去冥市好些?” 后夕昼:“陆燕青的关门弟子出嫁,本王去九曲城迎娶算什么?” 白羽咳了咳:“可陆燕青与姑娘之前……” 明月听了都忍不住暗想,对啊,这不是第一个老公给老婆置办与别人的婚事吗?仔细想确实有点那么不得劲。 后夕昼长长的睫毛掩下来,面无表情说道:“如此更是适合,拿了本王的就得吐出来。” 白羽:“……” 明月:“咳咳,这个事情我跟你解释过的啊,我与陆燕青只是形式上的而已。” 后夕昼斜睨过来:“所以本王也就让陆燕青形式上操办你我亲事而已。” 报复心依旧很强。很强。 第五百四十三章 迎亲之路 就要出嫁了,给她梳妆的是多年之前认识的故人,徐小宝。 原本真是奇妙的东西,经历着不觉得,回想起来才知是缘分,那时徐小宝才两岁,在她脚边走还没走稳,少女时期因为晏王而去当了阴阳师,最后却与苏衍之结为夫妇生儿育女。 徐小宝说道:“这凤冠霞帔可真是漂亮,鬼王对小师叔可真是有心了。”她再看那礼服更是惊叹不已,“苏家也算是大户,当年我与衍之成亲已经算是大操大办,不过如此比起来可就小巫见大巫了。” “婚礼罢了,还得看婚后过得幸福不幸福,看你跟衍之夫妻恩爱有儿有女多好。” “鬼王也必然会对小师叔好的,不过这礼服可真是别致,美得如同朝霞,这可得请了大工匠做的吧?” 这个…… 她还真不知道,这些都是后夕昼置办,从答应结婚到现在她这个所谓的准新娘整日游手好闲至今。 但她知道一件事。 “这礼服是鬼王所设计,而后交给工匠裁制的。” “怪不得如此不同凡响。”徐小宝想着脸上出现了笑意,“那日,鬼王还特意询问了人界所谓的八抬大轿之礼,其实他自己了解得很透彻,可却与我们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对照,生怕漏了那个礼数。” 徐小宝指着桌上的礼品。 “别看东西摆那,这些都是按人类宫廷最高礼数配置,就连上边的福瑞图案,鬼王也是一丝不苟交代巨细。” 如何能不敢动? 明月眼中有感动的泪光。 想起之前鬼川说过的那个词,三生有幸。 “好了,我们开始梳头。” 门此时被轻轻推开,雀凛在门口看进来,对上明月目光时嘴角一弯:“我能进来吗?” 空音雪也来了的,远远地守在外头不愿意进来。 雀凛走到明月身后,对徐小宝说道:“我来吧。” 徐小宝:“这……” “我服侍过她多年,知道如何打扮她最好看。” 徐小宝看明月颔首便退了下去。 镜子里映出两人的模样。 今日雀凛穿着非常正式,经常披散的长发今日也中规中矩盘起,套上羽冠。身上的红衣换成了暗红色,为的是不与他们成亲的红色相撞,他依旧很好看,就是多出了几分深沉。 他凝望着明月如同上好绸缎一样的黑发。 再通过镜子看她始终洋着淡淡微笑的脸。 雀凛好笑道:“嫁出去了就那么高兴?” 明月:“是啊,等今日都等得死去活来的。” 这用词,雀凛失笑,可在笑的瞬间眼中冒出很多的失落,只是被他垂眸掩盖了,他是等到今日活来又死去。 他拿起梳子从头到尾梳着她的头发。 “一梳梳到底。”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堂。” 明月啊,今日,我送你出嫁。 今日中秋,今日后夕昼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赵明月回家,今日后夕昼要封赵明月为他的鬼王妃,要给他自己与明月一个名分,要昭告天下他们的关系。 不会再让她只在梦里走白头偕老的梦。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迎亲的音乐喜庆地吹奏了一路。 穿着如同朝霞美丽绝伦礼服的新娘赵明月坐在娇子中,迎亲的新郎后夕昼今日一样红袍礼服,黑发用红丝带束起,因为喜悦,那俊美无俦的容颜更是倾瓜倾城…… 鬼王与鬼王新娘所到之地,黄泉路上此地开放红如火焰的彼岸花。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八抬大轿娶我回家,路旁开满了曼珠沙华,你随手摘下一朵别在我的发髻,迎亲唢呐吹了一路,花开了一路,我在梦里走了一趟白头偕老……” 明月,我终于要实现你的梦。 而你的梦也是我的梦。 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忽而有些迫不及待地告诉她。 “我后夕昼只钟情赵明月,至死不渝。” 赵明月嘴角一弯,伸手去碰触头上那一朵模仿彼岸花打造成了簪子,后夕昼亲自戴在了她的头上。 美梦今日终于成真。 后夕昼……我喜欢你,我确信我是那么那么喜欢着你。 在迟来的数千年之后,才明白所谓的喜欢,如同此事九曲黄泉界的彼岸花一样,花开荼蘼绚烂如火。 只是此时,奏乐忽而逐渐停止。 在火红的花海之中逐渐走出来一个身影。 女子面目冷艳,周身紫炎缭绕,所经过之处,彼岸花如同残血飞溅,后夕昼看清此人时眉头微微皱起。 迎亲队伍中的鬼川率先喊了一声:“那……那不是鸾凰吗?” 明月摸着曼珠沙华簪子的手骤然停顿,然后慢慢放了下来,修长的手指交叠放在膝上。 鸾凰的魔气很重,显然堕神的力量已经被淋漓尽致的激发出来,她怒喝一声:“太阴,你居然逆天而行!” 鸾凰这是要暴露赵明月的身份吗?后夕昼冷声道:“今日本王大喜,鸾凰姑娘若来喝喜酒自当以礼相待,若是……” “若是我是来阻止你娶她的呢?!后,你绝对不能娶她!否则你后悔莫及!” 后夕昼牙关一紧,鸾凰的性格刚硬,多说无益只低声道:“来人……” “后卿。”明月叫了一声。 后夕昼道:“别担心,我会处理好。” “我知道你能处理好,不过……让鬼川他们先退下吧。” “明月?” “鸾凰叫你后,必然是有备而来,她要说的话或许会打开你……后卿的记忆。” 后卿的记忆? 果然他被封的不仅仅是力量。 不过这些无所谓。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今日只想娶你过门,谁也阻挡不了,哪怕是鸾凰。” “那么……就来试试看我能不能拦你!”鸾凰说完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长柄镰斧汇展而来! 侍卫上前迎战。 但那一股紫色的冲击波却对那些进攻的侍卫没有任何伤害,而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穿透他们向后夕昼扩散。 明月已经从轿子飞身而出就要出手。 鸾凰:“你敢阻止,我立刻将他的秘密公诸于世!” 明月握拳迟疑了一瞬间,而后反击飞出了红色的盖头,阻挡那波浪潮涌向后夕昼。 鸾凰大惊失色,她居然不担心吗? 明月已然站起来,身子秀丽红衣如霞,女装的模样美得惊心动魄,她笔直而站目光沉静看着鸾凰:“既然如此,我自己来说。” 鸾凰:“……” 明月回头仰望马背上的后夕昼,明月最美的模样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仰望他。 后夕昼翻身下马。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明月。” “她刚才那一拨攻击之时假象,之时为了打开她封你记忆的一道术法,后夕昼,或许,我该在你知道所有真相之后,再等你来娶我的。” “我说过我只要未来。” “可是,我们的过去会直接影响到未来,你身上有我与鸾凰两人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关于……生死。” “我很想瞒你一辈子,可也知道不可能,今日我把所有都还给你。” 第五百四十四章 桃花树下初相逢 这是后夕昼遗忘的年代,是他成为鬼之前的记忆。 漫长的岁月之前。 苍元大陆还叫蛮荒大陆。 在蛮荒大陆上存在很多小国家,这些国家是由氏族部落经过了数百年衍生而成,族长变成了国王。 有国便又疆土。 疆土成了国与国之间争夺的目标。 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推动着人类的发展,也摧毁了许多国家与人类。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人类陷在不断的征战之中。 所谓人间大战必生妖魔,世人认为这世间必然有一种杀戮的妖邪作祟。 然而却是如此…… 在蛮荒大陆富足的南部,有个坐落在雨林中的国家厚土。 这个国家不大,全国上下也不过四五十万人口,但这个国家的人却拥有很强的灵性,是个拥有许愿与诅咒法力的国度。 更特别的是这里是母系国度,由女子当王。 密林掩映之下的厚土国并未收到外头战乱的影响,但也逐渐出现了一些异变。 如今的厚土国的国王叫蒂。 蒂是厚土国距今为止最美的女王陛下,她睿智而勇敢,继承了上一代女王们强大的灵力,统治着厚土。 可是,女王陛下如今已经三十三岁,生了四个孩子却没有一个女孩儿。 整个蛮荒大陆的局势动荡不安,厚土国的祭祀晃说,这是魔星干扰厚土的国运,女王陛下再生不出女孩,厚土国即将灭亡。 此等预言让厚土国人心惶惶。 所幸,蒂再次怀孕,举国上下都期待着女王陛下能诞下女帝。 只是,蒂在七月十四那日又生下了一名……男婴。为了安抚民心,破了大祭司的蛊惑民心计划,蒂偷梁换柱用另外的女婴换下了自己的孩子,并昭告天下,她剩下了女帝之后。 取名,焰。 而她的第五个孩子被送入般若寺,从小被般若寺的主持鸠智大师抚养。 因为对孩子的愧疚与期望,女王蒂将以厚土之望为其起名为,后。 虽然孩子远离了王宫,但却继承了母亲的血脉,模样生得尤为好看,并且随着年岁的生长,已经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姿态。 后十分聪慧,三岁能背千字文,六岁已经颂经文,七岁能通读经书。 不过,因为模样太过俊美而影响到了般若寺内弟子的修行,后起初不知为何,以为是自己跟师兄们不一样,因为师兄们都是光头,而他长着头发,于是也要求鸠智大师将他头发剃去。 可是,剃了头发更衬托出他五官的另外一种美感,小弟们正是情窦初开身体初绽的年纪,时常因为小师弟的美貌乱了心智,有些弟子还忍不住去偷看他洗澡,或间接做出一些轻薄他的举动。 鸠智大师虽不止一次端正过弟子们的三观,但后这小红颜祸水还是威力无穷,既影响弟子修行也苦了他自己,于是鸠智大师将后送到后山去扫塔。 守佛塔的日子过得安静而漫长。 除了扫塔,守塔,看书,他下不了山便经常在山林里走动,他喜欢大山的空旷与绿色。 离佛塔不远的山有一座古老的栈道,断断续续的延伸至远方。 后顺道而行。 走到密密疏疏的树林尽头,一个晶莹碧透的湖泊映入视野,像一块硕大的翡  翠在天光下熠熠生辉。 湖边绿草如茵。 更远的地方却见一个小树林,林中有个白色的人影在动。 这深山老林很少见到有人,怎么会有人在山中劳作? 七岁的后小心翼翼地跑了过去。 近了才发现这是一片桃花树,已经长得比他还高,那人正在嫁接树枝,他只能看到他背影。 他身上穿着浅白色的粗布麻衣,但身影却格外挺秀。 后不敢上前打招呼,那忍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对他说道:“能否劳烦将树下的桃枝给我?”这人声音格外清雅温和。 后看见桃树下有几支桃枝,立刻上前将桃枝拿起一支呈给他。 他一手扶树枝,一手从后手中拿了桃枝插入切好的缝隙之中,又朝后伸手。 后看了他的手一眼十分聪明地从枝头抽了一条布条给了他,他拿着布条将接口绑上。 昨晚一切之后松开树枝,回头看着身边的小小少年,嘴角一弯:“原来是个小僧人,多谢小师傅。” 此人居然如此好看? 般若寺有一百多名弟子,都是男孩,他也算是阅人过百,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子。 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黑发如墨,长眉如同烟波浩渺,双眼比山中的清泉更清澈,即便身上只是简单的白布衣,但气质卓然。 后不觉看得有些傻眼,好一会儿才猛然回神连忙双手合并微微躬身:“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那人笑了笑有持起工具开始嫁接第二株桃树。 而后也不知道怎么的,不用对方说就自动上前帮忙,递桃枝,递布条,两人都没说话,直到又嫁接了五六株桃树,后才问道:“我是前方般若寺的弟子,在后山已有几个月,却不曾见过您,这是您的桃树林吗?” “我的桃树林?”白衣人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嗯,这些桃树是我所植,故而可算是我的桃树林?” “嗯,不过您为何要在树枝上再接上树枝呢?” “这些桃枝是从……其他地方拿过来,我想试试是否能开出不一样的桃花。” 见白衣人愿意与自己对话,后显得有些开心再问:“绑在枝上的枝也能活?” “嗯,能活。”白衣人面色和煦,“等来年春暖花便开了。” 看着这人好看的面容,后似乎已经能想到来年桃花开放的模样,他抿嘴一笑,细长的双眼弯起来:“那,等花开的时候我能来参观吗?” “当然。” “多谢。”孩子心里非常高兴,竖起手掌行了一个谢礼。 最后两朱桃树两人没能嫁接完,因为天下起雨来。后邀请白衣人到佛塔的禅房避雨,见白衣人不急不缓行走,眼看雨就下大了,后拉起他的袖子说道:“快些,不然可得淋湿了!” 七岁的孩子领着高出他很多的白衣人奔走在古老的栈道之上。 白衣人望着眼前孩子瘦小的背影眼底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跟着小孩轻快的步伐他也跑动起来。 到了佛塔两人已经湿了半透。 孩子推开禅房的木门,室内空间很小很旧,仅有一间房,一个矮桌,一个睡垫,但收拾得很干净。 后从柜子里拿来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很不好意思道:“这佛塔就我一人在,故而没有适合您换的衣裳,我的衣裳……太小。” 白衣人看着他手上旧却很干净的衣服嘴角一弯:“多谢,不过我不冷,你换上便好。” “那你用这个擦擦。”后了给他一条毛巾。 白衣人看了一眼毛巾又看后。 后稚气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羞赧与不自在:“是干净的,我还拿着晒过太阳,不信您闻闻上边有阳光的香气。” 其实他并不介意这个,只是第一次受人恩惠罢了。 见孩子涨红了脸要将毛巾放下,白衣人将毛巾接过来:“多谢。”然后用毛巾擦拭脸上的雨水。 孩子仰望着他依旧有些局促,白衣人莞尔:“嗯,是很香,原来这便是阳光的味道。” 孩子这才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了笑容轻轻点头:“嗯!若是拿被褥到太阳下晒的话会更香的。” “噢?那我回去也尝试一下才行。”白衣人将毛巾换给了他,“你且将身上的湿衣裳换下。” “嗯!”孩子应声要脱衣服,但又有些难为情,这禅房没有隔间所以……他要当着别人的面换衣服,还真不大适应。 这小心思…… “还未见过雨中的佛塔,正好借机去看看。” 第五百四十五章 绿野仙踪无觅处 白衣人走出屋子站在屋檐下,几座岁年久远的佛塔在雨中矗立,山林的雨景有种安逸恬淡的韵味。 小少年换好了衣裳走出来:“雨下得太大,师兄可能不会送晚饭过来,不过有地瓜,您……吃吗?” “地瓜?” 孩子指着挂在墙上的竹篮,里边有几个形状不一的东西,白衣人走过去捡起一个地瓜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有泥土的味道,你请我吃这个吗?” “嗯……吃吗?” “吃的,多谢款待。” 白衣人说着便要送入口中,孩子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不能如此吃。” “要……削皮?” “……” 这人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按理说在深山里劳作的人不会像他这样,皮肤白皙如同花瓣,手指如玉指甲剔透干净,而且与他一道淋了雨回来他一身的泥水,但白衣人除了身上有点雨水之外却一点也不脏。 鸠智大师说过,这大山里有仙灵。 难道他是仙人吗? “虽然削皮也可以吃,但通常我们是煮着或烤着吃的,你更喜欢怎么吃?” 这个他也说不好,白衣人问:“小师傅更喜欢如何吃?” “烤着吃最香。” “好,那我给你烤。” 外边下着雨,禅房内的地炉烧烧着木头,开始的时候烟气熏天,后呛的一张小脸通红,对白衣人说道:“您先到外边候着,等着火点着了就没那么薰。” 白衣人目光看向迟迟点不着的木柴,在后擦着眼泪再睁眼时,火已经冉冉烧起来。 “点着了!” 后很兴奋地拿着蒲扇试图将屋里的火烟给扇出窗户,他很想将第一次来他禅房做客的人招待周全。 白衣人盘腿坐在火堆旁,看孩子纯真的模样忽而问道:“小师傅叫什么名?” “后。”孩子摇着大扇子吃了一回儿反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名字? 白衣人又稍显迟疑,想了想说道:“我叫太阴。” 室内的火烟散了大半,孩子坐回火堆旁将红薯烤了进去:“般若寺周围稍有人烟,您住在山里?” “我住在外地,只是在来这里种桃花。” “噢。” “我知此处有座般若寺,可这后山里寺庙有些距离,你年纪尚小如何一人在此地守佛塔。” 后脸上也是一知半解,不过他看得很开:“大概是我与佛塔有缘,师父就将我安排在此处……” 说完他觉得有些冠冕堂皇,羞涩地又笑了笑:“其实,是我不知与人相处,师兄们都说我是祸水,身上有鬼魅迷人心窍。” 太阴听完微微一愣,孩子戳了戳红薯抬头对他腼腆笑了笑,但又担心什么立刻解释:“我并非鬼魅,请您莫怕!” “好。”太阴爽快便答应了,“小师傅这屋里都是书籍,这些书你都看过了?” “看过,般若寺藏书阁内的书不少但也有限,所以这些书我已经读了第二遍,再读还是觉得其中妙趣无穷。” 才多大的孩子居然也能博览群书? 这孩子体内有股超凡脱俗的灵气,命格奇特,定不是普通的人儿。 而且,他说起书中的事来双目发光,神采飞扬,十分讨人喜欢。 室内都是略带稚气的孩童声音,直到红薯熟了,他又很体贴地为太阴剥了皮:“很烫,您小心拿着,皮不能吃。” 太阴咬了一口热腾腾的红薯,孩子很期待地问:“如何?可好吃?” “嗯。” 孩子抿嘴一笑接着剥第二个地瓜,振振有词道:“烤地瓜要趁热吃,烫、软,酥松、香甜才是最好吃的。” 那一日大雨下了整整一个下午,后与这个山中突然冒出的人说了很多话,虽然他能理解师父的安排,但他一个人在这里守塔有时候真的有点寂寞。 雨停之后。 后知道太阴会走。 而且,他也没有挽留。 他不过是路径他禅房的施主,是佛塔山的过客而已。 他没期待过他会再来这里,所以站在走廊里,看着白色的人影走过佛塔,他竖起手掌行了僧礼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心里想着,或许以后还能在桃树林里见到他…… 那一夜,后做了一个开满桃花的梦,却没有梦见白衣人。 只是一早醒来打开门,就看到门外走廊里站着一个挺拔的背影,白衣黑发再晨曦之中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听到开门声,那人转过身来对他行了一个礼:“小师傅早安。” 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赶紧揉了又揉眼睛:“太阴?” “正是。”太阴将手中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袱给了他,“这是昨日小师傅请我吃红薯的回礼。” 后还没彻底醒来,将包袱打开一看:“书?” “这些书小师傅应不曾度过。” 所以今日他是专门送书来的吗?而且一早就在门外守候,后受宠若惊:“您久等了吗?羞愧,后居然起晚了。” “无妨,是我来早了,那么告辞。” 他……这便要走? 后捧着对他而言过于大的包裹追到佛塔旁,白衣人却一去不曾回头。 他送来的书格外珍贵,后一字一句读得格外认真,也将书好好珍藏,想着那次他来了,他将书完好无损地还给他。 只是,书他读过很多遍,凭他的记忆都能倒背如流,但白衣人再也没有出现。 他嫁接的桃枝已经绿了。 冬天来了,桃树叶子落光了。 白衣人不曾出现过。 后期待着来年春,等着穿暖花开时,那人或许会来。 桃花开了。 比后见过的所有桃树开得都更绝尘好看。 可那比桃花更好看的人依旧没来…… 后有些失望,但并没有怨言,他更相信那人是山中仙灵天外飞仙,能遇见已经是他很大的缘分。 那日,是他最后一次去赏桃花,在桃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 可后的心却再凋零…… “仙人可知,后明日便要离开般若寺,后未曾想自己会是厚土娘娘的孩子,大司徒说后是当年厚土娘娘诞下祸水,因为我没能生成女儿才导致厚土国衰亡,厚土娘娘用别人的孩子顶替了我,结果被大司徒识破,如今我要回去领罪。” 九岁的后其实有些不明白,何时他又成了厚土国的罪人? 可没人能告诉他为什么,那个曾出现过的仙人也不能。 后写了一首诗,用牛皮袋挂装着挂在了桃枝上,他不知道太阴是否能看见,不过……他是永远看不见了吧? 等不到你了,天外仙人。 见到这封信时已经是第二年春寒料峭的春天,佛塔山后的桃花在细雪之中开得格外灿烂,太阴从桃花林里走过,看着嫁接的桃枝花开满枝,他随手折下一枝装入袖中。 都说人界灾荒起,妖魔必横生。 如今已经查到操控这场战乱的是,九天神犼下凡作乱,投身与人间帝王洪霸的身上,搅弄风云让人类战乱不断,天界已经不能袖手旁观,天帝今日派太阴下凡参加人间战事,抚平这场洪荒之乱。 明日就要领命去蛮荒大陆作战,突然想起般若山脉上的桃枝应该可以移回朱雀宫种植,于是他下来准备摘走两支带回九重天阙。 装了一支再想摘第二枝,看见了花枝下挂着一个陈旧的牛皮袋子。 他将袋子取下打开,从里边拿出一个竹简,上边写着一首诗。 那时那日此山中,桃花树下初相逢。只见仙人种桃树,未闻仙人看花红。朝朝期待仙人顾,日日桃花笑春风。若得仙踪一朝至,桃花人面分外红。 太阴这才想起那日请他到佛塔禅房避雨的小曾人。 他的名字…… 后。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上神下凡尘 啊,一别之后居然不曾再见,不知道那孩子如今可好? 这里是厚土国的地域,前年来时厚土国还算风调雨顺,不过一年之前这里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隐藏在密林之中的国度,如今已经灭亡。 九天神犼原本是要与天帝争夺天界,失败之后不甘心居于天帝之下,便想着统一人界用来抗衡天帝。他的所谓雄图霸业让人界陷入空前的战乱之中。 陵光神君又摘了一朵桃枝放入袖中,随后去了佛塔想看看后那个孩子。只是佛塔依旧陈旧地屹立在后山的庙堂大院里,但那间小禅房已经残破倒塌。 这里明显被人破坏过。 见到此状他又去了般若寺,那里一样只剩下残垣断壁,而是是烧毁之后留下的痕迹。 有樵夫经过,太阴询问,樵夫道:“公子有所不知,这般若寺窝藏了厚土的祸患,厚土娘娘最后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但她却为了保住王位用别人的女儿替换,并将他的孩子送到了般若寺。” “后被大祭司发现,便将那孩子抓回厚土王宫,般若寺也因为窝藏祸水,当日就被大祭司一把火给烧了,寺中包括鸠智大师一百余人无一幸免,全都被烧死在般若寺。” 此事听来极为荒诞,可居然丧送一百多条人命! 恐怕还不仅是这般若寺,估计厚土国的灭亡也与这大祭司的行为息息相关。 想了这些陵光神君才惊觉问道:“如今那个孩子……” “那孩子我是没见过,不过据说虽然是男儿身但长着一副鬼魅的妖惑模样,如今厚土王朝已经覆灭,厚土娘娘也死了,那孩子估计也是死了的……不过都说祸害遗千年,或许又还活着吧!” 鬼魅妖惑的模样? 生长在般若寺。 那定然是后。 看来他确实来晚一步,与那孩子错过了。 只是如今陵光神君也没有时间再去追查后的事情,他要做的是将洪霸降服,免得再有像后这样的无辜孩子受害。 次日。 陵光神君下凡。 洪霸已经降服了蛮荒大陆二十余个小国家,如今还剩下十来个小国还在坚守。 如今的洪霸正在攻打西夏国。 西夏国算是西部较为强大的国家,但洪霸所统治的洪国更为强大,西夏虽然顽强抵抗但战况并不乐观。 且,西夏国王皇甫康泰怠战想要投降洪国,唯,其太子皇甫锦骁勇死守边防,洪霸的军队屡攻不下。 陵光神君受命,投身在皇甫锦的身上与洪霸全面作战,将人界重新归于平稳的局势。 不过…… 百密一疏。 陵光神君刚到西夏,他的得力神将鸾凰便上前禀告:“神君。” “且说。” 鸾凰身着战袍英姿飒爽,不过面色十分肃然,沉声说了一句:“皇甫锦昨日已战亡。” “……” 天帝之命是让他借用皇甫锦身体,如今皇甫锦却死了?如何能安军心人心? “可有死而复生的可能?”即便进了棺材大可造一出死而复生的戏码。 鸾凰:“只怕不能。” “噢?” “皇甫锦的人头如今还悬挂在城外。” 身首异处再复生是不可能了。 “皇甫锦一死,西夏皇帝必然投降。西夏一降随后辽疆、靖国必然跟着投降,这两国一降西部统治必然分崩瓦解,洪霸对西部那就是唾手可得。” 鸾凰:“正是,西夏国王如今正在准备投降一事,神君,我们该如何是好。” “西夏的存亡至关重要决不能降,皇甫康泰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叫皇甫爵的吗?我借用他的躯体。” “神君要借用皇甫爵的躯体?” “怎么?” 鸾凰嘴角抽搐:“这个皇甫爵……用人类的说法是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吃喝嫖赌无所不作,男子好色喜欢女子也就罢了,他是男女通吃,而且……他还有娈童癖。” 鸾凰说的前几句太阴都明白。 只是…… “何为娈童癖?” “娈童癖便是……喜欢年纪尚幼的孩童。” “喜欢孩童有何不可?” 鸾凰要被自己的主子给难倒了,支吾半晌:“不是单纯的喜欢而是亵渎男童的身体。” 这下陵光神君愣了半晌,果然不是什么好癖好。 “皇甫康泰还有无其他孩子?” “还有一个,可如今才十一岁。” 十一岁断然不能发挥作用,陵光神君起身:“那别无选择,我必须用皇甫爵的身份阻止皇甫康泰投降,保住西夏才是当务之急。” 凡事大局为重,鸾凰不敢怠慢诚挚道:“是。” 此后,陵光神君借用皇甫爵的身份,凭借谈判的能力将局势巨细分析,虽然说得头头是道无懈可击,可夏王如何能不知自己这个孩子的秉性,自然不会轻易答应他。 太阴便提出若是他能将太子丢失的边关谷城收回,夏王就得答应不得投降洪国。 夏王考虑之后勉强同意。 一个月之后谷城当真被皇甫爵收复,而且他将霸军逼退关外三十里。 夏王同意不降,但对皇甫爵并未真正信任,认为他此次能成功大多是存在侥幸,于是皇甫爵再次请战西京。 时节已是三月,西京道路边依旧冰霜残存,但比这时节更寒的是人间惨像。路边枯黄的草木上随处可见悬挂的尸体,有秃鹰在撕食腐肉,太阴一度遇见饿殍遍野的惨烈现象。 荒凉的野外,有逃难者步履维艰前行。 太阴如今以皇甫爵的模样坐在马上从龟裂的土地上走过,鸾凰看着路边的尸体道:“爵爷,这些尸体都是新的,似乎是刚经历了屠杀。” “去查看是否还有活口。” “是。” 鸾凰带着侍卫前去查探,那些鲜血刚刚凝固,被翻动又重新流动起来,血腥味充满了整个荒野。 鸾凰失望而归。 “爵爷,没有活口,都死了。” 太阴眼里流露出悲悯的神色:“这场人间屠戮必须尽早制止,不惜一切代价。” 鸾凰颔首,翻身上马。 军队继续前行。 太阴忽而抽住缰绳看向旁边的死人堆。 他似乎看到在死人堆里有人死死瞪着他? 仔细一瞧,确实看到血珀之中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有一个满脸血的人,如同盯着一个十恶不赦的大仇人一样盯着他看。 鸾凰仔细询问:“爵爷怎么了?” 太阴:“那里有人还活着。” 鸾凰立刻翻身下马疾奔而去,翻开压在那幸存者身上的尸体,她惊讶之余又颇为惊喜:“是活的,爵爷,是个孩子。” “抱过来。” 孩子已经虚弱瘫软,唯独满是血渍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死死瞪着皇甫爵。 第五百四十七章 乱世英雄起 太阴看着这双眼睛不由地就想,难道这孩子认得他?噢,应该说,难道这孩子认得皇甫爵? 应该不至于,或许只是对于军人一种本能的憎恨。 “将他带回去请军医好好医治。” “是。” 陵光神君的军队来到临近西京的城池盟重城,这里距离被洪霸军队占领的西京只有几十里路,镇守盟重城的是原太子麾下的战将李茂,听闻前来支援的是二王子皇甫爵差点没跳起来。 “那个纨绔子弟,除了吃喝玩乐他能做什么?陛下居然派这样的废物前来,这不是……帮倒忙啊?!” 李茂的部下干俞说道:“将军,据说二王子之前将谷城收复,并说服夏王绝不能降洪国。” 这是他是听说了,但……怎么说这家伙也是恶名昭彰的爵爷! 李茂愤愤不平,干俞再劝阻:“将军也别太急,且先出去迎接,随后在看这爵爷到底是来玩还是来打仗的。” 也只能如此了! 李茂拿上头盔出城迎人。 皇甫爵跟以前他见过的一样,依旧长着一副风流邪气的模样,长眉轻佻,一双桃花眼眼神都是不正经的眼神,李茂先入为主,觉得此人怎么的他都不看好。 他上前不怎么由衷地拱手鞠躬:“末将李茂参见……爵爷。” 爵爷二字那是皇甫爵在烟花柳巷里得到来的名号,不能文不能舞,但花酒与赌博他倒是样样精通,又因为是二王子出手阔绰,那群狐朋狗友都唤他一声……爵爷。 所以李茂这句爵爷说得很是嘲讽。 陵光神君没听懂,与李茂笑着回礼:“久仰李茂将军大名,以后请多多关照。” 笑容如此轻浮,李茂嘴角一撇:“还请爵爷手下留情才是。” 手下留情? 陵光神君这会儿才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不由地叹了口气,当初刚带兵去谷城,原本计划不超过二十日就将谷城拿下,不过因为皇甫爵的名声,愣是多耗费了十天有余。 罢了,陵光神君笑了笑径自走进室内:“指挥部在哪儿,我们立刻开个小会,李茂负责将西京战况与我巨细说明。” 估计也就做做样子吧?大概皇甫爵是为了让夏王立他为太子,所以才有这么一出。 李茂大致说了一遍西京战况。 陵光神君目光淡淡看向了他:“李茂将军大概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要的是详细战报。” 他要详细战报何用……李茂心中依旧不屑,不过再看皇甫爵那一双沉静精明的眼神,他这才重新将西京的占据巨细分析透彻。 来盟重的第一天就如此过去。 陵光神君致力于西夏战局,对于被救回来的那个孩子,在听鸾凰说已经救活之后就没再过问。 过了两日,鸾凰忽而提起:“爵爷可见过那个被您酒回来的孩子?” 陵光神君看着地图好一会儿才出声:“不是没大碍了吗?” “确实已无大碍,不过,那孩子着实是鲜少一见的美人儿!而且,还听皇甫爵的谋士谢广云说,那个孩子居然曾被皇甫爵抓回来准备当娈童用,赶好当日神君用了皇甫爵的身体去劝服夏王,那孩子才逃过一劫,没想到您出征的那一个月,那孩子逃了。” 说来也真是孽缘。 孩子在逃跑的路上遇到了屠杀。 结果作为仅存的幸存者又被皇甫爵给救了回来。 鸾凰笑道:“怪不得当日那孩子的眼神都可以将您看穿!” 皇甫爵这身份是够造孽的,陵光神君无奈停顿了须臾又将目光转回地图上:“去问他是否还有什么家人,然后送他回家去。” “问过了,那孩子说没有家人,并且还要当面跟爵爷道谢。” 不是对他满心仇恨吗?居然要:“道谢?” 怎么有不详的预感? “免了,差人安顿好他便是,不用让他来见我。”他不想再跟一个孩子解释皇甫爵的荒唐事。 李茂急匆匆赶来:“爵爷,干俞说得可是真的?” “何事?” “攻打西京的计划已经推演了很久,时候已到本该按计划出战,爵爷居然下令不得出战?!” “此事确实是我下的命令!” “爵爷!胜败乃在此一举!再不出战我们将失去战机!”李茂火冒三丈,一个根本不懂打仗的人来指挥他们,若是误了战机到时候连盟重都得失掉。 “战机?李将军觉得此次出征的战机是什么?” “如今我们兵力与粮草皆足,当然要趁着西京未被霸军坐稳一举进宫夺回西京!” “我且问将军,为何这段时间西京的霸军未曾前来挑唆?” 这事不是他告诉他的吗?李茂横眉:“自然是知道我们援军已到,不敢前来!” “你确定只是援兵的问题?”陵光神君走到地图前指着谷城,“谷城与西京在渡河的西北分流隔江相对,原本谷城在霸军手中他们可以进攻盟重无后顾之忧,如今谷城被收复,西京的霸军出战盟重,那么……” 陵光神君指着渡水河。 李茂恍然大悟,对啊,如今谷城被收回,只要霸军出战,西夏谷城不对从渡河上来,便能与盟重形成两面围剿的趋势。 当时他们的作战计划,是在谷城丢失之后,如今谷城收回,战局立刻发生大的逆转。 李茂对皇甫爵心存芥蒂,为了不让他干涉与影响自己的作战计划,一心将要将作战进行到底,却忘了时局变化,想到这些九胜心切的李茂脸骤然一红。 “是属下疏忽。”不过既然局势对他们有利,“那为何我们不联合谷城一道抗击西京?” 陵光神君目光微微一动:“因为我想让谷城先出击西京,我们从侧翼绕过渡河直接将霸军封杀在西京。” “对啊!我们从侧翼过去是顺水行舟,沿着渡水河更容易形成围剿的状态!”李茂一击掌,立刻抱拳,“属下立刻请三军将领前来与爵爷商讨!” 李茂传书谷城。 四日之后谷城驻守将领姚政发兵西京。 李茂与干俞率领水军从渡水河登陆西京截霸军西面,经过五日对抗之后将霸军围剿在西京,两日之后收复西京,抓获战俘八千四百人。 第五百四十八章 重逢小僧人 盟重、西京、谷城三城相连,被霸俊占领的西夏西北部重新收回,西夏加强对边防的防守抵制霸俊入侵。 两个月的逆转之战,让丧失了骁勇太子的西夏将士士气回归。 谷城与西京一战也让所谓的败类皇甫爵名声大转。 “原来只觉得太子才是神勇,没想到二殿下才是深藏不露。” “难道当初二殿下那混世魔王的模样是装出来的?” “保不齐,或者他只是不想进入皇族纷争之中,才埋没了自己。” 各种猜测都有,但更多的是怀疑,认为这不过是侥幸,等日子久了再看吧。 这些流言蜚语陵光神君丝毫没在意,他要做的可不仅是解放西夏,而是要驱除九天神犼让人界重新趋向平稳。 天下太平才是他的职责所在。 陵光神君放下蛮荒大陆的地图,已经有两日不曾合眼的人起身往庭院走去。 这里是将军府,他来了有将近一个月,除了在军机处与卧房来回之外,还不曾在园中走动过。 气候回暖,园中的花草不知人间疾苦,一样开得绚烂。 曾经见秃鹰撕食人的尸体,如今却见彩蝶绕着花飞,大千世界包罗万象,天地灵物各有命运。 陵光神君背着手,看着两只彩蝶蹁跹朝着自己飞来,在他身旁绕着飞了两圈,他抬起手,彩蝶落在了他的食指。 一个十岁左右眉清目秀的男孩子抽着风筝跑入园中,清脆的笑声惊飞了他手上的彩蝶。 孩子也一下就撞在了他身上就跌倒在地:“哎呦。” 孩子抬头大眼望了他一看,连忙跪下求饶:“爵爷饶命,香儿不是故意的!” “不妨事,起来。” 孩子怯懦起身,可刚站起来又倒了下去,陵光神君出手扶住人:“扭到脚了?” “不……不碍事。”香儿怯懦推开了一些,“香儿立刻退下。” “让我看看。”陵光神君将他扶到园中的石椅,“坐下。” 孩子清秀的脸庞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听话地坐下来。陵光神君蹲下抬起他的脚,孩子吱了一声,他抬眼冲着孩子微微一笑:“很疼?” 香儿咬着嘴唇双眸已经有了泪光,但还是摇头。 “疼便说疼,不用忍着。”陵光神君将他的鞋脱下来,孩子的脚踝确实肿了起来,他为香儿摸骨微微一笑,“应该没伤到骨头,让军医给你涂抹些药,过几日就能消肿。” 刚将这孩子的叫放下。 身后就传来一句:“鸾凰大人要小奴给爵爷送参茶。” 一个穿着粗布衣的小孩儿端着托盘,低着头笔直朝陵光神君走来,原本该将茶盘放在石桌上的小人儿,却迅速从托盘之下抽出一把匕首刺向陵光神君! 香儿大叫:“爵爷小心!” 陵光神君是能夺得过的,只是香儿这么扑过来却险些让他来不及,他将香儿王一旁抱开,那个此刻的匕首还是滑过了香儿手臂。 他目光一凛正好对那小刺客出手,可那孩子骤然抬起头说道:“纳命来!” 这孩子…… 要出手的陵光神君抱着香儿再迅速绕开。 “后。” 陵光神君喊了一声,但没能喊住后,那孩子毫无畏惧再次刺来。 此时侍卫已经上前将后制服,瘦小的人儿被按在地上,却依旧目光如毒瞪着陵光神君。 这眼神…… 不就是当日在死人堆里瞪他的那个孩子吗? 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般若寺里的后,他还活着? 不过…… 陵光神君眉毛不由自主一抽,如果后是那天被他从死人堆里救出的孩子,那鸾凰当日所说的那个被皇甫爵抓来的当娈童的孩子就是后? 这,这这。 皇甫爵这身份当真害人不浅啊。 侍卫孟庄道:“爵爷,属下立刻将这小刺客拉出去斩了。” “罢了,将他放开。” “可是爵爷……” 陵光神君将手上的香儿放到了孟庄的手上:“香儿受伤,你带他去找御医救治,至于这个孩子教给我便是。” 孟庄还想说什么,谢广云嘿嘿笑道:“孟侍卫没听见爵爷怎么说吗?他要这个孩子留下来。” 后的目光更是愤恨。 好像哪儿不对劲呢,谢广云是皇甫爵的军师,他这么说了之后陵光神君听着像自己要对把这孩子怎么了的一样,顿时无奈一笑,解释无用只能对孟庄摆摆手: “是,本王要将这孩子留下。” 孟庄这才带着香儿与侍卫离开。 只是等那些人一走,即便是空手的后也视死如归冲向皇甫爵,可半道又被谢广云给拉住,谢广云顺手点了他的穴道,孩子瘫软在地。 谢广云绕着孩子说道:“爵爷能看上是你的福分,你该感谢自己有一张好看的脸蛋,至少能让你在乱世之中衣食无忧。” 孩子不说话,只是目光如刀等着陵光神君。 陵光神君再次苦笑,这都是谢广云说的,与他可当真一点关系都没有。 谢广云又继续对后说道:“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服侍我们爵爷,伺候好了少不了你好处,不然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咳咳。”陵光神君拳头放在唇前咳了咳。 谢广云立刻过来拍马屁:“爵爷,小的立刻将这孩子带过去洗干净,然后送到您房中。” “……” 原来这是皇甫爵的套路?难怪这么多仇人,是挺可恶的。 “不必。” 谢广云愣了一下,然后了然一笑:“爵爷这些时日都忙于战事,自然许久不曾泻火,小的这就将这小美人儿送您房间去。” 他说不必,不是省了洗澡最后还送他房间…… 这谢广云真令人哭笑不得。 见谢广云就要将孩子抱起。 “你别动他。” 谢广云的动作停在了抓住后的动作上,抬起头来:“那爵爷的意思是?” “你退下。” “……”原来是要自己动手啊,谢广云嘿嘿又笑,“是,小的立刻退下,爵爷慢用。” 他能点他哭穴吗? 陵光神君没好气看那离去的谄媚背影,然后低头看着地上的后。 那年在佛塔小禅房虽然也是清苦,但孩子面颊还算饱满,眼神透彻,十分善良,可如今这地上的孩子瘦骨嶙峋面黄肌瘦,那一双狭长的眼睛如同刀片一样,充满了恨意。 突然十分想念那个给他晒过阳光的毛巾的小僧人。 第五百四十九章 启蒙 陵光神君蹲下来与他说道:“之前的事对不住,不过以后我不会再伤害你。” 孩子不信瞪着他的眼睛都能滴出血来。 “我知你不信,但时间会告诉你真相,我保证。”不过这样的保证似乎很苍白,他又看了后一眼为难了,“此刻若是动手抱你回房你会生气的吧?” 后眼神如飞刀射向他。 他好脾气地笑了笑:“稍安,我不会碰你。” 他起身唤道:“鸾凰。” 鸾凰从远处走来,看到地上的孩子骤然明白了什么,拱手行礼:“二殿下有何吩咐?” “这孩子暂时由你带着。” 她带这个人类孩子?鸾凰面容一僵,这不大合适吧?她没这个经验啊。 陵光神君挑眉:“为难?” “没有。” “那带他走。”看鸾凰将孩子抱起来,他又交代了一句,“别让他饿着,不然给他几个烤地瓜吃。” 鸾凰不解:“为何要给烤地瓜吃?” “他似乎……喜欢吃那个。” 好像是这样吧?陵光神君拳头放在唇前咳了咳:“下去吧。” “是。” 鸾凰非常有执行力地在当天给后准备了烤地瓜,只是她不明白,吃这个能补身子吗? 当然,后很倔强没吃。 是打算绝世饿死的节奏。 鸾凰一个脑袋两个大,打仗可比带这个孩子容易多了,至少不用哄人。 陵光神君所在的书房在夜间依旧灯火通明,等下的人在看从各地汇入的战报,鸾凰心虚上前说道:“神君。” “何事?”陵光神君继续看着战报。 鸾凰支吾了几下跪了下来:“属下无能,没能照顾好那个孩子。” 孩子? 哦。 对,孩子。 陵光神君这才放下军帖看向鸾凰:“那孩子如何了?” 敢情他都忘了这事了呀? “他拒绝进食,怎么法子都不好使,倔强得跟一头牛……跟石头差不多,也不说话,似乎是在等死。” “你带回去又三日了吧?” 鸾凰羞愧点头:“神君还是让属下去打仗吧,那孩子鸾凰实在束手无策,除非能用术法食物直接灌进他肚子里去。” 陵光神君默然。 其实那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只是人间有人间的规矩,他想了想立刻起身离开书房。 “那孩子在哪儿?” “在偏房。” 扣扣扣 陵光神君敲了三声门,等了一会儿然后推门而入,厢房的蜡烛应风跳动了一下,他转手将门关上。 床上的孩子已经闭着眼睛,比之前他看到的模样更瘦,面颊瘦黄眼圈凹陷,看着没有丝毫生机。 只是紧咬的牙关显示着,他醒着。 陵光神君拉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后,你可知本王如今的目标是什么?第一,守住西夏国,第二,打败洪霸军。第三,还人间一个太平。或许皇甫爵曾经对你或对别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但能否让他做到这三件事来赎罪。”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陵光神君双手按在膝头,无奈一笑:“呵,其实本王也没有那么大的信心能做到让天下太平,只是看见我曾流连忘返的世间如今尸骨堆山,血染山河,才想着或许我能做些什么。” “我不求你原谅,当然你也可以杀我,但在那之前请你看着我所说的三件事能做到几件,若是一事无成对人类没有一点用处,你再杀我也不迟。” 陵光神君望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小人儿。 “我与你保证以前犯的错以后不会再犯,我知你不屑亦不信,可难道在你心中就了无牵挂?你甘心让如同我这样伤害过你的人逍遥自在?” “呵,除了杀我之外,你想要做的事情或许我都可以帮你,若是你的想法与我一样,想要驱除侵犯我们国土与亲人的人,那么,你首先要做的是……活着。” “后,你经历了那么多,死亡都不再畏惧又何必畏惧面对我?” 后骤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不畏惧面对你!” 对上他眼睛的刹那后是后悔的,为什么要起来跟他说这些废话,为什么要表现出动摇的样子。 他不畏惧面对死亡,甚至有时候想着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可是不甘心。 不甘心之余,又不知该如何活着。 陵光神君目光沉静看着他:“既然不畏惧面对我,那就活下来,再慢慢想为何活着。” “我迟早一日会杀了你!” “我等你来杀,但希望不是空话而是你的能力。” 陵光神君说完起身,对他抱拳行了一个礼:“那么,告辞。” 后不止一次出现在陵光神君书房院子的门口,但却没有进来,起初孟庄还担心他又是来行刺的,不过,二殿下说了,放任他便可。 所以,所有人都对后这个满身刺的孩子视而不见。 如此,反而激起了后的逆反心理,他若不进去皇甫爵还当真以为他怕了他。对,死都不怕,他还有任何好畏惧? 想到此,后穿上鞋直奔皇甫爵的书房,今日他绝对不会退缩。 担心自己打退堂鼓,后一鼓作气从院子外边就狂奔进去,哐啷推了书房的门:“我要习武!” 孩子稚气的大嗓门在书房之内回荡,室内安静地连根镇掉地上都能听见。 后愣住了。 他只想着无所畏惧出现在皇甫爵面前,却没想过这书房里会是这样的情形。 七八个穿着铠甲的魁梧将士立在皇甫爵的书桌前,他站在门口连皇甫爵的影子都看不到,都被人挡住了。 而那些将领听到他无礼的闯入都回头望了过来。 久经沙场的人身上有煞气,让后有些毛骨悚然,苍白的脸骤然更是苍白,但脊梁骨却悄悄挺立,哼,他怕什么,大不了他们就把他杀了。 这句话已经安抚了孩子恐惧的心很多次。 大将李茂冷声道:“大胆小贼,居然敢闯军机重地,二殿下的书房可是你这奴才能闯入的。” 干俞:“来人,还不将这孩子……” “且慢。”在大汉们粗犷的声音中冒出了温润的语调,“这孩子是本王的书童。” 他话音刚落,立刻收到李茂不可置信的眼神,随后几个大将面面相觑,有的还摇头退到了一旁,一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模样。 本神君又大意了。 又忘了皇甫爵的癖好,如今说那孩子是他的书童,众人当然会如此反应。 但话已放出,所谓人正不怕影子斜,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日子久了他们自然会认清现在他的为人。 陵光神君道:“书童,过来为我研磨。” 书童…… 他还说要匡扶天下还人间太平,这淫贼当真能悔过自新吗? 在众人的目光中,后还是一步一步走向了皇甫爵,也开启了他新的生命篇章。 第五百五十章 刻舟之约 “我要习武。” 那些议事的将军离去之后,后再次向陵光神君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这小模样就像一个闹脾气的孩子,破罐子破摔一般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陵光神君看了看他面黄肌瘦的模样,想了想:“可以,我还可以给你请最好的师父。”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答应后反而觉得他更不可信,小脸绷得紧紧的。 “当真?” “但有个要求。” 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好心,后立刻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提出什么不仁道的要求。 “过来。” 陵光神君利落起身向书房外走去。 他这是要带他去哪儿?后将拳头捏紧硬着头皮跟上。 陵光神君在院中的荷塘边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如同小刺猬的人儿:“到船上去。” 小船绑在湖边的木架上,船上落了不少岸上的柳絮,看上去有一段时间没人使用,只是他为什么要让他上船?后抿嘴跨上采荷用的小舟。 小船晃了晃,瘦小的孩子不得不蹲在船里保持平衡,可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弱,于是咬牙要站起来。 “不动,蹲着。” 陵光神君命令一出,后紧抓着船沿抬起一双狭长的眼睛看着他,他到底要干什么?! 陵光神君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拔出了剑。 后的瞳孔收紧! 不过,他并没有出手伤他,而是在扁舟外边的水位上画了一个痕迹,在距离水位之上又画了第二道横线,将剑丢回去给了孟庄。然后对后淡淡一笑。 “下来。” 后不明所以从船上走下来。 陵光神君指着船外的划痕:“第一根线是你方才踏上小舟下沉的水位,待你能让水位没过第二根线的时候,本王便让你习武。” “你的要求……就是这个?” 陵光神君斜睨过来,嘴角再弯起:“不然呢?” 后立刻抿嘴不语,那一脸憋闷的样子让陵光神君有了逗弄他的冲动:“本王这个要求让后失望了?” “才没有!” “呵。”他轻笑一声,“那就想办法让水位没过第二道线吧。” 后绝对不承认他那笑容是和善的,分明就是猥琐猥琐猥琐!只是,这个皇甫爵交代了这些之后又再次离去,且头也不回。 这人,跟之前那个淫贼确实有一丝不一样了的,对吗? 不对! 之前就是因为太轻易相信别人才落得今日的下场,他不相信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还真能改掉之前的卑劣。 只是…… 后回头看着空空只剩下柳絮的小舟,若是想让水位没过第二条线,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加身体的重量,而要增加身体的重量他就必须养好身体。 后低头看自己皮包骨头的手,还有手上一堆的泥垢,为了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的模样,他在自己身上抹了不少泥,而且拒绝洗澡,脸也用锅灰抹了一层。 之前皇甫爵曾命人将他丢进水池里仔细洗过,当时他以为自己完了,可皇甫爵却突然进京面圣,而后又去了谷城作战。 他才有机会从皇甫爵的府上逃脱。 可逃出去的时候遇见了谷城被打退了霸军散步,结果一路又遭遇屠杀。 最终还是被皇甫爵从死人堆里带回来,如果知道这家伙眼睛这么锐利,能从死人堆里看出他还活着,他一定不会瞪他,他宁愿与那些人一起死了。 只是,再次遇见了皇甫爵却跟他说,他要守住西夏,要打败霸军。 洪霸!!! 那个杀了鸠智大师,火烧般若寺让一百余位师兄丧命的厚土国大司命晃,就是洪霸的奸细! 是他杀了他所有亲人! 是他毁了厚土国。 厚土国的女王陛下蒂,那个据说是他母亲的女人,曾经是举国上下人人敬爱的厚土娘娘,即便没受过她的养育之恩,但终归是他的母亲,也是被晃杀死的! 所以,晃,洪霸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或许以前他觉得自己弱小到无法报仇,但如果皇甫爵那天说的三件事是真的,那么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听从于皇甫爵,也要报这血海深仇! 瘦弱的孩子放下小小的手,在身侧紧紧捏成拳头,然后大步朝着厨房走去。 诶?这两日终于不见那脏兮兮的孩子,在神君的书房外视死如归满腹仇恨地进出了,执行任务回来的鸾凰走进书房,陵光神君在撰写军报。 她上前恭敬行礼:“殿下,被洪霸收复的大小国家一共二十三个,如今已西夏为首不肯投降的国家还剩余一十二个,其中与霸军抗战到底的国不在半数,形式不容乐观?” 陵光神君却将笔放下,对鸾凰露出淡淡的笑意:“鸾凰面色为何如此凝重?” “殿下不觉得这样战况于我们而言,形式十分严峻吗?”神君却依旧十分淡定自若,鸾凰忍不住问道。 神君从容的目光看向鸾凰:“那鸾凰可想过,在洪霸的二十三个俘虏国中有多少个是不甘心被俘虏的?” 沉浸在数字对比上的鸾凰恍然大悟,脸上出现了惊喜的神色。 陵光神君目光坚定:“没有一个人更没有一个国愿意被侵占,何况,洪霸所经之处战火焚烧,民不聊生,被他掠夺来的国大多都用来填充他的兵力,如此下去,他或许就得面临内忧外患的局面。” 鸾凰稍安心,其实只要神君在,她心里一点也不畏惧。 又将从各处收集的战报都与陵光神君细说。 说完正事之后,鸾凰很好奇地问:“殿下,你是用了什么招儿让那孩子如此听话,既肯吃饭又不再来书房了?” 确实有几天没见到那孩子了,陵光神君说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同样,说服人需要用心。” 神君的意思是她不用心?鸾凰心虚一笑。 “不过殿下似乎太用心了。” 太用心是何意? “噢?” “殿下可知那孩子这几日都在做什么?”看陵光神君一脸茫然,一看就不知道,鸾凰得意一笑,“他这几日一直在吃,吃完就跑到小船上去,然后又跑回去吃,结果……据说今日一早病倒了。” 难道本神君又用错了办法? 鸾凰:“那孩子一开始体质那么弱,如今暴饮暴食不吃坏了才怪。” 那孩子是急着习武,更或者他急着变强,或许,他当真错了,不该给那孩子传授所谓愤怒活下去的办法,若是为了复仇活着,会活成怎样的人? 只是让一个国破家亡的孩子天真无邪地活着,又如何能够? 治国要仁道与法治共存,治军要赏罚严明,治人……陵光神君凝望着笔墨须臾,起身说道:“那孩子如何何在?” 第五百五十一章 手中沙砾 “殿下要去看他?” “嗯。”他已经往外走。 鸾凰道:“神君估计不大想去他住的地方,那孩子不让洗澡,室内也弄得邋遢不堪,您有什么吩咐让属下去便是。” “带路。” 平日他都没踏入过下人房,进来的时候看到好些个孩子在还诧异:“这里如何那么多个孩童?” 鸾凰嘴角一抽。 呃…… 陵光神君骤然明白,罪过啊。 回廊那头格外热闹,一个脚上缠着纱布的孩子坐在院子里,其他几个孩子围着给他喂食,还有一个给他捶背。 他吃完了手中的水果,还将果核往一个小房间里丢,没砸中,又让其他小孩去把果核捡回来。 那孩子将果核捡回来就说:“香儿,这次一定要把那个丐帮的刺客砸中了。” 丐帮刺客? 鸾凰跟神君解释:“那是后的房间,那日后行刺了殿下香儿却为殿下挡了一剑,所以现在所有的孩子都歧视后,香儿成了众星捧月的小主。” 来人间那么久,他的注意力都在战事上,从不过问这些人际关系的事,因为谢广云实在有点欠揍,他就将这些事交到了他的手中,没想到在他所在的府上还有这些让人无奈的事情存在。 “本神君不是说过,有父母的孩子都送回去?” “这些孩子都是谢广云从各地搜罗过来的,经历了战乱哪里还找到他们的父母?除了后,这些孩子倒是很想在将军府一直呆着,比起皇甫爵外边的战争与饥饿更让他们害怕。” 正说着,后从房间里走出来,因为虚弱他扶着门跨出门槛。 有小孩喊道:“他肯定又要上茅房,快点去堵住他,反正这乞丐贪吃吃坏肚子让他拉裤子里……” 孩子们看向着香儿,听他指挥。 香儿翘着他绑着纱布的腿,笑着不说话。 孩子们立刻当他默认了,立刻去堵住后的去路,后脏兮兮的脸皱得跟沾了灰的包子似的。 陵光神君:“……” 鸾凰道:“属下立刻去阻止他们。” 欺负后的孩子见到鸾凰立刻惊恐地跪下来,香儿也立刻从椅子起身跪下:“叩见鸾侍卫。” 后看向鸾凰,又看更远处回廊下的陵光神君,狠狠地别开头。 鸾凰道:“后,你去吧。” 他扶着墙离去,不知为何,相比于那些欺负他的孩子他更生惺惺作态的皇甫爵,若是没有他,这些孩子也不会这样。 那天陵光神君没有继续去后的房间。 不过次日,谢广云被辞去了谋士的头衔送出将军府,将军府有了不养闲人的规矩,所有人都重新规整职责,多余出来的分配到其他府上或者给予相应的补偿金辞退回家。 府上的七个十来岁的孩子,按自愿,一入童子军学武义,二送到更远离的边境的地方学堂上学。最后被送走了三人,留下了四个愿意留在将军府做事。 这个裁员的政策执行之后,府上的人开始战战兢兢的工作,但没有人敢有怨言,换做以前的皇甫爵要裁人,别说补偿,不直接杀了就已经是万幸。 看来,皇甫爵这身份有时候还挺管用。 陵光神君踏入后的房间,躺在床上看书的孩子立刻将书藏到背后,依旧非常警惕皇甫爵。 陵光神君走到床边对他伸出手:“看的什么书?” 后咽了咽嗓子将背后一本破旧的书拿出来,书已经破旧得蓬松不堪,缺角断页可想而知,书面上《明国策》三个字已经很难辨认,但这孩子看得津津有味。 求知若渴,原本该是个是栋梁之才的,如此乱世不知断送了多少未来栋梁的命。陵光神君心生悲悯与爱才之心。 “明日起,到本王书房当值。” “我不……” “书房里的书随你看。” 后立刻就住了嘴,显然这个对他的吸引力很大,陵光神君眼底有笑意:“晚上……” 还有晚上?!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晚上你继续回这里休息。” 这个混蛋能不能一次性将话说完?!不过后收紧的瞳孔慢慢放松了一些,不是晚上让他服侍他就好。 虽有些不厚道,但陵光神君发现这个孩子挺有趣,他在房中转了一圈,那些孩子丢进来的果核没清理已经开发发毛。 “真正的玉即便蒙灰也会发光,本王若索取你遮掩也未必有用。”陵光神君走到后的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须臾,忽而俯下身。 后立刻翻身下床,跌坐在地上拿着手中的书做武器指着他:“你,你要做什么?!” 陵光神君哑然失笑,慢慢在他身边蹲下来:“本王确实想要你……”看后愤怒而害怕的样子,他忽而抬手弹他脑门,“但绝对不是你的皮相。” 然后起身望着地上惊恐又愤怒的后。 “还能站起来吗?能的话随我来。” 说完他转身走出后的屋子,也不管后跟没跟上来就朝着书房走去,后颤抖的手握紧爬了起来追上他。 如果连皇甫爵他都害怕,还如何面对洪霸?! 他不怕,谁也不怕! 来到书房的院子,见一身锦衣华服的皇甫爵站在一个小水缸旁看着他。 他这是嫌弃他脏要将他丢缸里洗澡吗? 不过,这个缸那么用的话显然有点小,后走了过去,努力地挺起他的脊梁骨,无所畏惧,无所畏惧!走到他面前,扬起灰不溜秋的小脸。 真是个倔强的小子。 孟庄捧着一个小盆子过来:“殿下,东西已经准备好。” 盆子里是细沙,孟庄也不知道主子要拿来做什么? 陵光神君从孟庄捧着的盆子里抓了一把沙子,放入了地上的小水缸中。一抓沙子实在不多,放入就溶解沉淀在水中。 “后,本王命你以最快的速度将沙子捞出来。” 水中捞沙? 又在整他的吗? 陵光神君微微挑眉:“怎么?不愿意。” 后立刻蹲下往水缸里伸手! 可他用力一抓,细沙随着水的流动就从他指缝间溜走了,他越是用力细沙飘走的速度越快,越是心急越是水中的沙子。 陵光神君看他尝试了几遍不发表任何意见,转身走进了书房。 似乎是被他看扁了,后夕昼心浮气躁地又尝试了许多遍,可效果却越来越差,怎么都握不紧手中的沙子。 孟庄看了他一眼,将那盘沙子放在一旁也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去。 第五百五十二章 启发 后将手从缸中抽出来,看着缸中不断翻滚的水,皇甫爵让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之前,他让他上船称体重是为了让他有体重,虽然他怀疑他养好他是另有所图,但体重要是真能让船沉到第二个水位线,那么他的身体必然得有好转才可以。 撇去皇甫爵可能有的企图,那事确实是间接的为他着想。 那么让他抓水中的沙子又是为的什么? 后静下来思考的时候,缸中的水也逐渐平静了下来,那些漂浮在水中的细沙此时慢慢沉淀集中到了缸底。 这景象像是给了后一个提示,他目光一紧,慢慢伸手到水底去抓那些沉淀的沙子,不过沙子还是太少太细,他轻轻晃动水就立刻飘忽不定起来,能抓到的沙子也不过少之又少。 水从指缝间缓缓流过的触觉,却像慢慢流过后躁动不安的心。 也慢慢理顺了他充分愤怒与恐惧的心。 他的手慢慢的一个方向圆形搅动缸中的水,水慢慢形成了缓缓的旋涡,而他伸手逆着水流方向,那些沙子就不断地汇聚到他的手心,慢慢地合拢手指,那些沙子就在他手心里。 而将手静静放在缸底等待,那些沙子有自己落在了他手心,只要他轻轻一抓,就抓了起来。 后猛然抬头看向书房的方向,心中忽而不知该想些什么,良久之后埋头将沙子全部捞起,而后离开了书房的院子。 一直偷偷看着园中小人儿的孟庄回头与陵光神君说道:“殿下,那小子走了!居然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陵光神君手中的笔一顿,嘴角起了一层笑意。 孟庄:“要不要属下去抓他回来问罪?” “沙子他都捞上来你要问他什么罪?” “殿下又没出去看,怎么知道他将沙子全都捞起来了?” 陵光神君笑而不语。 孟庄立刻跑到院子里,一看,缸里的沙子确实捞得干干净净,他看了看后离去的方向,再看看殿下所在的书房。 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呢? 孟庄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不过,次日,孟庄发现了一个极大的变化,那个叫做后的小乞丐一早就出现了殿下的书房门口。 而且,他脸上的泥垢已经洗干净,身上邋遢的衣服也换上了干净的,虽然很旧,但这孩子模样太过好看,显得旧衣服都格外好看起来。 “这几日殿下都不在将军府,当差你就不必了。”孟庄说道。 不在?后立刻颔首要退下。 “站住。”孟庄叫住他,“虽然殿下不在府上但有交代过,你可以在书房看书。” 后再次愣住,他就那么笃定他回来? 孟庄可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就说道:“不过我警告你,除了看书之外其他东西你少动!” “那我借几本书回房,等殿下回来我再过来当值。” “那……最好不过。”反正殿下也没说过非要让这小子留在书房。 后到书房拿了一本书,原本还想多拿几本,不过去拿书的手骤然停了下来,最后只拿了一本书就走。 第二天他来还书,皇甫爵还不曾回来。 他又还了一本书,次日再来还书,皇甫爵还是没回来。 后来他才知道,皇甫爵是打仗去了。 他当真是去打仗了,打的是洪霸的军队吗?所以,他说的三件事,不是骗他而已对吗? 第三天他再来还书,皇甫爵还是没回来。 孟庄不耐烦地说:“小子,你就不能一下多拿几本,省得每天都过来!” 后没理会又只拿了一本书就走。 孟庄没好气道:“一次一本,你是故意想着天天来找殿下的吧?” 后猛然回头瞪着孟庄,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狗儿,不过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抱着一本册子扭头就走!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是想看皇甫爵回来没回来,因为他现在害怕他改变主意,突然就不肯让人教他习武,不让他参与对战洪霸的计划之中。 这几天他冷静下来仔细想过,如今跟着皇甫爵才是他报仇的捷径。 皇甫爵,这一次,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畏惧你。 六日之后,后来还书。 孟庄不在。 他推门而入。 傻眼了。 陵光神君正在脱铠甲,见有人来了他回过头,一看小小的后以整齐的模样站在门口,终于见到他干净的面容了,陵光神君微微一笑。 “后来了。” 这一句让有点傻掉的后猛然转身就要跑。 他什么时候跟他那么熟了? 而且他在脱衣服! 陵光神君喊道:“诶,别走啊。” 后噶然止步,不是说不怕他了吗?为什么见到他了反而转身就跑,后停下脚步。 陵光神君走过来:“过来。” 后迟疑地转身看着他,然后有些僵硬地拱手行礼。 陵光神君边笑边走过来:“来帮本王脱衣裳。” 后骤然瞪大细长的双眼,狠狠瞪着他:“淫贼!” 说完转身就跑。 淫贼? 啊?哦,呵,陵光神君无奈:“铠甲卸不下来,本王只是让你帮忙卸甲……” 那孩子已经跑远。 这可如何是好? 自然只能自己再慢慢脱。 好在孟庄跑过来:“殿下回来了?” 陵光神君一看来了救星,笑了,这铠甲让他愁的呀。“孟庄来帮本王脱衣裳。” “是。” 孟庄过来利索帮他脱了铠甲。 终于轻松了,陵光神君解开护腕,忽而来了兴致问:“孟庄,本王让你为我脱衣,你可觉得本王是Yin贼?” 脱铠甲怎么还能那样?! 孟庄赶紧摇头。 “就是吗。” 好歹本神君也算清明,已经被那孩子当成十恶不赦的混蛋很久了。 孟庄想起在路上看到怒气冲冲的后,骤然明白:“后又顶撞的殿下?属下立刻去拿他是问!” 这孟庄说风就是雨的。 陵光神君往书桌前坐下:“不必了,不过一个孩子。” 孟庄:“是……不过这孩子在殿下不在的时候每天只借一本书,天天来书房,分明是盼着殿下回来的。” “噢?”陵光神君挑眉。 “确实如此,那孩子如今不毛毛躁躁了,也不要么绝食,要么暴饮暴食了。” “很好。” “那需要属下去叫他过来吗?” “不必,由着他吧。” 第五百五十三章 对明月许的第一个心愿 “以前都说太子骁勇善战,二殿下玩世不恭,可如今看来二殿下的能力远不输于太子!” “可不是嘛,这场渡河之战二殿下以一万兵力击退霸军三万大军,这一场以少胜多的战事可让我们士气大涨!” 后路过后院听见几个正在修葺兵器的将士在聊天,他放慢脚步听着。 原来皇甫爵当真是去打霸军了,而且有是胜仗。 古城一战,西京一战,渡河一战他都剩了,这样看来已经不能算是侥幸了吧?而且这次还是以少胜多,可见这人确实有点本事。 后抱着还没来得及还掉的竹简靠在回廊的柱子上继续听。 一个士兵说道:“以前李茂姜军对二殿下可是鄙夷至极,经过这一战彻底心服口服!” “哈哈哈。” 说起这个几个了解情况的将士朗声带笑,干俞说道:“可不是,二殿下刚来那天,你们可没看着咱们将军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二殿下当二世祖给送回去,如今殿下前殿下后的没完没了。” “干副将,李将军是不是还放话要单挑二殿下的?你说,二殿下跟李将军当真打起来,谁能赢?” 干俞将修正好的兵器放一旁,想了想:“这个还真不好说,都说爵爷文不精武不善的,打仗的时候他也就出谋划策没见他杀敌,不知道武功如何?” 一个小士兵咳了咳:“其实……我之前在西夏城见过爵爷被人打的毫无反手之力,呃,估计他真不善武。” 众人顿时沉默了。 皇甫爵个性嚣张,行为不端那是众所周知,以前那玩世不恭的面貌,朝堂上下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堆的风流韵事,男女通吃,甚至喜欢男童…… “咳咳!”干俞咳了咳,“行了行了,以前不也说他只会吃喝玩乐,现在带兵打仗运筹帷幄不也令人刮目相看?这叫……叫……乱世出英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明白吗?” “明白了!” 后知道皇甫爵卑鄙下流,之前与他一起逃难的同龄人福满,就是因为被皇甫爵玷污之后,最后上吊自杀了的。 福满是西夏国一间佛寺的小僧人,当时福满在他脸上马粪,还没没来得及在自己脸上抹,结果就被谢广云抓了去,最后…… 想起这些,后还是对皇甫爵心存怨恨。 可如今的皇甫爵与之前那个相比,不仅是他觉得不一样,那些将士也说出了那人的反常。 难道一个月的时间真能让一个败类成为英雄?这乱世也非一年两年,皇甫爵着觉醒的时间也太突然了点。 不过,思索许久,后突然抱紧怀中的书简重新大步走向皇甫爵的书房。 但这次他没有闯进去,因为远远就看到好几个将士进了书房,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几个人出来。 这些人刚出来,那个年轻的女侍卫,就是叫鸾凰的年轻女子又进了书房,孟庄也跟着进去,又是大半个时辰。 躲在柱子后边的后看着天色暗下来,书房的灯亮起来。将军府掌事将院中的灯笼取下来,点上再挂上去。 暮色终于被夜色替代。 鸾凰与孟庄终于从书房出来。 后的心里有点怪怪的,他趴在柱子后看着那亮着灯光的书房窗户,心想,那个混蛋刚从战场下来,下午在书房遇见他时正在脱铠甲,显然刚从战场下来。 才刚回来,又与其他将士处理公务到现在…… 看起来颇有些在务正业,而且还很忙的样子。 后抱着竹简靠着柱子坐下来,其实他进进出出书院有一段时间了,很多时候他都在书房忙着,灯会亮到很晚。 如此性情大变,当真是时势造英雄吗? 后望着天边的月亮,今晚正好是月圆之日,月亮刚升起来时看起来特别圆,而且比其他时候都大。 以前跟师父在般若寺赏月的时候,师父总是说,这世上不会有真正的黑暗,因为有月亮。 明月当空时,即便是黑夜也会被照亮。 月亮是指引人们走出黑暗的神灵。 后将书简抱入怀中,双手贴合虔诚地行了一个佛礼。 “上苍明月,若你真是驱除黑暗的神灵,请保佑天下苍生尽早结束苦难,保我能走出黑暗的困境。” 虔诚地说完之后他睁开眼,眼前的圆月已经被皇甫爵的模样替代,他吓得瞪大眼睛。 亮光神君神闲气定望着他颔首:“嗯,我听到你的愿望了。” 他跟神灵许愿跟他有什么关系?! 下意识地又要起身跑。 只是疾走几步之后脚步骤然停下来。 背部僵直地站了一会儿他慢慢转过身走回陵光神君面前,将手上的书简呈上:“还你书。” 不跑了? 陵光神君看他紧绷的样子觉得好笑,却接受了他用来伺机开口的书简。 手上的书简一空,他双手放下去,不自觉又慢慢捏成了拳头。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紧张,但这些话他若说了,反而让他更不自在吧。 不过,反正他都跟只小刺猬一样,他不逗一下心理也过意不去啊。 陵光神君:“听说,这几日后特别想本王,所以日日到书房守候对吧?” “我只是来借书!”后大声解释,因为太过大声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他太刻意而他才从容,所以显得自己特别弱势不成熟,后咬了咬牙仰头望着他,“书房可有何事让小的做?后愿意……听凭二殿下任何差遣!” “噢?”陵光神君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你说……任何?” 后的拳头骤然捏得更紧,微微低着头,露出他颈项后因为过于清瘦而格外显现的骨骼,似乎痛下决心豁出去一般,他咬牙道:“任何。” “很好。” 看来是想通了。 这小子把他当yin贼那么久,他不好好吓吓他枉他背负了这个名声那么久。 “与我来。” 陵光神君背着手,手中握着一捆竹简沿着回廊走去。 后硬着头皮跟上,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这个混蛋要……要对他那样,他,他也在所不惜。 性命都不要了还担心身子什么?反正他一个男儿,也没什么好介意。 陵光神君却忽而回头。 灯下,那孩子的眼睛满是倔强。 看来,他还是不大适合捉弄这么弱小的人儿,他忽而无奈笑了。 “就是想让你来帮本王磨墨,你大可不必如此……舍生取义的模样。” 第五百五十五章 后得鸾凰为师 只是研墨? 依旧一副不信的模样,陵光神君将手中的书简丢回去给他:“自己拿的书自己还回原来的地方。” 啪! 后连忙伸手接住竹简,瘦弱的身子微微弯起。 而那个人已经继续朝书房走去。 又是书房。 陵光神君抖了抖袖子继续拿起笔开始写,后将书简放回架子上,见他提笔立刻跑过来拿起墨给他研磨。 听那些士兵说他文武不精,但看他写字笔走龙蛇字迹格外好看,而且行云流水显然思路清晰。 坐姿格外端正,握笔手法十分标准。 若说他只是做做样子,可做不到如此吧。 而且,他工作的模样认真而沉稳,思考问题时目光微微凝视某一方向须臾,又继续文书。 忽而想到什么,他起身走到地图前,背着手看了许久,回头将桌上的军帖打开在对照着什么,然后陷入沉思,再对比其他军帖之后,他又坐回书桌前撰写。 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他一句话也没跟后说过。 而且,后就没见他吃喝东西。 想到吃东西…… 咕咕咕 安静的书房传来饥肠辘辘的声音,后非常羞耻地微微弯下腰。 没听到,他一定没听到。 陵光神君却蓦然转头看他,淡泊神情骤然换上嘴角一抹微笑,后还担心他会问什么,可他什么都没说,就道:“孟庄。” 孟庄从门外走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本王饿了,去弄些膳食过来。” “是。” 殿下的食物精致又丰盛,摆放在桌上。 陵光神君看向后:“去吃饭。” 说不饿他也不会信的,后道:“不必,小的回去再吃。” 回去哪儿吃? 陵光神君起身走到盆架旁洗了手:“洗手,陪本王吃饭。” “不必……” “本王还请不动后?” 后眉头一拧也走到水盆旁洗了手,坐在了陵光神君对面。 陵光神君先夹了菜放入自己的碗中。 “吃吧。” 吃就吃,后立刻抓起碗筷大快朵颐,见他灌得频繁,陵光神君扬眉:“慢慢吃,每一口要嚼二十下才能咽下去。” 后瞪眼看他。 他嘴角一弯:“怎么?要本王给你数?” “咳……不必。”后放慢了速度吃,于是就有了偷偷打量他的机会,他吃相很斯文,菜吃得不多,就是自己有一口每一口地喝着茶。 他并没有看他,而是连喝茶时都在思考事情。 原本还觉得自己像被放在砧板上的小鱼儿的后,顿时放松了下来,不由又打量起眼前这个皇甫爵。 皇甫爵年纪并不大,大约也就是弱冠的年纪。 以前看这人,身上辐射的气场都是浑浊邪恶的,如今还是原来的模样,但却仍旧给人改头换面的错觉。 皇甫爵五官还算秀气,就是那双眼睛看人时不是桀骜不驯就是不怀好意。 如今认真想事情的时候,却又判若两人。 “本王有这么好看?”陵光神君目光一下就抓住了后的。 后默不作声低头吃饭。 终于问了陵光神君一个问题:“殿下如何得知我的名字?” 逃出厚土国之后他就没用真名。 噢?原来皇甫爵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本王要知道你名字有的是办法。” 也对,他好歹也是西夏国的二王子。可他又不是什么名人……不过,对于这个问题后并没有坚持。 “小的想从军打仗。” 陵光神君看过去。 后:“小的知殿下让我捞水中沙的意义,凡事欲速则不达,我之前是心急了,可我想用最快的速度变得强大。” 陵光神君颔首继续看着他。 后拧起眉头:“我现在的身体是不行,但我很快就能长大的。” “既然你都知道步骤,何必又问本王?本王能给你提供条件,但令你强大的只有你自己而已,你想要什么就努力得到了就会是属于你的,别人给予的终究有失去的可能。” “……”后看着他许久,“我明白了!” 在身体调回来之前,后一直在陵光神君的书房里当差,他很聪明也很刻苦,在没进行武术训练之前,他已经在慢慢锻炼自己的体能。 一个月后,面黄肌瘦的小人儿脸色终于慢慢有了起色,他没有每天都跳到船上去看刻度下沉多少。 又两个多月之后,路过荷塘他跳了上去,水位正好到达第二根线,他有些不敢置信,不过立刻蹦下船直奔书房。 “我……” “来得正好。”陵光神君道,“今日起,由鸾凰当你的师父传授你武功。” 后愣住了。 不是因为他安排给他鸾凰。 而是…… “殿下如何得知舟下沉到了第二个水位?” “噢?原来已经到了第二个水位?” 原来他不知道?他不是说水位下沉到那个点才可以教他武功的吗? “大概是后如今的精神面貌让我觉得水位达标了吧。”陵光神君会猜心是的回答了他的疑惑,“日后你不必再来书房当值,鸾凰会安排你地日常训练。” 不来书房了? 相处几个月下来,皇甫爵确实每日都在兢兢业业工作,而且到目前为止,他说到做到,从未对他又任何无礼之举。 而且这人说话得体谦和,心思缜密细腻,越相处越觉得这人……温暖。 不过,偶尔也会很狡猾。必须现在,他就会问:“怎么?后突然舍不得离开本王了?” 他已经渐渐能听出他故意的逗弄,但他还是硬邦邦丢了两个字回答:“没有” “看来本王果然不招人见待,罢了,鸾凰可以将人领走了。” 鸾凰看后低着头不言语,哼了一声:“怎么?不乐意跟我当你师父?” “并非如此。” 鸾凰比皇甫爵更年轻,十三四岁的姑娘家模样,但性格雷厉风行,而且武功造诣在李茂将军之上,又是皇甫爵的贴身侍卫,他让鸾凰带他那是真的,是真心在提携他了的。 只是…… “我练功之余也能来书房当差。” “呵。”陵光神君忽而一笑。 后却像无处遁形一样红起脸来,结巴到:“我我只是不想白拿你的东西……” “本王可什么都没说,别太着急表达自己的意思后,知你舍不得我,不过,明日本王要回西夏城,你便与鸾凰继续在盟重留守。” 所以他要走了? 还会回来吗? 他在想什么呢! 反正有鸾凰带他,他也可以变得很强,皇甫爵走他应该更轻松才是。 后牙关一紧,颔首:“是。” 第五百五十六章 改观 因为他是鸾凰的弟子,并没怠慢,给他送来点心与水果,还说有任何吩咐尽管差遣。 在盟重的那段时间他也成了将军府上的一个小主子,皇甫爵虽然已离开,但留下的规矩所有人都谨遵严守,所以将军府很有规矩。 如今这里也一样,不过小院落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经常一个人,习武吃饭看书睡觉。 除了有人伺候着,就跟以前在般若寺相去无多。 后拿起书册来打发时间,今日却不能与平时那样专注,大概是新的环境使然,又或者是因为几日的车马劳顿,看了许久也看不下几行。 临近中秋,凉风吹过窗台,后转头看向窗外,然后走神了…… 渐渐地目光失去了焦距趴在桌上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已经不是窗台外的风景,而是室内点着灯火,他身上多了一层暖和的毯子,再仔细看,他对面低头看他书卷的人不正是皇甫爵吗? 后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趴着睡的脸上还有红色的印子,就那么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人。 皇甫爵对他莞尔一笑:“醒了?” 完全是吓得全醒了。 “你……” 说完你后才猛然惊醒,起身与他行礼:“叩见二殿下。” “免礼。” 后站起来。 皇甫爵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嗯,长大了不少。” 三年前他还一直觉得这人心术不正,眼神邪气,可如今难道是因为他身上光环所以他看上去居然完全是另外的气质。 从容正气。 后抿嘴低下头没回答。 他又补了一句:“性格倒是一点未变。” 其实变了的,后忽而抬眼看向他:“殿下如何会来这里?” “下午走得匆忙没与你好好见上一面,来赔罪来了。” 赔罪? 他居然说出这两个字。 “小的承受不起。” “呵,那本王得承认本王确实想后了。” 想他?! 后瞪着这人别开头:“师父让你这么说的吗?” 师父? “后是说鸾凰?鸾凰要本王说什么?” “小的失言。”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拿起那些书卷:“这些是你所写?” 那些是他写的一些对时局的看法,还有一些占星笔记,没想到会被他看到,有些窘迫,担心他觉得自己写得拙劣。 “殿下没经同意就翻阅他人手抄。” “……”陵光神君被他这么一说呃了一声,拿在手上的卷子看起来也有些尴尬,温文地笑了一声,“抱歉,见放在桌上随手翻开,不知不觉就看了大半。” 没想到他会道歉,后也有些不自然起来,其实他不过是随口说说的。 皇甫爵比他想得更知书达理脾气温和,这让他更加不自在。 陵光神君想了想:“反正已经看了,就提一些意见,后的观点虽与事实相符,但这并非治国之道,常年征战不会带来真正的强大。本王虽提议恢复各国政权,其实经观察下来,国应该统一才更强。” “不仅是国土,还有文字、语言、度量衡等等,这些差异给沟通与发展带来很大的障碍,所以天下大势以合为最终目标……” 后第一次面对面听他说这些,居然有种被指点的自豪感。 陵光神君将书卷放回桌上:“不过,以你这样的年纪写出这样的策论,着实不简单,后可愿意来本王身边做事?” “当真?!”后脱口而出。 陵光神君微微一笑:“后若愿意,本王会十分荣幸。” 这一次,后没有任何退缩,拱手说道:“多谢殿下,后必然全力为殿下分忧。” 一年之后,苏国与西夏联手,收复邻国疆土,打破霸军南下的计划,连年征战兵困马乏,洪霸与西夏都进入了整合的状态,屯粮养兵。 这一年是后成长最快的时候,不管是身体、武功还是见识,因被陵光神君耳濡目染,后成了新生代的一匹黑马逐渐脱颖而出。 在这年轻的霸主身边,后真正体会到了所谓的大事者的风范,心胸与视野也逐渐开阔起来。 而且,皇甫爵当真是在不遗余力的打造他。 皇甫爵从未与他说,但师父鸾凰却忽而说道:“后,你定然不能辜负殿下对你的期望。” 后有些不明白。 鸾凰语重心长道:“你可知殿下将你留在身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殿下的眼光向来很好,他觉得你是最合适人类王者的人选。” “什么?!”后极为震惊,“不可能……后非西夏皇室出身,论才能不及殿下的百分之一,我若是可塑之才,那殿下又算什么?!” 等九天神犼的事情解决,神君总是要回天庭的,但这些是天机不可泄露,后也不可能会知道。 “罢了,就当我多嘴,不过后一定要记住,不得辜负殿下对你的期望。” 后抿嘴“嗯”了一声。 但想了想,他又说:“明日中秋,陛下命我与二殿下一道进宫,我……想推脱不去。” “为何?” 后抿不言语。 鸾凰骤然明白:“因为谣言的事?” 息战期间他们与殿下一道回了西夏帝都西夏城,渐渐就听到一些流言,说爵爷养着一个绝色的小男宠,整日与其出双入对,看来是有了威望如今有恃无恐,又开始重操陋习,圈养娈童起来。 可是,当初那么被后鄙视的皇甫爵,在两人一年的相处下来,从未有过一次肢体上的接触,哪怕是跟鸾凰那样拍他肩膀或想要捏他脸颊,也未曾有过一次。 他偶尔嘴上会逗弄他几句,但相处久了便知那人不过的嘴上讨个逗趣,一点恶意没有。他嫌少见到皇甫爵发怒,当然并不是说他温顿软弱,军事上的赏罚他一向公正分明。 所以,才得到那么多人的敬畏。 后自知皇甫爵如今对他没有所谓的圈养之心,别人如此造谣他反而替他打抱不平。 鸾凰反问:“那你觉得推脱不去会对殿下更好吗?” 不去自然也不好。 可是…… “我不想成为他的麻烦。” 后真的是长大了,如今已经比鸾凰更高,鸾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殿下看上的人都不会是他的麻烦,你听殿下的就好。” 中秋,陵光神君带后一道进宫面圣。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中秋夜宴 西夏皇宫宏伟辉煌。 在两座高墙之间,皇甫爵进宫的马车徐徐前进,后坐在马车后的高头大马上。 皇甫爵原本是让他一道坐马车内的,不过,他死活不愿意,非要跟他保持距离,他也没坚持,不过后如今有些后悔。 因为沿途对他投来观看眼神的人已经很多。 后其实最不喜欢自己的长相,因为太过被人关注,可这却是不能避开的先天因素。 宫里的人比较有规矩,二殿下的马车进去时遇见的宫女或侍卫都会退让到一边,即便有些人会偷偷看上两眼,但总不至于像外头的人那么明目张胆。 下人不敢,可不表示级别高的人不敢,那些肱骨大臣见到皇甫爵马车后边,跟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年。 少年身骑白马,模样俊美无双。 后有些后悔。 不肯坐车里是不想让人误会他与皇甫爵的关系,但现在跟在后边,似乎引起的关注并不亚于从车上下来。 尤其…… 迎面来了一位锦衣华袍,跟他年纪相去无多的少年。 方才畅通无阻的二殿下队伍见到此少年也停下脚步,下人上前行礼“参见太子”。 原来这人便是皇甫耀,当今太子。 西夏皇后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前太子皇甫锦,一个当金太子皇甫耀。 原本这太子之位应该是战功累累的皇甫爵的,但由于之前与夏王政见不一结果错过了太子之位。 又因皇甫爵并非皇后所生,夏王以太子之外应该传给嫡子的理由,将十五岁的皇甫耀推上了太子之位。 后下马行礼。 皇甫耀目光落在他身上,嘴角戏谑一勾,微微扬起下巴。 皇甫爵从马车上下来,与皇甫耀行了一个礼:“臣参见太子殿下。” “二哥无需多礼。”皇甫耀上前扶了皇甫爵的手臂,然后一直笑盈盈看着皇甫爵,“二哥,可是他?” 皇甫爵挑眉:“他?” 皇甫耀低声一笑:“二哥在兄弟面前就不要装傻,不过,二哥这眼光可真不错,比起女子这美人儿更好看,二哥一定很喜欢吧。” 皇甫爵头也没回过去看后一眼,只淡淡一笑:“太子殿下,本王确实很喜欢模样长的好看头脑还格外聪明的,因为那些长得不好看,头脑也不大灵光的整日附和谣言。” “……二哥在说何人呢!”被拐着弯骂的皇甫耀恼羞成怒。 “总不是说太子的,太子人长得……”似乎是想说好看,但又不想违背良心说假话的样子,他迟疑了一会儿又微微一笑,“太子头脑……” 似乎也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皇甫爵最后止住没继续说。 就笑道:“总之,不能说太子的。” 显然皇甫爵这家伙是故意在嘲讽太子的,后心里暗自好笑,听皇甫爵对着不敢对号入座的太子再拱手一鞠:“臣便先告退。” 他折身上车。 队伍继续前行。 虽然礼数他做到了,但因为太子的气场太弱,还是给人一种二殿下目中无太子的错觉。 不过,后在想,其实那家伙眼中是当真没那小太子吧。 皇甫爵说他不想要太子之位,后是相信的,这一年跟随在这人身边,他终于体验到了一句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皇甫爵的目标当真是要太平天下而不单单是西夏国。 中秋皇家酒宴之上,大多都是皇亲国戚,还有一些肱骨大臣。 夏王与他的王后坐在正座。 下方两侧摆设双人座位,今晚说来也巧,除了皇甫爵与后之外,其他座位都是一对伉俪夫妻,也因此凸显了皇甫爵与他两人的特殊。 夏王第一杯酒赐给的是皇甫爵,当众点出了他的这一年来的功绩。 其实明眼人都明白,夏王心中其实忌讳皇甫爵功高盖主,如今皇甫爵的威望已经远超过他,没将太子之位给他就是为了削弱他的地位,但又担心物极必反,所以会适当给予荣誉与赏赐,再慢慢剥夺他的军队。 皇甫爵的那些心腹已经不止一次说出夏王的心思,心中也为他鸣不平过,但皇甫爵已经下了禁令,这样的抱怨不许多言,只要表现出对西夏最大忠心其他无需争辩。 然而那天,鸾凰跟后说,二殿下知道他的战绩越大夏王会越忌讳,所以他才会如此栽培后,他想让后成为新时代的主人。 皇甫爵在夏王与宾客之间应对自如,对于各种刁难的问题从善如流。 后看着他…… 心里实在不明白,这样一样合适做天下霸主的人,既然有立他之心为何不自立?这个问题不断地在后的心中盘绕。 直到室内一片寂然。 皇甫爵也偏过头来看他,他才恍惚回过神。 王后掩嘴一笑:“看来,这孩子对二殿下十分专注,时常被爵儿左右逢源,能言善道的风采折服,即便在王族设宴之时,也能无视在座甚至陛下的话,只对二殿下马首是瞻,呵呵。” 看着是开玩笑,其实是在暗示皇甫爵拉帮结派,他的手下只听他的,连夏王的话都能无视。 后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什么时候不好走神,居然在圣殿之上夏王的面前走神,简直太没分寸! 后立刻起身走出座位朝着夏王跪下:“小的首次面圣心中颇为惶恐,才被陛下天子威望震慑未能有所反应,还请陛下恕罪。” 夏王斜睨皇甫爵。 他只是淡然坐着并没有任何举动,若是因为这样的小事处罚,必然显得是在借题发挥。 “呵呵,今日设宴赏月,无需如此诚惶诚恐,起来。” “多谢陛下。” 后退回皇甫爵的身边,心中很不是滋味,说好了不给他添麻烦的,可还是出现了纰漏,心中有些悔恨。 太子忽而说道:“父王,母后,今日这团圆饭真是花好月圆。” 夏王看向太子。 太子道:“高座之上有父王母后龙凤呈祥,那边有岳父岳母伉俪情深,儿臣与太子妃举案齐眉,皇叔与叔母相敬如宾,有二王兄与……” 太子果然以牙还牙用方才皇甫爵损他那招,如实得还给了皇甫爵。他略微尴尬然后大笑道:“不管如何,都是双双对对,双双对对。” 这时候后才发现,果然在座的都是夫妻,不然也是妾室陪同,唯独皇甫爵身边坐着他。 这宴会要说巧也太过巧合。 显然这是给皇甫爵设的鸿门宴。 皇甫爵微微一笑:“太子果然独具慧眼,今日在座果然都是双双对对,就连后边站着的常公公跟小喜子,还有端酒的丫鬟也都是双双对对。” 果然后边的太监与宫女恰巧也是两两站着。 这让太子的话立刻变得有些滑稽。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王后道:“陛下今日不是请了歌舞助兴?” 夏王手一抬,接着就有歌姬舞姬摔着水袖踏着丝竹管弦妙曼而来,在场的人开始看歌舞。 后从之前犯了小错之后,就一丝不苟地跪坐着,脊梁骨挺得笔直,生怕又被人逮住把柄。 皇甫爵看他紧绷的模样有些好笑,他面前的餐食居然是一丝未动。 他将一盘切好的月饼放到了后的桌上,后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都是,别理我,跟我保持距离! 皇甫爵却低声道:“后确不知,掩饰才是欲盖弥彰?” 才不是! 皇甫爵看他倔强的模样唤声又说:“这宫里的蛋黄月饼味道不错,吃吃看合不合胃口……”看他依旧严谨他又补了一句,“本王命你吃的。” 后这才将撑在腿上的手抬起,吃起月饼来。 这都一天了,他可是什么都没吃,真是个不会变通的孩子,皇甫爵见他吃了也没再说他什么。 直到餐宴结束。 夏王移驾御花园赏月,从吟诗作赋到猜灯谜,后都谨慎不犯错也不过与张扬,虽然还是被刁难,但还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些环节。 直到最后的观看烟火。 夏王与王后、太子、皇甫爵还有位高权重的大臣们走在前头,家眷们走在后头,后自然就成了家眷跟随那些女子一道前行。 所有人都仰头看烟火。 在一场烟火熄灭突然安静下来的瞬间,只听见太子妃大喊一声:“后小公子莫要推……啊!” 太子妃坠入荷花池内。 太子大喊:“快救太子妃!” 有侍卫跳入池中将太子妃救起,也有人迅速看向罪魁祸首后! 那一瞬间连后自己都不大明白,他原来站得与太子妃如此之远,而大伙儿看向最容易将太子妃推入湖中的,居然是……太子妃的母亲所在的位置。 后站在人群之后,根本就不可能对太子妃出手。 太子妃还没摸清情况,呛着水说着:“后对臣妾说……该……该当太子的应该是二殿……” “莫要胡说!”太子一把将太子妃的嘴巴捂住。 太子妃不明所以。 太子妃一看,后站在人群甚远之后,顿时一阵窘迫。 夏王沉声道:“太子,还不将太子妃送回东宫!” 王后见夏王脸色十分不悦,连忙说道:“太子妃还年轻,是听多了一些关于太子之位的谣传,看见身后有人贴得太近,自然就慌乱产生了错觉,这也不能全然怪太子妃。” 夏王冷哼。 要做就做得漂亮一点,如此拙劣,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太子还愣着做什么?” 太子立刻只能跟随太子妃一道回了东宫。 王后安抚了夏王,又问:“孩子还小,可别影响了陛下看烟火的心情,还不快继续讲烟火点上……” 夏王看着在一旁神闲气定的皇甫爵,再哼一声:“朕乏了,你们随意。” 说完转身离去。 第五百五十八章 你就是我的天下 皇帝发火,哪里还有人敢继续欣赏烟火,也都散了去。 远远还听见太子妃在哭喊:“分明就是后站在臣妾身后,确实如此!” 后其实也有些疑惑,他看向了一直都像个置身之外之人的皇甫爵,他站在荷花池旁,锦衣染着月光,即便在灯下也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光华。 后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微微仰头看他:“我方才确实是在太子妃身后的吧?” “本王倒是没留意,不过,既然你说在太子妃身后,怎么又会站得那么远?” “这不是该问殿下吗?”后拧眉问。 皇甫爵却将折扇一打,轻笑一声:“呵,本王当真没怎么留意,莫不是后学了什么妖术?能瞬息移动不成?” “我没跟殿下开玩笑。”若是推太子妃下水的罪名成立,太子妃的那些“太子之位本来是二殿下的”的话,不仅能让他死罪难逃,皇甫爵也必然成为觊觎太子之位的嫌疑犯。 “本王也没开玩笑。”看后当真急了他还继续笑道,“你从进宫开始就精神紧绷,该不会跟太子妃有被害妄想症,后有迫害妄想症吧?” “没有。” “既然没有,什么站在太子妃身后的话是被吓出来的?” “我……”他刚才确实没跟着人群去了荷塘边吗?后自己也很不确定,“罢了,也许当真是我太紧张。” “别紧张,本王保你的能力还是有的。” 那可保不齐,感觉今晚的人都在给他放小鞋等着他穿呢,后迟疑了一会儿:“每次进宫都是如此吗?” “后在担心本王?” 都说不是开玩笑,他是认真问话呢!后有些生气也有些窘迫:“我只是担心你要是出事了,谁来帮我报仇?!” “呵,分明就是担心。” 天已经凉了,但皇甫爵格外装腔作势的摇着他的风流扇子有些不正经地就是不肯正面回答他的话。 后站在原地瞪着那人的背影。 几乎把他看穿,他才回过神来,将扇子合上望着他才好好回答:“并非每次都如此。” 后望着这人:“殿下比我想的处境更艰难。” “噢?你经常想本王吗?” 重点在哪儿?!后倒是想将这人推荷塘里去。 皇甫爵却说道:“对了,宴会上后还没吃饱吧?” 这种比堪比打仗的环境,谁还惦记肚子饿不饿?不过被这么问,确实是饿了,今日什么都没吃,除了方才的那两口月饼。 “跟我来。” 当后抬头看到头上结满果子的梨树时,嘴角微微一抽,原来问他饿不饿不是要给他饭吃,而是…… “那颗黄的,对,就它,给本王摘下来。上次来的时候还没熟,还好今日还有,这样的老梨树果子最是清甜,再摘一颗……” 然后…… 中秋之夜,两人坐在西夏皇宫的一株老梨树下,对着如同玉盘的明月啃着梨子,后实在找不出什么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不过,这梨子确实很甜。 夜风徐徐,明月当空,两人并肩而坐,后又看向夜色下身旁人的侧脸,曾几何时,他已经不再对他心存恐惧与憎恨。 不,他还是憎恨的。 不然,想起救了他一命的福满,他有何颜面面对? 只是,即便两人离得如此近,皇甫爵也不曾有一丝想要靠近他的意思,后来,他从未见过皇甫爵与人有肢体上的接触。 男人没有,女人也没有。 “想问殿下一件事。” 皇甫爵还沉浸在梨子的美味之中,咬着梨子“嗯”了一声。 后问他:“你……不是皇甫爵吧?” “……”皇甫爵看过来,对他微微一笑,“面由心生,其实说的也是观人面相之人的心。” “你又岔开话题,是或不是你总是不答。” “当你有这样的疑问必然是想听到本王书说不是,不过,我确实就是皇甫爵。” 后突然沉默。 将目光转向了天上的明月。 “如果你是,我终有一日还是要与你为敌,如此也没关系?” “既然我是皇甫爵就有承担他因果的职责,能化解最好,若是不能也不会逃避。” 也许他说得对,如此问是为了想要得到他不是皇甫爵的答案,可他依旧觉得,他就不是当初那个皇甫爵。 从哪儿都不像。 后突然对他出手! 原本只是为了试探他的身手,他依旧怀疑太子妃落水一事。 可是…… 当初说不能文却学富五车的皇甫爵,没能够不能武却武功盖世,一下就被他出其不意的一拳打中。 后吓了一跳:“你为何不躲?” 皇甫爵手中的梨掉落,望着他目光涣散:“你为何偷袭……” 然后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一直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后吓得连忙上前推了推他:“喂……” 他那一下真有那么重吗? 皇甫爵当真有这么弱吗? 后心慌地又推了他一下:“殿下……殿下!” 可别真被这么一拳都打坏了,探他鼻息摸他脉象都很正常,后咬了咬牙一把将人背起来,这空荡的院落根本连个下人都没有。 背后沉沉压着一个人,手长腿长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这份沉重让后心中五味杂陈。 从未想过自己能击倒他,如此轻易的,让他心乱如麻。 “皇甫爵,你要是个男人,就别这种程度就受伤了!” 看到远处有人后刚想开口喊,原本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骤然抬起捂住了他的嘴,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从耳边传来。 “显然,我是个男人。” 这种程度还伤不了他。 后脚步骤然一停,果然是在骗他?!还他如此担心!后猛然回头,却不想这人的脸就在他的肩膀,脸颊滑过他的,鼻子差点碰到他的。 说实话。 皇甫爵长得并不算很好看,可是,如此呼吸之间的靠近,让后震惊得心脏骤然一停许久不敢呼吸。 直到身后的人再轻声一笑:“还说要杀本王,可看起来你更担心本王呢。” 后骤然回神恼羞成怒地要将这人从背后丢下去。 皇甫爵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呃,虽不至于被打死,但确实头很晕,后若当真这么丢下本王,或许当真就一命呜呼了。” 此话让后又停下来。 好一会儿咬牙问:“那你到底要我如何是好?” 那时的陵光神君还很年轻,他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双手交叠在了后的身前:“本王还是第一次被人背在背上,这感觉还不错,不如后就继续背着吧。” “……”实在不该答应的,腮帮子紧了紧,后说,“殿下,这是命令吗?” 若是命令能让他心里舒服些。 “那就是命令吧。” “好,那后,背殿下走。” “走到哪儿?” “殿下说到哪儿就到哪儿。” “那本王若是要后回答呢?你愿意背我到哪儿?” 他愿意…… 不是命令吗? 后拧起眉头,却抱紧了他的腿。 想起那日在死人堆里一眼瞧见他的皇甫爵,想起让他刻舟求学,手握水中沙的皇甫爵,想起那个市场坐在书案前废寝忘食的皇甫爵,忽而很想说。 “愿意背殿下到后再也走不动的那儿。” 他听见了皇甫爵轻轻的笑声。 “那本王身上还背着所谓的天下呢?后可还愿意背我?” 从一开始可不就是看中他肩上的天下吗? “我背着你,你背着的天下。” “若是没我……” “你就是我的天下!”这个话题鸾凰也说过,所以后知道他要说的是将他栽培成天下新主的事,如果他在皇甫爵的眼中是君王的材料,皇甫爵在他眼中更是他都不能取代的王者。 只是他低吼出这句话时。 忽而觉得夜晚比任何时候都安静,今晚的月亮很亮,照耀在两人重叠的影子上。 后第一次觉得身后的重量如此慎重。 陵光神君第一次觉得,原来人的背后如此温暖。 但此刻后的背如此僵硬,必然是窘迫极了。 他颔首:“嗯,那我就是后的天下,即便再沉重你也要好好背着。” 然后承受新时代的洗礼。 “绝对不能放手。” 真正的成为平衡天下的君王。 后没有回答,但,这是他心里应允的承诺,然后……守了一辈子。 第五百五十九章 宫廷之斗 中秋夜宴就在勾心斗角之中度过。后以为这有惊无险的一天也就过去了,只是没想到,没有硝烟的战争依旧在继续。 夏王留皇甫爵在宫里商讨国事,再加上接见几个国家的国主,故而又在宫里逗留了几日。 皇甫爵去面圣时,后就呆在皇甫爵留宿的别院思明轩。皇甫爵说他若是觉得闷可以到宫里走走,不过后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只待在思明轩。 即便如此,那些找茬的还是找上门来。 太子妃来谢罪,送来了上等佳酿与一些糕点,与太子妃同行的还有来自其他国家国主的随行人,比如其中就有一个齐国的四殿下宋景誉。 据说此人的喜好跟以前的皇甫爵很相似,太子妃之所以让他来大概就是这番原因,但凡是个断袖的估计看了后这等姿色都会蠢蠢欲动吧? 身为女子,太子妃也忍不住嫉妒后的倾城之姿。 这不,几人在用餐时,宋景誉的眼神都能将后活剥生吞了似的。不过宋景誉就算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如今大家都传后是皇甫爵的人,宋景誉当然不敢乱动。 推杯换盏之后,太子妃又道:“后小公子,昨日之事是本宫的错,还望莫要怪罪。” 这些人前来绝对没有善意,后岂能不知:“太子妃如今没事便好。” “今日的酒可不单是陪昨日失言之过,更重要的是……”太子妃看向后,“之前本宫对公子多有误会,如今看来当真是谣言不可信。” 不管她说的是什么事情,后只说不妨事,但太子妃还是将要表达的说出来:“之前都传言二王兄与公子是……龙阳之好,应该不是如此的吧?” 她一字一句不仅让后听得很清晰,宋景誉也骤然眼睛一亮,很期待地听着后的回答。 本就因为此事替皇甫爵不平的后怎能容对别人继续误解,此时严肃着一张脸说道:“绝无此事。” 太子妃手帕掩嘴满眼笑意看向同样露出笑容的宋景誉,手帕按了下嘴角:“想想也不是,自从前太子王兄过世之后,二王兄就改头换面一心都是国事,本宫看他对公子也不过是爱才之心,除此之外也颇为冷淡。” 冷淡。 这个词让后内心微微有丝异样。 好像确实如此,皇甫爵待谁都一个样,若是有所不同,大概就是他经常出现在他身边。 不过,他待他与待鸾凰、孟庄并无差别。 “确实如此,殿下心系国事日理万机,根本无私人闲暇时间。” “那看来大家都是被二殿下以前的作风给误导了,来,为了我们日理万机的爵爷,我们举杯共饮。” 这种酒,多半带着强制性,后不得不喝。 又是一阵表面的奉承恭维。 方才那一阵对话之后,宋景誉看后的眼神那更是着了火一般,且还以齐国使者的身份故意与后套近乎,这种贪婪邪恶的模样让后十分反感,碍于宫廷礼数又只能忍气吞声。 宋景誉却越发不知廉耻,酒杯送到后的嘴边,后起身避让之时他猛然抱住后的腰身:“小后公子……” 后却将他猛然一推,人已经离开桌边。 宋景誉骤然倒在地上,起身怒道:“你这个小奴才,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后面色凛然看着他:“奴才身份卑微,与主子们同桌而食本就不合规矩,太子妃与四殿下请慢用。” 一旁看戏的太子妃笑道:“四殿下是与你开玩笑呢,后公子又何必太过拘束。” 后再拱手:“小的大体不识唯恐得罪贵人,后先告退。” “慢着。”宋景誉叫住了后,“既然你也自知是奴才命,那本王命你来倒酒总不会折辱你的身份了吧?” 后迟疑须臾,上前拿起酒壶替他倒酒。 他的眼神从后的脸再集中到他嘴唇,轻薄地落在他的脖子。十四岁的少年,身姿单薄清新,如同初绽的嫩芽一样蓬勃讨人喜欢。 后又是这个年龄之中容颜的佼佼者,宋景誉瞧着那腰肢,心里已经想到了如果剥下这一层衣裳,将柔韧充满弹性的身体搂在怀中,那会是怎样一个销/魂的滋味。 想到此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抱上去。 “四殿下。”太子妃突然出生,阻止了这人不安分的手。 后趁机退下。 宋景誉厚颜无耻地笑了一声。 太子妃说道:“后公子,这酒喝没了,不如你与素香去取点来。” 素香立刻引着后过去拿酒。 等后离开之后,太子妃看着前院的一株枣树,与身旁的太监说:“小李子,那枣子是否熟了。” 说完起身走到枣树下,笑着道:“还真是熟了,你们过来替本宫摘一些下来。” “是。” 两个太监与一个宫女立刻去枣树那给太子妃摘枣。 太子妃与宋景誉说道:“四殿下,有些事情当着人面做是会被拒绝的,你要不想被拒绝就得用一些不容抗拒的法子,不过,那些羞人的事殿下可别当着本宫的面做。” 说完太子妃笑嘻嘻地上前跟其他人一起摘枣,再也不理会餐桌旁的宋景誉。 不容抗拒的法子? 宋景誉浊气甚重的眼睛露出一丝邪恶的笑意,他回头看外头争相给太子妃打枣子的人,然后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白色的小药丸嘴角一勾,放入了后的酒杯中。 然后觉得后那孩子倔强,想了想,又多加了一颗。 这种药效,通常一颗就足够让人欲死欲仙一个晚上,如今是双倍的药效,即便是玄铁意识,也得给药垮了。 宋景誉若无其事的喝起酒。 后拿着酒进来时,太子妃正在吃枣儿,还分开了丫鬟跟小太监,室内气氛融洽。 “后公子,这枣儿刚摘的,你过来尝尝鲜。”太子妃格外热情地招呼道。 后婉拒:“多谢太子妃。” 被拒绝的太子妃似乎不大高兴,将吃到一半的枣儿往盘子里一丢:“罢了,后公子甚是严谨的人,本宫若继续呆下去就显得强人所难,那么本宫敬你最后一杯酒就告辞了。” 太子妃举起酒杯。 谨慎的后有些迟疑。 太子妃冷冷一笑:“莫不是因为公子是二殿下的人,所以连本太子妃也请不动你喝酒了?这些该不会是二殿下交代你的……” 后已经拿起酒杯。 宋景誉嘴角弯起了得逞的笑意。 年轻的太子妃冷哼一声将杯中酒一口干然后目光威慑地看着后。 后牙关一紧,也不得不将杯中酒喝完。 太子妃起身甩袖离去,看上去对后的拒绝非常不满。 宋景誉却没走,而是捏着酒杯看着后:“小后公子莫介意,女人嘛,总是有那么一些矫情,如何能有我们男人不拘小节的胸怀。” 这个家伙怎么不跟着走。 后道:“我家殿下吩咐小的抄经文,就不能陪伴四殿下吃酒了。” 如今没外人了,这小子又何必做作拒绝呢?不过,看这小蹄子能撑到什么时候。 “好,既然你家主子有事差遣你做,你去便是,这院子空气好本王要再坐坐。” 时辰还早,皇甫爵今日定不能这么快回来,他有的是时间陪这小美人多玩玩,想到这个宋景誉心情非常好。 说实在的,他喜欢这种有点卑鄙的手段。 在房中的后不久就察觉到了身体不适,正暗叫不妙之时,宋景誉推门而入,看到面容白皙的后双颊飞鸿,他露出邪恶的笑容。 “小东西,可是想本王了?” 后瞪眼看着这人:“你……” 糟糕,定然是中了这些人的招儿了,皇甫爵定然不能这么早回来,这皇宫之中就他一人,该如何是好? 后尽力挺起身板,对宋景誉拱手:“四殿下有何吩咐。” “别忍着了,本王知道你想要什么,这不就过来了?”宋景誉一步步朝后走来。 后尽量保持镇定后退,只是体内的血液在慢慢燃烧起来,陌生的感觉慢慢汇聚到下腹,身体越热脸也越发潮红。 正好跑出门口,被宋景誉一把抓住抱入怀中。 后反射性地立刻出手。 但体内这种药让他出手的力量锐减,轻易就被成年男人宋景誉抱在怀中,猛然就要亲下来。 当年,被接回厚土国到时候,也险些被人如此欺凌的恐怖回忆骤然计上心头,他忽而就慌了,大喝一声:“这里可是西夏皇宫,你胆敢在此处作乱!” “就算如此,本王要一个奴才的身份还是有的。” “二殿下绝对,不会放过你!” “那若是你主动引诱,二殿下也无话可说的吧,小东西,你就从了吧!” 说着便将后抱起来,压在了后。 “呃,滚开……” 愤怒到了极致,但在药力的作用下声音却如同嗔怒,随着时间越长药效越强,后的反抗也越发吃力,稚嫩的身体滚烫如火。 后知道他中大概是什么毒药。 若是一些残暴的惩罚,后定然是宁死不屈的。 但这种情毒并不引发痛感,而是在人体内制造强烈的快感幻觉,对于任何一个生理正常的男子都充满了刺激感。 后正值生长与发育的年纪,虽未经人事,但身体反应格外正常。 为了保持清醒,后一口将下唇咬破,一抹血洇出来。 可下半身得不到缓解,年轻的身体几乎要破裂。 第五百六十章 宁愿是你 宋景誉的触碰让他觉得恶心,生理屈服心理反抗才是最痛苦的过程。 “放开……放开我!” “小美人儿别忍着了,只要你乖乖的,我立刻帮你解脱,不会让你再有丝毫痛苦……”宋景誉一遍一遍在他耳边诱供。 手也极其卑劣地对他上下其手。 在被碰到那处之时,后撕裂低吼:“滚开……呃……嗯……” 后叫出声,眼角有泪痕。 对于他来说情/欲都还是陌生的,何况这种剧烈的体验,如何能让他不崩溃? “啊……啊——” 后浑身湿透,头发湿漉凌乱,细长的双眼之内眼神迷眩,嘴唇微张,雪白的肤色呈现微粉的半透明感。 这模样,让宋景誉眼神都扭曲了,凝视着厚如此反应他也着了魔一般,浑身开始发热。 都说皇甫爵是个男女通吃的花花公子,可居然能放过这等姿色的美人,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后湿淋淋地侧躺在床上,面色绯红,似乎处于某种毫无反抗能力任人蹂躏的虚弱状态。明明是男人的身躯,并不显矫揉与惺惺作态,却诱到极致,眼神湿漉漉的很是无辜,尝尝的睫毛上挂着汗珠,嘴唇红润喃喃道。 “放开我……放开我!” 眼前无比曼妙的美景足以令任何男人或女人血脉贲张。 “放开你……是不可能的。” 宋景誉双眸贪婪冒着红光,一把撕碎了后的衣服! 刚回到厚土国的时候,所有人都将他视为祸端,唯独大哥对他格外的好,从小在寺庙里长大的他对大哥深信不疑。 只是,某个夜里,大哥也曾如此撕碎他的衣服,满面狰狞地要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来,是厚土娘娘赶到才让他免于那场劫难。 不过,厚土娘娘,他的母亲并没有发现他。 大哥将他关在了他殿内的暗房,不过,几天之后,宫里也随即发生了变故,一场大火烧了大哥的宫殿,他也趁乱逃了出去。 逃难的过程之中,被面目和善的女人骗到了青楼做小倌,被福满所救。 可却偏偏撞上了谢广云的马车,双双被他带去给了皇甫爵。 所以,后对外界的憎恨也是恐惧的。 这么多年来,以为自己已经变强,但这一刻居然心底还是恐慌。 恐惧到了极点,身体的反应陌生到了极点,让理智有些崩溃的后,选择了保住自己,他忽而颤抖地抓住他的手:“二殿下……救我……” 他目光看向门口。 皇甫爵回来了? 宋景誉惊恐回过头去看! 后眼底寒光划破空气,握紧方才努力抓到的毛笔,用力地刺入宋景誉的脖子! “啊!” 宋景誉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后。 后眼睛通红,不仅因为药效也因杀红了眼,他狠狠地拔出毛笔,鲜血从宋景誉的脖子上冒出来,宋景誉赶紧捂住,但血还是从他指缝之间涌出。 “你……你……” 后握着毛笔后退。 宋景誉骤然扑向他。 后想再次反击,那种恐惧,多年来挤压的怨恨瞬间爆发,后一心只想让眼前这人死去! 但手中的笔却一把被宋景誉夺下。 他逃过了不少人的毒手,看来几日在劫难逃了…… 此刻忽而想,皇甫爵若能回来该多好,他能不能再出现救他一次! 没想到他会想要从皇甫爵那得到拯救,曾几何时他也曾险些被那人如此糟蹋过。 呵。 那时候他想过死。 如同福满那样的僧人一样,以灵魂被玷污为理由以死结局。 可如今,他不会再那样想,而是他要变得强大,然后将这些人……碎尸万段! 后绝望着愤怒着,狠狠地后悔着,为何方才毛笔没直接插入他的动脉让他死! 当宋景誉带着鲜血的肮脏的手碰触最耻辱的地方时,后狠狠闭上了眼睛。 但就在这一瞬间…… 宋景誉似乎被凌空抽起,狠狠地甩向身后的梁柱,力道之大将梁柱断裂! 后睁眼就见皇甫爵大步朝他走来,他心里骤然松了一口气。 他果然来救他了! 果然…… 用了这个词,仿佛他知道他回来一般。 可见到这人担忧的眼神,一股委屈的酸楚从心底猛然蹦出。 皇甫爵上前想要抱起后,但……后此刻衣不蔽体。 见到他,他下意识地卷起此刻如同没有骨头的身体,遮蔽了某个他自己也抑制不住的身体反应。 孽障,居然给后下了毒! 此刻他若直接碰他,定然悔让他更加惶恐,没多想他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了后的身上。 冰凉的衣服盖过滚烫的身体,后别开视线。 居然让他承受如此不堪的事情,皇甫爵愧疚难当:“对不住,我来迟了。” 后缩紧身体,低声说:“你……出去……” 厚的手指倔强地抓着地板,浑身上下都是伤痕,有一些是宋景誉弄的,有一部分是药性发作时挣扎时自己撞的。 皇甫爵怔怔地看着,有那么一会儿的手足无措,不敢冒然靠近,也不敢细看,只是依旧很惭愧,心疼。 后不再吭声,手在地上慢慢爬出去,即便有些徒劳,但此刻他谁也不愿意见。 “对不住。” 皇甫爵再道一声,上前一把捞住人。 身体与心理已然崩塌的后,想要推开皇甫爵,可却仅仅抓着这人不放手,指甲抠到皇甫爵肉里。 皇甫爵低声道。 “后。” “可能撑住?” “后?……后……” 后嘴唇上都是汗,极力忍耐着:“……没事……过一会儿……就好……” 只是,这翻倍的药量在他血管里沸腾着挥发不去,精神力量再强悍的人也抵挡不住这药物侵袭,后一开始还拼命强压,可显得很无措,只能狠狠把脸埋进皇甫爵胸口,紧紧攥住人,蜷缩成个小动物。 可药性越发猛烈,身体逐渐陷入近乎癫狂的状态,抓着皇甫爵的手越发紧。 皇甫爵将人抱起王自己的卧房里带,将他放到床上。 后死死咬着唇,身体如同千万只蚂蚁在体内啃咬,他用力地扭曲着身体,双手狠狠地在身上抓着。 皇甫爵拼命擒住后的手按在床上,不让这人乱动。 “后!” 后剧烈喘息,两条腿不由自主缠上皇甫爵的腰,用力磨蹭身体,处于药力迷乱的发情状态,无法克制自己的行为和情绪,断断续续沙哑地喊: “我,难受,我,受不了了……” 皇甫爵没经历过,但知道这种药物的折磨煎熬,因为有神仙曾被下过此药,结果发现情药比毒药更难解,连神仙也没有捷径可寻。 只能讲体内的药效排解出去。 这种排解之法他也看过医书,最行之有效的就是行双修之法,排解此种毒火。再者可……总之就是要想方设法让对方泻火。 他正想着解法,后忽而时空地一把坐起来,扑向皇甫爵咬得他“嗯”的一声,他反射性将后的双手压住固定带头顶,然后,这姿势有些尴尬了。 后的身体呈现出异常的潮红色,虽然这人模样俊美,但身体发育却甚好,下身激烈的反应坚硬如铁,因为他难以排解,让身体难受得无以复加。 皇甫爵虽然顺手给他灌输过一些真气,但没什么用。 只能用冷水给他喝下排汗,再用湿毛巾擦他的身体。 听闻里头有动静的贴身侍卫孟庄在门口询问:“殿下,发生了何事?可需要属下帮忙。” 鸾凰也道:“是啊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宋景誉血粼粼被抬了出去。” “你等莫要进来,后本王能照顾他,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得进来。” 接着,门就砰的一声,差点撞上了孟庄的鼻子。 后喘息着,水并没能让他有更多的缓解,被皇甫爵压制着不能动弹,泪腺却被迫失控地流泪,两颗黑眼珠透出湿漉漉的水泽。 在一切崩溃之后,后的眼底弥散出一种哀伤又悲壮的神情,他也不在乎了。 再次被他救起的时候,后所有的抵抗与防线全面溃散,死守的底线在皇甫爵面前忽而释放,倔强的躯壳慢慢碎裂,露出了最脆弱的自己。 “你们不是……都很想糟蹋这身体吗?” “与其被别人……还不如你,至少……还能从你身上得到利益……不是吗?” 皇甫爵:“……” 后突然看过来:“怎么?嫌弃了?不要了吗?” 其实,皇甫爵……应该说陵光神君还没能细腻到了解后更细微的心里矛盾,只能读懂他的窘迫与难堪。 所以起身道:“你等我一等,我再想些办法。” 他起身的刹那,后骤然拉住了他的衣袖:“我宁愿是你……不要别人……” 若是一定要那样才能解此毒。 那么,皇甫爵才是他唯一愿意接受的。 有点讽刺,有点……不愿意接受,但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与其别人,还不如是他。 “你得意了吧……终归那日……终于如你所言,终有一日我会求你……要我。” 这是皇甫爵对后说过的话? 可是,他当真不是皇甫爵。 “别担心,没事的。” 陵光神君轻轻抽出自己的袖子,后却忽而起身抓住他,轻声请求:“我不要别人……我要你……只要你……” 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皇甫爵的眼神纠结在后身上。 思索了许久,他默默地跪到床上,伸出手,抓住人……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一怒为蓝颜 “本来是打算再去取些冷水,可后如此着实不能让人放心。”皇甫爵一把扯过被单将后严严实实裹在里面,又说了一声:“失礼了。” 而后抱紧怀里极不老实的大号人蛹,伸手探入被单之中摸到后的大腿。 方才宋景誉的碰触让后恶心,可被这微凉的手指碰触的瞬间后骤然惊慌喘息。 “嗯呃……” 对后来说,这是人生头一次。 陵光神君虽号称博览群书,但为他人做这种事儿也是头一遭,不过既然同样身为男人倒也没什么过多的羞涩,只是碰到这滚烫的少年不着寸缕光滑的身躯,多少还是有些……不大自然。 但想到是救人之举,便立刻觉得理所当然,于是手再往上…… 亲密一握。 后身体骤然发抖。 身体无法克制在他手心儿里猛地抖了一下,既尴尬又羞涩,可又本能渴求地望着他,在皇甫爵诚挚再道一声“失礼”后,再也把持不住在他掌心里撕磨。 生理上头一次的后,在这样亲密接触之后很快如火山爆发,炙热的岩浆四溢不可收拾。皇甫爵心术很正,只是斜靠床上把后搂进怀里,像搂一个脆弱的婴儿,尽可能帮助这个需要被解救的少年。 以天庭的年龄生长来算,陵光神君当时其实也还年少。 一出生便是神的他,从小受到天道正义的熏陶与洗礼,对天道充满着信仰,对三界生灵充满了悲悯,他从内到外都以天道为信仰,并以此为己任奋斗一生。 但作为一个神他只懂大爱,不懂凡人的儿女情长。 对于七情六欲理解和印象仍然停留在书面的认知。 他知道人有七情六欲,后如此的身体反应便来自情yu,而且他是被药物所迫如此,对于他这样的困境,陵光神君理所当然出手相救,没有所谓的羞或耻。 所以不管后如何扭动挣扎,他都十分理性的进行治疗。 只是…… 看着发泄过两次再次起来的后,他目光有些茫然。 被某种炽热念头强烈控制的后,后浑身热力都散开来,他在药力作用下过度亢奋,眼底喷着火苗。心里被一股邪火控制着,趁皇甫爵微微走神他猛然在床上翻腾试图踹翻皇甫爵然后骑在他身上! 皇甫爵反应过来就用手肘顶开后压上来的胸膛。 后像一头被欲火摧残得失去理智的小野兽,半边脸被摁在枕头里,只露出一只眼,憋着发泄不出来,他极不舒服,有些气急败坏: “皇甫爵,你混蛋,放开我……” “好,你再忍一忍,等着药效过去我便放开你。” 皇甫爵隔着被单压人,说着再将他两条腿劈开,摁住,手握上去…… “嗯,嗯……” 情绪激昂的后顿时向后仰去,口里吐出长长一声叹息,叫骂声逐渐变成深深浅浅混乱的喘息,在皇甫爵手掌心里再次溃败。 “嗯……嗯嗯!” “嗯……” 最后的巅峰时刻,后的脸埋在皇甫爵肩窝里似痛楚又似解脱,脑门用力揉蹭着皇甫爵,然后是久久不能再动。 许久之后才努力喘息。 皇甫爵低头看怀中的人。 “可好些了?” “嗯?” “后。”他的手有了一丝他自己都不能察觉的温度,抚摩上后的脸,低声说话的样子像在哄人,“可还难受?” 后撅着嘴,五官倔强别扭,嘴唇红润,就是说不出话,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居然在这个时候觉得后的模样最让人怜惜,皇甫爵眼睛留出疼惜的光泽。 “都是我不好,不该将你一个人留下。” 当时担心后又像昨日一样被那些人为难,以为将他留在思明轩更妥当。若是没有小李子的通风报信,他若再来迟一步,那后果不堪设想。这个曾经多么害怕与抗拒这些的孩子,险些因为他的疏忽落到如此境地。 他昨晚还跟他信誓旦旦,保他的能力他还是有的。 忏愧不已。 情不自禁地皇甫爵将后更紧抱在怀中,低声又道:“是我大意了,不该让你离开我视线范围的,以后不会如此待你。” “……嗯……嗯。” 不知为何,皇甫爵这种类似道歉又类似承诺的话,忽而让后心里一颤,他从被子里猛的抽出一只手,软弱地抱住皇甫爵的脖子。 羞耻,懊恼。 可却委屈地说出:“又来了……” 说完脸深深埋进那人两道锁骨之间…… 似乎羞愧极了。 因为身体,还有自己突然倒戈向皇甫爵公开求救的话语。 这药效显然对后这种没有经验的人伤害更大,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这种的初潮,释放过多次后,稍显稚嫩的身体已经凌乱不堪。 宋景誉那孽障到底下了多重药? 不可饶恕! 一向宽厚的陵光神君,也莫名地越发恼怒起来,但这时候他并没有发觉自己的私心。 让孟庄准备了温水。 皇甫爵一把抱起床上的人。 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嗯……” 皇甫爵抱着人进浴室,泡进温水大木桶里。 皇甫爵开始还担心水会不会太凉,但后此刻的身体滚烫,一碰到温水立马溺水一般扑腾着要出来。 “呜……” “后!” 被皇甫爵这一吼的后忽而就平静下来,水中的人儿抬眼看他,一双湿漉又狼狈的眼睛,看着人时有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皇甫爵抬手摸着他的头:“好了,后不会有事,没事了。” 一遍一遍的安抚,后才慢慢松懈下来,修长单薄的身体与四肢都松软靠向皇甫爵,然后闭上眼睛失去知觉。药的余毒也随着水汽往外蒸腾,逐渐从他皮肤毛孔中挥发出去,水里只剩微微抖动的余波。 而被水湿了大半的皇甫爵,尽可能小心地清理后的身体。 而一切结束,已经是两个多时辰后的事。 后醒来人已经在爵王府,他想要坐起来而身体依旧困乏无力,只能喘息着倒回枕头上,头痛欲裂。 “醒了?” 后身体一颤,不过此人的声音不是皇甫爵,他又稍微放松下来。 鸾凰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后有些抗拒地别开。 “别动,你发热得厉害,我只是看看退热些了没。” 依旧很烫,鸾凰拧起眉头:“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所以鸾凰等人并不知道?皇甫爵没说,不过会不会因为他而被夏王为难了?毕竟,他动手要杀了齐国四殿下宋景誉的。 “殿下……”开口才知道自己嗓子哑得厉害,疼得他咽了咽嗓子。 “殿下还在宫里。” “是不是因为我……” “你别激动,殿下没事,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生气,陛下原本还想指责殿下用人无方责罚于他,不过险些被刺断脖子的宋景誉,如今正跪在思明轩外,齐国国主正在给他向殿下求情呢。” 所以他没事? 后悄悄松了一口气。 “殿下……很生气?” “何止生气?”鸾凰也觉得陵光神君这次是动真格的了,“当时他就说了,宋景誉就是被他刺,还请陛下责罚,在齐国被洪霸分割之前定然不能将他放出来,之后,他会将齐国作为赔罪之礼向你诚挚道歉。” 后瞪大眼:“向我……道歉?” 鸾凰看着后笑道:“嗯,向你道歉,用一个齐国。” 后忽而抿嘴不能言语。 鸾凰稍显得意:“殿下速来不喜争权夺利,但若是真的动到他的底线,只怕是要出大事的,殿下之意让洪霸吞并齐国再出手夺了齐国送给你,齐王还能不怕?当日养伤的宋景誉就被揪出来跟殿下道歉,不过殿下没接受。” “他就一直跪在思明轩,齐王来求情无果,就连陛下也来劝说,何必为了一个侍从伤了两国之和,殿下道,齐王的人重要,难道我的人就不重要?” 后忽而觉得嗓子更疼了,因为某种心绪堵在了胸口以及嗓子眼,让他呼吸有些不顺畅。 看他受宠若惊的模样,鸾凰凑过来说:“到底发生了何事?随你一道回来的御医也什么都不肯说,只道除了殿下之外不能跟任何人说你的情况。” 既然皇甫爵不让说,她又何必追问。 鸾凰却猜得出来:“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宋景誉那混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欺负你了?” 当初被宋景誉凌辱的感觉,似乎已经被另一种接近悸动的羞耻感取代,回想起被皇甫爵碰触过的地方,脸骤然滚烫,不由地就闭上眼。 “脸怎么这么红?难道病情加重了?”鸾凰伸手再要碰触。 后捞起被子将自己覆盖:“徒儿有些困乏,师父也休息去吧。” 正在此时。 门外有了响动。 打断了鸾凰想要说的话。 “有人过来了?” 鸾凰走到窗边一瞧,就听见孟庄说道:“四殿下,我们爵爷说了,您不得进入屋内,别让我们公子再看到您的脸。” 看来长跪不起的人开了窍,知道具体要道歉的对象并非二殿下,而是这被他害成这样的孩子,故而前来。 这定然是她主子所为。 鸾凰挑眉回头看向床榻上的后: “有人在外头给你跪下了,看我如何为你出气。” 第五百六十二章 千金不换 后不解。 就听到外头有人说道:“宋景誉同公子后赔礼道歉,当日之事是在下的过错,在此给公子磕头赔礼来了。” 然后磕了三个响头。 站在门口的鸾凰双手环胸,冷哼一声:“四殿下,我们公子身体不适,影响了听力,您磕的那三个头他听不见。” 宋景誉是什么人? 王室正统血脉,高高在上的齐国四殿下,居然要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侍从磕头谢罪,可想而知他心里是怎样的难受。 但若不磕头,即将失去西夏这个靠山,齐国很有可能会面临灭亡的命运。 所以,在几个侍卫面前,宋景誉再次用力磕头。 “宋景誉同公子后赔礼道歉,当日之事是在下的过错,再此给公子磕头赔礼来了!” 鸾凰是什么人? 天界的神,陵光神君的神将,比宋景誉更骄傲自负,她有着天神天生的优越感,同时爱恨分明,这人界除了自家主子她还没将谁放眼里。 于是又捉弄了几次。 让宋景誉当真抬不起头来,自尊被践踏到爆了,她才嘴角一勾回头问自己徒儿:“后,可觉得解气了?要是还没……” “够了。”其实他明白,就算皇甫爵如今身份地位不能撼动,但他如此做,无疑是给自己树敌,不仅是齐国,还有西夏的王室。 何德何能? “让他走吧。” “既然是殿下放话,你就放心报复便是,即便是要了他的命,殿下也能给你揽下来……” “他的命我若要,终有一日会自己拿回来。” “……”鸾凰愣了一下忽而笑了,“好,留着他的狗命,改日后儿自己拿!” 后这一次病得不轻,高热难退反反复复,他也是昏昏醒醒,只是每次醒来都见不到皇甫爵。 其实他有些害怕见他。 可又有点想见到他。 在如此矛盾挣扎之后,后再次睡了过去。 直到额头传来微凉的触感,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皇甫爵正在试探他额头的温度,他骤然醒来就要从床上坐起,却被隔着被子轻按住。 后在他坦然的目光下脸迅速涨红,不知该别开头,还是该直视此人,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脸却越来越红,红得要滴出血来。 皇甫爵却不知他在窘迫,回头唤来御医:“周太医,怎么不见好转?” 周太医上前恭敬道:“一是因为公子所受毒性过猛身体吃不消,二是……” “如实说。” “是,大概是当日解毒之时,公子身体正在极度亢奋发热之中,骤然放入水中导致气血相冲。” 难道医书上所说之法不对,他用错了办法? 周太医又连忙解释:“呃,殿下所用之法并无大错,情毒解法若非……若非同房解毒就需借用外力催发,使用温水是常用之法,只是大多数都会造成体热的后遗症。” 皇甫爵微微颔首,回头问床上的后:“除了发热之外,可还有哪儿不舒服?你将症状与太医详述。” 后目光略微闪躲,摇头。 皇甫爵当他是害臊,又问御医:“那日本王发现他身上不少外伤,可都处理妥当?” “其他患处卑职全然擦了,唯独……”御医看向了后。 这周太医未免太实诚!这事不是不说也成了吗?后朝着御医摇头。 皇甫爵拧眉:“唯独……你们有事瞒着本王?” “没有!” “有一处……” 后与太医的话同时响起,但却说了不同的答案,皇甫爵斜睨周太医:“周太医说。” “呃,公子要求私密之处他会自己处理妥当。” 私密之处? 皇甫爵微微不解看向后。 后骤然用被子蒙过头,当真想从此不再见到此人! “难道这毒药还能产生外伤?”皇甫爵拧眉。 御医拱手:“并非药物所致,而是……而是公子娇贵,因为外力摩擦过度导致破了皮。” 被子下的人顿时缩成了更小一团,周太医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 闻言皇甫爵想起当日自己的举动才恍然大悟,大概是因为他的举动导致,难怪后会如此窘迫。 看着被子下的人,真是忏愧又觉得好笑。 “你下去的。” “卑职告退。” 周太医退下,室内只剩下后与皇甫爵二人,看平日极其要强的孩子,如今软弱羞涩成这样,顿时再心生怜惜。 “后,先起来将药喝了。” “放,放着吧,我等会儿会喝。” “呵。”皇甫爵笑了,坐在床畔倒是没什么举动,只是看着鼓鼓的被子声音带着笑意,“闷着头不疼呢?” 他出去他头不疼了,后仅仅揪住被子。 皇甫爵嗯了一声,如同哄孩子一样又问:“后这样……可是想让本王来掀被子?……噢?不说话那就是等着本王掀被子喽?” 说着他忽而动了下。 后骤然捞下被子:“不必劳烦。” 其实皇甫爵并没有真要掀开他被子的意思,只是在他掀开被子的时候,双眸露出笑意看着他。 后怔怔看着这人,有点来气。 为何总喜欢闹他? 皇甫爵从桌上拿了药:“先起来将药喝了。” 后依旧看着这人。 “要不本王喂你?” 后起身,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将药一饮而尽。 很苦。 苦得他眼中有些水汽,但他一声不吭将碗拿在手中,目光停留在碗内残存的一些药汁,迟疑了许久,道:“我很自私。” “……”怎么突然说这个。 后有些抬不起头:“我明知若是伤了宋景誉,必然会连累你,可当时为了自保,我还是对他起了杀心。” 回想起来,总觉得很介意。 他不相信这世上任何人,总觉得只有自己能帮自己。 所以,在危难时刻他还是选择自保。 可皇甫爵却选择为他得罪了包括夏王在内的人。 所以他有些无地自容。 “可你下手时还是差了一些,让宋景誉逃过一死。” “那是因为我手滑了。”后抬头看向他,“我当真是有了杀心的。” “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权衡本王的利弊,本王不胜感激,可是后若当真那样,却会让本王后悔一辈子,很感激你这样的自私。” 后:“……” 皇甫爵将他握得很紧的碗拿过来放回了桌上:“后可以为了所谓的信仰付出你觉得值得的一切,但无需为了我,更无需为了所谓的利弊用自己来换,毕竟我所想守住的东西,也包括你。” 后看着这人。 以前他什么都想要。 如今却觉得他什么都不要,连他他也不要。 “殿下为何待我好?” “你觉得自己不值得吗?” 是,不值得。 “我对你没有任何价值,我身手不够拔尖,身份卑微无权无势,不过是这世上无依无靠的人罢了,不值得殿下如此对待。” “价值这东西很特别,一块一文不值的石头,却有人千金不换。” “所以,我是……千金不换石头?” 皇甫爵想了想,颔首:“嗯,千金不换。” 后是他的希望,是他想要铸造成为人类新时代领袖的人。 何德何能?后何德何能?! 皇甫爵看他如此吃惊,未来有太多可能,他不想继续给他压力,拿起桌上的一个瓷瓶:“内服的药已经吃了,现在处理一下外伤。” 处理外伤……他要动手吗? 后立刻抓起被子望着他:“不必劳烦殿下。” 那种羞涩与尴尬再次回归,后再次涨红了脸,昨日自己已经够丢人的,看着皇甫爵的手,他都能昏过去。 “其他地方你自己能上药,可背后总看不到吧?” “不过是小伤,不妨事!” “你我都是男儿,不必如此……”这时候才猛然想起,后对皇甫爵的警惕或许比起宋景誉有过而无笔记,他怎么忘了这个,“险些忘了本王与宋景誉对后而言是一类人,罢了,还是让周太医过来较妥当。” 陵光神君想法很正,话语就是他内心的想法。 后却倏然拉住他的衣袖,他生气了吗?“我并非觉得……”他曾经或许是跟宋景誉一样,可……如今他却觉得他不同了。 可如何说出这样的话? 不该妥协,更不该拉住他的衣袖,只是放开却又放不开,后揪着他的衣袖低着头说: “周太医年迈,整日照顾小的着实辛劳……”可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有些懊恼却又释怀着,“反正也没什么可对殿下遮掩,还劳烦殿下为后擦药。” 怎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陵光神君不大明白,不过…… “既然后有此要求,那,恭敬不如从命。” 后抓紧了他的衣袖又慢慢松开,像放开了自己的心一般,转过身,卸下一身白色的单衣,露出少年挺立的脊背。 是身后这个人,那就无所谓了。 后深呼吸,将衣服全然卸下,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心潮翻涌不知多少的挣扎与纠结。 陵光神君一门心思都在他背后的伤口,今日淤青比刚受伤时更明显。 后如今着凉不得,得赶紧上药让他休息。 手指粘了药膏,往他伤口上抹去,在抹药的过程略施法术,希望能让他更快好些。 一大一小,一神一人就在不同的心思下,完成了擦药仪式。 末了,皇甫爵还一本正经地问:“那处伤口可要本王为你涂抹。” 后突然怀疑,这家伙当真不是来占他便宜的吗?默然将他手中的药膏取过来:“殿下好意后心领,就不麻烦了。” “不麻烦,反正都是因为本王过失导致。” “……”后脸一红,这话他可以不用说出来!“与殿下无关,后会自行料理。” “好,那你自己来。” 说完室内一阵安静。 他不走吗? 他不走他怎么来? “嗯?可不是要上药?” “殿下要看?” “嗯,想看看严重不严重。” 他不想让他上药是为了不让他看了尴尬啊?!“殿下不知非礼勿视?” “知,所以只是看看伤势。”看后眉毛一抽,他又理所当然道,“你我都是男儿并无大不妥。” 那也是不妥吧? “那殿下觉得再后面前不着衣裳也无妨?” 陵光神君想了想,男儿一起泡汤也不是违礼之事:“无妨。” 后嘴角微微一抽,他怎么跟一个花花公子讨论这个:“小的觉得不妥。” 明白了,他害臊。 “罢了,那你先上药,我出去。” 第五百六十三章 倾国公子 “好利索了?” 后刚从房里出去准备去书房就被孟庄逮住了问,后瞥眼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拱手弯腰行礼,没说话又直奔书房。被孟庄要一把拉住他,后灵巧避开他的碰触,再次躬身行礼: “孟侍卫有何指教?” “咳,殿下正在议事只怕是你也进不去啊,倾国公子。”孟庄声音里带着调侃。 后不明所以。 孟庄知道他不明白,他这几日在院内养病,殿下下了命不许人打扰,所以能进出后院子的也就太医跟殿下还有鸾凰。 于是,他很好心地解释。 “你大概不知道吧,如今整个西夏城都知道,公子后是二殿下倾国倾城的公子……还不明?可,您的身价可比一个齐国更值钱,向来主张保留原国王室的统治的爵爷,可因为你扬言要把齐国给收了,你说你算不算倾国倾城美人。” “我不是美人。” 后其实非常介意别人说自己的美人,那是女孩子跟一些不正经的男子才会有的称号。 “哟,还生气了,哈哈,脾气不小。”孟庄笑着要过去捏他漂亮的脸蛋,“以前瘦不伶仃没注意,如今被殿下养大了倒还真是个美人坯子。” 啪。 手还没碰到就被后拍开,后非常认真地说道:“我不是美人。” “可你确实长得比那些姑娘都美……”孟庄看他生气反而更起了逗弄的心,“好好,我们家后不是美人,是倾城公子后,嗯?” 后目光一沉。 “孟侍卫不如与后来比一场,若后输了你如何说随意,若你输了,就不许再提美人二字。” 小子,还来劲了。 虽然武功深不可测的鸾凰是他的师父,不过,这小子才十四,习武没几年,要跟他这久经沙场的人比划,定然是嫩了些。 “好的。” 两人走到院中,后拉开阵势,他并非开玩笑,显然为了洗脱自己美人的名称他是认真了。 “做什么呢?”皇甫爵从室内出来,身后还跟了几个将士。 孟庄立刻转身拱手行礼,后也只能收式跟着行礼。孟庄瞥了一眼后笑着说道:“属下叫后美人,他生气了,说要跟我比个高低。” 怎么这事也这么诚实说了?后斜睨了孟庄一眼,才掀起眼皮看皇甫爵,依旧有些不大自然。 皇甫爵问:“身子好了?” “好了。” 皇甫爵:“那孟庄就留下陪后解闷,嗯,切磋时注意分寸。” 这么提醒之后,他与其他人一道离开。 后的目光不觉随着他转动。 孟庄凑过来问他:“后,还打不打了?” 后发现了一件事。 今日来与皇甫爵商议的人都穿着便装,从他身边走过去那会儿还听到干俞说:“吴大人的女儿可是我们京城第一美人,定然不会让殿下失望。” 后回头问孟庄:“殿下是要去哪儿?” 虽然到处都传,后是二殿下的小美人,不过孟庄对两人的相处再清楚不过,就算以前殿下有什么不良嗜好,但这几年可是一点都没……沾花惹草! 对后的态度也再正常不过。 孟庄很实在地就回答了:“兵部尚书吴国良,邀请殿下到菊园赏花,不过此赏花非彼赏花,如今举国上下都在觊觎爵王妃的位置,所以赏花大会大概是陛下给爵爷准备的选妃典礼。” 说完他看着后。 后垂下眼皮忽而冷哼一声:“胡说。” “我怎么可能骗你?” 后转身看向孟庄:“兵部尚书?那是管兵权的,陛下怎么可能让吴国良与爵爷攀上关系?” 孟庄:“……” 原来他话里有这么多的漏洞? 夏王是不大可能将兵部尚书与爵爷连在一起,这不是为虎添翼吗?这么忌惮爵爷的夏王当然不会这么干。 这小子脑子倒是转得很快,本还想逗弄一下他的孟庄嘿嘿一笑:“确实不是陛下安排,不过,咱们殿下可真的喝花酒去,你说赏花大会上得多少姑娘啊?吴大人侄女凤歌可是养菊的花仙子,多少公子都是冲着她去的,不过,那吴小姐我见过,是长得如花似玉的,不过没你好看。” 后看着孟庄口若悬河那样,慢慢朝他走近:“孟侍卫,刚才我说了……” “什么?” “我说……” “大声些听不清。” 孟庄下意识将耳朵凑过去,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捞起这人就放倒! 孟庄还没反应过。 他将为出鞘的剑抵在孟庄的下巴:“你输了,以后不得再与我说美人以及相关字样。” “你……”孟庄吹胡子瞪眼,“你使诈!” “你自称兵家该知……兵不厌诈。” 在孟庄悔不当初的横眉竖眼下,他做了一个类似抹杀的举动,将剑收回,利索起身,然后径自离去。 孟庄爬起来:“小子,你要去哪儿?” “习武。” “你身体刚好折腾什么?” 后已经没有回答,人很快就消失在前院,当真是回去练武去了。 为了不辜负某人的期望,他比以前更加刻苦。 不过这某人这赏花之后是又去赏月了吗?这个时间还未回来。后练功出了一身汗,特意晃到书房一趟,没人,他回自己的院子打热水洗澡。 门哐当被推开。 后迅速拿了衣服,不过,进门的人动作很快,他根本没时间穿上那人就已经进来:“后!” 后重新沉入水中,衣服遮蔽了水面,拧眉看着来人。 鸾凰看着水盆中少年也怔忪了一下,然后咳了咳:“抱歉啊,不知你在沐浴。” “师父何时能改掉不敲门的习惯?”鸾凰说了是明天才回来的,没想到提早了。 鸾凰歉然的笑了笑,可想一想不对啊:“你个小毛孩子,不就洗个澡吗?” 不过当年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家伙,如今结实了不少,那湿漉漉的身板儿在灯光下发着光,像一块上好的玉。 鸾凰摸了摸下巴。 “还真别说,我家徒儿当真有倾国城的容貌,越长越美了。” “……”这里的人当真不知他有多抵触美一词?最近,听到这词的频率越发多了,“我是男儿,师父以后莫要再说这些话,再者……后已非年幼时的后,男女有别,还请师父移步出门。” 他越是正经严肃,鸾凰越想撩拨,双手抱着手臂没往外走反而走了过来。 “那我倒要看看,你与小时候到底有何区别?”其实她也没见过后小时候不穿衣服的模样,这小子可保守着呢,连与人亲近都不愿意何况坦胸露肉的。 “看在我这么担心你,急匆匆回来看你的份儿,后就让我瞧一瞧吧?” 后的表情骤然一暗,细长的眼睛冷冷看着鸾凰。 原本只是想逗弄一下他的鸾凰,顿时被他这么瞧得兴致全无,其实她明白,后最是厌恶轻薄无礼的举动,哪怕是给他开这样的玩笑,也是不行的。 “罢了罢了,无趣的家伙。”鸾凰摆摆手,“我出去就是。” 第五百六十四章 春心萌动 走的时候还忍不住说道:“弄得我好像当真想看他一样。” 似乎有点不满,她对后这么好,好歹也是他师父,后本该对她千依百顺才是。 呃…… 可千依百顺的范围不包括让她非礼之视吧?鸾凰拍拍自己的脸颊,绝对不是真的想要看他,绝对不是对人类男子的身体有好奇之心! 后穿着妥当。 想着在外边散散步,可不知不觉又来到了书房,书房的灯依旧黑着,他又特意晃过了花园,这里能远远看见皇甫爵的卧房,灯,也是黑着的。 没回来。 后回去看了书,觉得已经过了许久,又起身再次从能看见皇甫爵书房与卧房窗户的回廊走过去。 皇甫爵依旧没回来。 看来这爵爷是打算重操旧业,流连花丛迷途不返了呢? 当他第四次路径这些庭院的时候,后开始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他一直在等着皇甫爵回来? 这与以前他故意拿着书去书房还,看他回来没有的情况完全不同,当时他只担心皇甫爵不再带他,让他没了复仇的机会。 如今这心情怎么如此复杂? 猜忌,他是否有与那个女子或哪个男…… 后心里一惊,这种带着怨妇一样的猜忌究竟为何在他的心头出现,分不清是什么心情,他像是猜到了某个警戒线夹着尾巴奔逃是的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莫名的恐慌起来。 一定是身上的毒还没解除! 睡觉,睡觉! 皇甫爵原本就是个纨绔子弟,他彻夜不归流连烟花柳巷那是再正常不过,这些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许久,意识却依旧非常清醒。 慢慢地,又推翻了自己方才惊慌失措的心绪,想着,他还要靠皇甫爵复仇呢,所以担心他很正常。 自从他身体好转,周太医说无妨之后,皇甫爵踏入他房间的次数就明显少了,除了下午那匆匆一面,他已经有两天未曾见过他。 他必须要获得皇甫爵的重视,才能打下更好的基础,替般若寺与厚土国报仇不是吗? 所以他关心他应该属于正常的心里,对吧? 如此想了之后,后忽而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在找借口,可当真是想再出去看看他是否回来了? 只是,无数个借口也没能说服自己再去书房与他的卧室外转悠。 即便如此,皇甫爵是否太过分了?当夜居然当真彻夜未归! 而且据说,他没看上人家兵部尚书吴大人的女儿,倒是在青楼花魁的房间里过了一夜。 后忍不住将这人鄙视了个通透,他怎么会觉得这人当真是洗心革面,不再是那个纨绔子弟?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原本打算今日去书房当差的后,折身回去练功了。 他其实想知道,皇甫爵究竟何时才能想起他?究竟他要等多久,才能等来他的探望? 又是几日过去。 皇甫爵一直就没来,莫名其妙的烦躁,然后莫名其妙地想他会不会再也想不起来他? 该死的纨绔子弟把他摸了个遍…… 想到此处,后狠狠闭了眼,分明知道当日他不过是为了救他,才做出亲密的举动的,而且他说的对,男人与男人有什么好害羞? 可是,心里怎么就如此不舒坦。 后走出自己的院子,本不想与他见面却偏偏遇见了,他没多想就立刻扭头就走。 “后。”皇甫爵却出口叫住了他。 他不大情愿走回来,对他拱手行礼:“殿下。” “身体可好了?” 这都过去多久,居然见面还是这句话?“承蒙殿下关心,好了。” “那怎不来书房了?” “殿下最近太忙,也没时间在书房理事吧?”这几日不经常在青楼花魁逗留到很晚才回来吗? 皇甫爵没听出来他的冷嘲热讽,想想最近这几日他是时常不在书房,于是颔首承认:“本王最近确实是少在书房。” “殿下太忙了吧。” “呵,还行。”皇甫爵依旧听不出话外音。 可却让后更有些鄙视:“殿下这又是忙着去钟离姑娘那?” 钟离正是那花魁。 皇甫爵又是淡淡一笑:“正是。” 正是? 他确信不是故意气他的?后有些想揍他的冲动。 后的性格一向比较别扭,皇甫爵习以为常,笑道:“虽然本王不在,后也别怠慢了学业。” 说了这句话他便与孟庄一道离去。 他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后对着那毫无悔改的背影低斥:“皇甫爵,你就是个混蛋。” 说完就走。 皇甫爵停下脚步回头看,后已然离去,他问一旁的孟庄:“方才后说了什么?” “属下没听清。” “他貌似在骂本王是混蛋?”这几日他也没怎么招惹他啊,都有好些天没碰面了吧? 难道还在为之前的事情别扭呢? 都说是救人才失礼的嘛,这孩子到底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皇甫爵摇了摇头,折扇一打,风流倜傥走出爵王府。 后从墙后走出来,看那人大摇大摆走出去,胸口再次难受得厉害,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只是单纯的担心这家伙被美色所迷,而忘了他曾经过的三件事吧? 罢了。 反正他也管不了。 皇甫爵不过是恢复了本性,他又何须惋惜? 后还是没去书房,而是没日没夜的练功,直到某天晚上鸾凰急匆匆出门,他问了一声:“师父要去哪儿?” “鱼儿上钩了,如今正在春风楼刺杀殿下!” 刺杀殿下? 后连忙跟着出去。 春风楼已经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接着就看见春风楼的花魁钟离与……文斌将军一道被抓了出来。 文斌不是干俞的手下大将吗?他怎么被抓了?! 难道,他就是鸾凰方才说的“鱼儿”?所以,皇甫爵是知道了有内奸,特意将计就计,最后将鱼儿一网打尽的?! 后冲上前寻找皇甫爵的影子。 可却不见他的人影,连忙拉着孟庄问:“二殿下呢?” “已经回府了。” “他没事吧?” “没事。” 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立刻往爵王府跑,不过,却再路上见着了那个纨绔子弟的身影。 皇甫爵独自一人走在长街上,然后对炸爆米花的器具十分感兴趣,已经站在远处看了许久。 等到炸爆米花的师父将铁罐子放在套着麻袋的箱子上,磅的一声炸开。 皇甫爵小吓了一跳,然后嘴角起了笑意。 后忽而觉得,这些天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他与这样的皇甫爵相处的时间,远大于那个讨厌的皇甫爵,应该知道,这才是现在的他啊。 后朝他跑过去:“诶,吃爆米花吗?” 第五百六十五章 喜当爹 听到后的声音皇甫爵回过头来。 后跑到他跟前,也许因为跑得太急,也许是因为某种释怀的心情,他胸口微微起伏,在皇甫爵的注视下忽而嘴角扬起笑了起来。 极少见到后笑,而且还是这样开怀露齿的笑颜。 长长的睫毛遮蔽了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鼻子微微皱起来,牙齿特别白,头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笑容,皇甫爵也莫名跟着微微笑开。 皇甫爵当真不算长得特别好看,只是,他身上淡然从容的气质,让这个人越发耐看,私下无人时,这人的眼里有时候会不自觉流露出少年般纯真美好的光芒,嘴角卷出独有的小表情。 比如方才他看着被人炸爆米花的时候,模样就是如此。 实在很难想出,这个曾风流不羁的花花公子,能有这样纯净无暇的表情,似乎对这一切好奇极了,又觉得有趣极了。 “问你呢,吃爆米花吗?”后笑着又问,知道他这些日子不是去沾花惹草,心情莫名地很好。 皇甫爵看着他笑逐颜开的模样,看来之前碰触他的尴尬已经过去,这小家伙不再跟他闹别扭了。 “这么瞧,公子后果然长得好看。” “……”别人说他好看,后特别排斥,但听到这个人说莫名有些虚荣,“殿下何时也学会外边人那套刻薄话?” 夸他好看是刻薄的话? 噢是,早几日不是因为孟庄说他是美人公子而要跟孟庄决斗吗? “本王并无恶意,只是觉得我家后公子确实是位惊鸿少年,格外赏心悦目。” 赏心悦目…… 后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却不由弯起,其实皇甫爵这么说,他心里还挺受用,别开是视线有些羞涩。 “既然殿下不想吃爆米花,后就先回了。” 别扭地又要走,皇甫爵笑道:“想吃。” 背对着他的后嘴角再次弯起:“我去给你买。” 少年买了一袋爆米花,转身时,看见那人站在人群的外围,身姿挺拔,不甚好看的模样却自带几分卓然的气质,见他回来嘴角扬起笑,双眸清澈。 后的心沉甸甸的,很饱满,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在皇甫爵的目光之下,突然觉得自己的举动都有些紧绷起来。 紧张,脚步迟疑了一下,后低下头,又莫名兴奋地喜悦起来。 怕什么,总要朝他走过去的! 下定决心的后抬头走过来。 “……” 方才各种乱七八糟的心情一扫而空,就他胡思乱想的这么一会儿工夫,皇甫爵身边已经多了两名女子。 皇甫爵的注意力已然已被那两名女子勾了去,三人正在交谈。 其中一名女子队他可谓是秋波频频。 而皇甫爵…… 对于这些女子,同样也是笑脸相迎。 后气不打一处来,他怎么忘了皇甫爵跟谁都是这个德行,对谁都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说道:“爵爷可真是决绝,这事情已解决您转身就走。” “这期间承蒙二位姑娘相助,本王已命人为姑娘们送上谢礼。” 显然这两个女子是帮他演戏最后拿下文斌与花魁,如今正上门讨答谢之礼。其中一名头戴牡丹花的女子凑过去要搂住皇甫爵的手臂:“爵爷分明知道,奴家要的可不是什么金银珠宝。” 而是要他的人。 皇甫爵呵的一笑,借摇扇子避开了牡丹的手:“当然,姑娘要本王的心意。” “爵爷果然是敞亮人。”牡丹还想再上前拉住这人。 皇甫爵后退了一步静静地看着他,脸上依旧是淡然的表情,不过目光冰凉如霜,看牡丹不敢再妄图亲近,他才缓声道:“本王的心意已经表示,等姑娘见了若不满意再与本王说,可好?” 能说不好吗?知道皇甫爵风流,但身为二殿下他若不愿意,哪个女子还敢造次。 牡丹与另外一个姑娘立刻说道:“爵爷说笑了,爵爷的心意我等如何能不满意?”随后看到了远处抱着爆米花的后,目光一沉又笑起来,“噢,原来爵爷这么急着离开,是因为与……佳人有约。” 佳人有约? 皇甫爵顺着她们的目光回头,看后站在远处要笑不笑的看着这个方向,在他看过去时,他微微低头行礼,然后别开了视线,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估计那小家伙又将他视为行为不端的人了,皇甫就只是无奈一笑。 牡丹道:“那便是爵爷的倾城公子吧?” 这话皇甫爵也听说了,那日因为后的事情他确实敲山震虎了一把,但却没想到这样的结果,就是他一怒为蓝颜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都说人言可畏,舌头下边能砸死人,这些谣言还当真挺蛮横,皇甫爵也就罢了,反正从前这样的骂名已经不胜枚举,如今多一条少一条他倒也没计较。 但后非常介意这样的流言蜚语,想来特别不愿意与皇甫爵扯在一起,想一想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帮后澄清一下。 “那孩子再倾城但却不中意本王。” “那就是说殿下中意那孩子了?” 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毕竟是本王养大的孩子如何不中意?你们不懂,等以后你们为人父母就知那种心情了。” 言下之意,他对后是如同父兄一样的感情了?两个姑娘倒是没怎么相信,就以前皇甫爵那恋童癖来说,他就喜欢这种嫩的。 但还是很恭维地与走近的后道:“倾城公子可真有福气。” 是很有福气,喜滋滋地给这人买了爆米花,回头就瞧见这家伙与姑娘家勾搭上,还没完没了的说不停,不过见他有拒绝与她们亲近的举动,他便不与他计较走过来,没想到却听到皇甫爵这样的话。 为人父母…… 皇甫爵,你还真敢说! 后对那两名女子说道:“不送。” 显然是直接给人下了逐客令。 脾气可比爵爷都大,看来是真受宠爱,一个公子哥居然比女子模样更好看,敢情也是一个狐狸精的命,不过也是吃皮囊饭的,总有被冷落的一天。 他此刻可不管她们什么想法,男人的心思没那么婆妈,只是又与她们淡淡又说了一句:“二位姑娘,是还需要爵爷派车送回春风楼吗?” 这小公子说话可真挺刻薄的,他身后的皇甫爵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而是笑看着后盛气凌人的模样,牡丹与另外一个姑娘对皇甫爵行礼,再对后行礼: “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两位美人离去。 皇甫爵回头刚要与后说什么,后将手中的爆米花袋子一把递给了他,方才脸上那笑容早就一去不复返。 似乎又不高兴了呢? 装爆米花的袋子还是热的,皇甫爵捧在手里,目光却落在后脸上:“后不高兴?” “高兴,小的都有爵爷这个位高权重的爹,如何能不高兴?” 第五百六十六章 螳螂与蝉与黄雀 看来是真不高兴。 皇甫爵摇头不语,开始吃爆米花,想象过那个味道,没想到吃起来却是这个样子的,酥脆的,有一点甜味。 后斜睨这人:“殿下也很高兴吧?” “何以见得?” “您突然有了这么大一孩子,当然高兴的。” 皇甫爵又笑,并没跟他的小脾气一般见识。不过,后可就欲哭无泪了,这家伙到底会不会看人脸色?他都这样了他还是那样人畜无害的笑容,还一颗接一颗吃着爆米花。 后非常有扭头就走的冲动,但以以往的情况来看,他若走了,那就是没下文了的,皇甫爵这家伙根本体会不到他的情绪,不会因此过来哄他…… 哄? 后目光一顿,他难道还想着皇甫爵哄他? 他一个男儿居然还有这样别扭的想法,顿时觉得有些羞愧,罢了,知道这家伙愚钝就不该跟他计较的,后深呼吸调整而来一下自己漂浮不定的心绪,偏头问他。 “殿下,爆米花好吃吗?” “嗯,好吃。” “那……” “爵爷。” 身后又传来一声女子的叫唤,皇甫爵与后同时转过身去。与方才那两名青楼女子不同,这位姑娘的穿着很正经,而且人十分好看,她望着皇甫爵目光真挚。 又是老相好? 后真想走这风流鬼一顿。 皇甫爵面色如常,待那名女子又靠近了些:“对不住,蝶儿来晚了。” 女子见他没有反应,目光变得幽暗:“你……不记得我了?” 皇甫爵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也并无要跟她说话的意思。 那女子目光更是哀切:“我是梦蝶,殿下……当真不记得了吗?我们曾约定过,不离开彼此的。” 这纨绔子弟还跟人姑娘约定过?后砖头看向皇甫爵,他一言不发,敏感的后骤然有种预感,难道皇甫爵并不认得这女子? 那会不会也是追杀他的人? 后正这么想,那已经离得很近的女子骤然对皇甫爵发动进攻,速度非常快。 但后也已经有了反应,迅速出手制止那女子。 而与此同时,那些方才不过是某些路人,也瞬间变成了杀手朝着皇甫爵杀了过来。 居然有埋伏! 如今皇甫爵身边没有跟着侍卫,就凭他的话很难保全他吗? 后打退了那个女杀手,手持剑护在皇甫爵身边:“等会儿有机会立刻就走。” 皇甫爵颔首:“好。” 十来个杀手将后与皇甫爵围住,其中一个人喊道:“以最快速度,取下他项上人头!” 为了在侍卫赶到之前将皇甫爵解决掉,这些杀手围堵而上。 后正要誓死捍卫皇甫爵。 可此事,从街道两侧的屋顶上,骤然出现了无数的爵王府弓箭手,杀手们这才发现上当,想要抓住皇甫爵做人质,但没想到他身边那个如花少年武功居然这么好。 杀手们正要逃散。 从每条街道都杀出侍卫。 杀手们见状不妙,立刻咬破藏在牙齿后的毒药,随后都到底。。 后一看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有些傻,回头问皇甫爵:“所以你一个人离开,其实是为了引出这些杀手?” 对方使出了计中计,让他们把目标都放在了花魁钟离与奸细文斌的身上,再在事情接揭穿之后,使出真正的杀手刺杀皇甫爵,听着挺周全的计划,却被后夕昼识破,来了一个将计就计,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大概试一下,没有的话最好,有的话只能是这样的结果。” 李茂上前说道:“殿下,那些杀手身上什么标记都没留下。” “清场吧。” 大伙儿正忙着清场,最后一个杀手却骤然杀出! 没想到是那个炸爆米花的! 不过,即便是突袭但也没能成功,一枚流星镖快很准地插入那杀手的眉心,那杀手骤然倒地。 后迅速看向流星镖飞来的方向,微微一愣。 韩香。 当年后想要刺杀皇甫爵,而就是韩香用身体给挡了一下,然后他成了红人,后成了乞丐杀手。 当年在盟重城,皇甫爵改革府上的规矩,最后留下来当童子军的其中一个,就是韩香。 皇甫爵看屋顶坐着一位大约十六岁的少年,模样俊朗,见到他时咬唇一笑,立刻从屋顶飞身而下,走到皇甫爵面前恭敬行礼。 “香儿给殿下请安。” 皇甫爵又陷入了一种格外平静的神情当中,也没给韩香免礼,显然…… 后低声给他介绍:“他是香儿。” 皇甫爵问候:“香儿是何人?” “……” 后之前还觉得那女子有些奇怪,既然是为了行刺皇甫爵,为什么要装成熟人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梦蝶,这玩意皇甫爵知道梦蝶长什么,不直接怀疑她了吗? 而如果对方是杜撰出来梦蝶这个名字,也存在被皇甫爵揭穿的危险。 所以后还没弄明白他们这种自报家门的用意。 可又突然来了一个熟人,韩香。 这位爵爷也是一副认不得的样子,后顿时觉得自己方才是多想了,就皇甫爵这种曾经换人如换衣服的家伙,是极有可能认不得那些老相好的。 后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介绍韩香,韩香抬头,笑着说:“殿下在盟重城曾点拨了几个童子军,香儿便是其中一个。” 噢,记得了,在院子里放风筝的孩子。 皇甫爵:“都长这么大了?” 香儿颔首:“承蒙殿下教诲。” “不敢当,本王为曾为你做什么,更谈不上教诲。” “若不是当年您救了香儿一命,给香儿竖立新的人生目标,只怕香儿如今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你现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要与殿下一道打败洪霸,绝对不让他有机会觊觎我们西夏国!” 皇甫爵微微挑眉,笑着微微颔首,然后回头对后说道:“后,我们回去。” “你是后?”韩香眼中露出惊艳之色,“当年那个瘦得皮包骨的家伙,原来如此貌美。” 貌美…… 后目光停滞了一会儿,跟他拱手行礼,算是回应了他的话。 韩香也同样回礼,道:“当年还小不懂事,得罪的地方还请后弟多多包涵!” 后弟? “儿时之事,后未放在心上。” “那便好,香初到西夏城,以后还请后弟多多关照。” 后并不擅长与人寒暄,只是颔首随后便于皇甫爵离去,他走在皇甫爵稍微身后一些的位置,听他说:“后与韩香年龄相仿,但他比你却懂得变通。” “您不是不记得他?这样就知道他懂得变通?” “这个并不需要熟识才能看出来。” “所以殿下是在暗示后冥顽不灵不开窍了呗?” “呵。”皇甫爵无奈一笑,“只是说你心眼太直,太过严谨,再不然就都把喜怒都放在脸上。” 第五百六十七章 只待你好 这样不好对吗? 其实后知道这样不好,至少这是不成熟的表现。 后噘嘴:“小的心眼是直,否则也不会看不出来,殿下是拿自己当诱饵引出杀手。” 这小脾气…… 皇甫爵道:“本王没想过你会过来。” “估计也没想到还跟杀手买了爆米花赠你。” “其实爆米花味道还不错。” 谁要跟他说的是这个了?后有些不满,走到皇甫爵面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殿下却对后只字不提,您嘴里说是看重我,其实一直都只是将我当孩子看对不对?” 皇甫爵无奈地看着这小人儿。 后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其实后明白,殿下是为了保护后,如今很多人想要殿下的命,殿下与我保持距离是为了护我。” “什么都知道,却还一直跟本王闹别扭,看来后依旧很排斥本王。” 谁排斥了?他表现出的是排斥吗? 好像是…… “小的只是不确信,一个永远躲在人群之后的人如何能扛起天下兴亡之事?” 看来是真的长大了,有了翅膀就忍不住想要飞翔了。皇甫爵问:“那后想要做什么?” “我要与你行军打仗!” “……容本王想想。” “多谢殿下。” 从韩香来了之后,后忽而有了一种危机感。 韩香与孟庄单挑,战胜了孟庄,让他的名字一下就在爵王府响起来。 他性格活泼开朗,才来小半个月,就与府上上下的人熟悉得不得了,有他在的地方,总能引起一片欢声笑语。聪明、友善、年少有为的韩香很快就获得了全副上下人的喜欢。 甚至,有此无意中听到下人在闲聊,就听到有人说。 “据说最近韩香经常出入主子书房,是不是说,公子后已经被咱们爷冷落了?” “不会吧,韩香虽聪明伶俐,但论模样公子可好看太多。” “这外貌看多了也就不稀奇了,何况,这公子后整日一副冷傲清高的模样,对爵爷连个笑脸相迎的时候都没有,再好看的模样又有何用?” “也是啊……” 他果然不会变通,不讨人喜欢的对吧?习惯了将皇甫爵看成仇人,慢慢也就养成对他总是带着鄙夷与不友善态度的习惯。 所以皇甫爵对他也慢慢就敬而远之。 后走到书院门口,看到韩香与孟庄调侃了几句,便理所当然地与他进入书房。因为韩香在,后多次走到了门口又离开。 心想着,皇甫爵你有韩香就够了,也不需要我了吧?! 带着这样的怨气与挑衅,想着过些时候他不出现,皇甫爵自然就知道他心里有气,也许就会疏远韩香,将他叫回书房去的吧? 他果然不大可爱,凭什么以为高高在上的皇甫爵,会因为他不出现而难受?又凭什么能为他放弃韩香? 就在这样的矛盾挣扎之中,今日又见韩香堂而皇之地踏入书房。 后的自尊心极高,第一反应就是立刻转身离开,既然他有了别人,一个聪明会变通又讨人喜欢的韩香,那他也不必再去摇尾乞怜…… 只是,他带着自己的自尊心如此离开的次数无数,却没有如他所预期的,皇甫爵会因此来找他,或请他回去。 他若离开,那两人就一拍两散毫无关系了吧? 一拍两散?怎么可以?后牙关一紧,调头的脚再次转回来,紧紧将自己的自尊心捏在手中,硬着头皮踏入书房。 然后他发现…… 其实,没他想得那么困难,也没那么伤自尊。 室内,皇甫爵在大书案之前看战报,韩香在整理书架,似乎是在借书,然后顺手整理书架。 室内没有交谈,皇甫爵办公的时候很专注,也不喜欢被人打扰。 皇甫爵的视线离开卷宗看过来,是后,他眼里染上一丝温和,仿佛后的到来对他而言是那么习以为常,他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看卷宗。 当他拿起笔沾墨,韩香已然上前道:“香儿给殿下磨墨。” 皇甫爵头也没抬:“本王用惯后研的墨。”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韩香恭谨退下:“那属下取走书籍,改日再来归还。” 皇甫爵嗯了一声,手中的笔墨未停。 韩香拿着一本书离去,经过后身边时说:“殿下没墨了,快去研磨。” 看到他只拿一本书,后忽而想起多年前的自己,曾几何时接近皇甫爵的办法不再是美人与酒,而是书籍…… 后很庆幸今日说服自己踏入他的书房。 默默地给皇甫爵磨墨,整理卷宗,皇甫爵潜心批复,写完之后将手中的卷宗给了后。 “今日起,这些文综与战报后都可以阅览。” 后受宠若惊:“……什么?” “后不是说了不要再等人后之人。” “殿下……记得后说过的话?” 他这话让皇甫爵慢慢看过来:“后的话本王几时会忘记?” 回头一想,确实从未忘记,是他一直在别别扭扭,想了很多很多琐碎的事情,比如今书房之前,他那一堆纠结,那么多,多到他自己都头昏脑涨,但不过是他庸人自扰想多了而已。 皇甫爵所想的,一直都是正事。 他或许都没有时间去困扰,心中除了国事再无其他。 后有些忏愧,说了要复仇与打败洪霸,但自从被皇甫爵解了情毒之后,他就开始不停地杂念丛生。 忽而有些想要跟他道歉。 可无从说起,因为他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皇甫爵从未知道。 “后一直以为,殿下待谁都这么好。” “嗯?”为何这么说? 后干脆直接说道:“后以为殿下会待韩香与后一样好。” 皇甫爵捋了捋这句话的意思,有些明白,但又有些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不过他肯定地是:“本王待别人可不会像后这样。” 后喉结动了动。 皇甫爵说:“不是每个人都能靠近这种书案,本王只给后授权看这些文综战报。” 这是事实。 皇甫爵笑道:“所以,本王只待你这般好。” 因为他是他要栽培的君王人选。 后目光微微颤动。 是感动了。 一部分是因为皇甫爵话里表达的那层含义,另一部分是皇甫爵都不知道的这句话会给别人带来的某个触动心弦的感动。 主观感动。 让后低下头,不知又多庆幸自己放下自尊走到他面前,否则如何能听到这样的话。 陵光神君却以为他又在鄙视皇甫爵,说他花言巧语了。 “呵,本王不大善于表达人类的情感,有用词不恭之处,后别介意。” 后嘴角无奈一弯:“看来殿下并非都记得后说过的话。” “后不是说过是殿下就可以。” 这句……皇甫爵记得不大清楚:“不是别无选择之下,宁愿?” 好吧,他确实记得很清楚,他当日所言的确实是“宁愿是你”。 后笑了,低头看卷宗不再说话。 皇甫爵拿起心的卷宗,不过还是忍不住投来一个目光,看后嘴角笑意未减,他也跟着笑起来。 没有理由。 就是觉得能让他笑,心里挺高兴。 “看不明白之处可问本王。” “好。” 两人坐在书案之前,拉开一起打天下的帷幕。以前皇甫爵也会经常点拨与传授他各方面的知识,但当时他也仅仅是耳濡目染的小侍从。 如今与他一道共鉴战事与政务,后又发现了自己与皇甫爵之间的巨大差距。他曾在皇甫爵身上施加了很多贬义词,可站在他的视角纵观天下之时,才知道此人有多少雄才伟略,胸襟有多广阔豁达。 与之相比,他越发渺小,所以,他要比所有人都努力,比以往任何时候的自己都更像缩短与他的差距。 皇甫爵说,要将他培养成一个王者,可后心中已然有个强烈的愿望,他会辅佐这个人登上最高的宝座! 不死不休! 第五百六十八章 新秀崛起 一年后。 后十五岁。 在皇甫爵的议事堂内,常年悬挂的是两面地图,较小的一面的西夏地图,另一面是蛮荒大陆的地图,经过几年的描绘与撰写,这张蛮荒大陆地图相较于之前更为精准。 今日的议事堂内,七八名大将正在议事,主帅当然还是皇甫爵。 李茂说道:“属下觉得应该攻打藩国,只要将其攻下便可将我们解放的国土练成一片,形成一条统一连贯的战线。” 干俞摸着腮胡:“可是李将军,这种连线打法洪霸一准就能猜到,藩国虽小却也是一个跳板,洪霸在这里布置的病例必然不小,要攻下着实不易,属下以为暂放藩国先西北达尔瓦,一样能产生连线的效果。” 干俞指向地图上的达尔瓦。 “这里土地比较贫瘠,洪霸对贫瘠的土地并不是很重视,我们只要拿下达尔瓦,再北上就能抵达威赛国,只要拿下威赛国这西北一面的局势就能很好展开了。” 大家各抒己见。 更多人偏向于干俞的意见。 李茂道:“那殿下觉得该从何入手?” 皇甫爵都认真听了属下的陈词,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反问干俞:“干俞觉得,霸军为何不派大军驻守达尔瓦?” “这里土地贫瘠并无入驻的价值,再加上这里有最大的达尔沙漠。” “对,达尔沙漠阻挡了达尔瓦通向威赛的道路,要到威赛不然就走商队经常走的华容道,不然就只能趟过沙漠,人祸天灾往往天灾的毁灭性更大,所以我们不然就在华容道与霸军对上,不然就是沙漠之上消耗大部分兵力。” 皇甫爵说完,郑永和将军说道。 “殿下说的是,当年属下策马经过华容道,那可是进退两难的地势,若是再那被伏击,损失必然不可估量。” 李茂想了想,拧眉说道:“那殿下觉得以哪国为目标?” 皇甫爵目光看向了旁听的后。 “后觉得呢?” 问后的意见? 大家有些意外的看向个子长高了不少,但依旧单薄的少年,跟随在主子身旁久了,这孩子身上居然多了几分从容淡定。 被点了名也不慌,而是对在场的人拱手行礼之后,上前说道:“后以为,该攻燕国。” “燕国?!”李茂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刻回头看向地图,然后问后,“你当真不是说错了?” 后笃定:“嗯,燕国。” “燕国!”李茂上前说道,“燕国是被洪霸势力围在其中的一个国家,四方都是洪霸的势力,且不说我们如何进入燕国,就是成功进入之后,怎么面对四面包围的霸军!” 还真是纸上谈兵信口开河。 李茂性子稍微极了一些,但说的不无道理,几个将帅与他想法一样,认为要从燕国开始不大可能。 但皇甫爵却眉目飞扬:“后说理由。” 后:“正因为洪霸将燕国周围的国家都吞并,唯独剩下燕国他久啃不下,如此可见,一,燕国的军队势力坚不可摧。二,燕国反抗霸军的决心同样坚不可摧。” 干俞想了想:“确实,但凡实力弱些早就被洪霸拿下,但凡他们有一丝恐惧与投降之意,必然会在洪霸吞并周围的国家之后选择投降,但燕国却没有这么做,显然是个不折不挠的强国。” 确实如此。 郑永和:“即便如此,我们要从燕国拓展力量并不容易,从西夏到燕国要路径被霸军占领的南梁,南梁有洪国三十万大军,相当于我们要到燕国,则要先打通这三十万大军的围墙。” 李茂:“正是,而若知道我们的目标是燕国,霸军必然围剿而来,只怕未到燕国我军已被夹击覆灭,燕国就算想要与我们联手,可怕到时也会为了自保不肯出手。” 后:“二位将军所言极是,不过据后所知,南梁之所以有三十万大军,是因为当年南梁也不愿投降与洪霸征战多时最终战败,而后国内有不少人联合起义对抗洪霸暴政,为了镇压这些势利才派大军入驻。” 后:“显然,南梁还在十分动荡时期。” 李茂想了想:“这倒是有几分道理。” 后:“而且,比起发兵后觉得,若是与燕国、南梁起义军联手对抗霸军会更有效果,且,一胜则解放三个小国。” “三个?不就南梁与燕国?”李茂恍然大悟,“南梁与燕国独立之后,中间夹着的北梁也必然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众人再看地图,又看皇甫爵有赞许之色,干俞说道:“后不愧是殿下的人,果然目光独到见解犀利……” 殿下的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最近一年皇甫爵与后确实十分亲近,后的行为处事也越发跟皇甫爵像,看今日他这番言谈剑指就是言传身教于殿下! 后脸皮也后,反正被误会着误会着就习惯了。 他如今也学到了皇甫爵那种对别人眼光毫无反应的习惯,别人说什么他都像没听见,人正不怕影子斜,他一直都是这么心安理得。 干俞又说:“就算不派兵,我们也得派人说服燕国陛下,据说当年南梁君主要与他结盟,但燕王并不大答应,后来才落得四面围剿的地步。” 李茂:“如今形势所逼,燕国陛下没得选择。” 皇甫爵:“唇亡齿寒,兔死狗烹,燕王确实没得选择,所以我们要一举说服燕王再联手南梁一起,夹击霸军。” “那由属下去劝服燕王!”李茂自动请缨。 “你的任务本王另有安排。”皇甫爵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方才李茂所说的国家,“李茂为主将带干俞仍旧带兵出征藩国,给洪霸制造出我们要打下地理位置最重要的地方,郑将军带兵秘密前往阜阳,制造出声东击西的假象。” 皇甫爵转身面对这些心腹。 “在此之前,本王会先去说服燕王出兵,再与戚将军联手出征南梁。” 李茂:“殿下要去燕国?这可不大妥当吧?” “正因本王不常走动所以比起你们更方便,你与干俞等人是洪霸的心头刺,平日重要战事都是由你们出征,霸军必然将注意力放在你等身上,故而戚光出征南梁才更出其不意。” 是,李茂与干俞等人确实是声名远扬的名将,而且在他们之间也设计了一个声东击西的计划,再连环一个声东击西更是巧妙,只是…… “殿下可知您的项上人头值多少吗?”李茂无奈笑道,“一个国家,洪霸说了,谁拿您的项上人头来献给他,他就给那人一个国。” 一个国的价格确实挺高,皇甫爵淡然一笑:“所以,洪霸应该想不到本王会带着一个国家走过他的势力范围。” 干俞:“殿下……” “你们确定能说服燕王?” 燕国君主十分谨慎,确实非一般人能说服,不然洪霸怎么会这么长久的时间,都没能攻克他? 众人无法反驳。 皇甫爵:“作战计划暂定如此,具体事宜本王会再行通知,退下吧。” “是。” 众人退去。 后欲言又止。 皇甫爵看向他:“后也要劝本王不去?” 他决定的事情谁也劝阻?但他若要求跟他一道去,估计他也不会同意,后没说什么,拱手告辞。 从书房出来已到了晚饭时间,后走到大食堂,平日爵王府里的人就在这里的进餐,后还没走进门就听见食堂传来笑声。 “可真是如此?” 韩香笑道:“当然如此,那头领还在叫嚣,戚将军一箭射去把他的帽子给射飞了!” 众人再问:“那是戚将军的弓箭更厉害,还是你的流星镖更厉害?” 韩香一脚踩在椅子上,坐着扒了一口饭,斜眼看了同桌的人:“远程攻击当然是戚光将军的弓箭厉害,戚将军的箭可是闻名天下的追风箭,意思就是可以追着人射杀的!我这流星镖可比不上戚将军的!” 韩香振振有词,毫不吝啬夸赞戚光。 “否则,我们殿下怎能如此看重戚将军,二殿下可是爱才之人。” 这些英雄战迹让家丁们听得津津有味,不过,有人看见了后立刻禁了声,然后一传二二传十的,场面慢慢安静下来,大家低头吃饭。 韩香回头看入口,立刻抬手叫到:“后,过来啊。” 后走了过去:“我先去打饭。” “你自己打什么饭,让小忠给你去打便好。” 埋头吃饭的小忠立刻起身:“小的去给公子打饭!” “不必,我自己去便可。” “打好了过来一起吃啊。” 后没应答,就去前方打饭菜,厨娘见到后立刻笑开了花:“公子来了,正好,还有最后一份鸡汤。” “多谢。” 韩香看着在座笑道:“后有那么可怕吗?怎么他来了你们都不说话了?” “公子似乎不大喜欢太吵闹的地方。” “怎么能,他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后端着托盘,上边放着一碗饭,一碗汤,两样小菜过来了,因为厨娘对后的偏爱,给他打了不少肉。 他将饭盘放在桌上,韩香立刻说道:“哇,厨娘也太偏心了吧,这鸡翅膀是哥哥的!” 说着很不客气从后的碗里夹走了鸡翅膀。 后没异议,先喝汤后吃饭,他慢条斯理吃起来。 韩香一边吃着鸡翅一边调侃:“后,你再这般不苟言笑大家可都觉得你对我们有意见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首场对抗失败 后看向在座的人:“没有。” “他说没有!”韩香跟大伙儿解释,又继续道,“诶对了,方才我们再讨论殿下是求贤若渴的人,十分爱惜人才,后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到底藏了什么才能?” 其实众人都觉得,后是殿下的宠儿,只是殿下这些年太过清心寡欲,又有点摸不着他们俩人的关系,于是也十分感兴趣的要听后怎么说。 后摇头:“我不过是殿下的侍从,没什么特殊的才能。” 其实后很好看,很多人还是希望与他亲近的,但这人太独,不爱与人打交道,总给人不好接近的感觉,再加上殿下的宠爱,家丁们自然就将他视为高阶层的人,所以大家都管他叫公子。 一个家丁问:“听鸾凰大人说,公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认真看的话才能记住。” 那就是有了呗,大家顿时起了崇拜之心,立刻有人附和: “不仅如此,连声音也是过耳不忘,上次孟庄大人不是拿石子击鼓让公子分辨了吗?十颗形状大小不一的石子落在鼓上发出的声响,公子听了一遍,而后盲听居然能一一辨别出来。” 那是春节孟庄想出来的小把戏,后道:“只是感官稍微敏感了一些。” “所以,后是凭借敏感被殿下看重的?”韩香说了一句,话里有调侃与玩笑的意思。 后看了他一眼,放下汤碗开始吃饭。 韩香又问:“据说殿下安排了鸾凰大人给你传授武功?”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没等后回答就有人抢答了去。 韩香笑道:“不如你我约个时间比划比划,看看我这野生派到底跟你这名师指导的相差多少?” 在座的人又没了声,韩香虽自称是野生派,但大家都知道他是跟着戚将军打仗出身,从十三岁开始随军打仗,参与过不少有名的战役,是这一辈人中的佼佼者。 公子后也算小有名气,但所有的光环都来自于皇甫爵。 当然也有他自己的,那就是……貌美如玉,天下无双的倾城公子。但这些似乎都不是什么才学。师父就算是名将鸾凰,但武功如何,无人知晓。 韩香又问:“跟在殿下身边那么多年,后,你可有随军征战的经历?” 没有。 其实,这也是后有些不甘心的地方。 大家知道他没有所以不敢回答,怕折损了公子的颜面。 韩香说道:“也对,想必殿下也舍不得你奔赴战场吧?看殿下把你养得细皮嫩肉的,说真的,后可当真无愧是倾城美人啊,大家说是不是?” 后牙关一紧。 对于美人二字,他还是接收不了。 韩香趁机说道:“好久没打仗,骨头有点懒了,不如你我现在比试一下如何?” 想到韩香与自己年龄相仿,却随军出征数次,立下无数战功,他心中着实羡慕又嫉妒,今日韩香又以这些话激他,正好挑起了后想要与人比划的冲动。 他很早就想知道自己的能力到了何处? 于是两人在院中当真开打。 韩香确实身法了得,不过后也不逊色。 技不如人倒是占不了太大的原因,可后发现自己施展不开手脚,而且被韩香兵不厌诈击巧胜数次。 结果,后输了! 被打得皮青脸肿。 韩香道:“哎呦,后,貌似是我出手太重了,把你这么好看的脸打伤了,我……我去找殿下谢罪!” 为何要找殿下谢罪? “不必,我输了。” 虽然输了很不甘心,但也没觉得丢人,就是觉得难受,原来自己连韩香都打不过,还说要保护皇甫爵,凭他又如何能够? 后一言不发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在房中的鸾凰看到他先上一愣,后立刻低下头不想让他看,鸾凰却已经走了上来:“你的脸怎么回事?被人打了?谁?” 居然敢对她的人动手?谁不想活了? “没事。” “还说没事,我看看!”鸾凰拉他到了灯下,“该死的,这脸怎么被打成这样?” 后轻推开她的手,心里有很多不解,鸾凰一直说他天资聪颖,将他夸得他都认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可他连韩香都打不过。 “我问你话呢?谁欺负你了。” “没被欺负,是我打输了。”后垂眸,觉得自己也辜负了鸾凰。 “输了?”鸾凰想了想,“输给了干俞?” 干俞带兵不是最好的,但他的武功是所有武将当中段位最高的,鸾凰居然拿他跟干将军比? 后更是忏愧。 “对不住,师父,我输给了韩香。” “什么?!”鸾凰差点没跳起来,“你输给了韩香?!” “给您丢人了。” “不是丢人不丢人的问题,韩香是有点天赋,但武功大概也就在孟庄之上,你怎么……” 看来,当日孟庄没与他比试是放他一马,后自惭形秽低着头就进屋。 “喂喂喂,我再把那小子叫过来你们再比试一下,我倒要看看你还当真输给了他。” 后关上了门。 鸾凰抬手要拍他的门,但隐约能体会到他的颓然,没拍下去,忽而说道:“你等着,我把韩香那小子揍一顿给你解气!” “师父若这样做,后赢不了就罢了还输不起。” 他总以为自己已经刻苦训练,从不敢有丝毫怠慢,可如今一看,他果然是被鸾凰与皇甫爵等人保护着长大的,比起外边历经风雨的人他还是太嫩。 鸾凰扶额:“后,你只是缺乏作战经验而已,我是你师父,知道你的实力并不是会输给韩香的水平,所以你也别想太多。我不去找韩香了,你开开门我给你上药,嗯?” “师父回吧,我休息了。” “后,你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后!……” 里边的人没再回应,她也不能当真踹飞他的门啊,鸾凰无可奈何只能离开,去跟皇甫爵说了这件事。 皇甫爵却风淡云轻地给了他一句话:“胜败乃兵家常事,从输开始未必不是好事。” 鸾凰:“殿下的意思是,不管他了?” “不用管,他若连这点失败都承受不起,如何能承受以后的大场面?” “是。” 后猜得到,他输给韩香的事情定然在整个爵王府传遍,自然皇甫爵也知道,可他却没来看他。而他今日若不去见他,会显得更加窝囊,连面对失败的能力都没有。 所以,后准时来书房报到。 如同往常一样给皇甫爵恭敬地行早安礼。 皇甫爵看见了他左眼肿得只剩一条缝,嘴角也青了,颧骨红肿。 这韩香出拳都打脸上,下手也够狠的。 皇甫爵想了想:“输给了韩香?” 后垂眸:“属下一定会加紧练习。” “嗯,后天鸾凰要去兵营,你虽她去跟士兵训练吧。” “您答应让我跟着军队出征了?” “嗯,现在新兵营训练吧。” “好!”后毫不迟疑地答应。 皇甫爵看他如此兴奋便说道:“要不,今日便送你过去可好?” “好!” 皇甫爵微微一笑:“过来。” 后走到他面前。 “坐下。” 他拿出一个扇贝形状的药盒,要给后上药。 “属下自己来……” “闭上眼睛。” 后看着眼前这人须臾,听话的闭上眼,皇甫爵手指沾了药膏在他伤处涂抹,冰凉的药膏让后精神一震。 就听见皇甫爵徐徐道来:“武功的高低涉及武力值、防御值、身体敏捷度,作战心理值等等,想必韩香你确实缺乏对抗的经验,第一次与人交锋想得最多的应该是要赢,急功近利的结果往往是动作比眼睛与心更快,这种战斗结果大多数都会输。” 皇甫爵轻柔地给他上药。 后丝毫没有抗拒,老老实实,只是在他的手指离开眼角时睁开眼睛看他。 他目光专注在他的伤口,不安慰他,而是分析胜败的因素。 两人离得很近,后就那么看着他就走神了。 等到他说“你去军营一段时间,必然有所提升的……这么看着本王,你是……对我表示不满吗?” 什么叫不满? 后别开视线。 “只是眼睛肿了让殿下又在看你的错觉,其实并没有。” 皇甫爵没继续揭穿,在后急迫想要去军营的愿望中,将她送入军营。 回来的路上,鸾凰问:“殿下当真要将后送入军营?” “有何不可?” “到没有不可,只是这时间选的……”鸾凰看着他挑眉问,“殿下是为了不让后跟着去燕国吧?” 这都被看出来了? “当日后听见本王要去燕国,就流露出非要跟去的眼神,唯恐本王不愿意所以闭口不言,他着实有可能混入咱们的队伍一道出行,如此,只能趁机将他送入军营训练,断了他的念头。” 训练营内,后刚结束了训练,顶着满头大汗去喝水。 韩香笑着走过来,又是赔礼道歉说当日自己出手太重,如今后的脸还没好呢! 随后他又说了一句:“不过,你来训练营没多久,殿下就离开王府如今也是两日不见他人。” 后才恍然大悟。 “皇甫爵,你故意支开我去了……” 后没继续说,只是从训练营外解了一匹马赶回爵王府,不过,皇甫爵确实已经不在府上。 又见鸾凰还在家中助阵,皇甫爵身边肯定没带多少人,这么一想,后有些莫名的恐慌,以回军营之名而后也踏上了前往燕国的道路。 后从未有如此庆幸自己的选择,因为这一选择,他救了皇甫爵一命! 第五百七十章 同生共死 胜败乃兵家常事。 这么多年来,皇甫爵所统帅的三军也有作战失败的时候,只是,胜的概率比败要多,几年下来一直缩小洪霸扩张的版图,解放了数个被洪霸侵占的国度。 擒贼先擒王。 洪霸对皇甫爵的刺杀已经不下一百次,行刺、下毒或其他方法都用过,皇甫爵每次都能安然无恙的脱身。 后想过皇甫爵可能会受伤的种种可能。 可这一项他从未想过。 皇甫爵躲避了洪霸的眼线顺利潜入南梁,已来到南梁与燕国的边境,却不巧被原来管家谢广云遇见。 谢广云被他辞退之后,孤家寡人一个到处游荡,虽然曾经他在皇甫爵身上捞了不少好处,如今依旧能不愁吃穿还有富余,只是在战乱年代也没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他想着投奔洪霸的。但已经有太多人冒充是皇甫爵身边的人,他连洪霸的面都没能瞧见。 所以带着一群手下在燕国与南梁交界那当起了山贼,想着有朝一日洪霸要攻燕国,必然要利用他这个地头蛇,于是在这里一干就是两年,成了小有名气的山贼扛把子。 可巧了,今日在边境的驿站看到了皇甫爵。 皇甫爵是谢广云从小看着长大,皇甫爵是什么人他绝对比任何人更了解,可所谓皇甫爵刚翘屁股他都能知道他要打什么屁。 而皇甫爵本身就是屁玩意儿,绝对没有朝夕之间从一个窝囊废变成能统领三军将帅的可能。 从这几年皇甫爵改过自新的表现,谢广云一直想要证明一件事,皇甫爵到底是不是皇甫爵。 于是,他便在皇甫爵的饭菜里下了手脚。 下毒,很容易被他身边的人检测出来,所以谢广云并没有下毒,只是在他们的饭菜之中上了一道用榛子做的糕点。 榛子本无毒,但皇甫爵吃了却跟中毒差不多,小时候因为误食险些丧命,要不是他及时将他送到医馆,还能有今日的皇甫爵! 忘恩负义的东西,今日他就要报仇了! 很显然,陵光神君对皇甫爵这个忌口浑然不知,还觉得这糕点好吃还多吃了两个。 谢广云见他接二连三的吃榛子糕顿时目瞪口呆,这人果然……不是皇甫爵! 不管他是不是,他都要趁火打劫,将皇甫爵交到洪霸手中,洪霸会赏他一个国家,而后,他谢广云便是一国之君了。 于是…… 召集所有人马,对皇甫爵一干人等进行追杀! 在手下的掩护之下皇甫爵侥幸从包围之中,骑上大马先撤离。可很不妙的,在马背上的人开始觉得胸闷气喘,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最后甚至在马背上都坐不稳,从上边翻了下来。 追杀的人已经赶到,就要对皇甫爵动手! 一根匕首飞来,直接插入那个要缉拿皇甫爵的人的脑门。 后第一次杀人,心脏都快蹦出胸膛,可是看到这人要取皇甫爵的项上人头时,比起这个杀人并没有什么。 “二当家的!” 被杀死的二当家当场倒地身亡,跟着的三四个喽啰惊恐看过来。 林子幽绿,从树丛后走出一个绝美却也充满杀气的少年,即便他如此好看,但此时更像鬼魅。 那些人大喊:“你是何人?!” “还问什么,赶紧把他杀了!” 后觉得自己应该有杀人的天赋,在杀了第三个人的时候,对杀人的畏惧与罪恶感慢慢消失了。 在这年代,佛救不了人。 杀人者只有被杀才能真正消失。 后面无表情,手法干净利落,生死关头,已经没有与韩香对抗时那么复杂的心里,必须胜才能生,如此简单而已。 手上染了血,身上背了人命,那些所谓的悲悯顾虑在这一刻从他身上消失了。 他从小生在佛门,受普度众生观念的影响,一直对生命充满了敬畏,当般若寺被毁,当厚土国破灭,当他走过尸骨堆山的战场,当福满悬挂在房梁之上随风摇摆。 他心中充满了恐惧、仇恨。 但根深蒂固的所谓慈悲为会依旧存与心间,束缚着他所有的杀戒之念。 如今最后的戒,破了。 他感觉到他一双脚迈入了黑暗,也许是双脚。 可是师父,鸠摩大师,如今人间已是地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师父,若是只有杀戮才能守护,弟子选择……杀戮。 杀。 那些山贼的血和脑浆溅上后的脸上衣服上,被他伸手轻轻抹掉。 眼神冷到极致,眼底无痕,连嗜血的杀气都不见。 这世上又少了一个纯净的人儿,是他将他逼迫至此,皇甫爵胸膛剧烈起伏,呼吸不过来,但还是睁眼看着这人。 “你怎么来了?” “为了保住你脖子上的这个国家!”后咬牙说了一声,看着这人水肿,呼吸困难的模样拧着眉问,“被下毒了吗?” “不知道,不过,得赶紧离开着。” “你还能走吗?” 皇甫爵的手开始发热,全身都起红色的疹子,眼睛肿得不像话,脸颊滚烫发红,大颗大颗汗珠从眉梢鼻梁上滚落,衣衫也湿了大半。 “能走。” 艰难地在后的搀扶下起身。 两人逃命地穿过丛林。 可这么疾步奔驰,血液流动加速,皇甫爵身体状况更加糟糕,呕吐,呼吸不过来。 脸已经肿得不像他自己。 陵光神君根本就操控不了这样的身躯,入口的食物应该没毒,可如今却是中毒的迹象,他忽而控制不住腿一软就要倒下。 后一把抓住他的手! 两只手,十指交缠,骨节发白,后的眼里掩饰不住的冒出担忧和心疼,只是皇甫爵没看到,他扶着后努力喘息。 “后,后边还有很多追兵,你先走,我……随后到。” 随后到? “你又想支开我?” 皇甫爵呼吸不过来,气喘吁吁,不得不承认:“活着才是希望……我这身体一时半会儿走不动道了……” “我背你。” “别。” “我说过我背你走,直到走不动为止!” 后不由分已然将他背在背上,迈开步子穿过树林。 眼前是一片断崖,链接这断崖抵达对面的只有一座索桥,背后书数百人的追杀之声,桥下深渊是湍急的河流。 后背着皇甫爵与百人对战没有胜算。 跳下悬崖更是死路一条。 拼了! 没有思索的余地,后背着皇甫爵就跨上索桥。 后边人却已经赶到。 他背着皇甫爵走在前头,相距十丈远的地方是几十个杀手,窄小的索桥晃动得厉害,两拨人马都不能正常走路。 后跪在晃动不知的索桥上。 后边的人也趴在桥上,但此刻皇甫爵势单力薄,他们虽不敢大肆在窄小的索桥上跑动,但心里有底。 就不信他们上百人还逮不住那两个人! “别白费力气了,你们跑步了的!” 后抿着嘴,回头看着奄奄一息的皇甫爵,他还在低声嘀咕:“他们要找的人是我……后先走……我会再想办法……相信我……” 都是死到临头了,他还在说这样的话! 后低头看着从悬崖边上攀附索道的无数藤条,目光一凛说道:“今日不死,你我就是过命的兄弟,皇甫爵,我若能救出你,你也不许死!” 后用藤条将皇甫爵绑在自己身上,俩人胸腹腰部都捆在一起,面对面,肉贴肉,全身上下恨不得每一处都严丝合缝贴上。 有些不清醒的皇甫爵还是看出了后的想法,看他紧绷的小模样,他喘着气笑了一声:“呵,这,这回算不算是后占本王便宜……” 都什么时候还没个正经?! 后目光冷冽,歪过头越过他肩膀看向身后,一声不吭,拿处剑开始斩断索桥。 那些杀手一瞧吓得魂不附体,开始集体往回走! “快跑,那小子疯了,要斩断这座索桥,快退回去!” 第五百七十一章 仙灵指路 越是惊恐动作越慌乱,越是慌乱索桥摇晃得越大,他们相互踩踏队友,或将碍事的推下索桥,顿时形势颠覆,叫嚣声全然变成了惊恐的逃亡之声。 只是,还是晚了。 除了桥头几个人能及时回头之外。 索桥嘣的断开,数十人被摔了出去,要不就落入万丈深渊底下奔腾的河流,要不则是被甩砸在悬崖峭壁上,再掉落。 情况惨不忍睹! 后胳膊勒住皇甫爵,随着桥的断裂也砸向了悬崖峭壁,危难时刻他的目光格外沉稳,紧紧地抱着皇甫爵,运气,双腿蹬在石壁上,再弹开! 两人的重量拉着树藤猛然滑脱坠落。 单薄的后将皇甫爵紧紧抱在怀中。 畔风声呼啸! 强烈失重的状态让两人在危难关头死死抓住唯一能抓住的身躯,肢体在下坠过程中以诡异的姿势纠缠。 嗉的一声! 爬满悬崖峭壁的藤蔓不断被他们的扯得剥落,挂过岩壁上的树丛与石头,继续坠落再坠落! 后虽然做了措施,但并不确信这些藤条真能拴住两人。 皇甫爵说得对,这一次是他主动抱他,如果可以他想将这个人融入自己想胸怀,用自己的骨头包住他,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殿下,天下不能失去殿下……” 皇甫爵平日看着很温和,但这人其实很孤立,并不是别人不愿意靠近他,而是这人与别人总保持着一个任何人都跨越不了的距离。 他看着是所有的人皇甫爵,可似乎又与所有人都没有关联。 这一瞬间,看到奄奄一息的他,忽而觉得他特别可怜。 也觉得自己平日对他的那些无端端的情绪,格外的……任性不可理喻。 后抱着这人,在他耳边说:“后,也不能失去殿下。” 抱紧。 眼底骤然溢出柔软与疼惜。 后说:“我不能失去你,我要你活着,我要你陪着活着!” 簌的一声! 藤条忽而收紧! 感觉到肋骨剧痛的同时,两人落入绿色的植物枝条当中,枝条抽打摆动袭来,皇甫爵手臂被刷得很疼,有一时的清醒,然后发现后正尽量维持环抱他的姿势,用他不甚宽阔的胸膛将他搂在怀里。 藤条被拉伸到极点停止,将两人悬挂在半山腰。 后疼得天昏地暗,可至始至终都舍不得放开手,并保持清醒地将皇甫爵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 缓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抬头,他眉头紧绷,极力强忍,看得出来挺疼只是这人不吭声,只是问皇甫爵。 “还能动吗?” 皇甫爵想动可浑身都使不上劲。 后:“没关系,至少,没摔死。” 说完,后抬头看向悬崖,从方才索桥的位置到这里几乎至少得几十丈远,也亏得藤条盘错交织承受住了两人的重量。 只是现在的位置,往上爬立得远,往下又是深渊。 好在,在承受他们重量的群松树丛的根部,有一个岩洞。 皇甫爵问:“你这么一闹,没法再回提萨拉身边了吧?” 后动了动腰,慢条斯理将腰上的藤条整理,将皇甫爵绑得更结实一些。 “我们要通过松树树干走进那个岩洞里去。” 其实皇甫爵已经没什么意识,后只能扶着他的腰身,借助脚下与藤条的力量一点一点往树根方向挪。 走到最后阶段,皇甫爵已经筋疲力尽靠在他稍微矮些的肩膀,滚烫的呼吸一遍一遍刷过后的脖子。 能呼吸就好。 他活着就行。 后的皮肤很白,脸上有被树枝划破的伤口,红得触目惊心。 可随着他挪动的步伐,两人下身相贴的地方相互磨蹭,他想退开一些距离,奈何两人身上缠着树藤,而且,脚下也没有多余可以容脚步迂回的空间。 这种生死关头,其实不该如此。 但本能的身体反应还是越蹭越凸显,后的脸也慢慢红了起来。 再看正拼劲最后一丝力量保持清醒的皇甫爵,后忽而觉得很羞愧。 这次并没有药物,可为何还是如此? 他咬着牙,耗费大概一刻钟终于走到了山洞。 安全着陆,他以最快的速度解开身上的连七八糟的藤条。 有些慌乱地将皇甫爵推开! 软得跟面条似的皇甫爵顺势就倒在了地上,后才猛然伸手去拉这人。 但一直揣着藤条与皇甫爵的手劲没自己想得那么多,被皇甫爵重量一扯,跟着他一起倒在地上,压在他身上不说,嘴唇也碰上了皇甫爵的! 皇甫爵的嘴唇很烫也很软,后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猛然后退,力道之大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双手向后撑着倒地,就那么看着皇甫爵。 皇甫爵动都没动,显然是耗费了最后的力量,如今陷入了昏迷。 还好他没醒来。 可他到底在惊慌失措什么? 恶心,这家伙之前还吐过呢! 这么被恶心一顿之后,后反而没那么慌乱,擦了擦在再靠过来拍了拍皇甫爵的脸。 “殿下,殿下?” 皇甫爵的呼吸没之前那么艰难,不过身体还好热,脸很肿。 平时就不怎么好看,如今更是丑得不成样子,他居然还因为碰到这家伙的嘴唇惊慌,简直不应该啊。 后起身开始寻找出路,从悬崖这边出去不大可能,所以,他祈祷这山洞能通向另外的出口。 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能背起皇甫爵往洞内走去。 走得越深洞内越黑,身上的包袱早就在逃亡的过程中丢失,如果是摸索着出洞,当真不知需要多久。 但,只能趁着还有力气尽快寻找出口,皇甫爵这样的身体,必须尽快找到大夫。 或许天无绝人之路。 又或许上天也舍不得让皇甫爵这样的人就这么没了,近到了洞府的深处,洞顶的岩石上又光亮闪动,后还以为是洞内的方解石。 但很快,亮光越来越多,而且还会飞行。 “萤火虫?” 这洞内居然布满了萤火虫,那些虫子朝着他们的方向慢悠悠的飞来。 近了后才发现,这些虫儿大小与萤火虫差不多,可并非萤火虫,因为它们的翅膀也在发光,所以比普通的萤火虫更亮,飞行的时候煽动的翅膀如同发光的小球。 无数晶莹发光的小球朝着他们飞来,后起初还担心这些东西有攻击性,好在并没有。 而且这些小东西似乎非常喜欢皇甫爵,成群结队的落在了皇甫爵的身上,轻盈,光明,像是一种守护。 “难道你们是洞内的小精灵?” “不管你们是什么,请照我们一程,多谢了。” 后趁着亮光在洞内加速前进。 这山洞有很多分岔,如此环境后也没办法辨别方向,但这些光明精灵却连成一片飞在掐头,似乎是在给他们指引道路。 后有这样的感觉。 而他背着皇甫爵走了几个时辰之后,确实看到了前方的光亮,显然这就是出口。 那些光明虫慢慢飞入洞内,也慢慢从皇甫爵身上剥离,随着天光月亮,它们也逐渐消失了。后忽而觉得背后的人更加神圣,仿佛冥冥之中又仙神引路。 皇甫爵,大概是上天看到人类劫难重重,所以让你改邪归正造福人类,对吧? 我宁愿这样以为! 洞口豁然开阔。 面前一条大河横贯山谷,宽阔的河面水流平缓,河水中时不时荡过一个轻盈的小漩涡,河上有雾气,这天色是刚亮。 之前急着奔逃没注意,如今将皇甫爵放下之后,居然连腰都直不起来。 后闷哼一声抬头看向周围,这山中居然有几丛竹子。 后突然来了力量,拿着匕首跑到竹丛,敲了敲竹节,然后很果断地砍下竹子,又单独砍出一个竹节,再竹节上割了一个小洞,顿时有水飞溅出来。 果然是藏着水源的! 他扶起皇甫爵:“殿下,醒一醒,殿下……喝一些水。” 他将竹节里的水喂给皇甫爵,皇甫爵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竹节,咕嘟咕嘟地喝起来,干热得要燃烧起来的喉管得到舒缓,他猛然咳了咳。 第五百七十二章 三生有幸遇见你 后顺了顺他的胸口:“别着急,慢慢喝。” 补充了水的皇甫爵恢复了一些力气,睁开很肿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后,多谢。” 他倒是还会客套了。 不过,至少能说话了,后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 “再喝些水,你身上烫得厉害。” 皇甫爵依言将竹节中的水喝完,后让他靠在岩石上:“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做一个竹筏,我们顺水看看河边是否有人家。” 皇甫爵闭眼当是听见了。 后用竹子做了一个大竹筏,皇甫爵又睡了一段时间,而后被山中的飞鸟叽喳叫声吵醒。 感觉到有火的温度,而且还有些香气。 是食物。 陵光神君从没发现这具身体如此渴望食物,昨天到今天光吐没吃,这身体叫着要补充能量。 咕咕…… 后回头看他说道:“马上就好了。” 皇甫爵看着他插在火堆旁边,用竹签串着的白色东西问:“是什么?” “烤馒头。”后说道,“身上的包袱掉了,但口袋里还有两个油纸包的馒头,你吃软一点的,还是栲香一点的?” 还有这样的吃法? 皇甫爵从没吃过。 刚开口要说。 厚又说道:“你身体不适还是吃些软的吧?” “好。” 皇甫爵看着后,鞋子都磨穿了,好看的脸上有数道刮伤,手更是伤痕累累,有些地方都能用皮开肉绽的形容。 徒手抓着藤条没废掉手就已经不错了。 看着这少年身上破败的模样,皇甫爵眼睛有些热,心口更是有些热。 “给。”后将烤热的馒头先给乐了他。 皇甫爵接过,哑着嗓子问:“疼吗?一定很疼吧?” 后缩回自己的手,没所谓道:“不疼。” 都这样能不疼吗? “多谢。” “你已经谢过。”后回头看了他一眼,“而且,我不过是报恩罢了。” 皇甫爵虚弱一笑,咬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烤馒头,酥软又带着火焰的烤香气,细嚼慢咽滋味却比以往吃的东西都更好吃。 “好吃。” 烤馒头能有什么好吃的? 后又给他一些水:“馒头太干,就着水吃。” “咳,咳咳。” 后过来给他顺气,皇甫爵看着后目光温和:“刚见你的时候,你还很小,如今都可以背着我跋山涉水了,后当真长大了。” “都十五了。” “是啊,八年过去了。” 八年? 他与皇甫爵见面到现在不过四五年吧? “殿下是病糊涂了吧?哪来的八年。” 是,皇甫爵是没有八年,不过,从他陵光神君见到的那个小僧人开始,已经有八年了。 “是病糊涂了。” “少说些话,这嗓子都快出不了声了。” “好,听后的。” 吃着烤馒头,他再次忍不住说道:“后烤得馒头,好吃。” 后偏头看这人,嘴角露出了笑意:“那以后想吃了我再给你烤。” “嗯。” 吃饱之后,后将皇甫爵扶到竹筏上,两人顺着河流漂流而下。 河水并不急,竹筏时不时巧妙绕过浮在水面的河道积淤的灌木朽木。 靠在竹筏上躺着的人,望着后挺拔的背影说道:“后也躺下休息一会儿。” 坐在竹筏前方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摇头:“我不困。” 能不困吗? 昨夜背着他走了一夜,身上都是伤的人。 “后不困,本王也不困。” 他作势要起身。 后俯卧过来按住他的肩膀:“殿下休息。” 看皇甫爵平静的眼神,后想了想:“恭敬不如从命。” 皇甫爵的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后迟疑了一会儿,盛情难却,四个字说服自己躺到了他的身边。 两人躺在几层竹子绑成的竹筏上,枕着竹子做成的枕头,在河上漂流。 眼前时而是蓝天白云,时而是两岸遮蔽河面的成荫绿树,河道窄小的地方,阳光从树叶缝隙照耀下来,斑驳在两人的脸上。 河道宽阔没有树荫的地方,是水天一色。 在某一瞬间,后有一种奇妙的错觉,这竹筏仿佛在空中飘荡,他的身心都在幽静迷人的河水里荡漾,清澈的倒影这蓝天白云的清澈河水,就从他的眼角和身旁缓缓流逝…… 而最美的风景里,最温暖的是,身旁还躺着他最想靠近的人。 如此,心与身都在飞扬。 “我们这算不算同床共枕了?” 皇甫爵慢慢睁开眼看过来,后察觉了什么也偏头看过去,四目相交。 后忽而有些凌乱:“我说出来了?” 皇甫爵忽而扬起嘴角,将手枕在脑后:“嗯,算。” 在后耳朵都红起来的时候。 他又看过来。 “同竹床共竹枕。” 只是后稚嫩脸上的几道伤痕有些刺目,皇甫爵翻了翻身伸手触碰他的脸颊。 后潜意识里想躲,可最终只是将脸颊在他手里蹭了蹭,如同一只收起爪子的小猫儿。 “疼不疼?”皇甫爵问。 后细长的双眼里波光滟潋,这个时候,他呈现了成年之后有些阴柔妩媚的眼神,在他手心里摇了摇头:“不疼。” “脸上要是留了疤,就成不了美人公子了。” “我不是美人,我是男儿郎。” 皇甫爵莞尔,没有反驳,在水波荡漾之中与他对望了许久。 “人间有句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有幸与后同船又同床,到底是修了几世的福分?” 别人碰都不行。 这这人的手后却很想贴近。 因为他没出生成为一名女孩,从刚出生就被认定为祸水,祸国殃民的小王子。 从未得到过亲情的他,却背负了祸害家人导致家破人亡的命运。 所以,般若寺的师父、师兄都因为他而死,厚土国的血亲都因为他而亡,厚土国因为他沦丧。 可今日这个说遇见他,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殿下当真觉得与我相识是福分?” 皇甫爵摸了摸他的头发:“嗯,很大的福分,或许……三生有幸。” 人类不是有这样的一个词吗? “三生有幸?”后重复这个词,忽而胸膛一暖,不再看着皇甫爵,而是看着蓝天目光迷离,嘴角扬起了笑容,心里无声地说了一句。 后也如此觉得。 第五百七十三章 身份疑点 竹筏顺水漂流了小半天,终于看到了沿河一带有村落。两人称在山中受了伤,寻找大夫。村落比较偏僻,又雇了一辆牛车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来到了离村子最近的小镇。 小镇也不大,大部分的建筑是木制的房屋,外边围着一人高的土与石头混合的围墙。 私人住宅大多独门独院,到了集市才有敞开的几个店铺,头几家是卖肉、鱼的铺子,再往前是豆腐坊,门前摆着豆腐摊,接着就是酿酒坊,远远就闻到了酒香。 走过一个弯道,终于看到一间药铺,原木的房屋被雨林的有些发黑,大门敞开,能看到里边的格子药柜。 后将皇甫爵搀扶进去。 柜台前的掌柜一看两人,指着后方:“看病的往后去。” 说话的口音有些奇怪,但庆幸的是还能听得懂。 大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叟,后将皇甫爵的一些症状说给了他听,他切着脉说道:“中毒?公子身上确实水肿,不过脉象稳定,舌苔干净,指甲光洁。” 后:“所以可排除中毒的可能?” 老叟又摇了摇头:“公子在出现不适症状之前,可曾吃过什么东西?” 皇甫爵说出了当天吃的东西。 带老大夫颔首:“这是食物中毒,公子与坚果也就是你所吃的榛子相冲,别人吃了无事,你吃了却又水肿、窒息、身上出现红疹等迹象,如今公子身上的红疹有消退的迹象,表示已经在好转之中,老朽给你开几帖药吃了便能好。” 原来还有不能吃的东西。 陵光神君也才知道。 “多谢大夫,您再给我这位兄弟检查一下伤势。” “我没事。” “就看看。”皇甫爵不容他拒绝。 后身上没有重伤,但脸上、背上、手上都是伤口,等到老大夫要脱下他的鞋时,一路都没吭声的后终于露出了一声闷哼,将脚收了回去。 皇甫爵立刻走过来:“脚上有伤?” “……没有。”后梗着脖子说。 还说没有了?皇甫爵不与他废话,走到他跟前蹲下来抬起他的鞋。 坐在椅子上的后受宠若惊就要起身,皇甫爵已经握住了他的鞋子,抬头看着他:“不动。” 撑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慢慢松了,后坐回椅子上,闷闷说道:“真没事。” 没事能连鞋子都脱不下来? 这些字都是黑乎乎的泥,从外边就看出鞋子磨破了一些,可要从脚上脱下来,那卡主的力道将皇甫爵不由地脊背都有些发麻。 抬眼看着后,想责备两句但如何能责备呢? “大夫,请给我一把剪刀。” 皇甫爵用剪刀将后的鞋子剪开,里边的袜子早就被鲜血染透,血凝固之后粘在脚上的伤口,扯开鞋子相当于扯开后的肉。 能不能吗? 皇甫爵用清洗伤口的水浸湿伤口与鞋袜相连的地方,然后慢慢讲后的脚剥出来。 “脚都这样了,就不觉得疼?” 后看着皇甫爵放下身份坐在他脚边给他清洗脚,很仔细很认真,虽然疼,可他的嘴角却隐约弯起来,双眼很亮,都没听见皇甫爵说什么。 直到皇甫爵抬头看过来。 他猛得就呛到了,咳了一声:“当时只顾着跑,也不觉得疼。” 原来是听到了,只是恍惚如同梦境,以为这一切只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接收到他的视线,才觉得真实得不敢去相信。 受伤的又何止他的脚? 皇甫爵没再说些无法弥补的话,将后的脚弄好之后,由大夫上药包扎。这些他自然也会,只是既然是人家大夫的地盘,关于用药还是听他的。 在大夫给后上药的时候,皇甫爵去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原本是打算用当地的钱币去买后的衣裳。 恰好,这里已经是燕国的境内。 皇甫爵用事先早准备好的燕国钱币,让药铺的小二去帮他们打点一些换洗衣物,在告诉小二后鞋子的尺码时,报大了一码。 小二不知情,问为何要大一码。 皇甫爵:“舍弟脚受伤,大一些会舒服些,鞋子定要买舒适上脚的。” “好,爷您就放心吧。” 里间的大夫听见,笑着说:“你兄长待你甚为仔细啊。” 后只是淡淡一笑,其实他比较好奇的是,皇甫爵如何知道他的脚有多大?这种事情怎么的也惊动不到爵爷那吧? 该不会就是方才给他清理伤口的时候看出来的吧? 那皇甫爵的眼睛也是够毒的,一寸不差。 皇甫爵安排妥当重新回到后身边,看大夫很尽职地将后的伤口都处理妥当,他对后微微一笑,而后坐到一旁与老者闲聊。 他没直接说,但后听得出来,他在侧面的打探各种消息。 比如燕国的都城,比如这里靠近哪里。 皇甫爵当真对各国的国情都有几分了解,所以说起什么都头头是道,更是能猜准老大夫最感兴趣的话题,让老大夫对他有种相逢恨晚的错觉。 于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法子。 因为战争,所以燕国军队需要大量的药草,这个小镇身处盛产药材的山林,所以这个药房明日一早会有一批药材药送到城里,皇甫爵与后可以跟着送药的队伍一起进城。 当然,只有舌绽莲花的功夫也不足以捞到这种好处,而是皇甫爵将一颗十分珍贵的丹药赠送给了老大夫。 两人从药铺出来,皇甫爵低头看后的脚,然后问:“我背你。” 他会不会有点太降低身份了?“不必,之前走路都没事,如今上药了还能走不动?” “就是因为上了药就少下地走动,来。”他当真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 说真的,后看着他的背有那么一点想过,跳上去让他背会是怎样一种感觉,但最后,他还是没拿出这种勇气,况且,这家伙自己都自身难保。 后直接绕过他,之前在逃命不觉得,这会儿重新处理之后,又因为被人关心,似乎当真挺疼的。 不过…… 方才光顾着想别的,如今再想不对啊。 “你不知道自己不能吃榛子?”按理说榛子这种东西,在西夏并不少见,多少皇甫爵该吃过一些。 皇甫爵被这么一问问住了:“……我没留意那是榛子做的糕点。” “若是打小就不能吃这些,你应该对这些食物有警惕之心才对。” 第五百七十四章 男儿郎的青春期 “以前都是下人操办这些,我自己没怎么在意。” 那确实有这种可能,只是东西吃到嘴里总有心有余悸的印象才对啊,后目光一动,颔首:“以后这些吃食,我来给你看着,除了不能吃榛子还不能吃什么?” 这个…… “鱼虾之类可还好?”后主动询问替他圆了场。 “鱼虾能吃。”因为不管能不能,他之前都吃过了。 后嗯了一声,沉默走了一段路,看见街上有一个穿着比较光鲜的人,在扯着一个孩子说:“我给你好吃好住,你还要跑回家?你回家能吃饱穿暖吗?” 后停下脚步,看着那两人发呆。 皇甫爵询问:“怎了?” 后斜睨向他:“可还记得,你当初也是如此待我?说给我吃好穿暖,但什么都要听你的。” 怎么突然说起那些了? 皇甫爵无奈一笑:“没想到让你难受至今,之前诸多得罪之处,是我的错。” 后静静看着皇甫爵,不说话,只是狭长的双眼微微眯着,似乎是要洞察什么。皇甫爵骤然觉得不大妙。 果然,后说:“其实,你并没对我说过那些,我的处境与那个孩子完全不同。” “……” 这小子从哪儿学来的狡猾劲儿,皇甫爵也看向那男孩。 “是吧,我已经记不大清楚。” “是记不清楚,还是不记得?”他一直就觉得皇甫爵跟以前判若两人的,只是实在想不明白,一模一样的人还能有两个品格?“追杀你的是谢广云?如今想来,那盘榛子糕点还是他准备的,最了解你的人会用你不能吃的东西来害你,显然……” 后没说下去。 但皇甫爵怎么听不明白省略的地方是什么。 这小子可是他挑出来的人,能看出这些疑点并不意外。 “显然,谢广云也跟后一样怀疑我不记得过去。”皇甫爵尽量支开疑点。 但后思路清晰得很,不容他带走:“谢广云怀疑什么我不能确定,但我不是怀疑你忘了过去,而是怀疑你与皇甫爵并非同一个人。” 好小子,还真敢猜。 “噢?我不是皇甫爵还能是何人?” 这个,后回答不上来。 “大家都说,是因为以前太子在你故意装疯卖傻,但若是以前你骨子里是现在的你,又如何做出以前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果然,当时赶鸭子上架用的这具身体漏洞不少。 皇甫爵嗯的点了下头:“看来,我得恢复原来的样子,才能免受怀疑对吧?” 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后斜睨这人。 皇甫爵凑过来,露出几分轻佻的笑意:“那我也应该对后做出一些伤天害理的举动,嗯?” 后瞪了这人一眼,懒得跟他搭话举步就走。 身后传来皇甫爵晴朗的笑声。 后走了几步,忽而转过身走回皇甫爵跟前:“你待我好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成分?” 哪样? “卑鄙无耻那样的?” 他的眼神依旧很清澈,这让后觉得自己像在跟一个曾经羞辱过自己的人求欢,但见他这样,他扬起下巴正色道:“是,你是不是还对我有非分之想?” “如果没有,我就不是我了吗?” “回答我的问题。” “好,回答。”皇甫爵抄起袖子想了想,“我不是喜欢幼童的吗?后已经过了年纪,所以应该不用担心。” 有没有个正经回答问题的时候?! 而且,谁担心了?! 谁担心…… 后莫名不舒坦,扭头立刻又走。 皇甫爵这次手按在他的肩膀:“你这一不高兴扭头就走的脾气是不是该改一改?” “话不投机半句多。” “呵。”他哑然失笑,“好,话不投机,只是后是更喜欢现在的皇甫爵,还是以前的皇甫爵。” “这不废话?” “那又何必抓着过去不放?”皇甫爵松开了他的肩膀,背起手,行走时步伐从容,不急也不慢,“真正熟悉一个人的时候,皮囊就会变得没那么重要,你所看见的会是这个人的灵魂。” “真的能看见灵魂?” “……即便看不见,可当他出现的时候,不管以哪种方式,即便你的眼睛认不出,你的心总会认出他来。” 当时,后不明白他说的这话。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那个趴在晏王府老梨树上的抱猫少年出现时,后夕昼才明白,原来这句话当真,一语成谶。 两人随着送药的队伍出发。 这批药要得很急,并且,皇甫爵发现并非是送入燕国军营,而是给了南梁的起义军。 这个起义军的头领正好是南梁出了名的绿林军头领李安国。 随后皇甫爵与李安国先相识。 皇甫爵第一个要求就是在谢广云将他在燕国的消息告诉洪霸之前,请李安国除掉谢广云封锁他的消息。 同时,李安国八百里加急送信至燕国,再同时皇甫爵也出发燕京与燕国国君相见。 唇亡齿寒,兔死狗烹的道理燕国国君自然深知,如今这世上唯一一个能真正与洪霸抗争的传奇人物皇甫爵出现,且皇甫爵维持解放国原来的统治,这一做法深得人心。 两国合作不在话下。 这边联盟达成,皇甫爵便让李茂出战藩国,在制造声东击西攻入达尔瓦的假象,让洪霸将兵力调往那两个地方,而西夏的主力与解放国苏国联合出战南梁。 皇甫爵再与燕国、南梁绿林军一道从后边攻其不备,让西凉洪霸的军队产生腹背受敌的局面,等到洪霸援军从其他地方赶回到时,南梁主要城池已经被攻下。 天时地利人和,经过大半年的征战,终于清扫掉南梁土地上的霸军。 同时,也实现了当时后所言燕国、南梁、北梁三国同时解除被洪霸牵制的局面,与其他解放国连成一片,西南防线正式达成。 洪霸震怒! 对天下人放话,势必两年之内取皇甫爵项上人头并灭西夏王朝! 后十六岁。 这小人儿……已经不能用小人儿三个字来形容他。 个子抽长得非常快,经过了这大半年的军营历练,原本单薄的身体也渐渐厚实起来。 以前只超过皇甫爵的肩膀冒头,如今已经到了他的耳朵以上。 皇甫爵个子很修长,显然这后的成长发育势必是要赶超他的。 因为体能消耗,最近跟后吃饭总得需要适应一下,以前眉清目秀得过分的人,如今能吃几大碗饭,饭量是皇甫爵的几倍不止。 因为经历的战争与杀戮,这小子身上多了几分血性,打仗的时段大部分是炎炎夏日,他在队伍之中依旧显得白,不过相对以前的他是那是黑了好几圈。 而且,这人还很犟,愣是不让处理他脸上的几道疤痕。 皇甫爵知道,后因为自己的长相没少郁闷,跟他强调了好几次,我是男儿郎。 如今这脸颊上两道疤,就是为了证明他是个男儿郎留的,而且,在行军没办法收拾仪容仪表时,他发现留了胡子似乎能多出几分汉子气概,连胡子都留了起来,出征回来还特意走到皇甫爵面前,显摆他尚且稚嫩的胡子。 结果,被皇甫爵按着刮掉了…… 总之,这大半年是后首次出征的大半年,也是这十六岁少年最想证明自己是男人的大半年。 第五百七十五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皇甫爵趁热打铁,安排他跟鸾凰出征。 经历大大小小,胜胜负负的战事,结交了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看了打量的死亡,年少气盛的男儿身上多了几分无畏的霸气。 洪霸放话踏平西夏。 年初的征战一直延续到年末。 所幸,当年洪霸对西夏国的大规模进攻,在各国联手的情况下,霸军被击退,西夏获得这次首年征战的大捷。 而最出名的,是鸾凰为主将,孟庄为副将,所带领的五万大军在北境大败洪霸军十万兵马的北境之战。 不过,皇甫爵也痛失一名得力战将孟庄。 孟庄是除了皇甫爵与鸾凰之外与后最亲近的人,这人嘴儿欠,每次都会逗弄后,倾城公子也是他叫得最多。 别看后每次都不愿与他多交谈,但谁待他好他知道。 从军之后,孟庄也是第一个发现后有将才之风的人,虽然依旧经常口头欺负后,但在鸾凰与皇甫爵面前从不吝啬赞扬,说后将来必成大器。 后与鸾凰又师徒之情,他对她敬重,但对方毕竟是个年轻的姑娘,有什么事不会找她,都是直奔孟庄的营帐,用后的话说,孟庄是待他如同兄长的人。 常年并肩作战同生共死多次,两人的感情更是心照不宣,而且越发默契。 北境一战,后提出了一个暗度陈仓的计策,孟庄大赞,两人成功从侧翼攻击霸军,为鸾凰正面出击创造了必要条件。 只是,在突围的过程中孟庄为了救后阵亡,最后连尸首也没能找回来。 曾看过很多死别,战乱年代哪有不死人的,这两年从戎生涯更是看了很多战友死去,后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生离死别的,只是孟庄的死他依旧有些无法接受。 北境一战存活的将士凯旋而归。 后骑在马上不敢回头,因为他知道,无论他怎么看,孟庄也不会策马在他前后左右,不会再动辄叫他,倾城公子。 十七岁的后,身上多出了几分沉重。 他将马停到路边,士兵从他身边走过去。 北境大战的胜利,夏王派太子亲自迎接凯旋的将士,皇甫爵居于太子之后看着回归的将士。 孟庄,没回来。 皇甫爵蹙眉看着人群,后不在其中。 听鸾凰说了他与孟庄的事,如今最难受的人是他无可厚非,如果可以,他不想让后,以及像后这样善良纯真的孩子们经历这些,可他却只能看着那些亡魂,沉重地压在这些善良的人的肩头。 鸾凰没将官腔十足的太子放在眼里,问一旁的下属:“后呢?” “诶?方才还在,怎么就不见了?” 鸾凰瞪了这人一眼,举目寻找后的身影,虽没将太子放在眼里,但至少得遵守这里的尊卑规则,只是心里放不下后。 自从孟庄死后,那小子就没说过几句话,挺吓人的。 太子的发言与慰问终于结束,正要向鸾凰与李茂寒暄,鸾凰已经朝着皇甫爵走去,太子一阵尴尬。李茂嘴角一抽,上前与太子打官腔,虽然他也是相当的不愿意。 鸾凰对皇甫爵恭敬地行礼:“殿下,鸾凰回来了。” “好。” “只是,方才进城的时候后还在,这会儿却不见了人影。” “嗯。” 皇甫爵只说了这一句,鸾凰等了许久:“殿下不去寻他吗?” “不必。”皇甫爵走向一旁的伤兵通道。 又是不必? 以前鸾凰都没在意,不知为何今日的这一句,勾起了鸾凰很多这样的回忆,从前到现在不管后发生什么事,她问皇甫爵是不是该安抚或处理一下,他的回答都是不必。 “殿下不觉得该多关心一下后?” “这些事,从他决定留下来开始就注定要经历。” “即便如此,殿下至少也该宽慰一下。” “好,本王晓得了。” 说着他已经走到戚光面前。 戚光躺在担架上,左边眼睛包着的纱布上渗透着鲜血,左眼是没了的。戚光看到他,顿时要从担架上起身。 纱布缠着半身,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皇甫爵握住了他的手,没让他起身:“本王已准备了最好的大夫,所有将士都会得到最好的治疗,戚将军安心养伤。” 戚光用力的握紧皇甫爵的手,咧嘴一笑:“二殿下,射箭只需一只眼睛便可,属下依旧能为您射下洪霸的头颅。” “本王等你归队。” “忠诚!” 鸾凰明白,陵光神君每一件事都要求做到最好,是想将伤亡率降到最低。他想要尽可能地保住更多人的命。 他悲悯天下人,后或许不过只是天下人中的一个。 这是昨天天人下凡最基本的想法,可是,鸾凰有些想不明白了,在她眼里,后始终要比其他人更重要。 后是她的徒儿,是她看着长大的人,是与她生死交付的人。 在这世间,除了陵光神君之外,后比任何人都更重要,重要到……她看不得他手上,看不得他难过。 以前乱晃不懂所谓的人情世故,可来到人间六年,她却不知不觉产生了人类的情感。 看陵光神君一视同仁,同样作为天人的鸾凰是有些心虚羞愧的,也不敢再过问后的事情,毕竟这场战役下来,手足分离家破人亡的人不只是后。 可是,见不到后她总是放心不下的,鸾凰还是退下并命人去寻找后。 腊月寒风呼啸。 鸾凰在寒风中寻找了一个下午,但并没有找到人。 前几天刚下过的雪,墙角与树下雪白一片,皇甫爵站在屋檐下望着书房的院子,想起那日,孟庄叫后美人,两人便在院子里打起来。 那时候也是冬天,孟庄一下将雪灌入后的脖子,后横眉竖眼却只是弯腰将雪从脖子里拍出来。 孟庄觉得自己有点过了,笑着说“你怎么不躲”也走过来帮后一起将雪拍出来,后却趁机反击,也灌了他 一脖子的雪。 孟庄傻眼。 后笑得格外开心。 那小家伙极少对外人这样开怀大笑,但在孟庄面前他会这样。 后最不喜欢麻烦别人,也极少愿意去别人家做客,但逢年过节孟庄会从家里带一些他母亲包的饺子,给他一份,也会给后准备一份。 孟庄问后:“我娘包的饺子好吃吗?” “好吃。” “那我娘请你去我家过年,去不去?” 后看着孟庄许久,又看向皇甫爵,皇甫爵道:“本王需进宫拜年,后一个人去吧。” 后来后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想去。 他说,你眼里都写着你想去。 后冲他笑,点头:“嗯,我想去,长这么大,吃过很多地方的食物,可从没吃过母亲做的年夜饭。” 他沉默了很久,低着头,嘴角慢慢弯起:“殿下可见过孟庄的母亲?” 见过。 孟庄每次出征,他的母亲总会给他送来路上吃的食物,然后目送十里,当然这十里的距离早就没了孟庄的身影,可她一直就在原地等。 皇甫爵没回答,后又继续说:“孟庄的母亲……好。” 后来宫里发来一些贡品,后的目光落在了那几匹绸缎上好一会儿,然后又看向他。 “后喜欢?” “殿下过年都会赠后礼物,今年能不能将那匹布当礼物?” “你喜欢便拿去。” 后显然很高兴上前挑了一匹颜色偏深一些的,喜滋滋就要告退,可忽而又觉得不妥当,他有走回到他面前:“后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这颜色显然并不适合后,而且,他也不爱这些,后这些举动都让他觉得有点好奇起来。 “殿下能不能将这礼物转赠给孟庄,别说是后给的。” 皇甫爵顿时明白,这布是后要赠给孟庄母亲的。他看着后,后的脸逐渐红起来,有种无处遁形的窘迫,显然他并不善于表达他的心意,更甚因为被他看穿十分别扭。 那时候觉得后很可怜。 突然,想起那年一个人守在佛塔小禅房里的小后儿,七岁的孩子守着一座空山,心灵纯净如同青山里的风儿。 “好。”此刻想着他能给他的,能为他做的,他都愿意给愿意去做,“后今日的表现很好,很高兴你能跟本王要礼物,更高兴的是,你愿意将心意转达出来,这一次本王帮你,但下一次就要自己去做。” 后抿了抿唇,点头。 皇甫爵将后挑选的布匹,还有一株百年老参一起给了孟庄,说:“这是饺子的回礼。” 原本还眉开眼笑的后骤然一僵,尤其在孟庄了然的眼神看过来时,他窘迫得身体绷得紧紧的,孟庄噗嗤大笑,对皇甫爵恭敬行礼,又瞟了后一眼,道: “孟庄代家母谢过。” 然后抱着礼物回家,后面红耳赤得说道:“殿下不是答应不告诉他吗?” 他好笑地反问:“本王告诉他了吗?” 后顿时哑口无言,闷闷地低估两句:“没直接说,孟庄还能听不出来?” 皇甫爵当没听见,不过,晚上后就抱着一大盒过年做的一些小吃过来,脸上美滋滋的抱过来跟他一起吃,他吃着糯米卷问:“这是布匹的回礼?” 后差点没将嘴里的食物喷出来。 可是,那个晚上后真的很开心,终于能笑着说起他小时候在般若寺过年的情景,他说他很爱吃崇善师兄做的怒蜜红豆卷,说他的师父总会给他留着。 他说,每次看到桌上两个碗相扣,打开总能看到吃的,所以小时候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看到桌上有扣着的两个碗,小时候只想着这碗里扣着的是吃的,后来才知道,那里边扣着师父的养育之恩。 天边又下起绵绵的白雪。 皇甫爵好像知道后在哪儿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明月当空曌夕昼 “管家。” 不远处站着待命的管家走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鸾凰还未归?” “未归。” 那他得去看看才行,皇甫爵举步踏出屋檐,老管家撑开伞遮蔽过他的头顶跟着走出来。走了几步,管家亦步亦趋,他只能从管家手里接过雨伞:“管家不必跟着。” “是。” 管家没跟着,但几个影卫暗中跟随,皇甫爵并没有阻止。 雪越下越大,在视线里纷纷坠落。 城东一座不大的老宅院关门闭户,安静得仿佛没有人。 这是孟庄的家,门前白雪覆盖没有出入的脚印,显然屋里的人没有走动。 而紧闭门外果然站着如同雕塑动也不动的人影。 他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后。 今年他十七。 身量与皇甫爵差不多高,背影依旧瘦削挺拔,只是被风雪糊得很僵硬,像一尊石头。穿得这么少,风雪再大当真能冻坏了。 皇甫爵走过去,站在他身旁将伞遮过他的头顶。 许久后才慢慢看过来,眼神也像被风雪冻住,只是在见到皇甫爵的那一刻,目光碎裂,羞愧而有委屈地生硬别开。 风雪冻红的脸上都是胡茬子,看起来都有点不像他认识的后。 两人沉默地看着许久,风雪越来越大。 皇甫爵的语调一如往常,但后听得很清晰,他说。 “本王偶尔会想,我与洪霸有何区别?想了又想结果都是没区别,洪霸的侵略会造成很多无辜生命的消亡,我所谓的守护同样如此。我曾告诉你,想要天下太平,为了太平我付出了无数人的性命,包括孟庄。” 这话是真的。 他接受了天命,来消灭御天神犼,原因是为了防止他集结人类,对天界发动两界战争。 似乎理由很冠冕堂皇,但终归还是为了一个未发生的事情再用人类反击人类。 防患于未然的代价已经是灾患。 皇甫爵无奈地笑了笑:“我让很多像孟庄母亲那样的老人失去孩子,老无所依。” 后眉头一皱,慢慢看向了他。 他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甚至或许有一日,我守在城头看着归来的队伍里,怎么都找不到后的身影,如果有那么一天,九泉之下你会怪我吗?” 不会。 后嘴巴张了张话说不出来,嗓子太哑了。 如果说,他觉得死去的亡魂会落在活着的人身上,那他背负的亡灵比起皇甫爵又算什么?他觉得沉重,皇甫爵又是如何扛下来的? 后没继续解释,只是转头看了那紧闭的大门,终于转身大步走了回去。 没有等皇甫爵,只有他一个人在风穴之中疾走。 回到爵王府,正好与鸾凰碰上面,鸾凰冲过来:“后!你到底去了何处?是不是要让府上所有人都去找你?!还是说你要跟着孟庄一起去死?” 说完这句,鸾凰有些后悔了,她其实是担心的,只是在见他平安回来的时候,心落回原处,火气却扶摇直上。 后对她行了一个礼,没说什么,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鸾凰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后不过十七岁,看着孟庄为自己惨死,他难受无可厚非。 只是,她哄了哄了,劝了劝了,骂也骂了。 后只是说了一声“师父让后一人静一静。” 起初她让他一个人静,但他一直躺着睡这让鸾凰十分受不了。 “从从军的那一刻开始,用人类的话说,就该做好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准备,你要承受不起当初就别求着殿下要习武,还信誓旦旦要上阵杀敌,要报仇雪恨,就你这样还能干什么?!” 然后,鸾凰踢开门,将后从床上拖到饭桌旁,就差被将食物塞入他嘴里。 “我也曾救过你的命,还是你师父,我命令你吃饭!” 后没说什么,拿起筷子吃饭,吃了两大碗,说道:“师父,对不住,让您担心了。” 鸾凰听了这句,觉得鼻子酸。 其实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效果,她想帮他解开心结的,可她似乎找不到办法。 她咬了咬牙深呼吸:“都是我不好,作为主将,把你们带出去,却没能全带回来。” 后喉头一梗,知道这其中谁也没错,只是不行落得太近他难以接受而已,很多人跟他一样,都在接受失去同胞同袍与亲人的痛苦。 皇甫爵如此。 鸾凰师父也是如此。 他却像被他们宠坏的孩子一样,自私地将自己的情绪带给他们,让他们来承受他的痛苦。殊不知,他们的痛苦是他的数倍。 后起身走到鸾凰面前,双膝跪下。 “后知错,师父,后以后不会这样。” 鸾凰眼眶一红,居然很想抱着他哭,可软弱的样子她不大习惯,所以立刻起身:“好好休息吧!” 说完起身离去。 雪依然下着,寒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 后站在窗前,还是适应不了没有敌人的夜晚,太过安宁,让身体里的危机感无所适从。 扣扣扣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公子可睡了?” 是管家。 后起身打开门。 管家将一个木箱给了他:“这是殿下让老奴转交给公子的。” 是个食盒。 后打开,里边是糯米卷,芙蓉酥几样精致的糕点。 他如何不知这是谁的手艺?! 孟庄的母亲以前经常给他做的点心,上次与孟庄一起出征北境,送儿远行的那位善良的母亲,给了孟庄一份食物,也给了他一份一模一样的。 在看到这些糕点,心如刀割。 食盒里还放着一封信,信上是那位母亲娟秀的字迹。 后儿,孟庄曾说,此次有幸回来与母亲团聚,是因周子刚用身体为他挡了一箭。后来他当上了副将,生死关头护他先走的是左护卫王珣。只可惜,我从未能给那两个孩子做过一顿饭。 信上没有说怨恨或原谅,只陈诉了也曾有人因为孟庄身亡。 可这封信却等同于原谅,只是太过无奈与凄凉。 后突然抱着食盒与信飞奔向皇甫爵的书房,不过,他并不在书房,他又立刻折身去了他的寝殿,哐啷一声推开皇甫爵的门。 正在解斗篷的皇甫爵转过身来,看见门口的后他露出淡淡的笑容。 后目光有些颤动:“是你让她做的这些吗?” “不是。” “那怎么是你拿回来?” “噢,本王想见见孟母所以就进了她的院子。” 他说得很轻松,但后知道,他是进去赔罪了吧? 皇甫爵将解下的斗篷挂在架子上:“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进屋就见着孟母在灶台旁忙着,她让本王等,然后就将这食盒给了本王。” 后紧紧地看着皇甫爵。 皇甫爵站在原地,回应他的目光,语重心长道:“后,很多我们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有时跟我们想的会有所不同,经历了这么多,你也逐渐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大人,本王希望,不管是心意还是罪过后都不躲避,即便畏惧也要面对。” 后点头。 “是。” “嗯,那便回去吧。” 后没有动。 依旧望着他。 “还有事要与本王说?” 有,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孟夫人给属下写了一封信。”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嗯。” “殿下可知写了什么?” “是给你的,本王自然不知。” “她没有说原谅,但……她也没有怨恨。” “否则如何能给你准备这些?” 后又是一阵沉默,皇甫爵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同静静洒在夜色中的月光,沉静包容。 让人莫名心安,后深呼吸面对皇甫爵,将心底的畏惧说出来:“殿下,后当真不是祸水吗?” 皇甫爵:“……” 后苦涩的扯了一个嘴角:“属下诊视的人,是否都不会有好下场?若非后想紧紧抓着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失去他们?” 原来,这个心结他始终没有解开过。 祸国殃民,克亲克人,厚土国小殿下的命运,从他还未出生就降临在他的身上,然后又一一应验。 “师父、师兄们,厚土娘娘,福满,孟庄……”后的眼睛很红,他听他的话坦诚地追问,“如果不是因为后,他们是否还安然无恙?” 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如同对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说水不可怕,对一个害怕雷电的人说,雷电不会劈到他身上。语言苍白得怎么都不足以安抚一个人的孤独与畏惧。 “连殿下都觉得是因为后对吗?” “不对,只是语拙不知如何劝慰,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如同刻舟或捞沙那样的办法来指引,突然觉得后已经长大,读过很多书,看过很多人,知道很多道理,可却安慰不了自己,这便是大人真正的模样。” “殿下也会如此?”在后的眼中,他始终是无所不能。 皇甫爵想了想,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忽而问道:“我能不能成为后诊视的人?” 什么? “后大概不知道我究竟有多强大。” 皇甫爵站在原地,又习惯性地抄手望着他目光从容宽厚:“我是一个不管你多祸水,都能替你端着的人,即便我始终不相信一切因你而起。” 其实,他不知道,他有多诊视他,所以才害怕自己的命运会祸害到他,后望着这山崩于前也不乱的人,其实他想说的是,从很久之前就觉得再他身边很安全。 他似乎又读懂了他的想法,朝他淡淡一笑。 “过来。” 后朝他走近。 皇甫爵在他额前轻点,一缕火焰光芒渗透入他的眉心,仔细一看,那是一直火凤凰的形状,不过很快没入后的眉心之下。 “白昼有日,夕夜有月,日月为明,当空为曌。后,我以列位诸神陵光神君之名起誓,赐你一个新的名字,夕昼。后夕昼,今日起,我来做你的福曌,做你黑暗里的明月,永远照耀着你。” 所以,别害怕,往前走。 明月会一直在。 第五百七十七章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如今的后夕昼与皇甫爵的身高相差不多,只是体型单薄了一些,可他依旧觉得,此人他得用一生去仰望。 眉心那一点温度,一直沉淀入他的心里。 “后夕昼。” 后念着这一个名字,他赐予他的新名字,仿佛是给予了他新的开始。 曾几何时,这个人已经成为了他的依赖,不管走得多远,心里想着不是回到哪个地方,而是回到这个人的身旁。 即便这个人极少与他亲近,但依旧能让他觉得温暖。 后夕昼慢慢低下头靠在皇甫爵的肩膀。 其实很早就想说的,可一直都没能说出来。 “多谢。” “谢谢。” 很多话,最终说出来的只有感激,说到最后终于有些哽咽。 “都已麻烦至此,就请你不要离我而去,陪我到最后,可好?” 因为这句话,皇甫爵觉得肩膀上的人有些沉甸甸的,那微微耸动的肩膀让他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垂在身侧的手终于慢慢抬起,放在他背后轻拍。 “好。” 然后,听到低低的哽咽,他喉头一紧。“后?” 他哭了吗? 后夕昼不让他看,而是将手中的食盒放下,然后紧紧地抱住他! 两人贴得太近,原本放在后夕昼背后的手还在原处,与他的背空出一段距离,皇甫爵有些不知如何反应,所以手就那样停在半空。 除了上次食物中毒,被后抱着从高处坠落,陵光神君第一次与人拥抱。 当然,与神或仙也没有过。 开始只觉得被一股力道环环住,正值冬天,两人穿的衣裳较多,没什么特别的触感。 可后夕昼好似想要将衣服抱出温度,吸收他的身上温暖一般,紧紧搂他背,似是要把对方的骨头都勒进臂弯。 皇甫爵就低头看他,默不作声让他抱着,整个人仿佛在云里雾里。 可胸膛贴住胸膛的时间一长,两层衣服都好像不存在了,温度隔着衣服传来,有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奇妙触感,他觉得是自己的体温,可好像又不是,因为太过温热。 “后?” 后夕昼哼了一声有些不满地蹭了下,然后偏头,将他依旧僵在半空的手臂拉下,换在自己的腰上。 “抱我。” “……” “我要你抱我。” “……”皇甫爵有些懵,放在他腰上的手有些笨拙。 后觉得有点丢人,可是,不是他说的吗? “你跟我说的,不管是心意还是罪恶感,都不逃避,要去面对。” 他是说过这样的话,可跟现在的情景有何种关系? 后夕昼埋在他的脖子里,低声说:“我要殿下待我比其他人都好,不是一视同仁的慈悲,我要做殿下最亲近的人,我要做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还是觉得没安全感,所以说出这样的话? 也难怪,这孩子一向如此敏感,从小就这样。 不过,听他说出这样的心声,也挺好的,如果他无法对别人倾诉,那他做第一个又有何妨? 拥抱是传递温暖的肢体接触,皇甫爵放在他腰上的手轻轻一收,将怀中的人连手臂带身体一起抱在怀中。 扪心自问。 其实…… “其实,后对我而言与他人是不同的。” “当真?” “至少,后刚离开家去从军的那一年,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些不适应,总感觉身边少了一个人,时常担心,在我挂念的那一刻,你是否还安然无恙。” 听他这么说,后将脸埋得更深了一些。 他想说的是,其实他也时常想起他,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可以思念的人,那些曾经在他心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他的故乡,如今也已经沦丧。 没有故乡,没有亲人,他有的只是皇甫爵,这个说了要将天下都给他的人。 后说:“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一定会,成为优秀的人。” “我知道,你会成为比我想的更优秀的人。” 远远站在院中的鸾凰,看到房中相互拥抱的两个人,原本想要去跟皇甫爵说,让他劝慰后的话,如今似乎已经不用她再去说什么。 她一直觉得,皇甫爵应该对后更好一些,还曾因为他对后不够好,心中有些不满过。 可如今,看到这一幕,心中却有些奇怪的感觉来。 回过头想一想,后跟她相处的时候总会带着恭谨的态度,哪怕她努力跟他亲近,他也不会跟她保持一种“尊师重道”的距离。 而且,不管怎么算,后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比起他跟殿下再一起的时间要长很多,但总觉得后跟殿下比跟她更亲。 他们的相处模式是,她总去跟后亲近,而后却喜欢跟殿下亲近。 然后在她的眼里,怎么看都觉得那两人比起她而言更亲。 可是…… 慌乱有些不明白了,她不是他师父吗? 师父比起主子…… 好吧,如果让她选的话,她也觉得她跟殿下比跟后更亲,怎么说殿下也是她心中的神,是她从小就崇拜的人,虽然两人之间的年龄不过相差几百年。 那么后回被他的光芒照耀,崇拜他听从与他,这一点也不奇怪。 这么想,鸾凰心里豁然开朗。 后夕昼一改之前压抑的状态,将自己仔细拾掇了一番,又成了之前那个美少年,美中不足的是,这人脸上的疤痕一直还在。 无论是谁看到这张脸上的疤痕都会忍不住叹息,之前后一点也不在意,当然现在他也不在意,只是…… 对着镜子的时候,想到昨日皇甫爵的拥抱,他说要让他勇敢面对一切,那么,即便他长得再美再祸水,他也应该欣然接受原来的自己。 借口吧…… 他分明是想让皇甫爵看到更好的自己吧? 后去书房找皇甫爵。 管家说:“殿下已经启程进宫了。” 也对,这次大战结束,他得进宫做汇报。 后刚要转身,就看到桌上放着几个两两相扣的瓷碗,心房骤然一颤,小时候师父经常为他这么做来着,之前跟皇甫爵说过,难道…… 后期待地走过去。 上边盖着的碗还温热着,掀开,里边是一碗煮得糯糯的热粥。 再开旁边,是几个精致的包子,也还热着。 皇甫爵,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会来?你怎么知道我就能吃上这些热的早饭? 后在桌边坐下来,喝粥,吃包子。 想起了皇甫爵第一次吃包子的模样,他咬了一口似乎没想到里边有馅儿,说了一句:“原来里边有肉。” 那模样…… 这么回想起来,后夕昼突然想起十年前,他在般若寺后山遇见的那位白衣人,他说请他吃地瓜,那人从簸箕里抓起生的就要往嘴里送。 与那位白衣人只有两面之缘,他赠他红薯,他回他珍贵的书籍。 后夕昼以为,来年花开也许还能见到他,只是离人去不返,花开徒奈何。 他挂在花枝上的信不知他有没看到,不知他如今可还安好,也不知道那山里的桃花是否还在盛开? 因为后来,他也从不曾回去过。 不打仗的时候,后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皇甫爵书房临窗的座位,看上一天的书也不会觉得闷。 只是如今这屋子的主人不在,空留他与这些书籍,莫名心绪不知飞向了何妨,管家在火炉里添了木炭,帮他换上了热茶。 他手中的书却已经许久没有翻页…… 皇甫爵回来,见他已经在窗下睡着,对进门要伺候他的管家摆了摆手,管家接过他的斗篷挂好便退了下去。 他走过来,在火上暖了暖手,抬头看坐塌上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人,看到他脸颊上的疤痕是微微挑眉。 他坐过去,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的扇贝,里边是晶莹剔透的凝露,指尖沾了一些往他脸上的伤疤抹去。 后立刻睁开了眼。 “别动。” 后被他说着又趴了回去,温顺得像一只听话的宠物,细长的双眼水盈盈得望着皇甫爵。 “殿下怎么就回了?陛下没留你在宫里过年吗?” “今年陛下格外开恩,让本王在自己家过节。” 显然,这家伙又得罪了夏王,当然即便没有得罪,夏王也会将什么罪名扣在他的头上,趁机打压他的势头。 讽刺,又担心没有皇甫爵,洪霸会灭了西夏,可又担心皇甫爵的力量太强会威胁到自己的王位。 皇甫爵却从不争。 趴在桌上的后夕昼说道:“属下知道,太子提出不再解救其他国家的提议,不再与洪霸为敌,陛下想休战,与洪霸签订和平协议对吗?” 其实,事情还没那么简单,洪霸派来使者,说,只要交出皇甫爵,洪国保证不对西夏发动战争,这个条件让很担心皇甫爵危害到自己统治的夏王有些动摇了。 但担心洪霸出尔反尔,又深知兔死狗烹的道理,所以才没真敢把他交出去。 皇甫爵给他擦完了药,做到他的对面。 后夕昼翻了而一个茶杯为他倒上热茶:“难道,情况还更糟?” “陛下提出了休战令,说常年征战民不聊生,西夏要休养生息,不再过问其他国家的独立问题。” 后夕昼:“所以,陛下卸了殿下的兵权?” 第五百七十八章 纵容之下独占欲生 “一部分吧。” “是大部分吧?” 皇甫爵看着这人:“瞒不过你,确实是大部分。” 后想了想:“其实殿下当初没让西夏合并其他国家,这也是其中的原因吧?倘若当初那些解放国都归西夏所有,今日被夺的兵权可想而知,可以覆灭我们这些人多少回。” 没错,这也算是一个原因。 也正是因为这样,夏王才那么忌讳皇甫爵,担心他利用其它国家对他的信任,对西夏不利。 种种关系错综复杂,一个牵制一个,如今已经开始出现了不可挽回的弊端。 “殿下打算如何做?” 皇甫爵又喝了一杯茶,垂眸思索了好一会儿,抬眼与后说了三个字: “厚土国。” 后面色大变,脑子飞快的旋转,很快就明白皇甫爵的意思。 皇甫爵点头:“夏王胸襟有限,休战、限令是迟早发生,如今已经是他的极限,而洪霸不会停止统治人类的计划,所以本王需要一个与我志同道合的君王。” “所以……” “所以本王会将后推上厚土国的君主之位,以厚土国之名继续讨伐洪霸,直到目的达成。” 皇甫爵一直跟他说,他对西夏的王权并不感兴趣,今日再听他这样的计划,后夕昼更加坚信,这人的目的就是要灭洪霸解放整个蛮荒大陆的。 “其实,殿下不用厚土国一样可以达成目的……” 说来说去又转回这个问题,后夕昼不明白,这么一个雄才伟略的人,完全有能力自己称帝,但他却始终没有走上帝王之路。 “如果,属下是说如果,殿下当真灭了洪霸,解放了蛮荒大陆所有的国家,那之后殿下要做什么?” 后夕昼心里有些慌,仿佛到了那天,他就会消失一样。 皇甫爵拾起桌上的毛笔反方向顶在他的眉心:“那时候,我就等着你下朝与我琴棋书画。” “当真?” “后夕昼,你很喜欢问这句嘛?” 又在岔开话题,后正色继续追问:“你说过,会陪我到最后。” “那时候你有江山也有美人,有千千万万的子民还有你的子孙后代,只怕到时都不想让本王陪着了。” 后可没心情与他逗趣,神情依旧十分严肃:“如果江山美人子孙后代要拿殿下来换,我宁可什么都不要。” “傻小子……” “我没开玩笑,我想好了,这辈子就跟着殿下,做你的左膀右臂。” “你现在还小……” “殿下若不愿意那就换过来,你只想打不想要的江山我来要,而你,也归我。” 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要他这个上神归他所有。 “呵呵,越来越没大没小,想要本王,你现在还差得远着呢。”皇甫爵没打在意,开始悠闲自得地喝着茶。 平日大伙儿都对他恭恭敬敬,天上人间都是如此,唯独这小子……说话当真很是有趣。 皇甫爵心情格外的好。 后夕昼却很当真,红着脸说:“我现在是还差得远,但……但殿下想要做的三件事,我来完成!” “好。”皇甫爵依旧笑得和煦,后夕昼急得脸都红了。 “殿下不信属下能做到?” “二殿下,德公公请见。”管家在门外禀报。 德公公,是皇帝身边的太监。 “请。” 德公公笑容可掬恭敬行礼,然后从小太监手上拿过来一个大锦盒:“今日二殿下走得急,竟然忘了将此物拿走,陛下吩咐老奴送来,让殿下好好挑选,年后的日子极好,殿下尽快选出人来。” 德公公走后。 后拧眉看着这大箱子:“里边是何物?” 皇甫爵淡淡笑:“不过是些字画,管家,拿下去吧。” “是……不过殿下,德公公的意思是要在年后定下来。” “拿下去。” “年后定下来?”后夕昼觉得其中有蹊跷,将大锦盒拿了过去放在一旁打开,一瞧…… 确实是字画。 不过是美人的画像! 后嘴角一抽,瞪向皇甫爵:“殿下是要成亲了?” 不知为何问到这话,心里一阵苦闷。 “方才殿下说,属下会有美人与子孙后代,看来殿下早有此打算?” 若是有此打算他还让管家将字画收起来?“没有。” “还是说殿下要卸甲归家,娶妻生子?” 娶妻生子?这些词语真让人不爽。 “后说呢?”回答了没用他干脆反问。 后知道他没有,可就算这样他心里还是非常不舒服:“殿下是没有,可若陛下非要如此,殿下是否就答应了?” “呵。” 后此刻有些咄咄逼人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可爱。 居然还笑得出来? 后将锦盒用力扣上:“殿下可别忘了自己的初衷,那三件事你可还没完成!” 说完他已经从坐塌上下来,对他鞠了一个躬:“属下告退。” “……诶,本王说了没有的。” “哼。”都笑成那样了还没有的?“那是殿下的终生大事,属下无权过问。” 看着不挺有权的吗? 皇甫爵无奈一笑,对管家说道:“将这些收下去。” “殿下若是不选,只怕陛下会……会……” 老管家不好直说。 “会借题发挥?”皇甫爵风淡云轻补了一句,“陛下或许正有此意。” “那殿下不如挑选一位,这其中大多都是大家闺秀,殿下早该是娶妻的年纪。” 是,皇甫爵今年已经二十六了。 但娶妻这事……天帝,本神君可不能如此舍生取义啊。 皇甫爵摆了摆手,老管家抱起锦盒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老奴斗胆,殿下不会是因为公子才不愿意成家的吧?” 噗…… 皇甫爵口中的茶差点没喷出去,事到如今,还有人觉得他皇甫爵喜欢娈童?当然如今后已经长大,可是……看着管家皇甫爵无奈失笑:“管家多虑,此事本王心里有数,你退下吧。” 次日。 皇甫爵刚起,打开门就看到后站在他门前的台阶下,见到他恭敬行礼。 “这么早,后有何事?” “殿下今年没地方过年吧?” 怎么会? “在王府过年。” “那就没地方过年。” 他非要坚持如此说?皇甫爵看他似乎有备而来,颔首:“嗯,本王没地方过年,后有好的推荐?” “嗯。”陛下同样也收了李茂等人的兵符,说是让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过春节,实则已经开始了休战令,只是还没敢明着颁布,但已经在稀释兵权之中了。 “何处?” 后没回答只说:“马车属下已准备好,带了很少的银两,几样勉强保暖的衣物,殿下可敢与属下过年去。” “这么说,还当真想去。” “请。” 皇甫爵上车,后驾着皇家马车去了菊园赏菊,中午又去了西夏城最好的酒楼吃饭,看戏听曲儿。 皇甫爵一句也没问他要做什么,只是他怎么安排,他就怎么享受。 直到最后,两人成功摆脱了夏王安排紧盯皇甫爵的影卫,一两普通的马车朝着西夏城外疾驰而去。 后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他坐在马车外驱赶马车,问:“殿下就不问要去哪儿?” “反正本王没地方过年,去哪儿都成。” 他这么配合,后终于笑弯了眼睛:“若是属下也没地方去呢?” “那就一起沦落天涯,处处为家。” 后得意地抿了一下嘴角,其实,他就是想将皇甫爵偷出来,让他远离那些美人画像。事业尚未成功,他还有脸成家了? 两人赶着马车出城之后,天气好的时候,将马车换成了两匹坐骑,两人策马飞驰,再不同的地方,领略各地過年的不同风俗与气氛。 晚上或投宿客栈,或在荒郊野外找个避风的地方搭起帐篷就过一夜。 皇甫爵道:“好好的休息时间你不休息,过个年还要东奔西跑,就不累?” 后夕昼烤好了野味,切下一块给了皇甫爵:“不累,殿下觉得太苦,后悔跟我出来过春节了?还在想那一箱子的美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 皇甫爵吃着肉,又接过后递过来的酒,两人在火堆旁过了大年三十除夕夜,山峰吹过,火堆噼啪烧起,映红了两人的脸庞。 “在王府殿下能看到那么美的夜空吗?”后仰头看着天。 天上繁星点点,密密层层,玄月游走在星海。 ……“白昼有日,夕夜有月,日月为明,当空为曌。后,我以列位诸神陵光神君之名起誓,赐你一个新的名字,夕昼。后夕昼,今日起,我来做你的福曌,做你黑暗里的明月,永远照耀着你。” 在这山上仰望夜空,感觉月亮与星星都特别近 皇甫爵也是。 “殿下看南斗那些星星,此时多亮。” 南斗星?皇甫爵抬头看向南天,等以后一切结束,他告诉后,他的家乡就是那一片南天,若他愿意,他可以经常与他见面,结局该是那样的,就是美好的结局了吧。 后夕昼又说:“殿下可看得出,那几颗星星链接起来,就如同一只火凤凰?” 他看得出来? 皇甫爵略微吃惊。 那可是他的圣象星宿,朱雀七星。 “你看得出来?” “嗯。”后指着天空,“南方朱雀振翅翱翔的姿态,美得不可方物,那是除了明月我最喜欢的星辰。” 第五百七十九章 你若许愿我予流星 这么喜欢朱雀七星?皇甫爵嘴角不觉扬起,往坐垫上躺了下去,翘起二郎腿很悠闲的模样,然后随后指着一颗一颗的星宿。 “井、鬼、柳、星、张、翼、轸。” “什么?” “名字,你喜欢的那几颗星辰的名字。” “殿下连这个都知道?” “略有研究。” 然后,皇甫爵给他说起了南天星斗,当然也大概说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守护神的二十八星宿。但更多是介绍了南天上瀚海星河的星辰。 后夕昼仰头看着有些累,看他悠闲自得很闲散的模样,也跟着在他身边躺下来一起看着夜空。 皇甫爵指着南天的星斗振振有词地介绍。 后夕昼的目光随着他的手移动,恍惚间随着他手指比划,南天上斗转星移,一个个星辰链接成为他说的那个样子,千姿百态,光辉卓绝,夜空也因此美得令人窒息。 天空再美,可后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然落在了皇甫爵的脸上。从侧面看他的眼睛荟萃群星,比夜空还要好看。 被他瞧这久了,皇甫爵慢慢偏过头来:“让你看星星,你看着我能看见?”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笑意,十分悦耳。 “能看见。”后没头没脑地接上话,“殿下比星星还耀眼。” 皇甫爵楞了一下,失笑:“后何时学会了这些肉麻的话?” “咳。”几时肉麻了?只是脱口而出了心里的想法,不过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后转回视线看向星空,也将教搭在另一边的膝盖上,岔开话题。 “据说,当流星划过天空时许下的愿望能实现。” “还有这样的说法?” “殿下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很多人情风俗,很多民间传说,他都不大明白。 “呵。”他笑,是不大知道,但觉得很有意思,皇甫爵看向身旁的人,“你有想许的心愿?” “这么问……难道我有想许的心愿,殿下就能给我流星?” “或许呢。” 皇甫爵将手枕在脑后,目光看向夜空。 仿佛还真能看出流星来,后夕昼没好气也跟将手枕在脑后望天,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真能看出飞星流转。 星斗闪烁。 南天上骤然滑过一颗流星…… 后身体一顿,是否是看花了眼? 他偏头看皇甫爵。 皇甫爵依旧扬着嘴角,淡淡望着天空。 是眼花了吧,殿下似乎并没看到。 后夕昼又将视线转回去,南天星斗次第闪烁,一颗流星滑过天际。 再一颗。 又一颗。 他猛然转头看向皇甫爵,这也太巧了吧? 皇甫爵知道他看见了:“看来我们很幸运。”然后看着他扬起笑容,“后再看我可就要错过许愿的机会了。” 后木然回过头看星星划过夜空,他双手合十对着南天许愿。 流星飞逝。 夜空安静而豁达。 很像身边这个人。 “殿下想知道我许的是什么愿望吗?” “是什么愿望?” “希望殿下一世安康,留在我身旁。” 也许因为人间的夜晚太过于妙曼,从地上仰望天空时有些新奇,陵光神君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天空星辰,闪烁不止起来。 他很想说,后夕昼,你的愿望可以不用带上本神君。 可又觉得有些荣幸。 何德何能? 不是吗? “后这时许愿还是跟我讨新年礼物?” “我讨的新年礼物就是这个愿望,殿下会给我吗?” “……会给。” 他要的,他都很想给。 后笑了,自从那晚拥抱过之后如今又产生了抱他的冲动,但他知道不可以。 天空繁星中的玄月在云中漫步,后心里默默地问,从今往后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对吧上苍明月? 也许因为有星月还有皇甫爵,所以即便在荒郊野外,后也睡得很踏实,一点也不冷,反而比什么时候都温暖,因为睡在他的身旁。 只是殊不知在他睡着的时候,陵光神君设置了仙障替他阻挡了风霜。 今年的除夕之夜,如同凡尘一梦。 皇甫爵与后夕昼两人在外边居无定所的过了十几天,虽然,夏王现在是有将皇甫爵闲置的意思,也以皇甫爵“好战”的理由,收了他的兵权,让他过年就在家中悔过,连进宫跟王族一起团聚的免了去。 明眼人都知道,夏王这是在压二殿下的势头。 这也不是一回两回的,附庸太子的党派觉得大快人心,但向着皇甫爵,应该说了解现在时局的人,都觉得不能打压二殿下,更不能真的跟洪霸签订什么休战条约。 就算洪霸一两年之内,再放远些十年之内不对西夏发动进攻,可他若将其他过吞并之后,西夏的存在就是水上浮萍的存在。 夏王也知这计划不能轻易欠下,但他着实不愿意再为那些无关紧要的国家出征,最后统治权还是落到了那些国家原来的统治者手中。 这是其一。 夏王也认为,皇甫爵之所以主张各国保持原来的统治,就是提防他或太子获得更大的权利,更是为了日后他一统天下的野心积蓄力量。 夏王跟自己的丞相苏略与心腹们是如是说的: “皇甫爵连太子之位都没放在眼里,是因为他的野心根本不止西夏,而是要做第二个洪霸啊!你们觉得洪霸殖民了其他国家就不会放过西夏,难道皇甫爵收复了其他国家,就会放过西夏,放过朕?放过太子还有你们吗?” 所以,夏王与皇甫爵的关系越闹越僵。 年前又将皇甫爵看丢了,如今那人不知去向,会不会是因为被剥夺了兵权,所以已经去联合其他国家策划谋反之事? 夏王才有了这样的猜测,很快,太子私底下就让人开始发出这样的流传,二殿下皇甫爵早些时候,与燕国某某使臣一道离开了西夏城。 二殿下皇甫爵与某某国某某将军离开了西夏城,这样的传言很快就传遍了朝野。 夏王大发雷霆! “皇甫爵是越来越放肆,还将不将朕放在眼里,将不将西夏放在眼里?!目无王法!目无王法!” 这边的皇甫爵与后夕昼已经来到西夏国靠近南部的城市,虽然还是冷,但比起靠北的都城要暖和许多,至少河边没有结冰。 他们停留赏景的地方,还能看见几株桃花开得正好。 桃花娉婷隽秀,让皇甫爵想起了后夕昼当时挂在桃枝上的诗句来。 那时那日此山中,桃花树下初相逢。只见仙人种桃树,未闻仙人看花红。朝朝期待仙人顾,日日桃花笑春风。若得仙踪一朝至,桃花人面分外红。 后夕昼去前方探路回来,就看见皇甫爵站在桃树下。 正好今日皇甫爵穿着白色的衣袍,玉冠黑发盘于顶,身姿修长挺拔,不是特别好看的人,身上愣是有种如玉的风姿,越看越赏心悦目。 听见脚步声,他回眸一望,春色暖。 后不觉也跟着笑了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知不觉就喜喜欢跟他他笑,仿佛看他开心,他也觉得开心。 而皇甫爵时常是笑着的,所以,让他的心情也能持续愉悦着。 他走过来跟皇甫爵说道:“在前方是有人居住,不过,看不出是什么族人,不过因为是信奉月神的地方,有很多祭祀用的祭坛与星月的图腾。” “这里应该是西夏东南部,信奉月神。”皇甫爵思索了一会儿,“难道这儿是沧月一族的人?” “殿下知道?” “如果是沧月族,那跟你们厚土国还有些渊源,这里同样还信奉母系,也就是说,这里一样也是甄选女子为首领,据说是你们厚土一族的分枝,发源地也是在槐漯河。” “那我们要进去吗?” “都来了为何不去?且今日是元宵节,月圆之夜沧月族应该会有非常隆重的拜月仪式。” 正月的山林,绿色蒙上了一层幽暗,山上很多落叶植物光秃秃上,上边缠着一些一样枯黄的藤萝。 还有一大部分的四季常青大树在正月依旧遮天蔽日,覆盖在山川河流。 沧月族并不算庞大,甚至还不能成为一个国,也就一个部落的规模,总共人数三万不到。 不过,成千上万户屋舍集中在一起,看起来依旧十分热闹。 而且,他们的屋舍有自己的特色,除了主体建筑的木屋之外,还有很多修剪在树上,水上的屋子,还有看起来很柔软的茅草屋,各种各样取材与大自然的建筑,十分奇特。 沧月族与厚土国的人一样,身上先天具备比普通人更高的灵力。 所以,皇甫爵很快就看出,围在外边的一些绿腾,其实是一道屏障,将他们的不落与外界隔阂起来。 常人通过时,只会看到藤萝与树木,想来是沧月族人的能力。 不过这些屏障并没有阻挡皇甫爵与后夕昼,所以他们轻易走过了藤萝结界,站在一个图腾柱旁。 图腾柱大概就七八丈高,木桩子打成的,上边雕刻日月星辰的图案。 上边插着一些小木桩,悬挂贝壳、海螺、兽骨、羊头或玉石等等物件。风一吹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因为这个结界自动让他们进去,所以里边的人看见他们时只是多看了两眼,并没有驱赶或者质问。 第五百八十章 谁敢抢我的人 走入部落的入口,就看到一个头上戴着羽冠的人,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毛笔朝他们走来。 “二位公子,欢迎来到沧月村。”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面色黝黑,不过脸上画着黑、红、绿色的三道颜料,体格强壮,面容却可以用亲切来形容。 皇甫爵与后拱手行礼。 他却只是颔首,说:“所有我们木神接纳的贵客,我们要为你们送上部落的印记,表达最诚挚的欢迎。” 木神? 就是那些绿腾? 不过,他这要在他们脸上也画上黑色的印记不成? 后有些抗拒被陌生人如此对待,但皇甫爵似乎跃跃欲试,很配合就让人在他脸上画了黑心,他都这样了后也不好让他一个人接受仪式,于是也让那大汉爱脸上画了黑线。 然后,大汉又问:“二位公子可曾娶妻?” 还有问这个的? 后有些后悔带皇甫爵这个对什么都有些好奇的人来这种诡异的地方,你说他一个能号令三军的人,可怎么对这些却没有一点戒备,哪儿热闹往哪儿凑。 皇甫爵已经如实回答了不曾,后也跟着说,尚未。 然后,大汉又在他们脸上画了一道绿色的印记。 反正来回被画了好几道,终于能畅通无阻进入沧月村的部落深处。 热闹是真热闹,这个充满异域风俗的地方,洋溢得特有的民俗民风,后还好,静观繁华大街拥挤人潮。 但皇甫爵不一样,此刻那人眼睛里又流露出纯真的喜悦,像是头一次被待到街上玩的小孩儿。 被他的心情感染,后夕昼也觉得他们就是纯粹来游山玩水的,皇甫爵买了好些个奇奇怪怪又不适用的东西,还非要赠给他留念,这当真是……盛情难却。 到了街道最繁华的地方,一座巨大的楼船停泊在河边,这楼船大得有些惊人,比起宫殿也不逊色,楼上悬挂红花与红色的帷幔。 在楼船的楼上,坐着一名红衣女子,女子模样十分妖艳,身穿红衣裙,头上戴着红色的羽冠,在后夕昼与皇甫爵望过去时,她也看了过来。 “月娘娘选夫仪式,现在开始!” 后夕昼:“……” 无数穿着红色劲装的女子,手上端着各种颜色的颜料,走过楼船外的男子中央,在他们脸上画上一道一道的颜色。 “没赶上殿下选妃,倒是赶上女王选妃了。”后夕昼没好气地说着。 皇甫爵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些颜料的色泽上,这些颜料似乎有灵性,每一道表示一个标准。 比如这人是否有邪念,涂上蓝色的,变色则通不过,不变色则通过。 似乎是这样的。 皇甫爵这么猜想。 开始涂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上的颜色跟后夕昼的相差不多,但到了最后后边几道,颜料在皇甫爵皮肤上开始变色,而后的颜色始终是原本的颜色。 那些女侍卫都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敲着后夕昼,然后又露出满意的笑容。 后夕昼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到了最后已经不让这些女子靠近,更非常不屑地将脸上的颜料抹去,虽然没什么用。 “我们走。”他对皇甫爵说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公子留步。”女侍卫的头领叫住了他,而后看向了楼上的月娘娘,月娘娘颔首,女侍卫立刻说道,“公子,你是我们苍月神选择的王爷,也是我们月娘娘选中的夫君。” 后面色骤然一暗:“无稽之谈。” 周围的人却一个两个捶胸顿足,他们可是为了月娘娘招亲准备好多年了,怎么就白给这个一个小白脸?!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但却没有人动手,显然这里的制度还不错。 后夕昼对一旁的皇甫爵说:“走。” 但立刻有无数个大汉拦住了他的去路。 “王爷似乎走错了方向,楼船的入口在那边。” 方才还说,这些人为什么那么安分不捣乱,如今再看,周围都是月神娘娘的侍卫,这相当于皇室的兵,没人敢在多重武力之下造次。 后夕昼直视那比他高处一个头,体型大了快一倍的侍卫:“承蒙好意,无福消受,请月娘娘另选佳偶。” “请。”那大汉不多说,威逼他上船。 后夕昼蹙眉:“君子不强人所难,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哼。”后夕昼无所谓一笑,“吃完罚酒可能走?” “你……” “达蒙住手。”女侍卫说道。 达蒙又说:“进沧月村的时候,必然有人问过你,是否娶妻有家室?是否愿意遵守我们沧月村的规则?是否愿意善待沧月村的人与物?是否愿意听从与仓月娘娘。” “这与选亲有何关系?” “懒得跟你咬文嚼字,今天你从也是从不从也得从!” 大汉凭借自己体型大,有在自家地盘就想来硬的,后夕昼是什么性格,还能由他来?眼看就要动手,皇甫爵一把扇子打回了后要出的手。 “大过年的,莫要动手伤了和气。” “所以识相的话,赶紧劝你的同伴上船。” 皇甫爵看向楼船上的红衣女子,她坐在原处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皇甫爵嘴角一弯:“好,我劝。” “……”后夕昼斜睨这个看戏不嫌事大的家伙,他要敢乱来试试? 皇甫爵目光落在大汉腰上的一块翡翠玉,看起来十分珍贵,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佩戴着必然是珍视之物,他朝大汉拱手: “那,可否借阁下佩玉一用。” 用这个能劝王爷上船?大汉看向女侍卫,女侍卫也不知皇甫爵打算怎么做,不过这里是苍月村,他就算想做什么也没那么容易。 “一块玉而已,公子若能劝王爷上船,月娘娘会赏你更好的。” 女侍卫这么说,大汉解下翡翠玉就给了皇甫爵。 这玉确实非常不错,皇甫爵摸了摸,然后问女侍卫:“姑娘,这玉是你的吧?” 何意? 这不是瞎说吗? “当然不是我的,是……” “原来不是姑娘的,那我拿走了。”皇甫爵没等女侍卫说完就将玉要揣怀里。 这可是月娘娘的赏赐,大汉立刻要抓住皇甫爵的手:“小子,你还敢明抢啊!” 皇甫爵手中的折扇挡住了他抓过来的大手,没让他碰到:“何其冤枉,在下问了那姑娘这玉是不是她的,她说不是。” “不是她的,可是我的!” “所以,在沧月族的律令之中,这玉在下若拿走就是触犯律法的对吗?” “当然,重者还要杀头!” “玉尚且如此,何况人呢?”皇甫爵将手中的与丢还回去给大汉。 大汉拿着玉,一头雾水:“什么玉什么人?” “我抢你的玉都要杀头,你抢我的人,又该如何?” 众人唏嘘,居然有人不想当月娘娘的夫君,居然有人敢忤逆月娘娘,而且,抛砖引玉……拋玉引人,暗指月娘娘抢别人的人! 而且,句句在理啊! 大汉看众人有偏向皇甫爵的这个理儿,急了:“之前分明问了他是否已经娶亲,他说没有!” “方才我也问了姑娘说这玉是否是她的,她也说不是,我要拿走你如何急了?” “你……我……” 皇甫爵不再与他争辩,对高楼上的红衣女子说道:“在下与舍弟不知娘娘在选亲,多有打扰,还请娘娘恕罪。” 众目睽睽之下,月娘娘要是还抢人,那就在众人面前丢人。 此人好生聪明,知道势单力薄,就故意煽动民心,知道如此她就算想抢也会遭到众人的指责与鄙夷。 “阁下当真舌绽莲花,句句锋利。自古以来历代也有人拒绝月娘娘招亲,这不是不可,但是,也不是随便几句煽风点火的话就能轻易将人带走。”女子的声音极为缓慢优雅。 皇甫爵道:“敢问,如何能明证言顺带走?” “按照我们沧月族的规矩,那位公子已经是本娘娘的人,但公子非要说他是你的人,那么,我们公平竞争,谁赢归谁。” “好。”皇甫爵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后夕昼偏头看这人,平日他计策是多,但从入口那所谓的结界来说,殿下您可别答应跟人家武斗啊,后对他的武力值实在不敢恭维。 很多年前就见他被几名女子套了麻袋就打的,要不是有一群为虎作伥的随从,皇甫爵身上那些功夫,也就花拳绣腿吧。 这么快就答应,月娘娘低声一笑:“那么公子要与本娘娘比什么?” “客随主便。” 后夕昼:“……” 怕什么来什么,皇甫爵可真敢说啊,后走到他身边说:“不然我自己来打。” “你还打不过她。”皇甫爵说道。 “……”那他能大得过吗?后比他更没底,“你行不行的?” “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说……”他回头看着后夕昼,目光有点捉弄人。 你们人类,他偶尔会冒出这样对话,仿佛他不是人……对,他有时候是不是人,不过现在不提这些。 “哪句话?” “男人不能说不行。” “……” 他能揍他吗?什么时候了还又心思逗她玩。 皇甫爵将扇子一打,又在耍翩翩公子那一套,扇子挡住两人考得很近的花脸蛋,笑了一声:“我不是与后说过,我比你想的要强大一些,所以,还没人能从我手中把你抢走。” 第五百八十一章 拔剑为蓝颜 后斜睨这人依旧如沐春风的模样,这大花脸后边到底藏着什么心思,是要耍什么阴谋诡计,不是,是要用什么神术妙计? 月娘娘:“既然公子如此自信,那么就文武相斗吧。” 皇甫爵转头对后夕昼说了一句:“看来月娘娘是真看上后,担心一比不成,文武兼施啊。” 还有心思调侃他?以前人家可传言他不能文也不能武的。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呵。”皇甫爵折扇放在身后,负手慢条斯理地登上那艘楼船。 其实,当时的陵光神君还年轻他也有着自己的年少轻狂,性格里不乏飞扬的一面,既然有人公然抢他的人,呵,胆子不小。 斗琴。 皇甫爵与月娘娘坐在楼船上,对着清澈的河水拨弄琴弦,月娘娘的琴声在水面起波浪,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字,伏! 是有要将他们俩降服的意思呢? 嗯,此女子的琴弹得不错,灵力更是操作得十分精妙,水形成的字很稳定,不是常人所能驾驭。 皇甫爵双手放在琴面。 后夕昼第一次听皇甫爵弹琴,这人呕心沥血的都把心思放在对抗洪霸上了。 不过这琴声……根本没调子! 他该说他什么好?后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曲不成调,但他的音符直接穿透那个伏字,原本稳定的字骤然垮塌砸回水面,然后他就有一调没一调的拨弄琴弦,不过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 后夕昼有些惊讶,看着没什么料,但能做到如此……简单粗暴,确实得凭真本事,这个传说文不能武不会的,居然……连身手都变得这么了得?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此后任由月娘娘再弹奏,再想用琴音控制水,水面都像被锁死动都不动一下,整个水面哪怕一丝涟漪都没有! 月娘娘眼神不可置信看着皇甫爵。 满是颜料的脸很无辜看着月娘娘,手下继续乱弹琴,依旧不成琴调。 楼船之上只剩月娘娘咄咄逼人可十分大气的琴声,显然此人琴技卓绝,可惜了,就是其中还参杂了还有那曲不成调皇甫爵的音律。 月娘娘原本傲然艳丽的脸变得谨慎起来,手指在琴面弹出花来,可那大花脸那粗陋的琴声依旧……粗陋如初。 月娘娘手指一下按住了琴。 皇甫爵也停止拨弄琴弦,对她抱拳:“娘娘好琴艺。” 若是论琴声,当然是月娘娘的好听,可月娘娘心里憋屈得很。 而且外边的人看不见,但贴身女侍卫看到了自己娘娘手指上流出了鲜血,顿时不由心惊,显然娘娘已经竭尽全力。 “娘娘……” “闭嘴。”月娘娘看着皇甫爵,又看向船下的看戏的众人,她不能丢人,她沉声对侍女说,“取剑来!” “娘娘!” “嗯?” “是。” 皇甫爵也拿了对方给予的一把剑,拿在手中的样子很随意,只是在月娘娘看过来时,做了一个礼:“请赐教。” 从这人的模样看不出他有多少实力,但却敢上船与她比试,光凭这点就不能掉以轻心,而且,为了将后夕昼留下,月娘娘可不打算手下留情。 她的剑如同她的琴声一样强悍高傲咄咄逼人,一剑剑堆叠的杀气势不可挡。可不管她多快,在皇甫爵眼中似乎都是一样,看似他在躲避,实则巧妙得很,每次躲避都控制在刚好躲过,让月娘娘都杀出怒火来。 他嘴角一勾,笑了,出其不意一个反击。 一剑击得月娘娘飞出楼船之外。 他再以更快的速度又上前将人拉回船内,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月娘娘此刻当真是有些大惊失色! 一招! 她自己的能力不弱,但这人只是一招就让她没有反击之力?! 不管比灵力还是比武功,他都强大得惊人。 “你究竟是何人?” “娘娘该反击了。” 皇甫爵不答话只说了一句,目光锐利看着月娘娘,再出剑。 她骤然明白他的用意,随即出手! 她的剑刺穿了他的肩膀一处。 后夕昼心脏一阵紧缩,皇甫爵没躲! 月娘娘知道自己没赢。 皇甫爵放下剑拱手说道:“娘娘赢了,不过,在下与舍弟身上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今日纵是死也不能留下,娘娘仁德,还请网开一面,等使命达成在下定带舍弟来谢娘娘的成人之美。” 他给了她台阶下。 她如何还能留他? 就是想留也留不住。 “你究竟是何人?” “若有幸再见,定然报上大名。” 月娘娘闭了闭眼:“本娘娘也不屑要一个心不在沧月的人!” 她丢下剑转身进了屋内。 船外的观众看得云里雾里“究竟谁赢了”? “当然是娘娘赢了!” “可怎么赢了还放人走?” “是啊……”看热闹的人老实回应之后,忽而怒道,“他们不走,我们还怎么有机会?!” “对对对!” 外人的人家说什么,月娘娘已经顾不上了,只是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十全十美的夫君人选,她却连句话都没能跟他说。还有方才那个与她交手的人,绝对非等闲之辈。不过,这么小的沧月村,又如何装得下腾空蛟龙? 月娘娘着实无可奈何。 而后夕昼与皇甫爵顺利出了沧月村,就着急地将他拉过来,剥开他已领看肩膀上的伤口,不悦道: “故意输就罢了,怎么还让自己受伤?” “小伤,无妨。” “殿下就不担心那女人一剑刺穿你的心脏?” “别拿已经过去的事情来假设,我会很委屈的。” 他还委屈了? “……”后夕昼瞪着这人不再说话。 伤口虽然不深,不过流了不少血,他这样带一身血走出沧月村倒是给了月娘娘不少面子,这种所谓的台阶与顾全大局,后怎么也觉得不值。 看他依旧绷着的脸,皇甫爵好脾气地说道:“别露出这种表情,以前被你用水壶砸的时候伤口还大一些吧?” 嗯。 当时以为皇甫爵要轻薄他,他当真抓起水壶就砸,他的手臂被他砸出了一个不小的伤口,可他从不计较。 不过这人也是活该,分明没那份心却总拿他寻开心,估计在皇甫爵日理万机的时光里,他是他唯一的消遣对象吧? “属下以前也用剑刺过你。” “正是,不说我还忘了。” 第一次将他从死人堆里捞回来,结果那小子就是奔着皇甫爵的命来的。 后在他伤口上洒了一些金疮药。 只是不知为何心中冒出就算如此,那也只有我能对你出手,不能是别人的想法。 后这么想着,顿时无奈地卷起嘴角,在他伤口垫了一块纱布,没能放稳。 “要不殿下将衣服脱下,属下将伤口包扎一下。” “嗯?” “只是处理伤口又没故意脱你衣服!” “我可什么都没说。” “……” “不必,血止住了,不碍事。” 不碍事就不碍事,反正也碍不着他的事,后将他的衣服拉上,但还是尽量的放轻动作,两人离得很近,倒也看不出此刻彼此的模样,脸实在太花了。 他问他。 “殿下还觉得这正月十五有趣?” “有趣。” 他就没觉得无趣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听见了涓涓的流水声,他们朝着水源走去。一边并肩而行,后一边问。 “殿下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何事瞒你了?” “你还有多少本事没显露出来?” “嗯……还挺多。” “……”还真不谦虚,不过却不能不信,“所以,我很难将你与以前那个人想象到一起。” “后如今还觉得我会无礼待你?” 后抿了抿嘴,抿嘴一笑,摇头。 冬天的山泉有些瘦,清澈地小池子满出流程山间的一条溪流。两人走到溪边,后跨了一步站在水中的小石头上: “殿下就在那边别过来了。” 也过不去,石头就能站一个人,那里的水比较深,皇甫爵站在的溪边的水位很浅,只堪堪没过水底的鹅卵石。 他蹲下抠水。 “水好凉。” 水冷得扎手,皇甫爵哆嗦着不停甩手,怕冷。 后夕昼冲他一笑,俯身把脸伸到水面,双手撩水往脸上冲洗,很容易就去掉了脸上的颜料,他将手在冰凉的水里冲涮。 “还以为很难洗掉,看来不难。” 他抬起头笑着说,水顺着高挺的鼻子睫毛往下流,流过他的下巴。 这十几天天天给他擦那药膏,脸上的疤痕几乎看不见了,眼前又是一张出水芙蓉一样的脸,好看。 “水流脖子里等会儿该受凉了。” 两人对面蹲着,皇甫爵伸手抹掉他下巴的水。 后夕昼笑:“之前在北境行军,还与孟庄跳下冰冷的湖水里比谁游得快。”说着想到了孟庄笑容微微一顿。 皇甫爵:“以后我跟后游。” “嗯。”后应了一声,往前探身子靠近他些,“把脸给我。” 皇甫爵脸上都是五颜六色的颜料,都看不清他的五官,他自己还嫌水冷不肯洗,听后夕昼这么说,很听话地把脸凑过去。 后夕昼手沾水给他洗,抹掉一层的颜料。 “抬头我看看。” 皇甫爵抬头,后夕昼再用手沾水给他抹了一把,终于让他露出原来的面貌,后很开心:“水还冷吗?” “还冷。” “忍忍。” “不忍也不行啊。” “确实。”后夕昼笑着继续给他洗干净,然后用衣袖比较柔软的地方给他按了按脸颊,吸干上边的水滴。 皇甫爵看他自己的脸还没弄干净就在帮他,莫名地喜悦啊。“后,我已安排好一切,这次你就不与我回西夏城,直接去厚土国。” “那你呢?” 第五百八十二章 皇甫爵殁后夕昼称帝 “我离开京都那么久,陛下定然大发雷霆,此次回去被问罪是必然。” 两人在那样的时局不管不顾地出来,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纵然他们什么都不做还是会被逼到这一步,只不过是迟早。 他们都知道如今重新选择出路才是出路,否则,平定洪霸的计划在夏朝的统治下定然难成。 “那我同你一道回去。” “放心,就算他大发雷霆也不会真把我怎么,我若有事西夏必然军心不稳,他必须考虑这一点,不敢取我性命。” “万一……” “万一他不碍于本国子民的意向,以我与其他解放国的关系他也不敢动手。我已经想好了,会诱使夏王将我流放到相对隔绝的地方,稍做手脚应该得以脱身,那个时候你来接我,让我名正言顺做你的相国,如何?” 他当真还是想当皇甫爵的左膀右臂。 “为何殿下不自己……” “我是西夏的殿下,真的要称王与之前所提倡的策略不同,而且也没必要。怎么?后不愿意聘用我?” 他当然愿意,只是不敢让他一个人回去。 很担心。 清澈的溪水倒影面对面的两人,微风吹过,水波将两人堆到了一起,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那后是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逃离西夏?” “相信。”如何能不信他? “所以,你只管放心去做你该做的事,后已经长大,我还等着后来照顾我呢。” “……”又在故意说轻松的话来劝慰他,他知道。 唉,他的存在对后有益,可也是一种约束遏制了他太多的潜能。 “后,将王该有以大局为重的决策能力,行事果断主见分明,难取难舍如何成大事?” 后的目光落在他肩膀的血迹上,依旧觉得那颜色刺目。 轻重缓急他能分得清,只是对象是他,总觉得分不清孰重孰轻。 “那你等我来接你,一定。” “一定。” 皇甫爵的佣兵其实不少,拥护他的人更多,所以召集足够的人马让后夕昼返回厚土国并不难。 后成功抵达厚土国。 而皇甫爵也如同他所说的那样,被夏王剥夺所有兵权,再发配到雍州的翻建祖庙。 夏王不杀他,但洪霸自是放不过他,当然太子也是如此。 洪霸便派人诱使太子,然后联合太子铲除皇甫爵。 皇甫爵是太子的心头刺,太子只担心他抢走自己的王位,也顾不得洪霸的离间计,所以他借刀杀人,助攻洪霸的人刺杀皇甫爵。 当年三月,后夕昼带着皇甫爵为他安排好的人马成功回到了厚土国。 如今的厚土国,正有原来厚土国的大祭司姚晃担当。 厚土国过的地址原本十分隐秘,但这个国家的人擅长诅咒与占卜,所以洪霸有些忌讳,于是就收买大司命姚晃,让他想法设法毁灭掉厚土国。 作为母系氏族的国家,王位向来传女不传男,大司命就利用这点导致后氏家族灭亡,而后又也被送入了般若寺。再后来,姚晃揭发了女帝偷梁换柱的秘密,并昭告天下。 于是去般若寺将后带回皇室,而后也将般若寺烧毁,再将后氏王朝毁灭。 从而自己登上了厚土国的王位。 所以,姚晃与洪霸才是后夕昼不共戴天的仇人。 虽然没有在厚土国的王室成长,但回到看这片土地上后还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一种复仇欲望,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姚晃打倒,一定要为后氏雪耻! 同年秋。 后夕昼成功刺杀大司命姚晃。 由于姚晃这几年的暴政,姚晃被杀甚是大快人心,所以后以厚土娘娘的血脉关系,重新登上王位并不是难事。 只是,当他很想把这种复仇的喜悦告诉皇甫爵时,从西夏传来了噩耗,皇甫爵被刺杀于雍州! 殁。 这个消息让在与姚晃的战斗中手上的后夕昼,当初吐血倒地。复仇的快意如今敌不过当初没跟皇甫爵一道回西夏的悔意,从未想过元宵那日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皇甫爵被杀的消息几乎震惊了整个蛮荒大陆。此人没了,只怕再也无人能与洪霸抗衡,洪霸又即将开始新一轮的侵略战争。 果然没过多久,洪霸就有了行动。 世人开始流传,西夏王室忌讳皇甫爵的能力,先削他兵力,再发配去重修祖庙,在趁机追杀他,周围的解放国开始逼问夏王,是否已经洪霸签订了休战协议,还是说已与洪霸同流合污? 夏王根本就没跟洪霸合作,但这种谣言已经让西夏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西夏周围都是解放国,但凡他有半点与洪霸合作的迹象,定然会被周围的解放国给灭了! 所以说,那该死的皇甫爵当初就应该将这些国家统统收服在西夏麾下,看这些人还有胆威胁他吗? 但如今形势所逼,西夏再短短两个月内,与周围的国家签订了永不与洪霸结盟,与反霸军同盟两个协议。 这个协议被昭告天下。 当这个消息传到厚土国的时候,消沉的后夕昼突然明白了什么。 “樊荣!再拍大量人手寻殿下的命令收回。” “收回?公子不打算寻殿下了?” 整个人绷得跟把剑后夕昼,今日终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二殿下定然还活着。” “你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如果死了,必然会给夏王造成很大的舆论压力,为了不让西夏被洪霸真正收买,所以他诱发解放国一道给夏王施压。” “公子如何得知?” “夏王不刚签订了终生不与洪霸合作与抵抗洪霸战争联盟的协议吗?” 樊荣想了想骤然豁然开朗:“而且,为了守住失而复得的国家,这些解放国如今已经达成了联盟协议,同仇敌忾对付洪霸,只怕洪霸再想出手已经没那么容易。”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因为皇甫爵实在是深谋远虑,一个人,不政权不当王,但所有大局仿佛都在他的操控之中。 樊荣说:“得此一人,可得天下啊,公子当真是有福气,简直是遇到神仙相助。” 是,有福。 可后夕昼却如此心疼那人。 殚精竭虑的他,如今身在何处? “樊荣,我要尽快登上厚土王位,我要变强,强到可以让那个人无所顾忌地来到我身边,我要强到可以与他匹配,强到可以守护他。” “是。” 同年年底。后夕昼登上厚土国王位。年仅十八岁。 登基那日,他很想让皇甫爵看到,只是,虽然说着,他相信皇甫爵一定还活着,但偶尔会在睡梦中想到后皇甫爵死了这五个字骤然惊醒,在没有看到他还活着之前,心里始终不安着。 如此,相见到他的愿望越发浓烈。 可皇甫爵始终没有出现。 这种忧思与想念在他登上王位的那一刻格外沉重,他似乎走到了人生的第一个高峰,但感觉是踩着他的肩膀之上,更甚的是,或许是踩着他的尸体走到这一步,每每想到这个,胸口一阵阵的抽痛。 文武百官朝拜,后夕昼颁发新的法典,减免姚晃在位时期过多重税,再对军队颁布新军令。 这些,都是他在皇甫爵的书房当值,皇甫爵让他阅读那些奏本,然后与他分析讨论政权与军事得到的启发,是他的倾囊相授。 听着传令官读着这些,一字一句都像钉在他身上,听在别人耳中是法令,听在他的耳中是过往与皇甫爵相处的一幕幕回忆。 貌似他早就想到了今日,所以当初对他说的话,字字如金,此刻珍贵无比。 “王,已经唱读完毕。” “好,今日登基仪式礼成。” “是。” 穿着厚土国的王袍,庄重而华丽,在走回寝宫的时候,步伐从沉重到慢慢从容。 皇甫爵,等着吧,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后夕昼抬头望天,南天的朱雀七星依旧熠熠生辉。 十八岁的新帝王,细长双眼里的落寞逐渐被一种笃定取代,他一定会做出一番样子,然后,光明正大请他回来。 巧逢此时,南天有流星划过,一颗,又一颗,再一颗。 如同与他躺在山顶那夜的流星雨。 后夕昼忽而笑了。一侧的樊荣看他露出笑容,跟着望天。 “王,是飞星!” “嗯,是南天飞星。” “是好兆头啊!” “啊,好兆头。” 皇甫爵死后,本以为再也无人能与他一样能权谋天下,可是,厚土国的新王后夕昼逐渐崭露头角,而后又以黑马之姿崛起。 无论权谋智慧都颇有当年皇甫爵的模样,而且,此人十分善战,几乎到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地步。 大家都人得出来,这个后起王者是当年皇甫爵的……倾城公子。 再加上李茂、干俞等人的投奔,厚土国逐渐凝聚了当年皇甫爵的人脉与势力,所以,这个足智多谋,英勇善战的倾城公子,不,应该说是倾城国王后夕昼,如今成为了解放国新的领袖。 他延续了皇甫爵之前的策略,解放被殖民的国家,又保持原来的政权,当他从洪霸手中解放两个国家的时候,已经成了这些解放国的核心人物。 第五百八十三章 江山与人不兼得 两年后。 后二十岁。 当年皇甫爵的地位,传递到了他的身上。 成为了他才知道他比他想象的更要辛苦千倍,那人却始终能保持脸上从容淡雅的模样,还能在见到新奇的某些食物时,眼睛里流出纯真的目光。 可他做不到他那样。 后夕昼变得越来越沉默,脸上越来越少有笑容。 樊荣偶尔会问他:“如今江山坐稳了,为何王却没以前开心了?” “朕在想,若是有朝一日真能灭了洪霸,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九年了,抱着复仇的心愿走到今日,姚晃被他杀了,洪霸要再被他杀了,那时候大仇已报,他要以什么目标活着? 樊荣面露神往之色:“到那时候,天下太平,厚土国是蛮荒大陆最强的国家,您会是最受人尊敬的王,到时候您坐拥江山圣享太平。” “他不在这江山……又有何用?” 他以前不过是个在佛门清苦成长的小僧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获得这一方江山,他小时候甚至没出过般若寺,曾以为守着佛塔就可以过完一生的。 “王说什么?”樊荣没听清楚。 后夕昼目光阴郁:“樊荣知道二殿下消失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什么?” 王又开始说二殿下了,都两年多过去了,王从未有一日忘记过二殿下,而且相国的位置一直空到现在。 “属下不知。” “他就是为了等今日。” 樊荣依旧听不懂。 后夕昼细长的眼睛斜睨过去:“他就是要把朕推到今日的位置,让朕成为原来的他,获得他所有的威望与人脉,他是要把这些都转移到朕的身上!” 忽而有些生气! 皇甫爵,这些我同意了吗? 你不就比我聪明一些,比我长几岁,凭什么安排我的一切,而且安排之后就不再出现?! 你凭什么不再回来! 看王又有些激动,樊荣脸上出现了很多的难过,到现在,王还是没能接受二殿下已经离世的事实,还相信他只是出于谋略而故意躲起来。 还相信,二殿下做所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王,二殿下知道您如此优秀,一定会很欣慰。” “朕不要他欣慰朕要他出来,为何出去寻的那些人,到如今也没有他的下落!” 后夕昼声音冷冽。 樊荣骤然跪地。 “属下无能。” “……” 他又何必怪罪 于樊荣他们,就算是他,也寻不得他的踪迹。 “启禀陛下,李茂将军求见!”内侍官向善来报。 情绪堆到了爆发边缘的后夕昼这才慢慢平和下来,深呼吸沉声道:“传。” 然后将樊荣扶起:“是朕失态。” “王日理万机压力太大,若是觉得苦闷随时都可以跟属下说!” 外头传来动静。 李茂要进来干俞却忽而从后边将他抓住。 “将军不能说……” “为何不说,不是查到了?” “可不还没确定下来是不是吗。” 两人拉拉扯扯的对话还是让后夕昼听了去,见到他的两人都不再争吵,疾步走来与他行礼。 李茂:“臣李茂!” 干俞:“臣干俞。” “参见陛下。” “免礼。” “谢陛下。” 后夕昼看向李茂:“李将军要与朕说什么?” 李茂被干俞这么阻止之后,也有些不大确定要不要继续说,瞥了一眼干俞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就是……之前臣跟王请示的事,想问臣何时可以动身?” 若是此事干俞为何不让他说? 且,就此事李茂根本不会特意来问。 后垂下眼皮,睫毛遮掩了他睿智的双眸:“向善,去将李将军的批文拿来。” “是。” 内侍官向善去取文本,后夕昼又看向干俞:“干将军又是所为何事而来?朕得知你刚从郓城远道回来,怎么这会儿还与李将军一道来了?” 干俞恭敬说道:“还不是那些老臣的嘱托,让臣速来劝王甄选后宫之事。” 后夕昼目光微微一暗,虽不动声色,但心中有些不悦,不过干俞居然拿他最不想提的事情做幌子,那显然这俩人必然有事瞒着他。 “此事稍后再议。” 李茂:“王经常带兵出征,还是早些成家留下子嗣才好,这都是为了稳固江山社稷,顾全大局啊。” 又是顾全大局? 当初皇甫爵就是这么劝走他的,后来他就再也没回来,所以后夕昼最讨厌的就是所谓的股权大全。 可又只能如此。 “朕有些乏了,你等若无别的事就先回吧。” “是,属下告退。” 后夕昼当然不是真的乏了,而是让樊荣暗中跟着这两人,此后数日,樊荣带回来一个惊天大消息。 皇甫爵如今人在郓城! 听到这个消息的后夕昼愣了半晌,下意识道:“快备马!” “不过……”樊荣又支吾了。 这个时候后夕昼连等他支吾的时间都没有,自己出去找坐骑! 樊荣追了上来:“王!后王陛下!二殿下他……他跟以前不大一样!” 疾步走出去的后夕昼脚步停下来,回头看向樊荣:“一次说清,否则朕砍了你脑袋!” “二殿下……他如今,他……二殿下……” 樊荣愣是说不出来。 后夕昼被他这么弄得心都悬到嗓子眼了,他才大声说道:“小的经见他在青楼进出了好几次!” “……” 后夕昼一时之间还不知道怎么反应,随即目光一凛说道:“备马。” 郓城,是厚土国边境的城市。以前后氏统治下,厚土国位于丛林之中十分隐秘,但在大司命统治之后,将隐秘的边境打开,与外界想通。 郓城就是最早被开放的一个,所以,那里引入了不少外来人口。 如今的郓城,也是厚土国夹杂外地人最多的地方。 厚土国盛产美人,不管是男还是女,所以在边境的郓城成了不少人买卖美人的地方,后夕昼上台之后,对地方进行了改制,这种贩卖人口的交易得到缓解,但并没能消除。 所以,郓城的伶楼依旧闻名四方。 五颜六色的帷幔垂挂着在一座两层的木楼,远远就闻见了胭脂香粉的味道,后夕昼翻身下马,将马绳给了身旁的樊荣,望着伶楼的招牌一眼,举步走进去。 樊荣赶紧将马给了随从跟了进去。 门口柜台后穿得花枝招展的老鸨埋头磨着指甲,听见门口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大人,今日伶楼被二爷包了,您明日再来吧。” 后夕昼充耳不闻看向室内。 青天白日,青楼依旧笙歌共鸣,舞台之上有舞姬纤腰款摆跳着舞。 台下几名贵公子左拥右抱,周围还围着莺莺燕燕,室内的情景简直不堪入目。不过,并没发现皇甫爵在其中。 当然,皇甫爵你最好也别在这群放浪形骸的人群之中! “大人……”老鸨见门口的人既不说话也不离开,刚要再次让他离去,只是不看不要紧,一看老鸨的魂儿都给这人给叼走了。 郓城伶楼的老板娘什么姿色的美人没见过,可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 确实,此刻的后夕昼已经到了他颜值的高峰期,双眉入鬓,双眼狭长目光潋滟,高鼻如峰,唇瓣如花,身材修长挺拔。 貌美的程度,是这伶楼的花魁……不对,就算这伶楼所有的美人加起来,也不及此人风华绝代。 阅人无数的老鸨也看得有些傻。 这是如此貌美赛过女子的儿郎,身上却又过于冷冽的霸气,那双眸子就算只再多一分柔情,就能让这人有百媚之姿,可这双眼睛又太过锋利。 老鸨见过那么多人,这人该是红颜相,霸王命。 这强大得气场让她有心没胆,不敢上前搭讪,只是笑着说道:“这位贵人,今日伶楼被二爷包场,不方便再接待其他客人……” 后夕昼却已经举步走了进去。 “诶公子……” “我们就是二爷的朋友。”樊荣上前拦住了老鸨,在她要开口的时候丢给她一个金元宝,老鸨立刻就变通。 “出手跟二爷一样阔绰,一定是朋友错不了,公子好好玩。” 反正今天二爷也是带着朋友一起来的。 后夕昼站在歌舞喧嚣的场外看着在他眼中有些乌烟瘴气的一幕,樊荣跟上来说道。 “主子,看来二爷不是咱们要找的人。” 正说着,从楼上飘下来一样东西,落在里后夕昼不远的地方,低头一瞧是姑娘的红肚兜。 两人都看了上去。 一个衣衫不整蒙着眼睛的男子出现在二楼的扶拦处,他抓住了一个姑娘。 “哈哈,美人儿,二爷抓到你了。” 姑娘笑着尖叫:“二爷好厉害!” 被唤作二爷的人哈哈哈大笑,即便蒙着眼睛,也精准无误地摊手入姑娘的领口,一抓,一个粉红色的肚兜就被他扯出来,他放在鼻子闻了闻。 “嗯……我猜,你是粉桃儿对不对?” “二爷再摸摸看,是不是粉桃儿。” “那二爷我可就要好好摸摸。” 说着将手中的肚兜随手一扔,又从二楼飘下来。 繁荣觉得,整个伶楼的空气都不大一样了,主子看着楼上的那一幕,拳头都忍不住捏起来。 “主主主子,也许不是咱们要找的人……” 第五百八十四章 青楼遇故知 不是? 他倒是希望不是,可那人的身形相较之前并没有大的变化,就算他蒙着眼睛他又如何认不出这心心念念想要再见的人! 后夕昼已经上楼。 樊荣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一个是现在的王,一个是过去的二殿下,这两个都是他的主子,他……他到底该站哪一边? 当然也不知道站哪一边的问题,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如果打起来到底谁会赢? 不对,据说二殿下文武都不大行…… 也不对啊,二殿下可是个奇才,号令三军的人物,指不定也能打呢? 慢着,怎么会想着两人会打起来,后王见到二殿下还活着应该高兴才对,男人嘛,进出青楼也不是什么大罪,对吧? 怎么想都不对啊…… 樊荣跑了上去。 就见…… 皇甫爵一把抱住后夕昼,还十分不正经地说道:“二爷又抓到一个!” 室内的姑娘们已经被后王的模样……应该是被后王身上那杀气给震慑到,没人敢应声,如今只有皇甫爵在演独角戏。 “你不说话二爷就认不得你?二爷闻香识女人的本事可是一绝。” 故技重施就往后夕昼的衣服里掏。 樊荣捂住嘴。 后夕昼动也不动。 如今的他已经比皇甫爵高出了半个头,体型也从原来的单薄变得厚实,宽肩窄腰,虽然依旧修长可挺拔结实的绝对能让人一摸就能摸出与女子的区别来。 抓到一个男人的胸膛,皇甫爵立马扯下蒙眼的布条。 “何人?!”瞪眼一瞧脱口而出的怒骂又骤然缩了回去,看着眼前如玉没人顿时心花怒放,“原来柳十娘还给二爷留了这么一份压轴大礼啊,美人儿,可真是罕见的美人啊。” 说着手就要勾后夕昼的下巴。 后夕昼抓住了他的手腕,目光深不见底。 眼前这个人,双眼都被利欲薰得浑浊,与当年那个目光清朗的人完全不同。反而,反而像那个猥亵的皇甫爵! 不是他。 后夕昼心里分明出现了这样的笃定。 可又立刻推翻这个想法。 即便这人此刻让他想揍他一顿,但他还活着,其他的又算什么呢? 而且,这人确实就是他,后夕昼目光看向了他的手臂,看,这里还有当初他刺伤他留下的疤痕。 “你……不认得我?” “我该认识你吗?”不过,确实有点眼熟啊,这样的美色若是见过他应该忘不掉的,而且,若是见过这样的美色他又怎么能放过,搜寻了许久,他恍然大悟,“原来,你长这么大了。” 所以,他认识他? 皇甫爵又加了一句:“当时面黄肌瘦的就已经姿色过人,如今更是勾魂摄魄啊。” 迫不及待用力挣脱要触碰后夕昼。 但,挣不脱。 不会吧,这里是伶楼,他包了场有外人进来柳十娘该有动静的,所以这人该不会是什么不该来的人吧? 皇甫爵这时候才警惕地问:“你究竟是何人?” “二殿下,您不认得公子了?”樊荣都忍不住问道。 什么公子? “你又是何人?” 樊荣:“……” 不认得公子后,不认得他? “属下是樊荣,这位是……是公子后啊。” “后?”皇甫爵看向后夕昼。 樊荣与后夕昼都有些期待地看着他,皇甫爵咧嘴一笑:“原来你的名字叫后?” 他一脸猥琐。 后夕昼:“……” 樊荣:“……主子。” 别叫他,此刻他只想将眼前这个人的脑袋撬开。 不过皇甫爵也并非傻子:“好啦,既然你们叫得出二殿下,想来确实跟我有些渊源,不过,据说我骑去重修祖庙的时候被洪霸追杀,伤到了脑袋,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 所以,是受伤了才变成这样? 后担忧地看着他。 “现在可好了?” “你还挺关心本王?以前的记忆都没事,就是他们说的那些我带兵打仗的事没记住,啊,也就是在认识你之后没多久的事情,本王没了印象。” 为何偏偏是那一段? 是那一段他认为皇甫爵是另外一个人的时段,他完全没了印象。 当真是因为受伤导致? 那当初顿悟又是因为什么? 后夕昼拧眉看着他。 “这么看着本王,看来那一段时间我们相处得不错,你说,我其实之前就睡了你的对吧?” “不可能!”抢着回答的是樊荣,他相信二殿下也相信后王,不过,当时两位主子关系确实不错,后王可不是当时二殿下的倾城公子吗?樊荣又补了一句,“……吧。” 后夕昼冷眼看了过去,这小子把他当什么了? 皇甫爵是他的救命恩人,对他知遇之恩,更是他的恩师,他再觉得他好,还能好出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来吗?何况,他可是个男人! 樊荣心虚低着头退后。 皇甫爵却笑嘻嘻说道:“既然都做过了,那么,重温便是哈哈……啊。” 后夕昼一掌打在他脖子,皇甫爵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樊荣吓了一跳:“主子……” 当时能将沧月娘娘一下制服的人,如今简直……又猥琐又软弱。而且怎么看,都让他想起当初那个差点轻薄了他的混蛋,还有那个逼得福满自缢的该死的家伙。 后夕昼说了一声:“抬走。” “是。”樊荣上前要抬人。 “罢了。”后夕昼有抬手阻止,自己弯腰将皇甫爵扛在肩上,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天边忽而劈下一道雷电,乌云翻滚。 毫无预兆的下起大雨。 而且,这回后城的一路都在下雨,雨大得让他们不得不停下来避雨。 樊荣说道:“这雨下得奇特,之前还晴空万里的,暴雨来得跟有人从天上倒下水似的。” 这雨…… 后夕昼望向灰暗的天空,这雨确实下得诡异,他隐约能察觉天空与平日下雨有些不同,说不上来原因,但确实有种感知。 “樊荣,立刻发出急报,将靠西海、槐漯河下游、长河下游的人转移,防洪工作立刻执行!” 这种突如其来的与通常只是偶阵雨,樊荣不知主子为何如此急迫下命令,但王命如山,他立刻冒雨前去通知各个驿站,用最快的办法将命令传达下去。 没想到这雨一下当真就是数日,即便有后夕昼及时发令,但厚土国还是出现了一些洪涝灾害,别的国家也没能避免。 这个时候,后夕昼就更加繁忙,要应对灾害做出各种救灾决策,病疫预防等等。 在他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皇甫爵根本就待不住,继续去外边风流快活,根本不值人间疾苦,与当初那个满怀悲悯的人截然不同。 所以,后夕昼还得将自己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去处理皇甫爵的事情。 厚土国的御医阙恒,是个神医,他给皇甫爵诊治过几次之后,与后夕昼说了一个病理。 “按王所述,卑职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或许二殿下并非是脑部受伤失去记忆,否则当初在没有受伤的时候他如何性情大变又能统领三军?” 阙恒摸了摸胡须:“卑职医术生涯四十载,也见过两例类似的病例,医书上也有记载一种病症叫……多面人症。” 从名字看来,后夕昼大概能理解这是什么样的病。 “你是说,在他身上会出现不一样的状态?” “以前臣见过一个患者,平日儒雅不谙武功,可一旦遇到危险,如同武林高手附体能以一敌十,但只要睡一觉,醒来就只有文弱书生的性格,完全不记得自己曾出手伤人过。” “那可有救治之法?” “这种药物较难实现,臣研究了很久也没有突破,不过,臣归类了一下,这种多面性应该是人格影响,也就是说患者体内有多个人格,主人格通常占大部分,但受到外界刺激副人格会战胜主人格支配身体。” 阙恒:“当刺激解除,副人格就会削弱,届时主人格就会重新支配身体。” 所以正气的皇甫爵是副人格,而主人格是邪恶的那个? 后夕昼摇了摇头:“可朕觉得,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因为是完全不同的性格与品性,所有有着天壤之别吧。” 确实是天壤之别。 后夕昼也具体说不出原因,但就觉得他所认识的皇甫爵,与如今的这个皇甫爵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这种念头就如同他当时看了这场雨,感觉出这雨的异常那样,说不出理由,就是一种感应罢了。 这或许是他们厚土国人具备的所谓灵力吧? “那可有让副人格永远支配身体的办法?” “卑职无能。” 此时天界。 鸾凰气喘吁吁问:“度厄星君,可见着了我家神君?” “鸾凰神将不知道神君去了苍灜神那吗!” “那我立刻去找他!” “且慢且慢,你此时去了无用,苍灜神喝吃醉了酒与人打了起来,没把握分寸如今人间已经下了足足六的雨,陵光神君正在……劝服苍灜神。” 劝服? 打服吧! 估计这两人过招得打到苍灜神酒醒才是个头! “完了完了,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 “鸾凰神将这是……有急事?对了,神君不是被天帝派到人界收服御天神犼了吗?这任务不简单啊,神君还如此年轻对战御天神犼会不会有点勉强?” “我以前怎么不觉得你啰嗦?” “诶诶,快看神君回来了。”度厄星君疾步走过去,“神君,苍灜神如何了了……” “酒是醒了,不过,呵,被天帝带走了。” “神君……”鸾凰嘴一撇,“皇甫爵他,他醒了!” “噢?”一身白衣的陵光神君不急反而挑眉。 “都是鸾凰大意,不知为何术法就失效。” 陵光神君弹了弹因为打架起了褶皱的衣服:“无妨,也差不多到他出现的时候了。” “那鸾凰若说,他已经被后带走了呢?而且,还是在青楼被抓走的。” 陵光神君弹衣服的手一顿。 青楼? 呵,这下……有点麻烦。 第五百八十五章 后王豆腐危机 “后。” 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叫唤,让后夕昼背部微微一僵转过身去。 在回廊的那头站着身体挺拔的白衣人,一旁的樊荣与向善说道:“嗯?那不是二殿下吗?” 确实是。 皇甫爵站在走廊那头,从他回来之后就没见他穿过白色的衣袍,今日突然一瞧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而且,他叫了他一声后,让后夕昼有种错觉,仿佛是他认识的那个皇甫爵回来了。 但他不怎么确定。 皇甫爵将扇子一打,站在原地对他笑开,远远一看,风流迤逦,到是有几分样子。 难道……当真是阙恒说的,他的另一种人格回来了? 后夕昼与樊荣说道:“你们退下。” “是。” 樊荣与向善退到了远处,后夕昼继续站在原地看着皇甫爵。 “怎么?后认不得本王了?”皇甫爵摇了摇扇子,“还不过来?” 大家忙着救灾,他却事不关己依旧花天酒地的人,此刻突然变了一个样子出现,到底是搞什么鬼? 但后夕昼根本就抵抗不住他这个模样,如同以往很听话地走了过去。 站在他面前并不说话,只是蹙眉看着他。 皇甫爵笑道:“怎么?如今称帝了却认我不得了?” “……” “看来你见到我并不大高兴,那么,看在以往的情面让我走总是没问题的吧?” “你要走?”虽然对这个皇甫爵有许多的不满与遗憾,但从没想过让他走。 “反正你也不想见到本王对吧?” “你……究竟是谁?” “……”还问他是谁?皇甫爵嘴角一扯叹了口气就走。 “朕并非不想见到你。”后夕昼脱口而出,再怎样,见到他完好活着,他已经比任何都感激,还能遇见已经是大幸,“最近洪涝灾害眼中,朕只是没时间同你好好说话。” 背对着他的皇甫爵嘴角一勾,挑眉,看来这后王当真喜欢他啊?他转过头来。 “所以,你并不想本王走?” “……是。”后夕昼承认。 “那好,与我来。”皇甫爵将扇子一收,举步朝前走去。 之前那言语轻佻,举动也轻浮的人,今日倒是话语正常,也没动手动脚的,后夕昼想了想跟了上他。 这是皇甫爵所在的集福轩。 皇甫爵脚步有些匆忙推门而入,然后看着站在门口没进来的后夕昼:“不敢进来?怕本王吃了你?” 后夕昼举步跨过门槛。 皇甫爵关上门。 接着就往后夕昼的身上扑过去:“好了现在没人了!” 后夕昼反应极快避到一旁,皇甫爵扑了个空,回头看后夕昼冷眼看他,他不正经地笑道:“你在人前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不就是担心被人看见吗?现在这里没别人就你与我,你还装什么呢?” “你这是何意?”后夕昼冷声问。 “哈哈哈,何意?后王喜欢我的对吧?” “你说什么?” “你不是爱慕着我?不是我的倾城公子来着?”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这一身素白的打扮,“不过,你还挺特别,喜欢这种换装?还偏爱白衣?” 后夕昼牙关一紧,这臭不要脸敢情是在变着法子轻薄他? “满口胡诌。” “胡诌,你敢说你不喜欢本王?” 这个……他否定不了,他可是将他视为标榜与恩人,在他心中有着无可取代的地位。 “朕敬你谢你,却无其他非分之想。” “噢?可是,我怎么听说后王不成亲是因为放不下我呢?大家都是男人,对于喜好无所禁忌又如何?后王若是还觉得害羞,就交给我好了,我保证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说着他立刻又跟个大色狼一样要对后夕昼上下其手。 他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后夕昼忍无可忍一脚将他踢飞。 “啊……” 皇甫爵连人带门一道被踢了出去,啪唧一下砸在地上。 那一瞬间后夕昼有点后悔,他是不是踢得有点重了? 但倒在地上的皇甫爵还嚷嚷着“你不就是气我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吗?那我不跟了,回来专心伺候你不行吗?” 后顿时很想去补上一脚。 但忍了,从他身上走了过去,留下倒在地上连他一脚都扛不住的皇甫爵,心里顿时有些愤懑。 皇甫爵,若是当真在逗我玩,到此可以结束了! 几日之后。 砰—— 皇甫爵一下被踢下水! 原因还是一样,这家伙趁机要摸后夕昼的屁股,结果被踹水里了,然后在水里扑腾。 “你脾气怎么比娘们儿还难哄,没看出来本王再逗你开心吗?” “朕不需要,再告诉你一遍,朕对男人不感兴趣。” 其实他对女子也不感兴趣,除了想要打到洪霸他就是想让皇甫爵回来,可这人回来了,以当初他对介意的样子回来,而他要做的三件事他已经不屑。 又过了两日。 樊荣问向善:“二殿下这怎么了?” “还不是又骚扰了王,结果被绑在树下了。” 被绑在树下的皇甫爵饿了半天就忍不住了,方才还死皮赖脸的嚷嚷一些闲言碎语,如今冲着后夕昼的书房求饶:“这大热天的,你……后王当真要把我绑在这儿晒死啊,你……您忍心啊。” 后边又恬不知耻地加了一句:“我要死了,后王可就没男人了。” 樊荣与向善骤然嘴角一抽,别说后夕昼,他们两个都想上前揍那贱人。 向善:“樊荣,二殿下我是我没见过,但他当真是这个样子的吗?” 樊容:“当然不是这个样子!” 但说着有些心虚,如果不是这个样子,那现在又算什么? 向善摸了摸脑袋:“我虽没见过二殿下,但听说他谋权天下,智勇双全,洪霸见他都闻风丧胆,曾用一个国家为赏金要取二殿下的项上人头呢。” 是啊,他以前还曾跟后王说,得皇甫爵就等于得到了天下,现在忽而觉得这句话有点打脸的意思,还抽得挺响挺疼。 “二殿下……这不是病了吗?当年被洪霸追杀,摔坏了脑子。” 向善:“原来如此。” 樊荣看皇甫爵还在那喊说道:“二殿下,您再说下去王可就更生气了。” “那你赶紧将本王解开,想要将本王晒成肉干吗?” “这不会,您看头顶的梨树绿树成荫,晒不伤您金贵之躯。” 以前的皇甫爵看着脾气特别好,但樊荣对他敬畏有加,如何敢这么与他抬杠,现在看多了后王揍这二殿下,他也没那么客气了,而且这个人当真……欠揍。 “那……那本王尿急不成啊?憋坏了本王你担当得起吗?” “这个二殿下还是跟王说吧。” “你……”跟他说有用他还会被绑着吗?皇甫爵急赤白脸,奇怪了,他并不是他的倾城公子吗?“诶,后王不是我皇甫爵我倾城公子,不是我的宠儿了吗?” “放肆!”樊荣也忍不住骂道,“再敢口出秽语,我……” 砍了你脑袋。 五个字差点脱口而出,樊荣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居然敢对他的偶像二殿下说这些?要命啊! 不过,被樊荣这么瞪眼骂了之后,又看书房里的后夕昼一点动静么有,皇甫爵如今相信,那后夕昼看来是真不喜欢他,也收敛了一些。 实在饿得不行,皇甫爵怎么能受这等待遇,投降了。 “那个……后王陛下,我……在下这几日唐突了,可也是轻信了那些谣言,还因为王喜欢我不好意思,在下又贪图后王的美色……” “闭嘴。”后边这句话他当真可以不说的,后夕昼走出书房,面无表情地看着属下一副狼狈窝囊的皇甫爵,心里越发压抑。 那个他所认识的皇甫爵当真是在这具身体里的吗?他要如何才能将他叫出来?是不是……都不会回来了? 皇甫爵看他面色当真阴郁难测,有些害怕了。 “在下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对后王无礼,绝对不敢再肆意冒犯,还请后王大人大量放过我一次,我……我真的尿急啊,不然我就要尿裤子了。” 这副样子…… 后夕昼闭了闭眼,对樊荣做了一个手势。 “是。”樊荣去帮皇甫爵松绑。 后夕昼抬头看了一眼树上结得金黄的梨,忽然想起皇甫爵捧着梨子吃得很满足的模样,怎么也没能将他与捂着裤裆往茅厕狂奔的那人联想在一起。 “王……” “何处有良药可以把那人还回来?” “……”樊荣一时也无言以对,“那个……” “灾后瘟疫的奏本本王已经批复,你将太医院院判阙恒与负责赈灾的王良叫过来。” “是。” 后夕昼与太医院一道前往赈灾救济,一道安抚民心。 下了多日的雨终于逐渐放晴。 不过,后夕昼回到了后城皇宫身体就出现了不适,发烧了。扛着病体工作到了半夜,实在有些乏了,便在书房里的床榻上躺下。 皇甫爵偷偷摸摸地进了书房。 这人贼心确实不小,毕竟他知道,后夕昼就算不喜欢他,但这片天下按照被人的话说,是他皇甫爵给后夕昼的,所以怎么的他也不会杀了他,于是皇甫爵就仗着这点,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来到了后夕昼的书房。 不过这次当然目的不在于后夕昼的美色。 他发现了,这小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童,如今他降不住他,而且这也是后夕昼的地盘,他不敢乱来。 所以他今天来是为了偷令牌的。 第五百八十六章 上神成了替罪羊 后夕昼那家伙虽然一口否定对他有意,但也不让他走,他以前还在想,大概是后夕昼不喜欢他出去跟那些女人鬼混,可被打的次数多了,他也不敢往那边想了。 只是他就是想不明白,既然这小子对他没意思,到底为什么不让出宫? 这宫里的女子本来数量就不多,何况质量还不行,寥寥几个能稍微看上眼的,可是吧,他还不能动,他要敢动这里的女子,后夕昼说了,他就让他一辈子都碰不得女的。 这么说,明显来说是吃醋了的对吧? 但…… 哎,不管如何,结果都是不能碰他也不能碰这里的任何一个女人。 当然男人也不行,所以为了自己的幸福着想,皇甫爵决定冒着生命危险……不对,笃定没有生命危险前来头出宫的令牌了。 听说后夕昼病了,这是他最有胜算偷到令牌的一次了吧? 皇甫爵小心翼翼避开了向善与樊荣潜入了后夕昼的书房,原本只是打算头令牌就出宫的人,看到躺在床上的后夕昼的睡颜时顿时又走不动道了。 他的脸色看起来异常的红润,显然当真是病了的。但这个模样更是销魂啊,看那如扇的两弯睫毛垂在脸上形成招人喜欢的阴影,那高挺的鼻子,红润的嘴唇…… 你说男人长成这样能不找人喜欢吗? 而且,因为生病,他的呼吸有些沉重,喉结看来也诱人极了。 皇甫爵看四下无人,后夕昼又病得似乎毫无知觉,那么……总得让他捞回一些好处吧,也能解他这段时间被揍的一些代价吧? 于是乎,他将找令牌的事情先行放下,而是慢慢走过去要亲这人。 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管啦…… 后夕昼并没有睡着,只是觉得很累,知道皇甫爵进来了,闻他那一身浓重的香粉味道就知道,此人的警觉居然差到偷袭身上还擦香粉。 只是他心里却这么奢望,也许皇甫爵当真只是在逗弄他,以前他不也经常如此吗?还会说些故意让他面红耳赤的话,然后在一旁很开心的样子。 所以前一段时间,他那些轻薄的举动都不是真心的,如今见他生病了就真的是担心所以过来瞧他,对吧? 如果,他当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皇甫爵会对他做什么呢? 会不会像当年那样用微凉的手来摸他的额头,一时之间忽而好期待那重温旧梦,感受那样的关心,所以后夕昼不动声色地等。 皇甫爵越凑越近,眼看美色就要到手双目放光。 正逢此时。 陵光神君从天而降,一进来就看看到皇甫爵要轻薄后夕昼。 没多想立刻进入皇甫爵的身体里,而皇甫爵的嘴跟后夕昼的嘴就差那么一点点…… 陵光神君还没来得及收回这个孽障的身体。 一个拳头已经比他更快地挥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了他的眼睛。 陵光神君长这么大,跟人打架也输过,比如前几天跟酒后的苍灜打的时候也没少挨揍,可都没这么正中被打着眼睛的,而且还是一拳就被打倒的那种,倒在地上,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眼冒金星。 后夕昼连起都没起,沉声说道:“敢再来一次,真定然废了你。” 陵光神君一时之间还没明白过来,这拳头挨得可够冤枉,可是吧……貌似又不冤枉,是谁这么无礼也该被揍,皇甫爵那混账东西。 “还不滚!”后夕昼连看都没看他只是冷声说道。 滚? 没想到多年之后再重逢后夕昼,第一句话还是让他滚。 陵光神君哭笑不得从地上爬起来,本来想着解释,但无从解释,而且貌似不是时候,从后夕昼的话语里听得出来,皇甫爵这种无礼之举并非第一次。 所以,他只能……滚。 到了门口抬头看着大雨过后,天上挂着的还含着水的昏黄月亮。 明日,他要如何重新取得后夕昼的信任呢? 次日一早。 皇甫爵只见穿着太医院衣服的人进出书房,樊荣与一个内侍官在门口守着,昨晚他没注意,难道后夕昼生病了? 陵光神君……也就是现在的皇甫爵在远处看了一会儿,许久之后见樊荣送走御医,皇甫爵便走向书房。 正要进去…… “二殿下!”樊荣的声音从后来传来,生怕他要进去连忙上前阻拦,“您请回吧。”樊荣的语气有些不少,挺不客气的。 “后是生病了?” 樊荣本不想跟他解释,但怎么说自己也是部下,看在往日情面他说道:“王之前去了病疫灾区,回来就染了风寒,今日的情况比昨日更不好了一些,二殿下可千万不能再去打扰王休息。” 看来,这皇甫爵没少给后夕昼添麻烦。 “我知道了,不会进去。” 后夕昼这是染的热病,高热难退,阙恒给他吃了不少药,但好转一些又反复起来,这让朝野上下人心不安。 毕竟这场病疫让不少人死去,后王要是有个什么闪失那是谁都填补不了的损失,子嗣他没留下,如今的二殿下又是扶不上墙的拦你,这……这该如何是好。 李茂与干俞这些肱骨大臣,对太医院下了命令,若是治不好后王的病,他们太医院可以散了! 太医院上下忙得焦头烂额。 “怎么用在其他人身上的要有效,在王身上就无效了呢?” “再换这几种药试试!” 又一天过去,后夕昼的高热还是不退。 被勒令不许靠近寝宫的皇甫爵在半道拦住了阙恒,文雅地行了一个礼。 “院判大人可愿意试试这种丹药?” 他将一个小盒子给了阙恒。 盒内有三刻金银铜色的圆形药丸。 跟随在院判身后的太医与侍卫都有些警惕地看着他,最近关于他多次对后王无礼,又多次被后王揍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宫,瞧他现在眼睛还青着呢,感情又是被揍了…… 经过一天的了解,陵光神君还能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他……想皇甫爵的,他淡淡一笑与阙恒说道:“以阙太医的医术,应该能辨别出这弹药的成分。” 阙恒看向他:“三色丹,据说能驱除百病的灵丹妙药,世上嫌少有人能炼制,我们派人去寻了很久都无果,还是二殿下神通广大。” “若是能拥便用上吧。” 次日中午,后王的寝宫外,樊荣面有喜色走出来与李茂等人说道。 “热病退了,昨晚后半夜就没有再反复。” 李茂与干俞等人大松一口气。 “那我们进去看看王。” “将军,阙太医吩咐,让王尽量多做休息。” “也对也对,你让王不操心其他安心养病。” 众人离去。 在半道遇见了皇甫爵,李茂与干俞几个老相识面色颇有些不自然,他们都听樊荣说了,这皇甫爵几次三番要……非礼后王,这实在是让他们无所适从。 李茂与干俞也都找他谈过,但皇甫爵口口声声都在讽刺他“背叛西夏”,说什么“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等等。这人又变成了当年那个玩忽职守贪婪好色的纨绔子弟模样。 只是,毕竟这人带着他们打出了一片天下,就是如今厚土国有半壁江山是他的功劳也不足为过。 那个深谋远虑运筹帷幄的奇才,如今……只能叹息了。 所以李茂与干俞几人只是对他行礼,并没有交谈,志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也多。 陵光神君对他们拱手回了礼。 那些人离去。 李茂走了一段距离之后,转过身来:“爵爷。” 陵光神君回头。 李茂也不客气了:“这里是厚土国不是西夏,爵爷此身华袍乃是当日旧情所换,还请无比珍视别太过分,否则王念旧情我等可念不得再多了。” 能为后夕昼说出这样的话,也算是忠臣。 皇甫爵颔首,徐徐说道:“后王得将如李茂,幸。为保同袍之情,在下谨听教诲。” 说完,他嘴角一弯朝着书房走了去。 李茂眼睛眨了眨,不大明白,看向干俞:“方才那文绉绉的一段……二殿下说的?” 干俞:“确实出自二殿下之口。” 一旁的独眼将军戚光说道:“听说这次救王的三色丹还是二殿下找到的。” 李茂:“……你说这人……倒是是什么人啊?” 王的寝宫。 后夕昼将最后一颗铜色丹药吃下。 阙恒说道:“次药吃后,王必然恢复如常,我厚土乃天下之福。” 后夕昼只问道:“樊荣,灾后重建的事情可有落实?” “温大人将王命与监管人员一同安排到灾区,其他事情也有干俞将军监管……”说到此处樊荣停顿了一会儿,“经过此事,王就算暂时不想成婚,但相国的位置是否不能再空着了?” 其实,后夕昼何尝不知这位置的重要性,只是想起皇甫爵曾说过“到后成为厚土国的王,那个时候你来接我,让我名正言顺做你的相国,如何?” 他还说“只管放心去做你该做的事,后已经长大,我还等着后来照顾我呢”。 如今他已经成为而来厚土国的王,他已经能够名正言顺将相国乃至王位给他,可是,皇甫爵,你如何何在? “二殿下如今何在?” 第五百八十七章 赠君以梨 “王该不是还想着将相国的位置给如今的二殿下吧?”在后夕昼的目光之下樊荣拱手请罪,“臣不让他靠近寝宫半步,大概在哪儿闲晃吧。” 虽然有些不情愿他还是继续说:“其实,王这次服用的三色丹,倒是二殿下拿出来的,还算他有些良心。” “放肆。”樊荣这是用什么语气在评价皇甫爵? 樊荣知道后王在责备他什么,即便二殿下对王如此无礼,王也不愿意跟那人亲近,但王念旧情别人说不得皇甫爵。 樊荣跪下。 “臣知罪。” 后夕昼起身,向善给他披上了衣衫,他走了出去:“他再如何无礼,之前的功绩还轮不到任何人说他的不是。” 很矛盾。 但也得认可。 很讨厌。 但还是期待等回那个样子的皇甫爵。 后夕昼在庭中散步,看天空放晴,傍晚出现了霞光,心中也算是安慰,这场诡异的大雨终于停止了。 对面走来一个白色的人影。 白衣人微微低头走着路,目光落在……他捧着的几颗金灿灿的大梨上,似乎很喜欢,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后夕昼停下脚步看着他。 皇甫爵走了几步抬视线,看到后夕昼嘴角扬起,双眼也弯了起来:“好了?” 后夕昼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到那几颗大梨。 皇甫爵呵的笑了一声:“书院里的梨子熟了没人摘,在下没经同意摘了几颗,后王不会介意吧?” 这人又演的哪一出? “呐,最大的赠与后王了。”他很慷慨地提了最大的一个给他,“多吃梨润喉……不要?” 后夕昼的目光慢慢地打量在他身上,从大梨到手又回到他脸上,不落下分毫仔细看。对上他含笑的眼睛时,他将梨子收了回去。 “不喜生吃,在下到厨房让人做成冰糖雪梨吧,加些银耳与莲子,能去火。” 说着他便抱着梨从后夕昼身边走了过去。 身上没有香粉的味道,多了一层阳光的味道,后夕昼骤然转身叫了他:“二殿下?” 抱着满手臂金灿灿的梨的白衣人转过身来,表情淡然,目光从容:“何事?” “是……是你吗?” 还能立刻看出差别不成? 那晚他可是扎实挨了一拳啊。 既然大家都觉得他是个纨绔子弟,那……他就纨绔纨绔好了。 陵光神君忽而挑眉:“后王为何有此一问。” “你爱吃梨?” “爱吃。”陵光神君目光狡黠,又走了回来,“怎么?后王是反悔了?” 反悔什么? 后夕昼在仔细辨认他的眼睛。 皇甫爵眉目带笑,正经又不正经的再问一遍:“嗯?王是反悔了还是没反悔?” 他已经离他很近了,近到后夕昼可以看到他瞳仁的颜色。 樊荣在远处看着都有些着急了,但方才王已经那么说了,他不敢妄自靠近。 只能眼睁睁看着皇甫爵越来越近。 后王快出手,否则就来不及了。 后夕昼不负众望又是一个直拳。 不过之下皇甫爵没挨揍,而是侧身闪避一下肩膀就稍微贴近了后夕昼的肩膀,没想到这花拳绣腿的家伙居然动作变利索了,后夕昼有要擒拿他的肩膀,准备摔他。 皇甫爵弯下身子躲过,脑袋再绕过他的手臂,在他下一招打来之前,他脚下步伐更是快得之间一个白影闪身后退。 在后夕昼微微诧异之时,他笑眯眯说道:“后王这是为何?” 后脸色有些苍白,因为大病初愈,方才那几下出手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没发挥好,还是这家伙躲起巧妙,他脸色很难看。 “朕警告过你,再乱来定然废了你。” “何其冤枉,在下只不过是问陛下是否后悔不要方才那颗最大的梨子,如何又成乱来的了?” “……”那他为何要露出捉弄人的坏像? 不对,这模样似乎与之前那一副淫贼的模样不同,而是纯粹在捉弄他? 头疼,为了从这满肚子坏水的家伙那里区分出他想要的样子,真的有些头疼。后夕昼皱眉沉重地呼吸了一下。 “怎么,还难受?”皇甫爵朝他大步走进。 这一下,后夕昼一下击中了他的腹部,扎实的一拳让皇甫爵骤然哈腰:“你……你……” 是真疼啊。 后夕昼冷冷一笑:“朕还收拾不了你了?” 有些好笑的是,这家伙都直不起腰了,但还是抱着他的梨不放手,生怕掉了一个。后夕昼嘴角忽而一勾,弯腰从他手臂中抽走那颗最大的梨,抬眼看着他: “嗯,朕是后悔,没拿最大的这颗大梨。” 然后直起腰,又说了一句:“多谢殿下。” 走了。 陵光神君回头看那背影,无奈笑道:“臭小子,真下狠手。” 那颗大梨放在后夕昼的书桌上几天了,他没吃,也没让人动。批阅奏折疲乏的时候,会瞧上两眼,然后继续批阅奏本。 等到向善端来一碗梨子银耳羹时,后夕昼问:“何人吩咐拿的这个?” “阙太医命小的端过来的。” “不是他……” “不是何人?”向善问道。 “嗯。”后夕昼将奏本合上,将碗拿过来将碗中食物吃尽。 向善接过空碗递来帕子。 后夕昼擦了擦嘴:“书院没来什么人摘梨?” “并没有。” 那几个梨子应该吃完了吧?后夕昼又问:“嗯,二殿下如何……又在哪儿闲晃?” “二殿下出宫了。” “什么?”后夕昼坐直腰杆,“没有令牌他如何出宫?” 向善惊讶:“二殿下是用王的令牌出宫的。” 他的…… 后夕昼骤然想起那日皇甫爵故意撞上自己的举动,那家伙居然阴走了他的令牌,而他道现在才发觉。 “他去了何处?” 会不会又消失好几年? 想到这个顿时坐不住已然起身,樊荣走了进来:“太奇怪了……”差点撞上后夕昼他连忙后退行礼,“王。” 他手中还拿着一个图纸。 “槐漯河下游的河床改道已经顺利展开了。” 这是他们的头等难题,不过昨日温大人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上边是改道的图纸。 “这是匿名信里的治水新河道修改图,温大人说,按此图大可顺利改道,而且防洪能力至少在原来的两倍以上,温大人说,画此图者必然身怀绝技聪明过人!” “没找到画图的人?” “并没有,不过听说在其他国家也有些外来人专门来治水,而且成效颇佳,有些传言还说是得神人相助。” 当是后夕昼万万没想到,来治水的这些人是青龙天的神,苍灜闯了大祸受罚不在话下,治水是赎罪方法之一。 当然,槐漯河的河道修改来自于陵光神君。 后夕昼只吩咐尽可能找到画图的人,良才难求,他正是用人之际。 他吩咐完之后又命人去寻皇甫爵。 可当天并没能寻得皇甫爵,也许他又再次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 夜色如墨,天上的月亮凄清,皇甫爵心中正难受着,却见集福轩内灯亮着,他的心骤然一紧疾步走近集福轩,哐当一下推开门。 一股热气铺面而来。 皇甫爵正在沐浴净身…… 后夕昼脚步戛然而止。房中的热气逐渐消散,皇甫爵靠在大木桶里,虽然被后夕昼唐突了一下但并不慌张。 “在下可先声明,这次擅闯进来的可是后王陛下。” 他风淡云轻的说着,继续泡澡,见门口的人许久不动才看过来。 声音里带着笑意:“究竟何事如此慌张?非要破门而入。” 后夕昼胸口高低起伏,生气、郁闷、又踏实。 “到底是几时回来的?” “半个时辰之前。” “我说的不是这个。” “……”皇甫爵看过来,顿时了然,“那是哪个?” “皇甫爵是何时走的,你是何时回的?” 真是个敏感的人儿。 “阁下说什么,在下听不明白。” 后不想跟他绕,直接问:“分我梨的人可是你?” “显然是。” 后夕昼沉声再问:“给我三色丹的人可也是你?” “好像也是。” “那之前……”那些轻薄他的是否也是他?这话问不出口,因为如果是他就如何会有无礼的举动? 他不说,陵光神君却呵的一声笑道:“都是我。” 这笑声…… 后夕昼顿时觉得皇甫爵更混蛋了,他咬牙举步朝他走了过去:“都是你?” “显然,是的。” “显然是的?”后夕昼已经越来越近,再近可就是非礼勿视的范围了。 “陛下若再靠近可就……可休怪在下无礼。” 后夕昼却已然靠近他的木桶,就站在桶外看着他被热气熏得潮湿的脸:“你不是很想要我?” 这话是何意? 后夕昼俯下身靠得近些:“如今还要不要了?” 看来是当真被惹恼了? 皇甫爵笑道:“不敢,万一阁下又揍我呢。” 又? 难道之前被揍的是他?不对,他也可能道听途说皇甫爵被揍的事才对,毕竟皇甫爵被他揍的事情早就众所周知。 后夕昼凝视他目光许久。 豁出去了。 他在赌自己的感觉没错,这家伙就是他认识的那个皇甫爵,不会有错。 于是…… 后夕昼抓住木桶边缘,将脸无限近的靠过去,双眼眯起再问:“你还要不要我?嗯?” 第五百八十八章 人神共浴 他所认得的那个皇甫爵绝对不会对人无礼,绝对不会对他有非分的想法,就算他后夕昼有他都不会有,那个人是个精神上一尘不染的人。 确实,陵光神君没有邪念,只是被后夕昼这么逗弄有些不自然,靠得实在太近了,他若再逗他的话估计两人就贴上了。 可又不想认输,想知道后夕昼的底线会在哪儿,于是但笑不语,很近很近地看着后夕昼的脸庞,想知道他是否能确定他不是皇甫爵。 后夕昼目光一沉,当真嘴唇就要压下来。 他就是认出他了! 这家伙还真敢乱来…… 皇甫爵向后仰的同时双手按在他的肩膀。 尽在咫尺绝美的脸庞骤然露出得逞的笑意,后夕昼目光动容,低声冲着他说:“我就知道是你。” 陵光神君无奈一笑,没推开他,而是将他一把拉入水桶里。 后夕昼始料未及,一下跌倒在他胸膛上,跌得水花四溅,眼前什么都看不见,都是水。 陵光神君朗声大笑。 后夕昼翻身从他身上下去,抹了一脸的水,对着笑不可遏的人他呆呆看着的半晌,慢慢的,终于有了重逢的喜悦。 太过欢喜,不知如何表达,忽而侧身抱住他的脖子。 像个孩子似的在他脖子那蹭了蹭,又蹭了蹭。 也不怕抱错人了?陵光神君笑声渐停,笑容一直挂在脸上,迟疑了好一会儿,抬手抱了抱他。 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当年那个瘦小的孩子,如今却非能一下抱在怀中的体格,后夕昼湿漉的衣衫之下是结实的成年男子身躯,身板比起皇甫爵更宽厚结实。 不觉有些感慨。 “长大了,我都抱不动你了。” 不知为何心暖得有些想要沸腾,后夕昼眼睛很热,不是想哭,而是某种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感动。 “我抱得动你了。” 然后手从他脖子上抽出来抱住他的身子,碰到光滑湿漉的身体他噗嗤低笑: “你没穿衣服。” “所以你高兴了?” “呵呵。”后笑,将他环得紧紧的,“高兴。” “因为我没穿衣服?” 腰上骤然被掐了一下。 见他被掐得一僵,后夕昼迅速放手再抱住这人的身板,生怕他跑了,其实也怕他生气,多少对这人充满敬意的同时也有些畏惧的。这种敬畏从未曾因为亲近他而消失过。 “跟穿没穿衣服没关系。” “那你这么抱着就不别扭?” 他都有点别扭了。 后夕昼拉开距离看着他:“你别扭了?” 是。但好像回答别扭有点不对,他是神,他是人,他比他大了将近一千岁。他是皇甫爵,他是后夕昼,那他也比他大九岁。 所以他是大人,他是孩子。他是长辈,他是后背。 可是…… “是有些别扭。” “别扭也忍着。” “……”皇甫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几年不见,后的脾气见长。” “嗯,不长如何治你?” “还真敢承认?你要治我?” “嗯。”后夕昼双手绑着这人似的,“再也不许你走,不许走。” “后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那又如何?”后夕昼说完不悦看着这人,“你的意思,我能独当一面所以还想着要走不是?” “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就从未正面回答过我。” 他看着他又沉默了,忽而恼怒地又掐了他一下腰。 “后越来越无礼了……还掐?不闹了,诶你这人……” 皇甫爵抵不过出手抓住了他的手,不是因为疼,而是这样陌生的身体接触有些……不大习惯。 还从未有人敢靠近与亵渎他的神身。 当然这个身躯是皇甫爵的。 不过,也是太无礼了。 他一抓,后就还手,带着脾气一般就是要抓着他。 后夕昼知道,其实一直别扭的那个人是他,此刻的他有那么无赖与无礼他也知道,可是,他必须要表现得比他强才能留住他。 两人你一手我一手的,慢慢就变成了嬉闹,笑声也从打闹之中有一声没一声的溢出来,然后越来越欢实。 在外头站岗的樊荣与向善也不敢回头,只是两人傻眼看着对方。 这朗朗的笑声当真是王的笑声吗? 这集福轩满满都是王与……二殿下的笑声?当然,还有戏水的声音。 神灵保佑,千万可别让王被皇甫爵那大淫贼……不对,王不许让他这么说,希望神灵保佑别让他家的王误入歧途啊。 樊荣只能向上天祈求了。 只是,室内的笑声,在那天晚上持续了很久。 樊荣与向善从未见后夕昼如此开心过,他的那个有些冷淡寡言的王如此开怀的笑声也是头一次听见。 忽而觉得…… 那个二殿下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次日。 早朝之后,李茂与干俞几个亲信留了下来,后夕昼从王座上下来,身姿挺拔,神采飞扬,今日早朝也是觉得大堂之上,朝气澎湃。王比以往没生病的时候更加精神十足啊。 还没见过生病能让人容光焕发的。 李茂上前问道:“王这是……有何开心的事。” “就是殿……” 殿下回来了,他想这么说的,但话到了嘴边他住了嘴,这么好的事情还是让他一个人先高兴一会儿吧。 “殿里温度适宜,让朕觉得心旷神怡。” “……” 就算他心旷神怡也不是能把这话告诉别人的人吧?后夕昼跟以前二殿下不同,以前的二殿下看着跟谁都和颜悦色,做事也公正公平,可却不与人交心与谁都保持礼数的距离。 这后夕昼呢,做事决断有股霸气,决策能力也很果决,但与人相处那更是果决,基本上不会谈除了正事之外的任何事,一天下来能看到他笑一次已经奇迹。 不过,不管他对其他事情有没兴趣,关于王室子嗣的事情他不能不管。 干俞有说道:“王在殿上说将纳妃之事先压着,但臣以为,经过了王这次生病的事情,王室子嗣有必要提到日程上来,也能在必要时候出来为王分忧解难稳固朝纲。” 这干俞整天都在记挂他成家的事,后夕昼看向干俞。 干俞与李茂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又走以往路线,李茂又补充说明。 “厚土国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王应该比我等更加明白,至少得保证在王有任何闪失的情况,至少有人能撑起整个江山。” “说得好。”后夕昼今日却异常配合,“是该找个人与朕撑起这片江山。” 干俞李茂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彼此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一阵惊喜看着向后夕昼。 干俞:“臣立刻通知礼部准备选妃之事。” “慢着。”后夕昼勾嘴一笑,“朕何事说需要纳妃?” “王不是说找人一同支撑江山?” “所以,朕打算封相国一职。” “相国?” 大家都知道,这相国的位置后夕昼是要给皇甫爵留着的,其实很多人都不明白,以曾经那个皇甫爵的能力想要打下一个江山并不难,他怎么会委身成为后夕昼的相国? 可如今反过来了,现在这个只会花天酒地的皇甫爵,又如何能胜任这个职务? “王还是要封二殿下的职?” 不用说也知道这两人心里想什么,后夕昼看李茂与干俞两人面色很是难看,他却心情更加不错。 “怎么?二位觉得二殿下没有这个能力?” “并非如此。”干俞还有些委婉,“只是相国一职事关重要,王还需谨慎考量。” “朕不说你们也该知道,这些解放国乃至厚土国都有二殿下的心血与功劳,他要出任哪国的相国都是实至名归,甚至还是屈才了的。” 他说完,有一阵的沉默。 后又补充了一句:“朕的今日也是他给予,别说这半壁江山就是全部他都拿都不为过。” 李茂脾气直立刻说道:“若是之前那二殿下,王如何决定末将都会举双手赞同,只是如今的二殿下玩物丧志色迷心窍,如何担纲如此重任?” “等灾后重建事宜妥当之后,本王邀请你等来宫里吃酒。” 后夕昼面色和悦地说完这句,就迫不及待离开了正殿。 匆忙回到书房没见皇甫爵,他问向善:“二殿下没来过书房?” “来过一次,不过摘了几颗梨就走了。” 走? “去哪儿?” “应该在集福轩。” 后夕昼已经向集福轩走去。 皇甫爵一身便装,正在用小炉子顿冰糖雪梨,小丫头秋韵正在扇着火,他则在躺椅上悠然自得的躺着,一手吃梨一手抱着一卷轴在看。 见后夕昼进来,他才起身与他行了一个礼。 后夕昼回礼,然后坐在他一旁的座位上,偏头看着这人。 皇甫爵指着桌上的梨:“王书院里摘的,要吃,别客气。” 这几个梨他倒是惦记得紧,后夕昼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梨吃起来,瞥眼看他看的书卷,厚土国志。 “我已经跟李茂与干俞他们说了,想请你出任相国一职。” “在下不会上朝堂。” “为何?”后夕昼有些急了,“你说过让我接你回来,我们一起并肩作战。” 皇甫爵看过来:“都是一国之君了,还敢如此急躁” 后夕昼被他一说慢慢坐了回去:“还不是被你急的,我跟别人又不急。” “就跟我急?”皇甫爵好笑地问。 后夕昼抿了抿嘴,算是默认。 第五百八十九章 红衣娘子月华君 皇甫爵说道:“我自然会与你并肩作战,只是若我再与之前一样事事出头,可是会抢了帝王的威望。” “我不介意。” “如此任性的话可别在他人面前说,如今正是你需要立威扬名的时候,我只是个辅佐你的人,只能助你不能成为你的障碍。” 后夕昼第一次知道他选中了自己并要扶为王,是从鸾凰那听来的。他还不大相信。后来皇甫爵也那么与他说了。如今事情就是按他所计划的,他当真成为了一个王。 “所以,就连你消失的这几年都是你安排好的对吗?” “……”这个无可否认。 后夕昼:“铺好所有的道路将我推上王位之后,消失,再将你的荣耀转移到我的身上,然后再适时归来,是这样的吗?” 听他这么说,好像确实是如此。 “你认为这些是荣耀,可这些荣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起,显然,我没有选错人。” 他是没选错人,如今得偿所愿。后夕昼以前就猜到这些都是他的计划,连这次消失都是,可今天听他亲口证实,反而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是,他后夕昼也得到了所谓的王权与利益,可此刻为何心里会觉得有点难过。 后无奈地笑了笑,从他身前翻过身背靠着木桶的边缘,看着室内依旧有些蒸腾的热气许久。 “你看起来事事都是为了我,其实不然,你事事都是为了你的计划,包括我也是你的计划之一,对吧?” 甚至他连计划都不是,只是他计划之中被选中的一颗棋子,事到如今那些感激怎么会变成委屈?后夕昼说不上来为什么。 这话听着有点像在指责他?皇甫爵思索了一会儿:“难道,这不也是你的心愿?” 谁说不是呢?可悲的就在于此,他无法否认他给了他想要的一切,若是再有不满就是不知好歹。 “是,那我还真得谢谢二殿下。” “呵,不必客气,我也应该谢谢你帮我。” 后夕昼嘴角一抽,这家伙当真一点都没听出来他在说风凉话!原本想要刺激他的,可到底还是把自己刺激得够呛。有时候真不明白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既然你不要江山,但厚土国相国的位置就是你的,不要也得要!” “我也没说不要啊。”皇甫爵微微挑眉仍旧没听出他话语里的语气,而是砖头看向了一旁煮着的梨糖水,“嗯,香味出来了,秋韵将火调小些,慢慢熬。” 后夕昼:“……” 他应该是认错了人的,这个家伙分明也跟那个混蛋皇甫爵一样欠揍。 皇甫爵还是被推上了相国这个位置,当然他也没有反对,但满朝文武还是心存芥蒂,毕竟前段时间皇甫爵的作风太有问题。 而且,这相国比皇帝还能摆谱,并不会每天都来上朝。 所以越来越多的猜测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 说是后王念旧情的有,还有的甚至还说,两人又好上了,不然后王后宫没有,倒是把相爷留在自己宫里了,还能没问题? 李茂因此去找过皇甫爵,不过,皇甫爵并不在宫里。而且时常不在宫中,就连后夕昼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于是李茂直接跟后夕昼说了,既然二殿下已经是相国,那后王就该赏他一个相国府。 后夕昼也很干脆地回答:“不必,朕一个人住得闷让相爷留下作伴,他有什么事情还可以跟相爷商量。” 李茂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王难道就没听到最近的流言蜚语?” “人正不怕影子斜,何况这种传言在真进入爵王府时就有了不是吗?” “王若是现在纳妃,那些流言蜚语就不攻自破。” 后夕昼看向如此坚持的李茂,看来那些流言已经严重到让李茂不惜跟他急眼的程度,只是纳妃…… 后夕昼从未想过。 或许想了,但想到要跟一名陌生的女子亲近总是抗拒,按常理说,到了他这个年纪的男子,会对女子产生好奇才对,可他连让人靠近的想法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他出身在母系氏族,又因为他没生成女儿家所以被家人送走。又或者当初被一名面色和蔼的妇人卖到了青楼,对女子有过特别不好的回忆。 当然对男子,他更是没有那样欲望,因为他的长相,最想糟蹋他的就是那些男人,从他的大王兄到皇甫爵…… 皇甫爵,哼,他怎么会对皇甫爵有非分之想,当初因为他的轻薄无礼,他都对他痛下杀心过,如何还会与他传出不正当的关系? 只是,皇甫爵对他而言却是有点特殊,当初最忌讳的人也是最亲近的人。 “你退下吧。” “王……” “李茂。” “……是。” 最终他还是没松口答应李茂的请求,他的目的只在杀洪霸,没有传宗接代让他的基业千秋万代的打算。 原本是打算要去集福轩的,远远看见那个门匾,后夕昼却选择退离。 或许当真不该养成有事没事就来找他的习惯,而且,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问他,他总说过些时候会告诉他。 于是总是对他充满了好奇,又担心他是否会一去不返。 后夕昼回到书院,自从这人回来以后,树上的梨倒是少了很多。 向善沿着回廊疾步而来:“王,相爷在书房恭候多时。” “相爷回来了?”他多此一举这一问已经显露了他的期盼。 向善点头:“是。” 他早已经离开庭院跨上回廊,身后传来向善低声偷笑,后夕昼自知举动毛躁将脚步放慢下来,但还是忍不住喜形于色跨入书房。 皇甫爵确实回来了,但书房内却不止是他一人,还有一个穿着红色锦缎上边绣着星月图腾的女子。 认不出女子是何人,她脸上还蒙着红纱。 光洁的额头上戴着一串宝石护额,长眉俊美,一双丹凤眼很是动人,见到他时眸光一动,眼角染上了一分笑意。 她身后还站着一名大汉,穿的也是奇装异服,看来不像是中原人士。 皇甫爵见到他起身拱手行礼:“参见陛下。” 女子与大汉也跟着皇甫爵行礼:“参见陛下。” 这女子是何人?该不会又是皇甫觉的什么相好吧?“免礼。坐。” 后夕昼在正座坐下来,向善恭敬地给他奉茶。后夕昼方才那股喜悦莫名其妙就冷淡下来。之前这个皇甫爵身边除了鸾凰之外可没什么女子,如今他身边是不能少了女人吗? 他不动声色喝茶,都不想跟这个花花公子说话。 皇甫爵说道:“臣与王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叫月华君。” 跟你什么关系还需要带到朕面前专门介绍:“噢,月姑娘。” 后夕昼反应冷淡,一副位高权重的模样:“相爷这是要给朕介绍第几任夫人?” 第几任夫人? “臣尚未婚配,这名姑娘并非臣家夫人。” “那就是红颜知己?”后夕昼要笑不笑地立刻反问。 这语气……难不成是嘲讽他又跟皇甫爵一样沾花惹草?皇甫爵好笑地“呵”了一声。 居然还笑得出来,后夕昼脸黑了大半:“相爷不知朕最不愿看见什么吗?” “王再看看,就认不出这位姑娘了?” 他的相好他还是都认得了?后夕昼不屑地在心里嘲讽,不过这女子他认不得,身后那大汉他倒是有几分面熟,这种魁梧得跟黑熊一样的体格并不多见…… 看他脸上画的两道颜料,倒更多地勾起了后夕昼的记忆,再看那名女子。 “沧月娘娘?” 就是上次与皇甫爵分开的元宵节,他们两人进了沧月族,最后他还被月娘娘挑选成为夫君…… 后夕昼并没有因为知道他们的身份而释然,皇甫爵找她来做什么? 该不会是为了平复那些流言给他招来什么女子吧? 此时月华君起身再次欠身行礼:“上次之事,还望陛下见谅。” “不足轻重的事无足计较。” 不足轻重,他这是故意在强调之前招亲的事?月华君微微一笑,没多在意。 后夕昼看向皇甫爵:“相爷带着月娘娘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之前,臣与王讨过兵马,如今是让王兑现来的。” 皇甫爵离开的几年是去了沧月族,在那里建了大约有两万人的队伍,那些士兵大多是来自沧月族。 是具备武力与灵力的战队。 沧月族与厚土国是曾同系,两族人都具备有强大的灵力,所以这次皇甫爵想要从厚土国再挑出部分兵力,加入“阴阳兵”的队伍当中。还强调以厚土本族人优先选择,操练这支队伍的是月华君。 问其原因,他说有备无患,但后夕昼还能不知道这人所防极有可能是即将发生的事情。 后夕昼对他的要求自是答应。 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他问皇甫爵:“曾在书上看过,我们厚土族的人能看见正常人,也能看见死后之人,所以厚土国曾是神秘而被外人惧怕的国家,甚至还传过,我们厚土国不是人的说法。” “你着重以厚土与沧月两族人建立的军队,是否就是针对那些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 皇甫爵承认:“是。” “所以,你知道以后将会发生什么事?” “我希望不会发生,但若是不可避免我们要有应对之策。” 第五百九十章 落花意不明,流水不知情 他总是想得比他远,在他以为他已经稍微能跟上他的步伐时,又发现他已经再攀高峰。 他依旧与他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 后夕昼:“阙恒说,如今的你是皇甫爵的另一个人格,可我总觉得你是另外一个人。” “后。”皇甫爵望着他:“人死后会进入轮回道,如今杀伐遍地自然会有鬼魅魍魉游魂在外,怨灵之气所产生的力量一旦被利用,我们将会面临不一样的战争。你们厚土灵力特别强大的人能观星占卜预知未来,后就当我是你的占卜便好。” “又是相国又是占卜,殿下可真是……待后不薄。” 此话说的…… 总感觉被人挖苦了一样。 皇甫爵笑道:“又惹你不高兴了?” “怎么会,相爷处处为我着想,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那就真的是感激了吧?皇甫爵笑道:“不必客气。” 又是如此……后夕昼站住脚步看着这人。皇甫爵走出几步见他没跟上来,才转过身看着他。 一脸无害。 后夕昼心一横疾步上前一把圈住他的脖子:“你装傻还是真傻?每次都是如此!” “装什么傻?” “我说感激你就说不客气了?” “不然呢?” “我……我要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而不是满心思都是你的计划。” “我的计划不也是你的计划 ?” 好嘛,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也不知道在贪心求得什么,后夕昼勒着这人看上了半晌,松开了,皇甫爵刚要站好,他又将人勒过来。 “……”皇甫爵一头雾水,现在的后比皇甫爵高,所以被勒着就只能靠在他的肩窝,“不得放肆。” 他还偏要放肆了,后夕昼低头对着距离很近的人说:“如今我可是你的王。” “……好,那王究竟要臣如何是好?” “问你。” “请。” “你究竟将我视为你的什么人?” 这个问题……皇甫爵忽而咧嘴笑:“我的王啊。” 顿时后夕昼被自己的话给呛到了,气得再抬脚用膝盖顶弯了皇甫爵的腿,让身上的人更矮了一些,看那人哎呦哎呦,心情就稍微好了一些。 “我只是你的王?” “可不是你说的吗?”皇甫爵对于后夕昼现在这种有些蛮不讲理的举动哭笑不得,“你对我的答案不满意?那我倒要问问,我又是你的什么人?” 后夕昼被这么一问问住了。 他松开了皇甫爵。 “恩人。” “有差点将自己恩人掐死的?” 就这样还当真掐死他?后夕昼斜睨了他一眼:“师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方才是欺凌你的父亲。” 又是父亲……后夕昼继续又瞪了他一眼:“朋友。” 只是定义了这么多身份,却没有完全能表达他心中对他的情感。 “朋友?”皇甫爵想了想这个词,“我也将你视为朋友。” 皇甫爵将他视为朋友,后夕昼已经感觉自己是……高攀了的,可却依旧不大满意,说不上来,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忽而想起什么,长眉一挑他问:“如今宫里都在传我与你有龙阳之好。” 这个皇甫爵倒也听说了,他笑:“这种传言在你还小的时候就有了吧,你可是我的倾城公子。” 回答得跟他一样。 落日余晖照耀在后王宫的屋顶,园中的花刚浇了水有些湿漉漉的。 后夕昼与皇甫爵并肩走在这难得的闲暇时光里。 斜照的亮光照出两人修长的身影。 这个话题有点隐晦,但后第一次与皇甫爵这么说起,居然有点莫名的兴奋,好像有种故意靠近雷池的刺激,又有种试探的期待。 只是,又有点缺乏这种交谈的经验,所以思索了一番才问。 “李茂他们因此非逼着我成亲……” 话说到这故意停下来看他的表情。 皇甫爵还在等下文,没等到才看过来:“成家立业乃男儿之责,后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应该娶门亲事。” 皇甫爵如此理所当然的反应等同于在他身上泼了一盆子冷水,方才他说什么来着?兴奋? 一点没有。 后要笑不笑地哼了哼:“你当真这么想?” “嗯。” “我成亲你很高兴?” “大喜之事自然为你高兴。” 后夕昼咬牙挤出一点笑容:“相爷可真是宽容大量。” 宽宏大量?这与这词有何关系?皇甫爵听不懂,又呵呵道:“此乃普天同庆之事,应该的。” 后夕昼整个脸都黑了。 “但朕还不愿意成亲,若是为了平复流言朕要相爷娶亲,相爷是否也觉得大喜之事,应该普天同庆呢?” 皇甫爵当真思索起来,他知道流言蜚语的杀伤力都有多大,若是有必要如此,他走上前面朝后夕昼,拱手诚挚说道:“此举若能平复人心,臣娶亲又何妨?” 大不了让天地再弄个仙女来配对,演一对夫妻就成。 “你……”后夕昼心火一冒,瞪了皇甫爵半晌,甩袖离去。 皇甫爵很是不明白,这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以前后夕昼就讨厌皇甫爵,所以对他脾气大了一点,后来也渐好了的,怎么如今又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唉,凡人之心不管男女都玲珑剔透,难以捉摸啊。 是很难琢磨,后夕昼都不知道自己方才那一出到底在求证什么,方才甩袖离去又是什么。 分明知道,现在的皇甫爵计算他甩袖离开,他也能无动于衷的,因为他根本就不懂他的心…… 后夕昼猛然吸了一口气。 不懂他的心? 那他的心是什么? 为什么非要皇甫爵因为他成亲不高兴,为什么非要皇甫爵也不能成亲? 某种恐怖的预兆让后夕昼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吓得一旁研墨的向善目瞪口呆:“王怎么了?” 屏息许久的后夕昼大口呼吸,慢慢坐了下来。 他怎么可能……喜欢皇甫爵?如果喜欢,之前皇甫爵几次三番接近他,他为何每次都将他踢飞?半点都受不了他接近他? 接近? 自从这个皇甫爵回来之后,不是皇甫爵主动靠近他,而是每次都是他故意亲近皇甫爵,在沐浴的桶里抱他,一起并肩行走时也主动对他上下其手…… 后夕昼扶额。 这只是重逢的喜悦而已吧? 他内心将皇甫爵视为依靠,唯一一个信任的人,才导致他对他的霸占欲吧? 定然是这样的。 后夕昼定神,重新拿起毛笔开始批阅奏本。 此后,看到皇甫爵与月华君走得很近,两人经常在一起商议什么的时候,他一点也不计较。他看到皇甫爵跟月华君一起下棋也当没看见。月华君经常进出集福轩他也无所谓。 皇甫爵亲自教月华君练剑,他也…… 后夕昼拳头捏紧,皇甫爵那混蛋不会当真为了平复所谓的流言与月华君好上了吧? 这也好,反正他不想成亲,由皇甫爵来成亲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这样挺好! 沉浸在某种怪圈的后夕昼猛然转身。 正好撞上了要偷袭他的鸾凰,两人都没想到对方的举动,鸾凰一下就撞在了后夕昼的身上。 还以为这小子会被撞飞…… 但他现在比鸾凰高出了很大,挺拔结实,脚步很稳。 所以鸾凰没想到自己会被撞飞,一下拉住了后夕昼将他往自己那方向一拽。 后夕昼也顺势跨了一大步,接住了要摔下台阶的鸾凰,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扶住了的后脑免得摔伤。 鸾凰狠狠地闭眼,没有预想而来的摔倒,而是被后夕昼抱着,而她的手也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多年之后以尽在咫尺的距离看见后夕昼这种绝美的脸庞时,松下的心脏又骤然一紧,不觉有些屏住了呼吸。 从面黄肌瘦的孩子,变成惊鸿翩翩的少年,再到与她并肩沙场肆意飞扬的少将,再到如今盛气夺人的帝王。 后夕昼当真长大了,宽厚的肩膀已经能挡住她眼前的天光。 曾经纯美略带幼稚的容颜如今肆意飞扬,美得惊心动魄。鸾凰见过不少天仙天神的美貌,但后夕昼的美绝对不亚于任何仙神,甚至更好看。 因为他的模样有天神为经历的人间烟火与百态红尘。 如果用青莲来形容仙神的美丽高洁,那么,后夕昼的美就是开在通向黄泉道路旁如同血色的彼岸花,冷漠而艳丽。 他的呼吸温热洒在她的脸上……鸾凰不觉胸口一紧,心跳失常了。 后夕昼将她扶了起来让她站好,后退了一步对她行礼:“师父。” 忘了的呼吸才骤然呼出,鸾凰脸部因为窒息有些燥热:“你,你为何突然转身,险些把为师撞翻了知道吗?” “对不住,是我没留意师父在身后。” 也怪她,看他站在门口不进去还想捉弄他来着,鸾凰咳了咳:“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过……” 上下打量他半晌。 “你都长这么高了,比我都高。” “很早以前就比师父高。” “……”确实分开之前就比她高了,“光高有何用,改日我再试试你的身手又长进了没有。” “随时奉陪。” 鸾凰看向集福轩院里的两人,笑着问:“相爷就在里头,你如何不进去?” 皇甫爵与月华君听到外边的动静也看了过来,对上皇甫爵的视线后有些窘迫:“突然想到有几册需要批复的奏本,就先回去了。” “奏本晚些看还能怎么的?”鸾凰拉住手臂,“与我进去见见相爷。” 其实他也有几日没与皇甫爵说话,早知道他甩袖离开,还得夹着袖子自己过来,皇甫爵根本就没有惹恼他会来哄劝的觉悟。 鸾凰这么说,后夕昼顿时有了理由去缓和两人的关系。 “好吧。” 可他们才进院子,皇甫爵与月华君对他行了礼,而后鸾凰对皇甫爵行了一个礼,别想着还能坐下来喝茶聊天什么的。 可皇甫爵说道:“我与月姑娘有事要去一趟军营,就先告辞。” 还没等他答应,两人就已经离去。 第五百九十一章 鸾凰与后夕昼 后夕昼很后悔,他为何要来与这人缓和关系?根本就没什么缓和的关系可言,在皇甫爵的眼里他们的相处本来就是如此。那人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对战洪霸,再无其他。 “后……后?” 鸾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 “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朕先回去了。” “诶。”鸾凰拦住他,“我才回来陛下就不请我吃饭吗?” 险些失礼了:“朕立刻命人给师父准备膳食。” 她其实根本就不是想吃饭,只是久别重逢想多跟他相处一会儿:“陛下陪我一起吃?” “好。” 说好了怎么还蹙着的眉头,貌似老大不情愿的样子,鸾凰伸手要去碰:“有何烦心事老是皱眉?” 凭借身高优势后往后仰了一些避开她的碰触,鸾凰的手落空,又打了他一把:“到现在都不能碰一下?” 这么多年过去,鸾凰看上去依旧很年轻,如今看着都比他还小。 后夕昼笑了笑:“师父想吃什么?” “都可以。” “那朕让他们准备师父以前爱吃的那几样。” “你还记得?”鸾凰心情顿时大好。 “记得。” 皇甫爵将他交给鸾凰管教,即便鸾凰也没有天天言传身教,但确切来说鸾凰才是看着他长大的人,后来皇甫爵又将他分到鸾凰麾下,两人一起征战沙场两年。 可以说,他与鸾凰在一起的时间应该是他所认识的人当中最长的。 两人一道吃饭喝酒。 鸾凰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答案简明扼要,还跟以前一样。 “怎么这么多年不见还是如此不善交谈?光是我在问问题,难道陛下对我就不好奇?” 既然皇甫爵离开的这些年是与月华君组建阴阳军队,那鸾凰必然是跟随着他的。 “师父与相爷一道去的沧月族?” “没错。” 当然其中还回了天界这个鸾凰不能说,其他的,鸾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室内很多时候都是她在说话。 后夕昼听得很仔细,从鸾凰口中说关于皇甫爵的他一字不差都记得清楚。 鸾凰说得差不多也吃得差不多后,将杯中的酒饮尽。 “这酒不错。” 后夕昼持起酒壶为将她酒杯续满:“相爷与月华君相处融洽,该不会他又将人家姑娘如何了吧?” 说完后夕昼就在心中鄙视了自己,他在旁敲侧击什么? 鸾凰明白后夕昼一向对皇甫爵没有好感,再加上之前皇甫爵本尊来闹过一场,坏印象更是变本加厉。 “陛下是说,相爷与月华君好上了?” 该不会被他一言道破了吧?之前皇甫爵确实一口就答应可以为了平复流言娶亲的,后夕昼内心莫名有些恐慌:“……他那人不就经常那样乱来?” “哈哈哈。”鸾凰大笑,仿佛听他说什么大笑话。 她倒是说啊别光顾着笑,笑得后夕昼心里直打鼓。 鸾凰才又说:“不可能,如今的相爷绝对不会与任何人乱来,所以也不可能跟月华君有任何不该有的关系。” 她家主子那是陵光神君,朱雀天的主人,还能看上区区人类?再说,人神殊途,这种有悖天道的事情她家主子能干? 后夕昼松了一口气,还忍不住又确认一遍:“所以相爷与月华君不是相好?” “自然不是。” 后夕昼抿嘴一笑,心中的郁闷扫掉了一半,端起酒杯抿了口酒,似是事不关己地又问:“还说他不会乱来,前段时间流连烟花柳巷叫都叫不回来。” 鸾凰嘴里的食物差点喷出来。 也不知皇甫爵那家伙是不是一直受到亮光神君神气滋养,居然能挣脱她的法障苏醒并醒来,更没想到那家伙醒来就是去……寻花问柳。 哎,用凡人的话说,当初神君被迫选的这身体也是遭了老罪啦。 “不管之前,总之,现在相爷是绝对不会有无礼之举。” 后夕昼眼中划过一抹精芒:“师父如此笃定,难道知道如今的相爷与以往有何不同吗?” “咳咳。”鸾凰这下是真呛着了,也对,如此明显的差别后夕昼如何能不疑惑?该不会这家伙问了这么多问题,都是为了引出她的答案的吧? 好嘛,学会对她使用计策了呢? 鸾凰斜眼看着后夕昼:“你都敢对师父耍心机了?” “师父想多了,不过是想问问师父相爷这前后差别为何如此之大?” 鸾凰放下筷子,喝口酒,吧嗒着嘴儿几下:“实不相瞒,我就知道相爷有两面的,就好比他身体里住着两个不一样的人,有时候是你讨厌的那个模样,有时候是你尊敬的那个模样。” “为何会如此。” “这个……无解,之前陛下应该请御医给他诊断过,御医如何说来着?”想从她嘴里套话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问题又丢回给了他,后夕昼知道,若是有意隐瞒鸾凰又如何会如实说来? 鸾凰对皇甫爵那可是忠心耿耿。 “御医说的与师父说的差不多,还以为师父知道其中缘由,朕好给相爷调理。” 这狡猾的小子连她都给摆了一道,鸾凰:“心思多了不少,不知身手如何?不妨,来与我比划比划。” “请师父赐教。” 鸾凰利落起身背起手看了后夕昼一眼,嘴角一弯:“我可不会因为你是陛下了就手下留情。”说完俏丽转身走到院子里。 曾经,是神君发现这个孩子还活着的,然后是由她将这个奄奄一息的人类男孩儿从死人堆里抱回来,神君将孩子交给她管教,如今这个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无双的男人。 鸾凰心里有某种自豪感,也有莫名的喜悦。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对面不再是那个求胜心切的孩子,而是一个沉稳内敛的男子,这个男子身上辐射出来的让人敬畏的凛然之气。 之前陵光神君跟她说,后有将王之相她还笑着说,哪有这么美的王。 但今日她看到的就是天下无双的王。 鸾凰抽出剑。 “出招吧。” 皇甫爵颔首,行了一个礼,出招。 鸾凰发现,这人的身手比她之前所领教过的高出数倍,其实在后夕昼从戎之后身手就大有长进。只是没想到三年不见,他的身手已然是如此深厚的程度。 鸾凰不得不再招式之中加入了一些神术,后夕昼开始施展不开手脚应对有些被动,但他越挫越勇,鸾凰已经使出了八九成力,也没能与他一较高下。 为了挽回为人师表与为神的面子,鸾凰最后施展了一道凤舞九天,原本以为后夕昼会躲,但那人愣是倔强的硬接。 鸾凰大喊:“躲开!” 她也是求胜心切,已经忘了所谓点到即止,当然在后夕昼的反击之下她也难控制好点到即止的程度,这招下去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不过,后夕昼确实破解了凤舞九天! 鸾凰大惊。 这下着实不易,后夕昼多少还是受了伤,剑流从他手臂上割破了几道。 “王!”向善吓得面色惨白。 后夕昼阻止他前去搀扶:“无碍。” 鸾凰才猛然回过神来:“你怎么不躲开?” 后夕昼淡然一笑:“想看看究竟能不能接下师父这一招。” 若是真的硬打起来还真不知谁赢谁输,鸾凰还不敢相信,短短数年后夕昼的身手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你可知这凤舞九天蕴藏了很多灵力的招式。” “知道。” “方才你破解之法却也是灵术的招式。” “曾听相爷说厚土国的人具备灵力天赋,朕便仔细研究过这两股力量的差别,再加上师父给一些秘籍,幸好悟出一些门道罢了。” 轻松谦逊的回答让鸾凰对此人刮目相看,他所说的一些门道罢了,那是需要正常人花数十年的修行才达到的境界。 “相爷确实没看错人,再过些时候我可能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开始有点不肯认输,但对方是后夕昼其实也没那么意外,从一开始神君就给他预计了不可估量的未来。 后夕昼也不会说,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鸾凰,他想要超越的是另外一个人。 “师父与相爷比起来又是如何?” 这话已经让鸾凰听出他的目标,野心不小,她不觉挑眉然后了然一笑:“陛下见过相爷出手?” 唯独一次是在沧月族,而且还没见他动过真本事,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细。 后夕昼摇头。 鸾凰:“那你如何知道他会比我好?” “朕并非其他意思。” “十年光阴赋予了你很多东西,相爷确实足够当你的目标,因为我也是如此追赶着。”鸾凰扶着他的手臂没再继续说下去,“快进去处理伤口。” 又是一连几日皇甫爵没有回宫,后夕昼在想,是不是该规定他每日都来早朝,这样就不用想着他几时回来。 这次皇甫爵回来得毫无预兆。 后夕昼睡不着半夜在庭院中练剑,他就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回廊下看他,等后夕昼发现灯火阑珊处的人时,剑法骤然凌乱。 他……他几时回来了? “还不知道相爷是属猫的,走路没声音。”后夕昼收了剑便要走。 皇甫爵道:“听鸾凰说陛下很想念微臣?” 后夕昼偏过头来:“没有。” “噢?看来微臣是会错意,那先行告辞。” 还当真就走了啊? “慢着。”后夕昼喊住人,“这么晚了相爷找朕何事?” 第五百九十二章 共享时光 “听说陛下受伤所以来看看。” 还知道关心他?后夕昼心里淡淡嘲讽了一下。 “不过看陛下剑拿得稳当想来已无大碍,早些休息。” 他没回来他如何安心休息? “咳,也不知是否被相爷吓到,方才最后一招抻到了伤口,如今剑是拿不稳当了。” 所以他在说,他的伤并没有好,他要是关心的话就好好关心。 两人一个站在这边的回廊,一个站在对面的回廊。 院子里的灯不甚明亮,后夕昼就站在原地不动,然后听见皇甫爵无奈一笑举步朝他走来,心里终于舒坦了一些,抿嘴一笑转身走入屋内,将剑放在了剑座上。 皇甫爵走进来将灯挑亮了一些:“伤在何处?让微臣看看。” 坐在桌旁喝茶的后夕昼只是斜睨了他一眼,清高地没回答继续喝茶。 也不知道整日的都在气他什么?皇甫爵绕过桌子拉了凳子坐在他旁边,看到他脸颊上有伤抬手将他脸颊拨过来些,在灯光下瞧了瞧。 “这张脸陛下是不打算要了?” “相爷才不要脸。” “呵呵。” 皇甫爵笑着忽而捏了他的下巴一把,后夕昼皱眉瞪着这人。 “就知道笑。” 皇甫爵不跟他一般见识,回头没见向善,他起身从木架上端来了水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再将一条柔软的毛巾放入水中。 后夕昼:“相爷要做什么?” “先把你脸上的汗擦擦,再给你上些药。” 看他当真要帮他拧毛巾,后夕昼将茶杯放下来弯腰自己在盆子洗脸,再从他手上拿了毛巾将脸擦干。 他又不用他伺候。 擦好脸他端坐,见皇甫爵没动,他指着自己的脸颊:“不是要擦药?” 皇甫爵没好气地拿出药膏,用棉签沾了药膏抹在他脸上的伤口:“虽然身为男儿,陛下也不能不在意自己的脸,放着伤不好好擦药。” 药膏凉凉的,应该就是之前他帮他除疤用的那种药,后夕昼身体很听话的没反抗,嘴巴不饶他:“谁在意谁擦。” 皇甫爵擦药的手一顿:“好,微臣在意,微臣擦,嗯?” 后夕昼嘴角耸动,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把王宫当客栈的相爷怎么突然回来了?” “明日不是陛下生日?” 他倒是记得清楚?“又是鸾凰师父提醒的?” “不是。” “那相爷自己记得的?” “嗯。” 后夕昼嘴角又卷了卷:“那可给我准备了礼物?” “没有。” “……” “不过有随身玉佩一件,陛下若不嫌弃请笑纳。” 是一块白色的圆玉,仔细一瞧如同看到天上的月亮,且散发淡淡的光辉。 皇甫爵替他擦好了药:“这玉能随着天上的月亮圆缺变化,是我封神……是封爵位时从陛下那得到的月灵石,后来我将它打磨成一块白玉,起名太月,因为喜欢一直戴在身上。” “这么贵重你赠给我?” “玉如何能与人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后夕昼被这句话直击心灵,之前积压的失落骤然消散。 皇甫爵继续道:“这玉有驱邪的作用,陛下以后每日戴在身上。” 原来是为了给他驱邪?不过,心意很好,后夕昼点头,感激地接受他的好意:“知道了。” “还有何处受伤?” “不碍事。”其实伤得不重。 “我看看。” “得脱衣服才能看。” “那脱衣服让我看。” 后夕昼掀起长长的眼睫:“三更半夜在我的卧房让我脱衣服?相爷好兴致。” 也不知道到底是皇甫爵欺负他,还是他欺负皇甫爵,陵光神君不与他斗嘴,听鸾凰说的她那可是使出了凤凰九天的招式,后夕昼是硬接的,这伤可大可小。 所以不由分就剥他的衣裳。 后夕昼别扭地嚷了两声,被闹得有些痒笑道:“不碍事,当真已经好了。” 但还是让他将衣服剥了下来。 结实如玉的身体在灯光下发出一层光晕,锁骨修长,臂膀厚实,挺起的身板因为反抗微微使力,腹部肌理分明。若非因为戎马战争刀光剑影在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疤痕的话,这身体堪称完美无瑕。 不过男儿身上的疤痕是勋章,倒是让这结实的身体更带出几分儿郎的霸气。 手臂与肩膀的伤都被纱布包裹着,没有红肿渗血的迹象,显然太医处理得妥当,而且这小子确实已经具备躲避鸾凰凤舞九天的力量。 皇甫爵看着他肩膀的伤口嘴角一弯,果然他没选错人。 后夕昼咳了一声:“你看着哪儿笑得如此猥琐?” 谁猥琐?噢,估计又将他视为那个皇甫爵了,陵光神君退开了些:“臣并无恶意,只是看看陛下的伤。” 他知道。 “还看吗?” “不看了。” 后夕昼哼了哼将衣服捞起来。 皇甫爵再道:“以后我教你练功,可愿意?” 后骤然一愣,颇有些受宠若惊:“当真?” “嗯。” 后夕昼立刻整理好衣着,再翻起一个杯子倒上茶水,生怕他反悔单膝跪下给他敬茶:“君子一言。” 皇甫爵接下了茶,喝了:“快马一鞭。” 此后两人相处的时间显然更长了一些,而且已经有了出双入对的架势,知情者知道两人在一起商讨国事,传授武功,不知情的当然就是……两情相悦出双入对。这种传言在很久之前就不绝于耳,当事人两个都心照不宣,充耳不闻。 而且,最近皇甫爵在教后夕昼练功,两人时常在一起,后夕昼最近一点脾气都没有,整日都是精力充沛神采飞扬。 皇甫爵在书房中看书,他亲自去摘了梨洗好了送过来,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树上最后一颗梨,都给你摘了。” 然后撩袍往他对面一坐。 “多谢。”皇甫爵很不客气地持起盘子里的梨,然后皱起眉头看着被咬了一口的梨。 后夕昼眉目含笑:“我给相爷尝过,很甜。” 分明就是故意咬的,知道他喜欢吃梨,所以想看他看到最后一颗梨被人吃掉是怎样的表情。 “若是相爷嫌弃,那就别吃了。” 说着他就要去拿那颗梨,皇甫爵手一转送嘴里,很清脆地咬了一口:“嗯,确实很甜。” 看着两人重叠的咬痕,后夕昼心里美滋滋的,皇甫爵跟他就是比别人都亲近。 皇甫爵除了教他武功,很多时间都在书房看书,后夕昼一直觉得这人应该是文雅书生的一面,可那日他故意对他出招,皇甫爵也很给颜面地陪练,他依旧试探不到他的低,但当真是高深莫测,他心里更有了超越他的强烈念头。 不过,这人虽然文武兼备,不过,脾气却温润得很,尤其如今按他说说,他只是辅佐的身份不参与赏罚之事,他就更显得悠然自得。 后夕昼却不同,就仗着以前皇甫爵对他图谋不轨过,所以跟皇甫爵相处总习惯带着点得理不饶人的强硬,其实真正算起来他有时候有点蛮,而皇甫爵从未与他计较。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他如今有点盛气凌人的性格。 以至于如今他武功比不上人家,还要想着处处欺压他。 时节到了秋天,书院外的大梧桐树扑扑簌簌落掉一半的叶子,宫内的枫树如同一片片红云。 下朝回到书房的后夕昼很是不痛快地在室内走来走去。 在窗下矮桌前看书的皇甫爵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继续看自己的书。 后夕昼看了那人几眼,见他置身之外心中不满,他到底是为谁再愁了? 相爷,若是李茂他们要请你去赏菊,想去吗? 那如果赏菊是为了给相爷说亲,还要去吗? 先是逼我成亲,如今都把主意打到你头上了,他们也敢? 面色阴郁地说完这几句,他坐回皇甫爵的对面,自言自语道:“看来,我是得做点什么才行。” 皇甫爵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就那么不想成亲?” “你想吗?” 皇甫爵摇头,后夕昼点头,不想就对了:“那此事你别管,我来处理便好。” 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物件:“知道这是什么吗?” 最近他一直给他带东西,各种各样的。 这次是一个藤条编织成的球,里边放置了铃铛,拨动的时候发出唰唰的铃铛声,皇甫爵掂了掂:“这是什么?” 就知道他不知道,后夕昼笑道:“蹴鞠,是一项竞技运动。” “噢?” “嗯……”后夕昼想了想起身走到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册子,走到皇甫爵身边,“坐进去一点。” 皇甫爵往里边挪动了位置,还将周围的书收了收好让后夕昼坐下来。 后夕昼挨着他坐下,翻开书册摊在桌面给他看图讲解。 “嗯,场上队员各十二名,双方各六人进行对抗,除了手不碰蹴鞠其他地方都可以,最后以踢鞠入对方球门多者胜。” 他指着树上的图解。 “这些是基本动作……这个叫如转乾坤……这个叫燕归巢。”边说还边模仿这些动作,在坐塌上手舞足蹈的,“佛顶珠……旱地拾鱼、双肩背月。” 很少见后夕昼这么招人喜欢,皇甫爵触摸着蹴鞠:“呵,看上去很有趣。” 觉得有趣便好,后夕昼双手向后撑在坐塌上:“改日我带相爷去玩。” “好。”突然想到了什么黄符看向后夕昼,“陛下不是为一些流言困扰,不如臣替陛下解了可好?” 第五百九十三章 被踢开的心门(三更) “相爷有办法可解?”说完他长眼一眯,“是相爷成亲还是我成亲?” “都不是,改日让李茂与干俞来一起踢蹴鞠。” 踢蹴鞠? 后夕昼想了想,嘴角一弯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相爷的意思是要好好收拾那两个唠叨没完的家伙?” “是我忽略了皇甫爵对陛下的影响,既然由我而起就由我消除了便是。” 后夕昼持起他手里的蹴鞠抛了抛,室内发出铃铛的声响,方才的不悦在见到皇甫爵之后依然消失:“好,只要他们不逼婚,其他都好说。” 又偏过头看皇甫爵身上的书:“你看得什么书?” 皇甫爵将书册让过来给他看,他看了一会儿,与皇甫爵说起这书中的故事,有一部分是结合自身见解杜撰,讲得活灵活现。 皇甫爵听着,听完之后低声笑道:“那是陛下的见解,我不赞同。” “如何不赞同了?相爷也说说高见?” 然后两人各抒己见,不为分高下,只分享读后感,然后对彼此的见地都非常欣赏,莫名其妙的相当投机。 有时候两人一起看书,都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也能看上一个下午。 皇甫爵水喝没了后夕昼给他倒上。给他准备爱吃的茶与点心。皇甫爵有时候会趴在桌上就睡着了,后夕昼就会给他盖上被子。 时间就那样流淌而过,细腻而温和,让人内心平静又充满欢乐。 后夕昼觉得被他照顾很心安,照顾他更觉得很理得。 后夕昼后来还教他踢了蹴鞠,不得不说这人才思敏捷聪慧过人,一学就会,两人一起在银杏金黄的落叶里踢蹴鞠,谁也不让谁玩得酣畅淋漓。 原本空荡的后王宫,时常传来两个男儿爽朗的笑声。 秋收结束之后。 后夕昼邀请李茂、干俞等人来宫里踢蹴鞠。 一直想要请皇甫爵出来“单独聊聊”的李茂是奔着好好教训那纨绔子弟的目的来着,所以他挑选出来的那都是蹴鞠高手。 蹴鞠,不仅是平日男儿们喜欢玩的游戏,后来还用来练过兵,在军营里这项运动更是不能少,所以他挑选出来的蹴鞠选手个顶个的强。 就如今皇甫爵这花拳绣腿,踢个小半场就能被抬下去! 李茂已经将必胜的讯息传给了队友,而且还跟干俞等人说好“等会就弄那花花公子,让他吃点苦头他就知难而退,皇甫爵的性格我了解”! 将士队的成员穿着蓝色的队服,额前绑着蓝色的护额,一个个身材挺拔,一看有股势不可挡的士气。 王相队的人穿着暗红色的队服,额前绑着红色的护额,人选有樊荣、向善、达蒙加上后夕昼与皇甫爵,替补的也是阴阳战队的几个年轻战士。 周围来观战的,是以往一同出生入死的老熟人,不少还是在皇甫爵手下呆过的,这些人也多年未曾见过原来的主子,听说的也就是主子又“反真归璞”成了那个一无是处的爵爷,还曾因为挑衅后王被暴打数顿。 可不止怎么的,居然让他死缠烂打成功,虏获了后王,如今两人就……好上了。 正想着,传令官吆喝一声:“陛下驾到。” 众人行礼。 “今日友谊蹴鞠赛,大家无需多礼。” 众人平身。 秋日暖阳照耀下,蹴鞠场外枫红杏黄,方才风景还是风景,如今风景成了背景,在后夕昼俊美无俦的面容与修长挺拔的身姿下,风景于他成秋日的画卷。 当然,如果他身边少了与他身着一样衣裳的皇甫爵的话,那就不那么扎眼睛了。 从皇甫爵回来之后,李茂暗与明都与皇甫爵交涉过,但这人不可理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所以李茂对他可不会再手软。 “相爷平日早朝嫌少露面,我等也就能说道说道,如今这蹴鞠场可不怎么文雅,相爷可要……小心了。” 这语段显然是警告。 皇甫爵颔首:“承蒙李将军提醒。” 后夕昼没参与他们夹枪带棒的对话,只道:“比赛开始。” 秋日后王宫内的蹴鞠场热火朝天,热血男儿分成两拨队伍,个个身形矫健,辗转腾挪。 原本后夕昼是希望与皇甫爵来个配合战,但显然,李茂带的将士队是冲着皇甫爵来的,一个两个都恨不得不踢蹴鞠而是踢他一把。 不过李茂的拦截落空了! 干俞紧跟着上,也被放空! 两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就他们了解,皇甫爵踢蹴鞠的本事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平日都是大家看在他的身份让出来的,可这回他们是真没让,而是要把他往惨里弄的。 不过!! “相爷,这边,给我!”大块头沧月族的大将达蒙喊着。 皇甫爵脚踩球,颇有大将之风眼角一扫队友的列阵,在看向达蒙嘴角一弯。 李茂立刻去拦截他,干俞去防守达蒙,韩香做二重拦截! 看似要传球的皇甫爵突然改变了注意,沉着地带球突破,冲破李茂的拦截与其他对手的推挤,从夹缝里突破一路身轻如燕地飞驰。 眼看在身体都快飞出底线一刻! 他转身飞踢蹴鞠。 唰的一声! 后夕昼像早知他的路数,已经在恰当位置接应。 这一脚传得很妙,后夕昼在蹴鞠下落的瞬间用内脚背轻轻一拨! 进了。 所有人都防着皇甫爵,让后夕昼轻易入球,两人配合天衣无缝,没一会儿又进了一球。 李茂与干俞都有些傻眼,邪门儿了! 这是皇甫爵吗? 看李茂瞪着自己,皇甫爵笑道:“顾此失彼,李将军的战术显然不对,我曾与你说过多次,打击敌方并非要直击才有效,这可是团队战。” 这话……确实皇甫爵与他说过,当然是在他脑子好使的时候。 李茂看着皇甫爵微微走神:“你是……” “李将军!” 球已传到李茂没反应,皇甫爵顺利劫走了他的球,再传给樊荣。 “李茂,作战时专注很重要。” “你……你故意阴我!”李茂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都输了好好几个球,李茂发现不能光防着皇甫爵,这家伙的身手居然连他跟干俞两人一起都拦不住,立刻又改变战术。 男人与男人之间,一旦有了胜负的差距就会产生求胜的欲望,不肯服输的念头一旦起了就一发不可收拾,尤其还是蹴鞠这样会碰撞出火花的运动。 场面更加火热,从想着要整皇甫爵,到了一对一紧盯防人的战局。 不过,皇甫爵随机应变加上与后夕昼的默契,这场球不是李茂虐相爷,也是被王相队虐得体无完肤。 “不可能啊!”皇甫爵那吊儿郎当的家伙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指挥与应变能力,而且,在碰撞的过程当中,这人绝对比他们这些身强体壮身经百战的将士更坚实。 干俞也是满头大汗,看着皇甫爵在球场上爽朗大笑的模样,突然有股狂热的预感从心脏喷涌而出。 他猛然拉住了李茂。 李茂还在各种不服之中,没好气道:“拉我做什么?!” 干俞说:“将军不觉得……相爷如今很眼熟?” “他当然眼熟!”李茂不悦地看过去。 皇甫爵满脸振奋又很耐心与樊荣达蒙说着什么,说完之后拍了拍樊荣的肩膀,让他先喝水。 后夕昼递给他毛巾,他颔首接过,与后夕昼一道坐在长边的长椅。 两人并肩坐着说些什么,后夕昼忽然转头对他笑,似乎聊投机又愉快,模样就是两个关系要好的年轻人坐在一起的样子,看上去不仅没乌烟瘴气,反而让人很舒服。 接着,那两人就看向了李茂。 李茂居然有种无处遁形的窘迫,看他做什么,他……他又没做错什么? 后夕昼站起来说道:“下半场朕休息观战,由替补上场。” 李茂顿时雄心大起,也不管之前乱七八糟的想法,没了后王这名大将配合,皇甫爵还能赢? 确实开始王相队连者输了几个球,但皇甫爵立刻调整战术,团队配合很快就被他调动出来。 如此,他身上的光芒因为后夕昼的离场,更加一枝独秀。 不仅耀了李茂等人的眼,后夕昼也不知不觉就看得入神。 以前他就说过,皇甫爵遇到感兴趣的事物,眼神就会格外清澈明亮,他带着蹴鞠过人、传送,很可靠地指挥队友攻防,不仅主导着自己的队友,也牵引了李茂的队伍跟着他的路数走。 他仿佛天生就是一个主导千军操纵万马的人物,身上有让人不能移开视线的光芒。 最后一个球的时间,李茂与皇甫爵对战,李茂眼中杀气腾腾誓死要守住他。 皇甫爵眼神狡黠:“李将军……” 李茂喊道:“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就死守着你。” “既然如此,就不废话!” 皇甫爵身体往前一冲,李茂跟着拦住,但皇甫爵却没将蹴鞠带上,骤然转身躲避了李茂,足尖将蹴鞠一勾挑起! 唰! 在李茂跃起抢球之时,皇甫爵的手按在李茂的肩膀,之时轻轻一按,如同千钧压顶李茂双腿一沉。 他再借助李茂的肩膀一个前空翻,接住了下落的蹴鞠。 唰!! 蹴鞠如开弓之箭,从对方的场地直飞向他们的门!经过之处能感觉凌厉的风扫过,势不可挡唰地一声飞入网内! 而这一下,也像踢入了后夕昼的心门! 唰的全然被他踢开,皇甫爵就如同那个蹴鞠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第五百九十四章 躁动男儿心 刚刚横刀立马所向披靡的人此刻优雅落地,浑身还散发着摄人心魄的能量,眼中光芒灼灼,脸上神采飞扬。 他的视线骤然越过人群看向场外的后夕昼,嘴角心照不宣地弯起,微臣没让陛下失望吧? 那抹旖旎风华直击后夕昼的视觉。 天边一行秋鸟划过,耳畔风过无声,后夕昼的心情有些……沉醉。 体内有股强烈快意伴随的喜悦涌动,狭长的双眼慢慢变得漆黑,从方才一直那么目不转睛地追随场上那个人,慢慢不知为何热出一层的汗。热度缓缓的集中与下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更是浑身都似是着了火。 一旁传来因为精彩绝伦的蹴鞠赛而忘我欢呼的呐喊。 “相爷赢了!” “相爷威武!” 后夕昼发现这声音根本就掩盖不了他笃笃的心跳声,即便人群涌动,神采各异,但他的眼里只有皇甫爵那灿烂如同骄阳一般的笑容,那张扬又充满能量的身体。 见过他温润的模样,见过他坚韧的模样,见过他雷厉风行的模样,如今这在秋日暖阳之下看他笑得如此灿烂,突然觉这人好看到极致。 皇甫爵越过李茂与干俞等人朝着他走过来,眼睛诚挚清澈,身上光芒逼人。他的一举一动看得他火烧火燎,没等他再靠近后夕昼猛然起身,但想到身体的反应,双手下意识交叠在身前掩饰了衣袍顶起的弧度。 着实觉得有些狼狈立刻转身与一旁向善说:“朕累了,回寝宫沐浴。” 皇甫爵见后夕昼突然撤离,还微微愣了一下。 随后李茂与干俞就来到了他的身边:“相爷?” 皇甫爵回身,对他们行礼:“李将军,干将军。” 那两人看着这人许久,双双跪下。 “李茂。” “干俞。” “叩见相爷。” 皇甫爵将两人扶起,并没多解释。 李茂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相爷几时……回来的?” 除了这么一问,李茂着实想不出其他,总不能问他,你脑子又好了? 皇甫爵笑道:“有些时候了。” 两人终于才松了口气,李茂心直口快想到了又问:“还会走吗?” 言下之意还会让那一无是处的皇甫爵出现吗? “暂时不会。” 李茂大大松了口气。 干俞笑了笑:“之前还以为相爷……相爷误导陛下,故而,故而才为难相爷的。” “无妨,为人臣子分内之事,我很欣慰。” 除了李茂与干俞两人察觉端倪之外,震惊的还有一个人,韩香。 韩香也上前请安:“韩香叩见相爷。” 皇甫爵有些记不住这人,但当他抬起头来时,他才想起笑道:“免礼。” 却没上前将这人扶起,因为这韩香看他的眼神不大对,既然已经安抚了这些朝臣,那他也该功成身退了。 “陛下设了晚宴,到时候一起吃酒。” “好。”干俞与李茂心情颇为激动,毕竟二殿下当真回来了!! 后夕昼回到寝宫就洗了一个冷水,身体久久才能平复过来,将潮湿的毛巾盖在脸上。 这种身体反应他并不陌生,年少时曾被下药,后来还是皇甫爵替他解的毒。 后来偶尔会做一场梦,梦里有皇甫爵握住自己,然后半夜湿了贴身裤子,那时候有些慌乱,趁着没人的时候将裤子洗净。 男儿都会经历这样的成长他知道,但隐晦的是,他时常梦到那个人的手,没回都在那个人的催逼之下,他度过了不为人知的青春期。 可全然没想到,今日就看着他在蹴鞠场上飞扬的模样,居然反应得如此激烈。 是因为跟运动有关吗? 因为到了认知渴求的年纪了吗? 一定是如此吧? 后夕昼划下盖在脸上的毛巾,无奈一笑,他是个男人,还能是因为皇甫爵而产生生理欲望不成? 不可能…… 不可能! 他最讨厌的就是男人好男人之事不是吗? 后夕昼骤然从水里站起来,向善给他送来衣物,看,他在向善面前不也泰然自若,没有半点想法吗? 一定是今日的赛事让他热血沸腾了,怎么说,他也是一个正常的男子,如此反应理所当然。 穿戴整齐之后,他信心十足去设宴的福禄殿。 皇甫爵也从集福轩出发前往。 后夕昼远远就看到了皇甫爵,说做好一切准备的人还是有些迟疑了脚步,想到与他见面居然有些慌乱。 就在他这样一个迟疑的时间里,韩香比他更快地走向了皇甫爵。 韩香是后夕昼第一次与人比试武功的对象,那一次,他输给了韩香。这次又感觉韩香捷足先登了一般,让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韩香上前对皇甫爵恭敬行礼:“香儿参见相爷。” “免礼。”皇甫爵待人向来有礼。 其实韩香之所以让后夕昼在意,是因为这人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性格狂放不羁,他毫不避讳自己喜欢男人,公然与男子交往。 即便如此,因为韩香俊逸的外表与不凡的身手,他的喜好取向丝毫没影响他的威望,依旧是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 都说厚土国有两位美人,一位陛下倾国,一位战士倾城。 战士指的就是韩香将军。 韩香问:“相爷回到宫里那么久,怎么不来见见香儿。” “事务繁忙。”皇甫爵只说了一声,“韩将军是要去福禄殿参加夜宴的吧?” “不是。”韩香一口否认,在皇甫爵不解的眼神中他笑道,“只不过是借参加夜宴之名,来见相爷以解相思之苦。” 陵光神君眉头不由一抽,这皇甫爵该不会真跟韩香有什么吧? “告辞。” “相爷怎么如此急着走?”韩香瞥眼看了不远处的后夕昼嘴角一弯,“相爷那日在房中可没有如此绝情,还说要与香儿朝朝暮暮。” 果然啊,陵光神君目光一呆,皇甫爵那家伙当真是会惹麻烦。“这里是王宫,韩将军还是……拘礼为好。” “相爷的意思是,不在王宫就可以对吗?那相爷几时再来韩香的府上做客?” “只怕相爷没有这时间。”后夕昼已经走了过来。 可算见着救星了,这种事情他最是不会处理,皇甫爵松了一口气,与韩香都与后夕昼行礼。 “参见陛下。” 后夕昼瞥了一眼皇甫爵:“相爷有事要忙且去便是。” “是。” 凉亭只剩下后夕昼与韩香,韩香换上了红衣,头上帮着红色发带,丹凤眼精明又带着几分媚态,确实有几分姿色。 “陛下,那末将也先离去。” “相爷不是你可以碰的人。”后夕昼声音很冷,“别再打扰他。” “打扰?”韩香轻声一笑,恭敬颔首,“陛下误会了,末将与相爷也是情投意合你情我愿。” “你说什么?” “在郓城,相爷是在末将府上留宿。” “所以说,你之前就知道他在郓城却对朕隐瞒不报。” “陛下言重,是相爷不肯离去,陛下未经爱情之事不知其中滋味,所以还请体谅末将与相爷。” 后夕昼心中无名火中烧! 恨不得将韩香大卸八块。 他很想说,现在的皇甫爵不是那个色欲熏心的混蛋,但这事根本就无从解释。 “拔剑,朕今日与你再比一场。” “据说如今是相爷教陛下武艺?末将只领教过相爷其他功夫,却不知武艺如何。” 口出秽语,该杀! 后夕昼冷声道:“今日你若输了,从此之后远离相爷,不得靠近半步。” “陛下这是棒打鸳鸯。” “出剑。” “赐教。” 韩香在战场的排行靠前,所以绝非泛泛之辈,但,很快就被后夕昼打败。 这个靠着皇甫爵上位的家伙,何时拥有这样的本事?当年还输给他了呢!韩香不敢相信,但其实心中也明白,后夕昼又这样的本事。 他是第一战士鸾凰的高徒,又得相爷提点…… 说到这个相爷,韩香如此聪慧又会察言观色的人如何能看不出来,皇甫爵前后的差异。 那年,他正是看中了品行端正的皇甫爵,才愿意留在军营。也曾恳请皇甫爵收他在身边,皇甫爵确实收下他了,但却将他分到了李茂将军的营帐,而将后夕昼派给了他的贴身侍卫鸾凰。 所以,他想跟皇甫爵证明他的眼光是错的,他比后夕昼更加优秀。 因此他比所有的人都用功修炼,为的就是获得皇甫爵的赞赏。皇甫爵确实也称赞过他,但也只是称赞,依旧一心栽培他的手下败将后夕昼。 后来后夕昼确实成为了王。 若是当日皇甫爵愿意栽培他,那今日成王的就应该是他了吧? 那日在郓城突然见到了阔别已久的皇甫爵,但那人性情大变,又变成了儿时他所认识的那个纨绔无耻的爵爷,但韩香依旧选择了臣服与他,并把自己献给了他。 那家伙果然很流氓,依旧男女不忌。 后来被后夕昼接了回去,不就之后传出他因为轻薄后夕昼被揍数次的消息,韩香还觉得痛快,后夕昼你也有今日。 可又没过多久,就传出了皇甫爵被封为相爷的事情。 他是不服后夕昼,但心里又知道后夕昼不会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皇甫爵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分享他的半壁江山。 如今韩香又看到那个高高在上,身上仿佛有圣光的皇甫爵。他很不解皇甫爵为何有如此变化,但至少将自己臣服在他身下的举动是有价值的。 韩香对后夕昼笑了笑:“陛下身手不凡,末将输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禁忌之亲 他必然不会让他赢,因为他要韩香:“以后远离相爷。”后夕昼沉声说道。 韩香笑得有些无所谓:“末将倒是无所谓,但相爷若不肯那就只能请陛下网开一面。” “他不会不肯。”他可不是原来那个皇甫爵。 “这可就难说了,陛下可知相爷最喜欢哪种姿势?可知相爷大腿内侧有一块圆形的红色胎记?” “放肆!” “陛下为何生气,莫不是……陛下也喜欢相爷?” “……”后夕昼顿时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愤懑。 韩香看他虽然力保镇定,但眼神里掩藏不住的怒火泄露了他的嫉妒。 “就算陛下喜欢相爷可陛下敢承认吗?”韩香对他拱手模样恭敬,“韩香喜欢相爷,从儿时放风筝被相爷抱住的那一刻起就很喜欢,喜欢到想昭告天下,陛下呢?” 韩香说完恭敬退下。 后夕昼这次比试赢了韩香,但仍旧感觉输得一塌糊涂。 晚上宴会之上,李茂与干俞两人因为皇甫爵的回归乐此不彼,所以宴会的气氛一直高涨不退,他们来回地敬皇甫爵喝酒。 皇甫爵也是爽快得很,谁敬酒都喝。 他那抹白色的身影在人堆之中显得格外显眼,不管后夕昼怎么将视线移开,都还是一眼就看到人群之中的他。 尤其当韩香与他喝酒时,他对韩香露出一丝笑容,那都能让后夕昼要捏碎手中的酒杯。 即便很清楚的知道,这个皇甫恪守礼数不喜与人亲近,但想到韩香曾与他有过肌肤之亲,那股愤怒骤然燎原烧得他格外难受。 可这种愤怒让他十分恐慌。 今日为了阻止那些流言蜚语,皇甫爵才决定去踢这场蹴鞠,显然成效不错,干俞与李茂已然对皇甫爵放下戒心敬畏如初。 但他却再这儿嫉妒韩香?! 因为韩香在他面前公然承认,他喜欢皇甫爵从小时候就已经开始,而且还想要昭告天下! 后夕昼心思甚重不自觉就喝了不少酒。 鸾凰走上前说道:“这么喝可是要醉了的,陛下可不是贪杯之人。” 后夕昼充耳不闻继续饮酒,冷冷说道:“朕还不知相爷如此能喝酒。” “相爷不大能喝,而且没人管的话得醉了才停,所以你们之中至少得有人清醒,显然现在陛下得是清醒的那位。” 原本还要入口的酒骤然停下来,看皇甫爵当真喝得实诚只能将酒杯放下,就那么看着皇甫爵一杯一杯地喝。 长时间的关注之间,感觉有两束视线在看着自己,他顺着目光看过去。 月华君对他颔首一笑,随后举杯隔空敬酒。 后夕昼举杯回礼。 她微微一笑,低头掀开面纱的一角饮了一口酒,目光又看向后夕昼。 但后夕昼的目光早已不在她身上。 后夕昼起身朝着喝出兴致就不知道停的某人,一把取走他手中的酒杯,偏头与韩香说道:“韩将军如此雅兴,不如朕陪你喝。” 韩香还能拒绝圣意? “那末将敬陛下。” 后夕昼没与他碰杯,只是将皇甫爵杯中的酒饮尽,再看韩香:“借过。” 韩香退开。 后夕昼跨步坐到了皇甫爵身旁的座位:“相爷也坐。” 皇甫爵坐了下来 众人见陛下出来给相爷挡酒没敢再乱来,以前看着两人觉得是两人的关系离经叛道惊世骇俗,如今看着两人觉得厚土国前途无量。 皇甫爵是何等人物? 后夕昼又是何等人物? 两人联手必然是无往不利! 李茂与干俞是放心了,可后夕昼反而出状况了…… 餐宴过后。 皇甫爵喝得有些多了。 后夕昼送他回的集福轩。 向善要给他宽衣,他说不用,自己坐在床边脱鞋,险些没坐稳。 原本不想插手的后夕昼眼疾手快扶住这人。 皇甫爵摆摆手:“无妨,都回吧,我自己来便可。” 向善:“王,还是让小的来吧。” 后夕昼看着皇甫爵须臾:“向善退下吧,这里有朕便可。” “是。” “后也回去歇着,我脱了靴便睡了的。”皇甫爵并没有醉得很厉害,只是稍微有些高了。 即便喝高了这人也不吵,品性好得让人都想欺负他,后夕昼将他扶正蹲下将他靴子脱下来。 虽然有时他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但从小他就伺候着皇甫爵,从一开始的别有用心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所以能驾轻就熟就将他扶回床上躺着,盖好被子。 皇甫爵看着他笑,眼神有些醉意,面颊上染上几分红晕。 笑,就知道笑,后夕昼没好气问:“相爷待何人都好,可还能认出眼前人是谁?” “谁说我待何人都好?” “方才不对那韩香和颜悦色,喜欢人家了吧?”原来他一直在意这个。 “胡说。” 酒劲上来有些热,皇甫爵想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后夕昼双手按住被子的边缘压制着他。 “那相爷可记得都与韩香做过什么?” 皇甫爵动不得也就不动了,就那么躺着看后夕昼,目光有些酒意:“不记得。” “是真不记得还是故意瞒我。” “是真记不得。”说完目光温和看他,“又生气了?呵,对不住,又让你有不好回忆了对吗?当真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可好?” 儿时恐惧厌恶的回忆因为他已经消失了大半,如今让他感到畏惧的,是突如其来让他措手不及的嫉妒,此刻这人近在咫尺,近得能看见他目光里的盈动。 想跟他亲近,比任何人都亲近。 后夕昼问:“都醉成这样,我原谅不原谅相爷会记得吗?” “没醉。” “那我是谁?”后夕昼用力压着被子的边缘,仿佛他答不出来他就要压坏他。 “呵,后。” 一个字,让后的手骤然失去了力量松了一些,一天起起落落的心又因为这人浮上云端,凝视着他有些困意的眼睛,他大胆又问: “那相爷觉得我好看,还是韩香好看?” 就这么问吧,反正他醉得要睡过去,醒来定然也不记得,后夕昼以这样的借口让自己一点点沉沦。 皇甫爵眼睛缓慢眨动,目光有丝清醒地落在后夕昼的脸上,随后又是懒懒一笑。 “你好看。” 后夕昼心中雀跃,嘴角卷起:“相爷可有仔细瞧过我?就说我好看?” 皇甫爵目光慵懒,似是醉了,又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桃树下僧衣,绝世而独立;雨湿青佛塔,烟火浮沙弥。” “相爷……说什么?”后夕昼没听清他过于轻柔的话语。 “说后好看……”皇甫爵笑着望向他,当真是长大了那个与他种桃花的小僧人,“后很好看。” 好看。 说到最后,这人已经慢慢合上双眼睡着。 室内安静得只剩下后夕昼如同擂鼓躁动的心跳。 他依旧双手撑在他的身侧压着被子,两人近得只要他俯身就能将他抱入怀中,只要低头就能夺取他方才说他很好看的嘴唇。 烛火跳跃,不甚好看的人此刻却闪动勾人的诱惑,后夕昼情不自禁慢慢靠近。 近到两人带着酒意的呼吸热热纠缠,近到他的唇轻触到他的。 陌生的触感让他自己被吓了一跳。 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人。 是真的睡着了,皇甫爵还因他的碰触嘴角微微弯起,这让后夕昼着迷地又贴了上来。 只敢轻轻印着,嘴唇压着他的不敢再动。 即便只是这样,也能慌张又兴奋地发抖。 柔软的嘴唇,滚烫带着醇酒香气的呼吸交织! 这种陌生又刺激的感觉让后夕昼心脏都快融化。浑身压抑的温度气息仿佛全部汇聚到唇上。 想要……更多。 情难自禁嘴唇碾压张口要深吻他的瞬间。 “嗯?” 皇甫爵似乎不大自在地嗯了一声,尽管很小声,但依旧如同雷电将后夕昼劈醒,他吓得猛然从他身上弹开,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吓得面色苍白,而后惊慌失措地逃离现场! 该死的! 他居然偷偷亲了皇甫爵! 伴随而来那种想抱他的冲动十分凶猛,但醒悟之后的罪恶与羞耻感更加凶猛地将之前不堪的想法吞没。 后夕昼从小在佛门成长,那时候他认为世界都是纯净的,他细腻懂事纯净善良。然而,没有任何过渡期,他就看见了一个充满杀戮与尔虞我诈的血淋淋的世界。 他根本就适应不了,所以只能谁都不信任对谁都充满仇恨。 两个极端下活下来的他在陵光神君的引导下,才慢慢走出心灵的困境,但也形成了他骨子里敏感又强悍的性格。 因为自己的长相,他曾无数次与人强调,他是男儿郎!最不喜欢别人将他称为美人,甚至可以因为这个毁掉自己的容貌。 无论做什么事都想要做出男儿的样子! 可是…… 他居然亲了皇甫爵? 做了这辈子他最鄙视也最厌恶的事情。 喜欢男人…… 他喜欢…… 不可能! 他对皇甫爵不过就是感激,敬畏。 那方才亲他又是为何? 因为……韩香说了那些话刺激到他。可若是单纯的感激与敬畏,他又何必在意皇甫爵与谁好与谁亲近与谁缠绵?! 为什么会是皇甫爵,这家伙曾经差点凌辱了他,甚至福满还因为他的糟蹋而自尽,如今他以皇甫爵将功赎罪杀洪霸为借口,逐渐将要为福满杀了皇甫爵的仇恨延后。 可现在不仅仇恨淡化,他还……还迎合了皇甫爵的喜好,居然做出这么不齿的事情! 羞愧得无地自容。 那一夜后夕昼一夜无眠,在羞耻与懊悔之中挣扎到天亮。 第五百九十六章 恪守之礼(三更) 从蹴鞠大赛之后,因为那个正义的皇甫爵回归,李茂与干俞等人也极为信任地不再对他与皇甫爵的关系有半点质疑。 皇甫爵也依旧如常地忙碌,只有他,顶着一张如常的面具,却带着隐晦、愤懑与羞耻的心面对着这些人。 尤其是皇甫爵,他已经到了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的地步! 某日下午。 后王宫书房庭院中。 “陛下,习武时要专注。” 皇甫爵走过来,站在后夕昼身后纠正他的姿势。 以前不觉得,如今他站得近一些,后夕昼就能强烈感觉到这人身上的热气,皇甫爵的手纠正他运气的方式。 “无需屏住呼吸。” 他的手掌轻按他的丹田一处,后夕昼骤然发怒:“皇甫爵你碰朕哪里?!” 皇甫爵看他厌恶地退避,再看自己的手,恍然大悟,他确实碰了他的丹田部位,歉然道:“对不住,臣只是想纠正陛下的呼吸,下次定然不会如此。” 后本来就厌恶皇甫爵这些举动,大概儿时的记忆依旧让他无法释怀。 前段时间还质问他与韩香的关系,可能更是无法接受皇甫爵吧。 看皇甫爵一脸歉然,后夕昼心中很是后悔,他根本不是生他的气,而是因为自己的敏感生气着,如今觉得皇甫爵做什么都错,说什么都让他烦躁,心情差到了极点。 “朕累了,不练了。” 然后撂挑子就离去,全然不顾皇甫爵从军营回来不辞辛劳就来指点他修行。 大概是真累了。 皇甫爵没在意。 又一日,皇甫爵坐在书房老地方看书,后夕昼进来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他起身与他行礼。 “陛下。” “嗯。”后夕昼不冷不热坐到桌前批阅奏折。 心里想着绝对不去看皇甫爵,可越是刻意避开越是觉得在意,一个上午过去他奏本都没批下几本。 皇甫爵很细心地察觉到他的焦躁,给他倒了一杯茶:“陛下还是休息一会儿再继续,无需将自己逼得太紧。” 后夕昼充耳不闻继续埋头在奏本里。 这几天后夕昼状态一直有些反常,皇甫爵关心询问:“是否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不如说出来一起商讨?” “没有。” 那奇怪了,最近也没什么谣言,朝政也算顺畅,怎么后夕昼的状态却格外不好:“陛下是否是身体不适?” “没有。” “那为何最近一直焦躁不安?” “朕几时焦躁不安?”后夕昼抬起头目光冰冷看着他,话语也很冷硬,“相爷为何以为朕焦躁不安了?” “见陛下一早都对着奏本无从下手,有些担心罢了。” “那是因为相国大人一直在翻书,吵得朕无法集中心神。”说完这个理由,他自己都想抽自己一下,这里有未免太过牵强。 是牵强到让皇甫爵都察觉到,他似乎是在跟自己置气。 难道还因为上次碰了他丹田,所以生气了?可仔细想来后夕昼与他更亲近的时候也是有的。 若不是因为他有失礼之举,那后就不是因为他心情不佳的吧? 还是说,人类都会有这样一个时期?精神压力大了,脾气就会变得难以捉摸。这么想,不管是不是自己招惹的,皇甫爵还是很大度地对他行礼: “……微臣失礼,且先告退,陛下若有任何事,臣随传随到。” 皇甫爵离去。 看着只剩下他的书房,再看窗边坐塌上堆放一堆皇甫爵时常翻阅的书籍,后夕昼狂躁地一把将书桌上的东西都扫翻了! 他嫌少这样气得砸东西,可如今当真是进退不得,心里急得直上火。今日发了一达通脾气之后,自觉太过幼稚,下定决心只关心国事,其他都不再过问也不会涉及,一切仍旧像皇甫爵未曾回来之前就好。 因为担心后夕昼的状态,皇甫爵这几日按时早朝,且提出各种中肯的意见,得到朝臣的推崇与赞同。 似乎一切都朝着大家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后夕昼与皇甫爵两大人物各司其职相安无事,大家对于如今的朝政很是喜闻乐见。 皇甫爵依旧住在后王宫的集福轩,后夕昼依旧没有纳妃,宫里除了下人就住着他与他的相国,但已经很久没人传出两人关系暧昧的传言。当然皇甫爵也已有许久没去书房看书。 不过…… 鸾凰今日去了后夕昼的书房,发现窗前的书桌摆着一堆书籍,似乎是之前有人看到一半放着。 “向善,这地方这么乱怎么也不收拾?” 向善说道:“王说留着,不让动。” “不让动?” “是,上次相爷来看书还没看完,就这么放着。” 原来是给她家主子留着的,可……也用不着如此吧?她平日给主子收拾书房的时候,他也没要求不让动这些呢。 不过,留着也留着吧。 后夕昼此事从门口进来,见到鸾凰,目光很自然地瞟向窗前的书堆,并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师父来所为何事?” “不为什么事就不能来找陛下了?” “坐。” 向善为两人倒上茶,恭敬退下。 鸾凰说道:“相爷已经将阴阳兵分配到了各个营帐,陛下也应该强加宫中的戒备。” “嗯,相爷已经重新部署了宫内的守卫,只是,前线并没有传来作战的消息,战乱多年人乏马困,各国都在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洪霸想必也是如此。” “最近各省出现了不少离奇死亡事件,这些或许都并非偶然,后城守卫森严,不过,陛下定不能掉以轻心,久战之地起妖鬼,何况人类这场浩劫断断续续进行了十多年之久。” 天已经有些冷了,室外的风吹得窗户起了响动,书房前院的梨树最后几片叶子还在飘落。 “这些话是相爷让师父说的?” “他已经交代过了吧?应该不用我重复。”确实不是皇甫爵让她说的,该说的,皇甫爵自然会与后夕昼交代清楚。 确实如此,他早朝时在大殿之上说得很清楚。 后夕昼沉默喝茶。 鸾凰忽而想到什么很振奋地问:“对了,你知道最近相爷在看什么书吗?” 后夕昼看向她。 鸾凰笑道:“与人相处之道,还有什么……人类心理学,成长学之类的。” 后夕昼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明白皇甫爵为何会看这些,想来是他让他忧虑了。 鸾凰道:“我家主子何时需要学习与人相处之道了,说来也奇怪,相爷突然将我召回让我留在陛下身边……” 说到这个,鸾凰才隐约有点预感。 “陛下该不会与相爷发生什么冲突了吧?” 比如政见不合什么的。鸾凰能想到就是这些。 “怎么会?” 鸾凰:“别看相爷平日亲切有礼,但他所坚持东西嫌少有人能动摇,不过,我可以跟陛下保证,相爷绝对不是说不通的人,有什么意见陛下尽管提出来便是,要是不方便说,我也可以代劳。” 外人什么都不懂。 包括皇甫爵定然也是莫名其妙,所以才去钻研什么与人相处之道,其实跟人相处有障碍的人是他,与别人无关。后夕昼牙关紧了紧,起身道:“我知道了,师父若无其他事,就先去休息吧。” “别忘了,我如今是陛下的护卫,就在外边随传随到。” 鸾凰也不纠缠便出去了。 或许,他该去找皇甫爵道个歉,或许其实根本就没什么,那天晚上只是因为他喝多了所以才做出出格的事情,反正谁也不知道,他就当是自己的秘密便好。 又何必做得跟见不得人似得…… 如今的皇甫爵一定是认为,是他对他做了无礼的举动,或者是他厌恶他之前与韩香或其他人发生不正当的关系,所以才被他嫌弃。 因此,才许久不曾与他说过除了国事之外的事情。 出门时,向善给他披上了意见斗篷,那天下了雨,天冷得让呼吸成白雾,他来到集福轩,进门前心里演练过许多遍,见到他要怎样装得很自然。 连秋韵要去禀报,他也说免了。 皇甫爵并没在屋里,而是在走廊尽头的一个亭子下,与人面对面下棋。 旁边放着一炉木炭,炭火之上煨着酒,亭外冬雨潇潇,亭内两人一边喝着热酒一边对弈。而与他下棋的不是别人,而是韩香。 韩香不时抬眸对他微笑,还很体贴地为他斟酒,一红一白的身影在热气袅袅之中,显得十分和谐。 还以为平复的心情,又因为这一幕燃烧起来,熟悉的怒火攻心之前,后夕昼转身离开了集福轩。 日次早朝之后。 后夕昼如同以往一样退朝离开大殿。 皇甫爵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这人露出笑容,思索了一会儿,他主动跟上后夕昼。 “陛下。” 后夕昼站住脚,转过身:“相爷有何事?” “昨日干俞与戚光给臣带了一些佳酿,那酒常温喝着凛冽,温热之后醇香,想着陛下应该喜欢,诚邀陛下到集福轩品尝佳酿如何?” 投其所好,有好的东西相互分享,能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嫌少主动哄人的皇甫爵,今日按书上所言做了,为的就是想让后夕昼能笑一笑也好。 但后夕昼的注意力并不在他所表述的酒里,而是冷笑一下冷淡问道:“昨日是戚光与干俞给相爷送的酒?” 第五百九十七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是。” “是吗?”他看到的可是韩香与他眉来眼去,无限风流啊。 “是。” 还敢狡辩,后夕昼狭长的眼睛暗了几分:“韩香赠相爷的酒,朕可不敢夺人所好。” “噢,韩将军昨日是跟着戚光来的,可那酒却是戚光与干俞从郓城带回。” “郓城?”后夕昼话里多了几分嘲讽,“韩香将军的府邸就在郓城,想必此等美酒他的府上收藏甚多,定然邀请了相爷前去品尝的吧?” 之前两人不就在郓城韩香附上如胶似漆过吗?韩香曾问他,可知道相爷最喜欢哪个姿势?可知道相爷大腿内侧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如今他还敢提郓城与韩香?! “韩将军确实有邀请,但微臣未曾答应。”皇甫爵诚实地回答了。 “此等美事为何不答应?” 又生气了……看来书上说得不尽然都对啊,因人而异,他遇见的这个就是异常的,皇甫爵无奈:“臣知陛下不喜欢臣与韩香亲近,故而推辞了。” 那他要是不介意,他还不当真跟韩香走了? “哼。”后夕昼冷冷轻哼地笑了,“朕可不做这棒打鸳鸯的事,相爷的私生活如何朕不会干涉,相爷也无需因为朕委屈了自己。”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人与神不过是习俗与地域,相处起来应该也相去无多,怎么会如此难以捉摸。 “棒打鸳鸯……”皇甫爵无奈地笑了,“陛下这话让臣无从说起,不过……”想说他没与韩香或其他人如何,但此事他没做,不表示皇甫爵没做,当真无从解释。 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心里有些介意生气与难过之间的难受,是有那么一点点吧。 “唉,臣以为,陛下当真知我。” “……” 确实他知道这个皇甫爵不会那样,但是……他若是如同之前那样坚信,就会忍不住想要跟以前一样与他好,一旦那样,他与曾经那混蛋的他有何区别? 可见他如此诚挚,他又如何不动摇? “我……我并非……” 正有些闪烁其词要道歉,远远看见韩香站在远处,似乎是在等人。后夕昼面色一凛,抿了抿唇说道:“看来相爷还邀请了别的客人,朕就不打扰了。” 皇甫爵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去。 韩香…… 心中甚是无奈。 “臣未曾邀请韩将军。” “朕虽不管相爷私事,但不希望宫中有不检点的事情发生。”后夕昼牙关紧了紧转过身去,“之前李茂与干俞就曾说过,应该给相爷赐相国府邸,此事,会立刻交由礼部去办理。” 皇甫爵怔忡,这一次确实察觉到了心中的不悦:“呵,陛下是要求臣离开王宫?” 背对着皇甫爵的后夕昼闭了闭眼:“朕是让相爷过得自由些。” 说完,后夕昼举步离去。 礼部很快就为皇甫爵在宫外准备了相国府。李茂与干俞丝毫没察觉出那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变化,李茂还笑道“之前还逼着陛下让相爷到外边去住,想来陛下早就已经有此打算,只是两人久别重逢舍不得罢了,哈哈哈。” 相爷与陛下是相安无事。 不过,没多久宫里就有了新的传言,原来那个统领阴阳兵团的女子不是别人,而是跟后夕昼有过婚约的女子,月华君! 早朝之前,几个大臣还在议论。 李茂:“原本还以为陛下不懂男女之情,原来几年前就与人有了婚约,据说是三年前的元宵节,陛下跟相爷去了沧月族,然后两人就私定终生了。” 厚土国原本的老臣,如今的大司命文邕说道:“沧月与厚土本就十分有渊源,若是月娘娘真与陛下结亲,那定然是福中之福。” 几人正说着,皇甫爵衣冠端正踏入大殿之内,李茂等人上前与他恭敬行礼:“相爷早安。” “早安。”一看大伙儿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好奇,他笑道,“何事?” 李茂:“据说陛下三年之前与沧月娘娘定了亲对吧?” 此事为何会被传开?皇甫爵微微一愣。 李茂再次追问:“当年相爷不也在场的吗?” 皇甫爵垂眸摇头一笑:“此事,你等还是问陛下比较妥当。” 正在此时后夕昼身着王袍的卓然身影走向宝座,文武百官恭敬朝拜。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果是三年之前,很多想的是皇甫爵今日坐在王者宝座之上,接受文武朝礼,而后夕昼应该在百官之中,拱手称臣的。 可今日在殿下给他拱手作揖的,是十年前就开始策划这一切的皇甫爵。 后夕昼一直以为,他会对此人恭敬如同神灵,永远高高在上任由他仰视。以前听人说,一旦手中有了权利与金钱,人总是会变的,他当时不信,以为自己还会是当年那个追随皇甫爵的后。 可是如今,高居大殿之首,连皇甫爵都弯腰对他行礼,仿佛已经高高在上,可是……心里始终明白,那个对他弯腰行礼的人实际比他强很多,依旧能够翻云覆雨,他只是甘心为臣。 而他,如同一只随棍而上的蛇,贪婪地想要控制他,想要他臣服,所以那么不念旧情地对他展示自己最自私与丑陋的性格,终于将他赶出了王宫。 做得仿佛他有多大的能力,做得仿佛皇甫爵不得不听他的话的样子。 后夕昼,那个小小的善良的僧人如今变得如此丑陋,可你越是这样放肆傲慢,面对皇甫爵的时候越是自惭形秽。 不是吗? 只是,他找不到退路。 下朝时,皇甫爵站在李茂与干俞等人之间,那些人如同以往一样尊敬他,皇甫爵也如同以往即便如今朝服压身,但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那个模样。 李茂诚邀后夕昼:“今日相爷乔迁之喜,陛下可否来相国俯同我等一起庆贺?” 乔迁之喜?后夕昼自嘲一笑。说白了,他是被他赶出去的。仔细想想自己当真有点不要脸。后不敢看皇甫爵,只道:“今日朕有其他事务脱不开身,改日必当登门拜访。” 与皇甫爵一道站着的人,韩香也在其中,年轻的脸庞充满笑意:“陛下是舍不得娘娘一个人在宫中吧?” 娘娘?后夕昼不明所以。 韩香说道:“陛下藏得那么深,可是让李将军与干将军操心了,不过现在大伙儿都知道了,想必关于王室后嗣也很快就后继有人了的。” 后夕昼仍旧不明白。 韩香:“臣等都知道,沧月娘娘与陛下三年之前就私定终生了的。” 后夕昼面色一面,下意识地看向皇甫爵。 是他说出来了? 皇甫爵表情淡然,立在人群之中,依旧有种遗世孤立的感觉。没有他的准许,想来无人敢与他亲近,即便他亲切的就如同一株开在水中的青莲。 韩香又道:“昨日碰巧遇见了达蒙大人,他说,沧月娘娘已经等了陛下三年了呢。” 原来是达蒙说的。 三年前是怎样的情况,皇甫爵与他都心知肚明,只是此时他事不关己立在人群之外,仿佛这些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后夕昼以为是自己将他推开的,可心里明白,被疏远的人是他自己。 后夕昼默然转身离去,没有解释,没必要,也没有资格。 他不说话,也没人敢说他无礼,所以李茂与干俞随着皇甫爵一道离去,后夕昼骤然觉得很孤单,比以前自己等皇甫爵的时候更孤单。 月华君在半路等着他,见他过来上前请安。 然后说道:“陛下,都是妾身教导无方让宫里传了这些流言。” 红纱蒙面,毛茸茸的斗篷披身,女子该有的体态仪容,在这女子身上都应有尽有,可又与他又什么关系? “置之不理,久而久之就淡了。” 以前他与皇甫爵的流言不是更多吗?如今还不是日久消散? 后夕昼越过月华君,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再这人身上。 月华君看着那冷漠的背影,红纱之上的上演微微一暗,接着都笃定地看向后夕昼。 “陛下!” 然后疾步走到后夕昼的面前,仰望着这个比当年更加雄姿英发的绝美男儿。原本也是高高在上的人儿,但此刻愿意放下身段,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我的王,其实我一直在等您为我揭下面纱。” 招亲之后,夫婿掀开她的面纱,两人完成夫妻之礼,他就是她的夫君。若是以前,夫君会跟随沧月娘娘在沧月族生活,如今,她愿意追随着他哪怕天涯海角。 那双眼睛充满了期盼。 其实后夕昼在这方面并不迟钝,至少像月华君这样时常目光追随着她的,他还是能察觉到她对他有爱慕之意。 很多人都对他秋波暗送。 可这些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他一点也不觉得喜悦。 “三年前的决定朕从未改变。” “但从木神选择了陛下,月华君就已经将陛下视为夫君。” “那是你认为与朕无关。” “陛下身边并无其他女子,为何不尝试接受妾身?” 他又不要任何女子!心中愤然这么想了之后他面无表情又要迈步离开,月华君当着他的面将面纱解开。 女子年轻美丽的容颜立刻展露在他面前。 第五百九十八章 知君无此意,故来相决绝 知道等不来他掀开她的面纱,那她不在乎主动向他战事自己的美丽,可是,在后夕昼波澜不惊的眼神之下,月华君等来的是更深的绝望。如此觉得自己有点东施效颦不自量力。 她的美又如何能及后夕昼都半分?天下的女子又有谁能及他的容颜? “不管陛下如何想,妾身一直当自己是您的妻子,即便您不是高高在上的王,妾身也一直念念不忘。” “抱歉。”对于这样的情话后夕昼无动于衷,默然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身后的月华君低声说:“陛下……爱慕相爷?” 后夕昼脚步骤然一顿,身体僵直地站了许久,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中已然有无处遁形的窘迫。 月华君看着那冷然的背影:“陛下追随相爷的眼睛,如同妾身追随陛下。” “哼。”后夕昼微微侧过头看她,“月娘娘莫把别人都当成自己,朕更不是。” 离去的脚步很坚决,但内心在渐渐崩溃。他的情绪已经明显到被人洞察的地步了吗?被人发现自己喜欢个男人实在……很难以接受。 被发现?他用了这个词,所以这是在承认自己喜欢男人吗? 不对,他只是太过依赖皇甫爵,如今将他从身边隔开不再与他朝夕相处,很快他也会变成如同干俞、李茂那些人一样,与他之间只有过命的交情,他对他除了感恩与崇敬再无其他。 后夕昼一直这样说服自己。 他住过的集福轩收拾得干干净净。 那人向来喜欢干净,唯独在看书的时候,书籍会放得到处都是。 记得那个晚上他闯入集福轩,将皇甫爵困在沐浴的桶里逼问他是谁?然后抱着不着衣物的他,让他永远不再离开。 那时候不也还什么事都没有吗?所以时隔几个月,他不可能在心里上发生如此颠覆三观的改变。 可也就是在这间屋子那个床榻之上,他曾偷偷亲吻过他的唇…… 哐当 门忽而被推开,后夕昼心中第一个反应,难道是皇甫爵回来了? 他到希望那家伙对他发一次火,哪怕一次,也许都能让他找到更好解决两人关系的办法,但他一次都没有过。 不过,那个带着愤怒的推门声并非来自于皇甫爵,而是鸾凰。 鸾凰俏丽的脸上满是不悦,站在门口大声质问:“陛下与月华君当真已经定了亲?陛下喜欢月华君?!” 若是皇甫爵质问这一句,他会如何回答? 可终究来的人都不是他。 “所有人都希望我快些传宗接代,让王室后续有人,难道师父不这么希望?” “……我不希望!”鸾凰大声回答,可似乎又没什么立场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转身就跑走。 也许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心有戚戚焉,所以后夕昼觉得很多人都不开心,比如鸾凰师父,还有月华君。 但她们的悲欢后夕昼很不厚道的觉得,无足轻重。 只是他与月华君在一起的传言传得人尽皆知,皇甫爵却依旧从容如常,没有被影响半分,这才是后夕昼深恶痛绝的地方。 某日。 他与皇甫爵偶遇在大殿外。 皇甫爵对他恭敬有加,与他始终保持礼数的距离跟他中肯进言,为他详述一个个周全的策略。 说完正事他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那微臣先告退。” 分明是要说什么的!后夕昼忍不住问他:“相爷是还有话要说?” “没有。” “当真?” 皇甫爵忽而一笑:“陛下许久不曾问微臣‘当真’二字,不过,当真没什么,其他事情李茂与鸾凰会与陛下说。” “相爷为何不说?” “陛下不是不喜欢听我说话吗?” 这句话让后夕昼胸口闷闷的疼,其实跟他这样相处他也很难受,可皇甫爵又捎带一句。 “李茂与干俞总觉得陛下会听臣劝,所以,让臣劝陛下为月娘娘的正身。” “你说什么?”方才他怎么会以为自己的冷落让皇甫爵难受呢?他根本就不在意。“我与月华君是何种关系别人不知相爷也不知?!” “臣只是……” “好!劳烦相爷转告礼部,让他们给朕筹备选妃事宜!” 不待皇甫爵再说后夕昼沉着脸离去。 皇甫爵:“……” 又生气了。 后夕昼如今是有多讨厌皇甫爵?陵光神君首次觉得跟人相处,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不过君命如山,他还是将后夕昼的话转告给了礼部。 大伙儿有些不解,陛下不是要给沧月娘娘扶正身份,而是要选妃?但想想哪个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后王选妃那也是……理所当然。 于是,礼部尚书陶云贤当真去与后夕昼说了选妃的详情。 没想皇甫爵还将这话当真,想到他不痛不痒将此话转告给礼部的模样,后夕昼一下就握碎了椅子的扶手。 坚实的木头都成了碎渣! 陶云贤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后夕昼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后夕昼在他们面前却是不苟言笑,模样冷淡清高,今日这样更是冰冷得有些瘆人,陶云贤吓得面色有些发白。 “那此事……老臣再与相爷商量商量。”后夕昼面色依旧很难看,他垂眸想了想,“通常选妃会在年后,不如等陛下忙完年终事宜在进行也可。” 后夕昼没说话,老臣擦了一下汗退了出去。 向善最近也不大敢惹后夕昼,看到尚书大人那见了鬼的模样离去,自然知道王心情不好,最近他当真感觉伴君如伴虎啊,所以有点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陛下,娘娘求见。” “……谁求见?”后夕昼沉声问道。 “小的是说,娘娘……沧月娘娘求见!” 不想见。 可这时候他突然很想听别人说一句,后王与相爷在一起的传言,而月华君是唯一一个用洞察的声音平静地问过他,陛下是不是爱慕相爷? “传。” 他想听她问说一句,他是不是喜欢皇甫爵,然后他如同被鞭策了一样,再一口否认。也不知怎的,他就是需要否认他与皇甫爵的关系,告诉别人,他一点都不喜欢皇甫爵。 仿佛只有这样才会有片刻的清醒。 月华君没说,只是缓声道:“陛下最近心事重重,既然如此不开心,又何必勉强再做让自己更不开心的事。” “朕并不打算做更不开心的事?” “那为何突然着急选妃?” “……这该是令你更不开心的事吧?” 后夕昼又发现,他居然有心思用言语去伤害别人。 换做是以前,他根本就不屑回答。 但似乎最近他总是对人撒气。 称王之后脾气变得越来越差,因为知道自己位高权重,所以像以前他见过的那些倚强凌弱的人一样欺负弱小。 月华君没有否认:“确实令妾身十分难过,只是陛下又何必伤妾身又伤自己。” “说完了吗?”他着实不该在同病相怜的人身上践踏。 “陛下还是与相爷好好谈谈吧。” “朕为何要与相爷谈?此事不就是相爷与礼部传达的吗?既然他乐意朕便如他所愿!” “所以陛下在赌气?” 一针见血的说辞让后夕昼无法否认,他冷笑一声:“哼,传宗接代之事是个男人都会,朕还需要与人赌气吗?” “既然如此,陛下就与妾身传宗接代如何?” “……” 没想到……不,月华君本来就强势她这么说并不意外,是他无法接她的话而已,因为他根本不是真心要那么做。 月华君了然一笑,是女子娇艳的模样:“与其选别人,妾身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朕看不上你。” 月华君眼神一暗,但还是笑了:“那陛下就看得上那些画像吗?” “与你何干?” “陛下觉得没有关系,但妾身一直将陛下视为夫君。” “沧月娘娘可真是女中豪杰呢。”在外头的鸾凰实在听不下去,举步走了进来,“陛下看不上你你还能勇往直前?” “鸾凰侍卫谬赞,追求心仪之人本就该勇往直前。” “那也得看对方是何人吧?” 月华君:“喜欢就是喜欢,对方是君王或寻常人,是男子或女子,又有什么关系?” 后夕昼被这话说到了心上,又踩到了痛处。 鸾凰冷笑:“不管是君王还是寻常人,男子或是女子,不是你的,就算倒贴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趁早死心,省得让对方为难。” 后夕昼扶了扶额头,鸾凰说的也在理。 如果对方不喜欢,单方面的就算离经叛道也走不到他的身旁。 “至少试过才不至于最后会后悔当初争取。” 鸾凰也被这句花给堵住了,因为她没办法争取,所以转头问后夕昼:“陛下要选妃?” “退下吧。” “陛下……” “都退下。” 跟所有人撒气都不能消除胸中的愤懑,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 又是一夜无眠,以前根本没有闲暇想其他,如今会因为一句话,反复想了许久。 无数个假设建立起来,比如跟皇甫爵道歉,比如让皇甫爵回到宫里,比如跟皇甫爵说他其实一点也不想选妃…… 但所有的假设最后总被推翻。 第二日还特意与皇甫爵说道:“多谢相爷传达,礼部已经与朕说了选妃事宜,相信很快朕的后宫也会佳丽成群。” 皇甫爵颔首,只道了一声:“好。” 谁在乎谁才会被刺激,后夕昼被气得想揍他,但他依旧如同无情的风,无法让他掌控。 不过也证明了一件事,皇甫爵当真无动于衷,估计就算他真的成亲,他也能欣然地对他说恭喜,再祝福他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如此!最好不过。”后夕昼忽而笑了笑,“相爷一定要坚决这样待朕,嗯?” 第五百九十九章 觉悟 从那之后,后夕昼没日没夜的处理朝政,对皇甫爵与李茂他们一视同仁,冷淡而平静。这一年转眼将要过去,春节前夕年终各项事宜也告一段落。 前日,下了绵绵的雪,如今,后王宫白了一片。 书房前院的梨树挂着白雪,乍眼望去如同梨花开放。 后夕昼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窗外的树木与雪似乎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樊荣过来给他添了炭火,说道:“陛下,海南送来雪梨,是否要拿一些送到相爷府上?” “你安排。” “是。” 知道相爷喜欢吃梨,樊荣将那一箱雪梨拿了过来,打算等鸾凰来的时候让她拿回去给相爷。 正巧,外头有事将樊荣叫了过去,那箱雪梨就放在窗前的桌上没动,鸾凰一直也没来。 倒是向善走了进来。 “陛下,相爷送来春节期间的宫殿布防图。” 后夕昼埋首在奏折之中,笔墨未停:“你将图呈进来。” “那相爷……” 后夕昼此时抬头看向窗前桌上的那箱梨,只停顿了须臾,又低头继续手中的事:“问相爷可还有其他事?无事的话请相爷回去休息。” “……是。” 向善出去恭敬询问,然后一个人走了进来,将奏本放在了后夕昼的桌上:“回禀陛下,相爷说无其他事,已经离开了。” “嗯。” 次日是除夕之前最后一次早朝,除夕之后就是朝堂春节十五日的假期,各个岗位轮流上岗。 不过这次的早朝皇甫爵没有参加。 之前他就答应过皇甫爵可以自由调配时间,最近他每日都按时来,突然缺了看着那位置还挺空荡,但后夕昼没问,下朝时提醒了一句: “明日除夕夜宴,众亲按时赴约,退朝。” 除夕夜宴皇甫爵还是没来。 后夕昼觉得有点不对劲,还想问李茂,但李茂反而问他:“相爷也不曾让陛下前去探望?” “探望?”后夕昼不解,“相爷怎么了?” “陛下不知相爷受伤之事?” “什……什么?” 受伤?! “除夕之前相爷从宫里回相爷俯,府上窝藏了刺客,相爷因此身受重伤,他将此事交给沧月娘娘去追查,还交代不能声张。” 后夕昼脑子嗡嗡作响,他从未想过皇甫爵会受伤! “为何没人与朕说起?”后夕昼看向向善。 向善诺诺道:“那日陛下说不想听关于相爷的事……” 后来因为那箱梨,向善跟樊荣就一直说皇甫吃梨的趣事,听得他格外不舒服,只能将那两人赶出去,等向善再来说的时候他下了命令“今日不许任何人再提到相爷二字”。 但没想到今日再提起这个人时,居然听到的是他受重伤的消息。 脑子空白了许久,忽而想起多年之前听到他被刺杀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当时的心情记忆犹新,他当初后悔自己没有陪在他身边,所以无能为力。 那么今日他就在自己身边他却将他置于危险的境地。后夕昼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非要等他出事…… 没敢继续往下想,他举步朝外走了出去。 “陛下这是要去哪儿?”晚宴才刚开始呢。 “接下来的事由李将军继续。” “这……这这……诶……” 后夕昼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众臣面面相觑,干俞说道:“既然陛下想宴会交由我们,那我们等就好好享受!” …… 相国俯内。 皇甫爵的房中。 鸾凰问:“相爷,当真不用将此邪物从您体内清除吗?” “既然他用这东西试探,显然只是怀疑我的身份,还不确定我的身份。” “所以相爷故意受伤的?”鸾凰看他几乎命中要害的伤口,仍旧心有余悸,“就算是故意混淆视听,这伤会不会太重了点?” 说着眼睛就红了。 皇甫爵看她如此笑道:“没想到避让的这一招会这么严重,让凰儿担心了。” 鸾凰替他将伤口包扎好:“就算是皇甫爵的身体,但受累的可是神君,您总得爱惜才是。” “晓得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的小厮卓尔到门口说道:“相爷,陛下……” 后夕昼已经大步跨入房中,一身的风雪让鸾凰看得有些傻眼,皇甫爵见到他要从床上下来,后夕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一把握住了他的肩膀。 看他苍白的面容他喉头一紧,望着他良久,眼中的愧疚瞬间满溢而出。 他咽了咽嗓子,嫉妒欲言又止之后忽而低声说:“对不住。” 说完,心脏很疼。 皇甫爵有些意外,但想了想又觉得是意料之中:“是微臣自己大意了。” 后夕昼低着头许久都不说话。 鸾凰看着这两人,了然一笑,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看到那硬邦邦的后夕昼终于软化下来,她也放心了地转身走了出去,鸾凰一直觉得,之前的别扭可能是两人的政见不和。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皇甫爵看了一眼后夕昼头上的白雪,又看他穿得单薄,一看就是急忙出来没顾上外衣。 “陛下不是在宴请朝臣,这么跑出来做什么?” 后夕昼盯着他白色的单衣看着,并没回答,只是好一会儿之后又说了一声:“对不住。” 皇甫爵看着低头的人,忽而又觉得他离他近了,心间这时间堆积的沉闷因为眼前的人,忽而如同拨云见月般清澈了。 “不碍事。” 后夕昼抿了抿嘴,面色肃然。 皇甫就忽而笑道:“陛下如此,那看来这段时间确实是跟微臣置气了?”其实他隐约知道的,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就突然跟他生气。 “陛下不说话,可是还生臣的气?” “没有!” 后夕昼连忙抬起头来。 视线交汇纠缠的一瞬间,室内陷入静谧的气氛当众,互相凝视对方的瞳仁,脸庞,熟悉的轮廓…… 火炉的木炭噼啪开花! 曾经抗拒、排斥不断自我否定的心,又如这开花的碳火燃烧起来。 为什么越抗拒越生气,将他推得越远越思念,为什么这段时间他跟掉入沼泽之中一样无法自拔…… 后夕昼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闪动,深深凝视皇甫爵,眼里再也装不进其他。 答案其实很清晰,他喜欢这个人。 疯狂而无法自拔。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嗯?” 后夕昼嘴角一勾,没再继续说,但他像是用力搬开了心中的石头,将它丢得远远的,然后,用心坦诚地面对皇甫爵。 “身上的伤很严重?” “没有。” “我看看。” “已经包扎好了。” “包扎好了也让我看看。”皇甫爵有些迟疑,他看着他,“上次你不也这样看过我吗?” 确实是看过。 皇甫爵没有拒绝,让他检查身上的伤口。 比起上次他跟鸾凰交手受的小伤,他这胸前的纱布显得触目惊心。 “以你的身手,能伤你的会是何人?不会是……罗孚吧?” 洪霸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高手,名字叫罗孚,据说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高手,而且杀人手法极为诡异,拥有异能,能号令鬼邪,所以人称罗孚鬼。 “不能确定是不是他,不过,手法很相似。” 所以,皇甫爵的预测又是对,这些类似鬼邪的人,灵力使用者对付起来才更有效,他之前准备了阴阳兵团如今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前天他还送来王宫的布防图,他将王宫的戒备设置得天衣无缝,但相爷俯的守卫却平凡无奇,进来也没见几个侍卫,而且,他还将鸾凰与月华君安排在他身旁。 “想想觉得很丢人。” 后夕昼将他衣服合上,将被子拉上来一些。 “我像一个乞丐,有人将他的身家都给了我,让我变成一个富翁,然后我将他赶出我的庄园,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还在自责。 皇甫爵无奈:“陛下如此说可是折煞微臣。” “不说了,相爷躺下来休息。” “嗯,陛下也回宫吧,臣让鸾凰送你回去。” “别操心这些,好好休息。” “……好。” 皇甫爵被他扶着躺了下来,后夕昼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看着他眼睛慢慢合上,还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却听见他闭着眼轻声问: “后可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一直都没能真正生过他的气。 皇甫爵眼睛却缓缓张开,目光再不生明亮的灯光下,柔和温暖:“我知道是我曾经的一些行为让你难受,但我如今对你并无恶意。” 他一直以为他在气他那些轻浮的举动,在他眼里,一定以为是他厌恶他的吧?“我确实生气,但并非之前你的那些无礼之举,而是……” 他停顿着了一会儿。 “其实你要那么想也对,听到韩香说与你在一起过,我很生气。” “我跟你解释过……” “我知道那不是你,可还是很生气。” 这样改让他如何是好?皇甫爵无奈一笑:“那要如何做后才不会不生气?” “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因为我受伤?”那会不会伤好了之后他又生气了? 后夕昼却摇头:“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嗯?” 后夕昼望着他面色微微羞赧,但眼睛直视他:“我……不会再让你有与他人亲近的机会。” 本来就不会与任何人亲近。 皇甫爵微微弯起嘴角。 后夕昼又说:“我要跟你在一起。” 以前他也经常这么说,还让他不要离开他吗?皇甫爵眼睛缓慢眨动,慢慢有了瞌睡的样子。 “相爷。” “……嗯?” “我喜欢你。” 凡人之躯此刻已经很疲惫,皇甫爵失血过多,身体很沉重,但陵光神君听得很清楚后夕昼说了什么,眼睛有些迟钝地看向他,嘴角微微一动:“……嗯。” 眼睛合上的那一刻,他还喃喃地说。 “我也……很喜欢后。” 第六百章 靠近 后夕昼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所说的喜欢是爱慕之意。但也明白皇甫爵没听明白他说的什么,才回答了他也很喜欢他。 不过,即便他们所表达的意思不一样,但他并不着急。 至少他喜欢他? 而且,只要他在他身旁,如此就好。 皇甫爵身体恢复得十分迟缓,御医阙恒治了两天也没见好转。后来,是月华君用了灵术,将他体内的“恶灵”驱除,大年初三那天皇甫爵才能下床活动。 不过,这恶灵在陵光神君的体内也测探不出他上神的身份,这是陵光神君为了对御天神犼隐瞒身份所用,也是天帝让他尽可能做到的事,这是他的任务。 恶灵被驱除的那一天,凶猛地逃窜,一度想要再进入后夕昼的体内。 那也是后夕昼第一次用肉眼看到的鬼魂恶灵,那团黑影冲撞向他时,月华君都来不及阻止,不过,他佩戴在腰间的太月玉骤然发出一道白光,照得那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接着,一个巨大的黑影被冲撞成无数狰狞的头颅幻象,在皇甫爵的屋内四处冲撞,但碍于屋子外边有达蒙等几个阴阳兵在制造结界,那些幽灵又冲撞不出去,屋子里一片鬼哭妖泣。 皇甫爵给鸾凰使了一个眼色。 鸾凰制造了一个无意中的漏洞,让其中两个幽灵逃了出去,带着从这里得到的消息传回罗孚鬼那处。 第一, 皇甫爵身上并没有特殊的异能,也就是说,他不大可能是神。 第二, 后夕昼身上有护身法器,如果他是神的话,应该不需要借助这些外力。 第三, 人类体内拥有着直接对付妖魔鬼的灵力。 如此,就将战斗继续维持在人与人的战斗之中。 自从驱除了皇甫爵身上的恶灵,他的身体就迅速好转。 前几天还下着雪,今天大晴,他出来散步,看着园中被橙色的太阳照得发光的白雪不觉心情大好,捡起一个树枝在平整的雪地里写字。 “泰。” 后夕昼从后边走过来,看着雪地上好看的字,抬头笑话:“就连在雪上写字,心里想的都是国事,相爷脑中除了这些硬邦邦的东西可还有其他?” 还真就没有其他。 光靠洪霸的力量,绝对走不到今日。 所以,洪霸身边一定有御天神犼在,只是同样他也不知道藏身之所。 如今因为人类的力量越发强大,已经逼得御天神犼利用了黄泉界的力量,派出罗孚鬼出战,再这样下去兴许很快就能必出御天神犼。 这场战争持续了太久,如今也到了该收尾的时候,他心里除了想要结束这一切确实没有其他。 “那陛下心里还想什么?” 后夕昼想了想,从他手中将树枝拿走,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鸳鸯。” 皇甫爵不明白地看着他。 后夕昼将他拉过来一起站着,两人的身影分别在鸳鸯二字之上。 “若是将这白色的园子比作一个湖面,湖中的你我像什么?” 并肩的影子里是鸳鸯,就在两人的面前,应该不难看得出“像鸳鸯”的答案。皇甫爵思索了好一会,看向他。 他下巴指向那影子,在提示他。 “噢。”皇甫爵恍然大悟。 既然知道,就说出来。后夕昼心中有一丝期待与羞涩,抿嘴微微一笑将目光移开,说真的,当晚看他伤城那样,脱口能说出我喜欢你,但如今让他再对着这样精明的皇甫爵说,还真有点害臊。 皇甫爵颔首:“湖中的你我就像两座雪人。” 后夕昼嘴角一抽,他故意的吧,以他的智慧还能回答不出那两个他想听到的答案? 没好气地斜睨了这人一眼,他拿起树枝在雪地上又写。 人间尽染千秋雪,儿郎并肩照骄阳; 庭院霜白若平湖,随行双影立鸳鸯。 洋洋洒洒两句诗,稍微有点情调的都知道诗中的意思,以陵光神君的博学多才当然也明白,手指一指,恍然大悟! “陛下的心思昭然若揭啊!” “……是,是吗?”后夕昼拳头放在唇前咳了咳,“那相爷不妨说说我在想什么?” “这雪下了很久,陛下定然是等着开春冰雪融化,能看到水上有鸳鸯!这显然是盼春!” “……” 皇甫爵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吗?再迟钝也得有个限度,何人盼春了? “那如今天寒地冻,相爷在外边就不冷吗?” “晒着太阳并不觉得冷。”皇甫爵习惯性地抄起袖子,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微微的眯起眼睛,“阳光如此明媚,确实有点盼春的心情。” 还敢提盼春?! 后夕昼看他悄无声息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皇甫爵一直说,后夕昼是讨厌他不守礼数,行为不检点,其实长大了之后,就算是皇甫爵要对他动手动脚,结果都是被他揍得皮青脸肿。 除此之外,这十年来,这个正义的皇甫爵从未曾与他亲近过,反而是他因此不得不主动地靠近她。 如今,更是时常想要与他亲近。 所以见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后夕昼故意也不动声色地靠近他,如此一进一退数次之后,皇甫爵笑道。 “呵呵,陛下再靠近,只怕臣又要无礼了。” 后夕昼故意站到他面前很近的位置,几乎是贴着这人:“相爷要如何个无礼法?” 皇甫爵微微往后仰:“陛下这是在故意试探我?” “相爷想多了。”说着后夕昼扶住他的手臂,“相爷身上有伤,我扶着比较心安。” 原来是担心他的伤势,皇甫爵:“已无大碍。” “相爷总说无大碍,三天下不来床时你也说不妨事。” 皇甫爵无奈笑了笑,任由他扶着:“不过事先声明,这可是陛下主动与我亲近,可别到时候又说我越礼。” 后夕昼斜眼看过来:“嗯,是我主动。” 两人一道走过花园,园中的腊梅开得芬芳,红艳的花朵与花骨朵儿都半掩在白雪之下,展示出与寒冬争春的风骨。 “岁寒三友松竹梅,果然都是清风亮节的品格,让人不觉肃然起敬。” 后夕昼看着眼前的梅花,默认他说的话,不过思想却飞得挺远:“岁寒三友确实品格凛冽,可我却很喜欢桃花。我见过很好看的桃花,在荒无人烟的山里,开得无人问津又肆意烂漫。” 皇甫爵停下脚步。 后夕昼沉浸在记忆中片刻,很快回过神来:“儿时在山里守佛塔,遇见一个种桃花的仙人……我总以为他是仙人,他种得桃花很好看,可他从未来看过那些桃花。” 皇甫爵想到了后夕昼小小的模样,想到他写过,只见仙人种桃树,未闻仙人看花红。 “他看过。” “嗯?” “我是说,也许他看过。” 后夕昼笑了笑:“也许吧,只是我从未曾再遇见他。” 第六百零一章 潜移默化 陵光神君没想过,与那个孩子的两面之缘能让他记挂至今,只是如今他如何用皇甫爵的样子跟他说,其实他们已经重逢很久。 只是…… 后夕昼的手何时从扶着他变成了握着他的手了。皇甫爵看着两人的手,又看向他。他目光微微偏向别处,看着树枝上某枝梅花,耳朵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怎么的,红得跟雪下梅花一般。 皇甫爵哑然一笑,想要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反而被握得更紧。 有点别扭,有点固执的力道,握着握着两只手都暖了起来。 察觉到皇甫爵逐渐妥协,后夕昼绷着的脸慢慢松下来,然后动作有些拘谨地牵着他在梅园散步,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心在胸口满得都快跳出来。 “咳,你的手很冷。” 冷吗? 他已经觉得很暖了呢?嗯,是后夕昼的手热热的,都感觉有些出汗了。不知道他在闹什么脾气,皇甫爵顺着他的话说道:“下雪了,天自然会冷些。” 还真的冷? 后夕昼认真回头看着这人:“身上冷吗?” “身上不冷。” “嗯。” 后夕昼说着看向远方走了两步停下来,转过身面对他,将他的手抬到最前哈了哈气。在皇甫爵微微怔忪的时候,他持起他的另外一只手,双手放在他嘴前哈气,几次之后将他的手握在手中。 望着他,狭长的双眼波光潋滟。 “有暖和些吗?” 说实在的,皇甫爵觉得有点……不大适应,但相比起之前后夕昼在木桶里抱着他似乎又没什么。 “暖和些了。” 后夕昼抿嘴笑了笑:“我这样握着你的手,你讨厌吗?” 讨厌……不至于? “有些不习惯。” “那就是不讨厌?” “是不讨厌不过……” “那便好,以后我会经常这样牵着你。” “这不大好吧?” 不管是天上还是人间,男人之间可以一起洗澡,一起睡,但牵手会不会有点奇怪。 后夕昼面色一沉:“别人可以,我不行?” 谁可以了?都说那个皇甫爵那些风流韵事跟他没关系!可看后夕昼又沉着脸他只能无奈一笑。 “别人也不合适。” “我不是别人。” “……” 好嘛,什么都让他说完了,皇甫爵摇了摇头也就由着他了。后夕昼嘴角一弯,再次得逞的高兴起来。 皇甫爵向来不会与后夕昼计较,如同之前他一怒之下将他赶出宫,或者是冷落疏远他,虽然他有那么一点不知所措,但他都全然接受。 如今这人对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照顾,好得让他也有点不知所措,是不是他也该全数接受? 真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儿啊。 “相爷在笑什么?”走进来的樊荣问道。 他笑了吗?在窗前看书的皇甫爵不自觉摸了摸脸:“没什么。” 因为他坚持让鸾凰跟着后夕昼,后夕昼就坚持一定让樊荣照顾他才放心,所以现在樊荣成了他的贴身侍卫。 “怎么准备那么多菜?我一人吃不完。” 樊荣笑道:“陛下今晚会过来跟相爷吃晚饭。” “陛下不是去了李茂府上?” “是去了,但说会回来跟相爷吃饭,还让准备了这些饭菜。” 皇甫爵有些哭笑不得,都说他的伤已经好了,他何必那么担心?有事回宫里,但晚上还是会出来相爷府。被别人请了去,也还是回来跟他吃饭,生怕他不在他还能再出现什么意外。 “那你去把酒温上吧。” “是。” 后夕昼总会按时回来吃饭,每回都不会让他等,哪怕手中有什么急事也都会先跟他吃了饭再去处理。 不管他需要还是不需要,那个曾经需要他来照顾的人类孩子,如今真的是长大了,已经站在了照顾他的位置上。 欣慰是欣慰,可总觉得……有点不安。 等今晚他回来,得跟他说不必做到如此程度。 不过今晚不是他一个人回来,李茂与干俞也过来了,说是顺便探访皇甫爵。厨房又立刻去准备加菜。 今晚的相国俯很热闹。 饭桌上皇甫爵与后夕昼比邻而坐,一起同桌的有李茂、干俞、鸾凰、月华君、韩香、戚光等人。 除了月华君,这些都是一起从西夏一下征战过来的老将,当初还是由皇甫爵带领打江山的队伍。酒过三巡,话题开始从今朝说到过往。 李茂:“记得当年陛下刚被相爷带回来的时候,还这么小。”李茂抬手比划了一下高度回想起来有点感慨,“如今可是我们当中个子最高的。” 鸾凰看着后夕昼长成如此俊秀的模样,笑道:“哪是陛下最高,达蒙才是。” 李茂哈哈大笑:“达蒙那样的,估计世上都难找到。” 鸾凰:“那时候陛下刚来,还对相爷行刺过呢!” “这个很正常,前段时间相爷不还被揍了吗?” 李茂大笑着说完,室内跟着安静下来,这心直口快的啊。大伙儿看向了皇甫爵与后夕昼,都咳了咳。 倒是韩香问道:“当时相爷是因为轻薄了陛下,所以被揍的吗?” 这话题补得让全场人都像被挠了一下,然后眼神闪烁的憋着笑看向当事两人。 皇甫爵根本就不想辩解,一脸淡然的还想倒酒喝。 后夕昼伸手压了一下他的杯子,伤还没好呢居然以为能趁机喝酒?后夕昼也不看他,目光直视韩香:“你等可以当成是朕与相爷打情骂俏。” 这不对吧? 皇甫爵默默收回手,依旧面色如常看着大伙儿。 后夕昼居然当众说这些俏皮话?众人方才还忍俊不禁如今是有些瞠目结舌了。后王这样严谨的人居然说这样……不正经的话? 难以置信。 众人的反应后夕昼了然于心,他偏头看了一眼皇甫爵:“相爷说对不对?” 不知后夕昼要做什么,但有种被带入坑里的感觉,皇甫爵看向后夕昼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很清醒得没被美色所迷,正要开口…… “相爷觉得我说得不对,韩将军说得才对吗?”后夕昼要笑不笑地轻声问他。 上次因为韩香,这家伙气了他几个月,如今他这么问,皇甫爵立刻对着大伙儿露出笑容:“陛下说得的。” 后夕昼一本正经看向众人:“看,相爷也承认与我再打情骂俏。” “……” 上神太阴知道善恶之分,可这个时候分不清后夕昼语言陷阱的,可总觉得着不妙啊。 众人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场面,应该就是陛下跟大伙儿开说的玩笑话,只是这寡淡的人一旦说起玩笑话,怎么也不能让人笑得出来啊。 干俞这个圆场王具备说道:“今日都是故交团聚,来,再次举杯同饮。” 在后夕昼的目光之下,皇甫爵只能拿起茶杯以茶代酒与大家举杯,越想越不对劲,他可是陵光神君,就算为了大局一朝为下臣,可怎么也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啊。 众人放下酒杯。 李茂擦了擦嘴:“改日等相爷伤好了,我们再痛饮三百杯!” 原本以为这有点诡异的气氛已经过去,韩香又笑盈盈看向皇甫爵:“等相爷好了,可要再去一趟郓城喝酒呢,香儿可眼巴巴等了许久。” 韩香打仗很有本事,可这人唯一不招人待见的就是,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喜欢男人,所以李茂与干俞等人如今已经见惯不怪。 当初刚在郓城发现皇甫爵时,就是在韩香的府上,而且两人已经腻歪在一起有些时候,所以韩香与相爷之间的那点事,大伙儿其实心知肚明。 只是皇甫爵这状态又有点特殊,当初跟韩香在一起的时候,是李茂与干俞无论如何都瞧不起的纨绔子弟,如今的相爷又是两人敬重有加的上司,被韩香这么一说,干俞忍不住对韩香咳了咳。 言下之意,到此为止别再说了。 但韩香却故意会错意说道:“上次干将军也看到了吧,相爷说着很喜欢郓城的酒,说要留在韩香那哪儿都不去了。” 干俞:“咳咳。” 后夕昼为皇甫爵续茶,一边倒茶一边说:“相爷如此喜欢郓城的酒,不如朕让韩香将那些酒都带回后城如何?” “不必。” “为何?”后夕昼放下茶壶,又给他夹了一块他爱吃的菜,“相爷不是最喜欢喝郓城的酒?” 总有一种被审问的错觉啊,不过,那韩香的目的确实太强了,一直在跟后夕昼暗地里较劲,作为相爷,皇甫就也不能容他如此。 何况,他可以接受后夕昼的任何小脾气,但韩香的……扪心自问,他确实不欣赏。 人类有句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韩香那孩子从小就很有心计,在园中放风筝引起他的主意,又为他挡下了后夕昼的行刺,后来他成了救他的小福星,后夕昼成为刺杀他的小乞丐。 韩香没经过自己的手,却让当时那些孩子都欺负被孤立的后夕昼。 由此可见,韩香这孩子有多精明有多城府。 那种战乱年代,为了活下去变得狡猾的孩子,他能体谅。所以当时他解散这些孩子时,韩香曾来求他收留他便将他安排在李茂的营帐。 韩香确实能吃苦,也在后来有所成就,那时候也曾来过爵王府,花了一些小心思引起他的主意,虽不说,但目的昭然若揭。 只是皇甫爵没揭穿也没接受他罢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后夕昼…… 第六百二章 偏爱之心 这么一想…… 原来不是他不动人情世故,韩香的小伎俩他一面看穿,难道后夕昼的他就看不穿了吗? 同样的事情,为什么后夕昼做的他都能接受,而换了一个人就截然不同。 还是说,因为他看重了后夕昼的才能,因为后夕昼是他培养的人类之王,所以才会事事包容,他说什么要什么他都接受? 他还以为自己一视同仁的。 且不管他对后夕昼是否偏袒,但韩香他是绝对不会逢迎。 别看平日对皇甫爵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但此时他看韩香的眼神有些锋利,带着一些警告的力度。 “阙恒与我说,我身上有两种人格,这是一种病。当时生病时,或许曾喝过郓城的酒或其他,但不得不请诸位原谅当初病态下的我,如今,我也还是爱喝郓城的酒,若是实在想喝,想必陛下也能为我捎上一坛。再馋得慌,干俞李茂你等可愿意给我打酒喝?” “别说是咱们厚土国郓城的酒,就是洪霸手里的酒,相爷想喝我等也给你打回来,对不对?” 李茂说完。 干俞与戚光一道具备敬他。 后夕昼具备:“相爷伤势未愈,这杯酒我来替他多谢诸位。” “干!” 几人痛快干了,皇甫爵看着后夕昼一口饮尽,嘴唇还染上酒渍,忍不住有点羡慕,其实他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能喝酒了的。 后夕昼看着身旁眼馋的人卷起嘴角,靠近他耳边低声说:“相爷是想抢我嘴里的酒?” 他哪会如此失礼? 皇甫爵摇头:“不是。” 后夕昼又凑近了些低声问:“那相爷为何一直盯着我的嘴唇看?有那么好看吗?” 并没有一直好吧? “我只是……”他要跟他斗嘴好像正中了他的怀,皇甫爵没好气道,“陛下今晚兴致好,心情尚佳。” “是不错。”只要他站在他这边,比什么都令他高兴。 如今,正视了自己心意的后夕昼,已经有了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仿佛是贼胆越来越大,越发控制不住想要表现出自己的心意。 尤其韩香在此。 他想起了那日韩香说,他喜欢相爷到想要昭告天下。 “呵。”后夕昼忽而笑了。 大伙儿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毕竟陛下这几个月来比起之前更阴沉得让人心慌,谁都有点不敢招惹他,可最近他心情似乎非常好,今晚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那张绝美的容颜笑起来,好看得让人心慌。 “陛下笑什么?”干俞问道。 后夕昼:“想到之前你们都担心朕与相爷有什么离经叛道的关系。” 李茂一阵尴尬:“并非是对陛下有什么担心……” “所以是担心相爷对朕如何?” “呃……也不是……反正现在不是都明白了吗?我等绝对相信相爷与陛下是清清白白的。” “那若是不清白呢?”后夕昼又反问。 所有人都看向后夕昼,不知该做出如何反应,这平时一本正经的人又是在开玩笑吗? 唯独坐在一旁一直都没出声的月华君,此时嘴角无奈一勾,默默端起酒杯喝起酒来。 后夕昼似是无心地问:“若是朕当真与相爷违背世俗在一起了,你们又将如何?” 陛下应该是生气,所以才故意反问吧?李茂:“陛下息怒,我等自然不会那么认为了!” “为何?难道朕与相爷不配?” “呃……”郎才女貌……不对,郎才郎貌的,要说世上谁人能配得上后夕昼这样的倾世帝王,唯有如今的相爷不可? 但他们都是男人,如何能说相配? “陛下就别再与我等说笑。” “朕并非在说笑。” “不是在说笑?”鸾凰这时纳闷了,“且不说其他,就陛下与相爷都是男子,难不成陛下还要断袖不成?” “鸾凰不得胡言。”皇甫爵此时不得不开口。 鸾凰连忙闭嘴,皇甫爵的话可比后夕昼的话对她更有效力。 这后夕昼越玩越过头了,皇甫爵正色道:“我既不贪郓城的杯,也不图后城的酒,以后休得此事再说。” 言下之意他既不与韩香再有瓜葛,也不会与后夕昼有什么不当的关系。 皇甫爵:“如今战事迫在眉睫,罗孚随时可以发兵,所有人都必须心无旁骛全力以赴,胜败的棋局即将打开,能不能完成我们的愿望就在此一博。” “我等定然全力以赴!” 酒局,最后终是在皇甫爵的义正言辞下结束。 他如此发话,韩香包括后夕昼没人敢不听,说到底,他还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酒宴过后。 李茂等人离去。 外边又已经下起了茫茫白雪,寒风卷着呼呼作响,没多久,酝酿了一天的寒天冻地就结了一层白霜,随后雪越来越大,房顶院落又白白一片。 越夜雪得越大,都能感觉屋顶压着一层冷意。 夜半。 皇甫爵听见敲门声,起身开门就见后夕昼穿得单薄站在门外,他微微一愣:“怎么穿得如此单薄就出来了?” “好冷。”后夕昼没回答,大长腿一跨侧身从他身边进了屋,“我那屋太冷,相爷不介意我睡你的床吧?” 似乎生怕他反对,后夕昼话还没落完,人已经捞起被子躺了进去。 皇甫爵看床上的人须臾,无奈回头将门关上也走了进去:“樊荣未给你足够的被褥?” “给了,但还是冷,床这么大相爷就不能将一半分给我睡吗?” 小时候也没见这么粘人?当然,小时候是恨不得将他踹到九霄云外去。皇甫爵走过去,后夕昼掀开被子的一角:“相爷也快进来,省得冻坏了。” “陛下究竟是要做什么?” 后夕昼的后撑着被子好一会儿,又抬高了一些,很坚持说道:“为了消除相爷的误会。” “嗯?” “相爷总觉得是我讨厌与你亲近,所以总会刻意与我拉开距离,我得消除相爷这样的误会,与你好好亲近表示我其实很喜欢跟相爷亲近。” “陛下这么说,我便信了就是。” “光说不练假把式,快进来,而且真的很冷,是男儿还婆妈这些做甚,我都在浴桶里抱过你,你害怕跟我躺一张床上?” 怕到时没有。 皇甫爵看他掀得高高的被子一角,也没再婆妈就躺了上去。 后夕昼眼里闪过一丝精芒,他正努力地潜移默化他,让他习惯两人新的相处方式。 待他躺下来,后夕昼将被子把他盖好。 后夕昼确实有些冷,只穿单衣这么贴近,能感觉他一副上透过来的寒意。 “你在外边站了多久?” 他怎么会说他特意去披了一些风雪才进来?“就从我房间走到这,衣服都快冻僵了。” 说着这样的借口,他自然而然就将肩膀挨近了他,两人并肩躺在一张床上,后夕昼嘴角一弯。 “十年了,第一次与相爷同床而眠。” “怎会是第一次?” “我跟你一起睡过?” 皇甫爵偏头看着他:“三年前你我一道再外边过春节,睡过同一个帐篷,你忘了?” 这么想,还真是。 后夕昼莞尔。 “没忘,那夜没下雪,南天星空下着流星雨。” 第六百零三章 表白与拒绝 那个人陷入同一个回忆,脸上浮现了同样的笑容,枕在同一个枕头上的人就这么侧头看着对方许久,皇甫爵嘴角笑容依旧,可后夕昼笑容却慢慢沉了下来。 不是不喜悦,而是喜悦被一种想要更亲近他的念头取而代之。 离得这么近,他很想亲他。 很想……抱他。 似乎是因为被褥下两人靠近的体温增加了,所以后的脸慢慢从白皙染了上温度,眼睛也是,暖得有些颤动,皇甫爵出声问他: “不冷了吧?” 皇甫爵的声音将后夕昼从某种念头之后惊醒,脸微微发烫,身体也冒了一层的热气。 “……不冷。”身体与心脏一起发热的感觉,让他血液慢慢燃烧起来的热。 如果!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境,竟然觉得皇甫爵看自己的眼神也温柔得一塌糊涂,以前不觉得,自从明白自己这种晦涩又疯狂地爱慕时,他看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他都觉得是一种回应。 只是,当他说出。 既不贪郓城的杯,也不图后城的酒。 这样将他与韩香相提并论没有差别的时候,他又觉得恐慌,担心他对他没有一点点与众不同。 所以才会以冷为借口进了他的门,爬了他的床,挖空心思,又能看到温和的目光感受到他的亲近与体温时,又觉得皇甫爵对自己当真不是没有感觉。 如今才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的心居然是如此百转千回。 如果现在告诉皇甫爵,他喜欢他,虽不知男子喜欢上女子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但他确信,他喜欢他是一种想要亲近与独占的情绪。 只是如果,他明确这样告诉皇甫爵会得到怎样的答案? 对于这个,他是忐忑而又没有信心的。 不仅是不确定他喜欢还是不喜欢他,而是两人都是男的,他能接受那他呢? 后夕昼心中无奈地叹气,以前那个被他唾弃的皇甫爵倒是男女不忌,可如今这个……要靠近他当真太难了。 “为何叹息?”皇甫爵问。 他居然已经叹息出声了吗?后夕昼垂眸想了想:“相爷。” “嗯?” “我此刻若抱你你会如何?” 皇甫爵下意识微微蹙眉,也偏头看过来再次与他对望,但这次表情有些认真:“陛下究竟一而再地试探什么?” “我若想抱,相爷会给吗?”他不答继续追问。 皇甫爵想了想侧过身面朝后夕昼:“你从小脾气就如此?” “嗯?” “咄咄逼人。” 他有咄咄逼人吗?不过,皇甫就这样面朝他的睡姿他很喜欢,他也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望着他的眼睛里带着笑意。 “若是我咄咄逼人,那也跟相爷脱不了干系。” “呵,这么说还得怪我?” 后夕昼很喜欢他说着话嘴角就弯起来的模样,越看越耐看,越近越喜欢,太喜欢了,于是没忍到等他回答,就一把将这人抱住。 在皇甫爵身体僵的瞬间,他凑近这认有些无赖地说:“相爷将我捡回来,相爷教我为人处世,相爷教我武功兵法,能说如今我变成这样与相爷无关?” 这么说是有关。 被抱得跟木头似的人想了想:“那大部分得怪鸾凰。” “呵。”皇甫爵低声笑,有种想啃他的冲动,“鸾凰还不是得听相爷的,归根结底是何人要将我推向如今的位置?” 这个确实就是他推的了。 以前认定他要走的路,也是后夕昼想要走的路,所以看重了他的能力,毫不犹豫地就将他推向王者的地位。 虽然人上人的地位,但也是风口浪尖的位置,也将会是众矢之的。 想到后夕昼很有可能会因此送上性命,他不止一次扪心自问,他将后夕昼引到这个位置是不是正确的,表面上看是辅助他帮他,但实际他是真真的利用他。 且毫不保留。 “是我。”皇甫爵承认。 有些僵硬的身体因为类似愧疚的心疼,逐渐软化了下来,他微微仰头看着将自己无比信任搂在怀中的后夕昼,低声问:“所以,后心中可有一丝怪我?” 没有。 后夕昼想这么说,但话到嘴边他换了一种说法:“相爷是觉得对不住我了?” 很多时候,他其实是有些像皇甫爵的,比如某些狡黠的论调。知遇十年如何不能被他潜移默化,尤其他还是他最敬仰最喜欢的人? 只是,他比皇甫爵狡猾,皇甫爵不会利用人心的愧疚,而他会。 见皇甫爵因为他这么问,对他坦诚地露出歉疚的眼神,他将他抱得更紧,甚至不够地将腿跨过他的身体,如同贪心蛇一样将他缠住。 “所以,相爷得对我负责,得对我好,只对我一个人好。” 被他缠得都有些疼了,皇甫就用力往后仰:“好好说话,不得如此抱人的……诶说你呢,后……小时候也没见你如此粘人的。” 但仍旧挣不脱。 后将他捞回来:“你别动,不然得扯坏了伤口。” “知道我身上有伤你还如此乱来。” “你不动我就不乱来。” 两人在床上动起手脚,一个无赖的攻,一个无奈的防,结果又成了嬉闹。 “后夕昼……诶……”皇甫爵好不容易平躺在床上努力呼吸,有些哭笑不得地叹气,“你……” “嗯。” 后夕昼却趁机欺压上来,半身压在他的身上,两人一上一下目光相对。 两人身上穿得着白色的单衣,因为方才的嬉闹如今衣衫颇有些凌乱,方才还觉得冷,如今两人身上特别热,尤其是后夕昼,仿佛那起伏的胸膛都在一波一波 震荡出热力。 偏白的皮肤如今染上了一层红润,长眉如墨,双眼波光潺潺,嘴角扬着露出他白白的牙齿。 此人好看得让人眼球发热。 就在皇甫爵微微失神望着自己的时候,后夕昼笑容慢慢隐入嘴角,如扇的睫毛垂下,眸中光线在他脸上集中到他的唇。 原本不懂为何人会有肌肤之亲,如今很清楚地明白,这是一种本能。喜欢极了的时候,就有亲近的冲动。 后夕昼眼神变得深不见底,情不自禁越靠越近皇甫爵的唇,在几乎贴上皇甫爵的时候,皇甫爵颜色骤然一变,猛然推开了他并起了身。 两人坐在床上对望,年少气盛的后夕昼头一回被推开有些无措,但很快地就镇定下来,直视皇甫爵。 看得皇甫爵的面色从惊愕到不解再到惊愕。 “后你……” “我爱慕你。” 皇甫爵知道自己其实对人类的感情没有自己想得那么迟钝,心中明白他所说的爱慕就是所谓的男女之情,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发生在男女身上,但这种感情是所谓的爱情。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后夕昼对他会有这样的感情,即便因为从小就跟着他,会比跟别人都亲近。 他试图笑了笑:“后最近学会了糊弄人了?” 就知道他不信,也不愿意去相信。 “我也希望我再糊弄你在逗你玩,可是……这是真的。” “胡闹。” “已经胡闹过了。”后夕昼看着他无奈笑道,“你不是很明白,前段时间我为何无端将你赶出王宫,因为你酒醉那晚我就亲过你,然后恐慌地将你赶出去,以为这样就只是酒后失态。” 皇甫爵震惊了须臾,表情逐渐平静下来:“今日陛下也饮了不少酒。” “可我很清醒。” 后夕昼目光一直直视皇甫爵,不曾退缩半分,甚至态度是有些霸道,他虽然长得如花似玉,可却是货真价实的大男人,他也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塑造自己。 “儿时我有多讨厌那些即便我是男儿也欺辱的同性,你就该明白今日与你坦白这些我有多挣扎过?我努力过折腾过自己也折腾过你,可是!” “还是喜欢得没有一丝退路。” “我就是喜欢就是爱慕你,即便以前我曾恨不得杀了你,可依旧无法自拔。” 因为模样太过漂亮,所以后夕昼让自己活得更像男儿,皇甫爵又如何不知他的决心,只是…… “既然如此,后应该明白,你这种感情不过只是错觉,你对别人都心存戒备,才导致你以为习惯有我就是所谓的爱慕。” “若只是习惯,为何别人都不行,唯独想到你我心血滂湃,我会像一个正常的男人一样有身体的反应,我想亲你、抱你想要你,这些是习惯吗?” 说得如此坦白皇甫爵又如何去将他引回正道? “我是个男的。” “我难道不知道?” “……”无论他怎么说,此刻如同钻入死胡同的后夕昼也固执得不肯转头,皇甫爵看着他良久,在说出这句话之前他微微觉得有些残忍,但他觉得这是必须要说的事,“抱歉,我没法回应你的心意,如今不会,以后也不会。” 这话确实比他任何质问都让后夕昼难堪与受伤,不过他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所以他还是能挺着胸膛说。 “以后可未必。” “我不喜欢你。” “我会让除了我之外谁也喜欢不上。” “我谁也不喜欢,包括你。” 皇甫爵一直温润雅尔,鲜少见他动怒,待任何人都彬彬有礼,尤其是对他更是宽厚包容,可如今,他的每一句拒绝都很坚决,甚至是有些残忍的。 也不奇怪,他这人看着温和,可赏罚分明,该赏的他不吝啬,该罚的他不手软。所以这次即便是他后夕昼触碰了他的底线,他也能当机立断地否定。 只是…… 后夕昼嘴角一勾,沉声问:“你当真对我没有一丝动情?” 第六百零四章 儿郎情长 皇甫爵从床上起身,站在床边望着他,说了两个字:“没有。” 想到过被拒绝,可没想到拒绝的言语能像把刀,刀刀插入心脏。他已经直接到这份上,如果他还有尊严与骄傲,就应该甩手离去。但后夕昼心里明白,他若就此离去,换来得绝对不是皇甫爵的挽留与妥协。 因为从以前到现在,皇甫爵从未曾妥协过,每次他闹脾气或真的被委屈走了,最后还是他自己灰溜溜回到他面前,皇甫爵连他灰溜溜的不甘心都不曾发现。 他的所有心思都不在其他,唯独那个终极目标,灭洪霸。 所以,他没有对他转身的权利,之前将他赶出王宫,最后还不是他自己过来求他原谅吗? “你说没有,那你待别人也像我这样?” 从未对任何人像对后夕昼这样,皇甫爵承认,甚至还在后夕昼面前承认过:“即便待你好,那也只是长辈对晚辈,我从小看你长大……” “所以你对我就如同对鸾凰师父一样?” “……” “你可以说鸾凰是姑娘家男女授受不亲,那若是韩香也如同我一样抱你,你也会接受?” 后夕昼又变得咄咄逼人了,但他说得对,换做别人他连亲近都觉得是没有规矩,但后夕昼却一次次打破了他的规矩,他想要什么他总会尽量的满足。 “是我将你带上这条路,必然要对你负责。” “那你让我喜欢上你,你也得对我负责。” 后夕昼知道自己是有些无理取闹的,可是,如果这样能得到他的青睐,他不介意因为负责他跟他在一起。 这跟他骄傲的性格相悖,但对方是皇甫爵他愿意卑微,也只能卑微。 皇甫爵看他这样,其实也是有些于心不忍,以前鸾凰说,对后夕昼有偏爱之心他还一笑了之,如今要出言一而再地伤害他确实很难受。 “陛下起来,回房休息。” 后夕昼看他决绝的样子,牙关紧了紧起身,却没有依言离去而是忽而抱住皇甫爵要吻下去,倔强而不讲道理的。 皇甫爵心中一慌,手上凝聚了力量就将他推开,后夕昼被推倒撞在身后的木桌,哐当发出巨大的声音,他心里猛的有些后悔,会不会下手太重,看他埋着头不动,皇甫爵上前拉起这人。 后夕昼趁机他连带手臂一起抱住,然后唇就覆上去。 依旧蛮不讲理的,但这次却能吻住了皇甫爵的唇。 这种时候,就在他内心如此煎熬的时刻发生的亲吻当然没有什么美好的感觉可言,但席卷他柔软唇瓣的瞬间,还是悲喜交加,喜欢我,喜欢我不行吗皇甫爵! 但这给皇甫爵的冲击很大,陌生的触感与后夕昼执意又有些生硬的掠夺般的亲吻,让他内心有莫名其妙的恐慌。 两人推搡之间,在他略微慌乱地后退之下撞到了身后的床,下一瞬他猛然倒在向床。两个成年男子的力量都很大,后夕昼也跟着重重摔在了他的身上。 皇甫爵骤然发出一声闷哼。 后夕昼的唇与身体都撞击在他的身上,嘴唇有些疼,但更疼的是皇甫爵的胸口。后夕昼离开他的唇,低下头。 果然见到有鲜血慢慢洇出了他白色的单衣,忽而一阵懊恼。 从他身上支起身体,俯瞰着皇甫爵眼中满是痛苦:“不是只待我一个人好?不是从未待别人如我一样好?” 他跪趴在皇甫爵的身上,一直手伸到他胸口染血的衣襟上轻轻碰触:“我做好被你拒绝的准备,可此刻心口依旧如同你这样被撕开般的疼痛,所以……” 他捏紧了他的衣服,抬头看着他,眼睛很红:“可即便如此,我停不下来……” 沉痛地将头埋在他的耳旁,声音哑得像哭泣:“喜欢我,不行吗?” 胸口骤然紧缩,能清楚地察觉到心脏有疼痛的感觉,感觉后夕昼颤抖而小心地贴着他,皇甫爵闭了闭眼。 “后,我不可以。” “你说的,是不可以,而不是不喜欢不是吗?” 皇甫爵没能分得清不可以与不喜欢的区别,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抬手原本是要拍后夕昼的背,但随后将手抚在他的头。 “我不喜欢,所以别这样,难看。” 后夕昼肩膀微微颤抖,皇甫爵的手移到了他的肩膀将他推起来。后这一次没有再反抗,双腿跨在皇甫爵大腿的两侧,就那么跪着几乎与他面对面贴在一起。挺拔的脊梁因为低头看皇甫爵,蝴蝶骨挺立,如同折翅的天神。 如此交叠地坐着,如果不是因为后夕昼今日出格的话语,皇甫爵并不觉得这两人如此相处会不妥,今日才发现原来是这样的越矩。 与他人他如何能做到这般? 后夕昼说得对,或许正是因为他纵容才让后夕昼误入歧途。 可既然大错已经酿成,那么回头是岸。 皇甫爵从他身前退开,拉出了两人的距离:“被把最好的年华,放在最不值得的地方,你该明白我所执着的只有一个,灭洪霸,我待你好,很大的成分是因为要利用你,很快你便认清你的人生该有更好的遇见。” “我……” “陛下再说是想听我将话说到什么程度?” “……” 后夕昼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从他腿上跨了下去:“你拒绝那是你的事,无论你说到何种程度,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后……” “相爷再说我可又要乱来了。”后夕昼从床上退下去,目光灼灼看着他,“我就是觉得你喜欢我,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也会抱着这样的心情喜欢你。” 然后他转身离开皇甫爵房间。 没多久,阙恒进来给皇甫爵处理伤口,显然是后夕昼让他过来的。 那一夜,陵光神君一夜无眠。 因为后夕昼的话,想起了很多后夕昼的样子,从那个守佛塔的小僧,到半大点的后,再到后来长大成人的优秀的后夕昼。 何德何能得到他的爱慕呢? 他无以回报,什么都给不了他。 真希望这一夜不过就是一场梦,醒来一切恢复到后夕昼没说过这些话的之前,那么他会注意自己跟后夕昼相处的分寸,不让他产生不该有的错觉。 又或者他应该施展一道术法,将后夕昼的部分记忆封锁。 或许他该做得更残忍一点…… 将自己从后夕昼的心底移除? 嗯,确实该如此。 陵光神君从皇甫爵身上出来,神体此时凡人并看不见,所以他轻易地踏入后夕昼的房间,想封锁掉他今晚的记忆。 却见后夕昼坐在床边,身上依旧穿着单薄的单衣,目光牢牢盯着手中的太月玉,许久之后无二埋首在手中,肩膀微微耸动。 “我是不是……让你难受了?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他让他为难,后夕昼,你果然是个贪得无厌又自私的人……” 陵光神君目光中有难过,举步慢慢走近后夕昼。 后夕昼却似乎感应到有人靠近,猛然抬起头来。 红红的眼睛与他对上的瞬间,陵光神君骤然抽人离去,为何他觉得后夕昼是看到他了的?后夕昼的灵力居然强大到如此程度? 后夕昼也有些惊愕,方才他似乎看到了……太阴仙人? 不可能,那时候他才七岁,如今他二十一岁,十四年的时间早已让他忘了那个种桃花的人模样,可方才那一晃眼,他的样子居然如此熟悉! 是眼花了吗? 定然是吧,就像在梦里忽然见到了久违的人罢了。 他捏紧了手中的太月玉,方才的动摇与退缩此刻又坚决起来,既然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剩下的就是要付诸行动。 之后。 后夕昼就像没被拒绝了一样,在皇甫爵身上下更大的心思,百般讨好他。也下定决心不会失望不会难过,但皇甫爵这人本身就对任何物质不感兴趣的,不管他给他什么他都不会感动。 难过与失落他都控制不了。 但这种悲春伤秋的心思很快因为边境战事不得不暂时压下。 正如皇甫爵预测,接下来的战况不容乐观,霸军的军队越发诡异,出现了不少杀不死的士兵,是罗浮鬼在人类的体内种入了恶灵要妖邪,让很多的人类成为了专门的杀人机器。 这些不计士兵死活的战斗,让霸军雄霸一时。 厚土国损失不少良将优兵。 一个月后,戚光战亡。 韩香被困于虞山。 李茂带兵前去支援,半途遭受伏击,损失惨重,勉强守住虞山。 投入其中的阴阳兵团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但边疆仍旧告急。 此时皇甫爵与后夕昼早已经将私人恩怨纠葛抛到脑后,并肩作战抵御外敌。不管其他私人情感如何,两人在政见与战事上是相辅相成,依旧默契十足配合得天衣无缝。 只是大战在即,腥风血雨之中,他们已经预感到,接下来又要面临未知的生离死别。 之前也曾这样出生入死,也曾想过也许就有去无回,但这次,后夕昼感觉到了皇甫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 那一日,许久不曾与他亲近的皇甫爵提着酒来找他,并告诉他说:“这一次,我会带兵出征。” 第六百零五章 守护 如果可以,后夕昼当然不愿意他去,但心里很明白皇甫爵的决心谁都拦不住。灭洪霸似乎是他的天职他从未曾怠慢过。 而且,男人之间也没有那么多依依惜别,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但不会说出口,也不会再倾诉他的喜欢. 那一日只管喝酒,尽兴地喝了一个月落乌啼霜满天,然后送他出城。 许久不见,皇甫爵身披白色战袍,骑着白色的战马的凛然身姿,看他高坐于马背,轩昂气宇仿佛能撑起一片天。 临行时,马背上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如从前淡然的笑意,然后毅然离去,马蹄绝尘,皇甫爵没有回头。 此去前途未卜,但后夕昼知道他一定还会归来,因为皇甫爵在他心中始终无人能够打败。 皇甫爵走的时候是春末夏初,那时候天还有些冷。 虞山传来捷报时时盛夏。 鸾凰与韩香一道回到后城是夏末。 战事因为皇甫爵亲身上阵有了好转。 只是,边防战事虽然平稳,但帝都出事了! 即便皇甫爵将鸾凰与月华君都安排在后夕昼的身边,但到了那年的冬天还是发生了变故。 韩香体内宿兽反噬,御天神犼一直深藏在韩香体内,且韩香那时候正跟后夕昼前往军营后城军营。但凡被韩香杀死的士兵都变成活死人,后城军营一片混乱,王城也陷入了杀戮。 以洪霸与罗浮攻占边境为掩护,御天神犼直杀厚土国王城! 这是皇甫爵也始料未及,显然御天神犼已经被彻底激怒,想要直接杀掉后夕昼,毁了这厚土国的核心力量。 但后夕昼却也非寻常人物,他尽可能将后城的百姓送出城,将御天神犼的力量困在了后城! 一场困兽之斗角逐展开! 御天神犼能操控死尸,一旦有人死亡立即成为他的力量,但战场上逐渐增多的就是死尸! 而且,在面对这样的军队力量时,寻常普通的士兵很多都被惊吓得六神无主,死亡量剧增!若不是有鸾凰与月华君所带领的阴阳兵,战况将更加惨烈。 鸾凰在这个时候,凸显了惊人的作战能力。 “眉心是魂魄汇聚的地方,所有死者都必须刺穿眉心,如此韩香就不能再操纵他们的魂魄!” 苦战持续了大半个月,李茂战亡! 鸾凰:“陛下必须出城!月华君,你带陛下前往虞山与相爷汇合!” 月华君:“你带着陛下走,我留下来!” 谁都知道,这战况根本就容不得争执,韩香体内的怪物是御天神犼,最了解他力量的人鸾凰,百姓大部分已经尽可能撤离后城越远的地方,如今连李茂都战亡了,要离开的必须是后夕昼。 月华君:“陛下活着才是我们的希望!一定要驱除霸军,还人类太平!” 鸾凰带着后夕昼撤离后城! 后夕昼回头看,后城的上空乌烟瘴气,乌黑的瘴气与血腥火焰染红了天空,上面挤满了悲惨的亡魂,李茂也在。 他谁也没想到,最先被侵占的居然是这座王城! 以前他们也曾打过败仗,而且不止一次,十一年他们在胜败之中摸爬滚打走到今日,可没想到一座城竟然如此就被摧毁。 “陛下,我们往南走最快!”鸾凰说道。 后夕昼摇头:“南部要经过的地方人口密集,韩香是冲着我来的,我们尽可能走人口分布稀少的道路!” “……” 陵光神君果然独具慧眼,后夕昼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将王之才,在面临如此突发的袭击,他当机立断采取了封后城的决定,在为难时刻一直将百姓放在首位的人,无愧君王之名。 “是!”鸾凰恭敬说道。 后城虽然能捆住那些被御天神犼操控的人,但他本尊却是防不住。御天神犼此刻利用韩香的躯体,带领一群凶煞尸鬼追赶后夕昼而去! 皇甫爵收到了后城被困的消息,但此刻罗浮鬼率领重兵压境,他一走虞山失守,边境一带的百姓必然遭殃,而且虞山一旦被攻破,就会给罗浮鬼与御天神犼形成夹攻厚土国的战局,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在后夕昼处理后城之乱时,皇甫爵也在虞山奋勇杀敌。 两个男儿天涯两处,浴血奋战。 在生死一刻没有时间去思念对方,只是身披血泡站在朗朗星空之下时,都在祈祷永远不要传来对方战亡的消息。 这便是后夕昼最大的心愿。 只是,今夜星光再灿烂,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着它们再次点亮夜空。 后夕昼站在冬夜的月光下,染血的战袍随风咧咧飞扬,他举头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再次双手合十,行了许久未曾行过的佛礼虔诚祈祷。 上苍明月,你若当真有灵,请保佑那个人平安吧。 心中默念完毕,再睁开眼时,眼中的思念骤然被冷静取代,他对向善说道:“走!” “王……王不能回头,鸾侍卫说了让您一直往前走!” 后夕昼却依然策马疾驰回头,马蹄奔腾,地上残雪混着泥土飞扬! 鸾凰被韩香轰飞,韩香声音冷冽问道:“你死命护着的后夕昼,难道他就是帝天派来的!?” 满脸是血的鸾凰没有回答,起身不屈不挠继续杀来。 但她不是此刻被御天神犼寄宿的韩香的对手。 韩香手中带血的长戟凌厉袭来:“你不说也无所谓,本座都杀了便是!” 轰! 鸾凰被打入地表砸出了一个坑,夺命的长戟迅猛杀来! 这次她根本躲避不了。 生死一线! 当!!! 及时赶到的后夕昼挡下了这致命一击,一把将鸾凰从原地拉起并推倒身后。 鸾凰震惊之余,怒道:“何人让你回来了!” “我不可能放下师父不管。” 他已经失去太多人了,如果国君需要希望掉他所有重视的人来成全的话,他不当也罢! “你……”鸾凰愤怒却也动容。 煽情的话也没时间说,鸾凰只道:“你我联合都未必是他的对手,目标只是捆住他然后离开!” “嗯。” “哼,你们连逃的机会都没有!”韩香面色早就被体内的神犼撑得扭曲,再看后夕昼时正是目露凶光,“后夕昼,你的地位本该属于我!王位,相爷都该属于我!” 鸾凰:“这是残存的韩香怨灵。” “相爷该扶持的人是我,只要你死了,天下与相爷就都是我的!”韩香身上怨气大增,神犼的力量就越澎湃! 韩香一声咆哮杀向后夕昼! 但令御天神犼没想到的是,后夕昼的力量居然强大到如此地步,他确定他只是一个人类,但确实潜能巨大。 如此,他就更加留他不得! 皇甫爵与鸾凰二对一,但……并无胜算。 且韩香怨气越重杀气越重,越是能将体内神犼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如同回光返照一样,在他全然消亡的那一刻,将所有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我要你死!” 汇聚了浑浊力焰的韩香的战戟,势如破竹的刷来! 此刻在地上已经无法动弹的鸾凰嘶声喊道:“后——” 眼看着韩香的力量如同狂澜扑来,后夕昼知道,这一招他当真是躲不过了! 黎明已经来临,可他等不到天亮,等不到再次见他一面! 在黑暗吞噬的刹那,一道红光从天而降,后夕昼只感觉到身上骤然有一股热力笼罩,与此同时,红光将奔腾的黑暗切开,一道火红的沟壑直向韩香劈下! 黑暗与韩香一道被一分为二的劈开,轰的一声裂开! 隐约听见在火焰焚烧中,从中间开裂的韩香半颗脑袋一歪,后夕昼仿佛还能看见他在笑,在闷吼的杀气之中隐约听见他在说。 “原来……是你……” 狰狞的笑容化成红色的火焰熔化掉了。 而那具原来是你是对着后夕昼面前,这个手持长剑,杀气如火焰一样的人。 是皇甫爵。 后夕昼一眼就能认出他,可又太过不同,他身上的杀气比方才的黑暗更加让人心生畏惧。 持剑的人站起身,挺拔的身影还好燃烧着力焰,残破的战袍显示他百战身经,随后长剑入鞘,他回过头来看向他,又看了远处几乎热泪盈眶的鸾凰。 满是血渍的脸忽而扬起歉然又让人安心的笑意,缓声说:“抱歉,我来迟了。” 他身后的黑暗退却,四周的瘴气也逐渐散尽。 黎明过去,天亮了。 这人就站在天光里,如同神灵一般,光芒照拂天地。 一个多月都是在黑暗中度过,他一直表现的都是独当一面的样子,可当皇甫爵出现时,后夕昼心里其实明白,他之前有多么的硬撑,只有这个人才能救赎他。 后夕昼借助手中的剑站起来。 皇甫爵已经走到他面前:“如何?还好吗?” “嗯。” “那便好。” 他越过他走向鸾凰,鸾凰伤得很重,看着皇甫爵眼睛微微红了:“鸾凰无能。” “辛苦了。”陵光神君将她扶起给她喂了一颗灵丹,然后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此时的樊荣也追了上来。 “那些死尸突然都消失了……”见到皇甫爵樊荣也骤然一阵惊喜,双手做礼,“相爷!” “就近扎营,能动弹的将伤员全部集中到一起!” “是!” 在他怀中的鸾凰说道:“相爷,您将鸾凰放下吧。” “你休息,不说话,我自会看着处理。” 他抱着鸾凰走了两步,身后忽而传来樊荣的声音:“陛下!陛下你……” 皇甫爵回头。 樊荣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陛下背后……” “不碍事。”后夕昼咬牙走着。 此时天更亮了些,皇甫爵终于看见后夕昼的脚下血流了一路,心脏骤然一紧,回头看向四周,说道:“就在原地休息!” 鸾凰说:“那御……韩香他。” “暂时应该不会再来。” 第六百零六章 我来温暖你 后夕昼的人马在原地停留下来。 作为一国之君的后夕昼自然得到了最优先的救治,但伤员实在太多,因为撤离的匆忙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帐篷,很多士兵只能风餐露宿。 好在如今已经天亮,探路与购物都相对比较容易一些。 当皇甫爵将各项安排妥当回到后夕昼简易的帐篷里时,已经是大中午。进来的时候见后夕昼正要下床。 “陛下要去何处?” “我去看看外边的情况。” 后夕昼脸色苍白,显然是伤得不轻,皇甫爵上前扶着这人:“我都安排好了,陛下就安心养伤。” “我身体无碍。” 非要倒下才算有碍? “若是信不过我能处理妥当这些事,陛下只管出去便是。” 他不是这个意思,后夕昼抬头看着皇甫爵,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最后低下头:“是我无能。” 若是他再强一点,也不至于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不会有这么人死去,最后还要皇甫爵奔走两地营救他们。 “让你失望了。” 皇甫爵明白他难辞其咎的心情,他想了想说道:“虽然这场仗打得很惨烈,但有一点让我觉得很欣慰。” “来寻你们时有人提议说,走南面,那是我们碰面最近的道路,还有人说兵分两路不管你走哪一条都能有一方遇到你。” 皇甫爵垂眸看后夕昼满是伤痕的手。 “我说不必,就走平阳道。有人说这条路崎岖且最远。我说,但这条路人烟最少,我们的王一定会走这条路,然后我在这里遇见你了。” 当初做这个决定仿佛就是本能,他知道,就算是皇甫爵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如今听这人说出赞同的话,心脏与眼睛都滚烫的有些酸。 皇甫爵安抚道:“后会成为一代明君,会成为我的骄傲。” 后夕昼抬头看着皇甫爵,眼里染上了血丝红红的,很多情绪堆叠之后,心中忽而冒出一种委屈,既然把我说的那么好,为何不喜欢? 但这个时候他又何面目说这些? 即便没有面目,已然期待得能被他抱一抱,但也只能期待,他此时不能再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强迫他给予这样那样的关怀。 即便是他是一国之君,权位至高无上,但他从来没有资格去强迫这个人,相爷不是他后王一个人的相爷,他是厚土国的相爷,不,他是整个与洪霸对抗的人的相爷。 后夕昼自己躺回了床上。 因为救鸾凰几乎被劈穿的背,不能让他平躺,所以他面朝里面侧卧着说:“那就劳烦相爷周全了。” 皇甫爵为他盖上斗篷,转身出了他的营帐。 樊荣策马回来与皇甫爵汇报:“相爷,这里方圆数十里荒无人烟,大概四十里外有一条盘阳河,通过河面就能抵达最近的平阳城。但此时平阳湖冰层很薄容不得人马通过!” 皇甫爵看着天色:“下午会翻风,今夜会下雪,明日应该能通过盘阳河。” 樊荣看着天色有些疑惑:“这天会翻风下雪吗?而且就算下一夜未必河面就能走人了的。” 皇甫爵说道:“放心吧,会下雪的。” 相爷说会下雪,樊荣就信!“是!属下立刻差人准备取暖过夜。” 皇甫爵在鸾凰的营帐里打坐,陵光神君前往潘阳湖,将这么大水面凝结成冰需要耗费不少法力,所以他利用周围的冷空气与水气制造源源不断地落雪景象,这种接住外力的法力耗损最小,如此保存实力,也能以防万一御天神犼反击。 下午果然下雪了。 樊荣对皇甫爵又添加了一份佩服。 在打退罗孚之后,果断沿着此路来寻得后王,简直就是个无所不能的神人! 不过神人看来有些累了,已经在此打坐了半个时辰。 樊荣脱下自己的斗篷蹑手蹑脚披在了皇甫爵身上,又看了还在昏睡中的鸾凰,再小心翼翼走出营帐。 雪得冻人,但对于连续征战数日的将士们来说,能抱在一起取暖睡上一觉已经很满足。 樊荣与火堆旁的皇甫爵说道:“属下已经按相爷吩咐布置了岗哨,每个岗哨都有阴阳兵在其中,一个时辰一岗。” “好,你也奔波了数日,去休息一会儿。” “听说相爷也是数日不曾合眼,相爷休息,属下为您站岗。” “你先睡下,两个时辰后再与换岗吧。” “……是。” 樊荣在火堆旁睡下,因为皇甫爵就在身旁,他几乎是倒头便起了鼾声,皇甫爵将身上樊荣的斗篷盖回他的身上。 数丛火焰照亮了整个荒野,皇甫爵看着火堆旁紧挨着的人,眼中出现了一丝悲悯。 后觉得难辞其咎,他何尝又不是呢? 若是他再周全一些,若是能及时发现御天神犼在韩香体内,又如何会发生今日悲惨的事情? 李茂、月华君已经数千个人的性命,又在他眼前消失了。 若是今日再晚一些,只怕后夕昼…… 突然觉得那些火焰摄人,回想起后夕昼险些在他眼皮底下死去,那些火焰几乎灼烧了他的眼睛。 御天神犼,如今他们已经发现了彼此的身份,那么他要消灭他,越快越好。 远处传来荒野雪狼的叫唤,让皇甫爵失神的目光逐渐有了焦距。 如今看来,御天神犼比他想得更难以对付,越到后边越是硬仗,他必然倾其所有守住这里的人,守住…… 皇甫爵的目光看向了后夕昼的营帐。 换岗的时间一到,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起身换岗,皇甫爵起身朝着后夕昼的营帐走去。 帐篷内火把燃烧着,微微跳跃的光芒照耀草木堆成的床上的人,因为背后有伤不能平躺而趴着睡的人,嘴里发出沉重的呼吸。 这呼吸……显然不对。 皇甫爵大步走近。 后夕昼一脸的汗,摸上去,滚烫! “陛下……陛下?”皇甫爵轻推了他一下,没醒,“后,后夕昼。” 后夕昼缓缓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迟钝,苍白的唇动了动,说出了一个字:“……冷。” 难道给他吃的丹药无效吗? 但眼下最好的药已经给他吃了,真气也给他渡了一些的,可这人还是烧得厉害,显然肉身被犼的毒气侵染,并非那么容易清除。 这人嘴里一直说冷。 皇甫爵将火盆里的火烧得旺了一些,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叠加在后夕昼的身上。 后夕昼还是喊冷。 也顾不得外头站着侍卫,他在室内设置了仙障,让整个室内都暖和起来,然后蹲在床边观察后夕昼:“可有好些?” 后夕昼依旧在颤抖…… “很冷……”迷迷糊糊认出眼前的皇甫爵,最后说出一个字,“……痛。” 背后的伤火辣辣,一直疼得王骨头里钻,可身体还是冷,这种极端的感受,让后夕昼烧得直打摆子,身体哆嗦着。 不知为何,皇甫爵忽而想起那日后夕昼来相国府探病,牵着他走过梅园的情景,他手心都出汗了,然后还问他手为何这么冷,然后将他的手放在唇前哈气捂暖。 想起了那个跟他说,我爱慕你的后夕昼。 他知道他并不喜欢后夕昼的,他是神,他是人,人神殊途。 他是陵光神君,守护天道是他的天职。 只是…… 他想守住眼前这个人也是真的。 皇甫爵的手迟疑了许久,最终轻轻地放在后夕昼的脸上:“还冷吗?” “……还冷。” “那我来抱你。” 那我来温暖你。 第六百零七章 梦中相遇 皇甫爵掀开被子的一角躺进了后夕昼的被子里,将那人从床上捞入怀中,因为背后的伤,皇甫爵只能将他侧着抱在怀中。 后夕昼有些不省人事,迷迷糊糊看见是皇甫爵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沉重冰冷的身体被他抱起的时候有些疼,但感动得一塌糊涂,也分不清是自己钻的还是他抱的,整个人就那么埋入他的胸膛。 连颤抖都疼痛的身体,在安稳的怀抱之中慢慢的,慢慢的平静下来。 不是不疼了,也不是不难受,而是安心了踏实,慢慢就忘记了疼痛,似睡非睡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不再胡乱的旋转,也归于安静下来。 温暖。 安稳。 然后,是这么长时间以来难得的好眠。 做了很美的梦。 梦回到还不知战争与杀伐的孩童时期,梦里有鸠智大师与师兄们念佛经的声音。 他无忧无虑地走在山间的石板路,仰望默默立于山林间的佛塔。 远处传来一阵阵花香。 走过古老的栈道,远远看见三千桃花灼灼开放,曾经久等不来的白衣人此刻站在桃树下,背影清逸出尘。 听到他的脚步声,他蓦然回首。 一如当年初见时的美好。 他对他卷起嘴角叫他:“后。” 叫得枝头桃花次第绽放,叫得他心花怒放,他奔跑向他,越走越近,抬眼再看,那人却变成了皇甫爵的模样。 “相爷?!” “嗯?” 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是你?” “是我后不高兴?” 不是,他很高兴,高兴得热泪盈眶:“我就知道是你。” 一步踏入桃树下,面前春暖花开。 后夕昼慢慢睁开了眼,嘴角还吟着淡淡知足的笑意,梦境却没有随着他的苏醒而消失,他眼前当真出现了皇甫爵的样子。 不由屏息。 仔细再看…… 皇甫爵面朝着呼吸均匀,显然还在安睡之中。而且,他的手正搭在他的腰间,似乎是抱着他睡了一宿。 后夕昼不敢动,怕惊醒了这个人,也怕惊醒了比梦更美的时刻,就那么看着他,目光慢慢深邃如海。 似乎被他凝视久了,皇甫爵的眼皮微微动了下。 后夕昼下意识闭上眼。 皇甫爵醒了过来,怎么睡着了?不过,后夕昼身上滚烫的温度已经消失,怕是错觉,他将自己的脸贴到他的额头,去感受他的体温。 是不烫了,而且还凉凉的。 松了一口气,低头再看后夕昼,对上的确实他惊醒的双眸,皇甫爵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要离开床。 但又觉得……不该惊慌失措,于是开口问他:“醒了?” 却没想自己的声音居然低沉得厉害,让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异样。 后夕昼并不打算揭穿或破坏这样的气氛,低声说:“醒很久了。” “那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沉不忍心吵醒你。” 那不吵醒他的这段时间他都在做什么?皇甫爵目光微微闪避了一下,又问:“可觉得好些了?” “好多了。” “昨夜你烧得厉害,一直说冷,所以我就……失礼了。” 皇甫爵有点无措的样子让后满心欢喜,他淡淡望着他说道:“多谢相爷失礼。” “……” 这家伙动也没动,也没再说什么表白的话,但还是一样有点让他不大自然,除了心理不大自然之外,目光也不大自然,有些不知该看哪儿,后夕昼的眼神太浓烈,嘴唇又太好看…… “嗯。” 他怎么会注意看他的嘴唇,还想起那日他无礼的亲吻。 “既然陛下没事,我便先起了。” 他后退,退不出来,衣袍压在后夕昼的身下,而后夕昼就是不动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但眼神能将人淹没。 “陛下。” “嗯?” “陛下压到了我的衣服。” “嗯。” “相爷的手也还压在我的腰上。” 嗯?皇甫爵连忙将手抽出来,后夕昼却蓦然轻轻贴上他的胸膛,低声又说:“相爷心跳……很快。” 他不说皇甫爵并没注意自己的心跳,但他这么说,他还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并不快。” “我也只是问问,相爷为何慌张了?” 皇甫爵看着这人依旧苍白的脸色,这才好了多少又开始糊弄人了? “后……” 没等他说完,后也起身,身后的伤让他微微蹙眉:“我也该起了。” “你要觉得不舒服就再躺躺。” “人有三急。” 皇甫爵:“……” “向善。” 向善立刻端了热水进来,他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床上坐着的两个人,陛下身负重伤,相爷只是为了照顾他才睡一块儿的! “陛下,相爷,热水已经准备好,请洗漱。” 皇甫爵已经落地整理自己的衣服:“你伺候陛下即可。” “相爷,热水已经备着您就在此处用吧。” 他将水给了皇甫爵漱口:“相爷先洗着,小的给陛下穿衣。” 皇甫爵下意识回头交代:“陛下身后有伤,穿衣时多加小心。” “是。” 后夕昼却偏头看过来,嘴角扬起莫名其妙的笑意。 这么会这么笑,他这么交代并没错吧? 皇甫爵转头洗漱。 后夕昼穿戴整齐也凑到他旁边,接过向善递过来的水杯。睡时同榻,醒来同行,这算不算不幸中的万幸? 盘阳河结冰。 军队顺利渡河。 接下来的数月,都是后夕昼与皇甫爵并肩作战的岁月。 罗浮是埋在冀州的鬼雄,鸾凰奉命前去讨伐,但惜败而归。 皇甫爵:“看来,御天是做好让我前去冀州的准备。” 鸾凰:“相爷前去,御天指不定又再攻入厚土,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 他知道。 但罗浮鬼必须消除,不然怨气全部汇聚在冀州,鬼兵的人数只增不减,时间越长对于作战越不利。 鸾凰:“鸾凰愿意再次领兵前去。” 鸾凰不是罗浮鬼的对手,而且冀州是极阴之地,罗浮鬼因此可以在那不断的重生。 “你先将伤养好再说。” “神君……” “容本君再好好想想。” 此时已是春暖桃花开的时节,两个多月前重新夺回的后城内,此刻已经开起了粉色的桃花。皇甫爵站在后王宫的城楼,放眼看这座城。 绿树成荫,繁花似锦,若是没有战争这里将是他见过最美的城,他想将这个城完好无损地留给后夕昼。人间一趟,十余载,感觉这是最后一程了。 身后有脚步声,不回头也知道是后夕昼。 后夕昼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战,望着落日从山头折射光辉照耀后城高高低低的屋顶,繁华后城一片盎然霞光。 晚风吹拂并肩站立两人的衣衫,吹过两人的发梢,映着夕阳的脸庞。 后夕昼转头看向皇甫爵,真希望当天下太平时,他能与这人春夏秋冬都一起共享山河日月星辰。 以前他想着报仇,想着天下太平,这一刻不得不承认自己很付钱,比那个念头更深的是他想要这个人,一生做伴,长相厮守。 从那次表白以后,他再也没有说过爱慕的话,但情谊却只深不浅。 “我去攻打冀州。”后夕昼斩钉截铁的说。 皇甫爵回过头看他,如今的皇甫爵已经是三十三岁,脸上有了浅淡的历练与沧桑。 后夕昼比他小九岁,今年二十四。仔细一看,岁月在这个年轻人的脸上留下的是沉稳与内敛,让他原本惊艳的模样有了更坚定的眼神,更深刻的棱角。 他已经变成了值得依靠与信赖的男人。 但皇甫爵依旧习惯的担心他,像担心当年那个孩子。 “不行。” “我好歹也是一国之君。” “正因为你是一国之君。” “相爷有自己坚持并一定要完成的事情,我也有。” “你的安危关系着整个厚土国的希望。” “那我的国我来守护又有什么错?”后夕昼目光坚毅看着他,“我若攻下冀州,相爷就必须赏我一样东西。” 皇甫爵隐约明白他要提什么赏:“有些东西我给不起。” “我只要你给得起的东西。” “后……” “我不不能永远依仗着相爷,我必须脱离你才有资格去争取我想要的全部。” 包括你。 这一句后夕昼没说出来,但他心里说得诚然。 几日之后。 干俞坐镇后城。 后夕昼出征冀州! 皇甫爵牵制洪霸与御天的其他军队,为后夕昼的队伍保驾护航。 两个月后冀州报捷! 后夕昼攻下冀州,将鬼雄罗浮的蚀骨销毁,因为罗浮鬼产生的众多鬼兵跟着消亡,厚土国重新获得战事的主动权! 皇甫爵不得不承认,那个守佛塔的小僧人如今已经真的长大,能胸怀天下也能掌握天下的帝王。 此时,皇甫爵与鸾凰暂住禹城等候与后夕昼汇合。 听到樊荣传来捷报,鸾凰心中五味杂陈。几年之前与后夕昼比武,她用了一招凤舞九天堪堪压制了他。如今,她久攻不下的冀州,后夕昼一举拿下。 曾几何时,她这个师父已经被超越,又是什么时候,她开始臣服再也无法对他做出神与人的区别,无法以神自居。 又是什么时候,这种不甘心做他的手下败将,到心悦诚服? 知道后夕昼要回来,鸾凰立刻换上了她最喜欢的衣裳,当看到镜子中满心喜悦的自己在唇上抹胭脂的时候,鸾凰忽而惊住了…… 第六百零八章 请许我三生三世 为什么要因为后夕昼回来红妆描眉,想要展示最好看的自己? 来人间十余载,她这个天上的神居然红鸾星动起了凡心,喜欢上了这个人类! 如何能否认呢? 以前以为是出自于师父对弟子的偏爱,可后来月华君的出现,她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嫉妒,慢慢地,她现在自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这种心情很久之前就变成了牵肠挂肚。 可是,她是神。 人神殊途。 鸾凰放下手中的胭脂,但已经抿了一遍的颜色很是舍不得抹去,所以还是留下了淡淡的胭脂色。 身上的衣裳…… 终于还是换下,穿上了战袍,举步走出自己的院落。 遇见樊荣:“陛下到哪儿了?” “陛下已经前往相爷的院子!” “嗯。” 鸾凰也前往皇甫爵的住处。 幽静的庭院,是三月的新绿花红,在一株碧绿石榴掩映之后的凉亭,两个修长的身影对面站着。 正是后夕昼与皇甫爵。 后夕昼包着纱布的手,将一枝开得正红的火红桃花递给了皇甫爵:“我说过一定会攻下冀州,这是冀州特有的火焰桃花,呐,送你。” “这桃花果然比火更艳。”皇甫爵接过来仔细看枝上八九朵如火的桃花,六七个还未绽放的花芽,满心为了后夕昼骄傲与高兴的皇甫爵脱口而出,“呵,我也记得你说过,等你攻下冀州后会与我讨赏,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 他不是说过,只要他给得起的东西? “要我如何?” 明知故问,包着纱布的手握起了拳头后夕昼笃定再道:“我就要你。” “……”捏着桃枝的手一紧,看来他提了最该不提的话题,不过即便他不说后夕昼也会说,“陛下说过只要我给得起的东西。” “难道相爷没办法给出自己?” “是,给不起。” 后夕昼方才还澎湃的心骤然暗淡,忽而坚定地上前抓住他的手:“我后夕昼发过誓,冀州一战若败我放你自由,冀州一战若胜决然不会对你放手。我爱慕你,至死不休!” 看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那诚挚又可怜的模样,皇甫爵依旧于心不忍,但还是将手收了回来:“抱歉,我的答案不会变。” “那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从今往后,我就要缠着你到你心动为止。” 其实皇甫爵不大明白:“你……到底想要我什么?” “要你与我长相厮守。” “你我都是男儿之身。”他只能拿出这个借口。 “那又如何?我喜欢的就是眼前的你,想要与你成为世上最亲密的人。” “你是一国之君如此成何体统?” “所以你是因此才拒绝我?如果是这样我可以不要这一国之君的位置,我不在乎,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他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个才拒绝他,可把所有的借口都说出来,也无法说服后夕昼的决心。 “非尘世之人,不贪尘世缘之缘,你我相遇不过凡尘一梦,并无三生三世的情分,后,我定予你太平盛世,让你今生不再经历杀戮。” “你若不在,太平盛世与我何干?我愿与你同往,哪怕永世经历血雨腥风。凡尘也好黄泉也罢,我只要与你同在。” “需要再执迷不悟。” 后夕昼:“如果你觉得这样叫执迷,那我应该清醒一些,是,我要你,不多,三生三世。” 三生三世? 如此不是更执迷吗? 他要如何回应他的一往情深? “后,你与我今生、来世、再世都不会有任何结果,放弃是你唯一的选择。” 除了拒绝,他没有其他任何选择,皇甫爵依旧说得很决绝,哪怕在后夕昼的眼底看到了受伤的痕迹。 其实能想到会被他拒绝,后夕昼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忽而笑了笑: “不管你说什么,我不会改变心意。而且,我就是不信你对我没有一丝心动,皇甫爵,若是明天我就会死去,你会不会后悔没接受我的心意。若是明天你就死去,你会不会后悔没告诉我你也喜欢我。” “……不会。” “你这一点点迟疑,是否就表示了你已经在动摇?” “没有动摇,我对你并无爱慕之情。”他将那朵火焰桃花递回去给了后夕昼,“如果你要的是这个,抱歉,我给不了你。” 后夕昼低头看着这支桃花倔强的没接。 皇甫爵将他们放在了凉亭之下的石桌上,然后转身离去。余光看了一眼躲在角落的鸾凰,不动声色地继续离去。 从此之后,后夕昼更加坚定不移地历练自己,这么多年,虽然在皇甫爵消失的那几年,后夕昼是独当一面走上了王者之位,但那也是皇甫爵给他铺好了路,他按着他布置的路线前进着。 也许正是因为自己这样不成熟,不够强大,才未能打动皇甫爵。 因此,接下来后夕昼有些强硬地实施自己帝王的权威,不再让自己仰仗皇甫爵,想要成为一个皇甫爵无法忽视,甚至刮目相看的人。 如此,他就会接受他吧? 他就能成为配得他的人了吧? 后夕昼确实很有天赋,一开始展示他雄才伟略的时候确实得到了显著的成效,尤其是在冀州之战厚土国得到了主动权,所以一切都按他的预计方向发展。 同年夏末。 几乎已经到了霸军与厚土国的巅峰对决时期。 那一日风雨大作。 后夕昼与几个将领包括皇甫爵在内商讨接下来的战略不觉。 皇甫爵反对:“陛下,表面上看,洪霸与御天都想要先攻巴郡,后入苍梧之野,但以御天的能力,他极有可能先入苍梧之野,所以,臣认为重兵苍梧,轻兵巴蜀。” 然而,后夕昼正好这一次的见解与皇甫爵刚好相反。 两人都列出了自己计划的优劣,从分析上说来,各有道理。 大臣们都知道,在重大决策前,陛下大多会采纳相爷的意见,一直都是如此,所以大家认为相爷才是幕后的高手,陛下还是相爷一手带大的。 连大臣都如此看他,皇甫爵又怎么会看得上他?所以后夕昼才更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朕决定发兵巴郡,相爷觉得应守苍梧之野,如今只能投票决定。” 皇甫爵微微一愣看向后夕昼。 后夕昼态度坚决,看向各个朝臣。 今日议事的大多都是后夕昼后来挑选出来的大将,能力品行都不在话下,唯有一点,这些人与皇甫爵没有什么渊源。 当初皇甫爵留给后夕昼的人中,最精明周全的干俞驻守后城,而李茂、戚光、月华君已经战死,室内除了樊荣与鸾凰是当初从西夏就带过来的旧人之外,剩下四个是后夕昼的心腹。 当然,跟分帮结派没有关系,平日大家对相爷也是敬重且佩服,但此刻在选择之中,自然就偏向了后夕昼。 四人之中有三人支持后夕昼,有一人支持皇甫爵,樊荣看了一眼后夕昼,说道:“属下觉得相爷说得比较有理。” 三比二的比例。 后夕昼看向鸾凰:“师父觉得呢?” 如果是以前,又或者那天鸾凰没听见后夕昼说喜欢皇甫爵,那么鸾凰必然会选择皇甫爵这是必然,因为皇甫爵是她的主人,陵光神君。 可今日。 或者说,最近再面对神君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了一丝……隔阂,她无法再对这个被后夕昼深深喜欢的神君像以前一样,惟命是从。 心里如同长了一根蛛丝一样的针,平日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偶尔看着神君的时候就会感觉被细微地扎到,微微疼,微微刺。 她为此羞愧懊恼过,陵光神君可是她的榜样,从小就是她的目标,她最喜欢最敬爱的上神,她如何会对他又这样大不敬的想法? 如此大逆不道,被人知晓要上诛仙台都不为过。 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控制不了那种从心底冒出来的不满,如同她控制不了对后夕昼的喜欢。 所以,在皇甫爵与后夕昼发生冲突之时,鸾凰挣扎了许久,最后她终于选择了第一次违背陵光神君的决定。 “属下也觉得陛下的说法更能说服人。” 陵光神君再有些不解看向鸾凰,他并没有出声说鸾凰什么,各抒己见各有选择,只是鸾凰最近多少有些情绪化的,但他没想到这种情绪会让鸾凰做出与他相悖的选择。 即便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眼神也让鸾凰心虚,甚至有些害怕,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忤逆神君,如同忤逆天道一般。 可这种逆反的心里有一就有二,她想要证明与赌气一般坚持自己意见。支持后夕昼,让他知道自己与陵光神君不同,她会在站在他的身边。而如此做了之后,面对神君她又有些解气。 那一刻,鸾凰也终于切切实实地知道这种感觉叫嫉妒。 “既然如此,陛下前往巴蜀,臣前往苍梧之野。” 在皇甫爵淡然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后夕昼其实是有些恐慌的,莫名的害怕,万一因为他的这个决定导致什么不能挽回的后果呢? 但很快有认为这是自己不够自信的表现,难道皇甫爵去苍梧之野就那么笃定必然是正确的吗? 所以,他应该坚信自己要走的路,要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者,迟早一日会让皇甫爵心甘情愿地臣服于自己。 即便两人的意见不合,皇甫爵还是跟后夕昼提供了所有他能给予的意见。 他的话从小他听到大,不厌其烦深信不疑。 “相爷对自己的决策如此有信心,不如我们做个约定,如果这次我赢了,你答应把自己给我,如果你赢了,我把我给你如何?” 皇甫爵淡淡笑道:“这个约定臣不能奉陪。” “相爷怕自己输?” “呵,陛下万事小心。”皇甫爵看向鸾凰,“此去,鸾凰定然要尽量保护陛下周全。” 鸾凰喉头一更,心虚而疼,俯首行礼:“是。” 只是,后夕昼与鸾凰都没想想到,这此的决定改变了三个人的一生。 第六百零九章 洪荒之战 上古神兽御天神犼确实出现在了苍梧之野。 御天的力量比陵光神君预想得更强大,不亏是可以跟天帝抗争的邪神。 在与御天神犼大战时,陵光神君脱离皇甫爵的身体,以陵光神君的样子全力以赴,但光凭他的力量战胜御天有些不大可能! 御天的神术登峰造极,当年天界四大神座护法联手也不能将他打败,何况只有千年道行的陵光神君? 虽然这上神能力不错,倒也没辱没他南天守护神的身份,在他领导人类对抗他时就显示了他不凡的实力,但即便他脑子很聪明,御天还是看得出两人之间武力值的差距。 “天帝就派了你过来也想打败本座?” “想是必然的。” 御天这时候才察觉到了某种讯息,察觉到自己被引入陷阱时,果然发现在苍梧之野已经设置好了各种阵法。 确实是个狡猾的家伙,这些法阵弄不好都能消耗他半身的法力,御天看着眼前明知没有胜算,却依旧从容不迫的陵光神君。 “所以,你是故意放出与后夕昼意见不合的消息,让我知道你在苍梧之野?” 确实,后夕昼最近一直在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那急功近利的模样陵光神君如何能看不出来,所以他将计就计,慢慢与后夕昼出现了分歧。 到巴蜀与苍梧两地之间的选择时,这种分歧似乎到了顶峰。其实后夕昼选的没错,巴蜀才是重中之重,若是正常作战计划就该选择后夕昼的方案。 所以,他一点也不意外后夕昼会坚持自己计划,而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引出御天神犼。 以御天的立场,自然不会将一个人类放在眼里,所以后夕昼可以安排在他之后除掉。所以他能推想得出来,在御天进入韩香身体认出他的时候,就必然想着先除掉他这个天帝派来的人。 也就是相对来说对他威胁最大的人。 不管怎样,这些年“皇甫爵”对“洪霸”的冲击已经足以让御天灭他十次,之前不还曾悬赏一个国来买皇甫爵的项上人头吗? 何况还知道,皇甫爵其实就是天帝派来的人,他当然要杀之而后快,顺便消除后患。 所以陵光神君便故意让后夕昼去了巴蜀,他放出他来苍梧的消息,预测御天必然会趁机来杀他,如此才有了苍梧之野的法阵。 陵光神君只是看着御天淡淡一笑。 好小子!御天哼哼笑道:“以前在天庭,本座看你小时候也就比普通的孩子聪明一些,长得标志一些,看来,本座还小瞧了你,年纪轻轻倒是有点小本事。不过即便如此,凭你也还奈何本座不得!” “多谢谬赞,不过凡事总要试了才知得不得。” “那就让本座看看你的真本事!” 攻!! 有事先布置好的法阵相助,陵光神君与御天神犼大战数百回合! 不过,最终陵光神君还是没能将御天降服,并且被他打成重伤。 御天看着倒地的陵光神君,目光锋利:“太阴,本座看着你长大,本可放你一马,可惜你选择了天帝本座就只能说,天妒英才了。” 好在,在御天还没杀了他之前,景天与天兵天将出现! 诸神联手将御天消灭! 景天与御天曾是同门师兄弟,不过御天的能力远在景天之上,是天界法力最高的人,只可惜御天野心太大,又与天帝不和,才闹成了今日的局面。 此次景天大义灭亲的举动,也成就了他后来成为南天文帝。 原本南天之上并无南帝之职,但诸神战败御天的之后回到天庭,景天跟天帝说,南天守护神陵光神君下凡十余年,与人类产生不该有的感情,于是刚刚灭完御天的陵光神君得不到赏赐不说,还差点给安个罪名。 于是,陵光神君得将自己在凡间的行踪,除了之前按时汇报的书面陈述之外,如今还要口头详报给抄录司。 再不幸中的万幸,景天虽然道出他动了凡心,但目标却弄错了,也不知景天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他与月华君之间有儿女之情! 想到这儿,陵光神君骤然一愣。 他为何庆幸被景天知道的不是他与后夕昼的关系? 这么想是不是他承认自己与后关系非比寻常? 如果不是,他不该慌的,毕竟即便景天所指的是后夕昼还是任何人,他应该都能堂堂正正义正辞严的否定。 不过,很快他又想,这种忧虑,大概只是担心后夕昼被牵扯进来。 所以,陵光神君不慌不忙地否认:“本神君并没与凡人有私情。” “既然陵光神君觉得自己没有动凡心,不如下绝情池如何?” 其实天界的神或仙,并不是无欲无求,不能男欢女爱,只是若景天非要抓着与凡人私通这点,若真有这事陵光神君还当真得被套上个罪名。 南天星君说道:“天帝,陵光神君刚消灭了御天这个天界大患,伤势还未能好好处理,如今却要下绝情池检验他是否动了凡心,这是否有些失态呢?” 景天当时揭发师兄御天的罪行有功,正是天帝眼前的红人。“这神与凡人有私情可不是小罪,南天星君大人。” 度厄当时还不是星君,不过也参加了讨伐御天神犼的战事,他说道:“度厄也不大明白,景天神将既然说证据确凿为何之前不提交出来,偏偏在御天被灭之后?难不成是担心没有神君神将奈何不得御天?” “度厄上仙满口胡诌!” 天帝:“罢了,此事本帝已知晓,陵光神君此事功不可没,先回朱雀宫去疗伤,之后的事情再从长计议。对了,这几日太阴就留在府上好好休息,哪儿都不去。” 后来,天帝便在南天设立了南帝的职务,而景天就是南天文德帝。 此时,天上风云莫测,地上愁云惨淡! 皇甫爵的真身在这场战斗中没能幸免,死于战场。 其实,皇甫爵本不该死,只是他醒来的时候还在战场上,他害怕所以逃亡,以至于命丧于此。 但这些后夕昼全然不知! 他赶到苍梧之野,看到的就是横尸遍野的场面,显然皇甫当时所想的没错,御天会出现在苍梧之野! 可他没听他的…… 这一次,后夕昼再也不能心存侥幸地认为,这一切也只是皇甫爵的安排,他没有死,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如同以前一样。 因为这一次他看到皇甫爵的尸体,就陈在横七竖八的死尸当中。 尸体已经冰冷僵硬,面色酱紫,显然死已经气绝很久。 如果这一次他没有固执己见,没有与他唱反调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没想到自己的愚蠢让皇甫爵命丧与苍梧之野。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一意孤行酿成了弥天大错! 后夕昼将皇甫爵僵硬的尸体抱在怀中,许久都不能发一言。这种天塌下来的感觉,这种无力回天的悔恨,让他恨不得自己跟着死去! “相爷一向诡计多端,别以为装得很像,我就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将脸贴在他冰冷僵硬的脸庞,他脸上凝固的血膈得他刺疼,心脏慢慢撕裂开,心里的血还未流出来就变成了他脸上那般僵硬,梗在他的心脏上。 “你定然是在怪我不听你的话,所以才闹着玩的。” 可他心里明白,这回是真的……真的会失去他…… “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闹,再也不勉强你……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相爷只要你回来……”后夕昼贴着他的脸颊眼泪流下来,“只要你回来,我就不喜欢你了,无论你想怎样我都答应你,我都听你的……” 站在一旁的鸾凰也震惊于眼前的这一切,可很快,她有些明白了陵光神君的意图,这次他连她都欺瞒过去,为的就是与御天神犼决一死战。 虽然她能理解,但他留下皇甫爵的尸体给后夕昼会不会太过残忍? “陛下,你别太难过。” 后夕昼此刻又岂能听进任何话? 鸾凰也不能告诉他,相爷没死,相爷大概是回天庭了! 只是,鸾凰也不确定陵光神君是否还活着,毕竟御天的能力以前连四大护法联手都没能将他拿下。 所以,她要去确认陵光神君的死活,如果他还活着,她就让他来给后夕昼一个交代! 鸾凰见如何劝后夕昼都无济于事,于是将他暂时交给了樊荣照看。 她借机回了南天朱雀宫。 她见到了陵光神君,他还活着。 景天也在他的府上,两人正在喝茶。景天知道鸾凰与太阴一道去了凡间,还特意问了鸾凰那几年再沧月族的事情。 鸾凰此刻心中都是后夕昼的事,根本没有心思去分辨景天的用意,毕竟太阴与月华君什么事都没有,所以她如实说的话也没成为景天想要的证据。 景天要做什么鸾凰不管,她一直在给太阴暗示后夕昼的事情,脸上的着急溢于言表。 南帝因此都很感兴趣,但太阴十分淡定地回答她:“御天神犼已经消灭,其余便是人类的事情,本神君不再过问凡尘之事。” “那后……” “人类后王是否能成就霸业,就看他有无造化了。”陵光神君声音以往如前的温润,可也没带任何感情。 第六百一十章 鬼王诞生 如此冷淡,第一次觉得陵光神君那么的让她失望:“神君当真要如此绝情,后王如今可是……” “鸾凰,人神殊途,你我下凡之前就已经悉知此事,如今任务已经弯成,余下就与你我再无关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鸾凰痛心疾首,但如今在这九重天阙除了陵光神君,谁又能听她的去帮身为人类的后夕昼一把? 更让鸾凰没办法接受的是,这些神以为除了御天就万事大吉,所以还在把酒言欢,殊不知她回到了人界,发现那些死尸在御天留下的怨气里复活。 二次战争在旧地重起! 这对于此刻的后夕昼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他根本就没有准备,皇甫爵的死已经让他方寸大乱! 而御天的怨气进入了皇甫爵的身体,操控着那具已经有些面目全非的身体,再次站在了后夕昼的面前。 鸾凰赶回来时,发现的就是,死尸皇甫爵一剑刺入后夕昼的胸膛! 可后夕昼脸上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反而露出了笑容,他说:“没关系,后很高兴,最终还能死在你的手上。” 鸾凰大喊:“他不是相爷,后,你醒醒吧!反击啊!” 后夕昼却充耳不闻,望着面目全非的皇甫爵,狭长的眼睛里有太多的懊悔与自责,有太多的不舍与喜欢。 “相爷……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鸾凰斩杀眼前阻拦她的死尸,嘶声裂肺的喊道:“他不是相爷!后夕昼,你看清楚!后夕昼!!!霸军已灭,御天已死,你还有千千万万的子民等着你回去,后啊……太平盛世才要开始。” 太平盛世? 后夕昼目光一暗,眼中洇出一层泪光,望着如今已经不是他的相爷的皇甫爵,他如何又不知道这人不是他? 连当初那个他所憎恨的皇甫爵都不是。 这些他都知道。 可还是很清晰地想起来,早些时候相爷还跟他说。 ……“非尘世之人,不贪尘世缘之缘,你我相遇不过凡尘一梦,并无三生三世的情分,后,我定予你太平盛世,让你今生不再经历杀戮。” 相爷,此刻我的答案还是一样。 后夕昼喃喃道:“你若不在,太平盛世与我何干?凡尘也好黄泉也罢,我只要与你同在……” 不求同生,但求同往。 这样的后夕昼让鸾凰心脏撕裂,再这样下去,他当真会死! 可她心有余力不足,她连御天怨气所支配的皇甫爵都打不过。 但是!! 再这样下去后夕昼当真会死! 从不哭泣的神将鸾凰,眼神哀伤低声呢喃。 “后,我喜欢你。” 这一句说得很小声。 然后眼泪流过眼眶,从不曾想过会这样的喜欢啊,鸾凰仰头呼啸:“后夕昼,我喜欢你——” 仰着头,眼泪从从眼角飞扬! 黑发也如同被大风吹散,鸾凰身上的神格再释放! 她在呐喊着心意的同时,堕神! 或许同时拥有了邪神的力量,她才能救活眼前的人。 只是,最后的表白居然在她坠落的时刻。 鸾凰很喜欢自己出生为神的身份,很高兴她与陵光神君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九天九焰山是她的家乡,那里有等她回家的凤姥,哪里有她喜欢的花草树木还有伙伴。 可在选择堕神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回不去了。 从未想过如此喜欢一个人类,喜欢到愿意为他舍弃自己曾经诊视的一切。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鸾凰堕神用尽正邪之力与怨气凝聚成的皇甫爵对战! 可她还是太弱了,如果是陵光神君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了呢?鸾凰也分不清后来的战争如何,皇甫爵倒下的同时,她也倒下了。 模糊的视线里还能看到后夕昼躺在血泊里,她叫他,他没回应,只有鲜血在身体下继续扩散。她用尽全力朝他伸手,但始终碰触不到他…… 然后,那就成为而来她见到为人时的后的最后一面。 苍梧之野陷入了一片死寂,尸体横陈的荒野浮着一层黑暗的浮光,阴森森如同地狱。 后夕昼慢慢苏醒…… 他看见的是太阴站在他面前,手中拿着一把天道剑,即便浑身是血,但他分明认出了他就是种桃树的太阴。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太阴的额头有一只小小的火凤凰! 身上燃着火红的火焰。 可是即便认出了他,自己却大逆不道地杀向了太阴,而且招招致命。 他分明想叫太阴的名字。 但喊出的是:“你们当真以为能消灭得了本座,哼,本座要让你们血债血偿,本座要颠倒乾坤!” 然后他再眼睁睁看着自己打得太阴砸向坚硬的地面,打出了一个凹坑,周围轰出龟裂的痕迹! 他猖獗大笑:“今日,就是你陵光神君的死期!” 不要,不要杀他! 后夕昼觉得自己像一个躲在自己身体里的小僧人,只能无能为力的呐喊,但根本就阻止不了自己的行动。 还因为太阴会死! 可就在飞扬尘土会中,一个温润而坚定的声音忽而喊出了他的名字。 “后夕昼!” 举着剑的他身体像被人定住,额前骤然起了一道红光,钉住了他的魂魄。后夕昼又听见自己怒不可遏大喊: “神印?你在他身上刻了你的名印?!啊!你休想困住本座,除非你杀了他,否则我永远不会死去,迟早一日会杀了你杀了景天杀了天帝!” 太阴充耳不闻。 他将身上的白衣外袍一把抓下来飞射向他,天道剑对着衣服划了数道,白色的衣服变成一道道白布条将他一圈圈的缠住,从腰身到心脏到面部,缠绕得严严实实。 于此同时,太阴咬破了手指,天刀剑负在背后,另一只手剑指凌空画符,鲜红的血一笔一划在他身上的白衣上描绘出符文,如同可惜终生的烙印与束缚! 太阴铿锵念道:“太阴敕!” ……白昼有日,夕夜有月,日月为明,当空为曌。后,我以列位诸神陵光神君之名起誓,赐你一个新的名字,夕昼。后夕昼,今日起,我来做你的福曌,做你黑暗里的明月,永远照耀着你。 “神格!名印!敕令!”太阴目光坚定而执着,“后夕昼,太阴敕将永远束缚你!你将永远受我陵光神君庇佑与束缚!” 后夕昼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狂放的杀气被缩成了小小的一个点,身上的白衣束缚与那血红的太阴敕符文都隐没入他的皮肤之下。 太阴负手拿着天刀剑,就站在远处,一身白衣若素。 依旧是那个天外飞仙,卓绝清隽的模样,后夕昼看了许久,举步走向他。 没想到会在此处相遇。 走得越近,看得越清,越觉得太阴的眼神莫名有种熟悉感。 早前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佛塔山盛开的桃树下,太阴回眸一笑春花绽放,当他走入那一场春暖花开的梦境时,太阴就变成了皇甫爵。 而如今皇甫爵已经不在。 内心的痛苦再次翻江倒海,望着太阴的眼神不觉也流露了哀伤。 与他对面而站。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所以平视就能见到对方的眼神,也许因为心境使然,他看到了太阴眼中悲悯与……歉疚。 分明如此熟悉。 可是…… 后夕昼此刻有更重的事情想求他。 “太阴果然是仙人?” 太阴微微颔首:“我是仙人。” “多年不见,您还如当年一样些许未变。” “你却长大了。” 后夕昼想笑,可笑不出来,低头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道:“如果您是仙,能否恳求您帮我救活一个人?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太阴知道他要救什么人。 皇甫爵。 “好。” 第六百一十一章 后卿之名(三更) “当真?” 后小时候就经常喜欢这么问,如此一听,久违的这两个字,太阴再颔首。 “嗯,后过来。” 后夕昼走了过去,太阴仔细看着他的脸庞,依旧很好看,但已经没有了原来的血色。曾经嫣红的唇瓣如今颜色轻浅偏白,原本白皙却有桃花色的脸颊如今苍白如雪。 其实后夕昼还没有完全死亡,他的三魂七魄还完好存在体内,但被他这么一弄,即便没死如今也已经不是一个人类。 想过给后一个太平盛世,想过也许他们都等不到想要的结果,可从未想过会是今日的结局,都是他将后夕昼带到了这一步。 “后赠予的诗我收到了,在很多年以前。” “……那便好。” “后让我救一个人?” “是。” “好,那请闭上眼睛。” 后夕昼不疑有他,修长的睫毛刷下,遮蔽了他的眼眸。 太阴的手抬起放在他的面前,手指几乎碰触他的眉眼,迟疑了一会儿,再深深看一眼这人儿,手指从额前轻轻滑下来。 红光微微起术法。 太阴深呼吸,轻说了一声。 “忘。” 前尘往事,恩怨纠缠,还有曾开满桃花的梦境,都遗忘吧。 后,我将赐予你新的一生,依旧给你……太平盛世。 后夕昼身体一软倒了下去,太阴向前一步,他就倒在他的肩头,太阴的手放在了他的心脏一处,源源不断将自己千年的修为都输入其中。 后,永远保持你人类的心脏,即便忘了你自己是一个人,也要带着人类柔软的心向前走,任何时候我会守住你,不让你被任何人吞噬。 后夕昼再次睁开眼,空白的脑子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记住,什么都不说,按我说的做便可。” 什么? 后夕昼面色肃然看着身侧的白衣人,他并不认得他,刚要开口问,就看到从半空走出几个人,为首的身姿凛然。 白衣人放开扶着他的手,对那人行了一个礼:“陵光神君参见天帝。” 天帝面色极具威严:“到底是怎么回事?” 陵光神君缓缓起身,闷闷一咳,嘴角有鲜血溢出,他抬手擦了擦目光锋利看向景天:“这还要问问景天神将……” 景天大惊失色。 南天星君此刻收拾了战场残局疾步奔来,对天帝行了一个礼,冷声质问: “景天!你当初急着将神君拿回去问所谓与凡人私通的罪名,居然信誓旦旦说御天神犼已经被你彻底消灭!如今又该如交代?!若非神君察觉有异再次回来,这罪名谁来担当?你可担当得起吗!” 众神都收到了御天神犼怨气汇聚从新成形的消息,当然,这一切是在太阴封了后夕昼之后。 当日鸾凰面色有异来求他,他如何不知?他的本意只是不想让景天牵扯到后夕昼,等送走景天之后再来凡间场面已经无可挽回,他追悔莫及。 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所以也由他来了解。 后夕昼因为他变成如今这样,那他就来给他一个结果。 等处理了这一切,他才将消息传到南天宫阙,而后南天星君带兵来援。然后消息再在天界传来,才引得天帝下凡亲临现场。 他再将责任推到景天身上。 景天当初求胜心切,此刻必然心虚。 景天看到如此惨烈的现场果然有些慌了:“南天星君你……休得胡说!” 南天星君:“胡说?我家陵光神君因此耗费了千年修为才收了你的残局,还敢说我们胡说!” “千年修为没了……怎么可能,你们分明……” “景天住口,太阴,你说。” 此刻太阴的目的全然不是与景天争高下,只是堵住景天咄咄逼人气势,为的是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景天不敢擅自插嘴,太阴虚弱说道。 “其实此事也不怪景天,本就该是我的职责。御天死而不僵,怨气汇聚让死尸复活,而他的残魂利用皇甫爵的身体再次肆虐,我不是他的敌手,好在后夕昼出手,才将御天残魂击散。” 天帝看向了太阴身后的后夕昼:“你说御天是他击散的?” “是。” 天帝眼睛一眯:“他已经不是一个人类。” 后夕昼闻言骤然看向自己,他不是一个人类?正要开口说什么,太阴佯装虚弱扶住了他的手,对天帝说道:“杀戮生邪魔,乱世起枭雄,太阴与天帝说过此人,如今即便不是个人,但天帝不觉他是应运而生的……鬼王吗。” “什么?鬼王?” “人间为何不时出现尸骨复生涂炭生灵的现象?持续战争鬼魂无法按时进入轮回道,鬼魂飘零在外无人管制导致吸收怨气成邪作祟,所以九曲黄泉该有个王不是吗?” 后夕昼就看着这个连站着都有些吃力的陵光神君,舌绽莲花般将他推向了鬼王之位,他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但他正气凛然的理由,仿佛就是为了所谓的三界平衡。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拒绝,或许是因为那个站在他面前,为他面对众神的那个孑然孤独的白色身影。或许有事因为,他闷闷咳着那起伏的胸膛。 这人当真是散尽千年修为,换来与他并肩面对天帝的机会吗? 后夕昼不知道,只是空白的脑子稍微能正常运转的时候,他已经身在黄泉。 对面是轮回道里的十殿阎王,这群因为战乱太多人死亡,忙得焦头烂额的阎王爷们,得知新来一个鬼王,恨不得他能立马上任做事,一个个满口同意陵光神君所传达的天帝的意见。 一切都说好了之后,才有一个殿的宴王问:“说了这么多,敢问新来的鬼王姓甚名谁?” 后夕昼当时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所以看向了陵光神君。 陵光神君转头看他,清澈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微微笑起来,用他温润的声音道: “新来的鬼王乃人类厚土娘娘的后代,本名为后,本神君与他颇有渊源,就给他一个卿字。” 后卿。 故而,九曲黄泉界诞生的新鬼王,名唤,后卿。 鬼王后来怎么想都不大喜欢“卿”字。 有书《世说新语?惑溺》里说:“王安丰妇常卿安丰,安丰曰:‘妇人卿婿,於礼为不敬,后勿复尔。’妇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遂恒听之。” 此种过于柔腻的名字,后夕昼着实不大喜欢。 只是当初他怎么没反对? 这些年他究竟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走到今日这地步,他都怀疑是陵光神君在他身上下了术,所以他才被牵着鼻子跟他走。 为了弄清自己的身份,后来他追查自己为人时的历史。原来,他在人类的历史上,确实被记载为一代明君,即便在位只有不足六年。 他确实也是陵光神君所说的厚土娘娘的后人,本名叫后,不过后来却曾改名唤作后夕昼,登基厚土国帝王之位时,便记的后夕昼。 他觉得后夕昼这个名字比后卿更好,他很满意。 于是,他延续使用后夕昼这个名字。 只是,在九曲黄泉界的记录之中,鬼王的名字依旧是原来的那个,后卿。 很多很多年后的今天。 当陵光神君身着凤冠霞帔,坐在嫁给他的大红花轿上时,后夕昼才明白这个名字,弥足珍贵。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在回想,后来他成为鬼王的数千年里,与陵光神君偶然的相遇,那么寥寥的几次,可每次这个白衣清隽的人儿总会对他彬彬有礼地拱手,唤他。 “后卿。” 亲卿爱卿,因此称卿为卿;我不称卿为卿,谁该称卿为卿? 太阴啊。 我的明月。 我的陵光神君…… 第六百一十二章 花开彼岸的婚礼 游魂万踵黄泉路,伤忆一丛彼岸花。叶与花开何错落,幽冥深处问谁家? 记忆如同海浪在后夕昼的脑海之中跌宕起伏,他的心也跟着起起落落,可不管如何起落,最终的落点还是回到了赵明月的身上。 风,吹过黄泉,荡起忘川河上幽幽波浪,忘川河畔开得火红的彼岸花连绵起伏,蔓延了整个黄泉路,像静静燃烧的火焰,也像后夕昼此刻的心…… 燃烧着柔软的火苗。 都说。 彼岸花开开彼岸,断肠草愁愁断肠。奈何桥前可奈何,三生石前定三生。 他与陵光神君也算是缘定三生了吧? 后夕昼目光锁在赵明月的脸上,然后举步朝她走去。 风吹得他红色衣袂与花瓣一道飞舞,绝美的容颜因为释怀,呈现了前所未有的温柔,挺拔的身躯微微弯下,持起明月垂在身侧的手握在手中抬到心口。 垂眸看着她的手,捏了捏她软软的指腹,低声说:“明月,我改变主意了。” 赵明月目光微微一颤,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的模样,她并不说话。 不远处的鸾凰也屏息在等。 后夕昼掀起长长的睫毛,眼睛里满满都是水色柔光,都是赵明月:“我要你,不是三生三世,而是永生永世。” 比起笑容,眼里的泪水先充盈,明月的嘴角才弯起来。 后夕昼看得喜欢极了。 “我到底是有多喜欢你?嗯?你到底对我灌了什么迷魂汤,嗯?” “什么?”虽然能预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明月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后夕昼说:“只见仙人种桃树,未闻仙人看花红,看来神君在我儿时便偷偷在我心里种了桃花,让我从小就对你念念不忘。” “才没有。” 他当然知道她没有:“你总是口是心非。” “哪有?” “那相爷是不是欠我一个答复?”后夕昼没好气地看着这人,“相爷当时口口声声说不喜欢,说你我不可能,其实当时早就对我动了凡心对不对?” “……”赵明月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当时她那么回答他确实是心里所想的答案,“如果知道今天会这么喜欢,当时一定不会拒绝。” “还嘴硬?佛塔山桃花林里的信不是你留下的吗?” 后夕昼成为鬼王之后,用了数十年的时间,将九曲黄泉界重新规整,区分了轮回道与鬼魂界,再用数十年时间统一鬼魂界,然后开始他漫长的鬼王之路。 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之后,忽而做了一个梦。 梦见亲佛塔与桃花林。 想起了人类史书上有记载他小时候曾守过佛塔的事,忽而心血来潮想要去寻找那个地方。 于是去了厚土国。 据说洪荒大战之后人类战争结束,终于迎来了十年浩劫之后的百年太平。 厚土国如今的帝王姓干,是厚土国第二代王干俞的第二十七代孙,从后夕昼路过所见的境况而言,这帝王应该还算明君,能使国泰民安者,也就算得上是明君了。 般若寺位于崇山峻岭之间,知道如今这里依旧丛林密布鲜少人烟,后夕昼见到的是爬满青藤的断壁残桓,按地图上说这里应该就是般若寺旧址。 果然,在后山看到了几座陈旧的佛塔,塔尖早就被磨平,裂缝里长着绿色的蕨类植物,根部潮湿的地方是青苔。 而当年就不算牢固的小禅房,如今无迹可寻。 桃花不知在哪儿,后夕昼也觉得可笑,数百年人类沧桑巨变,而他对为人时的自己一无所知,为何会来寻梦? 有心寻花花不见,无心乱入桃花林。 还终于有一座开了满山的桃花林,记忆之中第一次觉得桃花开得……摄魂。 即便山中无人,却开得肆意的花,有种荣辱不惊的从容。 看着这些话,后夕昼心中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思念感,可他并没有思念的人,只是无端端就觉得这桃花美得安静又凉薄。 也许是黄泉界鲜少看到这种花吧,后夕昼想着,要将这些花带到黄泉界种下。 于是,他走过一丛丛桃花树。 忽而,在开得最繁茂的那株桃树上,他看见了花丛下悬挂的两个信筒。 原来除了他之外还有人来过?当时还猜想会不会是桃花林的主人。他看了四周,除了花与层叠的树干,林中静谧空无一人,唯有寒风萧瑟。 于是,他抬手摘下一个竹筒,从里边抽出了一卷信纸。 纸保存的很好,只是颜色泛黄陈旧,上边的字迹认真工整写着: 那时那日此门中,桃花树下初相逢。只见仙人种桃树,未闻仙人看花红。朝朝期待仙人顾,日日桃花笑春风。忽闻仙踪一朝至,桃花人面分外红。 这字迹随时好看,但稍显稚嫩秀气了些,而且,些得工整。当然,后夕昼当时殊不知,这是自己九岁时候留下的字迹。 他又将另外一只竹筒摘下来,里边依旧卷着一卷信笺,这张纸同样也已经泛黄,上边的字却是行云流水,笔锋洞达,同样是一首诗。 花魂酿就桃花酒,君识花香皆有缘。美酒消愁愁不见,醉卧花下枕安然。花中不知日月短,岂料世上已千年。不入浊世凡尘染,情愿枝头做花仙。 这么一看,似乎是天上的某位神仙与人间的某位姑娘好上了。 可是,放在这儿的信,对方是看了还是没看? 如果看了,为何要挂在这里? 如果没看,又为何要挂在这里? 后夕昼想了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爱吧。君子有成人之美。那么,他还是将这信筒放回去,也许因为这株桃花还能成全两情相悦的人。 方才还不知道该选那一株桃花,如今目标却是很明了。 后夕昼折下了这株桃树的枝丫带回了九曲黄泉界,种在了九曲黄泉最温暖的地方。 这么想来,后夕昼的心骤然更柔软了。 在赵明月问他“你当真看到了我挂在桃花林里的信?” “不然如何能说出你写的内容。” “我从未想过你会看到。” 后夕昼嘴角一弯:“那明月可知我带回来的桃枝长在了哪儿?” 明月摇了摇头,但很快恍然大悟看着后夕昼:“该不会是……” 后夕昼颔首:“嗯,冥界桃花林的第一株桃树,就是我带回来的那枝。将信筒挂回去的时候有个念头,或许这株桃花能成就两情相悦的一双人,没想到那一双人在那株桃花树下初相识,再初相欢。” 原来,这就叫宿命。 情到深处两人目光交融,可骤然察觉到有股杀气袭来,后夕昼抱起赵明月瞬息移到了一旁。 鸾凰手中的镰斧发出紫色的光焰,目光肃杀。 “你们还真是目中无人。” 后夕昼将赵明月放开,面朝鸾凰看了她须臾,拱手说道:“今日是我与明月大喜之日,诚邀师父前来喝一杯我们的喜酒!” 鸾凰握着武器的手紧了紧:“难道过往你还看得不清楚?你不知她是什么人吗?” “知道。” “那你还执迷不悟!” “不管她是何人,从今往后她是我后夕昼的妻子。” 鸾凰张口再要阻止,但不论她说什么都显得是在棒打鸳鸯,都好像是自己得不到然后非要拿处各种借口来拆散他们。 “神鬼殊途,天地容不得你们二人,他不知道,难道陵光神君也不知?” 赵明月想了想,也对鸾凰拱了拱手:“鸾凰就当我只是赵明月就好了。” “你就不怕天帝责怪下来,你担当不起?” 明月挑眉:“这是个问题,不过,我这而不是有鬼王给我担着嘛。” 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鸾凰实在不明白,当初如同蛛丝一样的刺还没被时间抚去,反而越来越明显。 从她第一次见到后夕昼对他表白时,就觉得莫名地反感,即便当初陵光神君是拒绝的。 然后,再看她与后夕昼亲密,更觉得这人不可理喻,即便如今她已经转世成为一名女子,男欢女爱原本就是天经地义,但是…… 是陵光神君与后夕昼就是不行。 因为这样,同时毁掉了她心中最在意的两个人。 “不知羞耻!” 赵明月已经不单单是当年那个温文儒雅的陵光神君,若是,不论前世今生的记忆,她其实最近的状态还是赵明月那样,被河蟹社会洗礼过的小青年。 呵的笑了一声,她混不吝就认了:“我是有那么一点小无耻,还请鸾凰多多见谅,若是喝喜酒我们热烈欢迎,若不是……我想我家鸾凰还不至于会拦我的道吧?” 我家鸾凰? 她几时还是她家鸾凰? 如今陵光神君已经不是当年的陵光神君,鸾凰神将也不是当年的鸾凰神将。 她如今是堕神,就应该为所欲为不是吗? 鸾凰目光一紧:“若我就是来拦道的呢?” 明月看向她淡淡一笑:“那还要看你拦得住拦不住了。” “……” 鸾凰很想问他们难道要与她为敌?可情况怎么看都是她在与他们为敌。 红色的娇子停在火红的彼岸花海之中,后夕昼身着红色礼服,赵明月一身凤冠霞帔,并肩而立的模样比花开更荼蘼。 不得不说,即便只是从外表看,两人也是绝配的。 何况两人已经做好了不畏惧任何的准备。 除了嫉妒,似乎她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这两个人,可她就是嫉妒。 “我是拦不住,可你就不怕我将你们的事情告发到天帝那去吗?” 明月看了她须臾,手凌空一伸,落在花丛上的红色盖头飞回了她的手中,当着后夕昼的面微微低头,盖上红色的盖头说道:“后,花轿重新抬起来。” 第六百一十三章 重返天庭 后夕昼看向了停在不远处的迎亲队伍。 白羽立刻意会。 迎亲的唢呐嘹亮婉转的吹奏起来,八人抬的大轿滑过花尖朝着赵明月走了过来,后夕昼一手扶着赵明月走向花轿。 花开一路,唢呐吹奏了一路。 喜庆得仿佛就这样红红火火幸福一辈子。 来到轿子前,后夕昼握着明月的手紧了紧,然后为她掀起垂帘。 他们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鸾凰身体微微颤抖,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陵光神君愿意为了后夕昼忤逆天道,后夕昼愿意为了陵光神君义无反顾,他们连天帝都不畏惧,又如何畏惧她? 可她生气的是,为什么说了揭发他们的她,事到如今也什么都没敢做! 一切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就在赵明月弯腰准备进入轿子的刹那,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传来:“陵光神君,许久未见,一见可真令在下大开眼见。” 赵明月此事背影骤然一僵,后夕昼明显察觉到她的手瞬间凉了,他立刻要回头看来者何人,明月突然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是我太仓促,后,婚礼大概又要延迟了。” 后夕昼还想说话:“明月……” “数千年都等了,后就再等我些时候,记住,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动手明白吗?” 后夕昼牙关一紧。 “记住,这段时间你不能与任何人有强烈的冲突,绝对不能。” 说完明月从轿子前退了出来,站在他面前,轻轻一笑:“花开一路的豪华婚礼我已经体验了,那么后夕昼,你要不要现在掀起我的盖头?” 说得如此轻巧,后夕昼怎么会不明白她是故意说得很轻松,为的是不让他着急。可是他如何能就此放手? “后夕昼,你不掀盖头是又要让我自己掀?” 后夕昼抬手将她盖头掀起来,明月低声说:“你身上的印记绝对不能让除了我之外的人知道。” 这话说完,盖头掀起时,露出的是她好看的模样,都说女子出嫁时最美,果然他的娘子是世上最美的。 “等我回来。” 明月对他俏皮说完,然后转身面对身后,那个估计怎么想也想不到会再遇见她的景天。 即便红妆艳抹,一身嫁衣,但景天还是能人得出来,这人就是陵光神君。 只是…… 她还当真是要嫁给后夕昼的……女子?! “太阴,原来当年你是真的动了凡心,对象不是什么沧月族的女子,而是后夕昼?” 赵明月看了南帝半晌:“你谁啊?” “我……你不认得我?” “我应该认识你吗?”赵明月又问旁边的后夕昼,“难道是你请的客人。” 南帝,连后夕昼都认得出来,赵明月怎么会认不得?后夕昼看她装傻的模样,很配合地说:“并没有。” 赵明月又问景天:“难不成你是为了喝喜酒,故意来套关系的?我们也不差你这杯酒,过来吃便是。” 真不记得他了?景天看向鸾凰:“他也认不得你?” 鸾凰哼了哼没回答,只是看着陵光神君她眼神有些闪烁,其实,南帝当真不是她叫过来的,可这种话似乎也不用跟他们解释。 景天冷哼一声:“一个堕神居然还知道护主?别以为,装疯卖傻就能瞒天过海。” 说完,他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身后,看了须臾,再转头看向明月冷冷一笑。 在他身后,果然出现了几个人影。 一个是天帝的御前侍卫黄天化。 此神面似羊脂,眼光凶暴,性格如同烈火。身高九尺,腰束麻绦,脚登草履。座骑是当年天帝赏赐的玉麒麟,手中宝剑乃是清虚道德真君镇山之宝,莫邪。除此之外,常年背着两柄锤子。 以前陵光神君刚刚学了一个人间的方案,还问他:“你天天背个锤子有什么用?”他就给他行了一个礼,出声道:“不是一个,是两个锤子。” 除了他之外,还有命格仙君,就是之前受南帝之托,将赵明月引到瀚海星河去的命格老儿。这人天天给人写命运的,陵光神君以前就不怎么跟他玩,但度厄喜欢跟他玩,毕竟除了命格也没人能受得了度厄那万年垫底的棋艺。 这两位的中间那个,穿着水蓝袍子,面容清俊,下巴总是微微扬起的傲气的家伙,叫苍灜,这不算他的名字,他跟他一样,出生就只有神的封号,孟章神君,青龙天的守护神。 他们后边跟着的几个天兵天将赵明月就不细数了。 不过从阵容上看,天帝可是有打算若是她敢不听话,那就是要动手的架势。 青龙神苍灜看着红妆艳抹的赵明月,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好几下,整个人都不大好了的视觉感。 “你那到底是什么鬼装扮?” 还真别说,她就是鬼装扮。不过演戏要演足了,她也同样装傻地看着苍灜许久,问道:“你又是何人?” 苍灜视线立刻看过来,眯起来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又看看景天,骤然垂下他那好看的眸子。 “景天,你说陵光神君回来了,这人可是陵光神君?” “青龙大人,此人必然是陵光神君!” “那他为何记不得本神君?还有……他是个女子。” 景天想了想:“这个,大概是之前陵光神君神格破碎,而后再重生所致……” “噢?” 原本天帝派来的只有黄天化与命格星君,一个是武神,一个文仙,但却让青龙神给听了去,非要跟着过来,而在这些人当中,当然是青龙的级别最高,他若无旁人地笔直走向赵明月。 “那本君倒要好好看看。” 苍灜走到赵明月两不知要的距离,看着这人脸上的妆容,这次是眉目抽动了几下,闭了闭眼。 “你觉得现在自己很好看?” 明月抬起双手在下巴做出开花的状态:“你觉得呢?” 她那姿势让他有种想揍他三百回合,但不许他还手的感觉。不过,毕竟说不出人家丑,这小子男身时就是个美人,如今成了个女子,哼…… 苍灜斜视一旁的后夕昼。 便宜了这只鬼了。 “你现在除了跟我走可还有其他选择?” “天帝知道了?” “景天会放过你?” 赵明月:“我也不能让天帝亲自来接啊。” “……” 苍灜这次只想一拳揍他的脸,别以为换成个女子模样他就能多忍他几次,苍灜又不爽地瞪了后夕昼一眼,两个都长这幅德行,倒是会凑堆。 什么都记得居然还敢跟后夕昼成亲?反了你个小兔崽子! 苍灜大声说道:“既然你记不得自己是何人,那本神君只能帮你开开天眼了!” 后夕昼对苍灜没什么好感,不过,不亏是跟陵光神君一起长大的人,装模作样的样子可真如出一辙的假。 但此刻能有这么一个人立刻站出来给赵明月出头,他心中是感激的。 只是…… 后夕昼很想说,这两个家伙当真是朱雀与青龙天的守护神,而不是什么神棍吗? 苍灜装模作样地给赵明月试了一道术法,水蓝的光从赵明月眉心穿过。 赵明月如同被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地看着苍灜半晌:“我,我想起来了!”然后久别重逢地拱手行礼,“孟章神君,许久不见,甚是想念甚是想念啊!” 后夕昼:“……” 赵明月你这情绪对不对的? 显然苍灜也被他浮夸的演技给折服,立刻要退避三舍。 后夕昼忽而身后握住了他的肩膀,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中有拜托照顾明月之意。 “什么时候本神君与太阴的事情需要你来交代?” 青龙苍灜不屑地推开他的手往回走,对景天说:“看来那人确实是陵光神君,经本神君点醒了之后,确实记起来了。” 景天:“……” 谁不知道南天太阴东天青龙两人是故交,最要好的朋友,这一出是真是假……谁知道啊! 景天对黄天化使了一个眼色。 黄天化对赵明月行了一个礼:“既然陵光神君已经想起过往,那就随小神回天庭吧,天帝正在等候神君。” 青龙神苍灜开启了一扇天门,蓝袍如水流泻,清俊背影头也不回地踏入天门。 太阴啊,你所选的这条路只怕并不好走,搞不好可是要上诛仙台的。 明月余光看了一眼后夕昼,并没回头,只是嘴角一弯,举步走向天门。 红色霞帔拂过彼岸花,他看着她身上慢慢浮起红色的光辉,那是属于朱雀的神光,耀眼如同天边的霞光,如果盛开的火焰。 走到天门前,秀丽的背影站住。 她回眸看向后夕昼。 彼岸花开百里红,不及美人眉心朱雀印。 春风千里,不如明月一笑倾城。 朱雀神太阴,重返九重天阙。 第六百一十四章 九重天界 九重天界的景象,依旧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 黄天化带着赵明月从南天门进入。 南天门依旧碧沉沉的,明幌幌的,盘踞在南天门上的朱雀依旧威武不凡。千年不见,老伙计倒还铮铮发亮。 黄天化说:“今日只能让神君路过家门,不方便让您回去,咱们直接上凌霄朝会殿面圣。” “好。” 从南天门到凌霄宝殿,是乘坐祥云前往。 天庭走道在云端之上纵横,过道两侧能见耸立的宫殿。 天宫的建筑以天罡、地煞之数排列,主要建筑大约一百零八座左右。 从南天门路径朱雀宫、玉清宫、天墉城、星月宫便可进入凌霄宫。 凌霄宫是天帝的宫殿,相当于人界的皇宫,宫中同样分宫殿堂轩。从凌霄正门走进去,一条笔直的道路如同一座桥延伸在浮云之上,直通朝会大殿。 这一路,两边有十员镇天元帅,每员顶梁靠柱,持铣拥旄。 除了镇天元帅之外,下方还列十数个金甲神将,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 所以,天庭的精致外厢犹可,入内一看这放手是有些惊人的。 今日凌霄朝会殿,里壁有几根大柱,柱上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又有几座长桥,桥上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 再远一些,就是天帝的凌霄宝座,左右也有金龙彩凤守护。 而天帝就坐在金碧辉煌的宝座上,俯视大殿。 大殿之上四大天师、三清、六御、各方战神等等重量级人物。 看来都是听说陵光神君回来了,所以都聚集在此,千年不见,站在的还是熟脸儿!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要进行所谓的三堂会审,但赵明月看着这些人,还挺亲切。 看,人群里四方神之二:白虎监兵神君,玄武执明神君,这都是她的发小,加上现在领她进来的青龙孟章神君跟她自己朱雀陵光神君,天界四方守护神齐活了! 还有她最熟悉下的直属部下,南斗星星军领着其他六星君:司命星君、司禄星君、延寿星君、益算星君、度厄星君、上生星君。 再加上的他的朱雀七星宿,也就是他的七个星使:井、鬼、柳、星、张、翼、轸。 即便曾经遗忘了一千多年,但再次重逢,再次回到这个地方,赵明月不得不说,这里确实是她的家乡。 不过,那些人见到她此刻的模样,可不能用亲切而言。 毕竟,谁见到当年的南天战神穿着一身嫁衣站在凌霄宝殿之上,都会有种被闪瞎眼的感觉。 黄天化上前拱手:“天帝,臣已将陵光神君带回。” 赵明月对着天帝弯腰拱手:“参见天帝。” 天帝默然看着她。 在场的人开始交头接耳。 “当真是跟鬼王成亲了吗?” “这不是一身嫁衣?” “嗯!”天帝咳了咳,场面安静了下来,“太阴,既然已经回来,为何不上天庭报道?” “小神也是刚回来。” “刚回来?”天帝不觉提高了声音,“你这刚回来,闹的动静可真不小,如此粉墨登场意欲何为?” “小神听不明白天帝言下之意。” 不明白?只怕最明白的人就是他!天庭四大守护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青龙孤傲自负,白虎刚烈暴躁,玄武耿直顽固,而朱雀……心思最重的人就是他,别看平日和颜悦色,其实精着呢。 天帝没说话,景天说道:“说陵光神君动静大,大概是因为神君与鬼王成亲的消息轰动了整个天界吧。” 这一句话点破所有人好奇。 她与鬼王成亲的消息,比起陵光神君回归刚劲爆。 景天看众人被他带入了气氛,又说道:“神君不知神鬼殊途,却要与鬼王成亲,意欲何为啊?” “这要问景天你啊。” 怎么会问景天?难道这是还能跟景天有关? 大伙儿又看向景天,景天面色一沉:“这与小神有何关系?” “你不是知道的吗?” “我知道什么?!” “就那个……那个……”明月将大伙儿的好奇心挑到了极点,看景天都有些急了,她笑着说道,“我之前忘了自己是一个神,你不是知道的?” 景天顿时语结。 天帝:“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黄天化跟命格当时也在,我确实认不得他们。” 黄天化:“……” 命格:“……” 天帝:“陵光神君说的可是真的?” 黄天化跟命格都有种被拉下水的感觉,他们也就比天帝早见了他一面,怎么就成了她的证人了? 命格:“却是开始时,陵光神君认不得我等,后来是孟章神君给开了天眼,让陵光神君想起来的。” 景天:“陵光神君向来能言善道,神君确切什么时候想起来的,谁也说不准,但巧合的是,后卿正是洪荒之战被神君推荐成的鬼王,如今你又与他成亲,是不是太够巧合?” “那景天的意思是?”赵明月反问景天。 景天看了四周的人:“小神也只是猜一猜,会不会是当初神君就对后卿有好感,所以后夕昼成了鬼王,而等他壮大之后,神君又下嫁与他,如此,你们二人联手可当真是……都快能与天界抗衡了吧?” 方才还窃窃私语的大殿,此刻骤然安静下来。 气氛不再是赵明月控制在的轻松八卦的气氛里,因为景天的这个意思,是说,陵光神君为了与天帝抗衡,所以当年故意将后夕昼推向鬼王之位。 如今后夕昼的能力如何众所周知,陵光神君又嫁给后夕昼,那么两人合力若针对天界,那就是不可估量的隐患。 陵光神君要借助九曲黄泉界与鬼王对抗天界,跟当初御天想利用八荒六合界的人类对抗天界,可就如出一辙了。 景天这个卑鄙小人,一下就将她送入了天帝最介意的范围之内。 赵明月抱拳对景天拱手:“那本神君可要多谢景天的成全。” “我几时成全神君逆天?!” 赵明月目光直视他:“若不是当年南帝饲养战兽乌蛮,本神君也不至于为了给你收拾残局,最终自毁神格魂飞魄散,然后经历千年侥幸捡回来一命,景天你不曾有一句道谢,反而诋毁本神君,以至于本神君都不敢相信,是你将本神君弄成如今这个模样,而后反咬一口。” “……”景天欲言又止,最后涨红了脸,“小神也只是觉得,太过巧合罢了。” 南斗星君跨出一步,对天帝行了一个礼,而后说道:“此番景象让小仙想到洪荒一战,当初陵光神君刚灭了御天神犼,就被景天带回天界揭发神君动了凡心一事,结果导致御天怨灵四季二期,最终导致后夕昼死亡,如此说来,景天是否才是真正让后夕昼成为鬼王的幕后推手?” 众仙神又私下讨论起来,同僚这么多年,大伙儿其实都大概了解各自的为人,景天若是当真有底气,也不至于如今还是一个小神。 此时,坐在一旁圣座上的道德天尊说道:“洪荒一战远在一万年前,到陵光神君当初封印乌蛮之间也有数千年的时间,这期间,陵光神君恪尽职守众目所见,朱雀之天繁华昌盛众所周知,也未曾见他与鬼王后卿有任何联系,诸多因果皆揣测,众人不该听片面之词。” 天尊开口,底下的人频频点头。 还有一些看不惯景天的人说道:“南天原本就有一个闹事的,一个善后的,这闹事的总不嫌事大,神格都因为他给碎了一次,不感激也就罢了也不能每次都陷害人呢。” 但也有人说:“可如今陵光神君与以往可是有不同了,怎么就成了个姑娘家,还要跟鬼王成亲,这事确实让人捉摸不透。” 太上天尊说道:“陵光神君能回来着实不易,不过,能否告知你的神格是如何回来的。” 赵明月微微颔首,其实,陵光神君也算是上古之神,身份务必尊贵。但如今也不得不迎接这三堂会审的欢迎仪式,将自己的经历前后说了一遍。 “有神格飞入太虚缥缈中,转世成为了一名阴阳师。想必众人也知,大约五十年前乌蛮有重生过一次,后来是黄泉界的鬼王与魔君还有一名叫赵明月的阴阳师联合击败的吧?” 这事,确实有,天界虽未插手,但却悉知。 赵明月看向了命格:“当年命格星君还奉了景天的委托,将赵明月带到了瀚海星河,可有此事?” 命格想了想:“啊,原来那个赵明月当真就是神君吗?” 所以,这件事也是有的。 天帝看向景天:“景天你做过此事,为何没告诉本帝?” 景天:“小神也只是怀疑,后来却不能确定赵明月就是神君,故而没放在心上。” 认可就好。把需要用的实例摆出来,编故事,最能让人相信。 赵明月继续又说:“后来因为再此灭乌蛮赵明月也险些魂飞魄散,可最终得鬼王相救,才有了今日的陵光神君。” “鬼王是如何能救你的?”天帝再问。 明月:“偶人之身,莲子之心,神格滋养,逐渐成人,具体细节太阴也不是很清楚,毕竟当初太阴不过是个偶人,完全感应不了周遭。” 座上的天后说道:“陛下,曾经确实有用莲藕化身的例子,李天王的爱子不就是如此吗?” 天帝看向陵光神君:“可鬼王没有仙法之力,如何能养活神体?” 第六百一十五章 神与鬼与魔 赵明月:“封印乌蛮时,结界之中存有一些我的灵犀之力吧?且太阴灵犀能吸收月光精华,小神想大概就是这些原因侥幸存活。” 她段不能让众人知道,是后夕昼将她养在心脏里的。 赵明月说得有凭有据,而且义正辞严,再加上这几十年作为人类的她依旧再次灭了乌蛮,众人自然就偏向了她。 天帝又说道:“那如今你重返天界,也记起所有前尘往事,那么与鬼王的婚约也就此作罢,本帝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太阴更应该如此。” 明月如何不知天帝这么问大部分原因是在试探她,在景天说出她要联手鬼王毕竟成为大患的时候,已经让天帝起了警戒之心。 天帝:“如何不回答?” 赵明月拱手说道:“为人数十年,就连太阴的命都是鬼王给的,而且两人都已经拜堂成亲,说当没发生过,着实有些……忘恩负义。” “那你还想跟他永结连理不成?”天帝直接反问。 明月当然不能回答是,即便她很想说:“天帝与天后伉俪情深,自然该知情为何物……” “本帝知你能言善道,不过如今只要你一个答案,神鬼殊途,太阴可要跟鬼王成亲吗?” “若是……” “若是如何?!”青龙神苍灜走到赵明月跟前,一手按着她的肩膀,袖子一抬粗鲁地抹掉她唇上的胭脂,“回去自己照照镜子,知道自己是陵光神君之后,还能不能接受这胭脂俗粉的气味?” 明月看着青龙不屑的表情,如何不知他的善意之举? 青龙继续面无表情说道:“天帝问你,能不能将那只万年鬼给忘了?” 说完松手,后退了一步让她自己面对天帝。 赵明月咽了咽嗓子,与天帝说道:“请天帝给太阴一些时间来遗忘。” 天帝再要说,天后拉了拉他的衣袖,天帝才改口说道:“太阴刚回天庭,南斗星君。” “在。” “你带太阴回朱雀宫好好照顾。” “是。” “再有,既然太阴神格初复,就好生歇息,暂时就别踏出朱雀宫随意走动。” 言下之意就是禁足呗,早知道会如此。 “是。” “众人散了吧。” 南斗星君与度厄带着赵明月回了朱雀宫,先被朱雀宫的部下围观了一通,赵明月脸皮厚,一点也不介意,而且也没心思去计较这些。 遣了众人退下,只留下度厄。 度厄说道:“神君作何打算?” 赵明月面色凝重,然后无奈一笑看向度厄:“度厄觉得天帝会有何打算?” “景天那话一出,天帝必然不会再让你与鬼王有任何瓜葛,只怕,他会用尽办法将神君与鬼王之间的联系斩断。” “斩断……” 度厄唉声叹气:“杀神君或鬼王都不切实际,神君若没了,鬼王原本不想逆天估计也得被逼急,杀鬼王又那么容易,所以……能斩断的只怕就是神君与鬼王之间的情丝了。” 斩断情丝? 赵明月低头看自己一身红衣,无奈一笑:“还以为没那么难的,度厄,此刻的后夕昼绝对不能忘了我,你知道的对吧?” 度厄:“度厄明白,如今鬼王心脏上的灵犀之力已经所剩无几,若是没有约束,一旦触碰到能力的极限,只怕他体内的御天就会出现。” 此事,陵光神君只告诉了度厄。 千年前封印乌蛮他魂飞魄散之前,必须将此时告知一人,最后见到的人是老友度厄,所以就将洪荒大战时,她将御天的残魂封印后夕昼体内的事告诉了度厄。 当时御天占用了后夕昼的身体,要灭御天就必须杀掉后夕昼,陵光神君实在下不了手,就将御天封在后夕昼的体内,然后将千年修为灌入后夕昼的心脏,保住了他的人类之心,防止他被御天反噬。 可五十年前,赵明月为杀乌蛮魂飞魄散,要重铸神格需要大量的灵犀之力,度厄不得不使用了后夕昼心脏中的力量。 陵光神君是保住了,但后夕昼身上的太阴敕却大大削弱。 如果再没有他对明月的喜欢之心,那么这个人一旦开了杀戒,以他与御天的力量,那将是三界浩劫。 所以,比起天帝,赵明月如今更害怕的是后夕昼。 度厄:“那神君可有什么法子?” “且容我再想想。” 黄泉路,忘川河,彼岸花。 自从赵明月登天而去,后夕昼就站在原地不曾动过,眼前还是她凤冠霞帔回眸一笑的模样。 直到离去,她还是留给他最安心的笑容。 但后夕昼能想得到她回去之后的处境有多被动,但她在天上,他在地府,只能遥遥望天无能为力。 天光消散,夜幕降临, 连绵的彼岸花成了鬼魅的黑色。天上的一轮明月如灯,照耀花海之中穿着礼服的新郎,形成了孤灯吊影的模样。 风起,衣袂与花瓣在月光下形成了破碎纷飞的影子。 洪荒一战一别万年,今日一别又是多久才能重逢? “王,回宫吧。” 为了操办这次的婚礼,整个幽都挂上了红灯笼,原本这个时候应该是载歌载舞庆祝鬼王成亲的时候,但此刻除了连绵的红灯笼,幽都寂静无声。 酆宫更是红色帷幔垂挂,红烛万盏,即便照亮半边天,但屋子依旧空荡。 大大一个红色的囍字,在摇曳的红烛后边折射烛光,桌上的红枣花生满满一盘,绑着红花的合卺酒壶摆在中央,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他的新娘他没能带回来。 白羽跟鬼川都不敢进屋,连风凛苑也只是站在外边,看着屋内的人站着许久都没动。 鬼川说:“妖王,您不进去说点什么吗?” 此刻说什么有用? 靠着门外柱子的空音雪,着实有些苦恼,说实话,他心里是千万个不愿意赵明月嫁给后夕昼的,但终归还是希望他俩幸福,可看到后夕昼迎娶走赵明月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 然后,天就真的塌了。 下来几个天神,说赵明月是陵光神君,然后就把人给接走了! 风凛苑没回答,空音雪倒是咕哝说道:“说点什么?神鬼殊途,天帝能让明月下来才怪,而且……” 空音雪哭丧个脸:“赵明月怎么会是陵光神君,是个上神!本大爷真是……有眼无珠,怎么都该觉得她与众不同,怎么当初就一点没想到……” 大伙儿正在为后夕昼担忧,可这只狐狸却完全不着调地跑偏了主体,觉得赵明月的身份比两人亲事黄了还震惊,一直在那嘀嘀咕咕,直到接收到了鬼川的眼神,这人才闭了嘴。 然后又说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后夕昼明知道明月就是陵光神君,还跟她成亲,这等于是让赵明月违反天规,你们在这儿担心鬼王,还不如担心赵明月回去会受什么罚呢!” “雪儿。”风凛苑看了一眼空音雪,让他闭嘴,然后走入屋里对后夕昼说,“明月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她说了没记忆那天帝也不能将她怎么了,而且还有苍灜,鬼王就别太担心,等过些时候,明月必然会捎来消息的。” “……本王没事,你们都回吧。” 后夕昼说完,朝寝宫走了回去。 原本都是单调颜色的寝宫,也布置成了喜庆的婚房,挑选的是赵明月很喜欢的刺绣,屋里插着桃花,红色被褥与枕头绣着鸳鸯…… 还以为经历了那么多,这次义无反顾的成亲就能超越宿命,可还是无法走到一块儿。 人神不行,鬼身也不行? 当真就不能殊途同归? 红烛照耀的罗帐,如今依旧形单影只…… 今日有人大喜大悲,就有人大悲大喜。 犀岚极度兴奋地回到紫辉宫,嘴里还振振有词说道:“想成亲,有我在没门!大哥不帮我,我就奈何不了你们了?” 她踏入自己的房间,却见犀照立在房中,她先是一愣,然后立刻笑道:“大哥,二哥的亲现在一定成不了!” 啪 犀照一巴掌打在了犀岚的脸上。 犀岚有些懵了,以前不管她做什么,哥哥都不会对她动手:“哥哥你……你打我?” 犀照打过她的手紧紧一握:“我是不是说过,这件事你不要插手,谁让你自作主张放了鸾凰?!” “我……我不想让后夕昼娶赵明月,大哥不帮我,我只能靠自己!” “你……”犀照又扬起手。 犀岚缩了缩,见他下不了手,才挺直腰杆说道:“大哥要打就打死犀岚好了,反正我如今这样样子也是生不如死!要是后夕昼再娶别的女人,我还不如死了!” “你……”犀照气得脸都白了。 犀岚也是头一次见哥哥这么生气,估计自己是当真惹了什么大祸,又说道:“我,我还是派人将鸾凰给抓回来了,并没有什么损失,而且……大哥还不知道吧?那个太阴就是陵光神君!” 陵光神君四个字让犀照的脸色更是难看,骤然看向犀岚,面色都有些扭曲。 犀岚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哥哥,也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陵光神君……”犀照咬牙切齿重复了这四个字,恶狠狠地说“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活着,如果不是你将鸾凰放出去,她就不会重返天庭,就不会那么麻烦了你明白吗?” “她回了天庭就不会再回来,这样才不会麻烦不是吗?” “你懂什么?!”犀照怒极之后,深深呼吸,“你将鸾凰交给我,如果景天来寻,就说当日她已经逃跑,我们不知她的下落。” “大哥不将他交给南帝,让南帝解开我身上的术法吗?” “……”犀照闭了闭眼,要不是因为她是他妹妹,他能立刻拧下她的脑袋,“赵明月不再,鸾凰也不再,你就给我老实待着别自寻刺激!” “……是。”犀岚不敢忤逆,“那大哥到底要鸾凰来做什么?” 犀照瞪了她一眼:“他肯定知道有关陵光神君的事……或许她还知道陵光神君的什么弱点。” 陵光神君必须死。 这一句他没跟跟犀岚说。 第六百一十六章 良人一去不复返 酆宫。 后夕昼站在城楼之上面朝南天,看着朱雀星座独自喝酒。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 犀照走到他身旁将他手中的酒坛夺了过来,捧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没说话。 后夕昼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沉默看向前方。 犀照将酒坛放在城头上,手放在酒坛上似乎犹豫了许久,才开口:“这都好些天了,你还是每天这样借酒消愁?” “不过一小坛酒还不至于到借酒消愁的程度。”后夕昼话语清醒,显然一点也没醉,最近即便喝再多,也不会醉倒,脑子清醒得吓人。 犀照又沉默了一会儿:“昼,对不住。” 怎么突然道歉?后夕昼看过来。 犀照笑了笑:“我确实因你无论如何都喜欢不上犀岚生气,也因你对我不信任生气,心里还曾想这兄弟我还要来做什么?可如今见你这样心里其实挺难受的。” “我没事。” 后夕昼比任何人想得更平静,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犀照:“我当真没想过赵太阴居然就是陵光神君。” 其实犀照怀疑过,那次在霜花楼无意中看见赵太阴净化了鬼魂身上的鬼种,他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最后几经试探,还是被后夕昼与赵太阴给蒙骗过去了。 太阴……陵光神君在人间的称呼就唤作太阴战神! 他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如今细思极恐。 后夕昼曾经守着赵明月的衣冠冢十多年,一直对那人念念不忘,但突然却跟这人成亲,分明这赵太阴就是赵明月! 赵明月就是陵光神君! 怪不得,后夕昼对犀岚所扮成的赵明月毫无感觉,原来他早就知道其中缘由。 “如今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 若是赵明月再不回来,他心里时刻有着将天捅出一个大窟窿,将他的明月夺回来。 “除了等似乎没有其他办法。” “等?她可是个上神你真能等得到她?就算她想回来,天帝如何能放她下来?” 其实后夕昼不担心赵明月不愿意回来,最让他寝食难安是,赵明月如今怎样了? “那大哥觉得我该如何做?” “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会站你这边,哪怕哪天你要上天抢人我也会帮你的。” 上天抢人? 他现在知道自己体内有御天的魂魄,明月才会一而再地告诉他一定不能过度使用力量。他当然也知道其中的严重性,不仅他会想御天以前的那样被天庭缉拿,明月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既然大哥都这么说,我就先放宽心。” 犀照抬手拍了拍后夕昼的肩膀:“你小子可真是……太死心眼了。这么看我做什么?赵太阴不就是赵明月吗?” 后夕昼扯了一个嘴角,当是默认。 犀照:“我就说你小子怎么突然开窍要娶亲,当初还瞒得我这么紧,就是为了藏好赵明月吧?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待见赵明月?” “如今你揭穿我又有何用?人在天上呢。”后夕昼笑得苦涩,并不想与犀照过多说起赵明月。 “你到底是看上了赵明月哪一点?难道当初你就知道她是陵光神君?” “你的意思是因为她是陵光神君我才看上的?” “呃,哈哈,并无此意,就是突然很好奇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 突然对他跟赵明月感兴趣起来了?后夕昼斜睨这人:“你还是赶紧去找个心上人,就会明白这其中究竟是什么渊源。” 犀照叹了口气:“你不就是欺负我这没心上人的?我倒是很好奇,喜欢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居然让你如此不可自拔。都说见到喜欢的人会心跳加速,所以你对赵明月就是怦然心动的感觉?” 对赵明月怦然心动? 这个后夕昼还真得好好想想。 其实有了后的记忆之后,真正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当初刚刚喜欢上他家相爷的时候,情窦初开的感觉,也许刚被重温过,所以如今还记忆犹新。 至于对赵明月,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处在操控的那一面,最开始就是撩拨捉弄她,长此以往之后的某一天恍然觉得,他做的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想要得到她。 所以在赵明月身边会心动,但不是那种怦然心动,时刻兴奋得心跳加速,而是温暖,想要时刻将她放在身边。 想一想,第一次遇见陵光神君,后来遇到皇甫爵,再到赵明月,又来赵太阴…… 多少次心动都是因为同一个人,看来这辈子是被陵光神君给套牢了。 后夕昼无奈一笑。 “居然还笑得出来?”这家伙当真嘴巴特别紧,从不轻易透露自己的心声,“人家说有了娘子忘了娘,你是有了娘子忘了兄长,你跟赵明月那么多话,怎么跟我反而话少了?什么都不说。” 那是因为跟赵明月在一块儿,他总想都逗她。两人都有事做还好,要是他稍微空闲,发现赵明月的心思不在他身上,他就得将那人给弄过来。 而且,赵明月不像犀照,聊天喝酒也带着目的性。如今的他或许是变了,但犀照又如何还跟以前一样。 后夕昼将酒递给他,两人又一口没一口地喝起酒来。 等到后夕昼送走犀照,独自走回书房,后宫的喜庆红已经撤下,又恢复了往常灰暗单调的颜色。 陀泽见到他立刻疾步走来:“王,方才夜十来过。” “人呢?” “已经走了,不过留下一封书信。” 后夕昼几乎是将陀泽手中的信抢过来的,一遍拆信封一边走到书桌前,信上果然是赵明月的字迹,信很简单,上边写着一首诗。 浩瀚星河落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 后卿,我一切安好,安心等我回来。 好不容易来一封信,居然只有寥寥数字,这让后夕昼有些崩溃,他总说安好,但究竟发生了什么?天帝可有为难他?今天可有为难他?其他人可有待他好? 他拿着信纸坐回书桌前,对着灯光又看了一遍。 字数实在太少,他还特意翻了背面看,依旧只有寥寥的几行字,他只能反复读成千万字,读得自己牵肠挂肚。 最后能安慰自己的也只有,她安好便好。 可后夕昼不知道,这是他接到的唯一一封来自赵明月的信,再想找夜十询问,夜十却已经不在南山人影无踪。 于是,这一等就等到了来年中秋。 下朝之后,白羽说道:“王,至今还未寻得鸾凰的下落。” “夜十呢?”白羽再摇头,“属下还去了蓬莱岛,只是那些的仙人根本就没有机会遇见神界的人,更不用说是上神陵光神君,不过……” “不过如何?” 白羽咽了咽嗓子,在后夕昼拧眉的时候才说道:“虽他们难见上神一面,但却知道陵光神君回了朱雀天,而且重掌朱雀天,保持还是原来的职务,这天召几个月前就颁布下来了。” 后夕昼喉结一动,胸口闷闷地疼了一下,反过来又想,这消息其实是好消息,至少表示她在天界不会被人欺负。 白羽看着后夕昼目光闪烁了一下:“属下先告退……” “你还有事没说清楚?” “……”白羽磕磕巴巴许久,“没,没有……”首先自己瞒不住主子,二是他也真不想瞒着主子,“其实,杏花村卖酒的杜康说,昨夜中秋,陵光神君与孟章神君来过杏花村喝酒赏月……” 杏花村因为有不少神仙过去喝酒,所以那里人杰地灵,也算半个仙境之地。但那里确实就是人类的地域,显然赵明月还有下凡的机会,但她去了杏花村喝酒而没来找他? 这就让人有些疑惑。 见主子面色不好,白羽立刻加了一句:“属下以为定然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否则以明月的性格如何能不过来与王相见?” 是。 后夕昼也这么想来着,如果是明月的本意如何能不来与他相见?大概是身不由己,来不了。 只是来不了吧。 明月说让他等他便安心的继续等,可这一等又到隔年的春天。 赵明月一直杳无音讯。 春节时,人类下着鹅毛大雪,扑簌簌飞雪落在山林间的一座六角凉亭,凉亭的匾额上写着“醉仙亭”三个字。 这是很多年前,陵光神君与妖王雀凛酩酊大醉的地方,后来被杏花村的人起名叫醉仙亭,之后还听见赵明月与雀凛相互调侃,说应该叫醉神亭。 神。 是比仙更崇高的存在, 后夕昼站在凉亭之外望着题字目光幽暗,也不知是什么缘分让他能遇见陵光神君这样的上神,两人之间还产生了那么多的恩怨纠葛。 如果她没与见他,是否就不会经历这些劫难?又或者说,能与她相识相知相爱对他而言已经是很大的缘分,能跟她夫妻一场,他是不是该知足? 以至于,不去追究为何她迟迟未归又无音讯? 进入南斗星熠熠生辉,也四方打听知道她安好,那他是不是该让她一直这么好着?他体内的御天迟早一日会被发现,是不是当真不再来往对她才是好的? 可曾经以为,让她安全就是为她好,以至于两败俱伤而最终生离死别。 他只要跟她在一起就好,心里这么强烈的想着,而如果要跟她好要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是不是真的值得? 第六百一十七章 斩断情丝 如果他真觉得值得,为何在大雪纷飞的春节来杏花村守株待兔?而且,从前年中秋到到今年春节,来了不知多少遍,为的就是与她偶遇。 雪白了山林。 看来今天又等不到了吧? 不来也好,来了万一让她为难又该如何?要听她说抱歉?又或者见到她乐不思蜀,他又该如何说? 其实等待也没什么,这数千年来他对过往一无所知,陵光神君不也守着过去,想不认识他一样,过了将近万年的时光吗? 只是为何会如此难过,天越冷心越寒。 白羽说道:“王,我们还是回去吧,天太冷了。” 他何曾畏惧过寒冷,白羽这么说不过是想劝他回去。 是该回去了。 一身黑衣的后夕昼举步走出凉亭,刚要踏下台阶,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 “上次神君不是说没喝到梦回,我特意交代让他留了,这次定然能喝到。” 度厄的声音! 后夕昼心脏悬到了嗓子眼,远远看着几个人影出现在杏花村的入口,三个身着普通素衣的人影徐徐走在雪地上。 一个是度厄,一个后夕昼不认得,也没多余的心思去看,目光全然停在三人之中个子最高,身姿瘦削的人。 黑发束成发髻,白衣挺括,脊梁笔直,手中还会举着一把遮挡白雪的纸伞。 雪从她纸伞外洋洋洒洒落下,有些模糊了她的模样。 但后夕昼又怎么认不得,这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赵明月。 她踏雪而来,身姿淡雅,雪地上留下她均匀的脚步,离醉仙亭越来越近,后夕昼每一个脚印似乎都踩在他心脏上,让他忘了呼吸。 凉亭离路边还有些远,方才还振振有词的度厄见到雪中凉亭内的黑衣人,脊背骤然一僵,他后方的赵明月方从伞下看了过来。 之前后夕昼说,对赵明月没有砰然心动的感觉,可此刻这么一望,心脏都快承受不住跳动的速度,几乎从胸口蹦出来。 赵明月认出了他,对他莞尔一笑,远远拱手行礼。度厄跟一旁的另一个人,也跟着他行礼。 后夕昼喉结动了一下,举步就要朝明月走去。 赵明月却已经转身继续朝杏花村走去。 后夕昼踩着雪发出呲的一声,脚步愣是诧异得停了下来,赵明月分明认出他了的,但这么离开算什么? 白羽道:“确实就是明月啊。” 后夕昼猛然回神大步朝他追过去,眼前骤然出现了一个水蓝色衣袍的人,苍灜拦住了他的去路。 “若是不想让她上诛仙台,最好别再找她。” “你说什么?诛仙台?” “你以为呢?你想娶她就能跟你双宿双飞白头偕老?神鬼殊途你不是不知道,何况你还是当年陵光神君选出来的鬼王。” “所以天帝如何惩罚她了?如果他敢伤她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伤倒没有。”苍灜说道,“如你所见她如今完好无损,不过修为是大不如前了,你要是为她好就放手吧。” 放手?! 之前后夕昼想过无数遍,也许这就是对她好,但如今真正让他做出这个决定时,似乎…… “我不可能放手。” “那你想如何?与天界争抢陵光神君?那你可想过谁的结局会最惨?” 赵明月的。 他知道! “可叫我如何放手?” “你如何能不放手?”苍灜目光慢慢落向了他的胸口。 御天的事情苍灜知道了?后夕昼面色骤然一变,牙关一紧说道:“放不放手这样的话,只有明月有资格与我说。” “她不会跟你说这些了。”苍灜孤傲的目光看向后夕昼,“她的情丝已经被斩断。” 什么?! 后夕昼忽而感觉风雪冰冷吹透心脏:“……天帝做的吗?” “算是吧,不过是太阴自己要求天帝如此做的。” “太阴不可能如此做。” “她没做本神君至于与你浪费口舌?太阴请求天帝斩断情丝,所以月老已经将她对你所有的记忆斩断,如今她只认得你是鬼王,与你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会有一丝感情。” 胸口像被冻得结冰,很多冰锥在这一段话之后瞬间从心脏内刺穿而出。 “你可以因为她这么做愤怒,只要你觉得值得,最好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爆发,这样她还能记不得心不烦,不过,如果你真闹出什么事,以本神君对天帝那卑鄙小人的理解,指不定他就会派陵光神君来降你。” 苍灜斜睨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态度傲慢语气讽刺:“当然你不用担心,以陵光神君现在的修为,一定不是你的对手,你化魔杀她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对吧。” 风凉话说完,看后夕昼面色更加难看,苍灜心里舒坦了,一只鬼让太阴配他,还真便宜了他小子了! 所以看后夕昼这种被人捏着心脏的表情,苍灜觉得自己功德圆满,可以离开,这才唯我独尊地离去,方向当然是找太阴一起喝酒。 雪逐渐落满了后夕昼黑色的衣服。 平日白羽跟人叫板那也是不输的,可青龙神简直太犀利,显在鬼王心里划出一个伤口,说了明月请求天帝斩断情丝忘记鬼王。然后又用反激将法,说他只要有所行动,天帝很可能就派陵光神君来对战鬼王。 再说陵光神君现在法力不如从前,鬼王要狠下心定然能置她于死地。 可他分明知道,鬼王不可能对明月动手! 青龙神此举,就像那根小鞭子在抽鬼王心里的伤口啊,真损,太损了! “王,青龙神向来狂傲,他说的指不定就是故意气你的话,别放在心上,到时候咱们自己问明月就知道了。” “……他说得没错。”后夕昼忽而说到,话语里充满了难过,“那确实是明月的做法。” “王是相信明月让天帝斩断她的情丝?” 后夕昼望着赵明月消失的那个方向,风雪迷茫的路口,眼中满是歉疚:“她斩断的其实是天帝的疑虑,为的是将天帝的主意里从我身上移开,所以才表决心斩断情丝。” 第六百一十八章 问君此去几时来 白羽以为,后夕昼听了青龙神的话会愤怒,但他想到的居然是这些?可赵明月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做,她就那么断定王能这么想吗? 而且,就算王能理解,但情丝已断她要让鬼王情何以堪? 后夕昼踏着风雪朝杏花村走去。 “王这是去哪儿?” 后夕昼没有回答,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方才明月消失的路口。 杏花酒肆是做茅草顶的屋舍,有一种斯是陋室唯酒陈香的意思,简单的几座木桌椅不整齐地摆放在屋内与草亭下。 赵明月与苍灜他们的作为在最里边靠近窗户的位置,窗户外边是一株开得正香的金色腊梅,赵明月站在床边看着,一旁的南斗星君说道:“主子若喜欢,我去摘下一枝插瓶子里观赏。” “就留在树上观赏吧。” 杜康端着酒上来:“几位爷,梦回给您温上了!两斤牛肉也给您片好了,酒鬼花生是咱们这的新品,先给各位爷打打牙祭。” 度厄说道:“多谢多谢。” “您等慢用,小的随时招呼着。” 度厄正要招呼与南斗星君赏梅的赵明月,却被门口走入的一个黑影夺去了注意力。 室内只剩下离他们最远的作为,后夕昼与白羽就在门口那座位坐下来。 掌柜的一瞧,又来了一位贵客连忙前去招呼。 室内热热闹闹有着异乡客在喝酒,桌上是热腾腾的酒菜,酒到尽兴处,有人拿处随身携带的三弦拨弄,特有的三弦音铮铮作响,弹的是团聚与乡愁。 但没人说愁,只是尽兴喝酒。 赵明月望着那乐器说道:“那是什么乐器,极少见到。” “三味线,是桑国的民族乐器,比较少见。”度厄说道,“此乐器有三根弦,从细到粗依次称为第一弦、第二弦、第三弦,弹奏的人以银杏叶形状的拨子弹奏,那个拨子是象牙所致,所以声音清亮脆生。” 赵明月的目光落在三味线上,后夕昼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即便苍灜说得很明白,但他还是在心里说道,赵明月,你看我一眼就好。 于是一直期待着明月将视线从乐器上移开的时候,能对上他的眼神。 即便相隔再远,她应该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才是。 明月将目光从三味线上移开,目光越过那座位的人,不过未及门口后夕昼的位置,已经被南斗星君的“酒热了,可以喝了”这一句话给拉回来。 目光与后夕昼的相擦而过。 她与同僚四个人成桌,对酒当歌,赵明月喝到兴头上张口就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雪!” 喝到葡萄酒时又惬意地说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苍灜鄙夷投来一眼:“又是哪来的诗句。” “凉州词,唐朝王翰兄所作。” “哪来的唐朝……”苍灜撇了撇嘴给她将酒倒满,“你这样几种酒混着喝,很容易就醉了的。” “难得出来透透气苍灜能否不扫兴?嗯,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约邈云汉……” 苍灜倒酒的手一顿,抬眼看她然后瞥向一旁的度厄:“她该不会已经醉了?” 度厄呵呵笑:“杜康诚不我欺,果然这几种酒混着喝容易醉。” 度厄这家伙是为了不让太阴与后夕昼碰面吧?可这手可真是黑。看赵明月一脸驼红,眸光湿漉,嘴角吟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一手拿着酒杯一面倾听那外乡客演奏的三味线。 她忽而起身。 度厄还以为她要去找鬼王,连忙伸手要扶人,但苍灜一语不发,在赵明月说了“还当真以为我醉了”之后,度厄放开了她。 后夕昼屏息目光追随着她越过人群朝他走过来,但只有一桌之隔的时候,赵明月转了一个弯朝着桑国那些弹奏乐器的外乡客走去。 虽然脸上有了酒色,但她没醉,走到人前拱手行礼:“搁下手中的乐器很别致,能否借在下弹奏一曲?” 桑过人见来着眉清目秀,模样好看亲切,很乐意就将三味线递了过去:“请用。” “多谢。” 赵明月在那席人里坐下,三味线的演奏者教了他弹奏指法,赵明月颔首:“这与中原的三弦类似。” “确实如此。” “那在下就献丑。” “请。” 众人面朝赵明月。 外头天寒地冻,因为杏花酒肆的酒与红彤彤的炭火,将五湖四海的朋友聚到了一起,热闹又友好的气氛十分融洽。 赵明月用拨子拨弹琴弦,开始有些生疏,但很快就熟练起来。 噌噌的声音轻而快的拨动,其实用三弦弹奏曲子颇有些难度,但却不影响音乐所传达的美妙声音,就是她技法不熟练,有点贻笑大方。 看人群之中,那秀丽无双的人埋首拨弦,抬首欢笑,后夕昼舍不得扎眼睛。 从进门以来白羽为他倒的那杯酒就不曾动过,桌上的菜也不曾吃,整晚就在看这个人,生怕眨眼都能缺少她那个瞬间的模样,又或许在他眨眼的瞬间,会遗漏她看他的那一眼。 即便觉得苍灜说的是真的,但他心底还在盼着,那不过就是赵明月的一个计策。 那么深的感情她如何能说断就断? 不是说好要一生一世了吗? 为何望穿秋水都等不来她一个微笑又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回应?室内热闹得仿佛只有他格格不入,他很想走到明月身边,很想叫她的名字,很想抱一抱她。 这么想着人已经起身。 度厄瞪大眼睛看完后夕昼,又看向苍灜。 苍灜只喝酒,连看都不看那两人,度厄嘴巴张了张,最终也什么都没做。 后夕昼站在了赵明月的身旁,低头拨弦的人抬起头来,看到是他微微一笑:“许久不见,请入席。” 说着她让出了身边的一个位置,然后继续低头摸索三味线。 离很很近,能见到她垂眸时细密的眼睫,高如小雪峰一样的鼻,唇瓣因为很喜欢这乐器嘴角微扬,驼红的面色有淡淡的酒意。 这人是有些小醉了的。 接收他长时间的凝视,她抬起眼睛看他:“后卿会弹?” 后卿。 明月,当时起这名字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在他忘却了所有的时候,陵光神君每次念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 之前他想到是,陵光神君当初是对他动心了,所以才给他起名后卿。 可若是心动若是喜欢,又如何在长达万年的时间里,与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何能够将情深意切当做萍水相逢?换做是他,终究是做不到的。 就像今天,明知道不该见面他还是情难自禁走到他面前,已经顾不上所谓的天谴与后果。 所以用情至深就该如他这样,而不是陵光神君那种万年不见亦可的状态。 呵。 如此是否得出结论说陵光神君当初确实没有动心过,所以当初他才会那么决然地拒绝他。后来些所谓“后卿”名字的由来,或是桃树上的信,不过只是一种歉疚,一种再单纯不过的怜悯。 好吧,即便当初他不曾心动,那赵明月呢?那后来的赵太阴呢?难道那些还只是虚情假意,他们有夫妻之情又夫妻之实,她是他的妻子啊。 “我给你弹。”后夕昼将手伸出去。 明月将三味线给了他,然后又将拨子递过去。 手指很有分寸与礼貌,让他连故意碰触她手指的机会都没有。 如同银杏叶子形状的拨片上,还有她手指的温度,放佛烫着他冰凉的手指,指尖的疼意传递到了心尖上,他用力捏了捏拨子。 喉结动了动,他左手按压三弦,右手拿着拨片请拨。 他不像方才那弹奏的人那样拨得很快,而是缓慢轻弹,但声色十分清晰。 三味线的音色本就清幽纯净,质朴悠扬。 后夕昼的琴声,仿佛是明月夜独上西楼,是风雪月万径人踪灭的寂寥,是等而不归待而不来的咫尺天涯。 赵明月不觉看向后夕昼。 他垂眸看着琴弦低声道:“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后卿。”赵明月叫他。 他抬起头来:“何事?” 赵明月忽而微微一笑:“莫不是有思念之人?” “……”近在咫尺,“啊,有思念之人。” “呵呵,连你也难逃此数,问世间情为何物啊。”赵明月给自己举杯喝酒。 后夕昼看着她:“莫要贪杯,你已经快醉了。” “无妨,我与同僚一道,醉了自然有人带回家。”她毫不在意饮酒,目光看向了远处的苍灜与度厄。 后夕昼琴声已经停了许久:“无论何时都来带你回家,本是我该做的事。” “嗯?”赵明月凑过来一些,“说什么听不清。” “我说……”后夕昼声音更在喉间,“新年好。” 几时新年与你一道贴窗花?几时能与我一道过新年?几时与我一起回家? “新年好。”赵明月很亲切地回了一句,“在下该告辞了。” 后夕昼忽而拉住了她的衣袖,赵明月不解看着他,后夕昼望着她说:“不如再与我多喝几杯。” 第六百一十九章 犀照的计划 “这次出来时间已久,下次吧。” “下次是什么时候?” “……”赵明月有些被唐突道,不过还是很好脾气道,“有缘再见之时。” 说罢微微颔首,将手中的衣袖从他手里抽了出去,起身离席。 苍灜与度厄已经在门口等候,赵明月走到门口,南斗星君将雨伞打开,她走入伞下,几下一道离去,头也不回。 紫辉宫的魔君犀照闭关一年今日出关。 心腹诸绪在门口守候,见他出来立刻迎接上去:“恭喜魔君顺利出关。” “哼,好。”犀照心情似乎不错,回答了诸绪的话,余光瞟向了身后。 从他身后跟着出来的是,穿着一身绣着牡丹锦衣华袍的女子,女子面容娇艳,十分好看,诸绪认得此人,不觉有些吃惊。 “魔君,这位不是……” 犀照笑了一声:“不是什么?” “堕神鸾凰?” 诸绪知道魔君闭关,但怎么会跟鸾凰在一起。此女子虽然是堕神,但其实高傲的程度与天上的那些神仙不相上下,而且想要从她身上获得消息,那简直比登天都难。 高傲的鸾凰冷冷睨向诸绪,这眼神与之前诸绪所接触的鸾凰一模一样,但随即她嘴角一弯:“诸绪,见到本小主还不行礼?” 诸绪愣了半晌,再看魔君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恍然大悟:“诸绪拜见犀岚小主!” “哼哼哼。”犀岚掩嘴笑,“诸绪,仔细瞧瞧,本小主如今的样子可还行?” “再好不过。”诸绪恭敬说道。 犀岚笑着笑着又冷下来:“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前长得不好看?”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如今本小主心情好,不与你一般见识。”鸾凰走到他跟前,“你再瞧瞧我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诸绪哪儿敢直接打量,只是恭敬又很聪明地问道:“小主身上的诛心术已经解开了吗?” “当然,这世上还能有大哥做不成的事情吗?”犀岚说道。 犀照看着犀岚这模样,心中当然是高兴,但更让他得意的是获得了非常有价值的记忆。 犀照说道:“诸绪,从今以后,那个慕容映真的身体就是你们犀岚小主,鸾凰就是鸾凰。” “是。”诸绪多少知道自己主子留下鸾凰的目的,“魔君可从鸾凰身上得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好小子,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犀照不急不缓走到桌旁坐下来,诸绪给他泡上了上好的茶,他喝了一口说道,“因为鸾凰是堕神,所以身体适合犀岚使用,而且经过本君的淬炼,鸾凰的记忆能被犀岚共享。” 诸绪惊讶:“那就是说,我们不用逼供鸾凰就能知道她所知道的秘密? “当然,如今这具身体由犀岚掌控,而且她已经读出大部分的记忆,堕神原本是半个神半个魔,只要犀岚的魔魄继续侵蚀鸾凰身体里的神识,那么这具身体将完完全全都是犀岚的。” “恭喜魔君,恭喜小主!”诸绪说道,“那魔君可得到了重要的情报?” “原来后夕昼与陵光神君还有此等渊源,你可知鬼王先前消失了二十年是做什么去了吗?他去重铸陵光神君的神格了,虽然不知是犀岚没读出来,还是鸾凰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鬼王的心脏里有大量的灵犀之力,不过,这定然与曾经的洪荒一战有密切联系。” 如果是因为后夕昼骁勇善战,而且战功卓绝所以被推选为鬼王,那么为什么陵光神君要王他的心脏上注入修为? 而且,后夕昼身上有太阴敕封印,一旦力量到顶峰就会出现,以前以为那是他的鬼身,但如今看来那是束缚。 心脏注入灵力?力量又被束缚?是想约束后夕昼? 难道后夕昼身上有不可估量的能量? “大哥在想什么?” 犀照看想鸾凰模样的犀岚:“小岚,这是最后一个能让你接近后夕昼的身体了,若再像之前那样不知分寸,大哥也无能为力。” “我知道了大哥,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傻乎乎地吵着让他回应我,而且,若是见到后夕昼,我让鸾凰主导这具身体就是,反正鸾凰跟我也算同病相怜,想必她想得到后夕昼的渴望不比我少。” 没想到,陵光神君与后夕昼居然有那样的渊源,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嫉妒。 犀照说道:“我要知道的是,后夕昼身上到底有什么陵光神君必须封印的东西,晓得吗?” “我晓得,如今陵光神君已经回了天庭,鸾凰对后夕昼有恩,也是因为他才落得今日这样的地步,后夕昼这人虽然冷冰冰的,但当年一个养育楚子晏的人他都能照顾一辈子,何况鸾凰?” 犀照伸手摸了摸鸾凰的脑袋。“好,那你可要用心一些,大哥就期待你的好消息。” “可景天若是来寻鸾凰,我又当如何是好?” “景天……哼。”犀照手指转动茶杯,“大哥从未告诉你一个事情,你可知乌蛮为何如此厉害?” “景天跟乌蛮有什么关系?” “乌蛮曾是南帝领养的战兽,原因是因为南帝这么多年来都不是陵光神君的对手,他想要独得朱雀天,就得有个比陵光神君更厉害的战将,而他就把目光放在了上古战兽乌蛮身上。” 犀照说着,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才继续又道:“乌蛮虽是战兽,但战斗力如何能与陵光神君匹敌,几次争斗惨败之后,南帝就往乌蛮身上注入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之前我就猜是什么了不得的天神神格碎片,不过,有了鸾凰的记忆之后,我倒是有些确定了,那东西大概就是当年月天的残魂!” 御天神犼,洪荒时期的大战神! 天界四大护法联手都不能抗衡的利害角色。 “大哥如何知道?!” 犀照望着犀岚笑了笑:“因为你大哥……聪明。”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那残魂是南帝注入乌蛮身上的?” 其实他也是猜的,所以才让犀岚去追查,不过南帝在陵光神君魂飞魄散之后,仍旧不遗余力的寻找他的下落,之所以对鸾凰紧追不放,大概也是想从鸾凰身上获得有关陵光神君…… 不对,犀照忽而瞪大眼睛,这么一捋,他浑身一激灵,如此应该能推测出后夕昼身上会是什么东西……不是吗?!! 第六百二十章 佛法之戒 天庭的荷花开得剔透,轻风吹过,摇晃的花朵斗罗点点星光碎片。荷叶挺括层叠,随风舞动之间能瞧见几只袖珍的小仙灵在穿梭。 这是天界最出名的清华池。 赵明月一身素衣从池边走过,对面走过来的人是景天,见到赵明月他特别大步走了过来,按级别来说他是需要先跟赵明月行礼。 “陵光神君安好。” 赵明月才回他以礼,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从容。 但景天却从上下打量着她:“神君身体可还无恙?” “怎么说?” “据说天帝垂爱,又让神君去了绝情池淬洗,据说那池水能让动了凡心的仙神疼痛难忍,不知神君下去感觉如何?” “既然是动了凡心之人才会疼痛难忍,本神君又如何会疼?” “……”就不知道是嘴硬还是当真断了情丝之后当真没感觉,“听说,神君还去了老祖那受梵音洗礼,或者神君可以跟天帝申请佛门修行更好。” 景天要笑不笑地说着。 赵明月道:“老祖每年都会开一到两次佛法大会,显然众仙神都有受礼的职责,本神君觉得景天应该多去听几次,以开拓胸怀防止心胸狭窄,调整鼠目寸光。” “你……” “下次本神君再去老祖那,自然会将景天也捎带上。” 说完淡淡笑一笑,举步继续要走,景天后退两步继续拦住他的去路:“想当年在南天任职常与神君切磋,如今许久不见,不如再请神君赐教。” 说着手指绽放术法,赵明月不得不躲。 景天趁机再攻! 其实明月很不明白,景天为什么处处与她做对?曾经都坐到了南天文帝的位置,可以说已经与她文武相并,可为何非要与她争个你死我活? 如果说是因为大家喜欢她比他多?这个怎么想也应该是景天的问题。啊,也对,世上不是有这样一些人吗?见到比自己好的不管怎样都得先嫉妒了再说! 可是,你嫉妒你的,但你要因为这个对小爷出手,那抱歉,你的三观影响到了本神君了,必须收拾了! 景天被赵明月狠狠修理了一顿,最后用一道术法将他摔入荷花池! 待他冒出头来,她操纵一道水又再次将他打入水中,如是来了三四回,赵明月将他甩出来。 景天被摔在地上,狼狈至极,再狠狠瞪了赵明月一眼:“多谢神君赐教了!” 赵明月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上下打量他:“多年不见,你仍旧没有一点长进,我说的不仅是你的为人还包括你的武功,看来当年乌蛮夺走的那一半修为,你花了一千年都没补回来多少。” 明月:“你我本是同僚,你差不多也就可以了,但你别把我的承让当欠你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那本神君就直接问了,你是不是有病啊?我碍着你哪儿了你大爷的,打又打不过你整天闹个什么玩意儿?自己没本事就怪别人,你敢说你没病?” 说了一堆之后,忍住继续收拾他的冲动。 说实在的,下绝情池她没什么事,但心情很郁闷,心脏憋得透不过气来,总感觉心里的难受无法排解,再加上这操蛋玩意儿挑衅,赵明月当真一下就没控制住脾气。 抬手又要给那孙子一下的时候…… “太阴你在做什么?”身后传来了天帝的声音。 赵明月嘴角一抽,看落汤鸡景天勾起得逞的嘴角,这家伙是故意的吧?真恨不得豁出去揍饱他。 明月站起来与天帝行礼。 景天也跟着爬起来。 天帝冷眼看明月:“看来佛礼与绝情池也没能洗涤你在人间的一些戾气。” 其实打从赵明月跟后夕昼要成亲,景天道出当初选后夕昼为鬼王是效仿当年的御天,想要用其他界层与天界分庭抗礼。天帝就对赵明月又诸多戒备。就算她自动申请斩断情丝,但他还是担心她与后夕昼又任何瓜葛,生怕哪天两人联手。 毕竟,如今的局面比起御天更严峻,因为如今的后夕昼已经九曲黄泉界的主人,不再需要像当年御天一样召集人马,他只要想就能立刻付诸行动。 偏偏,当年将后夕昼推上这个位置的人正是太阴。 景天此刻说道:“是小神让神君提点的,我们只是在切磋。” 这个时候不管景天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天帝想了想说道:“在九华山有座悬空寺,你去那里修行两年,在此期间不得踏出悬空寺一步。” “是。”明月随口应声。 其实她知道,天帝让她去修行只不过是个借口,关键是最后面一句话,不得踏出悬空寺半步,她若出去了,自然就有罪给她受。 表面上看她回归天界重掌朱雀之天,但天帝恢复她的只有头衔,也就是说她是个有名无权的南天守护神。 除此之外,天帝还对她进行各种监视与测试,光是这绝情池这两年就进了好几次,动不动就是做了一段时间的凡人,身上有凡人的劣根。 到底她的根在哪儿? 再说,三界之人不过就是地域不同,怎么人类根就是劣的了? 陵光神君从以前就坚持三界众生皆平等的观点,在论法大会上不知辩证过多少回,天帝口口声声也说众生平等,其实心理可想着唯有神仙至高无上了吧。 悬空寺建在悬崖峭壁上,可谓是背倚翠屏,上载危岩,下临深谷,构造十分玄妙,景色更是怡人。 赵明月被安排在寺院后方的一座独立禅房,禅房有前后两个门,前门通向寺庙,后门出去就是一座临近悬崖的小院。 院子临近悬崖边卧着老松,盘卧的枝头如针的叶子都显得十分苍劲。 离老松不远处的石头,被就地凿刻成平整的桌面,桌面画着棋盘。 在院内靠近岩壁的地方有一个水池,清澈的细流缓缓流入池中,水池边放置长柄木勺。屋脊翘起的檐下,挂着用麻绳穿着的铜铃,山风起时,铜铃声阵阵。 这悬空寺的方丈叫净空,是以为受太祖点拨过的得道高僧,已经是个仙佛的存在,在净空死传道受业解惑将近百年之久。 赵明月每日早上要去早课,随后净空大师一对一讲佛法,下午听弟子念佛经,晚上要听净空大弟子慧光上晚课。 如此数月过去…… 此时的九曲黄泉界,酆宫内。 白羽疾步走向后夕昼的书房,脸上表情极为凝重。 “主子,妖王出事了!” “何事?”后夕昼放下手中的笔。 “为了救鸾凰,被今天打伤,只怕……” 连白羽都说,只怕? 后夕昼心一惊:“你也没有办法?” “伤势倒是能控制得住,但桃花妖的身体似乎原本就已经快到了极限,这次创伤只怕是……撑不了多久。” 后夕昼已然起身。 桃花妖与雀凛如今是共生,当年雀凛与桃花妖一道被封在冥界桃花林内,桃花妖重伤几乎身亡,雀凛的魂识恰好与之相容,所以两人便共生下来。 也就是说,没有桃花妖的身体雀凛就会消散。 没有雀凛的魂识桃花妖就会死亡。 如今白羽却说,桃花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那就表示雀凛也要跟着消散? 后夕昼立刻离开酆宫前往九曲城。 九曲城风华楼内,原本梅园前院被风凛苑种上的四季常开的桃花,如今正在纷纷飘零,掉落的速度如同纷飞大雨。 从表面上看,风凛苑不过就是受伤面色不佳的模样,除了他自己、毕安、云瑶与空音雪,他身体快到极限的消息还没告知任何人。 风凛苑披着一件衣服从床上下来,云瑶上前扶着他,虽然她也表现得很平静,但眼中的难过难以掩饰。 空音雪站在一旁紧紧抿着嘴唇看着他。 他知道风凛苑喜欢明月,他也喜欢明月,还曾因此迁怒过风凛苑无数次,风凛苑却不曾有过一次像他这样的失态。 他之所以那么愿意留在九曲城,一个是因为明月,另外一个是因为风凛苑。 不仅是因为喜欢风凛苑,还觉得他是个孤独又寂寞的人,对别人都很好,唯独他自己的事情从不曾叫人与他分担,所以,空音雪一直觉得他跟他一样,是需要有人陪伴的人。 于是,他留了下来。 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应该说,这么快他的生命就到了尽头。 如果花妖的身体消亡,那么雀凛也会跟着消失,他……会死。 跟他的父母兄弟还有白漓一样会离开他,想到这个,空音雪觉得格外难受。 雀凛在椅子上坐下,喝了云瑶给他的药,放下碗看向站得直挺挺硬邦邦的空音雪,笑着说道:“雪儿过来。” 换做以前他一定会回一句“你让本大爷过去本大爷就得过去啊?”这次,不说了吧…… 为什么不说呢? 空音雪故作轻松地说:“你让本大爷过来就过来啊?” 然后已经坐到他的身旁。 雀凛对他笑了笑,从脖子上取下了雀翎石递给空音雪:“雪儿……” 空音雪还能看不出来他在做什么?!立刻横眉说道:“我不要!你的族人你自己看着我不干!” 雀翎石是妖王的象征,雀凛此举有意将妖族交给空音雪。 这分明是在交代遗言! 空音雪看着他苍白的笑脸,更是低声怒斥:“我是灵,我又不是妖!” 第六百二十一章 桃花妖的劫数 “呵呵。”雀凛摩挲了手中的雀凛石,“赵明月是个人不也还当了妖王?雪儿,我不能像明月那样说,我会把最好的妖族给你,毕竟我不是为了给你而统治的妖族,所以我只能拜托你,让你帮我照顾妖族。” 回想起来,这么短短五十来年的时间,他们这些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人,还是七零八落。 明月如今回了天庭。 蒙律、倪往、玄黄已然身化白骨,魂归他处。 还以为妖的寿命长,他能跟雀凛在一起很久,可如今雀凛也面临生死。 明月说,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句话,原来这话当真让人有无能为力的悲伤。 空音雪嘴巴撇了撇,摇头:“你自己好好的,为什么要拜托给我,我不是个什么将王之才,妖族到了我手里肯定不能落好,所以你还是自己看着吧!” “雪儿若是不喜欢被束缚,可以帮我看管几年,遇到合适的人选再转交他人,如何……” “妖王,鬼王来了。” 雀凛身体微微一僵,叹了口气看向门口,一身黑衣的后夕昼望着他站了一会儿,举步跨过门槛走进来,看到他手中的雀翎石与一旁的空音雪,他骤然明白了什么。 他没发表意见,只是从他手中拿了雀翎石,重新挂回他脖子上,再往一旁的座位坐下,直视雀凛。 “不会有事,我不会让你有事。” “二哥……” “二哥还能又保不住你了?”说完内心钝痛,想起了千年之前他们三人联手对抗乌蛮,雀凛为他挡下那一剑的画面,他不会再重蹈覆辙。“若不是因为这次受伤,你打算瞒我到几时?” “所有的法子我都用过了,九曲黄泉界最好的灵丹妙药也回天乏术,既然这样,又何必与你说。” 说来说去,是他们之间的信任在多年之前已经没了。 后夕昼腮帮子紧了紧:“旧时南征北战为的是所谓铲除异己一统天下,可到最后疆土何其大,身边的人却何其少?不管你认不认信不信我,上天入地我都会救你。” 其实对后夕昼,他已经谈不上不信了。 因为即便在怀疑他的时候,心里还是念旧情,越是怀疑反而越想着能信任他。可偏偏越是觉得他已经信任他的时候,又不能像从前那样与他毫无芥蒂的在一起。 再后来,他有了明月,他虽然能给嫁给他的明月梳头描眉,但到目前为止,他还不能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与明月在一起。 然后他的生命就要走到了尽头。 很多话没说,很多事情没做。 “没用的,你看外边的桃花都凋零了,不仅是这里的桃花,连冥界桃花林的桃花也一样,我用了很多办法去让它们复苏,但如今那株桃树花已落尽。” 冥界桃花林的桃树? 后夕昼表情微微一变。 “王,魔君来了。” 犀照走进来,询问:“听说妖王受了伤,伤势如何?可严重。” 雀凛:“无大碍。” 犀照又端详了他一眼:“无大碍便好,只是,我看外边桃花如雨,还是请白羽好好诊断为妙。” 雀凛:“多谢魔君关心。” 犀照往后夕昼一旁的座位坐下,叹了口气:“妖王也是,如何能为了一个堕神与景天发生冲突?你舍命救她,她又如何待你了?” “我天生就有惜香怜玉的毛病,见不得姑娘家被欺负。” 犀照:“本君还以为你只惜香怜玉赵明月……”说完他立刻歉然看向后夕昼,“呃,本君是无心的。”在后夕昼还没开口之前,他改变了话题,“那鸾凰如今何在?” “趁机走了,不然还等景天抓她?不过,好像也受了些伤。” “她倒是挺会逃。”犀照说完看向后夕昼,“见着没?可还说那丫头是被我藏起来了的?我要是抓到她有她好看的。” 后夕昼与雀凛都没说话。 犀照看着他们二人。 “我就想不明白,你们为何都要救那个堕神?该不会只因为她是陵光神君之前的神将吧?虽然这话题不该说起,但如今鸾凰都被天界遗弃了,你们如何还轮着护她了?” 说着说着,他又冷冷说道:“当初赵明月还没恢复神身,对你们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还一副非鬼王不嫁的模样,如今怎样了?这都两年多过去,她可曾来瞧过你?你们还死命守护她的堕神神将。” 犀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看啊……” “魔君今日是来探病还是来数落我们的?”后夕昼说着已经起身,“我先回去。” “说到赵明月你就不高兴,你该跟她不高兴而非我们。” 后夕昼看了雀凛一眼,举步离去。 “诶……二弟,我……不是故意说你的,哼还真生气了。”犀照对着门口消失的人影无奈笑了笑,再看向雀凛。 这花妖不过两千年的修为,会被景天打败意料之中。 这妖精修为不济,但心思缜密,颇有才能,其实犀照觉得,这花妖若真消失了还挺不错。 “魔君为何如此看我?” 犀照哑然一笑,叹了口气:“其实你能将妖族带到今日,已经很不错了。” “魔君的意思是到此为止就好?” “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妖族可是本君三弟的心血,本君当然希望接管妖族的人越好越好。” “只可惜我未曾见过妖王本尊,不知他为人如何?” “比起本君与鬼王,他的修为、为人处世都比我们要好。” “噢?这么好的人,当初究竟是怎么死的?” 犀照看向雀凛,雀凛面容苍白又淡然,犀照垂下眼睫:“为了救鬼王……罢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好生歇息吧,改日本君再来摆放。” “恭送。” 后夕昼回到酆宫,将昆仑虚派去寻找鸾凰的下落之后,与白羽询问道:“如果能让桃花妖的本体复苏,是否就能挽回妖王的性命?” “……按常理说是可以,但属下去冥界桃花林看过,那桃树已经枯死,它周边的桃花已经落尽,妖王还曾用过丹药与术法也没能阻止它枯萎。” 后夕昼牙关紧了紧:“若是那桃花不是黄泉之物,而是仙灵之物呢?” “什么?” “冥界桃花林的桃树最初不在冥界,或许用仙术或仙丹可以令其死而复生。” 白羽还是不明白。 后夕昼正色问道:“你所认得医术最高的仙是何人?” 白羽想了想:“我是鬼认识的仙实在……对了,属下师父庸桓却认得一位德高望重的僧人,九华山悬空寺的净空法师,据说那人已经活了一百多岁,曾受佛祖点拨成仙佛,只是不知属下能否请得动他。” 后夕昼毫不迟疑说道:“本王随你一道前往。” 第六百二十二章 悬空寺之行 如今正是三月,走过山林间曲折的山道,抬眼能看见头顶树叶青绿,山林呈现了一派层峦叠翠的景致。 过了半山腰,气温转凉,此时入眼的林立高耸的轻松,依着山崖而建的悬空寺,似乎是悬挂在层层绿色松桃之内。 悬空寺的门前有一条九十九级台阶,古老的台阶边缘长着青苔,两侧高松矗立,往上的树冠相抱遮蔽了台阶的上端。 后夕昼在上台阶之前,无奈道:“你们当真以为自己无声无息不成?” 白羽回头。 就见从较远处的地方走出来两个人影:“空音雪……云瑶?你们来做什么?” 银发空音雪走了过来,一边挺起胸膛一边说:“是云瑶非要来不可……”在后夕昼洞察的视线下他撇了撇嘴,“鬼王说了要救人,我们想看看能不能来帮忙。” 这狐狸,讨厌得让人有些喜欢。 后夕昼问:“你是怕打架人手不够来凑数?” 能不能好好说话?虽然空音雪一直都不喜欢后夕昼,但跟这人恩怨纠葛几十年,发现这家伙除了性格不好,被赵明月喜欢之外,也没那么让他不能忍受。 不对,光凭这两点他已经很讨厌了好吧? 比说话刻薄,他空音雪还不怕他呢:“这里住的可是得道高僧,我怕你被他收了,来看看能不能在他收了你之后替风凛苑想想办法,或许灵比鬼说话好使。” 欠收拾。 “这山挺高,这回踹下去得花点时间才能爬上来。” “呃……” 空音雪嘴角一抽,顿时响起当初被踹下山的回忆,不满地哼了一声,率先往台阶上爬过去。云瑶站在远处,对鬼王行礼。 后夕昼转身也沿着台阶爬。 走在前头的空音雪骤然回头,两人差点撞上,在后夕昼拧眉的时刻,他率先大喊:“啊,鬼啊!” “……” 你说这人不欠收拾吗?可是……居然有点想笑,空音雪这种既孩子气又执着,既单纯又宽容的性格,也难怪雀凛与明月会善待他。 空音雪斜睨了他一眼:“你这棺材脸一定要躲在我后边,不然我担心别人不让我们进门。” 他这头银发比他的脸更让人不接受吧? 后夕昼没理他继续往上走,空音雪跟上来:“对了,你如何觉得净空法师就能救风凛苑。” “总得试试。” “也是,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次换后夕昼停下脚步偏头看他,面色不悦。空音雪才猛然察觉自己说了什么话,什么叫死马…… 呸!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迅速往台阶上跑。 后夕昼看那背影,以及在奔跑过程中将银色长发变成黑色的人,没好气地睨了一眼,你说,这人不欠吗? 方才他说什么,觉得他讨厌得有点讨人喜欢,如今这话取消。 悬空寺大门没有上漆,原木看起来很古朴,与周围的青松融合成幽静的风韵,这山不仅有灵气,而且静谧平静,倒是个修生养性的好地方。 这让后夕昼想起了儿时生长的般若寺。 其实,距离儿时已有万年,中间中断了很长时间后,最近失而复得,忽然有种错觉,仿佛中间那一万年不存在,他就是从儿时成长到现在二十多岁的后,他还是个人类。 从第一次在佛塔山遇见太阴再到如今的重逢,一切都衔接得天衣无缝。 当然,如果太阴还能记起他就再完满不过。 不过没关系,她忘记他的这些年,大可也跟着那一万年一起斩断,到时候再重逢,那不过就是从上一次分开的第二天而已。 明月,你离开的这几年我比以前更努力修行,我在寻找压制御天的办法,很快我就能压制他了的,所以,不要太担心我,不用为了我处处委屈自己。 门被一个年轻的和尚打开,看到门口的空音雪与后夕昼几个容貌惊人的人,没怎么接触过外边人与事的小年轻人脸骤然有些红了,他腼腆地行了一个佛礼。 “几位施主有何贵干?” 和尚大约十三四岁,比当年太阴遇见他的时候年纪大些,不知道当年太阴见到他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我们有事请见净空法师。”空音雪行了一个礼,然后很诧异地看着后夕昼也跟着行了一个僧礼,这无法无天的家伙还会行佛礼,真的是……吓死人。 “禅宗祖师正在论法,极为施主先进来歇息片刻。” 木门内是平整的平台,一道继续往上一个平台的台阶两侧对称立着佛塔,上边已经有被雨水冲刷过的很近,但依旧庄严肃穆。 穿着僧意的几个和尚从台阶上走下来,与引着他们上去的小和尚行礼,小和尚问:“崇明师兄,禅宗祖师可得空闲了?” “今日只怕要晚些了,道生居士跟慧光主持在论法,禅宗祖师让我们将弟子召回听法呢。” “道生居士论法?” “嗯,方才停了一会儿,跟慧光方丈……绝对不相上下!” 几人看着后夕昼等人,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小师弟,这些施主……”那和尚眉宇微微蹙眉…… 其余的弟子说道:“昙云师兄快些走,我等还要回来听道生居士论法呢,他的观点可真是大爱无疆又独到新颖,比之前听的任何法师大座还引人入胜!” 那个被称为昙云的和尚摸着头上的戒痕,喃喃说道:“那几位施主看起来不像寻常人家……” 其他弟子又说:“道生居士到底打哪处来 ?说是俗家弟子,怎么慧光主持待他如何恭敬?” “就是就是,如此年轻的人怎会有那般不凡气度?” “长得那也是……”一个小和尚说到这连忙住嘴。 几个师兄弟立刻笑着调侃:“长得那也是如何啊?” “善哉善哉……” 听那些人如此兴奋,空音雪忍不住说道:“什么道生居士?” 那小和尚解释道:“居士是我们佛家对俗家的称呼,道生是一位来悬空寺修行的俗家弟子,我们便称呼他为道生居士。” 空音雪:“……” 他又不好奇这人,只是觉得那什么道生的讨厌不讨厌,尽耽误他们的正事。 小和尚将他们安顿在一间禅院休息,院中依旧是松树林立,从院子外边还传来源源不断的诵经声。 云瑶的道行最浅,此刻已经面色全白,后夕昼也没说让她离去或其他,只是施展一道术法笼罩在她身上,云瑶低声说。 “多谢鬼王。” “这里是九华山,从进山开始就仙灵之气就对妖有影响,何况悬空寺呢,你要是不舒服……”脱口而出的话挺住,空音雪看向白羽,“就让白羽送你下山去吧。” “……”怎么是他送?白羽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空音雪,但还是很得体询问,“不如我先送你下山。” 云瑶:“不必,只是方才的佛光与经文让我有些难受罢了,如今好多了。” 果然这场所谓的道生居士与慧光方丈的论法延续了很久,空音雪已经出去观望好几次,回来又不满说道:“论法能比人命重要吗?” 然后跑到后夕昼面前:“你还坐得住啊?噢,经文能让鬼魂飞魄散,你是鬼王不至于,但也被震傻了吧?” 后夕昼安静而耐心十足。 白羽说道:“稍安勿躁,我们此次是有求于人,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巡礼为好。” “风凛苑是没事,只怕再继续下去,云瑶这只孔雀都得先现原形了!” 云瑶摇头:“我没事,有鬼王法力护体,不碍事。” 但她的脸色依旧难看得吓人,在这样一种神圣的地方,若没有鬼王庇护她当真支撑不住,就连白羽待的时间久了,也觉得不大舒服。 虽然不至于跟云瑶一样,但他医术是精通到无人能及的地步,法力却也就中上,所以这种佛法圣地若没事他是铁定不会来的。 空音雪不一样,修为高于白羽不说,他是灵,并不会受这些圣光与佛经影响。 后夕昼就不用说了,鬼王一只,修为摆在那,就算闭了法力也能像个凡人在这样的地方往来自若。 太阳西沉,天边红色的晚霞照耀翠绿的山林,一片祥和宁静。后夕昼走出禅院,站在门口望着悬空寺外的美景。 山峰、松林、佛塔、佛像与晚霞,让心开阔又平静。 雀凛应该喜欢这样的地方,以前那人会时常徒步出行,下雨的时候,下雪的时候,刮风的时候,阳光明媚的时候,都是他出行的理由。 冬天出门给他带回来某座山上的冰雪,夏天出门会带回来某条河流的活鱼,秋天出门那就是无数的瓜果,春天他倒是不带东西,因为那个时候,他总会缠着让他一起去踏青。 因为雀凛,他看了不少山川草木枯荣又兴的样子。 山寺的钟敲响,沉沉回荡在山林之间,终于穿着统一的僧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来,后夕昼转身走入院门。 只是在跨入院门的那一瞬间,他忽而一阵激灵,又立刻将脚步退了回去! 穿着灰蓝色僧袍的和尚络绎不绝,可怎么看,也未曾见人群中白衣黑发者,后夕昼不由深深呼吸,他如何会以为明月会出现在此处? 第六百二十三章 轻重缓急之择 赵明月回到住处,走到禅房后院,从水池拿了长柄木勺取出清澈冰凉的水净手,头顶的铃铛被风吹得轻轻作响,几只山雀又叽叽喳喳飞回了她院子里树枝上。 赵明月自顾低头洗手,不用看也知道,那只每天都会准时报到的山雀,必然会在其中,天帝总要放些耳目监视她才是。 悬空寺的一个弟子给她送来了晚饭,并说道:“道生居士,师祖让弟子转达,今晚不必去听完课。” “噢?”赵明月举了茶盏饮茶,面容淡雅,来悬空寺半年多,倒也被这寺内的禅意感染,心平气和了许多,想来这两年并不会难熬,听日接受佛法洗礼,也颇能净化心灵,“怎么今日就不用去听课了?” 她也就随口问问。 那弟子对她十分恭敬:来了几位施主,禅宗始祖便前去接见了,不过师祖说今晚有迎舍利佛经唱诵,居士可以前来听经颂。” “晓得了,你回吧。” “是。” 净空法师是个高瘦的老者,微微驼着背,僧袍宽松地落在身上。传言他活了一百余年,但模样看起来是个七十岁左右,精神矍铄,看着后夕昼等人时面容慈祥,只是双眼有洞察的光泽。 即便能知道他们并非人类,老法师还是很温和地问了他们来意。 后夕昼将雀凛的情况跟老法师说了一道。 老法师面色紧了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僧倒是愿意救,只是万物总有寿终正寝时,老僧也只能尽力而为,不过,以老僧的能力最多也只能延缓一些时日,并不能逆生长让其起死回生。” 原本抱着很大希望的几个人,面上不觉都有了失望的神色。 后夕昼再问:“法师可还有其他明路指点?” 老法师:“两物共生本就是超法则之事,也就是说,其实他们二人应该在千年前便消失,但彼此供给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以老僧所见其他人最多也是多延续他的寿命,且需要不断供给法力保持他们如今的状态。” 后夕昼目光一暗。 老法师又说道:“不过施主方才说,那桃花施主是某位仙神所种,或许追其根本,找到那位尊者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后夕昼闻言不觉皱眉。 空音雪问道:“二爷可知道那位尊者究竟是哪方神圣?” 如何不知道呢?当初是陵光神君在佛塔山那种了桃花,他还是帮手来着,可如今因为此事找她……其实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担心会不会因此让她受到什么牵扯? 净空法师笑着说道:“今日时辰已晚,几位就先留下歇息,明日老僧与诸位一道去看看那株桃花,略尽绵薄之力。” 老法师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后夕昼等人。 空音雪见后夕昼几棍都打不出一个屁来,挣扎了许久说道:“其实算来算去,我们认识的仙神哪位还能比陵光神君更有资历?如今人命关天,此事还是得找她!” 云瑶看向了后夕昼。 白羽知道如今的赵明月对过往并没有什么情分,已经忘记了与鬼王之间的任何约定或承诺。一年之前在杏花村一见,鬼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时常能见他站在城楼上整夜整夜对着天上的明月。 “如今,我们是找不到明月不是吗?”这理由似乎与雀凛的命相比来说,微不足道,所以白羽也自觉得心虚,只能也看向后夕昼。 空音雪说道:“我们空桑虽然不与三界有来往,但我大哥应该能托人找到陵光神君的吧!” “早前鬼王找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他……就是不乐意呗。 “那时候不见面又不是人命关天,而且,让他跟明月见面对谁好了?” 白羽:“……” 云瑶跪了下来:“云瑶知道此举为难了鬼王与陵光神君,但为了我家主子,云瑶只能恳求鬼王让神君出手救救主子吧。” 白羽见状连忙将云瑶扶起:“你这么求是要折煞谁?难道鬼王不想救妖王吗?” 云瑶骤然觉得自己此举却是不妥,鬼王与妖王的感情难道还不如她吗?只是,此举关系到明月…… “云瑶知道此举为牵连陵光神君,但不管是出于鬼王还是主人,曾身为我们妖族小主人的神君都不会见死不救的不是吗?” 空音雪:“我也觉陵光神君如论如何都会救人的,她可是赵明月啊,后夕昼你在迟疑什么?” 见自己主子面色凝然的模样,白羽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知道什么,明月如今已经忘了鬼王,把那些我们的过往都忘了。” 空音雪骤然一愣:“你说什么?” 白羽说道:“估计是天帝施加了压力,明月便主动让他们斩断了情丝,天帝还做了什么不知道,反正如今的 赵明月已经不记得我们。” 空音雪许久才反应过来,慢慢看向了沉默的后夕昼,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不知道后夕昼与陵光神君在洪荒年代的纠葛,只觉得,当初这只鬼为了他所谓的对明月好,费尽周折地将明月从自己身边赶跑,他当时觉得后夕昼多坏了,恨不得揍死他。 可后来,赵明月确实如他所言,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不顾一切后果自己抗下了所有的责任,最终魂飞魄散在冥月台。 然后,他们经历了用明月的性命换来的十多年的和平,他才知道后夕昼当初为何会那么想要明月走。 明月刚认识楚子晏的时候十四,魂飞魄散那年二十七,后夕昼与她恩怨纠葛十四年,最后守了十四年赵明月的衣冠冢,花了二十一年终于等到赵明月脱胎换骨回来,可又在成亲之日赵明月被天界召回,如今还斩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联系。 五十年。 不长,可如果以人的年纪算已经是大半辈子。 风风雨雨的,你看,蒙律已过世十余载,陆燕青如今已经白了头发。 五十年,已经足够让人白头偕老了啊。 空银雪心里有些难受,歉然:“对不住,我们都不知道这些,可你怎么一句都不提,跟谁都不说你一个人怎么抗?” 后夕昼看向空音雪,眼中冒出了很多的无奈:“我深知赵明月在天界不好过,因为当初是她将我推上鬼王的位置,如今又与我关系亲密,天帝对她必然心存芥蒂。” 所以,为了让天帝将所有的注意力只放在她一个人身上,所以接受所有的惩戒。 而说了要守护她的他,依旧无能为力,唯一能帮得上的就是不添乱。 后夕昼垂下眼睫:“可即便如此,我心里想的还是让她出手救雀凛。” 赵明月说她不喜欢天下有不散之筵席这句话,但后夕昼很不喜欢轻重缓急这几个字,以前因为这个他差点失去了皇甫爵,可如今他还是在轻重缓急之中,选择将赵明月放在了可以缓的位置。 因为雀凛他必须要救。 而且,迫在眉睫。 当然,大多数人在这个时候,都会选择先保住性命,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还存在着就无限可能,赵明月也经常如此说。 空音雪思索了须臾说道:“此事你就别管,让我出面大概会好一些,你们明日与净空法师先行,我今晚立刻回一趟空桑,让大哥帮我寻找明月!” 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后夕昼颔首:“有劳。” 空音雪这才立刻离开悬空寺。 后夕昼说道:“云瑶也显回去,此地你不宜久留。” 既然已经得到答案,云瑶也就没继续留下来的必要,她欠身请辞离开。 走出禅院顺着回廊走出去,恰巧几个僧人抬着一座舍利塔从院中走过,舍利是圣物可不是那些石雕佛像,这种灵物遇见妖鬼立刻圣光大绽,一道金光立刻朝她射来。 云瑶心中一惊。 也来不及逃,抬袖遮蔽护体。 不过并没有感觉到圣光切割的疼痛,而且身上还笼罩上了一层红色的光晕,是有人对她施展了援手,但显然这力量不是鬼王更不是白羽。 宽大的袖子放下来,眼前一袭白衣人站在回廊之上,声音清朗道:“可不巧了,让你赶上这舍利开光仪式,此地不宜你久留,赶紧下山去。” “……小主人?” 赵明月这才仔细看眼前的孔雀妖:“你叫我?” 看来是当真记不得他们了,也难怪鬼王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思前想后云瑶还是决定自己跟赵明月说明来意。 妖王风凛苑性命垂危? 妖王不是雀凛吗? 不过黄泉的事情……赵明月看着松枝上那只山雀,说道:“抱歉,在下不过区区一个俗家弟子,只怕没姑娘说的那个能耐。” “云瑶却知您是上神太阴。” 赵明月挑眉:“即便如此,在下也着实不能下山,还请姑娘另寻高见。” 云遥噗通跪下:“若神君不肯出手相救,主人只怕凶多吉少。” “既然真身枯萎,那就表示生命已尽,生老病死本就是世上循环之事。” “可若是如此,主人的最后一丝魂识都会烟消云散,没有循环可言。” 明月再看了一眼那只山雀,拱手说道:“抱歉,告辞。” 赵明月离去,后夕昼就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白色的背影,原本是打算出来看云瑶而已,没想到那会让他看到的果然是明月。 即便灯光昏暗,那背影依旧如同镶嵌在他瞳仁之中,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只是方才她拒绝了云瑶。 云瑶还想追上去,后夕昼举步走了过来:“你回去,此事交给我。” “可是……” “我会尽力说服她。” 第六百二十四章 遥不可及的上神 舍利子佛塔放在佛像面前,由净空禅宗祖师接佛应礼,佛堂之上盘腿而坐数十个僧人,每人手持佛珠一起诵经,密密麻麻的经文从室内传出,在舍利子的圣光之中仿佛能看见道道经文闪过。 此种场面,若是让普通的妖鬼魔遇见,那就算没被要了一条也得折半条命的。 后夕昼并没被圣经所伤,听着也觉得习惯,不过常年在阴曹地府的身体还是诚实地做出了抵御的反应,微微有些紧绷起来。 但这些都无足轻重。 他站在门外,带着黑色佛经文字的舍利金光打在他的身上,他像没察觉到是的,目光落在了在众僧之中,同样盘腿而坐聆听佛法的赵明月。 依旧一身素白的衣裳挺括地穿在身上,脊梁骨笔直,坐姿规矩,从后侧面看过去,能见她面色沉静闭着双眼,丝毫没有因为他长时间的凝视而看过来。 悬空寺虽是人间圣地,但作为上神的陵光神君如何还要来此处听佛,就算是为了修行那上天不是有更适合给他传道受业的人吗? 她是如何的处境? 这个时候与她提雀凛的事何事吗? 可是雀凛不能等。 后夕昼走向僧人之中最与众不同的那人,盘腿在她身旁的垫子坐了下来。 他知道她一定知道他来了,但她始终没有睁开眼。在众僧所念的经文里,后夕昼缓声说道:“道生居士可记得很多年前在佛塔山中种的桃树?”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是不是道生所种与你所要问的事可相关,亦可不相关,既然如此,直接说明来意便可。” 打坐的赵明月还是没睁眼开,似乎对身边坐的人是谁并不在意。 后夕昼看着她熟悉的侧脸,陌生的神情目光微微一暗:“如今只有道生居士才可以让它活下来,既然此时在佛家,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恳请神君前往救人一命。” 明月依旧坐姿端正,神情庄重。 “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天下万物皆有生死,让死为生才是有违三道,与是否为我种植无关,与浮屠无关,介于佛祖无关。” 后夕昼:“若是那花与道生居士彼时好友息息相关呢?” “三界之人皆有父兄亲友,该留之人善待,该走之人哀送,施主之界有轮回之道,该知生死有命不能强求,又何苦为难道生?” 什么时候赵明月要这样以禅宗佛礼说话?他想过可能会为难到了赵明月,但却没想过她会拒绝,原来不管天帝如何拆散他们,他还是将赵明月看成自己人。 只是她如何生分。 “道生居士是不愿意走一趟?” “道生所种植物生有千万,死又千万,生因道生,死却非道生所产生的因果。” “不必与我轮佛,道理人都懂,花妖体内的人对你我至关重要,你若不去只怕来日后悔莫及。”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方才觉得经文对自己没什么影响,但如今赵明月的话语这些经文融在一起,几乎成了一种让他很难受的咒语。 后夕昼拧眉问:“赵明月你看着我说话!” 若是她不敢与他对视,那他还能相信她又难言之隐,赵明月不该如是。 一直闭着眼睛的赵明月慢慢睁眼,然后转头看向他:“净空法师已与我说过你们的事,那两名妖本就是共生多获得千年的寿命,施主不必因为承受不住生离死别,所以前来说情?” “明月……” “你执掌生死,所有人问你要其父、其母、其兄弟姐妹,你是允或不允?” “雀凛他不一样……” “他与你,与他人与他们的兄弟姐妹存在的意义又有何不同?万事皆有法,执法者更要知法守法以身作则。” 赵明月的目光如此清澈,谈吐从容坚定,依旧辨不出她男女的身份,唯独那份公正严明的模样,比起以前更显得无情了一些。 她终于变得像一个上神了。 无欲无求不偏不倚得让他心如刀割。 后夕昼说:“我曾以为苍灜在骗我,说你主动要求斩断情丝,如今看来你确实对过往的人与事都有了一种人走茶凉的漠然,其实我有上天之法,却从不敢尝试,今日你话到这份上我且有一问……” 后夕昼不再开口,但明月听得很清楚,他用千里传音与她一人说:“明月,可还记得你与我的誓言?” 佛像庄严而仁慈,舍利圣洁而锋利,在神圣的佛堂之前,赵明月的眼睛依旧清澈如泉,目光淡泊如月色。 “我为人时沾染尘世风月,即便我不记得,总有人说起,所以我知道,我曾与你有过所谓海誓山盟,但如今我与你神鬼殊途,为赎罪我斩断情丝,也望阁下别再执迷不悟。” “赵明月……” “苦海无涯,后卿,我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还望阁下也能回头是岸。”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此话当真?”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后夕昼苦涩一笑,如今她不仅是没了情丝的神,还是满口箴言的僧:“我却还以为是‘浩瀚星河落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 赵明月将视线从他面上移开,看了一眼佛堂之上的大佛,双手交叠再次闭上双眼。 后夕昼继续传音:“明日一早,我与净空法师前往佛塔山桃花林,我不要求你与我同往,但希望能在桃花林见到你,否则,我还是会回来找你,雀凛,我必须救,哪怕我与……我死也在所不惜。” 你字他说不出口。 看赵明月无动于衷,他咬了咬牙:“我记得相爷说过,凡事都有轻重缓急,未发生的事情就表示还有机会,事关生死才是迫在眉睫,如果可以,别活在预言里。” 说罢,他起身离开了佛堂。 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再看,众多僧人之中那个白衣如仙的人依旧潜心打坐。 密集的诵经之声因为那个决然的背影,贯穿了后夕昼的心脏,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慢慢地如同经文一样将他淹埋。 再次忍不住一遍一遍地说,赵明月我知道你为难,我猜想有人在监视着你,我只是有点难过,只是有点着急,不仅因为雀凛,也因为你太像一个神,离我太远…… 此刻你回头看我一眼,让我明白你并非真心如此。 诵经声朗朗,木鱼声单调,耸立高佛之前的赵明月丝毫没有回头。 赵明月! 我还在,刚才不看没关系,此刻你以为我已经走远,就回头看一看吧。 哪怕只是余光我也能瞧见。 可是……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却照不穿那佛前的白衣背影。 她终于很像一个上神,如同天上明月遥不可及,比那尊无喜无悲永不会开口的佛像更令人悲从中来。 夜晚的松涛阵阵,仿佛还在反复唱诵方才的佛经,只是佛堂已经漆黑,只剩下长明灯阑珊。 如果他是当年的后,他会放纵而任性与他标明心意吧? 如果他是当年的楚子晏,他会处心积虑地博取她的怜惜吧? 如果他是当年的后夕昼,他不顾一切将她拎过来揍一顿吧? 可如今他还是那个后,还是那个楚子晏,还是那个后夕昼,她却不是他的相爷,他的明月,他的赵太阴。 从目送她从佛堂出来,到此刻天边已经泛白,他一直在等,那个禅房里的人会出来,哪怕假装一道望月也能慰藉一直在沉下去的心。 她屋檐下铃铛的翎羽一阵一阵随风翻飞,赵明月,我当真不信你能安然入睡。 可直到净空法师准备就绪,他们一道出发佛塔山桃花林,赵明月已然没有出现。到了山下,回头在看,悬空寺与山融合,晨曦布满的山道未曾见那个白衣人儿…… 后夕昼最后的期待。 赵明月,我们佛堂山桃花林见。 再看到佛塔山桃花林的时候,后夕昼之前因为赵明月所产生的多愁善感顿时烟消云散,之前他来过还有生命的迹象的桃花林,再两天之内面目全非,整片桃花林都已经枯萎呈焦黑状态。 “怎么会在这样?” 云瑶此刻现身在桃树林内,她的眼睛格外红,看见后夕昼时距离呼吸了几次说道:“王,主人身体突然直转而下……怕是,怕是不行了……” 后夕昼的心如同被刀绞,面色发青看向净空法师:“法师……” 净空法师看这些如同枯骨的树枝,行了一个佛礼:“阿弥陀佛,此处已无生命迹象,贫僧无能为力。” 这话显然是晴天霹雳,他之前还信誓旦旦跟雀凛说,他还保不住他了?可转眼之间怎么突然就…… “明月!”后夕昼忽而大喊一声,“你在不在?赵明月!” 山里空荡荡的,无论他怎么喊怎么盼他其实心里很明白,赵明月没有来。 如同他儿时的盼望,终究等来春夏秋冬也等不来种桃花的仙忍。 “赵明月……” 那时那日此山中,桃花树下初相逢。 只见仙人种桃树,未闻仙人看花红。 朝朝期待仙人顾,日日桃花笑春风。 若得仙踪一朝至,桃花人面分外红。 可如今连桃花都枯萎,那各他心心念念牵牵绊绊的人儿,依旧没有来。 第六百二十五章 妖王消散 “白羽立刻回九曲城,云瑶护送净空法师回悬空寺。” 白羽:“王你呢?” “我去找赵明月……” 云瑶眼泪忽而掉下来:“他若肯来,又这么会还需要我们一再恳求。” 后夕昼胸口起伏不定,目光一沉,声音也沉了许多:“此次本王绑也要将她绑过来!” 净空法师双手一合:“缘若尽便是了,命若尽便是空,太过强求便是执念,施主节哀胜过结怨……” 即便他如此说,没有了净空法师在,他一下就从原地消失。 赵明月不在后院禅房,面色格外阴冷的后夕昼四处寻找,可遍寻不见。 “施主,施主您这是……” “道生居士何在?” 那小僧人给他阴冷的模样震慑到了,有些结巴:“道生居士不在寺里。” 不在? 后夕昼不信,人已经从小僧人面前消失。 小僧人眨了眨眼,又揉了揉:“……难道我方才是眼花了?” “道生如今何在?”这次后夕昼站在了慧光的面前,因为赵明月再次凭空消失,因为雀凛生死一线。 赵明月,你若再不出来,再不听话,信不信我能不计后果让御天出来也无所谓,你最好赶紧出来。 慧光看着此人身上鬼气如此慎重,面色凝然:“道生居士已经完成修行,离开了悬空寺。” “几时离开?” “一个时辰之前。” 那就是在他与老法师刚走不久:“你若骗我,这世上以后将不会再有悬空寺!” “大胆,居然敢在悬空寺放肆!” 有武僧站出来护住慧光方丈,但被慧光挡了回去,就算拼上整个悬空寺,也不会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慧光:“施主若不信,可以随便搜查。” 后夕昼又进了佛堂,但佛堂没有赵明月。 他走出来,看着佛寺,看着佛塔,忽而大声叫到:“赵明月!!” 声音震慑了佛门弟子,也让山林回音荡荡,可赵明月听不见! 有南方吹过。 天边似乎传来一声孔雀地嘶鸣,后夕昼看向天边,白云从天涯海角散开,如同孔雀开屏散了半边天。 那天边又百鸟飞翔。 他想到了雀凛带他去看百鸟还巢的胜景,并告诉他:“这是我的故乡。” 后夕昼瞬息千里回了九曲城,不过,风华楼内满楼哭丧。 妖王,驾薨。 后夕昼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据说,他是随着园中的桃花一起消散的。 如今梅园前院的几株桃花,也如同佛塔山后的桃花林一样全都枯败,光秃秃的枝丫在三月草绿树新的时节显得格外扎心扎肺。 唯独天空偶尔漂亮的花瓣,先是此人刚刚离去不久。 老管家老泪纵横走到门口的鬼王面前,深深地跪了下去,手里捧着的是一捧没有飘零的桃花瓣,高高的举过头顶。 后夕昼忽而闭了闭眼,看不得那零碎的花瓣,就是那个他以为失而复得不再失去的人。 他不敢踏进屋子。 那个雀凛时常坐在的地方,定然空空如也。 他能想到,他以前离去还能留下雀翎石,如今却只有一院子枯萎的树,还有飘零漫天的花。 他以前还曾说,为了替雀凛报仇势必要杀乌蛮,可其实他高估了自己,知道风凛苑就是雀凛之后,他放下了当年的歉疚心安理得的自己活着。 其实想想,或许犀照说得对,他有了女人之后就变了,将兄弟之情抛在一旁,心心念念都是儿女情长。 他当初还认为是犀照强求了他,还以雀凛怀疑他们为理由,一直对犀照心存芥蒂。 可这些年,他从不曾为雀凛做过什么。 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赵明月到底身上,彻彻底底把自己都给了她,甚至虚情假意地将明月让给了雀凛,而后又自私地将她夺回来。 而且,明月嫁给他的那天,是由雀凛送出阁的。 赵明月啊,如果今日你与我一道看着满手捧得花瓣,知道他就是你的风凛苑,可否当真就能认为,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后夕昼伸手接过老管家颤颤巍巍的手中的花瓣,但花瓣离开了老管家的手,却骤然从后夕昼的手上化作灰烬,从他之间飞走。 后夕昼不由迅速去抓。 空。 一无所获。 心脏骤然想要炸裂开,血管沸腾地从心脏外奔腾! 胸口的印记被一副挡着看不见,但黑色的纹路蔓延到脖子与耳朵下方显而易见,根本就控制不住的闷哼一声,身体脱离了他的掌控在鬼化! 变得完全漆黑的眼睛,黑发张扬,身上起了鬼纹,嘴角有獠牙尖锐的冒出雪白的一一小节,白皙如玉的手也硬化,抽长出锋利尖锐的指甲。 衣服碎裂之际。 太阴敕也瞬间被触动,由陵光神君当年的白衣所撕成的布条一层层缠绕住他,从腰际到面部。 而后上下堆叠的“太阴敕”符文封在了他的身前。 红色写成的符文光芒闪动,后夕昼忽而单膝跪地狠狠地捂住了胸口,心脏急速而沉重地跳动,每一下都很痛,每一下之后体内就如同有一股力量在叫嚣。 后夕昼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念头“是不是只要放出心里的堕神,他就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是不是可以让雀凛重新回来? 是不是可以让赵明月…… 还在想赵明月!还在想! 可如何能不想? 她曾用躺在他身边用手指勾勒他心脏说“这是我赵明月的,你不能让任何人夺走”。他说“明月说是你的证据何在?”她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狡黠一笑,然后一笔一划在她心上写下“赵明月”三个字。 写完还笑着说:“差个落款”。 然后凑过去,用被他吻过的唇在他心脏轻轻一吻:“证据。” 如今那个在他皮肤上描绘的一笔一划从皮肤深刻到心脏,笔笔见血。那轻轻一吻烙印到心尖,一印封喉一般,窒息。 他说过,如果赵明月不听话,他就要不过一切哪怕释放体内的御天! 可是…… 等我回来,后,等我回来。 明月临行时的嘱托如同咒语不断念唱,无数个模样的陵光神君从开始到现在,挤上心头,涌出脑海。 ……桃树下僧衣,绝世而独立;雨湿青佛塔,烟火浮沙弥。 ……人间有句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有幸与后同船又同床,到底是修了几世的福分? ……白昼有日,夕夜有月,日月为明,当空为曌。后,我以列位诸神陵光神君之名起誓,赐你一个新的名字,夕昼。后夕昼,今日起,我来做你的福曌,做你黑暗里的明月,永远照耀着你。 ……非尘世之人,不贪尘世之缘,你我相遇不过凡尘一梦,并无三生三世的情分,后,我定予你太平盛世,让你今生不再经历杀戮。 ……“新来的鬼王乃人类厚土娘娘的后代,本名为后,本神君与他颇有渊源,就给他一个卿字。” ……我赵明月愿意与楚子晏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他,照顾他, 尊重他,接纳他,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八抬大轿娶我回家,路旁开满了曼珠沙华,你随手摘下一朵别在我的发髻,迎亲唢呐吹了一路,花开了一路,我在梦里走了一趟白头偕老…… ……后卿,我身上的骨头是你给的,这骨镯又是刻骨之礼,我的神格开在你身上,如何还能说不是你的人? ……你身上的印记绝对不能让除了我之外的人知道。 ……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后夕昼骤然仰天长啸。 “这是怎么了?”犀照急匆匆赶来,“怎么还是……还变成这样了?”他上前扶起后夕昼。 后夕昼抬手不让扶。 许久道出一句:“我没事。” 然后站起来。 “是与何人动手才会起的变化吗?” 老总管毕安方才也有些忧虑,与犀照说道:“并未曾与人动手……” “毕安,带本王去见……你家主子。” 被打断说话的毕安擦了擦眼泪:“是。” 见是见不着了,床上留下的是空空的衣裳,后夕昼目光更是深不见底,犀瞧了瞧后夕昼,才说道。 “不说伤势无大碍吗?”他目光锋利看向白羽,“怎么突然就没了?” “大概是……景天的术法所致。” “这景天连个堕神都没能耐抓到,怎么还将妖王给弄没了?!他眼中可还有我们黄泉界,可还有鬼王?” 见后夕昼目光停留在空衣裳那,犀照继续道:“天上的神才是最残忍与善变的,景天如此,那个陵光神君也是如此,风凛苑如今都在他却从未出现过!” 这话触动了后夕昼。 他身体动了动,心中的悲哀更甚。 “毕安,按王室礼俗……国丧。” 说完这句拳头捏紧,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他握着掌心的血转身离去,身上的太阴敕一直没能自动解开,很诚实地显示这具身体的叛逆性。 后夕昼狭长漆黑的眼睛,慢慢抬起看向天空的南天。 此事他该找谁要个说法? 当年他可以找乌蛮,如今他应该找景天吗? 还是找赵明月呢? 而此时的赵明月在哪儿?天界? 那他是不是该一步登天大闹一场? 我若这样做,赵明月,情丝断了的你又该如何? 第六百二十六章 带走鬼王的女子 当他这个念头呼之欲出,南天之上骤然劈过一道苍白的闪电,闪电蜿蜒像是要把南天劈裂,接踵而至就是震天动地的雷声! 感觉大地都有些在颤动。 后夕昼心房也骤然一紧,望着南天目光紧缩。 雨水也来得格外突然,噼噼啪啪打在房屋与地板,当大颗大颗的雨点打在他脸上时,他不由眯起双眼,从天空洒落下来的雨水密密麻麻打在脸庞,流入眼睛,淹没心脏。 接着又是惊雷怒响。 白羽举着雨伞跑过来,遮蔽了他的头顶。 风雨之中,雨伞晃动。 电闪雷鸣持续不断,起初,仿佛只是入夏的雷雨,但那一天的雷电持续了一天一夜,而且雷电的方向都是从南天的方向发出,仿佛这一阵雷电都能将南天打崩裂一般。 妖王的葬礼还在继续。 白绫挂满了风华楼。 外头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后夕昼守在灵前,看着白绫在闪电之中不断飘舞。 原本对赵明月有些埋怨的后夕昼,在那一夜的惊雷之中,一直焦躁不安,但想一想觉得不大可能,就算哪天他去见了赵明月,但赵明月不是拒绝他了吗?不至于还会收到什么责罚吧。 每年到夏天,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经常会打雷下雨的,不是吗? 雷雨持续到了第二日上午终于停了,送走雀凛的今日,后夕昼觉得这世上当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很多年前,陵光神君就说要赠他一个太平盛世,要让他霸主一方。 如今他有一个黄泉界,有一个很大的家,酆宫。 如果不是想起了过往,如果不是喜欢上一个人,他已经习惯这样一个人的夜晚,从不会觉得孤独与寂寞。 可如今他有着人类充满七情六欲的心脏,看着雀凛崭新的坟冢,看着上边刻着风凛苑的名字,在空无人烟的坟前他终于颓然跪了下来。 “对不住,是二哥对不住你,还以为执掌生死就不会失去,可我两次失去了你。” 想起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说能救活他,不会让他死。 有二哥在…… 呵呵呵,后夕昼,你别埋怨人家赵明月不守承诺,你自己的承诺也不过就是一场昨日风雨,再无来时。 后夕昼大灌了自己一口烈酒,觉得还不够,双手捧起酒坛咕嘟咕嘟一口饮尽。 烈酒焚烧着胸口,以毒攻毒般居然觉得有一丝痛快,于是再来第二坛。 “我却……在你下葬的今日……守在你地衣冠冢前……还担心那个,那个抛弃了我们的人……” 后夕昼抱着酒坛靠在墓碑之前。 旁边已经有许多空酒坛,原本他喝一坛就给雀凛准备一坛,总共给雀凛放了四坛,如今他开始拿起给雀凛的那些酒喝起来。 是真的有些醉了。 靠在墓碑前笑着,但听起来像哽咽。 “你一定觉得我很卑鄙,赵明月还在的时候,就没想过要这么跟你倾诉,跟你好好喝酒,还觉得你不信任我,可如今她又走了,我才……才回头有找你玩, 大哥说得对,我就是有了女人忘了兄弟……就是这么没出息。” 长腿伸直了。 抱着酒坛转头贴着冰冷的墓碑。 “可……可我还是……很想念她。” 很想念。 很矛盾。 就如同很多年前。 “我十岁那年遇到一个小僧人叫福满,他救过我的命,但被皇甫爵逼得悬梁自尽,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后来的皇甫爵是太阴,我曾发誓要杀他,可最后别说为福满报仇,我恨不得把自己都献给他……” 其实想想如今又与当年有何不同? 后夕昼又喝了一大口酒,酒水从嘴角满出弄湿了他的衣裳。 “如今我很想就此生她的气,与她一刀两断,可还是会咬牙切齿依旧很想念她,我想……嗝,对她发一次火,报复她,你不知道我有个能让她后悔莫及的报复手段,我只要那么做,陵光神君必死无疑,至少会跟我同归于尽……” 后夕昼喉头一梗。 闭上眼睛胸口呼吸颤抖。 胸口急剧的欺负之后,他痛哼一声:“可想到她会受伤,我害怕极了。” 害怕。 “是……害怕……你们都不知道,我其实有多怕赵明月……怕她难受,怕她生气,怕她受伤,怕她离开我……怕她会死……” 后夕昼说完骤然举起酒坛大喝起来。 最后有些歇斯底里将坛中的酒全倒在了脸上,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在熏醉的目光里,看见从黑暗里走过来一个人影。 他已经很努力地去看,但只见影影绰绰,无法分辨出确切的模样。 因为无法分辨,心中所念之人的样子就重叠了上去,仿佛,那越走越近的是那个白衣秀丽的上神,仿佛她真的是过来赎罪的,所以脸上露出了哀切的表情。 就像那时候,赵明月选择了酒张旭尧,然后楚子晏因此死掉时,她那种悲痛欲绝后悔莫及的模样。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是不对,赵明月对他们没有情分,没有记忆,又如何会后悔。 后夕昼迟钝的目光仔细再看走进了的人,并不是白衣,并不是…… “后。” 她叫他什么? 后? 后夕昼努力再看眼前的人,叫他后,不是她又能是谁? “我不会原谅你……” “后。” “我这么叫我也不会原谅你。” 后夕昼挣扎着爬起来,但醉得有些太厉害,那人将扶他,他用力一推,她被推倒在地,他连忙又伸手要去抓人…… 想了想。 就要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 那人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两人同时顺着力道撞向彼此,那人将后夕昼抱在怀中,紧紧抱住。 “对不住……是我害你这么难受……我不知道风凛苑会死……对不住……” 后夕昼挣扎。 但醉得太厉害了。 他似乎又在给自己挣不脱的借口,一再挣扎无果之后,终于悲痛地喊:“那你为何要拒绝!那你为何要如此绝情!” “对不起,我真不想让风凛苑死的……” “对不起有什么用!” 那人将挣扎地他紧紧抱在怀中:“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要知道他会死,知道你会这么难受,绝对不会自己走掉……” “……”这个怀抱如此温暖,后夕昼张口再要说什么,可也说不出来,只道了一声,“赵明月……” 抱着他的人骤然背部一僵。 醉倒在她肩膀的后夕昼忽而张口咬了她的肩膀。 她疼得轻哼一声,也忽而清醒过来,眼睛骤然有些锋利,但还是将后夕昼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她没有再道歉。 后夕昼也没有再说话,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后……”她叫了他几声,“后?”后夕昼动也不动,她偏头看肩膀上的人,即便他是鬼王,但这个时候,她若愿意要他的命,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吧? 那人的手从后夕昼的背慢慢移上来,到了他的脖子处,将修长的手指深入他的脖颈,流连了了几次,终于还是没有动手。 “一个放弃了你那么多次的人,你却还对她念念不忘?” “二哥,我究竟是哪点不如那个赵明月?” 鸾凰的手将他狠狠扣向自己,然后紧紧地抱住:“他是男人的时候,你执迷不悟,她是女人的时候,你执迷不悟,如今她是个上神你还要执迷不悟多久?” “嗯……”即便只是独角戏,但能这样贴紧地抱着后夕昼,是鸾凰也是犀岚最大的愿望,如果能在这人身下承欢,她愿意付出所有。 鸾凰再紧紧地抱住后夕昼硬朗的身躯。 后夕昼忽而不舒服地动了动,她吓得连忙松手:“后?” 他并没有醒来,鸾凰松了一口气,看着风凛苑墓碑前一堆的酒坛,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喝了这么多,就算是鬼王估计也得醉上一些时候了。 不过…… 鸾凰嘴角骤然弯起一丝笑意,抱起后夕昼离开了墓地。 酆宫。 鬼王的寝殿门口。 虞芽儿恭敬站在门口守着。 夜叉鬼陀泽走过来,询问:“王还没起?” 画皮鬼虞芽儿掀起眼皮看着一眼陀泽:“还没。” 陀泽来回走了几步:“可外边有大臣求见……我是不是该敲门呢?” 虞芽儿撇了撇嘴:“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你还是缓缓吧,昨晚王那么晚才睡,而且还跟那女人闹到差不多天亮。” “呃,也对,呵,呵呵。”陀泽干笑了两下,看虞芽儿撅着嘴问道,“你那是什么脸色?王跟女人过夜你还不高兴了?” “我怎么不高兴?”虞芽儿说完哼了一声,“我就是觉得不大对劲,你说,妖王刚刚入土,王就跟着移情别恋……” “你这话怎么那么别扭呢?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那女人叫了一夜,弄得好似王有多享受是的,分明因为妖王难过得不得的,怎么可能会那么尽兴地玩女人吗?而且还不是我们王妃!” 原来她在气这个? 陀泽搔了搔头,也觉得这事吧有点出格,但…… “我们男人有时候需要通过别的方式发泄情绪。”接收到虞芽儿鄙夷的眼神,他嘴角又一抽,“再说了,什么王妃,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天神,这都离开三年了,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第六百二十七章 鬼王要登南天门 “难道我们鬼王就不高高在上了吗?” “可是……神鬼殊途你明白不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昨日在风华楼,听云瑶与毕安哭诉,说是陵光神君拒绝救妖王,才导致妖王……没了的。” 虞芽儿气嘟嘟的脸,又蔫了。 “可也不能走了一个上神,来了一个堕神吧,王可是有洁癖的人,何时让人随意进寝殿上他的床了?” 还再纠结这个事情?! 陀泽敲了她脑袋一下:“男人三妻四妾屡见不鲜,王的后宫有几个女人算什么?” 虞芽儿捂着被敲的脑袋。 最后又问了陀泽:“我听传言说,其实明月跟太阴是同一个人对吗?” 这传言倒是听闻过。 陀泽想了想:“如此想来,其实赵明月根太阴确实相似,都对我们这些下人好,而且从王对她的态度来看,八九不离十。” “所以几十年都能等,王怎么可能会带别的女人进寝殿过夜呢?” “……你……”陀泽居然无言以对,“你到底想说什么?” 虞芽儿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昨晚那个女人的叫声也太奇怪了,王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叫得恨不得整个酆宫都听得见,以前王与太阴同房时,哪是这样的啊。” 陀泽嘴角抽得更厉害。 虞芽儿,你平时都是怎么伺候人的?! “那是怎样的?” “王也会出声的啊,有时候比王妃声音都大……你怎么那么看我?啊,你为什么要打我……陀泽……” “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画皮!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不知吗?!” “我……自己就听见了啊……我是怕里边有传召听不见嘛……难道你就没听见过吗啊别打了别打……” 两人追打着跑远了。 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嬉闹的生意也吵醒了宿醉的后夕昼,他张开眼看着熟悉的环境,立刻回想到昨晚他是在雀凛的墓前呆着的,是怎么回来的? 不过,他也不是那个喝醉就完全短篇的赵明月,还能想起昨晚来了一个人…… 目光骤然清醒,他支起身坐起来。 偏头一看,棉被之下确实盖着一个人,该不会真的是赵明月吧? 屏息将被子掀开,那人背对着他躺着,黑发有些凌乱,从黑发中间露出的肩膀上有一个咬痕…… 但对明月身体了如指掌的后夕昼,心不觉一凉,这人不是赵明月。 他再看自己。 光着上身。 床边凌乱落着满地的衣裳,有他的黑袍单衣,还有女子的衣裙……肚兜…… 还说自己不会断片,但此刻他当真想不起来是怎么发生的这些,心理一阵抗拒与懊悔,刚要将被褥放下,床上的人忽而翻了身。 后夕昼面色一惊。 立刻将被褥压下! 鸾凰却睁开了,对上他的眼神之时先是微微一笑,忽而想到什么,骤然紧紧拉住被子盖住自己。 后夕昼也震惊得不知说什么,立刻转身下了床。 黑色的长发剥离床榻,他持起地上的单衣穿上,再要套上外衣,身后忽而传来一声“哼”。 鸾凰自嘲一笑:“鬼王不必觉得有什么,昨晚你喝醉是真,但我没拒绝也是真,此事是我自己的意愿,你就当没发生过。” 她掀开被褥下床。 黑发披在未着寸缕的身上,之前还觉得害臊,如今却挺直腰杆走到床前,如他一样捡起地上的肚兜…… 可肚兜丝带却断了,她拿着看了一会儿,干脆也不穿,走到后夕昼面前要捡地上的单衣。 后夕昼蓦然别开头。 鸾凰再自嘲一笑,自顾穿上衣裳,再将长发随手盘起,举步离开卧房。 后夕昼想起鸾凰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她从一个神将落到堕神的地方,都是因为他。 “师父要去何处?” “还用不着你管。” 后夕昼:“没有安全的去处之前,留在酆宫。” “哪会不安全?” “景天不会放过你,妖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鸾凰站住脚步:“你就不怪我牵累了妖王?” “你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我,要怪就只能怪我。”后夕昼说道,“昨晚的事情……” “别说了!我知道你心里只有陵光神君,你抱着我的时候还念着她的名字呢。” 后夕昼:“……” “不论如何,我会尽量护你周全。” “你就不怕景天来找你麻烦?不怕你成为第二个妖王?” “他不找我,我也会找他。”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令他头疼的不是景天而是昨晚的事,“虞芽儿。” 虞芽儿进来。 后夕昼:“将鸾凰姑娘带到琅琊轩,好生伺候着。” “是。” 鸾凰想了想,然后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后夕昼再回头看那张床,头疼得快要炸了,该死的,他合适会浑到这种程度? 陀泽端着水进来伺候他梳洗。 后夕昼问:“昨晚本王是如何回来的?” “是鸾凰姑娘扶着王回来的。” “然后呢?” “然后……然后鸾凰姑娘就再也没从王的卧房出来……”陀泽越说越小声,看后夕昼扶额,他又怯怯说了一句,“王昨晚……忙到几乎早上呢。” 后夕昼回头瞪这人。 陀泽立刻闭嘴,递上毛巾。 可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可没有抱别的女人的习惯,但他依稀记得,在墓前确实抱过别人的。 后夕昼拿着毛巾擦脸,再见那床的时候,心中罪恶感更甚:“把床都换了。” “是。” 立刻有人过来换上新的床上用品,连罗帐也全都换新。 陀泽给后夕昼穿好衣裳,习惯地拿起那半块太月玉给他,这是王每天都会带着的物件。 后夕昼也习惯地要伸手拿。 这太月玉是陵光神君封神时所得的玉,他以皇甫爵的身份赠与他。后来楚子晏又给了赵明月。赵明月一怒之下碎了太月玉,然后太月玉以破碎的形态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如今即便是月圆玉也不圆了。 人更是……散的散死的死。 这玉…… 后夕昼习惯伸出的手收了回去:“放回去。” “不戴吗?” “不戴了。” 这玉看得他心里更是有罪恶感,可赵明月也不在乎了吧?他这独角戏唱得太久了。 后夕昼一身黑衣出了卧房。 陀泽跟上来:“对了王,早上几位大臣来求见……” “先不管这些。” 朝政不管?往不戴太月玉也不管朝政?这是要自暴自弃啊? “那王要去何处?” “风华楼。” 如今九曲城突然没了主子,雀凛走得仓促,也不知道安排好了没有,想到雀凛,似乎其他一切比起来又显得微不足道。 问了毕安雀凛都交代了什么。 当年赵明月将妖族划入鬼族麾下,后来雀凛重新登记,他虽然不再插手此事,但雀凛也从没说过要妖族重新独立,所以依然还是他管辖范围。 如今想想,或许雀凛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嘴里说着不信任他,但还是将妖族交给他。 一想起来,满腔的遗憾。 后夕昼站在梅园看着哭着的桃树…… 空音雪骤然出现在他面前,一脸苍白地看着他:“怎么会这样!我知道他情况不对,但不可能这么快的……” 气喘吁吁的说完,他上前一把抓住后夕昼的手臂:“你不是说可以救他吗?你不是带着净空法师去了佛塔山吗?!” 后夕昼任由他摇晃着,喉结上下摆动,咽下了说不出的情绪。 空音雪的手慢慢从他袖子上滑下去,嘴角一撇,眼眶有些红了:“……这事也怪不得你,我没用……陵光神君深居朱雀宫,闭门谢客谁也不见,所以我找不到她,我没找到明月……我没找到……” 这些话更是像在后夕昼心上多划了几刀。 空音雪重新抓住后夕昼的手臂:“鬼王,后夕昼你最了解明月了不是吗?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就算她记不得一些事情,但她不是这么冷漠的人不是吗?” 空音雪像个孩子一般跟他求证着这些。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无法接受这样的赵明月,还是无法接受怀疑赵明月的自己? 后夕昼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同样迷茫的自己。 空音雪又问:“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吗?虽然花妖精他身体是不好,但都是因为景天才会让他这么快就……” 此时毕安进来,手中拿着一张卷轴。 “王,这是天帝给的回帖以及入登天卷,贴上说请鬼王三日之后上天庭,不过,走的是南天门进。” 南天门。 朱雀天的南天门。 后夕昼牙关一紧,天帝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吗? 空音雪意外:“你要上天见明月?” “不。”如果是见明月,天帝又如何答应? “那你这是什么回帖?” “让天帝交出景天。”不做点什么,天帝当真以为他们黄泉就这么好打发掉? 那么,就先从景天开始,然后走到哪儿,就要看他能忍到哪儿了。 后夕昼将那卷子收下。 空音雪反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见那黑色的背影他心一慌追了上去:“后夕昼,你可别乱来,明月是被斩断了情丝才这样,她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你千万不能当真对她怎样!” 后夕昼眼神忽而暗淡。 空音雪的心情,居然与他如此雷同,迷茫着却有坚信着。 可是…… 总得有人踏出一步,才能看清前方迷雾中的道路。 第六百二十八章 阴谋家犀照 紫辉宫。 诸绪跟犀照汇报:“魔君,鬼王得到了登天卷,看来确实是要上天庭。” 这小子倒是玩真的了,犀照坐在椅子上,斜着身子单手撑着他那高贵的头,深刻的五官透露一层深谋远虑的神韵。 “看来他当真是要对景天出手。” 诸绪思索了须臾:“会不会是借口寻找陵光神君?” “不会。”犀照对于这点倒是很笃定,“天帝特意让他从南天门入,显然就是要观察他,若是他有异动,那可不就应验了景天的话,陵光神君与他有暗度陈仓的嫌疑?” “那鬼王当真单纯就是为了替妖王出头?” “……”犀照因为这个问题,不由地捏了捏下巴,“虽然此举有敲山震虎的意思,不过,鸾凰居然说,后夕昼在风凛苑的墓前醉得一塌糊涂,想不明白,即便是因为风凛苑对赵明月有恩,但后夕昼也不至于如此伤怀,而且风凛苑刚死那日,后夕昼居然一下就鬼化。” 主子想来心思缜密,诸绪当然想不通他为何有这样的疑惑:“魔君在顾虑什么?” “本君一直觉得那桃花妖不简单,难道是那个细节漏了吗?” 看来主子也是在揣测当中,诸绪说道:“不论怎样,如今那桃花妖已是烟消云散,已经不能成为主子的隐患,如今只要全力将陵光神君除掉,魔君便可高枕无忧。” 犀照轻轻一笑。 从座位上起身:“按景天所言,如今的陵光神君在天界并没有实权,天帝这几年一直在放空他。” “可即便如此,天帝却不敢过重处罚她,生怕惹恼了鬼王,后果可就不只是隐患变成灾难。” 这一点之前主子也分析过。 所以诸绪有些疑虑。 “如果魔君动陵光神君的话,只怕鬼王一样会与魔君翻脸。” “哼,呵呵。”犀照笑诸绪脑子不会转弯,“本君杀人,何时用过自己的手。” “那魔君之意是……” “有人比本君更想要杀陵光神君。” 诸绪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景天?” “没错。” 景天与犀照会面。 景天其实还是看不上犀照这种魔的,他与其他天人一样,以自己是神而十分具备优越感。 但自从他被卸了南帝一职,加上修为折损力量也大不如前,所以他觉得天界所有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似乎都在嘲笑他。 更让他烦躁不安的事,陵光神君居然死而复生回来了! 那天,他虽然有意在天帝面前上演一出苦肉计,但他心里明白,即便陵光神君如今修为也不如从前,可要胜他绰绰有余。 这让他更加郁结愤懑,恨不得用尽办法让自己瞬间变强,成为让所有小瞧他的人都刮目相看,到时候看谁还站在陵光神君那边,看谁还敢排挤他?! 只是…… “妖王的死于本神有核关系?”犀照居然说,鬼王后夕昼两日后要上天庭找他问罪,“我们天神捉拿堕神是天经地义,他没本事还出来插手,死了是活该。” 相较于如今像被煎熬的景天,犀照显得十分悠闲平静:“可终归他是我们九曲黄泉的妖王,若是鬼王对此事不闻不问,黄泉的尊严何在?” “那日我已经放他一马,谁知道他会突然就死了?” “实不相瞒,我看过风华楼的桃花,在不久之前就有了凋零的迹象,而且,根本我所掌握的真相,妖王本来就有病在身,到了枯萎凋零的时候。” 景天横眉斜视犀照:“那如何还能怪罪到本神头上?” “哼,南帝大人不想一想,难道我知道的这些鬼王会不知道?” 但他却坚持要上天庭讨说法。景天骤然拧眉:“你的意思,天帝还真会卖给他这个面子,杀了本神不成?” “杀不敢说,但天帝定然会让你掉一层皮给鬼王交代,毕竟,最近鬼王就有点蠢蠢欲动之心,天帝若再不安抚他可承受不起出大乱子的后果,所以我想大概会削弱你的一两千年修为吧?” 一两千年修为? 这对景天用毕生都在追求至高无上法力的景天来说,跟要了他的命差不多。 所以他脸色以肉眼能见的速度骤然阴沉下来。 犀照看在眼里,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酒:“对了,那个陵光神君虽然恢复神身,但修为一定大不如前吧?我想,就算南帝少个一两千年的修为,她也不会是南帝的对手吧。” 说到这个,南帝的脸色更是难看。 一捏桌上的酒杯,抬起一饮而尽。 当然连自己师兄他都出卖给了天帝,可天帝收拾了御天之后,居然翻脸不认人,又将他从南帝的位置上赶下来,这一千年来,他为天帝鞍前马后,但他从来不考虑让他复职。 不复职也就罢了,居然一直让他当个小神,比看守南天门的侍卫级别还低。 如今,居然还要用他来安抚鬼王? 天帝未免太看轻他了! 景天骤然起身要离去。 “南帝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可以随时帮忙。” 景天回头,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魔君这么对我是想利用我?” “当然。” 在景天发怒之前。 犀照笑了笑,依旧一派风流不羁的模样:“我恳求过南帝很多次了,救我妹妹,如何?” 对,之前犀照曾要以鸾凰作为交换条件,让他救犀岚。 但后来鸾凰逃了,所以这是就一直耽搁下来,他也没心思去帮他救妹妹。 传来魔君行事向来不留余地,但对自己妹妹却十分疼爱,他有此一求或许有些可信。 犀照起身对他拱手:“若是我帮神君,神君可否在我没有交换条件的情况下,救舍妹的性命?” 景天微微眯起双眼,权衡了之后问:“你有什么办法?天帝若想要抓我,那就是上天入地我也逃不了,你敢与天帝与鬼王作对,帮我?” “若是明面上帮,我是有些心有余力不足,这直接与天帝作对的事情,对我们黄泉界百害无一利。” “所以……” “人间有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可以为神君提供一个能上天入地也找不到你的场所供你修炼。” “还有这样的地方?” “就有这样的地方。” 景天再想了想,嘴角冷冷一勾转身离去,似乎依旧很不屑。 诸绪从里屋出来,上前询问:“魔君,景天这是拒绝了吗?” “没拒绝,也没答应,这人很高估自己神的身份,还想回去看看天帝是否会念旧情放他一马,那样他就不用藏身之所了。” “若是天帝当真没给鬼王面子袒护了景天呢?” “哈哈哈。”犀照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笑声戛然而止,“比起景天那个没用的东西,你说天帝是更喜欢他还是陵光神君?” 陵光神君是南天守护神,屡立战功,功勋赫赫,那是多少人口中的战神英雄。 “当然是陵光神君。” 毋庸置疑,诸绪立刻说道。 犀照慢条斯理给自己倒酒:“连陵光神君天帝都不放过,何况区区一个卑鄙小人景天?” 诸绪恍然大悟。 然后目光微微煽动,就连良将如陵光神君都还没天帝质疑,那他于魔君而言呢? 伴君如伴虎啊。 犀照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但只是举起酒杯喝酒,不揭穿也不回答。 人与人相处本就如此,诸绪担心主子终有一日会被主人抛弃。但作为主人又何尝不担心被属下背叛呢? 有如陵光神君那样的属下确实是可遇不可求,但有那样的属下有时候会令自己寝食难安啊。 琢磨一下鸾凰记忆之中的洪荒一战,与御天神犼相争,虽然力量远不及但凭借智慧十余年统治了大半个人界。 再想想洪荒一战之后陵光神君一个人与封乌蛮的战斗,虽然拼上了神格碎裂的后果。但是,被他封印之后的乌蛮再出现时,他们黄泉界三人合力都只是堪堪相抵。 再后来凭借着一缕太阴灵犀之力的赵明月,再次破了夜十也所化成的乌蛮,到最后以真身粉墨回归。 此等人物如何能不让人心生敬畏? 天帝如何不戒备? 他又如何还能留得她? 绝对留不得。 想到陵光神君,犀照骤然从座位上起身。 “魔君要去何处?” “酆宫。” 他去酆宫,一是劝后夕昼三思而后行:“天帝让你从南天门进入,显然是为了试探你,若是有半点差池,他就会有借口为难你与陵光神君。” 后夕昼:“我知道。” 犀照:“你分明知道妖王的死不能全怪景天,你这一去未必能讨得公道,若是讨不到你又将如何?” 这句话让后夕昼一直没有表情的脸起了一层冷意:“若是讨不到,那天帝的意思也很明显,他要与黄泉界一较高下。” “你……”犀照看后夕昼半晌,“你当真有逆天之心?” “最近日思夜想。”后夕昼说完看向犀照,“你不是说会站在我这边?无论我做什么决定。” “我与你一道去天庭。” “这个不必,若是天帝不放我回来,大哥再去也不迟。” 看来后夕昼这次也要玩真格的了。 犀照一直风流不羁的神色正了正:“你可曾想过,若是你真跟天界起冲突,天帝第一个胡派谁与你对抗?” 连门都是从南天进去,还能是谁? 后夕昼垂下视线看向前方某处,这一点他早就想过了:“我倒也想看看,那陵光神君会如何讨伐我?” 这家伙真的疯了吧? “就因为她没及时来救风凛苑,所以让你耿耿于怀?还是因为她迟迟不归?” “谁知道呢。” 第六百二十九章 朱雀天上的重逢 其实,犀照很多时候看不清后夕昼的想法。不过不管如何…… “由你,反正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后夕昼没再说话。 犀照又换成调侃的语气:“好了,我知道你是真生气了,居然还抱了赵明月之外的女人?” 他这话让后夕昼目光更暗。 “虽然觉得你是有些破罐子破摔,但睡了就睡了,男人睡几个女人又什么大惊小怪,何况可是赵明月负你在先。” 后夕昼想起了雀凛与空音雪。 雀凛在赵明月回去天庭之后,曾来与他一起在墙头喝酒,他也不劝他放下或继续,就说: “我至今也不大明白,后来的陵光神君为何成为了一名女孩?我可见过那个性情飞扬的儿郎丰神俊朗的模样……二哥呢?见过吗?” 雀凛怎么会不知他见过? 他见过陵光神君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还见过他一身戎装驰骋沙场。 见过他气概冲天号令三军。 可后来她变成了明月,变成了赵太阴,即便依旧英姿飒爽,但却以女子最温柔的模样依偎在他的身旁,事事以他为先。 记得很多年前,他最讨厌别人叫他美人公子,频频强调他是儿郎,因为讨厌被人觉得比女子好看,曾以刀疤脸示人很长的时间。 还因为被传有断袖之癖,知道自己喜欢上身为男子的皇甫爵,千方百计逃避过皇甫爵,苦苦挣扎折磨过自己与皇甫爵,到了最后欲罢不能,终于厚颜无耻地跟他要三生三世。 如今当真得偿所愿。 并且英雄化作女儿身,陵光神君将全部都给了他。 忽而觉得……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陵光神君的待他更好的人了。 雀凛一直都是这样善解人意的人,不该就此消失才对,心里又更加难受。 而空音雪,嘴里一堆的气话但依旧很害怕他真的会伤害赵明月,心里一直相信着赵明月。 唯独犀照认为是明月负了他,他要如何都天经地义,有时候真想知道犀照有没有想要珍惜的人?如果他有个想要保护的女子,会不会还这样洒脱无畏。 但想想也对,毕竟犀照最不喜欢的就是赵明月。 犀照又道:“早知今日,你又何必让小岚如此痛苦……我很想让你的见一见小岚,但她如今不敢见你,她觉得自己太丑。若是知道你能接受其他女子,她又该伤心欲绝了。” “犀岚的事……我推脱不了责任。” “若是哪日能求得陵光神君放她一马……罢了,此话不说,连风凛苑她都不救何况是我那为非作歹的妹妹。” 话题又给转回赵明月身上了。 后夕昼:“魔君要提醒的话我晓得了,我还要去九曲城交代一些事情,就不留你。” “好,万事小心。” 两日之后。 天界南天门。 作为执掌生死轮回的地界尊者,后夕昼也曾应邀来过天界,但却从未真正留意过天界的景色,以前他对这些根本不屑一顾。 如今因为这里是明月的故乡,还是她所守护的朱雀之天,所以忍不住想要留意每一处景色。 那一尊有火红朱雀盘卧的南天门,他都能想到赵明月从这里进出的画面。 南天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宫,跟星空分布的朱雀七星宿一样。很多年前,陵光神君曾指着南天给他介绍南天的星斗,还曾赠他一场得以实现愿望的流星雨。 延展在祥云福瑞之中的道路四通八达,路旁清澈透明的真水池内有荷花高擎,荷叶卷舒。 凌空悬浮如倒扣山峦的仙台之上,或有神树辉辉,清水流泻,或有神将守卫,建筑耸立。 有人走向悬浮的仙台,每走一步脚下才会浮现踏板,后脚跟上,后方的踏板又会消失,着是天界独又的浮云梯。有人乘坐祥云飞过仙山或建筑。 这是陵光神君的世界。 只是来回的人不少,却无论看得多仔细,也终究没见着陵光神君。 “鬼王这里边请。” 引领他的仙童手中捧着一株荷花,看起来像年画里的瓷娃娃。可就这么天真无暇的孩子,将他领着经过了朱雀宫。 看着那火色的匾额上“朱雀宫”三个字后夕昼脚步骤然一停! 那日空音雪说,陵光神君深居朱雀宫,闭门谢客,连面都没瞧见,那那人人此刻就在这宫殿里吗? 赤色的建筑巍峨矗立,上神的神殿华贵而庄严,从外头能看见墙内几株桃花繁茂地翻出墙头,能看见翠竹高耸遮蔽殿院,能见华光笼罩庭院深深。 可紧闭的大门始终无人进出。 那仙童说:“鬼王大人可想要参观朱雀宫?距离面圣还有些时辰,小仙可以请师兄开门让鬼王进去看看,这是我们南天的主殿,也就是陵光神君的神殿。” 孩子面上总带着笑意,但后夕昼不会想这是这个孩子的善意,他若进去是非定起,又何必徒添事端。 “继续带路。” “是。” 前方几个身着各色衣袍的人腾云驾雾而来,看样子身份高贵,额前仙印熠熠生辉,小仙童恭敬行礼,他们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脸上。 虽然面上谈不上善意,但都还是很有礼数的拱手跟他行礼,天界这一套比人间有过无不及。 不过,他不屑。 后夕昼视而不见地继续与小仙童一道往前…… 天色骤然暗下来,小仙童手里的荷花也发出了夜光色。 后夕昼脚步未有迟疑,但眼神警惕。 那小仙童清脆的声音又响起:“鬼王无需忧虑,这里是瀚海星河的地界,为了更能看清星斗轨迹,陵光神君将这里设为永夜结界,所以这里一直都是晚上,不过因为有星河与星柳,这里并不会黑暗。” 远远的,就能见一株巨大参天银光流泻的垂柳,立在广袤繁华星河之上,风起时,柳枝飞舞,星辰如同落英纷飞落入星河之中,荡起层层星波。 这美得让人窒息的景色,扎实地窒息了后夕昼的心。 浩瀚星河落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 原来这便是诗中的瀚海星河,明月是否时常矗立在这星河之中,如他遥望南天一样注视着黄泉幽都的方向? 越是繁华越落寞,明月啊…… 正想着。 有两个人影从瀚海星河走来,星波荡漾的水面上,那白衣黑发人身上落满星光,衣袍随风翻飞几乎与飞星融合在一起。 才想到,思念的人儿就出现,如何能不在心里激起骇浪? 赵明月…… 终于还是在朱雀天上看见了她。 星河之中,星光垂柳为背景,赵明月站住脚步看了河岸边的人一眼,脚下的涟漪推波助澜到了岸边,她才举步徐徐走了出来。 在靠近河岸地方停下,如同方才那些仙神一样对后夕昼行了一个拱手礼。 那捧着荷花的仙童更是对她恭敬行礼,然后起身,滴溜溜的眼睛看向后夕昼。 “鬼王,这位便是陵光神君大人。” 白色的星光打在陵光神君的脸上,她从容淡雅的表情如常,只是那双眼睛落满了星辉闪闪发光,眉心的朱雀印记火红,更衬托得她面色与星光一样白,身份高贵闪耀。 她没有闭门谢客,也没有他想的遭受了什么罪,依然安然无恙。看他的眼神依旧十分陌生,礼数依旧到位。 当真是个彬彬有礼的上神,一直如此。仿佛那日他所求的事情她没答应也没有任何影响两人的相处,就算雀凛已经不在了,她依旧泰然自若风淡云轻。 小仙童问:“鬼王可要去跟神君打招呼?” 哼,如果他去打招呼了会是怎样的结果呢?陵光神君会担心他当真走过去打招呼吗? 后夕昼面无表情站了许久,冷然转身而去。 连拒绝都没说。 然后他头也不回,走过了这一路繁华的星光。 他想问明月,是这一路的星光好看,还是一路的曼珠沙华好看? 不过显而易见,她更是适合站在一尘不染洁白无瑕的星光里,如同天上的那个月亮,有群星拱拥,光芒万丈。 后夕昼一走,陵光神君挺直的脊背骤然弯下来,像是骨头支撑不住随时会散架,夜十连忙将她扶住。 “还成吗?” “……还成。” 夜十喉头哽咽,极为不满道:“说是星轨有异像非要你出来一趟,分明就是故意安排你与后夕昼相见。” 明月望着后夕昼离开的方向,嘴角微微一弯:“终归还是因此见上一面了不是吗?” “你为天界鞠躬尽瘁,天帝这样的怀疑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明月看向夜十,目光坦然清澈:“为君王者本就该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 她能把所有人的立场都想一遍,那她自己的呢? “可你这是何苦?”夜十还是不明白,“且不说你斩断情丝这个事,既然你终归是要救风凛苑与雀凛的,不管是答应鬼王去救还是不答应自己去救,你都免不了遭天帝这个罚,又何必让鬼王误会你见死不救?” 赵明月看着夜十愤愤不平的模样,苍白的嘴唇卷起一丝笑意。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这神格都要再次碎了你还笑得出来!”夜十要给这人给急疯了,“其实不管你怎么做,天帝都不会完全相信你,都会想方设法夺你的力量与权力你不懂吗?” “我懂。” “那你……” “我且问你,若是我因为答应后夕昼去救了雀凛,然后他知道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他会怪谁?” “当然是天帝,所以你宁愿让他怪你?” “嗯,他必须只能怪我。” “我不明白!” “是我的话即便很失望他还是会忍,会原谅。但如果是天帝……他必反。” 第六百三十章 消失的神像 夜十闻言顿时恍然。 本就对天帝将他们二人分开耿耿于怀,若是知道因为他求明月救雀凛而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以后夕昼那性格不直接杀上天来抢人才怪。 夜十想他永远都不可能有陵光神君如此缜密的心思,也没有她这样委曲求全的良苦用心。 “天帝殊不知,他处处刁难,你却处处维护他。” “我是天界的守护神,守住天界是我的天职,而且,这是我种下的祸根。” “那还要这样多久?” “实不相瞒,夜十,我试过很多种办法,即便神格恢复却一直恢复不了体内的神像。” 夜十知道赵明月那个朱雀神像,当初见过她作战时有火焰朱雀共生,那是上神的圣象,是神格的本尊与光耀。如果没有神像,相当于失去了最高能力的爆发。 “怎么会如此?” “大概是……我这个身体是用鬼王的肋骨重铸,神骨不如之前那般纯粹,又或者神格还恢复不到从前那样。” “所以你一直在等能再衍生神像的时刻?” “嗯,只要那样我才可以重新封印后夕昼体内的御天,我需要再多一点的时间,所以后夕昼在此期间不能有任何暴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御天的存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夜十听完逐渐平复下来。 后夕昼体内御天复苏,那后夕昼定然要逆天。天帝一旦知道后夕昼体内有御天,那就算后夕昼不反,天帝定然也会还不犹豫地要灭他。所以赵明月必须稳住两方的人。 小不忍则乱大谋,将王者有容纳百川的胸怀,赵明月向来如此。 夜十骤然想起当初陵光神君将他的神器藏于体内,但被他误会,最终导致悲剧发生的事。 “我只希望后夕昼不会重蹈我的覆辙。” 赵明月看他愧疚的模样笑道:“那现在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吗?” 闻言夜十眼睛滚烫:“可却搭上赵明月的命。” “可赵明月如今不也还在吗?过程再漫长,可如今这个结局对我而言最完满不过。” 分明那么难过背负那么多的人,依旧能用谈笑风生的言辞慰藉他,夜十看着这人,终于她又变成了他最崇拜,值得他用一生去仰望的神。 看他泫然欲泣。 “啊,对了。”赵明月抬起手,即便就这个动作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也有些吃力,“方才一直想要给你来着,都被我捂热了,喏。” 夜十伸手去接。 一颗暖暖的柳星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夜十哽咽了。 很多年前,陵光神君也曾将一颗柳星放入他的手心,跟他说:“据说若是邪魔触碰星辉会立即消失,夜十可敢拿?”后来那颗星星照亮了他漫长的修仙之路。 明月:“这次可别再弄丢了,不然……可别指望我再给你摘星。” 夜十点头:“嗯。” 然后紧紧握住:“绝对不会再弄丢。” “啊。”赵明月深深呼吸,“那劳烦……扶我回去吧……” 夜十扶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恍然再看夜十吓得面色苍白:“明月你背后……” 鲜血早已经染满她素白的衣袍,背后鲜红了一大片。 难怪方才她不曾踏出星河半步,就是怕被后夕昼瞧见了吧。 可都这样了了,她还能笑着送他星柳。 谁说她不是赵明月,不是他的陵光神君呢? 后夕昼面见天帝。 景天也在场。 当然,在凌霄宝殿上的除了景天之外还有七大神八大将的,相比之下,孑然一身独自前来后夕昼就显得就十分挑衅。 居然一个随从都没带,一个人就过来了,也不怕天帝一个恼羞成怒将他扣下。 当然,天帝没有那么做,结果也跟犀照估计的差不多。 虽然妖王之死追根究底跟景天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他的攻击直接加速了妖王死亡的时间,让后夕昼错失营救时间,但妖王的错就在妨碍了景天缉拿堕神,但事情又发生在九曲黄泉界的地盘。 如此唇枪舌战一番之后。 天帝说,那就散了景天五百年修为作为责罚。 这个责罚当然不是为了维护景天,而是有些压制鬼王的意思。 景天脸色极为难看,他始终认为自己缉拿堕神天经地义,而且九曲黄泉界怎么了?他一个神还不能在黄泉抓人了?心里非常不满,但五百年他还能勉强忍住。 鬼王后夕昼能为了五百年就善罢甘休?直接开口:“若是以散修为为惩罚,那妖王有多少年的修为,景天就要散多少年修为。” 即便他仍旧觉得这个惩罚太便宜了他们,但事实上,这个惩罚对实际情况来说,已经是超过律法上的。 景天顿时怒道:“桃花妖那可是两千年的修为,本就是将死之人,要我全数抵掉简直不可理喻。” “那好,本王不要你的修为,那就以命换命好了。” 景天瞠目结舌,他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但这话听在天帝的耳朵里,鬼王要的可不仅是景天的命而是放出底线,只要触碰只怕就只能硬碰硬。 又是一番唇枪舌战,最后定下来是,散掉景天一千五百年的修为。 景天不负,但天帝已然决定,在场的所谓同僚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给他说话。这些所谓的同僚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如今他虎落平阳被这群犬类欺负! 果然还是犀照说得对,为了利益,天帝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 景天不再说话,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眷恋这个容不下他的地方?当年他觉得是师兄御天看不起他,天帝对他好,不过也就是想要利用他,如今他没有价值了,法力也大不如前,就被他弃之如敝履。 他被四个侍卫带了出去,前往散灵台。 余光再看对他毫无同情心的这些所谓同僚,嘴角冷冷弯起来。 刚被带出去不久,一个侍卫就匆忙回来报:“天帝,景天逃了!” 天帝面色一变,真是……太丢人了。 后夕昼面无表情看向天帝:“若不是故意的,这天界的守卫……哼。” 天帝怒道:“黄天化,速速派人缉拿景天。” “是!” 黄天化立刻下去缉人。 天帝说道:“鬼王稍安,本帝定然将景天缉拿归来。” 后夕昼却从座位上起身,对他拱了拱手:“告辞。” “阁下不等?” 后夕昼细长的眼睛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说道:“谁知要等到何时?” 绝对的鄙视。 居然当着他的面,被景天逃了,作为天帝能不丢人?天帝尽力保证:“定然很快会给鬼王交代。” “那就劳烦有消息再告知本王。” 后夕昼转身离去,一身黑衣,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此刻更让天帝觉得没面子,待他离去之后,大发雷霆:“上天入地,都要给本帝将景天那小子给抓回来!” 不过,很不巧,天界的人搜遍所有地方也不见景天的下落。 犀照将景天藏在了曾经封印乌蛮的地方,冥月台下。 那个地方有陵光神君的封印,所以就算探知也没法探知到他,而且…… 景天在这里发现了一个他最想要得到的力量,御天的一缕魂魄! 洪荒一战,御天的三魂七魄分散在苍梧之野,后来虽然由陵光神君再次清场,但他还是得到了其中一缕魂魄。 虽然,利用御天的魂魄能提高自己的修为,但很容易会堕神或者被他反噬,但能增加功力的诱惑让他一直将那缕魂魄封印藏着。 当年,陵光神君处处压制他,虽然他身为南天文德帝,但别人眼中只有陵光神君一个南天主子,所以他想着打败陵光神君,在人前立威。 不过,凭他自己根本不是陵光神君的对手,于是就饲养了战兽乌蛮。 但乌蛮依旧不是陵光神君的对手,故而,他就将御天的那缕魂魄注入乌蛮的体内,乌蛮果然法力大增但也狂性大发,最终堕神下凡,再被陵光神君封印与黄泉结冥月台。 没想到遭到几次封印的乌蛮,如今的御天魂魄再次凝聚。 而正好出现在他躲入冥月台的时候被他发现!这不天助他吗?不对,天从来救没助过他! 以前他很爱惜自己为神的身份,不敢贸然使用御天的魂魄,事到如今,这东西简直就是……恰逢其时雪中送炭! 等他变强了,那些小瞧了他的人,他会一一的收拾一遍。 景天施术法收了御天的这一缕魂魄,只是拿在手上,如同火焰一样的魂力与之前他所获得的,并不大一样。 这上边似乎附注了不少其他的力量。 不过好歹这家伙在黄泉呆了一千来年,被侵染一些实属正常,景天看着掌心跳动的如同蓝色火焰的魂魄,最后迟疑了一会儿,张口将它吞入腹中。 魔族紫辉宫。 一道人影闪烁,诸绪出现在了犀照的面前,恭敬行礼:“魔君果然神机妙算,景天见到那缕残魂时,确实吞下了。” 犀照用白色的手帕摩擦着刚得到一组茶器,对属下这话一点也不意外,在银杯上哈了一口气,继续仔细擦拭。 “他这么当着鬼王的面逃走,让原本想给鬼王立威的天帝丢尽颜面,导致天帝大肆搜捕,他心里可慌着呢,别人他靠不住就只能靠自己,有这么一个东西出现,他该高兴得痛哭流涕。” 犀照将杯子放回桌上,将那块手帕一丢桌面,又接过一旁下人递上来的手帕,慢慢地擦拭手指。 诸绪:“那天帝到时候,当真会让陵光神君来对付景天?” “到时候就不是景天而是乌蛮再世,除了陵光神君之外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而且,天帝要试探陵光神君与鬼王,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第六百三十一章 景天的反击 酆宫。 琅琊轩。 虞芽儿给鸾凰更衣。 见到她肩膀上有个咬痕,站在背后的她骤然撇了撇嘴。鸾凰从镜子里看见偏过头来,一脸肃然:“怎么?” 谁对自己好,虞芽儿心里明白着呢,而且,也仗着自己是鬼王御用丫鬟,心里也不怕这自动送上门的所谓鬼王的女人。 “没什么?” 她乖巧的将衣服放在一旁,不过看着鸾凰的后背又咿了一声。 鸾凰不悦:“又如何?” 虞芽儿歉然地跪下:“没……没什么。” 她这样一惊一乍彻底挑起了鸾凰的好奇心:“说。” “奴婢不敢。” “我让你说。” 虞芽儿才颤颤巍巍地说:“以前替太阴姑娘更衣的时候,我看到她背后有朵桃花印记……然后她说……说……” “说什么?” “说那是鬼王印记,鬼王告诉她,但凡与鬼王同房过的女子,身上都必然留下一朵桃花印,可我见姑娘身上没有,所以好奇……” 还有此事? 鸾凰狐疑地看了虞芽儿一眼,想来这奴婢不敢也没必要撒这样的谎话。 “那个印记……必须是出现在背后?” “这个奴婢不知道。” “你退下吧。” “姑娘不用奴婢更衣了吗?” “退下。” “是。” 两日之后。 虞芽儿哈哈大笑从远处朝着陀泽飘过来,陀泽看这人疯了一样脸不由地抽搐。她到底在蹦跶什么? 虞芽儿笑不可遏:“陀泽陀泽,就说嘛,绝对不会逃过本画皮的耳朵!” 本画皮…… 还真是一个值得骄傲的自称。 “什么事情逃不过你的耳朵?” 虞芽儿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一段,然后笑得前俯后仰,陀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缺德不缺德?” “是你不信嘛,我就去试了一下,结果她还当真了!” 陀泽咳了咳:“你确实看到了?” 虞芽儿掩嘴笑频频点头。 缺心眼,这孩子不确信他就不信,陀泽拿着手中的书简敲她:“你小心被王知道了,他扒了你本画皮的皮!” “让本王知道什么?”后夕昼骤然出现在两个在书房打闹的人身后,吓得两人魂不附体连忙跪下。 后夕昼往书案前的座位坐下,随手拿起一本册子。 见两个小的跪在地上不敢出声,他随意摊开册子问,头也不抬道:“还不说?” 陀泽胳膊肘推了虞芽儿一下,虞芽儿哭着脸,就担心自己闯大祸了,胳膊肘又顶了陀泽一下,怎么办啊? 后夕昼不吭声,等两人推搡完了虞芽儿说道。 “早两日奴婢给鸾凰姑娘更衣时……”掀起眼皮偷偷打量鬼王,鬼王目光落在奏本上没抬,她支吾着又说,“就故意说了一句,姑娘背后怎么没有桃花印。” 下边的话她不敢说了。 后夕昼依旧不言语。 虞芽儿揪着衣角:“奴婢跟姑娘说,王说过跟鬼王有同房过的女子身上都会有桃花印,王,王妃身上就有。” 后夕昼眉头皱了一下,这是演的哪一出?目光从书册移到虞芽儿那。 虞芽儿额头都差点贴在地板:“然后,今天奴婢去给姑娘更衣的时候,发现她胸口之上多了一个桃花印记。” 后夕昼好一会儿才理解她的逻辑,言下之意就是,虞芽儿骗鸾凰说,跟他同房过的话,身上会留下桃花印,然后鸾凰就在自己身上弄了一个? 逻辑弄明白了,但她为何要这样做? “原因。” 虞芽儿想死的心都有了,她能跟陀泽说,可怎么跟鬼王开口嘛。 陀泽见虞芽儿那怂样,咳了咳说道:“是虞芽儿闹着玩的,还请王别见怪。” “虞芽儿说。” 陀泽同情地看着虞芽儿,我也没办法救你了。 虞芽儿深呼吸视死如归一鼓作气:“是因为奴婢觉得那天晚上王醉成那样,根本不可能与鸾凰姑娘有什么,鸾凰姑娘叫得那么虚张声势,王一点动静都没有,担心她想趁王妃不在趁虚而入,所以才随口编了个谎,没想到鸾凰姑娘欲盖弥彰……” 说完,室内一阵寂静。 陀泽很想说,本画皮,有很多句子你是可以省略不说的。 虞芽儿可不觉得有什么,她生前是在宫里当掌事的,人类太子,第一次与姑娘睡觉,门外还得有人听着。到了娶太子妃的时候,行房时她还得在外边听动静呢,若没动静,那麻烦大了。 后夕昼有点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想了想:“虞芽儿,这次……”他也不能夸她做得好吧?“没有下次。” “是。” 虞芽儿与陀泽退下。 赵明月,看来袒护你的人还不少,就连一个小丫鬟都知道为你出头,还替你看着我,可你如今又在做什么? 后夕昼拿起太月玉,玉上泛着月光色,让他想起昨天在瀚海星河遇见的赵明月。 忽而有些懊悔,昨天他会不会有些太过绝情? 只是,赵明月对他绝情与否有没有感觉?为了重逢,他们还要失去多少时间多少人? 才刚被赶出去的陀泽又跑了回来:“王,鸾凰姑娘要离开酆宫。” 后夕昼望着门口须臾,起身走了出去。 “你能去哪儿?” 鸾凰脚步稍有迟疑,又继续离开。 后夕昼身影一晃,瞬息移到了她面前:“你若想走,最好别在这个时候。” “所以我要走,你其实并不反对?” 虞芽儿跟陀泽识相地退到一旁。 “所以你并不想走?”后夕昼无奈 后夕昼反问的话让鸾凰一囧,横眉:“你最好别拦我!” 说完推开他大步离去。 性格还跟以前一样,后夕昼再拦人,她立刻拿出她的武器镰斧就对他出手,后夕昼不得不反击,两人你来我往。 如今的后夕昼可不是当年的人类,功力早就在鸾凰之上。 鸾凰打不过,怒道:“既然你不愿意我留下来,又何必不让我走?” “酆宫比其他地方安全。” “景天如今自身难保,根本没有心力来抓我。” “但如今到处都是寻找景天的人,他们若见到你呢?” “……”鸾凰停顿了好一会儿,忽而说道,“我不想在这儿做个深闺怨妇。” 深闺怨妇? 这用词。 “你如果想出酆宫也没关系,我会派人保护你。” 鸾凰再次哀怨地看着他,愤怒地又要离去,脾气还跟当年一样。后夕昼问:“那你到底想怎样?” 她想让他娶她! 心里这么想,不过这么说定然会被拒绝。 “我不想吃白饭,不想整日无所事事。” 按照鸾凰的性格,确实不适合闲着:“你是堕神,我没办法让你进入军营。” 她又不想打仗。 后夕昼无奈:“除了涉险之外,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鸾凰想了想:“既然不能外出,又不能光明正大的见人,那我来帮你打点宫内事务吧。” “是内卫还是哨防?” “军机处的事我不管,别人会误会我的目的。” “那你想做什么?” “我看陀泽还兼顾一些宫廷开销、还礼之类的琐碎事,偶尔还拿这些去烦你,不如我来做这些杂活如何?” “那些有人管。” “那你安排我做什么?难道我已经没用到让徒儿孝敬的地步,要过上足不出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啦?” “……” “昨天我看了一下账本,要不,我就继续看看如何?” “若是师父觉得可以,有劳。” 宫里的开销,丫鬟的聘用或各种节日与宴请、赴宴的随礼,原本都有宫中掌事在执掌,这些不再朝政六部当中,属于后夕昼的家室。 账本也一直由管事陆攀总监,没季度、半年或一年才交到后夕昼那复核。 日理万机的后夕昼如何会管这些?当然就丢给陀泽,陀泽有一些拿不定主意的,再拿来问他。 本来是这样一个程序。 现在鸾凰说要做的,就是陀泽平时监管的那程序,其实也没系统说让陀泽做,只是顺理成章的就推倒了他身上,鸾凰要接手的话,后夕昼也没什么意见,只要她不嫌事多繁琐。 但时间一长,鸾凰因为账簿的接管,逐渐也就涉及到了其他方方面面,宫里从掌事到管事所经手的事情都要与她报备。 宫中设有的掖庭局:是主要负责掌握后宫簿籍的,但后夕昼一直没有后宫,所以这个部分并没有设置。 奚宫局:负责管理后宫疾病以及死亡; 内仆局:主要负责后宫的照明系统; 宫闱局:掌管宫中之事; 内宫局:财务部门。 司仪局:就是负责司仪,包括节日、生辰、祭祀等等活动,都有这个部门掌管。 当鸾凰的权利涉及到了这六局,她顺理成章地成为后宫的主人,因为执掌后宫六局这本来就是王妃该做的事务。 并且,以她的聪明才智,将宫里的事务打理妥当不在话下,从她管事之后,确实没再有家庭琐碎来烦过后夕昼。 以前赵明月可不会管这些,那人的心思就不在后宫的操持上,但作为王的女人本就该做到这些,所以一年之后,鸾凰的女主人风头已经盖过了当年的赵明月,在众人的眼中,她就是酆宫的女主人。 鬼王险些与陵光神君成亲的事,因为过去四年之后,也终于成了一段过往的佳话,如今的新主人是鸾凰。 鸾凰想,或许接下来就该慢慢博取后夕昼的心了。 只是黄泉界又发生了变故,乌蛮重生了! 而且,还是景天与乌蛮合体现出现,后夕昼开始忙于此事,这也就罢了,天界派下援助九曲黄泉界一道抗击乌蛮的不是别人,又是陵光神君。 第六百三十二章 桃花落人也非 即便如今是女儿身,赵明月身上还是穿着简单素白的衣袍,黑色的长发束成发髻,身姿依旧瘦削修长,比千年之前的陵光神君身量矮了一些,体型纤细了一些,看上起依旧秀丽飞扬。 明月记得自己第一次来九曲城,后夕昼想要将妖族交给她。 一开始她十分抗拒,但后夕昼一直拿楚子晏要挟,她就只能答应。不过,那个时候谁也没将赵明月看在眼里,认为她不过就是后夕昼讨欢心一下的女子。 后来,为了给楚子晏报仇,她自己要成为妖族的主人,确实也让她如愿以偿,而且成为了妖族历史上唯一一个人类妖王。 与毕安、云瑶还有妖族旧部关系融洽,承蒙厚爱,得到了不少的尊敬。 今非昔比,当她再次出现在九曲城风华楼的时候,那可比赵明月第一次出现在风华楼情况可差多了。 当然这些人不会怀里她的力量,但对她作为神的身份十分冷淡。 尤其当年谨慎细致体贴入微的云瑶,因为她对妖王见死不救之后,如今也是冷淡至极,而且还说道: “风华楼这样的小庙,可容不下陵光神君这尊大佛。” 跟在赵明月身后的夜十骤然瞥了一眼云瑶,上前说道:“那我们只能委屈一下了,神君,请。” 赵明月不在意,不表示他夜十不介意,赵明月因为他们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罪! 夜十开路。 赵明月对这样的态度也没丝毫在意,跟着就走了进去。 在别人眼中多少有点目中无人。 老总管毕安即便很明白事理,但他跟云瑶都知道,风凛苑就是他们的亲主子,当然对明月也没什么好态度。 但又知道这生死之事要怪罪到陵光神君身上,这显然有点牵强。 再者,毕安多少能猜得到一些,陵光神君其实就是当年的赵明月。 人家赵明月可是为了黄泉魂飞魄散都在所不辞,再说了,以小主人的为人,当真还是故意不救妖王的? 上神跟鬼王成亲,本就有悖天道,但却被派来人间的悬空寺修行,这岂不是特意给她留了犯错的机会?天帝的心思昭然若揭不是吗? 所以,老总管还是不动声色就将赵明月接待了进去。 赵明月询问了他景天的状态,还有最近发生的案子,几个命案都发生在妖族,死的都是妖,虽然是像乌蛮的手法,但也只是疑似乌蛮。 毕安赵明月所问都一一作答。 云瑶奉总管的命给赵明月倒茶,趁着话语中断的时候说道:“如今妖族是由鬼王监管,神君与鬼王是夫妻,去问鬼王不更加清楚?” 明月很清楚云瑶对雀凛的感情,感恩,尊敬,喜欢,纯粹到只要能呆在他身边,只要他能好,她怎样都心甘情愿,所以不管云瑶说什么,明月都能理解。 她当没听见,等她倒完了茶,微微一笑端起茶杯。 “难道神就不怕毒吗?”云瑶又说了一句。 夜十立刻要抢明月手中的茶杯,明月却抬手制止,喝了一口,立刻能喝出这是雀凛很喜欢的茶叶。 她没说什么,放下茶杯:“毕安总管请继续。” “这茶妖王生前最喜欢。”云瑶没等毕安说,依旧缓声讽刺,“招待神君的时候,就是用的这茶,神君可还喝得出来?” 明月转头对她微微一笑:“云瑶姑娘,很多事情得耐心等待,也许等着等着,就柳暗花明,拨云见月。” 心细如尘的毕安闻言眉目一展,目光发亮看向陵光神君,仔细琢磨她话里的玄机。 但当日经历过恳求又眼看主子烟消云散的云瑶,时隔一年之后也没能从悲伤里走出来。 她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妖王,也清楚地知道自己配不上妖王,所以能默默地守在他身边就好,甚至妖王喜欢谁,她也会心甘情愿地对谁好,比如明月。 她可以对雀凛喜欢的女子宽容,但却无法原谅让主人再次消失的太阴。 “说到柳暗花明拨云见月。”云瑶将茶盘放好看向赵明月,“我是没有那个福分,鬼王却是有的,自从神君回了天庭之后,鬼王是柳暗花明拨云见月终于寻得了心爱的女子,你可知那人是谁?” “云瑶。”毕安出声制止。 “总管,这是好事,神君会天庭恢复神座,鬼王找到心爱的女子过日子,皆大欢喜,而且,虽然是个堕神,人家好歹也愿意为鬼王做个安分守己的妻子。” 明月微微一笑:“那恭喜鬼王,毕安继续说。” “那要不要当面……” “云瑶。”明月这时候凝视过来,“你的情绪等本神君空闲下来再听。” 她这么一说,夜十立刻起身清场,室内只留下说正事的。 后夕昼踏入梅园,就见云瑶被夜十给拖出来微微一愣,接着就听到云瑶说:“当初妖王是如何送你出嫁,是如何给你操办亲事的,你也配再踏入九曲城,还配踏入他的梅园!你放开我……放开!” 云瑶忽而一道术法击向夜十。 两人刚要动手。 见到一身黑衣的后夕昼站在入口枯萎的桃树下,那冰冷的气场让两人都停了下来。 云瑶见到后夕昼,之前的愤怒与要强都化成了红红的眼眶,在他的威严之下跪了下来。夜十也对他拱手,而后退到一旁。 后夕昼的目光这才越过了这两个人,看向了梅园的宅邸。 赵明月就在里边。 毫无预兆离得这么近,让他以为已经能平复的心又骤然一阵抽搐,然后每次跳动都隐隐作疼。 别人都不行,面临死亡都不会如此,唯独赵明月,不能想不能看。 后夕昼目光一沉,举步走向那间屋子。 听着赵明月条理清晰说着此行的目的与计划,在毕安起身对他行礼时,她才偏头看过来,微微一愣,然后从容起身对他拱手行礼。 “鬼王安好。” 他不像她那么讲究,不管何时都能彬彬有礼的。 他笔直走入屋内,在对面的一个座位撩袍坐下:“神君的意思,不用我们酆宫插手此次事件?” 明月也重新坐了下来,模样泰然自若:“据说疑似景天作案,那便交由在下来处理即可。” “天帝也这么说?” “是。” “当真?” 明月垂眸微微一笑:“天帝的意思是平定祸患,那交给在下处理便可。” “看来神君胜券在握。”后夕昼目光又打量了她一遍。 瘦了。 以前看起来有点婴儿肥的脸蛋,如今也没剩几两肉。 他移开视线:“如此有把握,神君敢保证你一个人能防止我们九曲黄泉的人不会再遭受迫害?” 这个…… 任谁也不能保证吧。 赵明月笑道:“在下定然竭尽全力。” “神君除了守卫天界南天之外,如今还要来守卫我们黄泉?” “在下……” “神君竭尽全力是你的本分,不过,守卫黄泉是本王的职责。”后夕昼其实也没想到,如今在面对赵明月之时,他的言辞也犀利了很多。 要想到,当年就算求她救雀凛的时候,都显得小心翼翼,就害怕她会被牵累。 他上天给雀凛讨公道,然后见她安然无恙站在瀚海星河里的时候,突然就觉得……有一种接近愤怒的遗憾。 心里想得很明白,雀凛是突然身体恶化没了的,不该将此事怪罪到她头上。可如今在雀凛亲手建造的风华楼里,见到她依旧怦然心动的自己,莫名的有些羞愧。 就像当年口口声声说要帮福满报仇,又暗暗想要靠近皇甫爵的羞耻与罪恶感。 明月想了想,颔首:“当然,黄泉界的警戒与守卫还是得交给鬼王,只是景天就交给在下便好。” “神君是怕本王打不过?还是……” 担心他过度使用法力会召唤出体内的御天? 其实他宁愿相信是后者,明月还记得一切,明月所做的都是为了他好。 其实一定是这样的…… 忽而觉得格外难受,如果是这样,他到底要亏欠这个人多少? 明月看他幽暗的双眼缓声说道:“景天本就是南天的人,在下有这个义务。”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但你当真只是这么想?后夕昼看了她须臾,四年多这是第四次见面,有两次是不欢而散,四载漫长得如同四百年。 如今跟她对话,不管他锋利还是顿重,可都像打在棉花上,无论怎样都试探不出她的情绪,但凡她也有半点情绪,或许还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 “义务……” “启禀鬼王,酆宫传来急报。” 陀泽人已经到了门口,着急这说道:“王,不好了,姑娘受伤了!” “她出宫了?” “不是,是在给王做饭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厨房就炸了。” “那人怎样?” “白羽先生不在,御医给看的,烧伤挺严重,王还是快回去看看吧。” 陀泽说完,室内有短暂时间的安静,后夕昼的目光看向了赵明月。她回之以礼:“鬼王家中有事便先请,在下若有需要自当开口。” 他怎么会觉得他若走她会不自在呢? 到头来失望的还是他自己,后夕昼垂下长长的眼睫,嘴角扯了一个弧度,起身:“既然本王家中有事,就先告辞。” 赵明月起身,彬彬有礼拱手相送:“恭送。” 第六百三十三章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原本今日鸾凰是要给后夕昼做美食的,还想冰镇些葡萄酒给他喝,但突然听见自己的探听鸟飞回来说。 陵光神君在风华楼。 而后夕昼方才也说有事要去风华楼。 手中的那盘冰不由从手中反倒,调入了一旁晒开的油里,冰遇到滚开的油厨房一下就炸了。 鸾凰脸上有些烫伤,不过以她的法力配合些药物是不会留下疤痕。 手上的伤被御医上了药之后包扎上了,其实对于这些小伤她根本就不在意,躺在床上的鸾凰十分焦躁不安,直到后夕昼进来,她才神色一变,拧眉问:“王如何回来了?” “陀泽说你受伤了?”后夕昼站在离床边大约两尺的地方,看她身上的伤势,并没有陀泽说得那么夸张。 表情很平静,那他是见到赵明月了还是没见到? “都说没事了,如今你这么忙有何必为了我这点小事特意跑回来一趟。” 对,本来是要去风华楼交代一些事情的,可见到赵明月什么忘了。后夕昼站在床边望着鸾凰,在他失去赵明月又失去雀凛的时候,是鸾凰一直陪在他身边,其实心中多少是感激的。 想到他小时候,鸾凰就对他特别好,如今她不再从戎,倒是帮他操持起家中琐碎,陵光神君要知道,定然说他大材小用。 见他目光虽落在鸾凰的脸上,但却没有焦距,仿佛是从她身上去寻找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她知道,他定然是见过陵光神君了。 只有见了她他才会这么失魂落魄的。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今天受伤了就好好休息,等白羽回来本王再叫他过来。” “既然王在此,为师背后的纱布似乎移了位,王能过来帮拉一下吗?” 见她衣着整齐,后背的话…… “本王让虞芽儿过来。” “不愿意拉倒!”鸾凰立刻用后背去蹭床柱,想要那样矫正纱布的位置。 后夕昼跨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烫伤这么蹭皮得掉三层:“你都多大了,性格还如此猛烈。” “不猛然,我如今也不会是堕神。” “……” 当初以为自己害了皇甫爵,看到他的尸体时万念俱灰,明知是御天借用了他的身体,但还是心甘情愿让御天杀自己,逼得鸾凰不得不堕神守护他。 鸾凰今日的流离失所,都拜他所赐。 见他如此,鸾凰拧眉:“罢了,王出去吧,我那些都是脱口而出的话,见谅。” 后夕昼弯腰微微向后剥开了她的衣领,看到里边有垫着的纱布调整了下:“如何。” “轻一点,感觉皮都破了。” 虞芽儿正好端着水进来,见到主子正在给鸾凰检查后背的伤口,眼睛一瞪,后夕昼看了过来正要开口,她立刻端着水又走了出去。 后夕昼:“……” 那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这方面,芝麻大点的事到了她那定然是芝麻开花的事。 见到陀泽也要进去,水盆顶住他的肚子,虞芽儿笑得格外八卦:“我说陀泽人,您最好不要现在进去。” “为何呀?” “王正在给姑娘甜蜜的关爱呢。” 陀泽眯起眼看着虞芽儿,看她笑得那么欢实不觉撇了撇嘴:“诶,虞芽儿大人,您现在不觉得鸾凰姑娘不好了?” 虞芽儿笑容顿时一僵,随后撇了撇嘴:“我都习惯了,王喜欢有什么办法?” “你觉得王喜欢鸾凰姑娘?”这是什么逻辑。 “日久见真情,鸾凰姑娘虽然脾气大,但真有些本事,看她把宫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严格,但对我们这些下属出手大方,现在所有人都喜欢她呢。” “所以你也喜欢?” 虞芽儿想了想:“除了有时候她有点莫名其妙让我害怕之外,还不错啊。” 鸾凰姑娘确实有一手,宫里的人都觉得这女主人不错,而且王确实待她也不错,连家务事都交给她了。 不过…… 陀泽叹了口气看向虞芽儿:“那若是我告诉你,今日我见着陵光神君了呢?” 虞芽儿一愣,立刻不屑:“你要见到陵光神君了,那你不得上天了呀?” “真见着了。” “你若见着了,王还是见不……着?”虞芽儿看陀泽不像在开玩笑,手中的水盆一下就放开,把手塞嘴里咬。 陀泽眼捷手快伸手去接住水盆,怒道:“你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吗?” 虞芽儿咬着手指:“那以后后宫不是有两个女人了?要宫斗了。” 陀泽忍着把水泼在她脸上清醒她一把的冲动:“任何说神君要回酆宫了?” 虞芽儿的手从嘴里拿出来:“不回来啊?”然后啧啧摇头,“看来是觉得已经没有容得下自己的地方了。” 陀泽牙齿咬得咯咯响。 一把将水盆塞回她怀里:“赶紧下去!” 酆宫的书房。 后夕昼一手拿着笔,目光落在奏本上已经许久没动,那些字进入视觉之中又消散,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么,醒悟过来时,毛笔笔尖压在奏本上许久,一旁的陀泽深长脖子干着急又不敢言。 后夕昼再次把奏本往一旁拨,陀泽恭敬地清理本子上的墨渍,见主子不甘心地又拿第二本,陀泽笑了笑:“王这两日太过辛劳,不如先休息一会儿,陀泽给您泡一杯安神茶。” 后夕昼拿着茶杯放在嘴边许久没喝,等回过神,茶都凉了。 看一旁继续伸长脖子干着急的陀泽,他将茶杯放下拨到一旁,陀泽给他换了一杯新的。手边热茶袅袅,他却没再伸手去碰。 这就是所谓茶不思饭不想吧? 陀泽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说,那位上神……” 上神两字一出,明显察觉王的脊梁紧绷了一些,但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也没阻止陀泽继续说。 陀泽又后退了一步,生怕某只鬼王一个不高兴,拧断他的脖子:“这两天都在查干尸一案,还曾去了冥月台,虽然证实景天有躲在那里的证据,不过并没发现景天的踪迹。” 后夕昼此时拿起了一旁的安神茶。 陀泽心想,果然心病还需心药医,明明很想知道,但一直憋着能不憋坏了嘛,看他多了解自己的主子? 陀泽又说道:“休息时,她都在风华楼,就半个时辰前刚回来,王就没有事要去下风华楼……” 在后夕昼看过来的时候,陀泽接着说:“去吩咐毕安总管做什么!” 这小子,他还能不知他想说什么? 似乎只要有人跟他聊起陵光神君,他都能解解相思之苦,陀泽笑道:“如今神君就在九曲城,王若相见去便是。” 还没完了? 后夕昼横眉:“本王为何要去见一个无心之人?!” 能见固然高兴,但明白人都知道,天帝将陵光神君派下来的原因是什么?就是想看看他们两人的关系如何。 他以为他能忍得住,以前只能仰头望天,如今心里一想那人就在九曲城,能立刻振奋得从睡梦中醒来。 其实这两日根本就无法入睡,只是迷迷糊糊睡去,想到这个立马又醒了。 如今已入夜,赵明月,你能睡得着吗? 赵明月不仅没能入睡,而且还进入了一场战斗,云瑶被人劫走,赵明月与白鸠夜十几人去追,两组人马在九曲城外交锋。 赵明月将受伤的云瑶救出,带着她杀出重围,不了,云瑶反倒从背后偷袭。 好在明月察觉到对她们出手的人有异常,所以还能及时避开要害,但云瑶手中一把用淬仙石打造的剑一下就插入赵明月的肩膀。同时明月也一掌击向她的后脑勺,让她晕了过去。 显然这场误导性的绑架,是云瑶一手策划,为的是替妖王报仇。 正巧白羽准备进九曲城见到了这场闹剧的落幕时刻,这云瑶为了报仇也算对自己下了狠手,身上的伤很重,再偏个半寸就能碰到心脏不可。 赵明月抱着云瑶:“白羽,立刻随我回梅园!” 说完人已经从原地消失。 白羽见到陵光神君还没反应过来,夜十说了一声:“赶紧啊。” 他才跟着瞬息移动回了梅园。 夜十跟白鸠很纳闷:“那些人很奇怪,怎么突然就撤了!” 当时明月追得快所以,他们并没有看到赵明月被云瑶刺杀的时候。 明月将云瑶放在床上:“她的伤口很深,得立刻止血。” “啊?哦。”陵光神君怎么会在风华楼?王知道吗?不过,看着云瑶不省人事,他也赶紧收回神给她疗伤。 夜十看明月走出来一身的血:“神君!你受伤了?” 明月低头看自己胸口染了大片的血:“没有,是云瑶的血。” 见夜十还要走近,她笑了笑:“我去换一身衣服。” 巧妙避开了夜十,折身进了房间。 虽然她自己封了伤口周边的穴位,不过,淬仙石对仙神的创伤,等同于灭魔石对妖魔的创伤,所以对她而言,这种伤口即便用法力修复也比较难以愈合。 而且云瑶这一刀是下了死手,伤口很深。 显然,她没有活下去的打算,否则怎么可能对她自己也下了死手?或许,雀凛再次死去,对她来说已经是致命的打击吧。 自己上了药将伤口包扎,她重新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恢复了素净的模样,夜十仔细打量她:“你脸色似乎不大对。” “凑近一点瞧瞧。” 夜十当真凑过来,赵明月抬起右手顶住他眉心:“还当真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关系 看她还有力气跟他闹,夜十放宽心:“那些杀手会不会有些太奇怪了点?” “可能只是想试探一下我们的能力,而且,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昨天不还刚有一拨来过?我看手法差不多。” 是吗?夜十半信半疑。 白羽从室内出来:“还没醒,不过……”他有一丝疑虑。 “不过什么?”明月问。 白羽想了想又只道:“不过伤势虽重,但有我在死不了。” 白鸠此时从外边进来,夜十问:“可抓到人了?” “没有,死的死了,跑的没抓到。” 明月道:“罢了,此事估计跟景天脱不了干系,别浪费时间在这些小事,着重寻找景天的下落。” “是。” 白羽面有疑虑,但还是拱手说道:“剩下的事情我会交代毕安,那先告辞。” “多谢了。” 白羽就此别过回到酆宫,与后夕昼说了有人以云瑶为饵要杀赵明月,见后夕昼面色一紧他又说道,陵光神君没什么事,就是云瑶伤势很重。 后夕昼:“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白鸠没抓到人,陵光神君说是跟景天有关,说不用继续追查那些刺客。” 不用追查……这也是一条重要的线索,赵明月觉得没有利用价值? “不过属下觉得有些奇怪……” “王。”鸾凰此时走了进来,打断了白羽想要说的话。 鸾凰走近,包扎着厚厚纱布的手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冒着热气的食物。 后夕昼恍然想起:“正好白羽在,看看鸾凰身上的烫伤,处理一下。” “是。” “不碍事。”鸾凰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听陀泽说王这几日没休息好,我做了一些滋补的羹汤,你吃一些。” “我不饿。” “我都负伤下厨了,王能不能赏个脸?对了白羽,我多做了一些,你也一起吃。” 鸾凰曾是能号令三军的主帅,可比骄纵的犀岚更会做人,所以与宫内的人相处还算融洽。 白羽笑着拱手:“属下可就没这个福气了,王尽情享用,属下先告退。” 方才的那点疑虑,白羽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他自己也想不通,云瑶身上怎么会是那样的伤口。 后夕昼喝着鸾凰准备的羹汤,转头见她从书架上拿了书,走到窗下的坐塌上坐下阅读,后夕昼不觉一怔,想起了赵明月时常在他窗下读书的模样…… 只是,他没想到,才来了没几日的陵光神君,居然已经遭受到好几拨人的追杀,当然这些事她并没有告诉他。 她始终是那个独当一面的神啊。 “看我做什么?”鸾凰没好气地问。 后夕昼没明白她的意思,好一会儿才恍然,将手中的碗放下:“你要看书,本王变先出去。” “王在那又不会打扰到我……还是王觉得我打扰到你了?” “我只是有些库困乏,先回去休息。”人已经走向门口,接着头也不回从她视线里消失。 鸾凰目光从门口一回来,看着这空荡荡的书房,他跟赵明月能在这屋子呆一整天都不会困乏,怎么跟她多呆一刻都不行。 真想去一趟风华楼。 可又不能去,后夕昼站在寝宫的门口看着天上的月亮许久,转身走入室内。 曾经那么漫长的时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可自从有了赵明月,便有了独守空房的幽怨。 那么大的床,却一直缺着他的美人啊。 后夕昼躺在床上,看着床畔的内侧,空空的位置就出现了赵明月躺在他身旁的模样,如果他长久的凝视,她会忽而凑过来咬他的下巴…… 忍无可忍,后夕昼将伸手将被子的一角捞入怀中! 一夜难眠。 终于到了次日,后夕昼下了朝就去了九曲城,当然是去……探望病人的! 云瑶醒了,但苏醒之后就一语不发。 白羽又检查了一遍,说一些休养的注意事项,开药方。 后夕昼走出病房,目光慢慢看向梅园每个角落,可却不见赵明月的身影,他下意识朝着梅园后院走去。 果然在芭蕉亭下坐着那个白衣人,在石桌上书写着什么,写着写着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放到嘴边要喝。 杯子是空的。 她才将注意力从纸面离开,无奈将空杯子放下,端起一旁的茶壶倒茶,茶壶里也没茶了。 “不高兴。” 她说了这一句将茶壶也放下,继续埋头书写。 后夕昼眼神变得格外柔软,没水喝你都不高兴,没有我怎么不见你不高兴? 身影一闪。 赵明月抬眼就看到了一身黑衣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后夕昼背着手俯视她书面的东西,她又要放下笔起身行礼。 “免了,神君要是对本王真这么有礼,本王也承受不起,若不是真的,又何必每次都假惺惺?” 明月呵的笑了一声:“那在下就免礼了,阁下请坐。” 后夕昼坐下,看她面前的请柬拾起一本:“为何要请这些人?” “多认识些朋友,商量一些对策。” 这些人可都是风凛苑上台之后培养起来的拥护者,她要召集这些人做什么? “跟他们商量比与本王商量有用?”他细长的眼睛瞥向她,“神君是否有事瞒着本王?” “没有。” “你说昨夜袭击你的是景天的人,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前天有一批人的手法与昨晚那些人格外相似,那些人就是景天的人。” “有证据?” “前天的那些人有,昨晚的没有。” 她目光清澈似乎是很笃定。 白羽的声音从回廊那处传来:“鸾凰姑娘怎么来了。”他说得挺大声,似乎是故意说给鬼王听的。 后夕昼头也没回,就看着赵明月的反应。 明月持起桌上的笔,风淡云轻道:“多谢阁下收留鸾凰。” 谁要她谢?!而且还如此理所当然地谢。 “就算收留了也轮不到神君来谢吧?” 其实他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锋利,可不知道为何她越是无懈可击,越是如同棉花似得看起来好欺负,他就越想要碰触她的底线,这种似乎是本能的反应。 可她又怎么会好欺负呢? 又不是没见过她用这样的温和,坚定地拒绝对雀凛出手相救的模样,她一向如此,比如曾经的皇甫爵就是这样。 正说着,鸾凰与白羽已经一前一后走上了芭蕉亭。 鸾凰手中还捧着一个酒壶,见到赵明月她也不意外,不甚诚意地行了一个礼,然后对后夕昼反而恭敬地行了一个欠身礼。 “这次酿的葡萄酒比较多,我拿了一些来给毕安与云瑶他们喝,知道你们在这里就留了一瓶。” 后夕昼:“正好神君茶水喝没了,给她倒上吧。” “好。”鸾凰坐在后夕昼的旁边,拿起酒壶倒酒,绑着纱布的手没拿稳酒壶险些翻倒,后夕昼眼疾手快去扶酒瓶。 鸾凰也伸手扶,然后手覆在了后夕昼的手背上,她有些吃惊地看向后夕昼。 后夕昼将手移到了酒壶的壶柄:“本王来。” “不用,我可以。”鸾凰的手坚持按在酒壶上。 “手包成这样如何倒酒?” “怎么就不能倒酒?昨晚都已经给王下厨了,王忘了?” 后夕昼不由看向了赵明月,她面色如常将桌上的请帖移到了一旁的篮子内,又将扣在茶几中的茶杯翻起,一杯放在了后夕昼面前,一杯放在了鸾凰面前。 鸾凰给赵明月倒了一杯,给后夕昼到了一杯,再给自己也倒上,不咸不淡地说道:“喝惯了上头的琼浆玉露,这粗酒不知入不入得了神君的口。” “多谢。”赵明月端起酒杯,跟两位示意了一下,仔细一口,“好酒,白羽也一起来坐。” “属下去让毕安准备下下酒菜来。”他可不要夹在这三人之间,赶紧溜。 酒过一杯。 鸾凰再倒上:“据说,一年多之前鬼王与云瑶去求过神君,神君拒绝了?” “呵,抱歉。” “抱歉?”云瑶目光锋利看向赵明月,“这个抱歉是跟已死的妖王说,还是跟后说?” 后夕昼不知道鸾凰会突然这样指责陵光神君,很想开口制止,可不止怎么的,看到赵明月微微僵住的表情,他居然放弃了。 鸾凰咄咄逼人再问:“当初我苦苦哀求让你来救后,可你与景天把酒言欢,还说,御天已灭,凡间之事已与你无关,后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 这些话鸾凰从未跟他说过,所以后夕昼听着也有些意外,原来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并不知道。 “然后,后发生了什么你心知肚明!可如今你依旧铁石心肠,在后那么恳求你救妖王的时候,你还是一样见死不救!如今后是这样,妖王已经魂飞魄散!这次来捉拿景天又打算牺牲何人?!看来又只能是鬼王后夕昼了吧。” “你放屁!”执行任务回来夜十一道术法直接袭击咄咄逼人鸾凰。 鸾凰本是可以躲的,但她没有,因为她不躲,自然有后夕昼替她挡着。 明月与后夕昼同时出手制止夜十,谁知夜十下一个攻击的出其不意地是后夕昼:“别人说她就算了,你TM居然敢冷眼旁观!” 第六百三十五章 牵一发动全身的处境 但后夕昼岂是夜十能袭击的对象?后夕昼冷然要反击。 明月起身阻止后夕昼:“鬼王不要动手。” 见明月要阻挠后夕昼,鸾凰一掌袭击向赵明月。 鸾凰当然也不是赵明月的对手,明月正好也做了跟鬼王对夜十一样的反击。后夕昼冲击夜十的同时,下意识替鸾凰化解了赵明月的那一招。 后夕昼控制了力道化解了赵明月的招式,但没想到鸾凰却趁机对赵明月出手,就在后夕昼那一击同时发出。 一道不小的掌力浑然打中了赵明月! 毫无防备的她被迫后退了几步,身体撞在在身后的柱子上,嘴里发出轻轻的闷哼声。 “明月。”后夕昼面色大变,夜十愤愤不平继续要出手。 “后夕昼你这个混蛋!” “夜十!”赵明月低声训斥! 夜十收手。 明月是真没防备这突如其来的出手,更没想到后夕昼会对她出手,难道她还真能伤了鸾凰不成? 后夕昼,我以为你懂。 呵,也许,我也不该替夜十挡了你的那招,也许,我也不懂你。 夜十走到她身边:“你没事吧?” 明月不动声色垂下左手,不敢再大幅度地动,因为伤口已经撕开,再多动弹血会很快渗透出纱布来。 “没事。” 再慢慢抬起手对后夕昼弯腰拱手。 “本神君教导无方,让属下冒犯了二位还请见谅。” 后夕昼觉得心都碎了,胸口闷闷地疼,看她如此又有些生气,生她的气更生自己的气。 想说他不是故意的,想问她疼不疼的,可现在不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感觉不对,怎样都不对!恼火极了。 明月说道:“夜十,将东西收拾收拾。” “告辞。”这句话是跟后夕昼说的。 然后她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走出芭蕉亭,走下台阶,走上回廊…… 后夕昼闭了闭眼,忽而愤懑地转身。 明月与夜十已经消失在了转角处,他喉结一动狠狠咽了咽嗓子,压下心里的翻覆的苦涩。 白羽端着菜过来,一瞧…… 诶?! 人走了,酒翻了! 还要什么下酒菜啊。 这是怎么了又? 不过,也理解,后宫人一多,就容易出现这样的麻烦。 鸾凰看后夕昼紧绷的模样,沉声询问:“你是在怪我……” “回去吧。” 这是能怪谁?除了他自己之外。 后夕昼转身出了芭蕉亭,远远看见夜十去找了毕安,大概是将请帖送出去,可没见赵明月。 本来还以为今日能借口见上一面,然后消停几天踏实地做事。 如今比之前还难受。 后夕昼徒步走出风华楼,看着九曲城内来往的人群须臾,举步朝着街道走去。 人来人往的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些人,但在人群之中还能看见赵明月的模样,那个被他用折扇敲打额头非常不满的赵明月。那个替他扇面题词相思的明月。那个与他雨中共撑一把雨伞的赵太阴。 鸾凰与白羽不知道这些记忆,当然不知他在想什么。 鸾凰上前要劝,白羽稍微拦住了,鸾凰非常不满地瞪向白羽。 鸾凰人是还不错,但脾气实在不小,白羽怕两人吵起来上前说道:“王,其实我觉得昨晚的行刺有些奇怪。” 后夕昼在卖扇子的桥头驻足,如今这里不已经不卖扇子而是换成了卖绣花鞋的。 白羽继续给他分分神思考些别的,又说道:“其实,云瑶身上的伤似乎是凤尾剑造成的。” 凤尾剑是云瑶的佩剑,当初还是雀凛赠给她的,云瑶身上的伤是凤尾剑所致,那不是被人夺了剑伤到,就是她自己刺伤…… 后夕昼背部骤然僵住,猛然回头看白羽:“你说什么?!” “属下说,云瑶身上的伤口似乎是凤尾剑所致。” “赵明月说昨晚那些人是景天的人?”后夕昼越想心越寒,再想起今早云瑶看到他时那闪避的眼神,再想起赵明月今日写的那些请帖,“昨晚是赵明月将云瑶抱回来的?” “是,属下赶到时就看到满身是血的陵光神君满抱着满身是血的云瑶……” 他话还没说完,后夕昼已经从原地消失! 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力量靠近,赵明月瞬间起身将衣服整理好,后夕昼已然推门而入,一脸肃然看着赵明月。 怎么突然去而复返? 明月略微惊讶地看着他,又要露出淡然的模样…… “不要笑。”后夕昼沉声说着,并朝赵明月走了过来,身上辐射出来的黑暗让明月微微蹙眉。 在后夕昼跨入礼数的范围之内,明月后退了一步:“鬼王去而复返还有何事?” 明月此刻没穿外袍,更显的瘦削了一些,后夕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觉得心酸,不吭声又朝她走近。 “鬼王要说什么。” 后夕昼猛然贴上去。 赵明月要动手…… “你再激怒我信不信我能立刻把御天给放出来。” 在明月愕然之际,他上前一把剥开她的衣袍,果然看到肩膀下方渗透着鲜血的纱布,后夕昼猛然咬牙瞪向她。 “这也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义务?” “不过一点小伤……” 后夕昼忍无可忍将她抱入怀中,想到自己方才对她出手的那一下,更是恨不得将自己给杀了。 “……鬼王。” “我们还要这样多久?明月,我可以等,可让我看着你受伤我受不了。” 明月闭了闭眼,将他推开。 他抱得太紧,根本就没办法推开。 明月再试,他反而抱得更紧了。 “鬼王何必如此,不过只是小伤……” “云瑶刺伤你的对吧?”后夕昼贴着他冰凉的耳朵,“发出那些请帖,也是为了安抚那些想行刺你的妖?” 看来瞒不过他。 “那鬼王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行刺我?” 后夕昼背部骤然一僵。 明月无奈一笑:“我没救妖王,他们要杀我无可厚非,鬼王却一点也不介意吗?因为我拒绝你,所以妖王死了你一点也不介意?” 说完这些话,见他许久没动,明月这次成功地从他怀里退了出去。 面上依旧是不折不扣的神,亲和却也冷漠。 “鬼王请回吧。” 后夕昼微微垂着头,如墨的刘海遮蔽他幽暗的眼睛,高大的身躯呈现了一种纠结的强硬。 “你果然知道说什么最让我难受,你知道雀凛对我而言有多重要,才故意说出来,你当真希望我恨你?” 明月手指微微一动。 “……啊。” 后夕昼愤怒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地拽到自己面前:“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你是为了保我?!如果要保住我,要你要雀凛来做代价,我还不如成恶鬼!” “不是为了保你,是三界生灵。”赵明月看着他目光锋利。 后夕昼忽而懊恼说道:“我连你们都守不住,为何要守这三界生灵。” “因为你是鬼王。” “这不是我想要的!” 明月望着他目光骤然一暗,露出了歉然的表情:“对不住。” “我不是……” “我种下的孽根,由我来负责。” 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些,可赵明月执着而清醒得让他疯狂:“那你怎么不问我想要什么?” 他想要她。 “不问。” 因为她知道。 后夕昼:“所以,我只非要讨厌你不可?” “……嗯。” “要多讨厌。” “像每次想到我,又想到雀凛一样。” 赵明月!! 后夕昼真想立刻挖个坑,把这人给埋了,然后自己也跳进去。 “好。”他没松手,“跟我回酆宫。” 赵明月不解看向他。 后夕昼:“你不看着,怎么知道我有多讨厌你?” “我不回酆宫。” 臭丫头,欠揍的陵光神君,你该庆幸此刻你用的是“不回”而不是“不去”,该死的,他居然因为这个用词有种被安慰的感觉,他是有多需要被安慰。 “为何不回?”特意又重复了这回字,不觉声音已经哑了大半。 至少酆宫对你而言,还是回来的意思,不是吗赵明月。 天帝原本就不单是为了让她缉拿景天,还在试探她与鬼王的关系,所以,在她有能力封印后夕昼体内的御天之前,她得先稳重天帝,也要稳住后夕昼,更要防止后夕昼体内的御天被触动,也要除掉景天,绝对不能让他与后夕昼交手。 这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如今是如履薄冰。 可她发现自己越发难以控制后夕昼。 他若知道天帝如此为难她,也许当真就为了她就与天帝作对,一旦有大的冲突,天帝必然知道他体内御天的事。 可如果一直让他难受,一直对她隐忍,他又能忍多久?真就能因为讨厌她而不去顾及她的生死? 可如果她跟后夕昼坦白,天帝知道陵光神君与鬼王在一起,他们一样逃避不了被责罚的命运,后夕昼还是会替她出头。 “鬼王别再执迷不悟。” 她没得选择,在她能控制御天之前! “你可以不跟我回酆宫,不过,天帝若知道我体内有御天当年消息,我们就不得不成为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不会!” “既然要讨厌你,为何不尝试做你最害怕的事?”后夕昼转身离去,这次是真的没回头。 赵明月站在原地许久没动。 她就不信后夕昼会那么做。 可最后…… 赵明月站在了酆宫的正门前。 第六百三十六章 再回酆宫 夜十站在她身后,看她脚步迟疑,有些不满道:“神君当真要进去?” 其实明月知道后夕昼为什么要将她带到这里,因为他发现了连云瑶都在行刺她,大概也猜得到,其他行刺她的人很有可能也是妖王的亲随。 毕竟一年多之前,对妖王见死不救的她必然会遭到不少人的仇恨。 可要是踏入这个门,与后夕昼有朝夕相对的机会,天帝又会作何感想?不过,就算她故意避开后夕昼,天帝还认为她故意避险,黄天化之前还特意交代过。 天帝说了,此事件发生再黄泉界,定然要与鬼王达成共识,有商有量,不能再造成像之前景天在黄泉缉拿堕神而产生不必要的事端。 既然如此,她光明正大进这个宫里,能稳住后夕昼,又能向天帝正自己的立场,又何乐而不为? “嗯。” 赵明月踏入酆宫正门。 一别四五载,这里依旧没什么变化,唯独多了一些绿色的植物,以前酆宫种不活人间很多的草木,如今这些草木却长得十分好。 宽阔的走道,灰色厚重的建筑,墙壁上镶嵌高举火盆的举灯鬼,半空飞行羽灵卫,守门的修罗看起来很凶悍,但见到赵明月虽然力保镇定,但还是一脸震惊地行礼。 “参见鬼王……” 不对啊,鬼王妃?两人在成亲的当日被天帝拆散,王妃飞升为神。 夜十哼哼两声:“你们眼睛是不是有问题,这位是你们鬼王吗?”他当然知道那些鬼要喊什么。 修罗侍卫再拱手:“参见陵光神君大人。” 然后以一种有些不自在的神态看着神君大人朝着酆宫内部走去,鬼王宫住进一位上神,这算是天神下黄泉还是夫妻重逢啊? 再往前走,迎面而来就是白羽,他与赵明月行礼说道:“鬼王有令,让我带神君前往幽冥宫休息。” “有劳。” 幽冥宫,是她从木偶刚刚有了肉身,后夕昼将她安排在的宫殿,那里有不少她与后夕昼的回忆。 几人踏入幽冥宫。 鸾凰从里边走出来,看着赵明月与白羽意外问道:“白羽,你们来这儿有事?” 从陵光神君下黄泉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必然还会回到酆宫,可这会不会太快了点?后夕昼,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将这个狠心的女人带回来? 白羽也没想到鸾凰在这里,想了想跟鸾凰解释:“陵光神君此次来协助鬼王一起捉拿景天,故而,鬼王将幽冥宫安排给神君。” 鸾凰如何不知道幽冥宫是以前赵明月呆过的地方,那时候犀岚可没少被赵太阴欺骗,想到这儿,鸾凰冷冷一笑。 “协助?分明此次是景天从你们天庭逃出来,缉拿逃犯本就是你们天界的事情,为何还要扯上鬼王?” 夜十:“我们神君是被他求过来的,你要有什么意见去跟你们鬼王扯去。” 鸾凰不屑地哼了哼:“我可不敢因为这些后宫的事情去烦鬼王,不过怎么办?”鸾凰看向白羽,“这幽冥宫都被我用来安置偶人了,你非要把人安排在这里?” “是鬼王的意思。” “那我去跟王请求一下,让他给我安排一个防止偶人的地方。” “不必这么麻烦,我可以住其他地方。” 白羽想了想,貌似也只能这样,这才第一天呢就弄成这样,以后可该如何是好?“要不神君就住绮罗殿吧。” 那是赵明月第一次来酆宫住的地方。 “白羽,这后宫你大概不大知道,绮罗殿我用来做秀坊了。” 这两个地方王让人动了? 鸾凰能不知道这两个地方的特别之处,不咸不淡地说道:“上次我跟王说要弄个秀坊,他说后宫的事我决定就好,怎么?陵光神君只能住这两个地方。” 这种事情让鬼川在做多好,他最不擅长对付这些了,白羽咳了咳:“那……” 搬走人偶或撤掉秀坊好像不大可能。 “无妨,住哪儿都一样。”明月继续再说。 此次没等白羽说,鸾凰就说道:“白羽不怎么了解如今后宫的分布与分工,还是我来安排吧。” “可以。”明月又说道。 “我最近刚让人翻新了白霜阁,那里风景宜人,格外安静,神君若不嫌弃就住那吧。” “可以。” “不大好吧。”白羽呵呵笑了笑,“那里据说是殷广禹以前所设的冷宫。” 殷广禹是在乌蛮大战之后拥立起来的鬼王,在位八百年,后宫佳丽无数,白霜亭可就是靠近冷宫地方。 鸾凰冷哼:“鬼王几时有动用过冷宫?再说,神君是过来替天行道的,住出行方便的白霜阁又有和不妥?” 赵明月淡淡看了鸾凰:“害怕什么就看见什么,在意什么就听见什么,有时候并不是外界有多少恐惧,真正恐惧的是自己的内心,得不到不是因为别人存在,而是不属于你。” “你说什么?!”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你怎么知道不属于我?” 赵明月淡淡一笑:“本神君就住白霜阁。” 然后赵明月朝着白霜阁走去,这酆宫就算再被修整过,但明月还是知道各殿分布的。 白羽安顿好了他们之后,有些心虚回到了书房禀报。 “王,已经安排妥当了。” “嗯。”后夕昼应了一声,见白羽没有下文也不走,抬起头来,“还有事?” “那个……神君的伤属下也处理过了,并未伤及要害,不过伤口是由淬仙石造成所以比较难以愈合,不过,神君的身体稍微特别了一些。” “怎么说?” “通常,仙神肉身受到注入妖鬼魔煞的淬仙石所伤,会留下二重伤害,一者是直接伤口会十分难以止血与愈合,二者是伤口周边的创面会溃烂,如果伤到骨头更是需要时日恢复。但神君分明被伤到的肩骨,但却没有出现发黑的现象。” 这是好事。 后夕昼心里稍安。 又很快想明白:“她此时的肉身是用本王的肋骨重新铸造的。” “属下也想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见后夕昼微微放松,白羽又道,“这么看来似乎是好事,不过……” 作为大夫的白羽口里说不过,总让人觉得不爽。 白羽道:“陵光神君一出生就为神,乃是神骨神身,如今骨头却是有鬼王肋骨重铸,对她恢复上神法力会不会有影响?” 当初只顾着救赵明月,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层。 白羽又宽慰道:“也不一定,陵光神君法力无边恢复原来的修为应该不是问题,而且,鬼王的肋骨可是地界舍利一般的存在,是极好的……” 在后夕昼一记斜眼扫来,白羽识相闭嘴。 后夕昼:“你下去吧,按时过去给她换药。” 白羽还是没走,后夕昼忽而冷声道:“再不一次性说完,本王就先降你的罪!” “陵光神君住在白霜阁。” “……”后夕昼不可思议看向白羽。 就知道他会不高兴,他也不能挑拨离间啊,白羽嘴角一抽:“是神君自己说要住那的。” 在后夕昼的冷眼之下,白羽叹了口气:“所以何必让属下出面?这些事本就让男人为难的吗。” 后夕昼已然起身。 白羽悄然后退一步:“王的女人,王自己搞定,属下告退!” 也不说谁的不是白羽一下从原地消失了,后夕昼闭了闭眼。 白霜阁,殷广禹那家伙曾把那设为冷宫,他重新回到酆宫还从那里释放了无数被关在冷宫的女子。 偶尔一次经过,见到那里月光照得地面如霜白,次日就让人人在那建了一座阁楼,陀泽拿着匾额来让他题词时,他随手写了白霜阁三字歌。 虽然他没有后宫也不需要冷宫,但让赵明月住那心里还是有些舒服。 但想了想,她不就是想让他讨厌她,那就如此吧。 只是,白羽的话一直让他有些在意,会不会因为他的骨头让她难以修行呢? 夜半。 赵明月睡下后不久。 耳边隐约听见有风紧凑地吹过窗户,酆宫本就是极少吵杂的地方,白霜阁是酆宫很僻静的一个地方,自然就更加安静。 风停了一会儿,白霜阁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似乎有人在这个空间套下了一个结界。 床上的赵明月也跟着睁开眼,那一瞬间,一道术法直接砸向她的床榻。 不过,明月已经更快地从床上离去。 强大的力量瞬间击碎了木床,才刚抽身的明月还未有任何喘息的空隙,一道剑流已经再次袭来。 赵明月夺窗而出,强劲的气浪跟随她涌出窗户! 轰…… 若说这是此刻,这可是赵明月碰见力量最强的了!手中红光闪动,天道剑握在手中的同时朝着身后如同巨龙吞月的招式斩下。 红色的气场和黑色的气场剧烈的撞击在一起! 空间顿时一阵停滞,接着再向两侧炸开! 赵明月此事才看见一身夜行衣的诡异身影,但那黑影在半空晃动,一下就从原地离开。 赵明月也轰然一步踏出,行云流水的一剑挥出。 剑流在半空消失了一阵,紧跟着呼的一声如同隔空轰了出去,赵明月心一惊,果然自己出的招式,又从另外一个方向朝着她反击而来。 第五百三十七章 斗武斗心 这个结界能够反弹她的力量,那术法如同无声的威慑! 稍有不慎就会被自己的招式切碎。 这么强劲的刺客能进酆宫行刺她,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就算外头有人知道她在酆宫,但也没可能这么快就知道她在白霜阁。 这么大的动静,居然也没引起酆宫侍卫或后夕昼的注意,是因为这笼罩的结界吗? 结界内的黑影快如闪电,而且随着他的移动,结界似乎被他牵引着改变了方向,形成无数个反射的镜面,赵明月的招式越多,被自己反击的招式就越多。 赵明月果断放弃了出击,跟随着结界内不断瞬间移动的人,作为陵光神君,她并不觉得自己的速度会快不过这个人。 黑衣人从这个点消失,赵明月下一瞬间就出现在这个点,如此黑白两个光影相互追逐了数个点之后,赵明月骤然停下,双手握住天道剑,红色的光焰照耀在她白皙淡然的脸庞。 方才她所落足的几个点,骤然起了几道天道剑的光影。 剑影红光蔓延。 “七星耀月,剑影归宗,攻!” 那黑影微微一愣,看着几把剑影形成的剑阵朝着他袭来,他想再动结界,但结界似乎像是被钉住。 不过,黑影一点也不慌,伸出了右手,手中多了一把灵剑。 轰…… 力浪如同飓风一样爆开,强横的气流直冲天空。 感觉整个彼岸都微微震荡。 赵明月更喜欢这样面对面的争斗,白色的身影如同银龙飞跃,身上的力量也没保留,浩浩荡荡随着她天道剑式,行云流水又力拔山河地的冲击对方的招式。 碎石漫天,一道裂缝出现。 两人的身体几乎同时腾空,半空中,黑衣人发动了爆裂的攻击,那矫健的身躯与招式施展着超乎想象的速度。 半空中,一道又一道的力量波纹爆开,在两人的四周,在两人无比凶猛的对攻之中,空间出现了一道道黑色与红色的裂纹。 忽而空间撕裂!!! 轰!!! 半空中的两人来一次超爆对轰,神力和鬼煞充斥着天空,原本是一场刺杀,但如此却像旗鼓相当的两个人在过瘾的对决。 两人从空中落到了地面,一落地,招式再度轰鸣。 又是几个回合。 轰…… 一声爆喝,黑衣人澎湃的力量冲天而起,刚刚还不够是气势的试探,现在才是玩真的了。 澎湃的鬼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影像,身后如同立着一尊巨鬼神魔! 而赵明月的元力也是汹涌而出,原本这个时候,她想要展示一下自己引以为傲的火凤凰朱雀神像,不过,火焰聚集到了身后,只是燃烧成了一片残破的翅膀。 当然,因为不成形,所以外人并看不出她是想要使用圣象。 毫无疑问,对方一定会放心的吧。 其实赵明月已经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什么刺客,而是后夕昼的试探罢了。 所以她跟他战事了术法,技巧,力道,唯独想要给他看的最高境界,无法做到。不过,她还是手持天道剑,携带一身火焰色飞攻! 后夕昼也没有杀气,似乎他控制鬼术的力量提升了,以至于到这种程度,也没能引出太阴敕对他的封锁。 赵明月极度灿烂与华丽的一击,将那鬼相一下斩碎。 净!! 神的威严,净化了整个结界! 赵明月冉冉升起,红色的元力照耀着天地,身后火焰燃烧,眉心有朱雀神印熠熠生辉,上神的威严华贵,让后夕昼眼神一凝,原来陵光神君是如此光芒四射,祥瑞万丈的模样。 瞬闪! 赵明月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如同一轮火焰降临。 很平静地望着他。 “鬼王真是好雅兴。” 即便知道是他,她还是跟他展示了自己的力量,只是肩膀那处还是被扯出了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 来试探她之前已经想过她身上有伤,不过,为了演得逼真一些,他只能狠下心来。 只是,还是被她发现。 “讨厌你的行为之一,刺杀,算是不错的方式。” “嗯,那对结果可还满意?在下应该有缉拿景天的本事吧?” 显然,她也猜得到他的目的。 但他一点也不介意被她拆穿,反问道:“神君如此跟本王炫技,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 有过几生几世的相处,显然都是彼此最了解的人,赵明月也没打算反驳,不过……炫技二字,他用得还挺顺口。 “阁下要这么认为,也可以,告辞。” “白霜阁床都碎了你还要住这儿?”方才那一击,他可是故意将床弄碎,至少这样她应该得搬出白霜阁了吧? “没关系,就当再炫一计,在下修复的能力也不错。” 后夕昼:“身上的伤再找白羽处理一下。” “你是因为这个所谓在出手的时候畏手畏脚?那又何必为了逼真选择在我手上的时候来?事后再如此可就多此一举了。” “……” 看伶牙俐齿的人那冷淡的背影,后夕昼牙关一紧。 再看她走上幽长的回廊,那孑然的模样,后夕昼疾步跟了上去。 夜晚更显得空旷和阴森酆宫,回廊里传来他急促脚步的回声。 而明月光着的脚步十分从容。 两串完全不同的脚步声一远一近。 一个快速追逐,一个漫不经心。 赵明月在几乎走过回廊拐角的一瞬间被结实的手臂从身后勒住。 她躲避,他不让。 经过了一轮比试,两人都没用法力。 “放手。” “不许住白霜阁。” 赵明月不介意这里曾是冷宫,他反而计较得很。 他一计较,明月反而坚持:“住哪儿都一样。” “那住本王的寝宫。” “……”赵明月回头不可思议看着他,“鬼王不讨厌本神君了?” “……讨厌。” “放手。” “不放。” “怎么?雀凛于你而言又不重要了?” 后夕昼抽了一口气,不吭声,将脸往她耳边埋。 “你……”明月知道这么说他很难受,也不说了,转身就是一脚,“放手。” 脚腕随即被捉住往前一拖,赵明月踉跄了一下,很意外,她可是陵光神君,怎么也不能输在拳脚上吧! 即便不用法术,她也能战胜后夕昼的。 明月不甘心,再出拳。 可显然,变成女子之后,所谓的体能是真有些下降了的。 后夕昼身形快得像一只猎豹,动作简练而舒展,眼底黢黑一片,有隐忍也有愤懑。 赵明月是令他难受了的,拒绝,态度冰冷,还不停以雀凛来激怒他,但即便想到雀凛他觉得无地自容,但还是不能放开赵明月,喜欢到怎么都放不开手。 两人也不开口说话,你来我往,你一拳我一脚,在寂静无人的夜晚,幽暗的回廊里个子抒发自己的情绪。 赵明月突然闪身飞上一侧的墙壁,白白的脚丫踩着墙,拧身飞踹! 这可是扎实的硬功夫。 后夕昼用手臂格挡开,见招拆招,突然发现,在不适用法力的情况下,但从武力值来说,赵明月是比他要弱一些的,那脚踝白皙细致,踢人的时候他都怕她会疼。 他记得,他的手能轻易地握住她的脚脖,亲吻她的脚背。 见他居然有怜香惜玉的逗弄的动作,赵明月莫名不服,被他擒住手时,就凌厉地进行下一个攻击! 后夕昼突然出手捏住赵明月腾空的膝盖! 赵明月这下被捏的闷闷“啊”一声,腿一软,栽下来,被后夕昼一把接住,抱进怀里。 打不过! 赵明月还想打,心里憋着不爽,就瞪着这人。两人头顶唯独一盏还亮着的白色灯笼,照耀着明月难得一见气呼呼的模样。 后夕昼忽然想起,曾经那个因为后夕昼而处处处忍气吞声的赵明月,心都发烫,一把将人再拽入怀中。 明月再要挣扎,后夕昼连抱带拖,将人拉扯到灯光很暗的地方,低声说道:“这里很暗,没人看见!” 被抱在他胸前的赵明月,就听见了他颤抖的呼吸声。 这角落确实很暗,暗得仿佛当真没人会看见,而且这里是酆宫,有后夕昼在,她是不是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是不是可以贪欢一时? 赵明月不说话,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那盏白色灯笼斜照过拐角的光芒,照耀了后夕昼的半边脸,他垂眸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在眼窝里留下两扇很好看的光影。 那漆黑的眼神深不见底,思念成魔。 样子美好得让人应该抱住他的脖子亲吻,赵明月完全现在黑暗里,但她知道,后夕昼看得很清楚,所以…… 她嘴角无奈扯了一个弧度,说了一句:“对不住,我是陵光神君。” 后夕昼:“……明月,能不能这样,你偷偷地告诉我你喜欢我,我就可以当做你不喜欢我一样,嗯?” 明月咽了咽嗓子:“等我处理好一切,不如,我也让月老斩断你的情丝。” 后夕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此言她是真心的?怀中的人如此真切,一如往常,为何言辞却字字如刀,不肯有任何委婉。 是因为情丝已断,所以不会牵肠挂肚,才能如此理所当然说出这样的话。 明月推开了他,目光平静如同天上不曾为谁停留的月:“情丝断,即便不见也不会想念,即便相知也不会相忆,过往如同云烟……” 第六百三十八章 天上黄泉(三更) “那为何不是现在替我这么做?!”后夕昼突然很生气,气她轻言舍弃他们的过往,她是如何舍得的? 赵明月,你也敢说出这样的话! 明月说道:“如今唯有情能牵绊你。” “你就不怕我恨你到甘愿成魔,甘愿成为御天的傀儡?!” “你不会。” “为何不会!” “因为……你喜欢我。” “赵明月!” “你舍不得我。” “那当初你为何能如此决绝将我割舍?!”后夕昼以前说过,赵明月根本就不是什么神,是个妖精,是个魔,是只狐狸。 “因为你会牵绊我。” “所以……你必须舍弃我?” “嗯。” 赵明月明显看到他脖子上起的纹路,知道他又多愤怒,知道愤怒会比方才与她打斗时用的力量更能牵引他体内的力量。 据说,在雀凛消失的那天,后夕昼直接触动了太阴敕,她其实也不知道后夕昼还能忍她到什么时候,可是,后夕昼,你必须放手让我来面对这一切。 不要因为舍不得我受伤害,而挡在我的面前。 别人我都不害怕,我最怕的……是终有一天你站在与我生死决斗的那面,害怕有一日我们终将有一方要杀死对方。 明月最后一眼看他脖子上的痕迹,然后离开了墙壁,从他面前走了出去。 后夕昼如同一尊石像面对着墙壁许久,若说此时不生气一而不至于情绪波动至此。可每当知道体内御天在躁动的时候,他就会第一时间地去控制体内的力量。 因为他害怕,终有一日他站在赵明月的面前,不是他要了她的命,就是她会杀他。 他害怕自己终有一日会伤害赵明月,怕他会杀了她。 他不怕死,可他很害怕杀了他的明月,会悲伤与自责地活着。 脖子上的痕迹逐渐消失,后夕昼疲惫不堪走回自己的宫殿。 几日之后。 天界。 凌霄宝殿。 几只飞鸟落在了白鹤的身边,骤然化作几个仙影,恭敬地给天帝行礼。 白衣仙子说:“禀告天帝,陵光神君暂时还未找到景天的行踪。” 绿衣仙子说:“不过神君每日都在奔波于此,兢兢业业。” 红衣仙子说:“她还找到了原来景天藏身于太阴灵犀封印之中。” 黄衣仙子说:“以上三位仙子说的是。” 天帝眉头一横,看向这些人:“本帝能不知她会全力搜寻景天?让你们看的是,他与鬼王是否有其他举动?” 三位仙子看向了彼此。 绿衣仙子:“几日之前,鬼王是邀请了神君去酆宫入驻,原因是妖族很多人因为神君曾对妖王坐视不理,导致妖王死去,故而对她进行多次暗杀。” 白衣仙子:“虽然神君去了酆宫,但她住的地方是上代鬼王殷广禹的冷宫,并未发现鬼王前往探视或其他,神君亦是忙于公事无暇其他。” 红衣仙子:“现在黄泉的说法是,陵光神君想要回去与鬼王复合,鬼王如今已经另有新欢,所以将神君打发在冷宫,以示王威。” 黄衣仙子:“以上三位仙子说得……是。” 一群没用的鸟,都带回来一些没用的消息,天帝不悦地扫视了这群探听鸟,尤其最后那只黄的。 一旁有大臣说道:“天帝,神君已经斩断情丝,鬼王又有了新欢,陵光神君对天界忠心耿耿,不会是什么隐患的。” 又有大臣说:“神君心细如尘,知道天帝有意如此安排,再怎么着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表露出来。” 一旁的西天守护神白虎哼了哼:“你等如此这般,还不如将陵光神君关押不让她下黄泉,不然再如此怀疑逼迫,保不齐她就把一些子虚乌有的罪名给坐实了,那个时候,只怕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见白虎这么说,青龙嗤笑一声:“怎么会呢,我们天界有如此能言善道的贤臣良将,就算逼得太阴不得不联合黄泉界一起逆天,也会有贤能之士十年二十年的去对付他们的,就如同当年去讨伐御天的那个人一样。” 青龙这话显然是反话,为的是陵光神君抱不平。 众人皆默然,这么多年,陵光神君功绩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就算为人时与鬼王有过什么,但如今情丝已断,又惩戒了这么久,也该适当放手了。 也有人说。 “此等隐患可大可小,防患未然是必然,孟章神君莫要因为你们走得近,而低估了这个可能的后果。” 孟章神君青龙神怒了。 “陵光神君为替天行道宁愿自毁神格,他的忠心仙神共鉴!你们光见她为人时与鬼王有凡情,可当初神格未现她就是一个凡人,男欢女爱何错之有?而作为一个凡人的她依旧为了诛魔不惜魂飞魄散,你等可曾记她一功?从回到天界,除了受罚还是受罚,可见她有一丝怨言?” 青龙对天帝拱手,肃然说道:“天帝居安思危是为天界着想,可当记住物极必反的道理。” 他说完甩袖离去。 白虎见状,也抱拳说道:“我西天还有事,也便先回了!” 天帝此时放松口:“此次,陵光神君若能妥善处理景天的事情,回来之后,本帝会考虑恢复她的权责。” 北天守护神玄武上前说道:“天帝英明。” 东南西北天,这几个家伙,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天帝说道:“那还要看她能不能将事情处理好!” “陵光神君定然不负天帝所托。” 青龙白虎出了凌霄宝殿,魁梧彪悍的白虎走到一身蓝衣的青龙身旁:“听见了没?天帝那老狐狸松口了,是不是得请我喝酒?” 青龙嘴角一抽,喝酒…… “喝酒就喝酒,但你不能灌醉我。” “每次可不都是你自己醉的?” 青龙嘴角一撇,哼了哼,两人一道朝着青龙天走去。 青龙神面上虽然没什么,他们几个帮着说情,天帝其实也是愿意接受陵光神君的,他们四个当中,天帝最喜欢的还是陵光神君,只是为君者有时候总会小题大做一些。 若是其他人如此,天帝可就不是处罚而已了,估计不是上诛仙台,也是要再进轮回道重组再生,等过了几生几世,忘了前尘往事再召回天庭。 如此的事情见得多了。 陵光神君如此的处罚说重其实也不重。 如今青龙担心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后夕昼体内有御天两魂的事情被揭穿,又或者是御天重生,这任何一个问题出来,都将让天帝立刻出手。 “唉,陵光神君啊,你该如何收场?” “你说什么?”白虎出生问道。 “没什么,忽然想起度厄那里似乎有太阴酿的好酒,不如就去度厄那里喝吧。” “只要酒好,地方本神君也不挑。” 玄武从后边追上来:“诶诶诶,孟章神君,监兵神君,等等本神君!” 天上三位守护神酒喝得倒是欢畅,黄泉里落单的这个,与夜十一道走在黄泉路上,夜十左右看看。 “诶,有没发现,这一路都没见那四只鸟?” 赵明月早就发现了这点。 夜十兴奋地凑过来:“会不会,天帝已经放弃监视我们了?” 这些不过都是小事,明月都习惯了,这不被监视才让她心里发毛。 夜十也忽然警惕:“会不会是欲擒故纵?故意流放几日,等我们放松警惕再来一个突击检查?” “你担心被坚持出什么?”明月没好气地问。 夜十撇了撇嘴:“我是不怕,你呢?” “我?我怕什么?” 夜十看四下无人,咳了咳:“你见到后夕昼,就没一点控制不住的时候?” 都见到了总比不见的时候好吧? 而且心里有畏惧,所以会更理智。 见明月不说,夜十又道:“看鸾凰那小婊砸,如今都骑到你头上来了,貌似你是寄宿她家篱下似的,恨不得就是一个王后娘娘对失宠妃子的模样。” 明月看夜十那样忽而噗嗤笑了。 而两人这么其乐融融模样,正巧与面色极为阴森的鬼王打了个照面。 两人同时对鬼王拱手。 后夕昼面色铁青一语不发从两人之间走了过去,这都多少回了,她跟别人能笑得成那样,唯独对他,像隔着千山万水。 没过一会儿,虞芽儿兴匆匆飘过来:“神君神君!” 在明月看过来时,她恭敬行礼:“虞芽儿拜见神君!” “免礼。” “找我何事?” 虞芽儿说道:“鬼王请神君到玄冥宫用膳。” 第六百三十九章 鸾凰与赵明月 赵明月到了玄冥宫,却不见后夕昼在。 鸾凰坐在室内,面前摆了一桌子的酒菜,看来,请她过来用餐的并非鬼王,而是鸾凰。见她见来鸾凰起身,赵明月走过去坐下来。 鸾凰给她倒酒。 “很意外吧,见到的是我。” “没差。” “哼。”鸾凰坐下来,目光直视赵明月,“你曾经是我最崇拜的上神,一直以天道为己任,就算当初后对你百般讨好,也不曾动摇,如今你究竟是作何想法?” “对本神君的想法很好奇?” 鸾凰举杯敬她:“是。” 赵明月端起酒杯示意,挑眉一笑:“不告诉你。” 鸾凰送到嘴边的酒杯一顿,也没喝杯中的就放下来:“你再与后夕昼纠缠,只会害人害己,当年你所酿下的大祸,不该由后来跟你一起承担。” “你有办法让他不承担?”明月反问。 鸾凰看着她半晌,徐徐说道:“我如今已经是鬼王的女人,也曾与他同床共枕,彻夜缠绵。” “噢,鬼王艳福不浅。”明月调侃一笑,“所以你今日用鬼王的名义把本神君请到这里是为了说这个?” “你不在乎。” “你说呢?” 赵明月不清不楚的言辞让鸾凰气得牙痒痒:“你是上神,与他终究不会有任何结果。” “本神君又说什么了?” “你……”鸾凰气得要拍桌子,再看对面这人无动于衷的漫不经心样,她深深呼吸,“我一直弄不明白,当年我昏迷之后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他身上会有太阴敕?” “既然是本神君将他推上鬼王之位,自然有监督的义务,用太阴敕预防他逃离本神君的控制,这对你而言很难理解?” 鸾凰思索了一会儿,又问:“为何后夕昼心脏里会有你千年修为?” 当初可是鸾凰帮她锻造的偶人身,自然之道她的神格是利用后夕昼心脏中的灵犀之力重新铸造的。 “太阴敕需要本神君的修为支撑。” “可你却欺骗天帝说是在与御天残魂打斗之中散失的。” “不可以吗?”明月洞察的目光看向她,“你今日请本神君来是为了翻旧账?” 鸾凰沉默须臾,说道:“那倒不是,只是想跟你说,鬼王要与我成亲了。” 此话一出,赵明月垂下眼睫,须臾,嘴角缓缓向上扬:“那恭喜二位。” 明月起身离开桌旁,正好看到后夕昼出现在门口,两人对望须臾,明月这次没动声色,举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后夕昼没动,只是目光随着她离开之后,看向室内的鸾凰:“你与她说了什么?” 鸾凰给自己倒酒:“昨日不是说,帮鬼王试探陵光神君是否当真对你毫无感觉。” “所以本王问你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说鬼王要娶我。”鸾凰喝着酒,锋利的目光从杯子上方看向后夕昼不悦的模样,“鬼王想知道她是如何回答的吗?” 昨夜站在城楼上喝了不少酒,鸾凰上来跟他说了一些话,确实有说到,她有办法知道陵光神君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他。 在他软硬兼施也没能让赵明月动摇半分的时候,对鸾凰的提议他时有些动心的。可却也没想鸾凰会跟明月说,他要娶她。 即便不悦,但却很想知道赵明月是如何回答的。 所以他看着鸾凰不说话。 鸾凰抿了口酒,嗤笑一声:“她说,恭喜我们。” 她也没有骗人,赵明月确实如此说的,不是吗? 后夕昼的脸色以她能看见的模样变得阴郁,鸾凰自饮自酌,又说道:“或许她嘴硬,其实心里是难过的,而且,是通过我的嘴说出来她未免有些不信,你若当真要知道她的想法,就要自己是试探,嫉妒才是爱。” 他要跟别的女人成亲,她当真能恭喜他?后夕昼的目光看向了赵明月离去的方向。 明月走回白霜阁的半道,虞芽儿疾步上前,一脸愧疚地跪下来。 “奴婢拜见神君大人。” 明月:“何事起来说。” “奴婢不敢。” 明月叹了口气,目光看向了一旁有藤花攀附的花廊:“你带本神君到花廊里走走。” “是。” 虞芽儿起身将她带到花廊下,花廊很长,爬满了藤蔓,藤蔓上还开满了一串串如同小铃铛一样的花束,有点像紫藤花,不过这是黄泉的花。 “何时鬼王如此有雅兴,还建了这样一个花廊。” 虞芽儿眉头一皱,偷偷瞟了一眼陵光神君,诺诺说道:“这是鸾凰姑娘建的花廊。” 陵光神君脚步骤然一停。 虞芽儿立刻说:“神君也知道,鬼王嫌少管宫内这些琐事,鸾凰姑娘自动请缨,接管了宫中的事务,所以如今后宫大小事务都是姑娘操办,鬼王并不管这些。” 六宫之事,本就是王后打理,这才是女子的本分吧,可她从未做过这些。家里有个女人之后,这宫里都显得色彩艳丽了些。 明月继续举步,在开满紫色花的画廊下行走。 虞芽儿看她白色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跟着:“之前,奴婢去传话,说是鬼王请神君去幽冥宫赴宴,是当真不知那是鸾凰姑娘安排,后来见到王才知道那是姑娘的意思,奴婢很抱歉。” “无妨。” “神君,其实鬼王心中思念的只有神君而已,虽然……”这个虽然好像不该说吧,虞芽儿咬了咬牙,“一开始鬼王并没有接受鸾凰姑娘的!妖王入土为安的那个晚上……” 说到这里,虞芽儿突然很想问,陵光神君当初为何不救妖王?鬼王因为这件事,痛苦了很长的时间呢。 陀泽还曾埋怨过神君,说实话,她也曾对埋怨过的。 所以话说到这个时候,有了很长时间的停顿,然后情绪也没之前那么激昂,虞芽儿缓声说。 “妖王下葬那日,鬼王喝得很醉,被鸾凰姑娘带回了寝宫……” 她大概说了当天鸾凰的表现,还有她自己的试探结果,当然也包括了那朵无中生有的桃花。 听到虞芽儿还在为自己抱不平,明月心中是感激的,但只是对她微微一笑,很多话她如今都不能说出口,包括感激。 虞芽儿忽而停下脚步问:“神君后悔过吗?” 明月脚步慢慢停下来,转头看向虞芽儿。 虞芽儿:“后悔没救妖王,后悔放下鬼王回去天庭了吗?” 后悔吗? “不后悔。” 虞芽儿嘴一撇,眼眶红了:“那就是说,如果又再来一次的机会,神君还是会放弃鬼王,还是不会救妖王吗?” 原来,这些事情伤害的不仅是后夕昼而已,明月点头:“啊。” 虞芽儿手捏着身穿的衣裙:“奴婢虽然很喜欢神君,可如今也觉得,或许鸾凰姑娘才是鬼王最好的归宿,至少她能留在王的身边照顾他陪伴他,至少她不会让王思而不见,求而不得。” 以前明月见过一句话,说,我没有浪漫的心,唯独相信深爱就是长久的陪伴。 这么多年来,她与后夕昼朝夕相伴的日子寥寥无几,看着后成长的那十几年,他忙着对付御天。后夕昼看着赵明月成长的那十几年,他忙着对付乌蛮。 如今呢…… 她是天上的神,他是地下的王,是她一手早就了如今两人这样的境地。 很多很多个偶然,形成了今天这样的必然。 “你说得对,或许所有人都比本神君更适合鬼王。” 虞芽儿忽而有些想哭,话都说道这份上,她却依旧无动于衷,虞芽儿吸了吸鼻子,有些闷闷地说道: “虽然当初那一夜,奴婢认为是鸾凰姑娘自作多情,但后来,鸾凰姑娘可不止一次在鬼王寝宫过夜。” 其实两人在没在一起,虞芽儿也不知道,因为鬼王没让她继续盯门。 而好几次,她看见鸾凰姑娘在寝宫,穿着一身晚睡的衣裙,嘱咐她说:“今晚王由我来伺候便可,你们都退下。” 然后寝宫的门关上。 第二天,又看见王从寝宫里出来。 虞芽儿本不该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但她心里很明白,就算她家主人有了鸾凰姑娘,可依旧时常对着那块残玉发呆,时常见他拿起一根断箫吹奏一首听了会格外忧伤的曲子。 开始她不懂那是什么曲子,觉得好听,便要学着吹。 白羽先生听见了便来阻止她,说这曲子不能吹,她问为什么,白羽先生说:“这曲子叫明月照子晏。” 后来每次听到这个曲子,虞芽儿就觉得像听见了幽都城内,那些孤魂野鬼的哭声,仔细再听,又很像很像鬼王的哭声。 想到这些,虞芽儿突然说:“既然这样那神君与鬼王一刀两断吧,反正你也不会跟他在一起,你就放我家主人自由,让他喜欢上其他女子,再忠心祝福他与那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说完虞芽儿已经泪流满面。 看着明月眼中有歉疚,但更多是恳求。 所以她跪在明月的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明月觉得脊背挺得有些僵硬,即便鸾凰方才对她说,后夕昼要与她成亲也不觉得这么沉重,可这三拜如同云瑶的凤尾剑刺入她骨肉之中一样,疼。 而站在花廊的尽头,紫色的落英尽头,隔着跪拜的虞芽儿身后,远远站着的是一身黑衣的后夕昼。 第六百四十章 烟花迷人眼,孤月照黄泉 他倾城的容颜有着前所未有的冰冷,他觉得,此刻的虞芽儿仿佛就是自己,卑微的祈求着。 于是,瞬息从原地消失而后再出现在虞芽儿的身后,沉声说:“起来。” 虞芽儿回头,一脸的泪水刺痛他的眼睛,是否自己在赵明月的眼中也是如此卑微可怜,可她依旧站得笔直,一身白衣冷冷清清拒人千里之外。 虞芽儿不敢再哭,抽抽搭搭地起身:“王……” “退下。”后夕昼声音冷得结冰。 “……”虞芽儿话都不敢说,颤颤兢兢地退了下去。 花廊下站着一黑一白的一双人,放佛天上对立一般,后夕昼看着赵明月,目光漆黑如同没有任何光线的黑夜。 “只见仙人种桃树,未闻仙人看花红。原来最先看透这一切的,竟然是九岁的后。呵,呵呵,陵光神君,我输了,我……” “你看。”明月忽而打断他的话,声音比往常低了一些,“今天鸟儿不飞了。” 这里很暗,谁也看不见。 后夕昼,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四周依旧有飞鸟的掠过的花廊,冲散了一丛的花朵,花瓣纷纷抖落。风吹过明月的白衣,她瘦削的脸庞有着一层淡淡的凄凉,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像被秋风吹瘦的湖泊。 后夕昼将目光从叽喳的鸟儿那落回明月的脸上,看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嘴角冷冷一勾:“呵,我若跟鸾凰成亲,神君当真会祝福我们吗?” 明月嘴唇微微一动,还未开口,后夕昼突然很害怕听她说是,于是稍微大声些再说:“我给鸾凰一路开满彼岸花的婚礼,神君也会笑着祝福的对吧?” 明月嘴唇忽而紧闭,问他:“你会吗?” “我为何不会?!你自作主张斩断了情丝,我为何要一个人承担两个人的心?等事情终了,还要请神君替本王也斩断情丝,一了百了。” 赵明月垂下眼睫,无论怎么权衡都是应该回答,好。可说不出口,怎么的难以开口。 后夕昼冷声再追问:“为何不回答?当初的陵光神君与如今的陵光神君,我后夕昼都不求不要了,这样你是否就称心如意?” “呵呵。”明月忽然笑了,接着又继续笑,自己种下的祸根,终是要自己偿还的,所有人都逼她,很好,好极了。 后夕昼拧眉看着她。 她点头:“……好,那鬼王便不要我了吧。” 赵明月说完举步离去。 后夕昼所站的位置,蓝霜瞬间布满花廊,下一刻,藤蔓包括花朵全数枯萎,有瞬间化成灰烬,从架子上坠落纷飞。 赵明月走回白霜阁,站在门前看着这匾额,嘴角一弯:“……冷宫,还真是名副其实。” 夜十走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脸色这么难看?” 赵明月想发火,对夜十说:“把上边那冷宫的牌匾给卸下来,砸了!” 哪是冷宫的牌匾,分明是“白霜阁”三字歌。赵明月在房中走了七八圈,忽而起身就要出酆宫。 “神君要去哪儿?”夜十有点不敢招惹她,只是担心地问。 “本神君立刻把景天给找出来,我必须要立刻解决所有的事情,必须立刻解决掉!” 她怎么会这么没用! 如今除了忍让,她怎么就那么没用! “已经派人去追查了,你这样能去哪儿找?” “不管哪儿,挖地三尺也非要将那家伙揪出来,不管是景天还是御天,都必须消失!”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夜十也拦不住这人,只能紧跟尾随。 赵明月今日是慌了神急了的,但凡听到景天出没的消息就前去,然后将那些个邪魔恶鬼收拾掉,就这样大开杀戒了几日,当然都是大获全胜,但却以夜十极少见到的颓败模样回来。 她的情绪似乎很低落,即便她什么都没说,也是能看得出来。不过,后夕昼那边,与她却形成了此消彼长的形势。 就在赵明月发泄一般四处搜索景天的下落,酆宫正在筹备中秋夜宴的事宜。 赵明月今日回到酆宫,就见天空升腾无数烟花,五彩缤纷的火焰照亮了夜空,明月才恍然明白,今日是月夕节,中秋月圆之夜。 只是仰头看烟火的同时,就见城楼之上,后夕昼与鸾凰并肩而站,一起站在城楼上看烟火。 烟火明灭之间,只见鸾凰那笑脸也如多多烟花绽放。 后夕昼高高的身影站在她的身旁,与她一道看那些绚烂的花朵升腾绽放,最最灿烂的流光飞射之下,后夕昼嘴角忽而也扬起淡淡的笑意。 美人一笑倾城。 鸾凰就那么看着他微笑的侧脸,忽而情难自禁一般凑过去,亲吻他的嘴角。 后夕昼愕然看过来。 鸾凰动容的目光印着烟火盈盈颤动:“后,我喜欢你。” 后夕昼想起了鸾凰堕神时呼喊的告白,也是这一句,可是……他的心却没有反应,目光反而看见了城楼之下那仰望他的双眼。 陵光神君终也有仰望他的时候。 鸾凰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见了楼下的人,她目光一沉,身体贴入后夕昼的胸膛,依偎着此刻身体有些僵硬的人的怀中,不管他的手是要退开还是抱住她,是出于真心还是想要刺激楼下的人。 她不在乎,而是抓起他的手,抱住自己的腰,想要完全占有这个人的心与全部。 后夕昼终于还是没挣脱挣脱鸾凰的手,只是目光一直看着赵明月。 看她看着看着他,忽而又笑了,笑容像天空灿烂的焰火转瞬即逝,然后她也不走,就那么转身站在城楼下看着满天的烟火。 想起了赵明月十四岁生日那天,楚子晏带她进楚国皇宫,两个少年的模样的人在烟花之下奔跑的身影,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是个异乡魂,可此刻依旧还是个异乡客。 那天得到楚子晏赠的太月玉,却没想到那是万年之前她赠给后的登基之礼。 五十年还是一万年,终究也只如同这烟火,灿烂过,然后熄灭。 凡尘五十载,天上一万年。 烟花迷人眼,孤月照黄泉。 后夕昼,你说你懂我,今晚我不信。 我今晚就是不相信你。 夜十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切,义愤填膺说道:“如今景天作乱,鬼王可还真是有雅兴,就不怕景天……” 他话还没说完,明月已经折身进入酆宫。 外边的热闹与喧嚣,伴随明月入梦,当然,她没有睡着,能听见鼎沸的人生逐渐安静,外头寂静下来,她清醒得脑袋有些疼。 还以为又将是彻夜无眠,可却睡着了,赵明月啊,你也是心大,这个时候还能入梦。 还以为自己会梦见后夕昼,会梦见过往的时光,会梦见梦里可怜兮兮的自己。 很奇怪的是,她梦见的是鸾凰。 那时候,陵光神君长大人类大约十四五岁模样的时候,仙童模样的鸾凰就被送入朱雀宫,本来是在朱雀宫整理文卷的,后来因为误闯瀚海星河,被南斗神君骂了一通。 他见那孩子目光清澈,讨人喜欢,便留在身边。 后来发现她十分有天赋,于是开始教她仙术,鸾凰跟在他身边很多年。 鸾凰问他:“神君一直推崇三界众生平等,那……那众生当中包括堕神吗?” 他很惊讶与鸾凰的问题,因为无意之中堕神就被推在众生之中,不过,显然这个答案也是肯定的。 “当然。”所以他这么回答了鸾凰,“大部分堕神被天界追杀,是因为违反了天道,但如果堕落只是一种修炼,无残害生灵之举那便不过是另一种修行发生的存在罢了。” 鸾凰不解:“那为何但凡堕神就会被天界追杀呢?” “堕神之所以会选择坠落是因为心中有执念,这种执念会容易让人走入邪门歪道,所以追杀堕神是一种警戒,防止神堕落。” 鸾凰当时还挺小的,还是不明白,却也不知道该如何问。 陵光神君与她正好路过天帝的天庭花园,天帝正在修建一株矮松盆景,他看着与鸾凰说道:“你觉得被减掉的那些树枝有错吗?” 鸾凰想了想,很用力地摇头。 他说:“所以,有时被裁减掉的未必不好,只是与规则冲突必须要减掉,只要有统治的世界,就有要遵守的规矩。” 鸾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后来她长大了一些,修为已经很高了的时候,去缉拿了一个喜欢上人类的仙,那仙选择了堕落,为的是下黄泉抢那人类的魂魄,后来被鸾凰抓回,送入了诛仙台。 鸾凰那天问他:“神君,若是有一日你必须得选择堕神,你会如何做?” 他回答:“大概会自毁神格吧。” 鸾凰不解:“既然神君认为堕神也是平等众生,为何宁愿自毁神格也不愿意成为堕神?”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 才明白。 “因为本神君活在天道的规则里,一旦堕神就是违背天道,堕神永远都返不回天界,永远都回不了故乡。” 鸾凰说:“那今日那位上仙,喜欢那个人类胜过喜欢自己的家乡了吗?” “啊,大概如此吧。” 鸾凰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哼了一声:“鸾凰定然不会堕神,毕竟此生不会有比故里与神君更让鸾凰向往了。” 然后,梦见他与鸾凰回到九重天上九焰山的画面,梦见九焰山朝霞如火,梦见凤姥慈祥的脸庞,见到她与鸾凰笑着说。 “太阴,凰儿,你们回来了?快来与姥姥看,九焰山的晚霞今日格外的红艳啊。” 那时候他还是英姿勃发的儿郎。 鸾凰那丫头对着晚霞大声呼喊:“我鸾凰今日成为了朱雀神的神将,我,要效忠神君一生,效忠天道一世,绝不反悔,九焰山的晚霞为证!” 然后她咯咯的笑着,凤姥也在笑,他也是。 可是,梦里却一直是哭泣的声音,赵明月恍惚总看见鸾凰站在阁楼外,倔强的她泪流满面。 明月心里还在苦笑,你哭什么,今晚该哭的是本神君啊。 知道你喜欢后,心里还挺觉得对不住你的,如今依旧觉得对不住,可我无能为力,见到你是堕神依旧苦苦守着天道,本神君无能为力啊。 窗外的鸾凰忽而跪下来,不断地磕头磕头。 恍惚又梦见洪荒时苍梧之一战之后,鸾凰上天庭祈求她去救后夕昼的模样。 怎么会无端地梦见这个? 明月骤然睁开了眼。 窗外晨曦朦胧,并没有鸾凰的影子。整晚断续的梦,让她再也没有睡意,起身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模板上,走到窗前望着迷蒙的晨雾…… 忽而,看到窗下有一只偶人躺在那里,明月骤然一怔。 这是鸾凰的偶人…… 第六百四十一章 最大的隐患 可这偶人很普通,不会话说不会动,可它怎么会出现在她的窗前? 难道鸾凰当真来过? 昨夜在她面前与后夕昼秀了一场的人,当晚来她窗前哭泣这行不通吧?也许,这偶人是她来之前就在这里,只是之前没留意如今才看见罢了。 看着偶人,不免想起后夕昼当年对着一个极丑无比的小偶人,生活了二十余年,这么一想,她弯腰将窗下的偶人抱起来。 一串花朵从偶人身上掉落。 紫色的花很是眼熟,明月抱着偶人蹲下捡起花。 这花虽然也是紫色,但与之前花廊里的紫藤不一样,而且,那日后夕昼一怒之下,那满架子的花都被侵蚀枯萎了。 这花还挺新鲜,那么这偶人就不大可能是她来之前就在这窗下的。 这花有股淡淡的香气,花瓣厚实,有些类似紫罗兰…… 紫罗兰? 对了,当年她刚成为妖王的时候,被邀请去紫辉宫参加犀岚的生日宴会,当时每人都得到一个花牌,那花牌上的花坠就是这花。 紫罗兰是紫辉宫内常见的花,而且,犀岚以前也非常喜欢用这花制成的香粉。 以前没有联想,如今却突然想起来,后来见到的鸾凰身上时常会有这样的香味,而鸾凰恰恰最不喜欢香粉味,不喜欢的程度跟后夕昼有过而无不及。 是她成为堕神之后,有所改变了吗? 怎么都觉得不妥,明月飞身上了屋顶,仰头看天界之南,鸾凰星的光辉…… 熄灭了! 赵明月面色一惊。 南天诸神,她都习惯地位列入星盘之中。她的星象是朱雀七星,当初她神格碎裂之后,七星明灭就不曾同时出现过。 鸾凰星在井宿的旁边,虽然她堕神之后光芒暗淡,但到几日之前还有光泽,如今却依然漆黑一片。 这只有两种情况,很大可能是鸾凰已殁,再者就是被另外一种光芒遮蔽,生命危在旦夕。 如果是这样,昨晚的梦很可能就是鸾凰来辞行的,如果是这样那这偶人又表暗示什么? 这紫罗兰花…… 赵明月将偶人抱回室内放在桌上,忽而又觉得不妥,重新将它放入了衣柜之中关上衣橱的门,思索半晌,她毅然走向后夕昼的宫殿。 书房内只有陀泽再整理文卷,这个时候应该是他伺候后夕昼起床的时间,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 陀泽见到她,手中的册子一下就掉了,愣了一会儿才疾步走过来,行礼:“神君这么早有何事?” “鬼王还未起身?” 陀泽忽而有些结巴,张嘴要说什么,心虚得不得了。 赵明月见他如此,朝着后夕昼的寝宫走去。 陀泽追了上来:“王昨晚睡得晚今日会晚起。”说完立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照实说不就完了吗? 除了书房的后门就是寝宫,陀泽说道:“神君稍等,小的先去通报一声。” 赵明月站在台阶下停住了脚步,陀泽差点就撞上她的后背,连忙扶住自己的帽子后退,还想说什么,不过顺着陵光神君的视线一瞧。 鬼王寝宫的门从里边被人打开了,鬼王就站在门内。 晨曦还没散尽,原本就有些不见天日整天灰蒙蒙的天,此刻更显得模糊迷离,后夕昼见到檐廊外台阶下的人骤然一愣。 明月怎么来了? “后,你的佩玉未戴上。”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赵明月目光不由一紧,看她蹙眉后夕昼也跟着皱眉。 没一会儿鸾凰拿了一块玉走到他的身后,鸾凰披着的长发只简单用发带绑着发尾,一副未曾仔细梳妆打扮的模样,手中还拿着后夕昼的佩玉,身上束体的衣裙勾勒玲珑曲线,就那样站在后夕昼的身边。 赵明月忽而握紧了手中的那朵紫罗兰花,将手放到背负到背后,看着门内的鸾凰好一会儿,目光转到了后夕昼身上。 陀泽张口要解释什么,但……好像不大好解释,尤其他这样的下人也不好解释什么,所以只能跟主人说道: “神君有要事找王。” 后夕昼目光淡淡留在赵明月身上。 他依旧一身黑衣,此刻倒是整齐端正,只是这一身是谁为他穿的?谁脱过他的衣裳再为他穿上?明月沉声道: “打扰。” 明月转身要走。 “神君既然有事,又何必急着走。” 她方才是想与他说鸾凰的事,不过,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后夕昼见她没回头,踏出门槛,走过走廊,踏下台阶,走到她的身旁:“怎么?何种景象让神君心里难受了?” 她这么早来是会不会因为昨晚在城楼下看到鸾凰与他亲近? “你后悔了吗?”他再问。 赵明月:“……” 后夕昼:“不过,似乎,晚了。” 说完他笔直越过她走向书房,明月目光一暗,还没来得及悲伤,身后的鸾凰走过来。 确实,赵明月闻到了淡淡紫罗兰的香气。 鸾凰走到她身侧,还特意请了一个安:“听说昨晚是神君的生辰?” 后夕昼踏入书房的脚步一顿,他知道昨晚是赵明月生日,从未忘记。 明月没回答。 鸾凰继续说:“昨夜与王赏月看烟火,都忘了去给神君道贺,今日,我定然让管事挑选最好的礼物,给神君补上。” 明月目光斜睨向她:“你方才说,听说?” 鸾凰没反应过来自己几时说的这句,明月再问:“鸾凰对于本神君的生辰,还需要听人说?” “……”鸾凰愣了片刻,“当堕神久了,有些事情总是忘了的。” “那本神君就让你好好想想。” 说罢赵明月出其不意就对鸾凰出手,鸾凰惊讶之余连忙反击,但她如何是陵光神君的对手? 赵明月很直接就是锁住她的喉咙,做出一副仿佛当真是嫉火烧心失控的模样,但手指仔细地摸过鸾凰的脉搏,稍微主人了自己的灵犀之力。 果然,在她体内还能探测到诛心术的反应,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是存在的。 有些术法,除非是她本人解开,否则即便他人用其他方法就算能解除症状,但那术法却依旧存在。 所以,鸾凰那朵紫罗兰话的暗示是……犀岚? 明月的脸色顿时很难看。 “神君万万不可,神君快些放手!”陀泽吓得直跳脚。 赵明月这样的举动却让后夕昼不知该如何反应,该气还是该笑? 她看起来似乎是很生气,鸾凰被她掐得死死的一点都动弹不得,只能对他投来求救的目光。 “王……救我……” 后夕昼走过来,虽然很不厚道,但他当真希望这家伙是嫉妒至此,他没出手,只是冷声道: “神君这是做什么?” 鸾凰涨红了脸,额头的血脉凸起,一副快要窒息的模样,只要她再用力就能掐断这人的脖子,明月冷然将手收回来,鸾凰一把跌坐在地,她笑了笑。 “我不是该如此反应才符合你们的期许吗?” 所以,她是故意演的这么一出?后夕昼愣是被她浇了一头的冷水,再次怒火直烧:“你当真以为本王奈何不得你。” “噢,你能奈我何?” “……”信不信他……他……揍她一顿,本来最近她就非常欠收拾。后夕昼闭了闭眼,“本王警告你,再敢动本王的人,信不信有你后悔的?” “本王的人?”赵明月偏头看向鸾凰,“她比本神君好看吗?” 后夕昼:“……” “有本神君修为高吗?” 后夕昼:“……” 在后夕昼弄不明白她这一出怎么来的,她不屑嗤笑一声:“哼,胸大无脑的玩意儿,不过倒是跟鬼王绝配,本神君……祝福你们。” 说完走了。 这人……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莫名其妙的!后夕昼觉得自己迟早得被赵明月气死,还有……谁喜欢胸大无脑的!他喜欢怎样的她不知道啊?! 后夕昼气得脑仁疼。 鸾凰上前说道:“陵光神君……” “说过多少次,不得随意进入本王寝宫,你如此衣衫不整进来成何体统?” 再看一旁吓得哆嗦一下的陀泽:“几时本王允许你擅自离岗?嗯?” 陀泽噗通跪下:“小的知错,再也不敢了。” 可鸾凰姑娘昨日与王那般亲近,早上早早过来说要替王梳洗,他能不让吗? 这世上唯有赵明月与陵光神君敢跟鬼王对着干啊,陀泽哭丧着脸,偷偷瞟一眼主子离去的鞋子,才悄悄松了口气。 魂都快被吓没了。 他起身与鸾凰说道:“姑娘,王最近肯定是压力太大了才会如此大的火气。” 鸾凰很想踹陀泽一脚,但她不能,所以只是甩袖离去! 明月回到白霜阁。 夜十看一脸阴郁的人迎了上来:“手里捏着什么呢?” 明月低头看了一看,将手中的东西丢给夜十。夜十接住一看,是一朵都快握成渣的花。 “大清早的,你跟花怄什么气?” 明月一脸肃然坐回座位上,许久才说道:“我不明白,如果她不是鸾凰,怎么会有鸾凰所有的记忆。” 至少之前鸾凰指责她的那些,千真万确就是鸾凰的记忆没错,正是因为有这些记忆,以至于她从未怀疑过鸾凰的身份。 她都不曾怀疑,更不用说是后夕昼,想到这个心中不觉更后怕。 “自己低估什么呢?”夜十也坐过来。 明月目光哀切地看向夜十:“夜十,鸾凰她……只怕没了。” 第六百四十一章 英雄所见略同 “什……什么?”夜十不可置信道,“昨夜不还在与你炫耀来着吗?” “那人不是鸾凰。” 不是鸾凰?! “那她是谁?” “很有可能是犀岚。” “魔族的小主?怎么可能!她不是重病在紫辉宫吗?” 赵明月咽了咽嗓子,如果是她所预想的那样,局势就紧迫得容不得她为鸾凰哀悼:“如果……如果当真是犀岚,那么,事情恐怕会完全超过我们预想的后果之外。” 即便面对天帝、后夕昼与他体内的御天,赵明月也不曾如此不安过,但此刻她面色苍白,神情肃然。 “神君是担心……” “担心通过鸾凰的记忆,后夕昼身上的秘密会藏不住。” “如果占用鸾凰记忆的人是犀岚,犀岚应该不会有这样的能力,所以大有可能是……景天或者……犀照?!” “不会是景天。”赵明月十分笃定,“他若知道定然告诉天帝,绝对不会留到今日。” “所以你推断是犀照?你能确定他知道吗?” “现在可能还不知道,几日之前鸾凰还问我,为何后夕昼身上会有我的修为,那时候鸾凰是不省人事的,所以她并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你担心的是?” “犀照此人城府极深,而且心思缜密,他若知道后夕昼心脏上有我千年修为,又知道后夕昼身上有太阴敕,大概会猜到我所封的是什么东西。” 夜十面色也陷入了惊骇,如果这样的话,情况就更加棘手,但转念又想:“犀照与后夕昼是兄弟,应该不至于会揭发或怎样吧?” 但愿如此。 但一种不安的预感沾满了赵明月的心,总觉得,他们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酆宫正殿,陀泽在门外守卫。 正殿之内,早朝之后其他大臣已经退下,后夕昼单独留下了鬼川与昆仑虚两人。 鬼川上前禀报:“王,魔君那边看不出什么异常,不过,两日之前倒是见到鸾凰姑娘去见了诸绪。” 鸾凰去见诸绪? 这可不是鸾凰的风格。 但也说明不了什么。 鬼川又问:“王当真怀疑魔君?” 后夕昼很不愿意承认,而且也没有特别的证据:“本王只是觉得这次景天堕神事件,与之前初代夜十太过相似,总觉得我们忽略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鬼川:“魔君虽老谋深算了些,但这些年也一直着力在除乌蛮的事件之上。” “本王也因此不愿去质疑他的目的,但换个角度,杀乌蛮的同时其实也是在灭太阴灵犀之力。” 鬼川一停也猛的一阵激灵:“王的意思是,表面上魔君是在杀乌蛮,其实是想利用乌蛮来除掉陵光神君?” 可想来想去,鬼川没想明白。 “但魔君为何这么做?” “雀凛回来时,说他魂飞魄散不是替本王挡的那一剑,而是被地道剑从背后捅入,可此事本王并未做过。一直觉得是否是雀凛弄错了什么,但他回来之后从未与魔君相认,这次他再次离开让本王反省了很多,回忆起来又很多细节细思极恐。” 当年雀凛消失之后,他们有了一种共识,妖族谁也不占据。 后来赵明月来了之后,说了一段话。 “你们兄弟三人当年与乌蛮征战的结果是,妖王战亡,鬼族精锐全部阵亡,陛下与魔君重整山河的千年时间里,你的回归却是要血刃殷殿才能达到,而魔君是一回来就受人拥戴坐拥山河。” “如今,妖族力量分散,陛下用了五年的时间所得到的不过就是鬼族表面的统一,可鬼族却成为了冲击乌蛮的力量中坚,魔君却成了所谓的幕后,怎么想也觉得陛下有点吃闷亏。” 在他们兄弟三人之中,若论整体自然是鬼族最强。若论个体,一直是妖王灼华占上风。所以,犀照与魔族成了他们之间比较受保护对象。作为兄弟氏族,后夕昼从未计较所谓的首当其冲。 但想一想,几次大战之后,兵损将亡的大多都是鬼族要妖族。 后来,他在地池与初代夜十战斗重伤之时,犀照以为他报仇的名义西征讨伐乌蛮余部,占领西部城池,赵明月见状命鬼川在西部城池都插上鬼王旗,若不是此举,只怕如今西部原本乌蛮占领的地方,如今已经是魔族的地盘。 再回想。 赵明月进入妖族之后,虽然犀照一开始十分赞同让她成为九曲城的城主,可那聪明的丫头,却趁机将妖族归顺到鬼族的麾下,她的决定显然也被雀凛接受,以至于如今妖族仍旧所属鬼族。 犀照面上不说任何。 但妖族刚归顺鬼族后不久,妖族旧部相继发生变故。 先是蛇族勾灭家族出事,引发了巨蛇王座下的福地崩塌。 接着白鸠被困苍南竹王林,险些回不来。 再有昆仑虚的挚友逃出无间地狱,进入无极之地。 由于妖族旧部的勾灭、白鸠、昆仑虚相继发生事故,明月最初推断是,因为妖族归顺鬼族,有人不满所以针对妖族旧部,而她认为最大可能的人就是犀照。 唯有犀照对妖族旧部的家世、往过了如指掌,才能借用过去的羁绊来除掉他们,以削弱妖族与鬼族的力量。 但恰巧,那个时候夜十出现了漏洞,初代夜十攻击了天澜黑灵营,所以,大伙儿的目光又转移到了初代夜十身上。 果然,后夕昼与初代夜十在地池大战,应验了这些是初代夜十的计谋,所以事件很快就从犀照身上转移到了乌蛮化身的初代夜十身上。 初代夜十被后夕昼灭了之后,但事件还在继续。 赵明月与犀岚决斗于洪武斗场,最终击破了冥界最后一个福地的结界,洪武。 到这个时候洪武、无极、北冥、天澜、地池、苍南,冥界六大能量场通过他们的手,全被破坏了一遍。 而这几个地方,正是当年陵光神君为了加固灵犀封印,而设置的六芒星加固封印所延伸到的六个角。 当初该是在这个时候,发现最大的阴谋才对,可偏偏也就在这个时候,明月又发现了初代夜十与千代夜十共同存在的秘密。 所以,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聚集在了千代夜十,也就是赵明月的好友夜十的身上,认为这计中计,人中人,最大的幕后就是夜十! 所以,伴随着赵明月与乌蛮夜十的消散,大家都以为事情就该圆满结束。 可是。 直到数十年后,陵光神君再次回归,乌蛮恰逢此时又落在了景天的身上复生了,而景天的藏匿之处,又是当年夜十所藏匿的冥月台。 难道这都是巧合?! 可这巧合得会不会过于雷同了? 即便后夕昼不愿怀疑自己唯一剩下的一个兄弟,但这林林种种,让他不得不那么想。 “只是本王还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如果他不是为了杀乌蛮,那么他为什么非要杀陵光神君?连一丝灵犀之力都要斩尽杀绝? 后夕昼忽而倒抽一口气。 反过来不就是理由了吗? 乌蛮最害怕的就是灵犀之力,所以非要杀陵光神君的原因……犀照不会是……真正的乌蛮?! 如果是这样…… 雀凛当年也是他动的手? 这么多年,犀照极力配合他寻找灵犀之力不是为了帮雀凛报仇,不过是想要找出灵犀之力然后灭掉,以除后患? 后夕昼不由捏紧拳头,如果是这样,他到底肝胆相照了什么样一个兄弟? 鬼川问:“王,那还要我们继续追查魔君吗?” “不用,如果是他,本王得亲自动手。”后夕昼起身,“此事,先别与陵光神君说起。” “是。” “鸾凰更不可说。” “是。” 后夕昼离开大殿,走出巍峨的酆宫大殿门口,看着眼前熟悉的幽都景象,数千年来,他以为受风雨侵蚀的只有这些建筑与尸骨,没想到人心才是最容易被腐蚀的东西。 犀照,不该是你啊。 那年,三人不打不相识,每人都想当大哥,怎么比都不合适,最后斗酒,最后倒下的那人就是大哥。 犀照很狡猾,准备了很多种酒,因为灼华那人爱尝新酒,好喝的就会贪杯,这点跟陵光神君极像,所以最先倒下的人是他。 他与犀照谁先醉的,他忘了,但犀照比他醒得早,硬说是他先倒下,于是他就成而老二。 但一点也不介意,就这样称兄道弟数千年,三人协力最终清扫一切,让九曲黄泉成了魔、妖、鬼三足鼎立的局势,这样持续了很多年,那时候他还没有明月,只有他们两人。 肝胆相照,两肋插刀,他一直以为他们是这样的关系啊。 贴身侍卫白羽走过来说:“王,想开些,也许事情还没那么糟。” 后夕昼望着茫茫黄泉的光景:“本王知道,可忍不住觉得,今日像是失去了所有。” 雀凛没了。 明月不要他。 犀照也这样,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人值得信任? 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没一会儿,人还是站在了白霜阁的门前,赵明月与夜十正要出门,见此人面色阴郁堵在了门口,不说话看着赵明月半晌。 从门口让开:“没事,就想询问神君早上找本王何事,既然神君要出门,便罢了。” 然后冷冰冰地走了。 赵明月与夜十朝着与后夕昼相反的方向走,走着走着,赵明月停下脚步:“夜十,这次你一个人去能行吗?” 夜十看了她一眼:“当然。” 没多问,他一人离去。 还是这个花廊,那天还是花繁叶茂,如今光秃秃一片,当草木其实也不错,至少无喜无悲,无牵无挂,无心无情…… “后卿。”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叫唤。 后夕昼背部一僵,还以为自己又幻听了,身后却真有熟悉的脚步声靠近。 第六百四十三章 我们是兄弟 后夕昼转回身,果然见陵光神君正朝自己走过来,目光微微一动,站在原地等她走上来。 赵明月走到他身边,依旧对他温文行了一个礼:“鬼王。” 后夕昼心里叹了口气,没跟她一般见识,背起手走了起来。明月与他并肩同行,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后夕昼又瞧过来。 “早上来找我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去找你了?” “……”这语气,可不像一丝不苟的陵光神君,所以他斜睨过来。 “噢,对,没事最好不找,不然一早还坏了鬼王的兴致。”明月说到这儿,也瞟一眼过去,看他拧起眉头她嘴角一弯,“在下说得对吧?” 对什么对? 他还真能留鸾凰跟他过夜不成? 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他心里可还能容得下其他人? 不管是一万年前那个苦苦追着他的后,还是曾经那个不断试探她反而自己无法自拔的楚子晏,不管时间过得多久,只对一个人动心的感觉,此刻有点沦陷的感觉。 此刻身为陵光神君的明月,可知他彷徨? 昨夜在城楼上看烟火,他想到的是赵明月十四岁生日那年,他带她进楚皇宫,跟她一起看烟火的画面,想到两人在烟火之下无忧虑的奔跑,忍不住都在微笑。 还是昔非今比。 他只看着她不说话,明月继续调侃:“看来,在下如今还是打扰了鬼王的兴致?那……我走了。” 说着就要从他身边走掉。 后夕昼一下拉住了她的手臂,大手隔着衣袖滑下来到她的手腕,见明月没有拒绝,手再往下到她的手…… 明月却突然收回自己的手。 后夕昼的手骤然握空,方才那屏息的喜悦,瞬间又跌回低谷,喉头上下一动,这次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放下了落空的手。 明月低声说了一句:“小心鸾凰,她很可能是犀岚。” 后夕昼微微一愣,随后无奈地扯了一个嘴角。 转过身,看见羽灵卫统领卫齿领着黄天化远远而来。 羽灵卫属于罗刹鬼的种类。卫齿属于他们之中长得比较人类化的,只是耳朵尖,面色青灰,嘴唇发紫,身后一双紫色的羽翼张开着,离地一尺地飘动。 高头大马的黄天化大步跟在他的身后,背上背着两个大锤,面色凶悍。 后夕昼哼了一声:“本王何须小心她?” 他这是在说气话?明月不解看过来。后夕昼继续道:“至少,她的心思本王不用猜,阁下尽管回天庭做阁下的陵光神君便好,反正你情丝已断,本王就算对你百般讨好,又能如何?” 明月:“……” “天道对你而言比什么都重要,你坚信神鬼殊途,以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好,那本王信了便是,本王信你说的非尘世之人,不贪尘世缘之缘,你我相遇不过凡尘一梦。” 后夕昼面色如霜,言辞冰冷,似乎是绝望透顶,所以言辞冷然决绝:“既然是梦,如今也是该醒的时候,陵光神君,你我就此恩断义绝。” 明月嘴唇动了动,都来不及消化他字里行间的意思,但这些文字已经如一颗颗石头砸在她心上。 卫齿已经领着黄天化来到了花架下:“王,神君。” 黄天化对鬼王行了一个礼,转而对赵明月行礼说道:“神君,天帝派属下前来凭神君调遣。” 明月足足迟钝了好一会儿:“天帝真是有心,黄将军与本神君来吧。” “是。” 后夕昼看着赵明月离去,面色依旧很难看。 卫齿见状恭敬抱拳:“王,神君如今是有任务在身有诸多不便,王消消气。” 看那背影消失,后夕昼冷冷哼了一声,低声道:“本王如今可不是当年那个人类……” 似乎是对卫齿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但语气十分冷硬,没与卫齿说什么,他已然离去。 卫齿看那冷硬的背影,再看陵光神君与黄天化离去的方向,目光缓慢眨了眨,继续调转方向,飞回了自己的岗位。 后夕昼忽而撤回了追查乌蛮的昆仑虚与黑白无双几人,只是加强了对黄泉界的守护,搜索景天都重担如今全都落在了天界的人手中。 中秋之后,天气逐渐变冷,晚上的风也比以前要大了许多,后夕昼一人在城墙上喝酒。 鸾凰提着一壶酒也走了过来,与后夕昼一道面朝城外的幽都喝了好几口酒之后。她叹了口气。 “后,对不住。” “师父为何说对不住?” “师父……”鸾凰苦涩笑了笑,“我其实不想逼你的,只是见到陵光神君,我有些慌了,我一直都不是他的对手,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如此。” 她低头看着酒坛,捧起来喝了一口,放下,酒再坛子里发出酒碰撞坛壁的声响。 “当初听见你说喜欢他,我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以为这次她返回天庭之后,我可以慢慢地感动你可是,她突然出现,我才会……才会做了那些你不喜欢的事情。” 后夕昼偏头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回面前的夜景:“罢了,过去的事无需再提。” “可是后,你也该知道,陵光神君是把天职放在首位的人,神与鬼这样违背天道的事情,她不肯能会做……” “我知道。”后夕昼继续有一口没一口喝着酒,忽而他苦涩地哼了声,“不然她又如何这么义无反顾地斩断情丝?” “你说什么?”鸾凰不可置信道,“陵光神君斩断了情丝?” 后夕昼没再搭腔,但鸾凰确信自己听得很清楚:“那岂不是说她如今连喜欢你都做不到了……” 后夕昼继续喝酒。 鸾凰偏过头,嘴角忍不住起了笑意,如果陵光神君斩断情丝,那他们就更不可能走到一起了。 正在此时,看到有人影走上城墙,她微微一愣说道:“魔君来了,我先告退。” 她笔直从犀照身边走了过去,犀照看了她一眼,走到后夕昼的身旁:“这堕神还挺傲气,好像自己还是个神,见谁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后夕昼余光看了过来,然后将另一坛酒给了他。 犀照接过来:“在这上头吹风喝酒当真比与本君喝酒好吗?” “你如今不是来了吗?” 犀照:“我若不来,你还能想到有我这么一个人吗?” “最近事比较多。” “事多?”犀照转身背靠墙头看着他,“你最近不是把昆仑虚、黑白无双都调回来了?应该之前那么忙了吧。” 犀照:“怎么突然不找景天了?” “不是有人在找吗?” “哎呦,此话说得真够酸的,谁不知道是陵光神君在找,但之前你可比她着急,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累了。”后夕昼坛中的酒已经喝尽,忽而将酒坛砸向城楼下,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风里回荡,他深呼吸,“我以前说,我不记得成为鬼王之前自己是什么人。” 犀照颇为意外,没想到这个闷葫芦会说起这些。 后夕昼看向他,眼神漆黑:“我想起来了,确切来说,是在与陵光神君准备成亲那日想起来的。” 这倒是个实话,毕竟犀照对鸾凰的记忆了如指掌。 只是有些意外后夕昼会说出来,他已经许久不曾跟他说过自己的心事,在雀凛不在之后,他比以前更沉默了许多。 “该不会也跟陵光神君有关吧?” “嗯,成为鬼王之前就认识他,就非想得到那人不可,当初不知他是高高在上的上神,我不顾世俗的眼光要他跟我在一起,被拒绝了,后来也战死了,陵光神君让我成为鬼王,并且还封了我的记忆。” 这个也是事实,后夕昼是在陈述他的记忆。 后夕昼:“如今她又故技重施,为的就是摆脱我吧?” “故技重施?”这话犀照没听明白,“难道她又想封你的记忆?” 后夕昼摇头:“她这次封的是她自己的,不过不是记忆,而是情丝。她回天庭之后,就斩断了与我之间所有的情分。” 犀照也有些吃惊:“所以……” “我用尽各种办法,无论怎么做,她都不会再感动,这种感觉……”后夕昼看向了犀照,似乎苦涩笑了,看上去像是喝得有些多了,“我突然很想小岚。” 犀照垂眸想了想:“你现在想她有何用?难道你还会因此就喜欢上她了。” 后夕昼摇头:“要是可以那样倒也不错,只是,想到当初我对犀岚,就如同如今陵光神君对我,才知道她有多么可怜,也才知道自己有多残忍。” 你小子也知道自己残忍?犀照问:“所以,你这是在怄气不打算帮陵光神君?” “不知道,我在想犀岚是如何做到不放手的?”后夕昼说着看向犀照,“我明天去看看小岚吧。” “……她未必想见你,最近她身体状况一直不大好。” “说到底都是我的错,我明日就去见她,去跟她道歉,还有……我会叫陵光神君解了她身上的术法,等着,对,我现在就去让她解了小岚身上的术法!” 后夕昼说着就要去找陵光神君。 犀照拦住他:“你喝多了。” “我觉得现在我最清醒不过。” “若是你清醒,又如何不知陵光神君不肯动手救小岚?” “她若不救……她若不救我们立刻攻打天界,凭什么让他们这些神耀武扬威的,陵光神君,赵明月,我如今可不是当年的人类,我是鬼王。” 犀照扶着这人下城墙:“你当真喝多了,先回去睡一觉,若是明日你还想如此做,我再帮你一起,如何?” “你会帮我?” “当然,我们是兄弟。” “我们是兄弟……对啊,犀照,我们是兄弟。”后夕昼抬手握住他的肩膀,力道很大很沉重,“雀凛已经不在,我只有你这个兄长了。” 犀照目光动了动,笑着点头:“嗯。” “你不会跟雀凛一样会离开我,对吧?” “对。” “那便好……” 第六百四十四章 犀岚的葬礼 次日。 后夕昼刚下了早朝,就从陀泽那听到消息。 “王,方才诸绪来传话,让您赶紧去紫辉宫。” 后夕昼目光一紧,看向了身侧的白羽,才问陀泽:“诸绪可说是为何?” “诸绪可说了何事?” “说是犀岚小主快不行了,您若想见她最后一面得快些前往紫辉宫。” 白羽沉声说道:“会不会是魔君当真担心王会带着陵光神君前去给犀岚小主看病?” 后夕昼背负在背后的手握成了拳头,他没有回答白羽的话,只是说道:“我想,我们到紫辉宫的时候,只怕犀岚已气绝身亡。” 说罢,后夕昼前往紫辉宫。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紫罗兰殿外就听到里边传来悲恸的哭声,丫鬟们跪在紫罗兰殿内哭得此起彼伏。 后夕昼走进去,就看见紫辉宫的御医用白布遮盖了犀岚的脸,虽然有白布遮盖,但还是能看出床上的人身形扭曲,似乎是长时间被诛心术折磨,已经没有了人形。 诸绪上前说道:“魔君,鬼王来了。” 站在床边的犀照有些迟钝地回头看后夕昼,满是哀伤的脸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意。 后夕昼走到他身边。 犀照笑得像哭:“我昨晚与她说你会来见她,可她突然就想不开……大概是不想让你看到现在她的模样,于是兵解了自己,我没来得及阻止。” 后夕昼心中五味杂陈,连悲伤的洋装不出来,只是看着犀照文情并茂的陈述,更觉得悲哀,望着床上的白色被单道: “又是因为我。” “这不怪你,也许对小岚来说,这本身就是一种解脱。”犀照又道,“只是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一直承受着诛心术的折磨,作为兄长实在没办法原谅……” 后边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他在责怪陵光神君。 后夕昼没有回答。 犀照继续说道:“如今,你还是觉得为那个女人死心塌地是值得的吗?且不说犀岚,当初风凛苑是如何待她……当然,连与你的情丝都已经斩断,又如何会在意一个曾经为她出生入死的桃花妖?” 桃花妖? 后夕昼细长的双眼睨向犀照,若是他说那桃花妖是雀凛,他会是怎样的反应?会清醒如今他再次死去,还是开始担心他没死之前有没跟他说了什么? 犀岚的葬礼,隆重举行,整个魔宫陷入了哀悼的气氛,魔君犀照失去了唯一的妹妹,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消沉。 后夕昼也颇为沉重,此刻,陀泽陀泽帮他换上了去参加丧礼的衣服,他从卧房内走出来。 鸾凰静候在殿外,自从上次被后夕昼责备了一顿之后,没得到允许她不敢擅自闯入他的寝宫。 见他走出来,她才上前请安:“王这是要去参加犀岚的葬礼?” “嗯。”后夕昼回答之后,见鸾凰立在原地询问道,“你有何事?” 鸾凰:“只是觉得,以前王对犀岚也没什么感情,没想到她走之后,王看起来却很难过。” 后夕昼目光看向鸾凰,须臾,才开口说道:“怎么说,她也曾是我视为妹妹的人。” 鸾凰:“犀岚比起我与陵光神君,陪在王身边的时间最长,难道王对她就没有半分心动吗?” “没有。”后夕昼不暇思索就回答。 鸾凰眉头忽而一皱,又问:“在认识赵明月之前也不曾对她动过心?” “任何时候都不曾对她动过心。”后夕昼依旧回答得很直接。 鸾凰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后夕昼反问:“师父为何对犀岚的事情感兴趣?” 鸾凰回过神,无所谓地笑了笑,直视后夕昼:“当然是想知道,在你的心中,是我重要还是犀岚重要。” “如果,你能不像犀岚那般执迷不悟,或许会有所不同。” 这句话她该将重点放在前一句还是后一句,鸾凰看着他有些警惕:“我不明白你此话的意思。” “虽不知你与犀岚看上本王哪一点,但别对本王有任何期待,别做无畏的斗争,本王不愿意的谁也勉强不得。” “……包括陵光神君吗?” 后夕昼还没回答,陀泽禀告:“陵光神君求见。” 鸾凰面色未平,沉声冷笑:“所以,只要王愿意,无论对方是杀了妖王还是杀了你所谓视为妹妹的犀岚,都无所谓对吗?” 后夕昼没有回答,也没让陀泽宣赵明月,只是冷然走了出去。 在门口的赵明月见他出来,上前说道:“后卿留步,我有话说。” “本王无话与神君说。”说着他又继续往前。 明月拦住他:“你这是要去参加犀岚的葬礼?” “难道不应该吗?”他还在继续走。 赵明月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我与你说过……” 话到嘴边,看见了从门口走出来的鸾凰,她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低声说道:“借一步说话。” 鸾凰:“陵光神君是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拉拉扯扯,怎么?这是要旧情复燃的趋势?” 明月看自己拉着后夕昼的衣袖,即便被鸾凰这么说,也不放手,想要将后夕昼拉走:“跟我来。” 后夕昼却冷漠地抽回自己的手。 他衣袖嗉的一下从她手心里抽走,明月的手握空,就像那日她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一样,不觉有些愕然,但那也只是一瞬间,她严肃起脸庞说道:“我与鬼王要说的是关于乌蛮景天的事。” “景天?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当日你们天帝可说了,会尽快将那人抓回来给妖王与本王一个交代,时隔很久的今天,你是打算本王说你抓到他了?” 后夕昼态度冷漠得有些不可理喻。 “虽不是抓到景天,但事关重大还请鬼王与我谈谈。” “陵光神君不是说过,抓乌蛮的事情我不用插手?如今突然反悔是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 明月干脆承认:“是。” “那是你的事,与本王无关。” 明月怔忪,后夕昼无视地从她身边离去。 鸾凰冷冷道:“神君也怪不得鬼王,毕竟事到如今,你除了伤害他之外,附加后果就是,将九曲黄泉界重要的人物都杀了,先是妖王如今是犀岚小主,你是职责所在替天行道,但后可是鬼王,你如何能理所当然地强求他委曲求全成全你?” 说罢,她追随后夕昼而去。 远在外围守卫的夜十走上来:“后夕昼当真被逼疯了?决定移情别恋了?” 明月摇了摇头。 “那他怎么是这个鬼样?他最近跟犀照走得可是比较近,会不会当真被犀照带沟里了?” 赵明月再摇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所以你才决定尝试封他体内的御天?”见明月没有否认,夜十拧眉说道,“你这样会不会太勉强,毕竟还有个景天对你虎视眈眈,顾此失彼啊。” 明月知道,但她没得选择。 赵明月将事情交代给夜十与黄天化之后,再次回到了后夕昼起居的宫殿,陀泽与虞芽儿正在殿外斗嘴,见到赵明月两人连忙跑过来,行礼之后陀泽说: “鬼王还未归,神君有何事让小的转告或其他吗?” “他大概几时能回?” “估计要很晚,王应该会陪着魔君到丧礼结束。” 赵明月看天色也已经不早,就问道:“我可以进去等吗?” “……”陀泽大感意外,神君居然要进王的寝宫等?但王之前给他下了命令,任何人不经允许不得擅自进入他的寝宫的。 陀泽与虞芽儿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明月便自行上前进了后夕昼的寝宫。 陀泽跟虞芽儿立刻推推搡搡,虞芽儿:“还不快拦下来?” “你怎么不去?” 虞芽儿之前跟陵光神君说过很难听的话,如何敢造次? 她一把掐了陀泽。 陀泽跳起来冲上前:“神,神神,神君……要不神君先回去等,若是王回来小的立刻去通知您。” “鬼王若怪罪下来,我来承担便是。” 说着人已经走进了寝宫的大门。 陀泽嘴巴张了张,最后任命说道:“完蛋了,主子回来,我们又得挨骂了。” 虞芽儿双手环胸看着那门:“你几时见过陵光神君进鬼王的寝宫会被骂的?” 说的也对啊:“那你方才为何让我拦她?” “我是不想让她又伤我们鬼王的心。”虞芽儿唉声叹气,“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像鬼王那样有洁癖的,别的女人碰过的东西他死活是不会再用,唯独陵光神君怎么弄他都行,他都觉得好,你看神君曾睡过的枕头,时隔多年他都还如数家珍……” 赵明月起初只是在外边坐着,不过,被卧房内的亮光给吸引了去。 后夕昼卧房的桌上,放着一个空音雪用纵雪术捏造成的鱼缸内,放着一闪一闪萤火螺。 那是赵明月为了给蒙律打造一把武器,后夕昼陪她一起去了潮汐海寻找海石花,在哭岛上捡回来的萤火螺,若不是看见,她都已经忘了这些。 只是后夕昼,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呢? 第六百四十五章 鬼王反转 心里告诉自己他不会就此就真的放弃她,可他突然这样冷漠,她还是有些不安,然后才明白,她给他的没有希望的等待是有多么令他不安。 他的房间还是原来那样,床单的颜色还是那单一的冷色调。 唯独床上有一个枕头很突兀地放在他的枕头旁,明月辨认了许久,才恍然明白,这五年之前她用过的枕头。 忽而觉得心又酸又胀,眼眶都有些热了。 后夕昼那人看着冷冰冰的,其实特别念旧,对喜欢的东西总会珍藏很久。 她跟他很不一样,是赵明月的时候,面上看着确实都是她在照顾他,其实她自己的东西并不会讲究整齐与否,楚子晏总会命人将她的东西归类一二,让她的房间她的物品无论如何都是井井有条。 他并不会这样。 包括她是陵光神君的时候也一样,虽然不至于到乱的地步,但生活的细节却没有那么严谨,比如看书的时候会翻得到处都是,或是随手拿着书放在一个地方,然后去做别的,回来就把书弄丢了。 喝酒也一样,没人劝就会贪杯。 还很不喜欢太过冰冷的东西,比如冬天的水。 在成为皇甫爵的那十多年,将他书房与文卷归置得井井有条的人也是后夕昼,以前潜意识里就认为那是因为他记忆力好,所以总能第一时间帮他寻到她要找的东西,实则是他比她会归纳物件跟打点生活起居。 这些年她受他照顾不少啊。 明月看着这床,不由自主,想起了这床榻之上曾经有过的缠绵的记忆。 “呃……” 背后突然火辣辣地刺疼,额头瞬间洇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可是,赵明月却笑了,坐在床边去触摸他的枕头。 这么坐下来,就能闻到这床上有阳光晒过的被褥的香气。 以前赵明月跟楚子晏说过:“只要你愿意,谁也不能阻止我嫁给你。我也不需要你给我其他东西,我只要你。不用凤冠霞帔,不用红烛新房,那一床晒得又香又软的被子,已经足够我与你洞房花烛。” 从那以后,后夕昼一直记得这句话,所以即便在永无天日的黄泉,她所有睡的被褥,他们的床上总是会有阳光的香气。 可是,如今她才明白,之所以她会如此惦记阳光的味道,是因为很多年前佛塔山禅房里的小沙弥递过来的一块白色毛巾,他跟他说,这是干净的,上边还有晒过阳光的味道。 那是陵光神君第一次知道,温暖柔软带着清香的是阳光的味道。 很多很多年后,她一直记得那样的香气,总是寻而不见隐约可闻,后来因为在充满那样香气的房间里与楚子晏洞房花烛,所谓的阳光香气更是深入身体与灵魂的深处。 永远无法散去。 “呃……”明月伏倒在后夕昼的枕头上,脊背挺起,肩胛骨如同一只蝴蝶振翅欲飞。样子看起来很痛苦,脸上的汗越来越多,可埋在枕头里的人却闷闷笑着,身体微微颤抖。 “呵呵呵。” 这便是痛并酣畅的意思吧?可即便很疼,但她放肆地回忆。 “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冰冷的询问。 明月身体微微一僵,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后夕昼回来了。 “怎么?陵光神君这是打算上本王的床吗?” 说实在的,有些尴尬,抱着人家枕头傻笑究竟是有多傻?尤其还躺在人家的床上,怎么看都不大正常。 明月起身从床上下来,转过身:“我是有话要跟你说。” 后夕昼一看这人的脸面色骤然一紧,这天这么冷,她鬓角居然是湿的,嫣红的唇此刻也略显苍白。 “受伤了?”他脱口而出。 明月不解,然后想到了什么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果然冰凉微湿:“刚刚洗了把脸。” 他在担心她吧? 赵明月忽而抿嘴一笑:“你不会以为我受伤了吧?” 后夕昼二话不说把她脉,脉象除了有些快之外,并没有异常,再看她一副看穿他的模样,忽而冷哼一声放开她的手。 “没事请离开。” “有事,我打算重新封你体内的御天。” 她今天来找他就是为了这事?封御天?“之前可是用尽你的修为,如今得用多少?” “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你打算封了御天再对付景天?知道陵光神君修为高深,但你有几条命可以这么挥霍?” “我不知犀岚为何突然离世,但也曾告诉你鸾凰可能就是……” “那又如何?”后夕昼打断她的话。 “如果他们得到鸾凰的记忆,很可能推测出你身体里的东西。” “那是我的事。” “怎么只是你的事,这件事因我而起。” “所以神君是担心此事被揭穿影响你在神界的地位?放心,作为你给我这么多年寿命的报答,我会跟天帝说此事与你无关。” 方才那些笃定,因为后夕昼此刻的坚决,明月有些真的弄不明白了。 “后夕昼,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守住我的地位与黄泉的命运。”后夕昼继续冷声说道,“陵光神君,如今我才有些想明白了,你如今一步步计划的不是除掉什么景天,而是要除掉我的吧?” “……”明月不可置信看着他。 他冷冷一笑:“你先控制我,然后除掉九曲黄泉界其他的人,先是风凛苑,然后是魔族的小主,下一个是不是到了魔君犀照了?” “后夕昼,我以为你能明白我这么做的理由。” “别给我戴这么高的帽子,再继续痴迷不悟,最后死在你手上的必然就轮到我。” “后……” “顺便告诉你一声,犀照已经知道我体内有御天的魂魄了。” 赵明月脸色大变:“他果然猜到了?” “不是猜到,是本王亲口与他说的。” 赵明月听到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最害怕的事情,他居然就这么说出去了? 后夕昼目光看向了门口一眼,冷声继续说道:“不仅这件事,包括我以前的记忆,犀照如今都知道。”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月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这件事被人知道?我现在就封住你的体内的御天。” “你休想。”后夕昼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怀中拉开,“你以前封住御天的时候连同我的力量一起封住了,所以从未这么害怕过吧?如今就算御天苏醒,到底是他臣服与我还是我臣服于它,还说不定的。但能肯定的是有了这样的力量,你定然奈何不得我。” 这样的后夕昼当真有些陌生,明月之前以为他那样是在自己计划着做什么,如今计划他确实有,但她却弄不明白他究竟是要对谁施行? “你是不是听了犀照的什么话?” “我谁的话也不听,天帝不也谁的话都没听,你不也是除了天帝的话你谁也不听,我倒要看看你们所谓的天道究竟是做到何种地步?” “后夕昼!”明月面色凛然,“你可知道这一冲动所产生的后果。” “再重的后果不过一条命,活了这么就,我活够了。” “所以……”明月牙关一紧,“你如今是打算要我的命吗?” 后夕昼忽而抬手轻轻碰触她的脸颊,鬼魅一笑:“有何不可?你可以为了你所谓的天道弃我于不顾,凭什么你又想尽忠还理所当然让我死心塌地地等?” “我以前就跟个傻子似的,恨不得跪下来跟你求三生三世,你凭着自己是神,一个忘字打发了我,如今又想凭一个等字让我言听计从,可是你忘了,如今你是神格初定的上神,我是万年不散的鬼王,这一次,我说了算。” 第六百四十六章鬼王与魔君之斗 紫辉宫。 犀照最近一直以丧妹之痛,深居紫辉宫内。 后夕昼偶尔来探访,但也只比以前频率多了那么一点而已,其他作风还是跟以前一样。 不过,犀岚下葬那日,两人在紫辉宫喝酒,两人说起了灼华还在的时候,犀岚还在的时候,四人那种天南地北的生活。 回忆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再说到如今的九曲黄泉。 犀照痛哭流涕,后夕昼沉默了许久之后忽而跟他说:“大哥,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然后,他突然告诉他:“以前你问我身上为何有太阴敕,那并非化鬼时的模样,而是陵光神君在我身上下了‘太阴敕’神术。” 这个,从鸾凰的记忆犀照大概是知道的,所以,后夕昼如今跟他说的是大实话,他很确定。 而且,更加让他意外的是,后夕昼那晚还跟他说:“你可知为何她会在我身上下太阴敕?” 后夕昼忽而扯开黑色的衣服,露出胸膛上如同麒麟的印记。 犀照猜测过,他身上可能是有御天的残魂,所以陵光神君才会在他身上设下太阴敕,而且还将自己千年的修为全都渡给了后夕昼。 但那也仅仅只是猜测,之后他让鸾凰问过陵光神君为何这么做,陵光神君只是回答,为了控制鬼王。 可后夕昼那晚亲口跟他说:“我身体封着御天的残魂,因为重铸陵光神君的神格,我将曾经她封在我体内的灵犀之力全都输出去了,所以,我体内的御天印记轻易就会显露出来。” 犀照很想问,他为何突然告诉他这件事情,但从两人的关系来说,他说这些似乎理所当然,只是他们太久没有交心。 所以他换了一种说法:“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与我说起?” 如此问就显得重视而担心。 后夕昼说:“我也是与陵光神君准备成亲那日才知道,之前一直担心,这件事若是说出来,不光是我,就连她也会受到牵连,所以与谁也不说。” 那如今是…… 犀照没有问。 后夕昼自己灌了一口酒:“那天鸾凰突然说了一句,自从陵光神君出现,九曲黄泉界的人就一个一个消失,下一个会不会就是魔君,然后就是我后夕昼。” “所以……” “所以,我在想,陵光神君会不会是为了……为了抹去他曾犯下的错,所以要除掉我?” “不能吧?”后夕昼的这句话是让犀照怀疑的,“以陵光神君对你的感情应该不至于会如此……” “她还有什么不敢!”后夕昼忽而很愤怒,“她连情丝都斩断了,她连曾经为她出生入死的桃花妖都不愿意救,犀岚如今……” 后夕昼话说到此,狠狠灌了自己几口烈酒,没再说话。 听鸾凰说,后夕昼一直对陵光神君对风凛苑见死不救的事情耿耿于怀,但还是前去与陵光神君示好,都被一一拒绝,赵明月对他无动于衷。 后夕昼因此沮丧了许久,据说最近还因此,对赵明月产生了恨意,似乎是有报复她的意思。 都说男人的嫉妒可以倾国,这男人一旦由爱生恨,那也是可以倾国的。 何况后夕昼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痴情种。 这不,今日诸绪再来报。 诸绪今日再来报。 “魔君,据说鬼王昨夜将陵光神君从寝宫赶了出来,而且之前吵得很凶。” “噢?”魔君犀照把玩着手中的玉珠,却一语不发。 诸绪说道:“鬼王当真要与陵光神君闹翻?” “按以前他那死心眼,这种可能并不大。”犀照十分谨慎,只是他不明白,如果后夕昼是演的这一出,那是演给他看的吗? 难道他看出了什么端倪? 犀照又问了一句:“那他最近对鸾凰的态度如何?” “没什么变化,依旧如同以前一样。” 那应该不是犀岚露出什么马脚让他发现才对,难道还真的是因爱生恨,要跟陵光神君对着干?所以,连景天的事情都撒手不管了。 诸绪看主人的神色,说道:“魔君如今已经确定,鬼王身上确实有御天的魂魄,既然如此,为何不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如此一来岂不是就能制住陵光神君?” 犀照看向诸绪扯起嘴角笑了一声:“这鬼王才将消息告知与本君,消息就立刻传出去,这岂不是不打自招?何况……” 犀照继续把玩手中上等玉制成的手串。 “在事情还没有把握之前,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弄不好可是会引火自焚的。” 也对,后夕昼身上的御天魂魄如今只是口传,并没有任何动静,万一将此消息传出,他没被查到,魔君身上的东西要被查出来,可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可仔细想一想,诸绪还是有些不明白:“属下还是想不明白,鬼王为何要将此事对魔君全盘托出?” “两种情况,一是他确实对陵光神君失望透顶,悔不当初,只能与本君述说,试问,在失去妖王与陵光神君之后,他那人还能有什么贴心的人?二是,他对本君有所怀疑,故意将自己的事情告知本君,如此一来,他身上的秘密一经传出,最大嫌疑人就是本君,这叫以退为进。” 诸绪顿时觉得有些心惊。 “那魔君觉得那种可能性比较大?” “谨慎起见,最好是相信后者,只是本君怎么也不明白,他为何会怀疑到本君的身上?除非,是犀岚的行动暴露了,但从后夕昼的态度来看,似乎没有。” 犀照捏着手串的拇指忽而停下来,双眼微微眯起:“若是他直接怀疑的对象是本君,那到底是什么让他又这样的联想?” 犀照极有耐心,极为谨慎,所以他并不着急,手指慢慢拨弄玉珠,漫不经心地说:“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他都没多少时间了。” “没多少时间……魔君打算出手?” “当然不能。” “那您又给他守住秘密,又不打算出手,怎么说没多少时间了?” “你这傻孩子。”犀照这时候看向诸绪,“本君不动手,也不会跟人说他身上的秘密,可若是他被逼得出手,然后体内御天苏醒爆发呢?” 诸绪对自己主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抱拳说道:“魔君英明,如此一来魔君一个字都没说,那鬼王的秘密就不攻自破,到时候天界追究下来,不管是陵光神君还是鬼王,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犀照低声笑了笑,将手串戴到手腕上,拨弄了几下说道:“这几日本君思念妹妹心切,身体抱恙,不上朝了。” 诸绪立刻会意:“属下这就去请御医来。” 鬼王酆宫。 后夕昼埋首在文宗之中,像曾经无数个日理万机的日子一样批阅着,陀泽见砚台内的墨汁将近干了,又上来研了一些墨。 鬼王手中的笔再次沾墨,白羽踏入书房,行了一个礼之后说道:“王,冥主……死了。” 后夕昼手中的笔一顿,抬眼看向白羽。 白羽继续说道:“原本早上陵光神君是要去冥市的,后来只让夜十前去,没想到今日果然景天攻击了冥市,陆燕青、苏衍之还有苏衍长子苏源也一并战亡。” 后夕昼闭了闭眼,不由的放下手中的笔。 今天早上陵光神君之所以没去冥市,是因为来试图说服他接受她重新强化太阴敕,不过被他拒绝了。 陆燕青…… 说起来,还当真是赵明月当年明媒正娶的亲王,即便在一起的那几年,赵明月一直觉得陆燕青有龙阳之好,喜欢男人。 但后夕昼曾那么嫉妒过陆燕青。 直到赵明月魂飞魄散之后的好几年,他碰见陆燕青来拜祭赵明月的衣冠冢,说过一段话。 “明月永远不会知道,我最幸福的时光是与你成为夫妻的那三年,我知你心有所属,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惦记一名女子,也知自己配不上你,可是……明月,即便只是一个挡箭牌,三生有幸成为你的夫君。” 赵明月第一次遇见陆燕青是在晏王府,赵明月十四岁,陆燕青小他两虚岁,在年纪相仿的时候相遇,赵明月救了身为福曌的陆燕青,然后两人在二十余岁拜堂成亲。 然后。 再次见到赵七,陆燕青四十岁。 再次遇见赵太阴,陆燕青六十二岁。 这次遇见陵光神君,陆燕青六十八岁。 今日,陆燕青,战亡,享年六十八岁。 后夕昼甚至能想到,即便在后来的相遇里,陆燕青也从未跟明月表达过任何的心意。 君生我也生,我老君未老,君如天上月,我若夜昙花,明月终如始,昙花一刹老。 只是后夕昼没曾想过,陆燕青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 他没说话。 白羽问道:“王,我们这样,当真能让魔君相信吗?” 后夕昼绝美的脸庞,有着冷清决然的神态:“不会,犀照本身心思就极重,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那王怎么还将身上的御天魂魄告诉他?” “既然他能读取鸾凰的记忆,以犀照的心智自然也能猜得出来陵光神君在我身上封的是御天魂魄。” 白羽思索须臾:“所以王这么说出来,反而让魔君不敢轻易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毕竟如果消息已经传出,那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他。” 后夕昼:“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白羽这会儿不敢猜测。 后夕昼说道:“既然他不能说出去,那他必然会想法设法逼我出手,所以,不用我去找,景天一定会自动找上我。” 第六百四十七章 交战与牺牲 白羽:“所以,鬼王才那么撤回了追查景天的昆仑虚他们?” 后夕昼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白羽终于察觉到了鬼王与魔君之间一种无形的剑拔弩张气氛,以前不管是什么时候,鬼王总是让着魔君的。 鬼王、妖王、魔君兄弟三人,最像大哥的正好是鬼王,凡事都是他在揽他在挡,妖王虽然义气,但更喜欢自由自在,而魔君看似风流不羁,其实最是狡猾。 以前只觉得那是他的性格,他也只对外人如此,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奸诈卑鄙的小人,如果正如鬼王所推测,妖王是死在他的手中,那么那人就是真正的大恶魔,连自己兄弟都不放过。 “可是王,若是景天找上门不找陵光神君也可以吗?” 毕竟陵光神君多次叮嘱千万不能让后夕昼过度使用法力,否则体内的御天很可能就会苏醒。 到时候,就是天界与地界的大事件了。 如今鬼王如此做,会不会太过冒险。 后夕昼:“这是本王与犀照之间的恩怨,犀照,我必须亲自会他,必须给灼华一个交代,给我们这些年的兄弟之情做个交代。” “那……王打算如何对待陵光神君,看她那样子挺可怜的。” 说到赵明月,后夕昼脸色又不觉沉重了一些:“天帝老儿欺明月如此,刚将那四只探视鸟给调回去,结果又派来一个黄天化,分明从未真正相信过明月,可想而知这些年她在天庭是怎么过的。” 聪明与白羽,此时也很不解地看着自己的主子:“既然你都知道,有探听鸟在监视赵明月,居然还故意与她百般亲近。” 后夕昼冷声道:“斩断情丝的是陵光神君,又不是我后夕昼,不如此,天帝如何相信陵光神君是当真要与我断绝关系?” 好吧,从这一点上来说,白羽也被他骗了过去。 “王果然深藏不露,属下完全没看出来你是在演戏啊。” “演戏?”后夕昼自嘲一笑,“却是想要演戏来着,可不知不觉却是本色出演。” 在赵明月面前,装不喜欢,比装喜欢可难多了,毕竟……无论怎么装都是真的,喜欢得不得了。 白羽微微调侃的申请骤然一怔,骤然明白主子的意思。 “属下很想问一句,对于明月擅自斩断情丝的事情,王当真就没有怨言吗?” “若是你家娘子无缘无故给你一封休书,你会高兴?” “呃……”白羽被他这满是怨气的话给噎着了,“当属下没问,不过,属下也没娘子。” 后夕昼:“可回头一想,她那么做的原因,比起怨她更觉得她可怜,我们每个人都在逼她,她却必须在天帝、景天还有本王之间平衡,她想要做的是不负天道亦不负我,作为男人我如何能坐享其成?” 明月啊。 不管是哪个你,都还是改变不了顶天立地的责任感,你想守住每一个人,想要守住你内心所谓正道,还要牺牲多少个自己? 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守佛塔的沙弥,也不是在你羽翼下成长的后,不是要等你给我太平盛世的后夕昼,不是需要你千年万年守护的鬼王后卿。 他说过,他会变成守护她的人。 冥市。 被景天的厮杀之后,死伤无数。 夜十受了伤,愧疚对赵明月说道:“抱歉,都是我无能。” 这如何能怪夜十?是她大意了。 赵明月说道:“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你身上的伤可要仔细处理过?” “我没事。” “度厄晚些时候会过来,你先与他回天庭疗伤。” “我没事,我可以继续与你并肩作战。”赵明月如今身边本就没什么人,他若走了,她该怎么办? “还有黄天化在呢。” “那家伙的目的可不止是帮你缉拿景天,还是在监视你。”夜十坚决说道,“我这伤根本就不算什么。” “夜十,等你好一些再来也不迟。” “小师叔,聂远师叔醒了!”冥市的一个弟子前来禀告。 上次为了瞒过犀照,她曾认陆燕青为师父,所以弟子们都唤她小师叔。 “我立刻过去。”赵明月回答了一声,看着满目疮痍的冥市,她拧眉对夜十说,“你先与度厄回去……” 正说着,看见一个白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赵明月紧绷的脸上忽而出现了一丝动容。 空音雪回来了。 明月这会儿看向夜十:“这回能稍微放心些了吗?” 夜十看见空音雪之后,回头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一身雪白的空音雪走到赵明月面前,还不怎么能消化眼前的血迹斑斑,满目疮痍的冥市,有些歉疚的看着赵明月:“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怎么会这样?” “……我稍晚再与你说。” 明月先去看了聂远,再安排冥市的其他事件,空音雪帮着救人。不过已经死了的魂魄也被景天吸走回天乏术。 等到将这些事情都处理告一段落,已经是太阳偏西。 明月与空音雪走出冥市,空音雪打量她的脸色,长眉皱起来:“你消瘦了很多。” 明月看过来。 空音雪才猛然想起,白羽曾说,她斩断了情丝,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想起他来? 忽而莫名的难过。 “最近我大王爵身体有恙,那些孩子还小,所以我回空桑了一段时间。” 明月问:“空桑王身体如今可好了一些?” “已无大碍,只是总像让我留在空桑,呆在家里不出来。” “你应该听他的话。”明月说。 空音雪看着她的侧脸,两人差不多高,轻轻垂眸就看得很清晰:“待不住,心里有挂念的东西……花妖精,我是说妖王离开之前曾交代我看着妖族的。” 明月垂下眼眸。 空音雪说:“我并不是要怪你的意思,只是……我如今不大喜欢去九曲城了,以前那里很热闹,如今感觉谁也不在。” 人去楼空的感觉怎么就那么难受。 空音雪反而笑了:“你知道我这人,最不喜欢一个人了,所以当初死活不让白漓走,我怕没人陪我。可白漓最终还是走了,所以……不管是怎样的形式,人总会离开的,就像陆燕青也一样,风凛苑也一样……” 果然,这是空音雪安慰人的方式。 赵明月望着秋天里人间的山川河流,不觉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天界有劝诫,凡情不可动,其实是情有可原。 神要活很长的年岁,然后看着凡人生老病死生死轮回,看着他们重新开始新的人生,而神要守着那份记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好像当年,赵明月所认识的人类,如今已经所剩无几,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人,如今散落在茫茫天涯。 突然想起赵明月刚刚失去第一个朋友傅若水的情景。 那种悲恸如今依旧在心口。 然后是楚子晏、玄黄、倪往、蒙律,当年遇见的他们风华正茂,如今世上再无那些人。 当年那个穿金戴银的替命人陆燕青,十二岁的孩子,那个与她做过三年夫妻的陆燕青,今天也走了。 魂魄都没找到。 最后一句话也没说上。 尸骨不全。 不管有没夫妻的情分,但他们是认识了五十六年的朋友。 还有苏衍之,那个善良的以为自己招惹乌鸦的孩子,还有他的孩子……还有哪些因为她失职了死去的人。 明月心中多少有些愧疚的。 也许当过人,也许动了凡心,所以深知生命有多珍贵, “如果我有来世,一定不做神仙,也不做阴阳师,就做一介草民,只求温饱不问世事。” 空音雪看她容纳山川河流的眼睛,心里想着,如你这般又如何能独善其身而已呢? “只求温饱,不问世事,再养一只狐狸吧?” 明月忽而被他逗得笑了,又莫名想哭。 空音雪正色问道:“不过,我怎么听说,后夕昼撤兵不打算协助你寻找景天了?” 明月这次当真是除了笑不知再说什么。 “他该不会当真要与你反目成仇吧?” “那倒不会。” “那你这么沉重的表情是……” “怕他出事。”这么想,赵明月连唉声叹气的时间都没有,“必须要尽快处理掉景天才行。” 几日之后。 黄天化来报:“神君,发现了景天的踪迹。” “在何处?” “他正在攻击……堕神鸾凰。” 景天在攻击鸾凰? 且不论是什么原因,找到景天就好,明月如今只想快些斩杀掉这孽障! 赵明月赶到时,鸾凰已经倒地,正要给她最后一击的景天见到赵明月立刻逃窜,明月追了上去。 鸾凰负伤回到酆宫,与后夕昼说:“景天出现了,神君已经追了出去!” “在哪儿?” 后夕昼立刻赶往犀岚所说的地方…… 犀岚心中极为不安,与羽灵卫统领卫齿说道:“大哥当真如此交代的吗?” 卫齿道:“魔君确实如此交代,他会将陵光神君处理掉,然后让景天与鬼王会面。” “景天可会伤害二哥?” “小主放心,以景天的能力是伤害不了鬼王的。” “你当我傻的吧?景天如今可是具备乌蛮之力的堕神!” “小主信不过小的,难道还信不过魔君吗?” 第六百四十八章 雀凛回归 后夕昼按照鸾凰说的地址,却并没有遇见赵明月。 这是在冥河附近的断崖旁,灰蓝色雾气缭绕的黄泉界,后夕昼的眼睛似乎可以看穿每一道雾障。 他抬手让身后跟随的白羽等人停下来。 风吹动得树林沙沙作响,这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安静,后夕昼低声说道了一句:“时候到了。” 果然,在丛林之中发现了无数个黑色的影子,远远的看,只能看见无数双绿莹莹或白惨惨的眼睛,如同当年被黑灵石黑化的妖魔一样,这些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正是被黑化的群魔妖鬼。 而引领着这些人的,正好就是利用乌蛮魂魄堕神的景天。 不过,这些都在后夕昼的预料之中,后夕昼与景天的大战就此展开。 而赵明月追着景天,来到桃芷山下,忽而失去了他的踪影,桃芷山独有的紫色雾气越发浓郁,能闻到清晰的桃花味道。 原本屹立在四周的小石山,骤然移动,将桃芷山下分出几个阶层来,赵明月最后听见的是,空音雪那一声:“陵光神君!” 这个结界的力量无不透露着乌蛮的力量,而且,这种分离式的结界比结中结更加需要修为支撑,但这结界却牢不可破,显然操纵者修为不容小觑。 而且这个阵法早有预谋,因为这里所有的暗器都是淬仙石打造,当周围满是淬仙石石山靠拢时,就形成了一个困仙阵。 赵明月眼观四周,看来景天是想要困住她并没有要与她真面交锋的意思。 明月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景天将她引到这里只是困住她,那么他是在拖延什么时间? 该不会是调虎离山,他要攻击的不是她而是……后夕昼吧? 赵明月心中警钟大响,一句碎了这困仙阵! 令她意外的事,在困仙阵的外边,迷雾之中确实立着景天。 难道她猜错了,景天并不是在拖延时间,而是想要困乏她之后,再出手? 景天似乎也没想到她如此轻易就破了困仙阵,愣了一下,轻声笑道:“不亏是陵光神君,看来这样淬仙石的力量对神君并不会产生很大效果。” 按理说,即便对方是神,这么多的淬仙石必然会成为她的障碍,但陵光神君却在其中施法自如,景天有些想不明白。 但很快就恍然大悟。 陵光神君神格是利用后夕昼心脏中的灵犀之力修复,这个没问题,但她的神身是用鬼王的肋骨重铸,这个极有可能让淬仙石抵消部分杀伤力。 不过…… 景天忽而有一丝兴奋。 “若是淬仙石对你无用,那么,你神力的恢复必然也有些阻隔的吧?” 原本这个景天确实只是想要困住陵光神君。可这样的猜想以出来,他顿时起了一种更炽热的企图,何不让景天杀了后夕昼,而他顺便解决掉陵光神君。如此,比起等待陵光神君与后夕昼厮杀,可缩短了不少时间。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以失去妹妹为借口,声称深居紫辉宫的犀照! 只要陵光神君还在,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障碍,如今,非要除掉不可! 犀照顿时改变拖延时间的方案,朝着赵明月厮杀而来。 以前在黄泉界,他与灼华还有后夕昼之间,他的修为与资历其实是最浅的,而且,魔族的诞生比妖族更晚,就别说是鬼族,所以,他看似是三人之中的大哥,其实九曲黄泉界一直以鬼王马首是瞻。 他这个魔君反而像个吃软饭的。 但经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即便是当年的灼华再世,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当然,就算是陵光神君,也定然不是他的对手! 杀—— 景天利用乌蛮的力量堕神之后,短短几年居然有这样的身手!这种力量,让赵明月想起了洪荒一战,她与御天对手的情况,对方的力量强大到让她没有喘息的机会。 有些分不清,是因为她身体还没恢复,还是因为对手太强。 数百个回合下来,赵明月明显吃力! 犀照也微微诧异,他知道自己已经变得很强大,但陵光神君如此反应…… “哼哼哼哼,看来,神君的神格还是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完整,那么,今日,我就让你神格再次破裂,永无还原之日!” 新一轮狂轰乱炸的夺命攻击,赵明月被重重一击,再次倒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体内气血乱窜。 “不可能……这不是乌蛮的力量……而是……御天的力量!” “终于发现了吗?”犀照看着倒在地上的陵光神君,“看来当初是太高估神君了……” 赵明月努力看着眼前的人。 确实是景天的模样,可景天身上……怎么会有御天神犼的力量。 “你……不是景天?” 犀照微微一愣,或许在陵光神君临死之前,他可以痛快地告诉她,他是何人。但想来谨慎的他不会在事情还没定局之前,就先暴露了自己。 “我如何不是景天……啊,对了,如今也是该告诉你真相的时候,其实你认为我是御天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我身上确实有御天的魂魄。” 说到此处,他再重击赵明月。 赵明月手持天道剑防御反击,但犀照的冲击直击天道剑上,将赵明月连剑带人一道冲出两丈开外。 赵明月的脚在地上划出两道沟壑,,显而易见对方的力量是有多强大。 犀照继续说道:“当年在苍梧之野,我擒获御天的残魂一缕,最后将他注入乌蛮的体内,可那不成气候的家伙太让我失望了。不过好在这缕魂魄最终物归原主,我用无数的魂魄修补之后,御天的魂魄越发强大,你是否又感觉到当年悬殊的那一战?” 犀照越说越兴奋。 因为陵光神君的封印,用酒地留在了乌蛮的体内,所以乌蛮几次重生,太阴灵犀永远是他的致命杀伤力,所以,他费尽心思就是要除掉陵光神君。 可后来遇到景天,才知道,这不是乌蛮的魂魄,而是御天的魂魄,虽然依旧被太阴灵犀影响,但如今看到这个始作俑者被自己打败,他觉得自己简直浪费了太多时间! “不管如何,看在你让我获得这样魂魄的份上,我会让你死个痛快!” 犀照致命一击再次袭来! 明月无法闪躲,如果此刻能唤出神像,那么这一击她必然能够对抗,但是…… 身后的朱雀,燃起的只是如同两只残破翅膀的火焰之翼,手中的天道剑斩出的剑流与犀照紫色的冲击波相抵。 两股力量如同海浪相击,对持了许久。 赵明月嘴角有鲜血不断溢出,火焰般的剑流逐渐被紫色的攻击波吞噬。 犀照见此长彼消,骤然目光大绽,致命一击顺着紫色的力焰之中如同闪电袭来,他怒吼一声: “弑神刹!” 杀气如海狂吼! 眼看就要将陵光神君吞没。 但冲击在陵光神君身上的那一刻,轰的一声,炸开的是无数纷飞如同雀翎一样的火焰。 在弑神刹的尽头,仿佛是孔雀开屏一样的屏障,将赵明月护在之后。 犀照以为自己是看走眼了。 但是…… 在无数飞扬的雀翎之下,站立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姿,长发飞扬穿梭在蓝色妖艳的羽毛之中,丝丝缕缕坠落在他如同刀削一样的肩膀之上。 他身姿修长俊朗,一袭蓝袍流泻,上边绣着华丽孔雀图案,瘦削的脸上,一双丹凤眼目光灼人,眉心一抹细长的蓝色印记。 这清俊华美的容颜虽带着威慑,但犀照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人是…… 妖王灼华!! 他是雀凛! 可雀凛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而是还是在陵光神君的身边? 原本应该将陵光神君杀了的,但是……看到雀凛的刹那,犀照下意识地选择离去。 他揣摩过陵光神君,也试探过后夕昼,每一种可能他都会反复在脑中演练很多遍,所以,每个结果都跟他所设想的相去无几。 只是他却没想过,雀凛还活着。 雀凛也没打算去追景天,而是转头扶起陵光神君:“可还好?” 赵明月见到他是万幸而又高兴:“还好你来了,不然只怕凶多吉少……”有些吃力地站起来,“只是,你怎么来了?” 雀凛看她嘴角的鲜血,有些于心不忍,不过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笑着说道:“好歹我也算是陵光神君的神器,总得有些用才行。” 此时轰的一声。 结界被人从外边斩碎了,一脸肃然的后夕昼站在那些破碎的淬仙石上,一身都是血,身上杀气未消退的人在看到明月还在,脸色稍微缓和下来。 可再看明月身旁的蓝衣人,竟然傻傻瞪着细长的双眼看了许久。 雀凛看着他那样嘴角一弯,笑着说:“二哥,许久不见,是认不得灼华了?” 后夕昼喉头一梗,狠狠咽了咽嗓子压下自己几乎蹦出胸口的心跳,忽而愤愤然将目光看向了赵明月。 她这不是救了吗?! 她这人……这人…… 始终还是那个心中充满悲悯的赵明月啊。 “都与我回宫。”冷冷说了一句,他硬邦邦地折身往回走。 就之前还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可今日……富有得让他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后夕昼走了两步,又担心自己太过冷漠脚步骤然又停了下来。 回头看着那两人,一脸不悦,为什么不跟上来? 第六百四十九章 局势重整 明月与雀凛的目光都落在他的手上,后夕昼这才低头,看见自己握剑的手,不断有鲜血从袖子里流出来。 他手指上锋利的指甲未消,还是鬼化的状态,脸上有几道黑色的鬼纹,显示着方才他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 看了赵明月一眼,他将地道剑收起,身上的鬼纹也慢慢收了回去,但身上杀气是在太重,鬼纹许久不消。 雀凛转头对问:“神君可还能自己走?” “嗯。” 她尽量挺起脊梁骨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可不住为何总觉得视线内的雾气越来愈重,只能用力地闭了闭眼,本以为再睁开时能看得清楚些,可再睁开眼恍惚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迅速靠近自己,雀凛一声“明月”也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感觉一个有力的双臂托住她的身体,接着就跌入宽厚的胸膛…… 意识中断。 紫辉宫内。 诸绪疾奔来报。 “启禀魔君,景天,死了!” “……”犀照有些不可置信,不过,想着如果后夕昼体内有御天的力量,那么一个小小的景天也奈何他不得,“鬼王身上可有异状?可有发生其他变化。” “没有。”诸绪有些忐忑继续交代,“甚至,都没触动到太阴敕。” “什么?连太阴敕都没触动,但是持有乌蛮之力的堕神景天,居然被他杀了?” “……是。” 这怎么可能?! 原本还以为,这次能让后夕昼体内的御天爆发,他杀了陵光神君,再将这罪责转嫁到鬼王身上,那时候,天帝必然会讨伐鬼王。 可他没能杀了陵光神君不说,雀凛回来了!当时太过震惊,担心自己暴露,所以他只能离开。 这个情况虽然让他措手不及,但一想,只要景天触动后夕昼体内的御天魂魄,那陵光神君与后夕昼也一个都跑不掉,还是会按他的计划进行。 可是! 后夕昼居然一人杀了景天?!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身上的太阴敕削弱之后,不仅御天有被释放的可能,后夕昼的能力也得到了释放,所以……” 犀照手中的手串瞬间被他捏碎,断了线的手串掉落在地,玉珠滚得四处都是。他咬牙一字一句说道: “所以,鬼王真正的力量比原来的他更强大数倍……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动!为什么就不能让本君顺顺利利完成心愿!” 一向耐心十足的犀照,这次也怒火冲天,一下拍碎了厚实的茶桌。 “让犀岚这些日子务必谨慎,不能露出半点马脚。” “是。” 原本,拥用鸾凰大部分记忆的犀岚,加上一个生命垂危的慕容映真,确实让赵明月与后夕昼难以察觉到,犀岚如今占用了鸾凰的身体。 但他们也低估了鸾凰的任性,那个爱憎分明的战神已经传递了她力所能及的消息不说,后夕昼也因为雀凛对犀照的疑心开始追查犀照。 所以,如今不管是赵明月还是后夕昼,不管是天帝还是犀照,都在相互勾心斗角着,一个咬着一个不放。 后夕昼最不喜欢这样,偏偏没的选择,他没得选择就算了,可真不想看着赵明月继续为这些事情殚精竭虑。 看着床上血色全无的容颜,心里难受。 雀凛走过来说道:“你的手一只在流血,别等陵光神君行了,你却倒下了,这里交给白羽,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我没事。”看雀凛坚持,后夕昼随他走了出去。 剪开他残破的衣袖,手臂上是皮开肉绽的伤口,雀凛微微蹙眉,但手下有条不紊地替他处理伤口:“你杀的那人若是景天,那身上有御天神犼力量的人会是谁。” 后夕昼牙关一紧,其实他们两人已经心照不宣地猜到是何人。 可雀凛没说出来,后夕昼也沉默了许久说道:“你之前见到的,是景天的模样?” “嗯。” “那么当年,你见到的是我刺破你的元丹?” “嗯。” 两人说道更加沉默,看来,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的那位大哥,还有一手变身的好本事。 其实两人都该破口大骂些什么,可是,有些背叛沉重得让人难以启齿,就如同当年雀凛回来之后,从不曾与他或犀照说起任何关于以前的事情一样。 但心里都很明白,他们将要失去……或者说,很早以前就失去了很珍贵的东西。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雀凛回来了。 “二哥可别再用这么肉麻的眼神看我。” 后夕昼却没有移开视线,以前知道是他,但确实已桃花妖的面目出现,今日却是以前灼华的模样,如何能不叫人动容? “明月去了佛塔山?” “嗯,赶在你们之前去的,将风凛苑的根取走带回了朱雀宫,但风凛苑确实耗损太大,明月只能重新将它种回泥土之中,重新生根发芽。” “你呢?” “我只是一缕残魂,自然是没有了真身。有幸陵光神君将我契约为神器,养在她身上的名印里,以修为滋养,让我如今能修得形身,不过,只要那个名印消失,我就会跟着消失。” 不论他以怎样的方式存在,只要活着就好。 只是忍不住有想,赵明月为此必然受了很多苦吧。 后夕昼的目光不觉看向了卧房的方向。 雀凛立刻能明白他在想什么:“你当初真信了陵光神君不会出手救我?” “不信的,可她斩断了情丝,所以在听到你消散的消息时,需要不断说服自己去相信……她不会那样。” “斩断情丝你也信了?”雀凛无奈地看着这人。 后夕昼看着雀凛。 雀凛眼底多了一层羡慕的光泽,不过,他垂眸遮掩:“她的神格再你的心脏上成长,她的骨头是你的肋骨,所以她的心脏她的骨头都是你,所谓斩断情丝不过就如同砍断枝桠的树,根还在,总还会枝繁叶茂……” 后夕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一万年她都这么过来了,何况这区区五年?后夕昼,你真是个幸运至极的男人,这辈子只有你能忘了赵明月,而她永远忘不了你,因为你是她的心脏,她的骨头。” 后夕昼悲喜交加,幸福到心痛欲绝。 雀凛:“你除了能加倍对她好之外,就是加倍对他更好。” “……晓得了,我晓得。” 雀凛看他的模样,笑了笑,又笑了笑,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赵明月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白霜阁的房间里,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长,半夜就行了。 房间内灯光温和,灯光照耀在床边人的背后,黑色的身影逐渐清晰,面容也逐渐清晰。 “……后。” 忽而又意识到什么,她猛然要坐起来。 后夕昼按住她的肩膀:“这里没有别人,就我跟你。” 第六百五十章 最亲的人 赵明月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复位,后夕昼此事抽起枕头给她靠着。明月还有些分不清这又是哪一出,就见他转手给她倒水。 之前染满鲜血,指甲锋利的手又恢复了往常的温润。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他脖子上,不过,他向来衣着规矩,几层衣领整整齐齐交叠,看不到脖子以下的地方,但脸上的鬼纹已经消失。 “我有那么好看?”他握着水杯转过头。 赵明月别开视线,后夕昼坐回床边的椅子,发现这样伸手给她喂水不方便,于是起身坐到了床边。 这人要干嘛? 赵明月斜睨他。 后夕昼只道:“先喝些温水。” 明月的目光落在冒着热气的茶杯,又掀起眼皮看他,两人对望了须臾,明月伸手去接他手中的水杯。 后夕昼却微微将被子抬高,让她抓了空。 “我喂你。” “……” 明月瞪着这人不说话。 后夕昼只能将水杯放入她的手中,明月喝了两口,但一直在寻思,这家伙到底想怎样。 大眼瞪小眼,就是不跟他说话。 后夕昼忽而拧眉仔细瞧她的脸,明月被他看得仿佛脸上长出第三只眼睛似的,终于忍不住问道:“瞅啥呢?” 瞅啥呢…… 后夕昼心里想笑,但却看得更仔细:“神君的脸……” 她的脸怎么了? 明月抬起手顺着他目光抹了一下脸,他摇了摇头。明月将水杯递给他,自己再擦了擦,他再摇头,言下之意没擦干净。 然后冰凉的手指顺势就帮她擦了一下,挑眉,又伸手擦了下。 “擦不掉。”他说,“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看见的不知道,她自己能知道啊? 后夕昼凑近些看。 明月垂眸看着这人近得可以看见长长睫毛的脸,刚要开口,后夕昼贴过去就在她嘴角舔了一下。 明月捂着脸瞪着他:“喂!” 后夕昼已经退回去,看着她嘴角卷起很安静笑意:“干净了。” 是,干净了,手擦不干净,非得舔才干净。 “鬼王属狗的吗?” “没,属明月的。” 谁信啊?前几天还一副冷冰冰,十四不跟她往来那种,如今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膈应人。 赵明月凉凉道:“不是属犀岚的吗?” 后夕昼就静静地盯着这人,脸上没有笑容,但目光很柔软。 真是被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而且,明月心中当真不大好受。 “怎么?万年不散的鬼王对我这神格初定的上神很失望?也对,如今这个上神连景天都打不过,也没什么资格让你信赖……”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捞入怀中。 明月的下巴挨着这人的肩膀,愣了半晌,刚要说话:“你……” “在你跟我说鸾凰就是犀岚之前,我就觉得犀照可能不是我原来认识的那个人,或许很久之前,在雀凛以桃花妖的样子回来时,就该想到是犀照的,只是我一直不愿意相信。” 就如同他跟明月,其实都猜到对方的心思,但在被对方冷漠相对的时候,还是会心里难受。 “我知道明月与我冷眼相对时心里一定比我还难受,我知道天帝派了人监视你,我都知道……” 都知道? 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在知道的时候,也难免会有情绪罢了,她也一样。 “既然都知道,为什么那天我都说了没人,你还是不愿意抱我?”话语里忍不住还是有了几分撒气与娇嗔。 后夕昼喜欢她这样跟他发脾气,因为这样他会觉得莫名心安。 一直想要成为被她依赖的人,而不是一味的让她为他挡风遮雨。不觉就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分明纤细得让人能紧紧拥在胸口的人儿啊。 “你可认得卫齿?” 明月想了想:“羽灵卫的统领?” “嗯,他前任鬼王殷广禹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他很愿意为一切与我做对的人效力,尤其是犀照,他的人以守卫酆宫之名其实都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明月骤然明白:“所以,你将计就计就演给犀照看?” 她被斩断情丝,所做的一些不近人情的事情很正常,如果后夕昼可以与她保持距离,反而不符合常理。 明月忽而将他推开:“那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还说他呢?“神君连斩断情丝这样的大事不也没跟我说?” 说得……也对,她是没告诉他:“但你应该相信我!” “噢?” 这个噢字带着无奈的笑意,也像是在反问她,反过来她难道就不该相信他?看着挺温和的丫头,其实是真有些强势,不过,连这样的强势他也很喜欢。 明月自知自己犯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忌讳,光想着让后夕昼理解她相信她,但位置一换,她自己就忍不住生气。 可……这又这样? “我是女孩子,你得让我。” 这句话莫名让后夕昼觉得感动,也有些心疼她:“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 “……废话。” 后夕昼拉住她的胳膊重新将人带入怀里:“所以,不管你是赵明月还是陵光神君,都听好了,你不是一个人,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你还有我,就算你还适应不了我是你夫君这样的身份,但在这三千世界,我是你的亲人,最亲的人。” 这话说得赵明月鼻子酸酸的。 这会儿不再抗拒这个怀抱,依偎在他的怀中。 “所以我不想你有事,一点事都不许有,我会很舍不得。” “那明月觉得我就很舍得你?”后夕昼话语一沉,竟然带着一些埋怨。 他当然也舍不得的:“可这一切都是我……” “那你可有想过,你一个人承担下来我又是怎样的感受?” “……你这是在凶我?” 横眉的后夕昼被她故技重施的无赖样,还是弄得没了脾气,他以前脾气多大啊,鬼见愁人见怕的,可在她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 “不是在凶你……”说完,是在受不了她一没理就来这一句,又爱又恨地说了一句,“我还不能凶你了?” “就不能。” “能不能?” “不能唔……” 明月说着就被人一口吻了过去,她身子骤然起了一层颤意,对方却用力结束这一口就很深的吻,离开时两人嘴唇发出很大的响吻声。 后夕昼就那么看着眼前这人,方才那还带着霸道的无赖劲儿变得有些呆呆的,在她回过神红着脸又要顶嘴。 他嘴角一弯,捧过她细致的脸又吻了上去。 两人嘴唇再次相碰,都是热的,微烫。 后夕昼挂在嘴角的笑容慢慢掩去,变得神情而迷醉,垂着的眼睫下掩映之下,迷离双眸里都是明月,都是赵明月的模样。 近得交缠的呼吸,让他好看的唇一张,将赵明月诱人的唇瓣罩住,然后一遍一遍辗转吞噬。 浑身压抑的温度气息仿佛全部汇聚到唇上,舌尖。 慢慢也得到赵明月的回应。 他的明月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带着剧烈喘息与他追逐缠绵。 她的回应,显然让后夕昼更是欲罢不能,将她柔软的腰肢抱向自己,深吻长驱直入,分量压得明月脖颈子向后踒了一下。 “嗯”了一声,她下意识张开嘴。 舌尖迅速抵上。 湿润的,黏腻的,带着热度,心跳的频率,疯狂地纠缠,互相吸吮。 当真等得太久,压抑得太残忍。 如何能对一往情深的人说,情丝已断? 如何对爱入骨髓的人说,放下? 放不下啊。 经历了太多,想法更成熟透彻,回头一望,三生三生,哪怕是她封住了他的记忆,他还是喜欢上赵明月。 哪怕她作为陵光神君,以天道束缚自己千年万年,但一旦没了陵光神君这个束缚,作为赵明月,她还是喜欢上了楚子晏,喜欢上了后夕昼。 几世几生,他们最爱的终究还是这个人。 感情如酒,时光越久越醇,越久越厚,越令人沉醉不可自拔。 或许,在成为赵明月之前,陵光神君都不会承认,他喜欢着一个叫后的人类。 因为有悖天道,有悖他上神的使命,替天行道,神鬼殊途。 可如今回想起来…… 后夕昼说,他永远记得他在桃树下见到的仙人,陵光神君又何尝不曾铭记,那个桃花下的小僧衣? 这个吻,如同唤醒了埋藏了一万年的感情。 当年,那个在他手心里勃发的少年。 那个在热水中紧紧环抱他的后。 那个用带着鲜血的手给她送上一朵火焰般的桃花。 那个倾城的少年热泪盈眶对他说,请跟我在一起。 那个留着眼泪抛弃世俗深深吻他的,后夕昼啊。 原来这一万年说没有的思念,都化作了后来寥寥相遇时,那冰彬有礼的呼唤“后卿。” 忽而委屈得,让思念倒流成万年长河。 赵明月忽而起身,把后夕昼推倒压在了床上,双臂摁压着后夕昼两只手,手掌紧扣,十指紧攥。 “明月……” 在他迷醉的视线与声音里,赵明月反客为主,亲吻对方。 如今她已经不生涩,已经染满了人间的情欲,再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她的吻,因为他的多次调教,颇有成就。 因为喜欢,因为了解对方喜欢的方式。 所以即便是她主动,也能迅速找到节奏共鸣。 第六百五十一章 天罚之罪 吻得欲罢不能时赵明月停下来,喘息有些沉重,介于舒服与不舒服之间的声音,让后夕昼微微支起身子,似乎觉得明月有些不对劲。 “明月?” 他叫了一声,换来的是低声一笑,然后她贴着在他的胸膛,脸颊贴着他的脸颊,不断地蹭啊蹭,像是喜欢得不得了。 让后夕昼有些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感觉这个拥抱来得太艰难。 而明月她又何尝不迷恋怀抱里的这个人? 迷恋他瘦削的脸,下巴上的棱角,粗硬的黑发…… 眼睛所到之处,与他深如黑夜的眼神相遇时,她嘴角一弯。 后夕昼问她:“身上的伤疼不疼?” 疼的。 撕裂一般的疼痛。 但比起这个怀抱又算了什么? 明月摇头。 后夕昼伸手碰她的脸,明月想躲,没躲开。 后夕昼捧着她的脸问:“怎么一头的汗?” “因为……你让我出汗了。” 她故意歧义着说了亲密的话语,在身下的后夕昼要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的时候,她拉下他的手反问。 “我沉不沉?压着你重不重?” “不重。”后夕昼大手抬起她的脸,“让我看看你的脸。” 明月却再次凑过去,亲吻后夕昼的嘴角,张口咬他后夕昼脸,后夕昼的眉头,小狗发疯似的,再把自己咬过的地方细细舔弄。 甚至有些失去控制一般,伸手去抚摸后夕昼的胸膛,手指伸进衣服,摸着对方散发潮气解释胸膛。 后夕昼却已然支起上身,上衣已经有些凌乱,他坐起来捧着这人的脸,像捧自己的心。 “明月等一下……别动让我看看。” 赵明月脸微微后撤,嘴角紧闭,有一丝尴尬,然后笑着说:“怎么?你不想要我?” 后夕昼没回答,赵明月方才还热乎乎的脸,此刻冰凉得满是汗水。 像那日她埋在他枕头里的模样,那天她说,她洗了一把脸,今天显然没有碰过水,但依旧满头的汗。 后夕昼心头一梗,低声问:“到底是哪儿疼?” 说完眼睛都有些红了。 明月爬起来:“没有,就是在跟景天打斗的时候受了一点内伤,白羽不是说过没事吗?” 不然后夕昼怎么敢对她又亲又抱的? “正是因为白羽说了没事,可怎么还是这样?” “真没事。” 没事她能出这一身的汗? 猛然想起一件事。 如今证实她确实救了雀凛。当年,作为一个上神的她被禁足在人界悬空寺修行,显然是天帝故意安排,让她又更多机会接触之前的人与事。 当时凭他怎么求她都不肯对雀凛出手相救,可如今雀凛安然无恙,显然,她还是出了悬空寺救了人。 故意安排的天帝,又如何能放过她…… 所以,雀凛消散的那天,南天打了数个时辰的天雷,不是什么入夏惊雷,而是…… 后夕昼上前抓住这人,动手脱她的衣裳。 “既然你不说,我自己检查。” “我没事……”明月拉住衣领,不悦道,“后夕昼,你这是要,要对我用强的吗?” “你方才不是让我要你?”如今再想,才知这人后来多少有些故意让他分心的。 赵明月揪住衣领:“我现在不要了,不要……” “赵明月!”后夕昼忽而冷斥,是当真生气了,明月一愣神,后夕昼借机一把剥虾她单薄的中衣。 白色的肚兜之上,露出她瘦不露骨的肩膀,修长好看的锁骨,露在外边的皮肤白皙细腻,没有看到有伤。 两人都看着她身前,明月僵硬的表情忽而又缓和下来:“诶,鬼王想脱我衣服早说嘛,何必这么粗鲁?” 明月还故意秀个小香肩:“问你要不要还说不要,口是心非了吧。” “转过身我看看。”后夕昼却沉声说。 明月身体骤然微微一僵,她也沉下脸:“你到底想怎样?告诉你,本神君已经斩断情丝……” 还没说完后夕昼忽而上前抱住故作强势的人。 明月双手立刻要推开他。 但他双臂如铁一样环住她,脸架在她肩膀之上,低头看她的背后,骤然倒抽了一口气。 “别看!”明月这时才有些惊慌,并一下推开了后夕昼。 后夕昼这次很轻易就让她推开了他,但是,从他凌乱微微敞开的领口,骤然蔓延出了几道黑色纹路,明月瞧见便慌了神的又抱过来。 “后,我不疼,真的不疼……” 后夕昼胸膛剧烈起伏,在与魔化的景天作战时,虽然也觉得体内有股力量在翻搅,但没有像此刻这样想要冲出他的体内。 纹路一直延续到他的侧脸,赵明月看着直发慌,更紧地抱住他:“后夕昼,我说了不疼……不是,我已经很疼了,你不可以再让**心,不可以……” 后夕昼闭了闭眼,呼吸颤抖:“你究竟是犯了什么罪,需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我确实犯了天规。” “要受罚也该是我……”后夕昼哽咽而压抑,“这是什么大罪才会如此?” 后夕昼抱着明月的肩膀要让她转身,明月摇了摇头:“别看。” 他却还是将她转了过来。 在赵明月白皙背后,从蝴蝶骨之间到腰间,有着一个仿佛还在滴血的“罪”字。 罪字的横横竖竖比划中,是无数道割裂重叠的疤痕堆叠而成,有些弯弯曲曲不规则,形成了无数的毛边,像是滑落与飞溅的血迹,让这个罪字显得格外沉重狰狞,仿佛会把人的脊背刻穿一样。 仔细看,依稀能分辨,那是一道道闪电劈出的伤口的缩影。 所以,在他再次失去雀凛的悲痛欲绝之中,在他将悲痛转化成对赵明月的不理解与埋怨之中,那一道道惊天雷电是打在赵明月身上的天罚。 他一直以为,赵明月口中的“神鬼殊途”只是一句规则,但没想到她当真要承受这样的天罚。 天帝不会因为她为人时不知者无罪不计较,而是从其他方面毫不留情地给她警醒,给她处罚,让她背负逆天而行的罪责。 他还曾在心里想过,只要他们两人坦诚相待,有商有量就能解决眼前的这一切,可是,在如此轻巧的想法之下,要承受的是最痛苦的折磨。 赵明月以“为人时不知”的借口,以“斩断情丝”的自罚,保住的始终只是远离天界的他,尽可能地让天帝没有理由去责备身为一个不知情人的鬼王。 统治了天界这么多年的天帝,又岂会轻易相信赵明月的这几分说辞?或许他根本就不相信,明月当真断了情丝,否则又如何故意将他们安排在一起共同对付乌蛮? 可续相信了,也没什么,防患于未然不是他们作为统治者,经常会做的事情吗?他后夕昼也曾如此做过,而且不少。 只是如今换成了赵明月受罪,他恨不得被千刀万剐,造千万雷劫的人是他。 可是,就在那日登天为雀凛讨说法的那一日,他看见了在瀚海星河中一尘不染的陵光神君时,还那么冷漠地待她,却浑然不知这个血粼粼的“罪”字,刚刚刻在她曾堂堂正正挺拔不屈的脊背上。 心脏中心血翻滚,他恨不得立刻杀了天帝! 可是…… 他与天帝一样,都是赵明月用自己来平衡的人,如果他也像天帝在这样逼她,又何尝不是在折她的骨头,灭她的信仰,天界是她的故乡,忠于天道是她宁死也要守住的忠魂。 看后夕昼红红的眼眶里有了眼泪。 明月也红了眼眶,她知道他不舍得她受苦,所以盈着眼泪笑着说:“很难看对吧?”然后自我调侃说道,“这么难看的伤疤,以后还有人要吗?” 后夕昼脸上的鬼纹始终未能消除,他依旧想要杀了天帝,想要灭了这天,可是…… 他将明月抱入怀中。 “对不住。” 然后想到这样她可能会疼,又立刻松手,接着又说了一句:“对不住。” 明月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期期艾艾地穿上衣服:“果然是有人嫌我难看了,没之前好看了,不想要了。” 后夕昼也知道她这话的用意,但即便她说得轻巧,他的心还是绷得紧紧的,接过她穿衣的动作,帮她将衣服套上,系上衣服侧边的细带,手指微微颤抖着。 他一定很难过。 所以她抬起右手捧住他的脸颊,手指触碰仔细手下起的纹路。 她知道他压抑体内的御天也很痛苦,但很感激他至今依旧是她的后。 “只要你我都还在,时间久一点没关系,我们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疼,只是……” 她想了想用词。 “只是天帝老儿估计没自信,知道自己斩不断我对你的情丝,所以以我擅自出悬空寺为借口对我进行的天罚。” 后夕昼系好了她的衣带,垂着细长的眼眸不说话,嘴抿得紧紧的。 明月双手捧住他的脸,将他扳回来面对自己:“真的没那么疼。” 不疼,她的脸色怎么会这样? “你看着我后夕昼,这个天罚只会在我特别想你的时候才会这样,如果能跟你在一起,这个罪字我背负得起,你明白吗?” 后夕昼看着这人苍白脸颊上那一双诚挚的眼睛,恨不得将心捧出来的神情,终于伸手将她抱住。 “可是,你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把所有都给了别人的你,凭什么要背负……要背负,也该是我。” 第六百五十二章 永不与君绝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身为鬼王的后夕昼,哪怕是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会落泪,可说完这一句话,手指碰触单薄衣衫之下的背脊。 曾觉得赵明月背影最是无情,一走就不会回头,如今再想曾经他觉得冷漠的背影下,都是那个触目惊心的罪字。 他是高高在上,为万人敬仰的上神,是南天上的守护神,千百万年来守着天道守着正义,人类心中的太阴战神陵光神君,却为他背负上了逆天的罪责。 他何德何能啊? 后夕昼紧抱着这人,碰触她的背,想到雷劫击打在她身上的模样,心脏撕裂,闭上的眼角滑过两行的清泪。 明月低声问:“你该不会是哭了吧?” 他没有否认,只是说:“明月,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好不好?” “……” “我会守住你的天道,守住你,所以相信我,交给我来处理,好不好?”还是没听到她的回应,后夕昼深呼吸,将她从怀里拉开如同她之前做的一样,捧住她的脸,“看着我赵明月,如果你能背负天罚,那我也能背负御天,我不会让他反噬的,我永远是你的后,相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而是如今景天的力量非同一般。” “景天已经死了。” “嗯?” “在昨日已经杀了景天,与你作战的那个人不是他。” 明月微微一愣,但骤然明白:“难不成他是……” 一点即通的明月让后夕昼颔首:“虽然只是猜测,但应该就是他。” 犀照。 回想起来,明月也逐渐恍然大悟,又不禁觉得有一种后怕的感觉,如果一切都是犀照精心策划,那这个人太有城府,太过阴险狡诈。 “他能变成景天的模样,那定然也能变成你的模样,所以当初杀害雀凛的人也是他。” 明月用的陈述句。 目光顿时一沉:“面上是与你一起灭乌蛮,实则知道乌蛮与我一战必然两败俱伤,所以他的目的一直是我。” 明月再回想:“当初他利用初代与千代夜十,抹去了自己的嫌疑,真是一个会巧弄心机的人。” 后夕昼抓起明月的手握在手心:“所以,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交由我来处理可好?景天已死,你的使命已经弯成,暂且回天庭去。” “如果是后夕昼,他体内定然有御天的魂魄,所以才能使出御天的力量。” “我能杀掉景天,就定然也有办法惩处犀照。” “犀照的目的终归还是我,我不会一走了之。” “赵明月!” “你知道我不会走,所以,不用再劝。” 其实也能猜到劝不走她,于公于私,后夕昼叹了口气:“那你得答应,你协助我就可以,不许挡在我前头。” 见明月还在犹豫。 “连这个都不听是吗?” “好,听你的,反正你连乌蛮都能制服,我这个神格初定的神也没本事反对你了,对吧?” 又说风凉话。 后夕昼低头又要亲这人欠吻的唇,但又想到什么,动作停在了她的唇前,最终还是要收回来。 怕她疼。 明月却凑过去,响亮地亲了一下。 Mua。 后夕昼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不再有越矩的行动,若是不顾她的疼痛抱她,那他可就连鬼都不是了。 “你再睡一会儿。” 起身将枕头放好:“躺回去。” 明月坐着不肯动,抓住他的手指嘟着嘴唇,讨吻。 后夕昼下巴指着枕头:“乖乖躺回去。” 嘟着唇的人摇头,继续嘟嘴。看她汗湿的头发还贴在双鬓,后夕昼勉强笑了笑:“这么不知羞,就不怕辱没你陵光神君的身份?” “生米都被煮成熟饭了,我不介意你吃掉。” “……别贫嘴,快谁。” “就吃一口不行啊?” 后夕昼瞧这人没脸没皮的,像极了当年的赵明月,他凑过来在她唇上浅啄了一下,明月一把搂住这人的脖子,后夕昼往前一倒连忙双手撑住床。 “别闹……让你别闹,诶赵明月你别闹。” “呵呵。”明月笑着松开了他,“嫌弃我了,我知道。” 后夕昼丝毫不介意她这么说,捞起被子将她盖住,她手挥开,不让盖。后夕昼又将被子捞过来盖住,她再故技重施,他诶了一声一把按住了被子的边缘将捣乱的人压在被子下不让动。 赵明月也没再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盈盈地望着这人。 “后。” “嗯?” “后。” “嗯。” 明月看他脸上始终未退的御天神犼的印记,低声说。 “我喜欢你,很喜欢。” 反正是被看出来了,所以压抑的心情非要说出来才觉得对得起这长久的等待。 后夕昼因为这久违的表白,胸口沉甸甸的,是甜蜜也是心疼:“山无棱,天地合,亦不与君绝。” 两人眼中将彼此铭刻,相互看了许久。 后夕昼看她眼底的倦色才忍不住说道:“睡吧。” “嗯,你压着被子我不舒服。” “晓得了。”后夕昼松开手,帮她将被子拉好。 明月翻了一个身面朝他,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团聚时光:“等我睡着了你才能走。” “好。” 赵明月的眼睛慢慢闭上,在后夕昼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又睁开困乏的眼睛:“睡不着,你哄我睡。” 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不肯乖乖睡?后夕昼隔着被子轻拍她的上臂。 明月其实是真的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嘴角有些迟钝地弯起笑意:“哄觉不是该拍屁股的吗?” 好像小孩都那样啊。 不管她是否是在逗趣,后夕昼的手还是很顺从地落在了她侧身而躺的臀部侧面,隔着被褥轻轻拍打。 明月侧脸埋在枕头里,困顿的语气比平时缓慢的许多:“我听你弹过琴,吹过箫笛,却未曾听你唱过歌,今晚你给我唱歌吧。”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亦不与君绝。” 赵明月终于发现了后夕昼的一个缺陷,这人唱歌……有点跑调啊。 她隐约笑了。 迷迷糊糊之间,听着断断续续的歌调,明月犹似在梦中喃喃道:“何时杖尔看南山,我与梅花两白头。” 后夕昼低唱的歌声忽而因为这两句诗,断了,喉头一阵哽咽,赵明月显然已经睡去,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她的指背。 何时杖尔看南山,我与梅花两白头…… 他们会有那一天的,白头偕老的那日。 后夕昼从白霜阁出来已经临近破晓。 远远看见后夕昼走出来,在外边帮着他们像在站岗的妖王灼华,转身便要离去,后夕昼叫了一声:“雀凛。” 他才停下脚步。 待后夕昼走近,看脸色不大对,他问道:“明月如何了?” “醒了,不过又睡着了。” “身上的伤可无碍?”雀凛再问。 与景天打斗的伤倒是不算重,只是背后那个天罚让他想起来都难受,显然这件事雀凛也不知道,后夕昼也没打算说。 “嗯,休息几日应该就能恢复。” “那便好。”过多对明月的询问,雀凛想知道也没再多问,“接下来二哥打算如何做?” “先解决犀照,再想办法解决天帝。” 雀凛微微一愣:“解决天帝?”他想怎么解决? “嗯,不管用什么办法,得让他成全我跟明月。” 让天帝成全他们俩,这个若行得通,至于走到今日吗? 后夕昼说道:“不行也得行。” 雀凛笑了笑,点头:“你也没得选择,这是你娶上神的代价。” 后夕昼不置可否:“你呢,打算如何做?” 他如何做?总不会抢他的上神的。当然,他知道后夕昼问的不是这个,雀凛手中的一把雀翎扇子摇了摇:“既然大哥已经见我回来,那登门拜访总是要的,不如明日我们到紫辉宫一走,估计大哥会十分惊喜的。” 后夕昼想了想,颔首:“好,明日就去紫辉宫。” 第六百五十三章 三兄弟重聚 紫辉宫如今依旧有白绫未撤,整个金碧辉煌的宫殿还沉浸在一种哀悼的氛围当中。下人见到后夕昼,自然恭敬相应。不过,这接待鬼王的侍从是个新人,显然认不得后夕昼身边的妖王灼华。 在半道遇见了诸绪,诸绪也对鬼王恭敬有加行礼,可抬首一看鬼王身边的人,他大惊失色,连忙再次重重行礼:“妖……妖王大人?!” 雀凛手中一把蓝色的羽扇,淡淡笑着:“诸绪佐使越发有大将之风了。” “妖王大人谬赞,属下立刻去请魔君!” “魔君近日身体有恙,我与二哥前去探望便好。” “魔君若知道妖王大人回来,高兴还来不及,属下立刻去通报。” “那有劳。” 雀凛与后夕昼在大厅等候了片刻,犀照从室内疾步而出,平日穿着华丽光鲜的人,此刻似乎连衣服都没好好穿上,一身宽松居家的衣袍套在身上,就这么来到了大殿。 目光快速寻找雀凛,而后震惊了许久问道:“当真……当真是灼华吗?” 雀凛对他动容一笑,两步上前拱手道:“大哥,灼华回来了。” 犀照激动得大口呼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后夕昼,做出几乎喜极而泣的表情。后夕昼嘴角淡淡一弯,目光如常淡泊,自己走到座位上坐下,并不打算打扰他们两人重逢的时光。 他向来如此。 犀照只能又将目光落回雀凛身上,端详了好几回:“当真跟之前一模一样。” “不一样了。”雀凛说道,“当年受了乌蛮一击,显然如今我并不是一个活物。” 他说的是乌蛮刺了他一剑?不是后夕昼?犀照一愣:“那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其实犀照想知道的是,雀凛怎么会跟陵光神君扯上关系?“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雀凛道:“说来话长,大哥不先让我坐下来说说?” “啊,是,光顾着高兴了都没让你座下,来人,准备餐宴,上最好的酒。”犀照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去酒窖拿本君珍藏的春风笑上来。” “是。” 下人领命去准备。 犀照扶着雀凛坐下。又打量着看着他好一会儿,充满异域风情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欣慰。 “这个时候能见到三弟,真是……真是让我打心眼里高兴,至少走了一个,还回来了一个。” 雀凛面色一沉:“我听二哥说了,小岚她……” 犀照一脸悲痛,然后又笑着说:“不说这个,今日三弟回来,高兴,昼,你也坐过来。” 酒菜摆上。 当初雀凛酿的封尘依旧的春风笑,起坛时,室内顿时充满醇厚的酒香。 “这酒一直舍不得喝,珍藏了许久,如今喝着得兑一些酒才能喝,不然烈得能烧起来。” 犀照兑了一些酒,晃了晃酒坛,给雀凛与后夕昼倒上,三人先喝了一轮,犀照再要帮他们倒酒。 雀凛拿过酒坛说道:“让我来吧。” 犀照放手。 雀凛给他将酒倒满,再给后夕昼也倒上:“都这么多年过去,二哥怎么还跟个闷葫芦似的。” 犀照没好气地补充:“可不是,你不在的日子,大哥都快被这家伙给闷坏了。” 雀凛放下酒坛,瞥了一眼后夕昼,然后若有所指说道:“大哥是快给闷坏了,二哥却风流快活得很吧?” 后夕昼看向雀凛,没好气一笑,不接话。 雀凛反过来问犀照:“我可听说了,我们九曲黄泉界的鬼王大人,都快把陵光神君给娶回家当王妃呢,可不风流快活嘛。” 用玩笑的语气说着,但多少有些讽刺与调侃,犀照眸光一动,随即朗声一笑跟着调侃:“以前我们都说他万年和尚,现在想来是人家鬼王是眼界高,普通人看不上,非得是个上神才行。” “可不是。”雀凛说着端起酒喝着,脸上是要笑不笑的表情。 “诶?”犀照纳闷道,“灼华是几时回来的?怎么知道你二哥与陵光神君的事?” “噢。”雀凛不紧不慢房放下酒杯,“没几天,就在陵光神君与景天那家伙对战的时候回来的。” 犀照没问,就听到雀凛说起陵光神君的事,而且,还说道了景天对战的事,这事他也见证,所以雀凛说的是事实。 “你还知道景天与陵光神君的事?”他眯起双眼佯装不悦,“是不是许久之前就回来了?但却只跟你二哥联系,不与大哥联系?” “并非如此,我确实刚回来。” “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连陵光神君都知道?”犀照顺水推舟问询道。 “噢,是这样的。”雀凛也顺势回答,“我如今是陵光神君的神器。” “你怎么成了陵光神君的神器,她早前就在九曲黄泉界进出,当时怎么没见你?” “作为陵光神君的神器只是一年多之前的事。” 一年多之前?这其中有什么渊源。犀照越发好奇。雀凛丝毫没有隐瞒就说道:“当年九曲城来了一个桃花妖当了妖王对不对?” 对,桃花妖就是一年多之前消散的。 雀凛又与这桃花妖有什么关系。 在雀凛询问的目光之下,犀照眼眸微微一动,心中颇有一些惊讶,该不会桃花妖与雀凛当时就有什么关系吧? 所以,后夕昼才会对桃花妖那么在意! 如果是这样,那显然当初雀凛就回来了,可却一直没有来找过他,难不成是对他又什么怀疑吗? 犀照看了一眼后夕昼,才说道:“确实有这么一位,不过一年多之前已经没了。” “怎么没了?”雀凛脱口而出,“其实还在呢,被陵光神君救了。” “陵光神君救了风凛苑?”这句话犀照问的是后夕昼,毕竟当初云瑶从悬空寺回来之后,就说了陵光神君见死不救的事,后来还因此刺杀过陵光神君。 后夕昼喝着酒:“我也是雀凛回来之后,才知道那家伙确实救了桃花妖。” 这些事情虽然也在犀照的意料之外,但他最想知道的还是雀凛怎么与陵光神君搭上关系的。 “那雀凛与此事有何关系?” “大哥还记得当年我们与乌蛮决斗的场地是在哪儿?” “……冥界桃花林?” “没错,桃花妖濒临死亡,整个冥界桃花林都在枯萎,陵光神君要就桃花妖,就去了冥界桃花林,误打误撞将我的魂魄从桃花林取走,如今那株桃花养在朱雀宫内虽然勉强救活,不过连灵身都没了,我反而成了陵光神君的神器。” 按照雀凛所说,这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因为听鸾凰说过,后夕昼在风凛苑消散的那夜,曾去他坟前喝得酩酊大醉,所以犀照总觉得,风凛苑与雀凛其实有着什么联系的。 毕竟那花妖精虽然修为不高,但犀照确实觉得那人有些本事。 如今见到雀凛,他反而更加觉得风凛苑有问题,只是,如果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那雀凛为何还要坦诚说出来? “不管怎样,你总算能回来,我已经觉得很庆幸,鬼王想必也如此想的吧?”犀照问后夕昼。 后夕昼这会儿笑了:“当然,这几年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此。” “二哥当真这么想?”雀凛突然笑着反问。 后夕昼微微一愣,不解地看向他:“你在质疑我的话?” 雀凛不置可否,只是端起酒瓶给他将酒续上,一边倒酒一边笑着说:“怎么会呢?你是我二哥,我怎么会质疑二哥的话。” 有是调侃之中有嘲讽的语气,后夕昼拧眉看着这人:“你是否有话对我说?” 雀凛举杯敬他:“还是这么死心眼,我不过就想知道,二哥是见到陵光神君高兴还是见到我灼华比较高兴罢了,瞧把你急的,该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何来亏心事之说?” “当然是……”雀凛停顿了一会儿,瞟了他一眼才笑道,“当然是二哥见色忘友的亏心事呗。” 犀照隐约有些听出雀凛的弦外之音了,他嘴角微微扬起:“灼华你还闹他,就几天之前你二哥还来跟我忏悔,说他不该不听我的话,不该重色轻友。” “大哥。”鬼王不悦横眉。 “你敢说你没来忏悔过?” “……”后夕昼语结,自顾喝酒。 犀照大笑:“被女人给伤着了,才知道悬崖勒马,还不让说。” “万年和尚第一次喜欢姑娘家,我们也就……姑且原谅吧。”雀凛与犀照一起调侃后夕昼。 后夕昼闷不吭声,让他们说。 只是入口的酒很是苦涩,曾经他们也曾如此融洽相处,可如今这些场景勾起的回忆,居然让人如此难受。 犀照,如果你当真就是那个始作俑者,那你见到我与雀凛之时,可曾回忆当年的生死之交?你对雀凛出手的时候可曾犹豫?这么些年想到他可曾后悔? 还是说,你当初与我们的兄弟之情,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雀凛看着后夕昼那样,收起了调侃的笑容,说道:“大哥,我们莫要再说,否则有人可真就动怒了,瞧他那棺材脸。” 后夕昼斜睨了雀凛一眼,长睫之下有太多的心疼。 雀凛也许比他,更觉得今日的酒诛心吧。 第六百五十四章 诛心之战 雀凛叹了口气笑道:“想一想,我们三个人之中数鬼王最是冷淡无趣,可偏偏这样的人最是执着,看着冷冰冰的,可心啊要比我们都要像个人类。” 说完,停顿了一会儿,他再补充了一句:“这句话好像说得不大对,毕竟人类的心也有丑恶的,比如什么忘恩负义,背后插刀的,这些人都会有的,对吧,二哥?” “……随你如何说,反正你这嘴儿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后夕昼不与他一般见识。 倒是犀照听着这画外音,就更加有一种预感,也许,也许雀凛不就之后会单独找上他也未必。 犀照有过这样的猜测,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应验。 没两日,夜里,雀凛就单独来找了犀照。 带着两坛酒。 犀照在紫辉宫的中庭内喝。 犀照并没有主动问。 雀凛也只是喝酒,说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说着他们包括小岚以前经常在中庭喝酒的回忆。 说了很多之后,他问犀照:“你在,二哥也在,为何小岚还会比我们先走的?” 犀照准备入口的酒骤然停了下来,如果他说原因是陵光神君与后夕昼,这样会显得是在挑拨离间吧?所以他重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了笑没话说。 雀凛道:“我听说是……陵光神君给小岚施的诛心术?最终导致她没了的?” 犀照苦涩道:“小岚脾气你也知道,也是被我惯出来的,要强,不服输,霸道,诛心术对她而言无疑是致命的术法。” “小岚当年那么喜欢二哥,难道二哥就没有想过办法吗?他不是跟陵光神君有一腿的吗?”雀凛一点点将情绪带进去。 不难看出,他是想要挑起犀照的情绪,这是常见的一种情绪拉拢手段,想要让对方跟自己达到怎样的情绪,就会挑动对方怎样的情绪。 犀照能猜到,雀凛是想勾起他的不满与愤怒。 “你以为我不曾求过你二哥?但是……” 后边省略的话不用说,已经将他的想法表达得很到位,雀凛说道:“二哥没劝陵光神君吗?” “劝了吧,只是没成功。”犀照喝着酒,“可能小岚对陵光神君……当初她还没恢复神身呢,大概小岚也对她做了不少过分的事情,你二哥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我也没怎么管,只是没想到后来竟然导致小岚丧命。” “小岚还没有一个女子重要?” “你二哥说,我觉得我妹妹重要,他也觉得他的女人重要,不过,他也是没法子吧!” “什么没法子!”雀凛情绪骤然拔高,非常讽刺地说了一句,在犀照错愕的视线之中,他将杯中酒饮尽,思考再三说道,“大哥可知道,当年我是如何没了的?” 终于说到这个话题了吗?果然在他预料之中。 犀照:“灼华你该不会埋怨你二哥吧?” “怎么?我还不能埋怨他?”雀凛冷冷说道。 犀照面色一冷:“即便我对小岚的事情心有不满,但若是你二哥遇到危险,我定然不惜一切护他,你……” 雀凛一愣,笑道:“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因为为他挡了致命一击然后死了,所以如今埋怨他吧?” “……”难道不是吗? 犀照这样的表情让雀凛不屑一笑:“那大哥也太小瞧我雀凛,我生气不是因为替他受了那一击,而是……” 雀凛深呼吸,愤恨说道:“而是后夕昼那混蛋,居然在我没有反击之力时,从背后捅了我一剑。” 果然,雀凛还是看到真正让他丧命的那一击,犀照瞠目结舌了半晌,怒道:“雀凛休得胡说!” “胡说?”雀凛一副你到现在还这么相信后夕昼的鄙视表情,冷冷说道,“我一个死魂会拿这样的事情胡说?” 犀照一时之间完全消化不了这样的话:“怎……怎么可能,我们可是兄弟。” “是兄弟他会让我魂飞魄散?还是在我救了他的名之后!是兄弟他能对小岚见死不救?是兄弟他会吞并了我的妖族?” 对啊,妖族如今可是在后夕昼的手里。 犀照说道:“却九曲黄泉本就是鬼王的天下……” “既然如此,他何必假惺惺与我们称兄道弟?当初是谁助他同意九曲黄泉?他一个人能有今日?” “你的这些想法,你二哥可曾知道?”犀照依旧面色冷峻。 雀凛这才慢慢地平复下来,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告诉他?” “千万不能与他说,如今九曲黄泉正面临大敌,其他事情稍后再说。” 雀凛闻言再不屑一笑:“大哥该不会还想着帮他驱除乌蛮吧?早两天他自称自己杀了乌蛮,却不知道真正的乌蛮那日正与陵光神君对战,他那个不过就是个赝品,如今他可要头大了。” “那你不打算帮他?” “我帮他?”雀凛看向犀照,“换做是大哥会帮吗?当然,大哥是那种,妹妹都被他们逼死了,还能笑脸相迎的人。” 犀照顿时不说话了,脸色很难看。 雀凛拱了拱手:“大哥莫怪,灼华心里难受,得罪的地方还请大哥见谅。当然,若是大哥不信灼华所言,也可以将此话跟后夕昼说了去,反正灼华不过就是个魂魄,大不了再死一次便是。” 若是从雀凛的角度出发,他大有可能会如此愤怒,换了谁被舍命相救的人背后捅刀都得跳脚,所以雀凛的反应是常态。 只要雀凛不会告诉后夕昼这件事,后夕昼就一直认为雀凛是他那个三弟,而且他一直认为雀凛是因为救他才魂飞魄散的,所以必然对他听之任之。 “这件事先别与你二哥说,万一其中有误会呢?” 如今的后夕昼与陵光神君之间纠缠不清,跟他坦诚所有的事情。如今这个雀凛回来,又与他坦诚了这些事,如果他好好利用这个矛盾,就能彻底将鬼王孤立。 更值得一提的是,雀凛如今还是陵光神君的神器,如果当真能被他利用起来,必然又是一把双刃剑。 “等我查清楚事情前后,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雀凛听完看向犀照:“如当真是后夕昼对我动的手,大哥愿意为我组织公道吗?” “这是自然。” 雀凛看着他许久,眼眶都有些红了:“还好有大哥在。” “事情查清楚之前,不得与你二哥起冲突。” “如果是他做的他还假惺惺待我好,我还能不与他好好唱这出戏吗?” 犀照叹了口气。 雀凛望着他:“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这么好的兄弟,我曾视为亲兄弟的人怎么会背叛?” 犀照垂下眼眸,好一会儿说道:“人心不古,鬼心难测,魔与妖亦是如此,只要存在权与利,就会有争斗吧。” 第六百五十五章 送骨还乡 鬼王酆宫。 鸾凰走进书房,原本与后夕昼对话的白羽骤然停止了说话,似乎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让她听见,她立刻站住脚步。 “我是否来得不是时候?” 后夕昼看了一眼鸾凰,与白羽道:“只管说便是。” 白羽道:“陵光神君果然受了重伤,显然当天攻击神君的才是真正的乌蛮,鬼王斩杀的或许只是一个分身。” 后夕昼沉默须臾:“到底是景天得到乌蛮的力量之后法力大增,还是说陵光神君技不如前了?如今连乌蛮她也对付不了,还非要逞强,自不量力。” 正说着,赵明月已经来到了书房的门口。 这话正好让她听了去,但她当没听见踏入书房之中,身后跟着夜十,她上前拱了拱手: “鬼王。” 后夕昼一个眼神示意,陀泽说道:“神君身体不适,坐下说话。” “多谢。”赵明月往一旁的座位坐下,夜十跟随站在她座位的后方,明月看向后夕昼说道,“我今日来是要与鬼王商讨事关景天的事。” “你们还有与本王商讨的能力吗?”后夕昼不咸不淡的反问,“据说,夜十早几日也是因为受伤回了天庭,如今下来可是伤势痊愈?” 夜十:“多谢鬼王挂心,已无大碍。” “你是已无大碍,不过又轮到你们神君伤势不轻,天界就没其他人就你们这些伤残人士?” “什么叫伤残……” “夜十。”明月制止夜十与他抬杠,只说道,“如今的景天力量非同小可,他身上可不是乌蛮的力量,而是御天的力量。” “御天?”坐在赵明月对面座位上的鸾凰眯起眼睛,“御天不是在苍梧之野就已经被消灭了吗?” “大概是景天捕获了他的魂魄,用于修炼,所以获得了御天的神力。”赵明明月解释道。 鸾凰横眉看过去:“所以,陵光神君也不是他的对手?” “……惭愧,所以我才想与鬼王商讨该如何对付乌蛮。” 鸾凰轻哼一声:“看来陵光神君也不如当年那样呼风唤雨,什么都能摆平。” “此事还是轮不到你说话吧?”赵明月这一声很有威严,鸾凰被震慑了一下很快又要再说。 “罢了。”后夕昼打断了鸾凰的话,“鸾凰说得也不无道理,如今神君确实大不如前,我们九曲黄泉也指望不上一个被天帝流放一样的上神,所以,本王还是决定与自家兄弟商议更为妥当。” “鬼王是说魔君?” “如今不仅是魔君,我三弟不也回来了?本王相信,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但你要知道,妖王灼华如今可是我的神器。” “正因为如此,否则本王还想将你赶出九曲黄泉界。” “……”明月拧眉答不上话来。 夜十冷声一笑:“后夕昼,你当真以为打败了一个假景天,就当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没有陵光神君, 你以为你能灭得了堕神的景天?” “拿神君就等着本王差遣就是。”后夕昼丝毫不给面子驳了回去,让夜十也气得要跳脚。 鸾凰却十分满意。 看来那日鬼王跟魔君说的话,是酒后吐真言啊,他如今对陵光神君的憎恨已经超过了喜欢吧? 也对,执迷不悟了那么长的时间,总该到了清醒的时候。 “后夕昼,你也不看神君是为了谁才落到今日这般?”夜十已经极度不满,“你还有资格嫌弃她。” “嫌弃不敢。”后夕昼看向赵明月,“只是让她别太自以为是。” 赵明月深呼吸:“今日来,我只想好意提醒鬼王,也许真正真正的乌蛮另有其人。” 鸾凰闻言目光骤然一紧,陵光神君确实发现什么了吗? “想想也是。”后夕昼不否认而是淡淡说道,“就如同当年,不是有个初代夜十还有千代夜十吗?如今真不知道这站在神君后边的又是什么人?” “你……” “夜十。”明月再次制止夜十,“既然鬼王心中有数,以他的聪明才智定然悔谨慎行事,既然如此,我们走。” “陀泽,送客。”后夕昼也丝毫不挽留,赌气一般话赶话地将赵明月这尊大神送走。 室内很快就又只剩下鬼王、白羽跟鸾凰三人。 白羽上前谏言:“王,属下觉得陵光神君的话不无道理,有两个景天的可能性确实存在。” 此话让鸾凰目光谨慎起来,果然陵光神君是个必须要除掉的人。后夕昼余光瞥了鸾凰一眼,回答白羽: “本王知道。” “那您这是故意气陵光神君?” “本王就是要气她。”后夕昼面色不悦,“景天能重创陵光神君必然实力不凡,但那日与本王对打的人实力也确实不容小觑,到底景天是如何做到的?” 后夕昼思索了片刻,说道:“你让昆仑虚继续探查景天的下落,如今还真不能光靠那几个神灵。” “是。” 白羽领命出去。 鸾凰起身说道:“会不会是景天有什么分身术之类的?” “若是能分出这么厉害的两个身,那景天的力量完全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 虽然现在看来,他们还不能确定两个景天出现的原因,但都已经往这方面想了,只要能正是当日鬼王所杀的确实就是景天本身,那么魔君的身份就很有可能被挖出来。 鸾凰决定,将他们的视线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方才鬼王说,初代夜十,千代夜十还有如今的夜十……当初他处心积虑要与你们做对,会不会这次还是他?” 后夕昼闻言顿时沉默了许久。 似乎是被她这么一说给动摇了。 “此事,师父别管,我自己会处理。” 说完,他也很快就离开了书房,与往常一样对鸾凰的态度并未有任何改变,越是这样,越让鸾凰觉得,这种表现是正常的后夕昼。 夜十与赵明月走出了酆宫,四下无人时,他没好气地说:“虽然知道那家伙在演戏,可怎么看怎么听也觉得他很欠揍。” 赵明月毫不在意地嘴角一弯,负手站在黄泉路上,看灰蒙蒙的视线里,呈现出灰蓝色的竹林,说道:“接下来,后夕昼会查你的。” “所以……” “所以咱们得给他机会查查。” 如此,赵明月将夜十外派出去,后夕昼果然派出人暗中追查夜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紫辉宫犀照的耳中,如今的犀照正在想着如何利用雀凛的事,得到这个消息,谨慎的他也开始着手于拉拢雀凛。 雀凛的回归,让整个妖族欢呼雀跃。 但雀凛绝口不提从新回到妖族的事情,并且说说,如今妖族有鬼王统治他很放心,但这话显然跟当初他在犀照面前所抱怨的不同。 由此可见,雀凛也一直在逢场作戏,做给后夕昼看的。 今日。 赵明月去了冥市。 陆燕青去世之后,由聂远接管了这个冥主一职,但上次毁灭性的打击给了冥市不少的冲击,所以时隔多日过去,这个地方依旧沉浸在战后余生的气氛中。 聂远将陆燕青的骨灰给了赵明月。 “神君,师父生前有个遗愿,希望死后能回归故里,安葬在母亲的身旁,我想神君该是带师父回家最好的人选。” 经历了额很多次生死离别,陆燕青也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可如今抱着他的骨灰坛,听聂远说起他的遗愿,不由还是觉得伤感。 儿时的陆燕青为了救母,听从父亲的话去了晏王府当替命人,母亲却再他离开不就之后死去。 后来从晏王府出来之后,他去了长道山拜师学艺,可因为与妖产生感情,最终被赶出了师门。然后又与她在九曲城内,被当成挡箭牌过了好些年。 这个一生都在漂泊的人,最终的遗愿是回归故里,安葬在母亲的身旁。 她这一生确实亏欠了很多人,陆燕青就是其中一人吧? 陆燕青的母亲去世五六十年,但坟冢因为陆燕青的打理,依旧整洁干净。 天灰蒙蒙的有些想要下雨。 秋寒让坟场格外冷清。 今日正好是九九重阳节,在山上祭祖的人不少,很奇怪的是,今日祭祖的人脸色都有几分沉重,又或许只是明月的心境使然。 按照阴阳师所知的礼俗,赵明月厚葬陆燕青。 崭新的坟墓挨在他母亲的身旁,只可惜,这位母亲若知道,她的孩子尸骨不全,魂魄不见,必然是要伤心了的。 只是,轮回道上走过,留下的只有活人的情怀,逝者如斯。 陆燕青,至少能送你走过轮回道也是好的,可这一点我都没能做到。 陆燕青的故乡是在原来楚国帝都金陵附近的一个小城,叫丹阳城。如今楚国已经灭亡,改朝换代之后,金陵依旧叫金陵,丹阳镇改成了丹阳镇。 明月不知道陆燕青家的旧址在哪儿,只是想着五六十年前,一个小小的少年行走与这片古镇的模样,想起被父亲抛下的男孩,是何等沮丧的背井离乡。 惆怅的心情,如同天上雾蒙蒙的冬雨,厚厚地落下。 赵明月站在一间茶楼的中庭,看着天井上方落下的雨,潮湿的旧瓦片变得格外漆黑,屋檐开始滴滴答答落水,披着斗笠的人一边脱下斗笠蓑衣,一边躲着脚上的泥。 嘴里哈出白乎乎的热气。 原来人间已经如此寒冷…… 明月不由想要叹气,将视线从门口移进来,却见中庭对面的屋檐下,站着一个袖长挺拔的黑衣人,几乎容在雾茫茫的屋檐下,但明月却看得特别清楚。 她目光潮湿,嘴角却弯起笑意。 第六百五十六章 雨落凡尘 转身顺着这边的过道徐徐往前走。 对边的人也跟着她移动脚步。 滴水的屋檐,长长的回廊,潮湿的中庭内有几株盆景,一黑一白的身影,分别在两边的回廊,同步而行。 走到尽头,是回廊的衔接之处,两人走到一起,并肩站在屋檐下看着外边茫茫山色。 黑色的背影挺拔,白色的背影俊秀,黑发一样束于顶,从背后看,依旧是屋檐下儿郎成双,风雨里并肩担当。 白衣人赵明月询问:“你怎么来了?” 黑衣人后夕昼回答:“怕你一个人送他,会哭。” “我有那么爱哭吗?” 后夕昼此时偏头看过来,看她好看的侧脸,眉目清隽,鼻梁高挺,眼睛里倒影山色茫茫,确实没有眼泪,但他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难过。 “我很久没见过哭了。” 是很久了吧,当赵明月的时候,经常对他哇哇大哭,突然很想念那个时候自己,明月嘴角弯起来:“好好的,为什么盼着人哭呢?” 有时候宁愿她对着他大哭一场,至少她心里压着的东西能够发泄出来。 “陵光神君的名号像把枷锁一样禁锢着你,如果可以我真想打破它。” 何时这个称号已经成为了她的枷锁? 其实称号没有改变只是她的心变了。以前不曾走出过天界的条条框框,如今却贪恋儿女情长,七情六欲一样都没落下。 当年御天的魂魄占据后的身体,如果那时她没有那一念之仁,连同御天与后一起打碎,今日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扪心自门,有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答案是,没有。 如今见到这人站在自己身边,她早就有了私心,拿什么来换都值得。 而这些想法正好与天道背道而驰,所以,她更有义务去承担当初她所造成的结果。 赵明月偏过头看他。 两人双目一对,他伸手捞住了他的手握在手里,自从知道她背后有个天罚的伤,并且有后夕昼,后夕昼就不曾主动在碰她。 这会儿见她握住了他的手,竟然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让她握了一会儿,但很快就要抽出自己的手,赵明月不依,反而手指扣住他的。 后夕昼的手特别凉,明月的手却相对很温暖。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福来楼,我想吃那的大肘子了。” 看这人炽热的眼眸,后夕昼大手微微动了动,而后将她的手握紧,说道:“还有,我带你去吃。” “嗯。” 两人牵着走走到茶楼的出口,即便两人都可以施法,但却谁也没用,明月说:“雨下得好像有点大。” “等下。”后夕昼放开了她的手,从乾坤袋内拿处了一把油纸伞,伞面很大,上边画着桃花。 就说这个人很念旧,这把雨伞是当年赵七时常在月下撑着的拿把伞,年岁已经相当久远,但他却一直带在身边。 明月忽而想,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后夕昼一定会跟独孤吧。 后夕昼撑起那把打伞,原本是右手拿伞,赵明月就站在他的右侧,这样刚刚好。但右手拿伞就不能做一件事…… 他将伞放到了左手,左手伸到身前右侧,让雨伞遮蔽过了赵明月的头顶,右手重新牵起了她的手。 “走吧。” 伞下十指紧扣的两人走入细雨之中,居然这么日常的事情,此刻也觉得尤为珍贵。 两人很有默契的对于局势与未来只字不提。 “闻到了吗?”明月目光一亮问他。 “……”后夕昼这才留意了一下,嘴角一弯,“烤地瓜的味道,想吃?” “想。” 潮湿的石板路尽头,看见雨雾之中的打伞之下,有人吆喝着卖烤地瓜,两人便朝着那走去。 后夕昼:“记得第一次给你吃烤地瓜的事吗?你从簸箕里拿了生的就要啃。” 明月笑弯了双眼:“记得,你为了烤地瓜差点把禅房给烧了。” “怎么会?柴火有些潮烟大了一些罢,我很小的时候就会生火。” 两人说着就来到了烤地瓜卖的摊贩旁,明月说道:“我想要这个大的,烤得皮有些焦了的。” “这么大你能吃得完?大肘子不吃了?” “不是有你跟我一起吃?” 后夕昼看了她一眼,放开了她的手,给摊主拿钱:“给我包这个大的地瓜。” “好嘞,您稍等。”摊主是个老大爷,穿着棉袄头戴遮耳皮毛帽子,用一张大竹叶折成漏斗状,把红薯装了进来,递给了一旁的赵明月,“热乎着,小心烫。” “没事。”明月捧着红薯,眉开眼笑准备动手。 后夕昼看她白嫩嫩的手指:“呐,你来拿伞。” 明月接过伞,后夕昼从她手里接过红薯,仔细剥皮。 香味扑鼻,剥出的是蓬松金黄的红薯,边缘烤得有些皮,赵明月垂涎三尺:“能不能先让我咬一口?” 后夕昼笑着把才剥了一点点的红薯送到她嘴边:“有点烫。” 赵明月吹了两口牙齿一要,红薯烤得火候刚好,一咬蓬松的红薯就剥下一溜,明月没拿伞的手接了一下下巴,仰头将那一口又烫又香的红薯放嘴里翻动了几下。 然后竖起大拇指:“好吃。” “也不嫌烫。”后夕昼拿过红薯继续往下剥皮。 摊主笑着说道:“你们兄弟二人感情可真要好。” 后夕昼愣了一下,转头与老人家说道:“她是我家娘子。” “他是我家夫君。” 没想到明月居然与他异口同声,后夕昼颇有些受宠若惊,然后由衷笑了。 老爷子说道:“哎呦老朽眼拙,竟没看出来这俊美的公子是个姑娘。” 这个已经不重要,后夕昼一直沉浸在赵明月自己承认的那一句话里,剥好了红薯,眼眉带笑递过去。 赵明月心花怒放要拿,后夕昼转手避开了:“叫一声夫君,为夫就给你。” “夫君。” “……”这家伙可真实诚,“通常姑娘会矜持一下才说的吧?” 那是通常的姑娘,他们也算老夫老妻了好吧? 老夫老妻?这个词让明月觉得有点意思,可不是吗?赵明月十七八岁的时候,就与他在冥界桃花林私定终生洞房花烛,如今都几十年过去了好吗? 明月从他手中取走了红薯,挑眉问:“你怎么知道通常姑娘会那样?你见识过很多通常的姑娘吗?” “……”他不就这么一说吗? 第六百五十七章 美人无双 诶,红薯拿走,雨伞她也这么拿走了? 被人丢在雨里的后夕昼站了一会儿,没好气大步微微低头钻入伞下,赵明月一手拿着红薯,一手拿着雨伞,她一米七多的个头,两人身高也就相差十厘米,她撑伞其实也能让他躲雨。 但她故意将雨伞放得很低,后夕昼只能弯腰躲到伞下。 “只是随口说说还当真了?” 他伸手去拿雨伞,赵明月忽而转身,三顾一下敲在他脑袋上:“我这就把伞给你了,会更不矜持吧?” “……”这算哪门子的打情骂俏?后夕昼也不拿伞了,微微弯着腰手楼上她的腰间,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就喜欢你跟我不矜持。” 明月斜睨他一笑,把雨伞递过来。 后夕昼拿了雨伞,站直身子,大部分的伞面都遮在这个吃红薯的不矜持的非同常女子身上,明月将红薯伸到他嘴边,他低头咬了一口。 “感觉像在谈恋爱。”赵明月笑着说。 谈恋爱?后夕昼大概能猜到这话的意思,以前赵明月跟楚子晏也说过这些,所以他问:“跟我谈恋爱高兴吗?” “高兴。” 想经常能够这样,但如今这偷来的时光已经弥足珍贵。 “那里!”明月指着一间成衣店,“要去那里逛一下。” 两人衣着虽色泽低调,但衣服质地上乘,所以店里的老板十分热情地推荐最好的衣品。 “二位公子快看,这是今年最新的款式,这锦缎出自湘苏的湘苏锦,宫里的王爷也穿这样式。” 明月说:“我们不看男装,要买的是女装。” “女装?”老板又打量了两人,xiǎo mì密又道,“女装也有,二位公子若是要送给心仪的女子,在下推荐这款出水罗裳。” “您给他推荐吧,他要送给心仪姑娘的。”明月下巴指向后夕昼。 老板立刻转向后夕昼,先是被他的容貌惊艳到,但很快又被他身上的阴冷气质给震慑退缩了一些,不过…… 大约六十岁,胖胖的老板说道:“公子容貌惊人,倒是有几分熟悉。” 该不会还有认得楚子晏的人吧? 这里是金陵附近,按照老板的年纪推算,倒也有可能见过当年的晏王楚子晏。 但老板下一句就是:“简直如同天仙下凡尘。” 赵明月:“……” 老板再看向赵明月,又说道:“二位公子简直貌若天仙,气度不凡啊。” 都是套路啊,赵明月无奈一笑。 后夕昼没听见似的,背着手在几套衣服前看了一遍,果断拿了一套问明月:“觉得这个如何我心仪的姑娘。” “心仪的姑娘觉得不错。”明月将手中吃到一半的红薯给了后夕昼,拿着衣服问,“掌柜的,可有能换衣裳的地方?” 老板有点看不明白,这公子为何拿着姑娘的衣裳问有无换衣裳的地方?不过,那衣裳可贵着了,管他谁穿,能卖出去就是。 “有的,公子可以到里屋换下。” 赵明月拿着衣服去了里屋。 老板领着后夕昼道窗前的座位坐下,不过就是沏茶的功夫,这位黑衣公子还没喝上茶呢,换衣裳的公子……不对,是,是姑娘吧,反正就是一个姑娘走了出来。 以前听说书的说过一个传说,洛神赋。 但今日所见这样的女子,仿佛当真是从传说中走出的如同神仙般的人儿。 形影修长秀丽,翩然若惊飞鸿雁,婉约若游动的蛟龙。 肩窄如削,腰细如束。 薄雾般的裙裾随着她移步生莲一般美好。 待她走近,即便面容不施脂不敷粉,但长眉细长,红唇鲜润,牙齿洁白,肌肤胜雪,一双清澈的眼睛眸光盈动如同石上清泉,眼神却又广袤似海平静。 发髻高耸如云,姿态优雅,风骨高洁绝世无双。 原本要给后夕昼沏茶的老板,也忘了手中还捧着滚烫的茶杯,倒也不是用爱慕的眼神所望,仅仅是以为这惊为天人的模样。 之前还觉得黑衣公子美貌无双,如今这姑娘与他才是天造地设绝配的璧人一双。 成亲那日,虽得以一见,但那日终究发生了太多事端,最深刻的一幕莫过于她凤冠霞帔的模样踏上天门回眸一笑的模样。 可如今再看她女子的妆容,后夕昼胸口滚烫,看痴的模样未尝亚于成衣店的老板,长眼之中,眼波如水,带着无限的爱慕起身朝她走了过来,站在她跟前含情脉脉地看了又看。 她问他:“你家娘子长得好看不好看。” “我家娘子长得好看。” “那你可喜欢。” “爱慕之情如同江海绵延。”即便喜欢得不得了,但他能做的也只是抓起她的手,“即便对你是无关性别的爱慕,但今日我由衷感激你成为我的姑娘。” 明月微微低头一笑,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个曼珠沙华的簪子:“呐。” 这是他送她成亲的礼物,彼岸花的花簪。 后夕昼取过来帮她插在了发髻上,然后低头亲吻她的头发,真想让时间定格在这一刻,这世上除了他们没有别人,没有纷扰,就这样相守白头。 他重新握起明月的手低声说:“何时杖尔看南山,我与梅花两白头。” 真想在这一刻就与你白头偕老啊,我的姑娘,我的娘子。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即便他们有过于常人的法力,但时间还是从身边流逝。 两人投来的所谓恋爱时光,转瞬即逝。 天快黑了,雨也停了。 方才才换上衣裙的赵明月,又成为了白衣陵光神君,看后夕昼暗淡下去的眼神,赵明月上前拱了拱手:“鬼王,好日子很快就会来临,请您稍安勿躁。” 看她面色在跟他相处一整天下来,又逐渐发白,他心中当然是有歉疚,只是都没说出来。 天罚不仅是禁锢她的身体,也禁锢她的情欲,若是情丝斩断了,她未必会疼。可偏偏情丝未断,她只能承受陷入所谓凡尘七情六欲的折磨之中。 后夕昼想碰触她的脸,但改成了整理她的衣领:“你听话,好好养伤,其他的看着我来做,嗯?” “好。” “等处理了犀照的事情,我去跟天帝求情,他不就是担心我与你对天界造成威胁?只要消除他的这个忧虑,这个鬼王我不当也罢。” 真有那么容易也就好了。 “诶?这个牺牲会不会太大了点?” 后夕昼整理好了她的衣服,将手放在背后,看着她:“谁让我爱美人多过于江山?” 明月颔首:“好,那我等你去说服天帝,不过前提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你体内有御天的魂魄,所以在与犀照交手的过程当中,这一点一定要铭记。” “嗯,犀照身上也有御天的部分力量,所以,他如今还不敢将此事传播出去,我会在他说出来之前将事情处理妥当。” “好,那……”明月停顿了一会儿,“我们回去吧。” “嗯。” 两人说着却都没动,因为心里明白,这一分开也不知何日才有像今日的欢聚。 “你回去吧。” “……嗯。”后夕昼还是没动。 明月无奈一笑,虽有百般不舍,她走近他仰头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后夕昼隐忍的神情骤然失控,将她用力地拉入怀中。 心里知道她疼。 应该很快放开。 但还是一再抱得更紧之后,才骤然放开,然后转身瞬间消失在了茫茫暮色之中。 明月的手轻轻地按在心口。 “傻瓜,背后再疼,又如何能比得过与你分离的心疼,后,一定要守住你人类的心脏,一定不要被御天吞噬,这是我们唯一的胜算。” 第六百五十八章 连环计中计 妖族,九曲城。 雀凛回来已经有些时日,虽然他不管政务,但确实将风华楼重新修整了一番。 前院因为桃花妖而生长起来的桃树,在桃花妖离开之后,已经枯萎地只剩下如同枯骨的树枝,但毕安与云瑶等人一直期待,桃花还有发芽开花的时候。 可时间过去了那么长,依旧是枯木逢春亦然不生,光秃秃的给九曲城添加了几分沧桑寥落。 如今雀凛命令将这枯萎的桃树全数连根拔起,前院也种上了梅花。 翻修之后,有了他雀凛喜欢的样子,他才悠闲自得在芭蕉亭下喝酒作画,抚琴弄曲。 没几日,芭蕉亭下便挂着无数水墨画,凉风之中未闻梅花香气,倒是墨汁的香气充满了整个梅园。 云瑶端着酒穿过几帘画卷,走到了雀凛面前,将酒放在桌上。雀凛正在画梅花,苍劲的枝头落上几点红艳,见云瑶许久未曾离去,温润的嗓音徐缓响起。 “这不需要人伺候,你且退下。” 抱着托盘许久的云瑶忽而噗通跪下来:“奴婢是来跟主人请罪的。” 雀凛手中作画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头也不抬地问了“噢?”了一声,云瑶便徐徐道来。 “奴婢曾……曾误会陵光神君对主人见死不救,曾刺杀过她。” 最后一朵梅花画完,雀凛将毛笔放置在笔座上,抬头看向跪着额头点地的云瑶,须臾之后才道说: “这世上最不亏欠我的人便是陵光神君,之前之事既然她不与你追究,我也不会。不过,云瑶谨记,就算日后我魂魄消散,我们妖族不信奉任何神灵,但却要永世参拜陵光神君,绝无二心。” “奴婢谨记!”云瑶磕头,“奴婢这就去跟神君领罪。” “万万不可,你等就当我刚刚回来,与之前的桃花妖无任何关系。” “是。” “退下吧。” “是。”云瑶起身,又说道,“外边风凉,主人不如回屋内暖些。” “我要在这里……等人。” 没过两日,犀照来访。 听诸绪说,最近雀凛一直在寻找能脱离契约者的生存方法,毕安因此动用了很多力量,选好良方与各路书籍。 所以,雀凛不仅是想要与后夕昼复仇,又要想办法脱离陵光神君的控制。 犀照看着芭蕉亭内挂着的水墨画笑着说道:“不亏是妖王灼华,这墨上宣纸就是无价的佳作。” 雀凛立刻放下手中的笔,上前与犀照行礼:“魔君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听说你足不出户有些时候了,特意过来看看你有何需要。” “还是大哥惦记着我,我也闲来无事,也就只能画画写写,大哥坐。” 两人同桌而坐。 犀照问道:“既然陵光神君将你契约为神器,她不时常召唤你吗?” “并不经常。” “没想到她还能契约你为神器。” “大概是看来后夕昼的面上吧,知道我雀凛是后夕昼的结拜兄弟,所以便手边收了吧。” 犀照忽而有些奇怪,问道:“陵光神君斩断了情丝,还念这份旧情救了你?” “斩断情丝?”雀凛轻笑一声,“是听说有这么一个事情,不过,怎么看陵光神君也不像对后夕昼没有情分了呢。” “噢?难道这事是假的?” “那不能,天帝可当真命人那么做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至于有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就不得而知,可在我看来,陵光神君可是十分在乎鬼王的。” 雀凛这话听着也确实不像假话,难道陵光神君这么做只是为了安抚天帝,这个确实是有必要的呢。 “你是因为这个,所以四处打听能够脱离陵光神君的办法?” 漫不经心的雀凛骤然一愣,被他知道了?但很快又了然,若是犀照想知道并不难,他笑了笑没说话:“大哥可以不把我的话当真,但不会去后夕昼面前拆穿我吧?” “说的什么话,我也是听你说了那些之后,想到你如今被陵光神君契约,便想着这身份对你十分不利,毕竟陵光神君与鬼王的交情比你身,他们若还想对你做什么,以你神器的身份可就是轻而易举之事。” 听他这么一说,雀凛紧绷的态度才骤然缓和下来。 “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如今我也只剩下这一缕残魂,脱离陵光神君的身体就当真烟消云散,但这样又极为被动,所以才想着如何能摆脱这样的身份。” 犀照从袖中取出一本秘籍。 “目前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也暂时找不到让你脱离陵光神君的办法,但这个《噬神籍》你且拿去看一看,希望能对你有用。” 噬神籍? 雀凛看着那秘籍封面,微微错愕:“大哥这是让我……反噬陵光神君?” “虽然你二哥口口声声说,他要放弃陵光神君,但你知道吗?他一辈子,从他为人时就爱慕陵光神君,其中给下了遗忘术的鬼王,还是对陵光神君化成人的身份情有独钟,可以说,他等了陵光神君一万年,如何能轻易放手。” “所以大哥之意……”雀凛那一双剔透的丹凤眼透出一丝精芒。 “我的意思,陵光神君于你二哥而言或许很重要,但我已经因此失去了而一个妹妹,不想再因此失去一个弟弟,既然保不住小岚,那我宁愿你吞噬陵光神君而不是被他们再次伤害。” 犀照叹了口气。 “不想与你说的,但你可知道,你二哥的体内有御天的魂魄,这股被称为可逆天的力量,比起乌蛮有过而不无极,就算你与我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雀凛面色一沉,接着嘴角弯起:“既然是逆天的力量,那如果天帝知道了会如何呢?” 看来雀凛当真是复仇心切啊。犀照十分满意他这样的反应。但却瞪大眼睛看着他。 “三弟,此事可不能乱来!” “呵呵。”雀凛笑起来,跟以前的模样很相似,这人以前就很爱笑,但今日这笑声里多了几分凶狠。 他起身看着垂挂的水墨画许久。 “天帝其实一直都不相信陵光神君,所以一旦知道鬼王体内有御天之力,必然让陵光神君诛杀,结实他们必然两败俱伤,等到陵光神君虚弱之时,我再趁机反噬,到时候……” 似乎预知到那时候的场景,雀凛兴奋得一把扯下来,画坠落在地上,他转身面对犀照,目光炯炯有神。 “大哥你说,是得到御天力量的鬼王厉害,还是得到陵光神君力量的我比较厉害厉害呢?” “三弟千万不能乱来啊……” “乱来?后夕昼当日对我痛下杀手之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灼华……” “大哥别说了!”雀凛起身,“此事我会看着办的,大哥可以不帮我,但若还当我是兄弟,就别再劝。” 犀照当然不会再劝,只是以十分纠结的模样,说他会再查清楚事实,交代雀凛不要冲动等等。 然后完成而来今日他来的目的,便离开了风华楼。 酆宫。 白霜阁。 鸾凰登堂入室之后,才给赵明月行了一个礼:“陵光神君近来身体可好了些了?” “承蒙惦记,已无大碍。” “你这屋里还烧着炭火?是修为不够还是不习惯黄泉界的冬天?” “这九曲黄泉的冬天确实冷得彻骨,加些炭火暖和了一些。”坐在书桌前的明月徐缓回答,“倒是鸾凰姑娘有何贵干?” “没什么。”鸾凰将身上貂绒斗篷脱下,身后跟随的丫鬟恭敬地取走然后退到一旁,不请自来的人同样不请自坐,然后对着随行的虞芽儿说,“虞芽儿,把东西拿上来?” “是。”虞芽儿手中拿着一件斗篷,边缘是雪白的绒毛,斗篷上绣着凤穿牡丹,很是雍容华贵的上品,“入冬之后,不少族人赠送贡品进来,今年多了很多姑娘家的东西,鬼王就让我看着处理。” 她从虞芽儿手上拿走那间斗篷:“这后宫里的女人除了我就是神君,本来想着多送一些过来给神君的,不过,也就狐族这斗篷长一些,大概能适合神君穿上,其他尺寸不合适,也就没拿过来了。” 言下之意,可不就是说别人都赠给她的吗?虞芽儿忍不住看向陵光神君。 陵光神君面色淡然,只说道:“多谢美意。” 鸾凰又叫上来另外一个托着一个盒子的婢女,她一示意,女婢女恭敬地打开盒子,里边的珍珠玛瑙折射艳丽光泽。 鸾凰:“首饰的尺寸倒是很多何事的,所以也拿了一些,不然人家还觉得我这个执掌后宫的人薄待了神君。” “这东西太过贵重,本神君心领,物件你还是拿回去吧。” “你若要退就跟王说吧,我可不想落下一个照顾不周的罪名,虽然王对这些事情也不过目,不过我总得做周全了吧。” “好,那本神君便谢过鸾凰姑娘。”赵明月挑眉淡淡一笑,看丫鬟将宝箱放在了她的面前,她笑道,“有句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两句话的都有个前提,一个是知己,一个是悦己。” 明月说着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问:“也就是说,若无悦己者,再镶金带银浓妆艳抹,也不过是……自作多情。” 第六百五十九章 两人相争耐心者胜 “你……”鸾凰刚要动怒,但很快又冷静下来,“想来神君是深有体会,有感而发。” “确实,所以本神君也不指望能戴上那些珍贵首饰,倒是鸾凰终日胭脂粉黛,究竟悦己者何人?” “……”鸾凰牙关一紧,有种想要撕了赵明月那不痛不痒厚颜无耻的模样,但她嘴角冷冷一勾,“当然是后。” “噢?”赵明月只说了间断一个字,随后又淡笑不语。 “你不信?” “我信或不信有何重要?还是说,非要我说相信你心里才舒坦?好,我相信。” “……”原本想上门落井下石的鸾凰,反倒被激得怒不可遏,“你大概还不知道,后如今是有多厌恶你。” “本神君无所谓,你因此很高兴吧?以为如此,他就会退而求其次?” “谁是次?!” “鸾凰又何必对号入座,毕竟不是自己的,就算别人不要,也未必会落到自己的手上,对吗?” 鸾凰拍案而起。 赵明月目光淡然望着她。 “哼,那我还真要告诉你,后夕昼终将是属于我。” “拭目以待。” 鬼王的书房。 鸾凰进来的时候,正好与勾灭擦身而过。 勾灭斜眼看了一眼鸾凰,没放在眼里,直接走了。 但鸾凰知道,勾灭是最近后夕昼派出去暗中调查夜十的人,后夕昼果然怀疑夜十与景天又有什么关系。 在走入书房之前,鸾凰先将衣领稍微拉开了一下,堕神鸾凰本就很美艳,这点她倒是喜欢这个堕神的品味。 皮草露出的香肩,微微擦了淡淡的香粉,因为知道后夕昼不喜欢过重的香粉味,所以挑了香味最轻的。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上是她精心烹制的汤羹。 得到应允便踏入屋内。 鸾凰作为神将时,做事雷厉风行,成为堕神之后性格古怪,十分冷艳妖娆。 她将食物放在了他的桌上:“这几日王总是早出晚归,可有查到什么了?” 后夕昼拧眉说道:“确实在夜十周围,发现了乌蛮的旧部,但不能肯定就是他的人。” 这是当然,那些人都是魔君安排的,而且,魔君最近正在努力着手,将夜十再次打造成为乌蛮呢。 鸾凰双手环胸:“这陵光神君聪明一世,怎么几次三番都跌在夜十身上?她就那么愿意相信夜十?” “现在也没能证明就是夜十。”后夕昼略微不悦。 鸾凰识相不再拿此事烦他:“给你熬了汤,你趁热喝了吧。” “放那吧。” “……”鸾凰看了他一眼,权当是他心情不好,“对了,最近各族送来贡品不少,我拿了一些送到了白霜阁。” 后夕昼看过来。 她叹了口气:“我是羡慕她能得到你的青睐,不过听说最近她身体不适,今日一见,她还在房中烧了炭火取暖,心中也颇不是滋味,所以将一些取暖的衣物给了她。” 后夕昼垂下长睫:“师父有心了。” “我知道你放不下她……” “有何放不下的?她不仁就别怪本王不义。” “你这些都是气话。”鸾凰走过来,到了他书桌前,靠着书桌望着他,“不如,我继续帮你激她如何?” 香粉的气息靠近,后夕昼不由蹙眉:“你身上气味难闻,离本王远些。” “……” 鸾凰差点滑倒,这可是雪兰的香粉,赵明月还把整盘雪兰往他书房搬呢!不也爱不释手的吗? “哪儿不好闻,就不能忍一忍。” “能忍,前提是离本王远些。”见她气鼓鼓地不肯走,后夕昼起身离开书桌,“书房你用吧,本王困了。” 说罢又再次离去。 这家伙连身都不让近,这下连挡箭牌都当不了。 “后夕昼,你这算不算是过河拆桥?” 那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鸾凰气得直跺脚。要说以前,她跟赵明月比,模样可比她好看,前凸后翘那才叫女人!可后夕昼偏偏中意那雄雌难辨的身材! 后来她干脆就用了慕容映真的模样,可后夕昼还是无动于衷! 如今他口口声声说厌恶陵光神君,鸾凰这一身让男人垂涎三尺的模样,他依旧不屑一顾。 “你到底是哪儿有毛病了?!” 鸾凰气得要炸了,几日之后,她终于明白不是后夕昼哪儿有毛病,而是他们那两人根本就是面上不合,其实暗通款曲。 此事,是由羽灵卫统领卫齿所言。 卫齿道:“属下听得诸绪所言,陵光神君与鬼王假装各不相干,其实只是做给天帝看的。” “胡说,之前鬼王分明苦苦哀求了陵光神君数次,可陵光神君断了情丝之后无动于衷,似的鬼王恼羞成怒不是吗?” “此事……”卫齿低声说,“是由神君的神器所说的。” “三哥……”鸾凰这才白了一张脸,说道,“大哥为何唯独瞒着我?” 卫齿窘迫,此事本来也是不能让小主知道的,可他见小主对鬼王这么殷勤,忍不住就说了。 其实,他看不惯小主迷恋鬼王已经很久,他心里喜欢犀岚小主已经很久了! 所以今日才脱口而出。 可现在后悔莫及,只能解释道:“大概是,魔君不想让小主伤心吧。” 是这样吗? 鸾凰想了想,觉得不对,冷声问卫齿:“那日,你们让我将鬼王引出来,是否是想让景天杀了鬼王?” “当,当然不是。” “你还敢撒谎?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你。” “小主,属下说得是实话……”在鸾凰锋利的眼神之下,卫齿说道,“杀或不杀鬼王,小的确实不知道,但魔君若是想要统治九曲黄泉,鬼王必然是个障碍,如何处置,小的确实不知道。” 犀岚嘴唇动了动,但无从发火,因为知道这没用。 她其实早就知道,哥哥有统治九曲黄泉的野心,但她真的不愿意相信,他会真的想要杀了二哥的。 他们可是过命的兄弟。 可是,若是他想要统治九曲黄泉,那鬼王就是最大的障碍,所以,该是怎样的局面,她能想得到。 有时候她也很讨厌后夕昼,因为求而不得,这么多年他都不肯好好看她一眼,生气的时候是想过,杀了他才能解恨,但想到他真的会死,她会觉得很难受。 只是…… 他居然还敢骗她,说要放弃陵光神君,背地里却好着呢? 那这么些天,她里外的张罗陵光神君与他,在他眼里看起来是有多可笑? 她为了他努力了那么久,变成那么多他可能会瞧上一眼的人,可终究还像个跳梁小丑那么卑微,那么自作多情。 哼哼,怪不得无论她怎么挑衅,陵光神君都是一副稳坐泰山的模样,她一定也觉得她可笑到了极点吧? 她就像他们两人之间的玩偶! 她就那么微不足道吗? 卫齿见她如此,立刻说道:“小主,如今他们以为您是鸾凰,当然不会有太多的顾虑,所以请您务必耐心等候,魔君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对啊,她只是鸾凰,所以他们并不是针对她犀岚的,可是……怎么还是如此难受?鸾凰沉默了许久,扯了一个嘴角,接着淡淡笑了。 “我知道,你回去吧,此事我不会告诉大哥的。” 卫齿心中有不安:“小主千万要沉得住气。” “会的……我得不到的东西,那么别人也休想得到。”鸾凰在心中发誓,一定不会让那两人有好结果。 鸾凰站在城楼上,手中把玩着一个小玩偶,当然她没能像以前的鸾凰那样,让人偶动起来,会说话。 不过,她用的是活人的眼睛做成的玩偶,有着能替她看见东西的眼睛。 她把这个玩偶放在卫齿的身上。 卫齿飞在酆宫的上空。 一掠而过,能看见后夕昼的身影隐没入白霜阁内。 卫齿也不敢在白霜阁一代逗留太久,怕被后夕昼看出破绽,所以接下来的事情鸾凰看不见,但后夕昼确实在白霜阁呆到破晓时分才回来。 这是鸾凰亲眼所见。 这么,这么一长段的时间,后夕昼与陵光神君还能做什么? 想到他们面上一套,私底下却蝇营狗苟不知羞耻,想到他们会做的事情鸾凰已经怒火中烧,简直恨不得立刻将陵光神君撕碎。 其实鬼王确实去见了陵光神君,而且不只是一天两天,时常去。 越是临近大事件,越是放心不下。 最近两日,赵明月消耗了很大的法力,为的是制造一个大型的法阵,地点就在原来的冥月台下。 说了让她别管,但这人却终究停不下来。 赵明月见后夕昼进了房间,笑着说道:“估计鸾凰已经看见了,你又何必每日都来?” 说得好像不是为了让鸾凰看见,他就不能来了一样。 后夕昼走到床边,用火钳将室内的炭火捅了捅,再走到床边的座位坐下来:“以前觉得雀凛最是喜欢人类的种种,如今看来,陵光神君恐怕是最像人类的神了,好吃五谷杂粮,贪恋人间烟火。” 躺在床上的赵明月嘴角一弯:“还痴迷人间美色。” “……”说她胖她还喘上了,这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吗?后夕昼没好气说道,“好在你痴迷得只是我,不然此话相当欠收拾。” “怎么就欠收拾了?”撂下陵光神君的光环,这人其实还是那个把他推在墙上,一口亲上来的不害臊的家伙,明月眨了眨眼,“我是说,痴迷人间美丽的景色,鬼王怎么还跟自己扯上关系。” “……”你说这人欠揍不欠? 明月见他拿眼角睨自己,没脸没皮地一笑:“再说,就算是那样的美色,鬼王也不是人啊。” 第六百六十章 陵光神君的危机 后夕昼想拿被子将人闷着打一顿,当然这个也就想一想,舍不得,如果可以,他倒是很想用另外一种方式好好……抽她一顿! 只是如今也不得那样。 只能没好气地说道:“睡吧。” “你又要在这儿呆上一个晚上?” “不行吗?” “行啊,就是想说,你要是个人也不能天天这么废寝忘食对吧?” 这话题能不能换了?后夕昼给她曳起被褥盖好了:“神君这么说,本王倒是想问,洪荒时期,有个叫后的美人爱慕了你那么久,你当真就没被他的美色迷惑过。” 赵明月不答反笑:“鬼王如今对自己美人的称呼倒是很受用。” 想当年也不知道是谁,为了不被别人当成美人,恨不得在自己脸上留下数道疤痕。 “认真问你话呢,快回答。” “既然美人儿这么要求,本神君就好好回忆一下,等一觉醒来再告诉你。” 后夕昼倾身凑过去,没好气地威胁:“是不是觉得我不能动你,你就可以这么消遣我了?” “那你要动我吗?”赵明月眉目含笑,好看又讨厌的。 作为男人,还是一个那方面如此超常的男人,他当然……想动她,但一想到她背后那个天罚大罪,他要还往那方面想,那就是禽兽不如了。 但分明会疼的本人,却乐此不彼地刺激他,长臂一伸搂住他的脖子,张口就啃了一下他的下巴。 后夕昼脊背都酥麻。 他如何能不知道这样的暗示? ……“明月想要的时候,总会先啃我下巴。” ……“我,我还不能啃你下巴了?” ……“呵。” ……“笑什么?我就啃你下巴不行啊?” ……“行,神君能啃的何止是在下的下巴。” 正因为知道,每次想起被他啃咬下巴的那一下,就如同最惹火的引诱,即便在睡梦中也能热血沸腾。 他若要,明月自然不会吝啬给予,但他知道,他若得到终是得偿所愿,通体舒畅,但赵明月会承受的是无尽的疼痛,以她的性格她当然不会说,总想让他好受了,可他如何能够。 “你就别折腾我了?” “其实真的没关系。”赵明月眉目从容。 “明月你别这样……”后夕昼却拉下她的手,放在唇前吻了吻,“我知道明月舍不得我,但你总想着把一切给我,会让我恐慌。” “为何恐慌?” 好像他们没有未来了一样,但后夕昼没说,就笑着说道:“把一些美好的期待,留到所有事情落幕之后不是更好吗?” 所有的事情落幕会是怎样的一幕? 后夕昼凝视她的眼睛。 “神君何时这般忧思?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明月想了想:“你方才问我,是否喜欢后?” “嗯。” “当日不知何为情,却已犯下逆天之举。待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明白了何为爱,却要承受情爱的畏惧,后,我很迷茫,对与错,情与爱,见着你时想守着你,见到苍生悲苦,又想守着苍生,守着苍生对不住你,守着你对不住苍生。” 明月摸着后夕昼的脸,终于露出了眼中的困惑与不安。 这是作为南天守护神,朱雀天的上神陵光神君的困惑,当年封了后夕昼的记忆,赐予他遗忘之后,他仍旧以上神的身份,专心修行了万年。 也从不曾觉得自己为情所困。 如今坠入儿女情长之后,再回首,却模糊了当初自己舍不得让后夕昼灰飞烟灭,宁愿将他与御天一同保存下来的初衷。 仿佛不止是歉疚,不止是补偿…… 人常说,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反过来却似乎一目了然,一往而深,方知情从何起。 “我在明月的国度曾读过这样一首诗: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天界除佛门之外,仙班神家多以逍遥修行,倒也不禁锢男女之欢,但跨界之恋终究违反天道,何况,她还擅自埋下如此大的祸端。 此等大罪,天罚于她而言已算是轻的,若是她控制不了事态,导致三界生灵涂炭,那就是死千万遍也无济于事,所以,天帝对她做出的处罚她从未敢抱怨。 只是,她参不悟其中对错,就算明知是错,一旦动了凡情起了私心就会偏袒。 后夕昼脸颊在她掌心微微贴了贴:“明月定然是太累了,所以才会如此不安,过两日便是我们与犀照正面交锋之日,我们做足了那么多的准备,你有我、有雀凛、夜十、空音雪还有鬼族妖族做后盾,所以一定会有个好结果的。” 明月这几日时常夜不能寐,他知道,她心里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他,是他身上的御天魂魄。 后夕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也会没事的,所以别太担心,你有我呢,嗯?” 赵明月双手将他搂入怀中,轻笑着说:“嗯,我有你。” 两日之后。 后夕昼与白羽出门不久。 鬼川匆匆忙忙跑进书房,面色焦急寻找后夕昼,陀泽见他面色慌张,连忙说道:“鬼川大人,鬼王今日不在宫中。” “不在?那白羽呢,白羽去了何处?” “白羽先生跟鬼王一道出门,也不在宫里啊。”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立刻找到白羽,快!” “……是,是!”陀泽也不敢多问,赶紧通知卫齿,让他安排飞得最快的羽灵卫去寻找白羽。 鬼川平日性子虽然急,但极少见到他如此慌忙,所以羽灵卫统领卫齿派遣了羽灵卫前去寻找白羽之后,就来询问鬼川。 “是不是何人受伤了,怎么这么着急寻找白羽?” 以前鬼川也曾受命于殷广禹手下,只是因为是鬼王与妖王的旧部,所以只是有个头衔,但没什么实权,不过倒是与卫齿认识了很久,两人也算得上是有交情。 加上数十年前,两人一起经历了初代夜十化成的乌蛮那一战,所以也算是同生共死过,这些年鬼王没少提拔卫齿。 鬼川便与他说道:“确实是有人受伤了,需要白羽急救。” “是何人受了伤?莫不是昆仑虚?” “不是!”鬼川有些不耐烦地说了一声,顿时又觉得不大合适,咳了咳说道,“是陵光神君。” “陵光神君受伤了?”这倒颇让卫齿意外,但又隐约觉得,这似乎是一个天大的机会来了,于是他惊讶说道,“是之前被景天伤了之后伤势未愈引起的?” “景天那个伤……”鬼川说着有压低声音,“那个伤并不算什么,而是这几日陵光神君给鬼王输了很多修为,今日我在冥月台见到她时,居然昏倒在地。” “什么?昏倒?”卫齿想不明白,故意试探问道,“鬼王不是不与神君往来了吗?为何神君又给鬼王渡修为?” “神君可是鬼王打算娶进门的,还当真不湘沪往来了?那些都只是做给天帝看的,两人其实好着呢,这几日两人都以去寻找景天唯有,实则是在冥月台汇合,神君给鬼王施法渡修为呢!” 果然鬼王与神君两人面上僵持,其实依旧往来亲密的消息是真的。卫齿心中有了底,于是立刻与鬼川说道:“如此看来,我再多派几个人去寻白羽才是!” “有劳!若见到白羽,立刻带他去冥月台!” “好。” 卫齿振翅飞走。 当然,离去的卫齿当然没去寻找白羽,而是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犀照,不过,在见到犀照之前,却先遇见了鸾凰。 一念之差,他选择了将这个消息先告诉了鸾凰,想要在她面前立一次功,想要为她做点什么,于是陵光神君重伤倒在冥月台的事情如实相告。 “原来两人在偷偷谋划这件事?那个贱人暗中给鬼王渡修为?” 对了,鸾凰有照这样的记忆,当初陵光神君重铸神格,用的就是鬼王心脏内的灵犀之力,如今她要将这股力量渡回去也说得过去。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正是需要与景天交锋的时候她却将修为耗在这个上边,这么推算,给鬼王心脏输入修为,比对付景天更迫在眉睫? 这是为什么? 犀岚在感情方面很执拗,性格也乖张跋扈不通人情,但她并不笨。 按照鸾凰当年的记忆,死后的御天阴魂不散,鸾凰就是为了抵御那些怨气才堕神,她晕死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但景天在那场战争之后,获得了御天的一魂,后来注入乌蛮的体内,以至于再后来被大哥获得…… 既然还有御天魂魄存在,陵光神君又在鬼王身上下了太阴敕,注入大量修为。 犀岚这才恍然大悟! 二哥的深山该有什么,大哥的目的又是什么,陵光神君又在害怕什么,她都知道…… 二哥身上必然也有御天的魂魄,如此,陵光神君为何急着与鬼王划清关系,为何急着重新给鬼王渡修为就说得通了! 如今陵光神君过度施法重伤倒在冥月台?哼哼,那么,可不就别怪她趁机出手了。 鸾凰与卫齿说道:“此事你暂且不与魔君说起。” “可是……” “没有可是,大哥当日定然也是想要了陵光神君的命,只不过,妖王灼华突然出现,阻碍了他的行动而已,反正都是要她死,谁动手又有什么关系。” 鸾凰前往冥月台。 果然在原来的灵犀封印台上,看见了独自打坐疗伤的陵光神君,她目光如刀一步一步朝着她走去。 第六百六十一章 乾坤生死门 冥月台是一千多年之前陵光神君封印乌蛮的地方,位于冥界广袤的空地。当时封印到一半,误会陵光神君杀了他神器的夜十杀出,刺伤陵光神君。又不巧,神君体内装有夜十黑化的神器。 所以,陵光神君也有了被黑化堕落的迹象。 于是,他毅然选择了自毁神格,周全夜十的同时封印乌蛮。 但自知神格破碎之后,凭他的力量不能有效而长久的压制乌蛮,故意,施加了移到加护封印的结界,六芒星阵。 这六芒星阵十分宽阔,六个角分别延伸到九曲黄泉的六个能量福地:北冥、苍南、无极、天澜、地池、洪武。 北冥有巨蛇王座。 苍南有竹王结界。 无极之渊堪称小地狱。 地池之内无生灵。 洪武斗场牢不可破。 灵犀封印加上六芒星加护,形成了完整的冥月台封印。 如今的赵明月就盘腿坐在灵犀封印的中央,闭眼打坐,看上去仿佛能轻而易举就将她拿下。 只是,在鸾凰踏入这个封印的第一步,她就能感应得到,并随着她的靠近缓缓睁开了眼。 颇有些意外,明月说道:“怎么是你?” 这个地方,乌蛮破坏过一次,后来他们又再次在此处灭了一遍初代夜十所化成的乌蛮,这里已经感应不到强大的灵犀之力。 鸾凰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其他人在。 她不冷不热说道:“见到我你很失望?那么,你是想见到何人呢?” 明月没说自己想见的何人,只是淡淡说道:“今日你不该来。” “噢?我不该来那谁该来?后夕昼吗?”鸾凰冷冷一笑,“你当真以为你们装得天衣无缝,那也不过是骗一骗远在天界的天帝罢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见不得人?赵明月脸上的表情都不曾改变,只是说道:“我们想骗的其实远不止是天帝,但却没想过要把你骗到这里来。” “哈哈哈。”鸾凰并没打算靠得太近,毕竟,即便是重伤,对方是陵光神君,她依然不能掉以轻心,“你以为你们的骗术有多高明?你为什么在这儿当真觉得我不知道吗?” 赵明月没有回答。 鸾凰自顾说道:“为了重铸你的神格,鬼王消耗了你封在他心中的修为,大战在即,你迫不及待将修为重新封回他的体内,是因为他身体里有御天的魂魄!” 这个消息让鸾凰震惊得,仿佛知道了所有事情的根源,大哥隐瞒的,陵光神君隐瞒的,她都知道,所以仿佛大彻大悟一般讲事情明明白白说出来! 但说完,陵光神君却一点也不意外。 这让鸾凰顿时没了之前的成就感,她眯起眼睛说道:“你敢否认吗?” “本神君为何否认?”陵光神君盘腿坐着,脊背笔直,白衣挺括,冷静的目光直视鸾凰,“我以为,你还能读出鸾凰的想法。” 这话……什么意思? 赵明月继续说道:“鸾凰早就猜到这一点,也几次三番威胁本神君,但她没有一次是将这个秘密说出去,哪怕是被你们抓去的时候。” 其实鸾凰就算没亲眼所见,但凭鸾凰的智慧怎么会猜不出来后夕昼身上有御天? 她一直知道的。 所以一而再地指责,是她把后夕昼还成这样的。 因为她,后夕昼才被御天吞噬,而当初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将后夕昼与御天一起毁灭,但她却选择了将御天封在后夕昼的身体里,然后夕昼这样存在下来。 所以,她应该离后夕昼远远的,这样后夕昼的秘密就永远不会被天界知道,可她却又与后夕昼遇见并又就缠在了一起。 所以鸾凰才那么反对她与后夕昼在一起。 可是,就是那样反对她的鸾凰,还是答应了后夕昼用体内的灵犀之力,重铸她的神格。所以鸾凰很喜欢后夕昼她知道,但鸾凰待她也向来不薄啊。 想起小时候的鸾凰问她: “神君一直推崇三界众生平等,那……那众生当中包括堕神吗?” 他回答是的。 鸾凰又问:“那为何但凡堕神就会被天界追杀呢?” 他回答:“有时被裁减掉的未必不好,只是与规则冲突必须要剪掉,因为只要有统治,就会有要遵守的规矩。” ……“神君,若是有一日你必须得选择堕神,你会如何做?” ……“大概会自毁神格吧。” ……“既然神君认为堕神也是平等众生,为何宁愿自毁神格也不愿意成为堕神?” ……“因为一旦堕神就是违背天道,堕神永远都返不回天界,永远都回不了故乡。” ……“那今日那位上仙之所以堕神,是因为喜欢那个人类胜过喜欢自己的家乡了吗?” ……“啊,大概如此吧。” 如果!如果知道后来鸾凰会走上这一条,那当时他一定会好好回答她这个问题,可是他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好好与她说起这个事。 那个说“鸾凰定然不会堕神,毕竟此生不会有比故里与神君更让鸾凰向往的了”的小凤凰,最终为了一个人类堕神了。 但却为了她心中的天道,为了她最热爱的故乡,堕神万年不曾堕落,直到最后依旧守着她坚贞不屈的神格,在辞别的梦里,哭着与她磕头谢罪与恳求。 想起九焰山如火的晚霞下,那个喊着“我鸾凰今日成为了朱雀神的神将,我,要效忠神君一生,效忠天道一世,九焰山的晚霞为证!”的鸾凰。 再看今日站在她面前,已经不再是鸾凰的驱壳,赵明月目光骤然冷了下来:“我收回方才说过的那话。” 收回什么话?她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此刻的鸾凰目光一样锋利,因为她听出来了,赵明月发现了她的分身,赵明月发现了她的身份,那么后夕昼自然也是知道的! 那么,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所以她杀气腾腾怒视赵明月。 赵明月沉声说:“收回刚才我说,今日你不该来此地的话,今日你来得正好。” 这话收回去又如何? “那我来了又会如何?” “作为阴阳师时,赵明月诊视每一条性命。作为上神,本神君总觉得众生平等。也曾因为你是后夕昼视为妹妹的人,讲过所谓的人情世故。没想诛心术也纠不正你的心术,那么就留你不得。”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鸾凰?” 赵明月没有回答。 犀岚也不掩饰,冷笑说道:“所以你要杀我?凭你现在的模样也想要杀我?” “或许今日,你会比我杀你更痛苦百倍。” 犀岚骤然一愣,有些心有余悸:“诛心术对我已经无效!” “噢?原来你害怕诛心术,看来受了不少苦。” “你被跟我废话!” “若你知收敛又何须受苦。” “我若收敛谁来杀你!”犀岚此刻身上融合了魔界小主与鸾凰的力量,“我这个新的身体,杀如今的你也未免不成!” 杀! 手中的镰斧挥去,分明已经击中赵明月,但她的身影骤然从原地消失,犀岚再回头,赵明月已经站在灵犀封印的另外一侧。 随即她手指结印,犀岚脚下的灵犀封印骤然亮起。 白衣若素的赵明月站在原地,手上术印景致,口中念唱术法,地上的法阵充斥光辉,将犀岚锁在了原地。 赵明月身上微微起了一层红色的焰火,随着无风轻轻拂动的衣袍盈盈流泻。 犀岚还是感受不到有多强大的灵犀之力,可就在她认定原因是赵明月力量不足所致,就感受到另外一股力量涌入法阵之中,她怎么也动弹不得。 “你……你并没有受伤!” 不对,第二股涌出的力量并不是赵明月的太阴灵犀之力,所以无法判断赵明月力量的大小。 这第二股力量是……冥界能量场的力量。 大量涌入灵犀封印之中的力量,是来自北冥、苍南、无极等地的冥界能源吗? 这……这是什么法阵? “这是乾坤太极生死门。” 一半的力量来自与冥界的蕴藏的能量,由六大能量场提供,为坤。一半的力量来自陵光神君的太阴灵犀之力,为乾。 乾坤两股力量旋转成为了一个太极,只是太极图为黑白,这个生死门为一黑一红。 引用天地之力的大型阵法定然不能短时间内达成,那么…… 犀岚才有些心慌,还以为自己知道了天大的秘密,能攻击他们所有人,但如今才知道自己后知后觉。 “你这几日不是给鬼王渡修为,而是在结阵法?” 赵明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道:“你不用反抗,如今我们所在的位置都是死门,你动弹不得,而本神君也动弹不得。” “你是要与我同归于尽?”这简直不可理喻。 “你还不值得本神君如此做。”在犀岚大感不解到以至于想要骂他是个疯子的时候,赵明月才徐徐说道,“但如果两人都在无极点中,还能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乾坤平衡,但你要知道,冥界六大能量场的力量会源源不断地进来,结实弱的那方就会先死,只要有一方死掉,另一无极之点就会转化成生门。” 论功底,她确实不如陵光神君,所以,她这是要耗死她吗? 她就不信挣不脱! 犀岚徒劳地挣扎了许久,但没有任何反应,她干脆大喊道:“那不如就等等,看看谁会先死!” 明月嘴角冷冷一弯:“本神君可没时间与你耗,你一直告诉本神君,你是鬼王的女人,说他终究是你的,那今日本神君就让你死心。” 根本猜不透赵明月的犀岚,胸口剧烈欺负:“你究竟要做什么?” “就是要告诉你,如果我离开这个法阵,你所在的极点就成为死门,除非有人愿意替你死,否则你必死无疑。”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个鬼王又有什么关系!” 正说着,后夕昼来到了冥月台,犀岚骤然明白赵明月的意思,如果鬼王救走赵明月,那她所在的位置就会变成死门,如果鬼王救走她,那赵明月所在就成为死门! 第六百六十二章 咎由自取 还没等鬼王做出任何选择,犀岚已经感觉到一股绝望,但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朝着他大喊。 “后,救我!将我从这儿带出去!” 得知犀岚正赶往明月台的后夕昼匆匆而来,目光一直锁在赵明月身上,全然听不见犀岚说什么,黑色的身形从入口一闪已经立在赵明月所在的法阵之外。 “可还好?” “嗯。”明月应了一声。 后夕昼二话没说,飞身将赵明月从红色的极点之中抱了出去。 犀岚立刻感受到,一股力量正再吞噬她,她正如同现在陷在沼泽之中,即便没有挣扎,但还是一点点被吸食吞没。 这种恐慌与绝望,全然比不上后夕昼冷酷无情的选择给她带来痛苦的绝望,哪怕,哪怕他稍微动摇一下,在她们两人之间稍作选择一下,至少还能让她知道,他又一丝杀不得她。 可他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犀岚想笑,想骂,可是这一刻心痛得连呼吸都不能,无法开口。 好歹,好歹她也跟他相识了数千年,难道连一丝不舍他都没有吗?更可悲的是,居然这样的选择还没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必输无疑,这才是她最大的失败与悲哀。 所以,她心里一直知道自己进不了后夕昼的心,但为何一直拼命的撞击想要进来,可到头来,头破血流的始终是她自己。 后夕昼无动于衷。 赵明月也没有跟她斗。 所以,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在斗自己吗? “后夕昼,我喜欢你,不比陵光神君少分毫,你为什么就不能看我一眼,我陪伴了你数千年,她跟你在一起,不过数十年……”她这如同蝼蚁一样卑微的爱情啊,犀岚苦涩笑道,“我究竟哪儿不如她?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后夕昼黑衣如夜,赵明月白衣如月,两人站在法阵之外,看着撕心裂肺的犀岚,他们没有因为将犀岚的绝境而感到喜悦,也没有因为她的落白而难过。 只是,明月不觉偏头看向了后夕昼,他的侧脸冷淡得平静。想一想,或许她这一招有些卑鄙的,倒不是因为犀岚,而是觉得自己这么对后夕昼似乎有些刁钻。 正如犀岚所言,她爱后夕昼或许当真不比她少,至少,如果换做是她,数千年都得不到回应,她必然早就放下,可犀岚执着了数千年,即便方法太过极端与苛刻,可终归也算是痴情一片吧。 所以,她让后夕昼做出这样的选择,会不会有些残忍? “后……” “嗯。”后夕昼沉声打断了明月的后话,知道她想说什么,所以拉起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偏头看过来,“我没那么多同情心,她若不想害你不至于走到这步,但凡你比她弱一点,她早就毫不迟疑除掉你,如此一想,这一切不过都是咎由自取。” 说的……也对。 犀岚今日不就是为了杀她而来的吗?如果今天立场互换,犀岚又岂会放过她?而且,她要杀她也不止一次两次。 “我咎由自取?!”犀岚忽而疯狂地咆哮,“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你!” “那你也都只是为了你,与我无关。” “啊……啊!”犀岚疯狂地尖叫,因为喜欢得连反驳得都没立场,因为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拒绝她,从未曾接受,又如何去让他承担,“那你杀了我啊,你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而且,还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如果你的兄长足够爱护你的话,今日你还会活着回去。” 疯狂的犀岚看向后夕昼绝美的脸庞,那么美丽的脸上却阴冷如同冰雪,看着他再看一旁明眸善目的赵明月,忽然之间觉得他们两人很像。 尤其是方才一样让她不明白,但却有些惧怕的话。 “你此话何意?你……你说大哥如何?” “大哥……”后夕昼修长的双眼微微一动,没说其他,“是,只要你大哥踏入这个界层就能将你换出去。” 这话与陵光神君的口气极为相似:“大哥若进来,那岂不是死门就落在了大哥的身上!” “确实如此。” 所以,今日让她看的不止是后夕昼在她与陵光神君之间的选择,还要看大哥对她与生死的选择? 如果说,方才陵光神君让后夕昼选择的时候,还没开始选,她就知道自己会输。可如今让大哥选择让她活着,还是让他自己活的选择上,她会有胜算吗? 突然觉得身心都冰冷无比。 “后夕昼,你与陵光神君一样卑鄙!” “你不是占据了鸾凰的记忆力,应该知道,我从小是被这个人带大的,很多习惯与处世之道都传承与她。” “你……”这话更是让犀岚七窍生烟,“我是大哥唯一的妹妹,你不疼我,但我大哥一定会选择我!” “所以,你是选择自己活着,让大哥死的意思?”后夕昼反问。 犀岚骤然面色大变,对啊,如果两人之间只能活一个,她想做活着的那个,大哥又是如何想的呢? “我哥哥的力量那么强大,他一定能想出办法……”犀岚忽而理顺了这个乾坤无极阵法的奥义,说道,“哼哼,只要大哥将我救走,再让另外一个人进来将死门转移,我们就能活了不是吗?” 明月道:“果然还是想着用别人来替你们死。” “这不是你们逼的吗?”犀岚突然有了硬气。 赵明月:“那你得问我这个施法者同意不同意了。” 一句话之后,让犀岚再次崩溃,现在她才明白之前赵明月说,今日她不该来此地的意思,她要等的人不是她也不是后夕昼,而是……犀照? “所以,这个乾坤太极阵本就是给我大哥设的。” “你也算自投罗网。”赵明月接着说道。 所以,他们不仅拆穿了她伪装鸾凰的事,而且还知道了大哥的目的?心中不觉一阵发寒,也不知道大哥知道了这些了吗? 犀岚看向后夕昼:“你都知道了,对吗?” 后夕昼没有回答,她继续说道:“如果你肯好好听大哥的话,他不会真的把你怎样的!” 他也希望不会,比任何都希望,但如果犀照当真不会怎样,当年雀凛又怎么会落到得那样的境地? 后夕昼与赵明月离开乾坤太极法阵附近,留下犀岚在原地尖叫嘶喊。 明月问:“怎么会是犀岚过来?” 后夕昼:“卫齿没将这件事情告诉犀照,而是先跟犀岚说了。” 这跟他们原来预想的不大一样,不过后夕昼说道:“鬼川已经将这件事告诉雀凛,剩下的事情雀凛会解决。” 三人没有时间通气,而且,犀岚的身份被揭穿,这意味着犀照很快就会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他的底细,所以计划必须还是按原来的走,不然就前功尽弃。 明月与后夕昼清楚这一点,雀凛也知道。 所以,在鬼川前往风华楼与他说了这件事之后,他果断下了决定。 “我立刻去找犀照。” 鬼川觉得这些有些冒险:“妖王可想好什么对策了吧?若是不能一举拿下魔君,只怕鬼王所有的事情都会功归一篑。” 雀凛思索了许久,说道:“既然决定要一举拿下,那唯有真话最能令犀照信服,你切让鬼王与神君按原计划行事便是。” “是!” 两人分头行动,鬼川前往冥月台,雀凛前往魔族紫辉宫。 见一向和颜悦色的雀凛难得一副严肃的面孔对着自己,与他寒暄几句的犀照安抚他坐下之后,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先喝茶缓缓情绪。” “魔君究竟隐瞒了我什么事?”雀凛拒绝任何寒暄,丹凤眼射出的寒光几乎要看穿犀照。 难道这家伙知道了什么事情了吗?应该不至于才对,犀照无奈一笑:“你这话从何说起?是不是鬼王跟你说了什么?” 雀凛继续不说话,看得魔君心里打鼓,当真以为当年杀雀凛真凶被他知道了去,正欲再说些什么。 “小岚还活着?”雀凛此时说了这么一句。 原来是这件事被他知道,而不是当年凶手的事情,犀照微微松了口气,但犀岚这件事也非同小可牵扯颇多,他是怎么知道的? 事到如今也隐瞒不下去,犀照摸了摸手腕上的手串,说道:“本不该瞒你这件事,但你才回来没多久,还不想连累你。” 说完看雀凛拧眉,犀照自嘲一笑:“你也知道,这九曲黄泉一向都是以鬼王马首是瞻,我也是徒有其名虚有其表,这些都无所谓,但犀岚可是我唯一的妹妹,当年你的事情已经让我后悔莫及,怎么可能还眼睁睁看犀岚离我而去。” 看雀凛表情稍微松动,他继续说: “所以,我确实打算除掉陵光神君,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你知道犀岚喜欢鬼王那么多年,我这个当大哥的也想着替他完成心愿,所以唯独除掉陵光神君,让犀岚成为最可能接近后夕昼的人,才有可能完成。” 雀凛琢磨了好一会儿,松了口:“原来如此。” 犀照又道:“原本是打算借景天的事情,尽早除掉陵光神君,如今却得知你是她的魂器,所以,大哥必然是不能像原来那般计划了,无论如何也得先保住你。” 还真是会说体面的话,雀凛面上微有动容:“原来大哥是担心我的安全,不过,陵光神君似乎已经知道犀岚的底细。” 第六百六十三章 请君入瓮 “你说什么?” “陵光神君似乎悉知犀岚身份,把犀岚引到冥月台去了。” “你说什么……” 正说着,诸绪来报:“魔君。” 见到雀凛在,诸绪就住口了,犀照与雀凛说道:“三弟稍等,我且去处理一下魔族事务。” 后夕昼就没这个见外的心眼,他应该早相信鬼王才对,雀凛颔首:“大哥先忙。” 犀照与诸绪到了另外一处厅房,诸绪说道:“卫齿来报,说陵光神君因为给鬼王渡修为元气大损,犀岚小主听说她重伤,便前往冥月台去了!” “……”陵光神君渡修为是为了封住鬼王身上的御天,这确实能成立,但重伤……果然雀凛说的是事实,“犀岚那丫头只怕是中计了!” “什么?” “陵光神君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如何还能让她得手?!” 犀岚如何能是陵光神君的对手啊,犀照转身回了雀凛所在的厅堂:“雀凛说得是,犀岚是被陵光神君带走了!” “如果大哥不好出面,那我去救她!”雀凛当然知道犀照不会让他去,毕竟事情已经败露,犀岚能成为鸾凰,与他犀照也拖不了干系。 他如今可是犀照另一枚重要的棋子,他怎么会轻易打出去。 果然犀照说道:“你若去了,如何忤逆陵光神君救出犀岚。” “那大哥去了又如何说?” “照实说,就是想给犀岚还愿,成功成为鬼王的女人。”毕竟这事他之间也做过,那时候用的是慕容映真的身份,所以这次不过是换了个身份而已,后夕昼不会因此怀疑其他的。 “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让鬼王看出你其他意图,明白了吗?”犀照交代雀之后,便赶往冥月台。 只是走到一半,又觉得事情或许不相识表面那么简单。 犀岚悉知鸾凰所有记忆,以陵光神君的心智如何猜不到他犀照也悉知鸾凰的记忆,所以应该能推测得出,后夕昼身体里的秘密。 后夕昼后来却突然跑到他跟前与他说了全部的事情,而所说的事情,都是他已经猜到的秘密,这是纯属巧合还是故意安排? 这一次,他再用“为妹妹还愿”这样的借口,还能不能消除后夕昼的疑心? 不过,就算不能消除疑心,今日的犀照他也必须得出手救了,鸾凰可是陵光神君的爱将,还是后夕昼渊源颇深,如此死了,陵光神君如何还能放过犀岚。 “诸绪!” 犀照给诸绪安排了各项事宜,以便应对任何突发情况,然后前往冥月台。 九曲黄泉界。 冥月台。 虽然没有任何束缚,但犀岚以跪姿位于冥月台上,似乎已经被消磨得没什么反抗能力,垂着脑袋,模样狼狈。 而陵光神君就站在不远处,手成结印的状态。 冥月台上有灵犀之力涌动,果然重伤的话并不是真的,犀岚是上了她的当。犀照往前走去,对冥月台他略微有些警惕,不过想到那日陵光神君不过就是他手下败将,也就觉得没有以往那样的惧怕了。 “即便是堕神,好歹也曾是神君的神将,怎么下如此重的手。” 听到犀照的声音,犀岚吃力抬起脸:“哥哥,不要进来……”她摇头,“她已经知道……知道……” 没等她说完,赵明月手指一动,法阵骤然铺开,延伸到了犀照的脚下。 犀岚骤然得以喘息,但确实万万动弹不得的,只是乾坤两极的力量重新平衡运转,将两人牢牢锁住,犀照只是低头看一眼脚下黑红太极图,并不大在意。 法阵光芒一现,也照出了角落里后夕昼的如夜的黑影,犀照眉头一动:“看来你们两人依旧感情深厚,只是鬼王,虽然此举骗了你,但好歹你也稍微庆幸一下,犀岚还活着对不对?” 后夕昼没有回答。 这人不像雀凛,逗一逗,激一激就能顺出不少话,而且,如今被动的是他,所以犀照又继续说道:“我说过,犀岚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你,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总得想想办法。” 后夕昼依旧没有回答。 犀照:“虽然是故技重施,也还是被你拆穿了,但能否看在你我兄弟的情分上,放了她?” “嗯。”后夕昼沉声应答,眼睛漆黑如夜,“凭魔君的力量可以将她从这个结界里弄出去。” 犀岚说道:“不行大哥,我一出去,你所在的位置就会成为死门!” 原来如此,所以这个法阵是特制的吧?犀照看向站在法阵之外,手指成印的陵光神君。 “乾坤太极生死门,二选一的死亡,神君可真是煞费苦心。”犀照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里看向后夕昼,“鬼王这是要将我们兄妹二人置于死地不成?” 后夕昼身上辐射出阴冷的寒意。 犀岚说道:“大哥,二哥已经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以犀照的心思他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一点?但他究竟知道到什么程度?“我只是想要给小岚一个公道,这样不可以吗?” “给小岚一个公道所以要杀我?” “杀你?此话从何而来!” “那日让景天前来不就是为了杀我?或者说至少让他激发我体内的那个力量,是这样没错吧!” “你是给陵光神君洗脑了吧?我如何能指使得了御天?” “当初将御天带到冥月台的人难道不是魔君?” “你一直都不相信我,如今还在怀疑……”犀照话刚说到一半,就见鬼川将重伤的卫齿带了过来,才一下就堵住了他的反驳。 原来他知道卫齿是他的人,那看来知道的还不少:“好,我承认是我将景天带到冥月台的,这还不是因为陵光神君所逼,我必须助他躲过天界的通缉,他才肯出手为犀岚接触诛心术!我只想救小岚……当然,最好能一举杀了陵光神君,她让小岚那么痛苦,我为何不能杀她?” 真是拿到一个证据,他才肯抖出一个面目,后夕昼牙关一紧继续反问:“好,就当这些你全都是为了小岚,那为何要杀雀凛?” 犀照眼角微微一颤,居然连这个也猜到了吗? 犀岚听了这话也颇为惊讶,看了犀照半晌,尽可能大声喊道:“你胡说,大哥怎么杀了三哥!” 如果大哥杀了三哥,那么,他的野心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以为只是后来的事,以为只是因为鬼王的不信任,鬼王与陵光神君亲近之后,大哥才有了那样的野心。 “哥哥,你快告诉他,三哥不可能是你动的手!” 犀照目光锋利看向后夕昼,嘲讽道:“信口雌黄的家伙,三弟当初是因为谁而死你心里比我清楚,如今是否是见他回来了才急着推脱?要不要叫他来对个口?” “你敢吗?”犀照反问。 犀照顿了一下,冷笑:“是不是你又给他灌输了什么歪理?” “歪理?哼。”后夕昼说道,“那大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白色球状物,外边抱过一丝紫色的力焰,犀照心里暗暗一惊。 后夕昼:“你想把这东西放到夜十身上?然后再告诉我,乌蛮复活对吗?” “原来是乌蛮的魂魄,如今在你手上,你反倒要对我倒打一耙不成?” 不到最后,他就是不肯承认对吧?后夕昼说道:“我杀死景天那一日,特意在这魂魄之中留了一道鬼术,如果这个乌蛮的魂魄曾回到过你的体内,那么那道术法必然留在你的身体里。” 后夕昼单手结印,唤出那道术法。 一道黑色的符文,从犀照体内成型,犀照骤然要反抗,但在乾坤太极之中他处在死门,所以使不出法力,那道鬼符在他体内爆破。 犀照闷哼了一声,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大哥!”犀岚大叫一声。 犀照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忽而低声笑了:“哼。” 短促的一笑之后,他抬起头来,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如同一只真正的恶魔一样看着后夕昼:“你阴我。” “你没资格说这话,除了乌蛮,你身上还有御天一缕魂魄,所以你不敢讲我身上的秘密道出,如果那样你也极有可能会成为被讨伐者。” “不管是景天还是初代夜十,都是你利用他们身上的执念,再用乌蛮的魂魄操控他们为你效力,你面上看是与我一道找乌蛮报仇,其实不过是想要接乌蛮毁掉陵光神君。” 没错,他说得都没错。 “就算都被你知道了,你不觉得已经有点晚了吗?你们会是我的对手?”犀照目光一瞪,原本在鬼王手上的乌蛮魂魄,瞬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早知道陵光神君如今这么不堪一击,我也无需忍到这个时候才出手。”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犀照发现被困在该死的法阵之中,确实无法自如施法。 陵光神君那狡猾的家伙,居然引入了冥界的原始能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不断地吞噬掉其中的人。 他若从其中挣脱应该不难,只是要强行从犀岚从里边弄出去,只怕这次真是尸骨无存。 所以,他得拖延一下时间,想法子破了这该死的阵法。 “我之所以有今日,还得多谢陵光神君呢。” 第六百六十四章 犀岚消损 魔君犀照承认了,后夕昼之前就猜到这样的答案,但听他亲口承认心中还是更加难受了一些,之前哪怕自欺欺人的心存侥幸,认为犀照不至于如此,但始终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背叛。 被背叛。 犀照深呼吸,不复之前那风流不羁的模样,脸上多出了几分疯魔与决然。 “你的权利最大,雀凛的修为最高,而我始终是那个陪衬,面上大家都认为九曲黄泉有三个王,其实我不过就是人们眼中一个附庸者,没人将我看在眼里。” 原来,犀照一直有这样的想法? 那他为何不说? 当然这种想法通常很少有人会坦诚说出来,有些人人人也就算了,但有些人总想要证明一些什么,比如犀照。 犀照冷冷说道:“这么多年,我默默修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哥,可不管我有多努力,魔族总是排在鬼族与妖族之后,凭什么雀凛逍遥自在就能博得别人刮目相看,凭什么你那么不近人情还能左右逢源?” “哼,怎么想都是因为至高无上的权利,与所谓的力量。” 犀照一遍说,一遍想着办法要破解陵光神君所设的法阵,但显然在但时间之内,他并不能破了这道束缚。 “一千多年前,陵光神君将乌蛮封印在冥月台,不过可惜,最后却神格破裂以至于灵犀封印并没她预想的那么牢不可破,当然,若没人动手脚的话,估计封印个五百一千年的不成问题。” 犀照脸上出现了得逞的笑意。 这种嘴脸十分欠揍,赵明月目光不由一紧:“所以,动手脚的人是你?” “也算机缘巧合,在我寻遍所有能快速提升修为方法,正觉得有些失望之际,在冥月台发现了两个不同于冥界源能量的力量,然后,我进入了灵犀之力的封印。发现乌蛮的身上,被你封印的心脏之下,其实还有一个没被乌蛮融合的力量。”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犀照仍旧觉得自己幸运至极。 “没错,那就是御天的魂魄。我起初也不知这是何方神圣的力量,直到解读了鸾凰的记忆,才知道那是御天再洪荒一战得到的御天的一个魂魄,他将那魂魄注入乌蛮体内,企图以此将你打败。” “乌蛮虽然骁勇,但性格颇为急躁爆裂,所以刚刚吸收了一些御天的力量,就迫不及待要打败你,谁知那力量还不能被他所用,故而前功尽弃被你封印,最终不仅这个御天魂魄,连乌蛮的魂魄都一并被我拿了去。 所有人都认为,是因为陵光神君神格破碎,所以即便是加固的灵犀封印也只能维系两三百年,其实是我将乌蛮的魂魄重新修炼之后,放回他的体内,使得他得以冲破灵犀封印的结界。 但其实是我在尝试操纵乌蛮的魂魄,没想到会得到如此大的威力,不过,我却发现,不管尝试复活乌蛮多少次,他体内仍旧有被灵犀封印束缚的地方,所以陵光神君必须除掉。” 已经走到今日这步,犀照也不觉还有隐瞒的必要,便一五一十地道来。 后夕昼脸色越发阴冷:“就算你觉得陵光神君有必要除掉,那雀凛呢?” 这么一问,让犀照有一时的沉默,一时之间回答不上来。 他能认为这一刻的沉默是他的后悔吗?后夕昼沉声问:“你说你想证明自己,但为何要对三弟痛下杀心?你分明就是想要统治这黄泉界,其实不仅是雀凛,你想一并除掉的人还有我。” 犀照垂下眼眸,深邃的五官陷入一种沉默的状态。 犀岚看着这样的哥哥,不觉地摇头:“不是这样的,哥哥,你快说不是这样的!” “确实如此!”犀照骤然抬头,不看犀岚而是目光直视后夕昼,“我就是想要这片黄泉界,不仅是九曲黄泉我更三界唯我独尊!所以……哼哼哼,不仅雀凛,就连初代夜十魔化都是我从中协助。” 可恨的是,却没能一次彻底消灭陵光神君,反而促成了陵光神君的复活。 他觉得自己的耐心远比乌蛮要多得多,而且,不仅乌蛮的魂魄被他操控,甚至他花了一千多年,终于将御天的魂魄一并吸收,怎么可能还会被这些人打败? 这不可能! 犀照酝酿许久的招式,猛然向控制乾坤无极法阵的陵光神君袭击。 鬼王早有准备,挡在陵光神君身前化解掉他的攻势,并对犀照做出反击。 犀照如今像是深陷入泥潭拔不出脚的感觉,体内力量再大,但却发挥不出! 不对,其实他的招式已经发出,只是大部分攻击力度被乾坤太极吸收,能发挥出去的只有极少的部分。 如此下去,他的力量就不断地被吸收,最终衰竭! “陵光神君,休想用这样的办法困住本魔君!”只是,他有不能离开这个阵法,此刻正是法阵禁锢力量最强之时,他若离开,已经虚弱至此的犀岚,毕竟被吞并。 “挡我者死!” 犀照再次汇聚力量,即便是使出了御天的力量,但依旧是九成力量被吸收,能击出的只有一星半点。 而鬼王的攻击轻易破掉他的力量,化成无数刀刃从他身边切割过去,在他身上脸上留下了数道伤口。 发髻也被割断,凌乱得飞舞起来。 犀照怒不可遏,但可恨地是这样的法阵若是强攻阵势,那他还能破解,可这种困兽的法子简直束手束脚,如同将他绑在原地让人宰割。 犀岚呐呐说道:“大哥……大哥你跟二哥认错吧……”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犀照怒道,“这么多年他伤你还伤得不够吗?你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未他求情。” “可是……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死……我也不想死……大哥。” 犀照目光血红,忽而垂眸冷冷说道:“事到如今,你以为鬼王与陵光神君还能放过我们吗?” 犀岚红着眼睛对后夕昼说:“二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也会劝大哥收手的……” 正说着,雀凛出现在了后夕昼的身旁,他看了一眼犀照微微颔首,然后看向后夕昼:“二哥。” “嗯。”后夕昼沉声应了一声。 犀岚见到雀凛顿时就哭出声来:“三哥,都是我的错……大哥都是为了我才这样,小岚跟你认错,小岚跟你认错……” 小岚狼狈不堪。 犀照亦是如此,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一头乱发已经看不出原来华贵臭美的模样。 雀凛看着他并不说话。 犀照却想利用雀凛还不知情的最后一刻,给他用了一个千里传音说了一声:“杀鬼王!”而后在犀岚的求饶声中,再次汇聚了强大的力量攻向陵光神君。 如果他出一百的力量会被吞噬掉九十,那他就出一千的力量,至少还有一百的力量攻击陵光神君,只要陵光神君受创,这个法阵必然松动,他就能救出小岚还有自己! 杀!! 只是,这一次他地攻击才发出,一道蓝色的法术已经直击他的胸口! 犀照不可思议看向了雀凛:“你……噗。” 犀照吐了打一口血,这一击让他五脏都要颠覆,嘴角淌着血,红红的眼睛看向雀凛:“你……” “那日化作景天模样想要杀了陵光神君的不是别人而是你吧?” “原来……你们……你们一起设计骗我!” 雀凛没回答,又接着问:“趁着对方虚弱或扰乱对方视线后化作别人的模样,就如同当年你化作鬼王从背后捅了我一剑的方式一样,对吗?” 犀照满目狰狞,忽而张狂大笑,口中的血还在流淌。 “所以,你们一个两个,三个都是冲着我来的是吗?都是想要杀我对吗?就凭你们……简直痴心妄想!” “大哥……”犀岚骤然感觉到一丝恐惧,不仅是来自犀照的力量,更是一种即将被抛弃的绝望,“大哥不要……不要丢下我……” 犀照看向犀岚,目光也骤然冷了下去:“你就当是为魔族的雄图霸业……牺牲吧!” 这句话一出! 后夕昼与雀凛同时结印,一起袭击向犀照。 黑色与蓝色的光耀迸发,在犀照身上炸开的瞬间,赵明月却猛然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口中发出一声闷哼。 “啊——大哥救我……啊……” 犀岚凄厉的惨叫声,很快消失在急速流动如同旋涡的乾坤太极印中,身体如同陷入水中,一会儿是鸾凰的模样,一会儿是犀岚的模样,再一会儿是慕容映真的模样! 但很快就化成了黑色的流沙一般,被撕裂吞噬,身形与魂魄伴随惨叫声的余音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没人有心力去理会她的痛苦与消散,陵光神君手指变换,将冥月台上的乾坤太极法阵变换,黑色冥界能量化成黑色凤凰,红色灵犀之力化成火红朱雀,两只火鸟迅猛袭击向此刻疯狂了一般袭来的犀照。 天地玄黄! 诛魔!!! 陵光神君的力量如今是不够,但她借用了冥界六大能量池提供的力量,形成了石破天惊的攻击! 这有备而来的一击重创犀照! 而鬼王与雀凛同时再出击! 砰的一声,犀照被打落在地。 第六百六十五章 犀照灭亡 地上被砸出一个大坑,四周龟裂一片,石头飞射! 陵光神君、鬼王与妖王三人立在外围,没人敢松一口气。 果然! 在飞扬尘土逐渐沉淀之后,一个巨大的黑影立在中央! 犀照俨然已经变身,一侧是上古神兽乌蛮的模样,一侧是上古之神御天神犼的模样,犀照的人形只留一只眼睛,一个嘴巴,对着那三人猖獗大笑: “今日,我就让你们见识何为毁天灭地的力量,我才是九曲黄泉的统治者!” 融合了御天与乌蛮之力的魔君犀照,力量确实到了让神都望而生畏的地步,眼下后夕昼与赵明月雀凛三人联手,即便再能相辅相成,但力量却不足以对付这个魔神合体的怪物! 雀凛如今魂魄不全,力量已经大不如前。 陵光神君修为亦是有些勉强,尤其在制造了乾坤太极法阵之后,在长时间的超强度对战之下,也宣示出了不少漏洞。 鬼王后夕昼的力量,却强大得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确实,当年陵光神君设下的太阴敕束缚的不仅是御天的力量,也将鬼王的力量上限大大降低,如今太阴敕力量已经大大削弱,所以鬼王如同开个挂一般,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轰的一声! 击退陵光神君的犀照被鬼王一击,重重撞在石壁,落地之后猛然再起,犀照也大惊失色看着后夕昼。 “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之前他说,雀凛修为最高,后夕昼权利最大,如今计算是当年雀凛再现,也根本不能与现在的鬼王力量相提并论。 而且,他已经将力量打开到这样的程度,居然还没触动太阴敕?! 是太阴敕失效了? 如果太阴敕失效,鬼王的力量被激发到这个程度,他体内的御天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后夕昼目光漆黑如夜,身上黑色的力量缭绕,他才是真正的黑暗统治者。面无表情的人右手凌空一握,一把通黑的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地道之剑,一样斩杀背叛与邪恶! 鬼道,绝杀! 后夕昼的身形如同他手中的剑一样凌厉,足尖一动,黑色的身影如同闪电利落出击,原地留下的残影也骤然消失。 犀照眼中血光大盛,也不退缩,迎剑而上! 近了再看,他冷冷一笑:“也不是完全没反应嘛!” 后夕昼侧脸到脖子出现了御天神犼的印记,显然这股被他打压的力量也在叫嚣着要冲出他的身体。 犀照那一只眼睛阴险一弯,原本出击的举动,变成了灌入! 他将一道御天的力量冲击般灌入后夕昼的体内。 刹那间,后夕昼只觉得心脏骤然颤动了一些,血夜里似乎奔腾出想要冲破他心脏的力量,他面色一紧,仿佛能听到体内传来猛兽的咆哮。 就是这个时候! 犀照出击! 赵明月白色的身影闪现,挡住了犀照的袭击,天道剑几乎刺入乌蛮的手臂,再毫不犹豫地奋力划开! 犀照发出吃痛的叫喊,一手一握天道剑,一手凝聚力量砸向赵明月。 雀凛的羽扇格挡,犀照的攻击隔着羽扇将雀凛打飞,赵明月也被震得后退数步,鬼王扶住了雀凛的背。 身上的御天纹路已经在后夕昼皮肤之上形成立体的脉络,仔细一看,能看到一点点坚硬逆鳞的雏形。 后夕昼喘息有些沉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力量越大,体内的御天也越发叫嚣得厉害,所以只能陵光神君说: “明月,将太阴敕唤出封住我。” 这个要求意味着,后夕昼也有些不确定自己还能一边与犀照对战,一边压制体内的御天。后夕昼的处境,比他们任何人都艰难,但他一直在挺着。 明月眼中有忧虑。 后夕昼雪白的脸上,一双细长的眼睛此刻格外漆黑,他看向明月,浅淡的嘴唇微微扬起安抚的笑容。 “不碍事,即便只用现在的力量也足够解决犀照。” 看来,后夕昼的力量远在他们能想象的范围之外,故而那日他一人就除掉了景天。明月希望他强大到能够保护自己,但又担忧他那样的力量,一旦这人挣脱控制范围,又将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存在? 后夕昼看明月迟疑,再安抚她:“没事明月,相信我,嗯?” 陵光神君忽而觉得有些愧疚,她这个时候担心的不全是他的安危,而是害怕他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这个人需要依赖她的力量,没想到时过境迁他已然超过了她。 但愿她所有的担心只是多心。 “好,雀凛!” 明月唤了一声,雀凛立刻会意,上前拖住犀照。 明月手指结印,唤出了后夕昼身上的太阴敕! 后夕昼目光一紧,身上鬼纹迅速疯长,为了抵御身上的束缚,黑发变得格外硬朗,五官线条更加坚硬,身体更是紧绷,白色的布条将他上身束缚,他修长的手指也不可遏制地长出锋利的指甲。 此刻的后夕昼,不再是平日平静时的模样,而是浑身坚硬锋利如同利刃一样的存在,身体结实挺拔,透露着无坚不摧的力量。 犀照冷笑:“当真以为如此就能与本魔君抗衡?异想天开!” 战斗持续了很久,外边是魔族与鬼族的争斗,冥月台上主帅们的斗争也到了白日化的境地。 三人合力,最终将犀照再次打倒! 犀照负隅顽抗,拼尽全力最后一击! 后夕昼持地道剑迎上! 半空中黑色与紫色的力量相互撞击,轰的一声,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随着鬼王一声咆哮,犀照的身体从中间出现裂痕,终于他眼中有了惊恐,发出了凄厉的叫声:“不可能,本魔君才是最强的,魔族才是黄泉的统治者,我要统领三界——” 后夕昼冷冽如同地狱的鬼物,身上黑炎缭绕,黑暗遮天蔽日,他压着手中的地道剑压着依旧垂死挣扎的犀照,不断促使裂痕从犀照的身体,慢慢扩散到旁边乌蛮与御天的那一部分。 黑色的力焰几乎要将犀照压碎。 漆黑的双眸望着犀照,虽然冷得结冰,但眼底有一丝无奈,为何他们兄弟三人会走到今日这个境地。 想起当年斗酒结拜的场景。 想起三人海阔天空的日子。 想起他们曾经共同为了九曲黄泉一起出生入死的日子。 漆黑的眼底骤然翻起一层失落…… 犀照的那一只眼睛流出鲜红的血,像是在哭泣,他说:“其实……我也很后悔杀了三弟……昼,每次你说想灼华,我的心都如同被刀子割了一样。” 后夕昼眉头一皱,即便在打斗过程当中也是沉默寡言的人开了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的声音很低,有些哑。 犀照苦涩一笑:“你不知道,为了掩饰一个错误,就不知不觉犯下更多的错误,昼,你杀了我吧,如此我也解脱了……我对不住灼华,对不住犀岚,也对不住你……” 后夕昼身上太阴敕从腰腹缠绕过口鼻,只露出他黑发之下修长的双眼,眼中的漆黑因为犀照的话似乎晕染开了一些。 在赵明月一声“后小心!”的惊恐提醒之中。 后夕昼已经然感觉有利器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口,那是被他卸掉的化成御天的犀照的手臂! 犀照只剩下一眼一嘴的脸继续骤然露出得逞而又猖獗的笑声。 “我们三人之中,最具备人类心脏的人是你,所以你的眼中时常出现悲悯的神色,这也是陵光神君想要守住的东西吧,今日,我就将它毁灭!” 后夕昼心脏撕裂,但悲痛的仍旧是犀照的不知悔改,他目光凛然力量大盛! 犀照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却大笑着说:“你回不去了,后夕昼,我说我是恶魔,而你将变得有过而无不及!我把我身上的御天魂魄也给你,如此三魂汇聚,我看你们何去何从……” 犀照碎裂。 但紫色的魂光进入了后夕昼的心脏。 砰砰,砰砰,砰砰! 急促的心跳,像振奋,又像慌乱,后夕昼猛然回身看向地上的赵明月与雀凛! 他看见赵明月飞身朝他而来,眼中充满了担忧,她口中念唱了太阴敕的心诀,可是已然无用。 后夕昼还没来得及的开口,还没来得及迎上他的明月…… 身上的太阴敕崩裂! 身上的力量从内之外震荡,身上曾经被赵明月用来束缚他的赵明月的白衣,碎裂成一片片。 在赵明月靠近的时候,鬼王五指成爪凌空划下! 简单粗暴的冲击,立刻在赵明月白衣上留下了裂口,鲜血骤然从裂口处侵染,在那白衣上留下鲜血,他再飞身一击,一脚踏向赵明月的身体,赵明月躲开,并想要施法。 但后夕昼快得如同闪电,黑影虚化已经来到她的面前,根本没给她结印的时间,一把将她从半空踢落。 明月坠落,他再化成黑影继续攻击。 飞足如利刃要斩断陵光神君一般,不过,一个蓝色的身影迅速出现,将白衣人给夺了去,鬼王踩了一个空,身影飞转,站在半空之中! 黑发飞扬几乎遮蔽了整个冥月台的上空,白皙如雪的脸上,有一半被黑色的御天神犼印记覆盖。 太阴束缚破解之后,露出的他紧绷结实的上身,左侧是御天神犼完整的印记,黑色的纹路在他身上张牙舞爪,仿佛随时就能蹦出来。 身下的黑袍,与黑发一起飞舞,震天蔽日,整个黄泉乌云翻涌电闪雷鸣,似是山雨欲来的征兆。 还是那张倾城绝色的脸,但鬼魅而妖邪,细长的双眸望着雀凛抱着的陵光神君低声一笑: “陵光神君,哼,许久不见。” 第六百六十六章 鬼王邪化(三更) 陵光神君心中有一瞬间的万念俱灰之感,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只可怜后夕昼,最终还是被她送入了这样的命运之中。 但这种绝望只是一瞬间! 随即她拳头握紧,纵然心里在崩塌,但陵光神君依旧毅然从雀凛的搀扶之中起身,挺起她从不肯服输的脊梁,染血的白衣在黑暗与狂风之中猎猎作响。 她看半空中的人,沉声道:“御天,若不想烟消云散,赶紧从那具身体里出来。” “哈哈哈哈哈……”御天大笑,这是鬼王从未有过的夸张笑容,让那张美丽的脸庞有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你觉得有可能吗?当年你杀不了我,如今你依旧嫩了点,诶?这都过去多少年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幼小?你长不大吗?” 懒得与他废话,赵明月提起手中的天道剑,身上再次燃起火红的力焰。 雀凛看她倔强的背影,出手拉住她的肩膀:“别勉强……” “必须趁他三魂还未稳定将他消灭。” 可即便他三魂未定,赵明月也不是他的对手,雀凛知道,赵明月也知道,但是,她只想立刻将后夕昼夺回来。 夜十与黄天化此时赶到:“神君!” 虽然来冥月台之前,犀照已经交待了作战计划,防范鬼王与陵光神君的陷阱,但雀凛再诸绪之后布防,所以这次魔族的队伍已经大部分被制服。 夜十与妖族旧部的人都向冥月台集合。 鬼王见状,想着自己如今三魂未定,陵光神君放着以后收拾也还来得及,而且,他的目标可不是陵光神君,所以还是重整一下九曲黄泉的力量,假以时日去会会天帝那家伙才行。 他说了一句:“所有鬼族听令,返回幽都!” 说完他也飞身离开冥月台。 赵明月追了几步,自知无果,只能停下脚步,心里有一个恐惧的旋涡几乎将她自己吞没。 黄天化见地上犀照残缺不全的身体,再看一身血的陵光神君:“神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明月没有回头,只是心血翻涌,骤然身体往前栽倒。 “神君!”夜十惊呼。 一直留意她的雀凛已经上前接住了倒下的人,回头看白羽已经被鬼王召唤走,只能与夜十道:“先带神君前往九曲城!” “我去叫白羽!”夜十说了一声。 “不叫白羽,夜十最好去请一位可以为她疗伤的天神下来!”雀凛看向白鸠与勾灭两人,“所有妖族听令。” 原本不管事的主人突然这么法令,白鸠与勾灭一击所有未离去的妖族人跪地候命。 “今日起,鬼王所有命令的执行,必须经本王应允才能执行。” 虽是不解,但白鸠与勾灭无条件答应:“是,主人!” “并传令下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妖族的地界,所有人在岗待命。” “是!”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大伙儿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雀凛抱着陵光神君赶回九曲城! 夜十带来的人是度厄星君。 在度厄星君给陵光神君疗伤之时,雀凛并没有在风华楼逗留,他带着毕安与白鸠前往魔族,赶在鬼王的力量渗透魔族之前,将魔君犀照原本所有亲随斩杀。 毫不留情。 回到风华楼,度厄已然离去,陵光神君还在昏睡。 他也只看了一眼,便将夜十叫到了书房。 雀凛:“我今日已经将所有有可能知道鬼王身上有御天魂魄的人给杀了,以犀照的个性,连犀岚都不知道,想来也没几个人会知道。” 夜十:“那你叫我来想说什么?” 雀凛:“若是天界问题,就说鬼王体内的御天都是犀照临死前灌入的。” 夜十骤然明白。 这样的话,至少可以免去陵光神君当年将御天封在后夕昼体内的罪责。 夜十:“所以,御天的魂魄是当年景天所搜集,而后注入乌蛮的体内,又被犀照所得,最后灌入鬼王的身上。” 雀凛颔首:“嗯。” 夜十:“这样就可以免去神君的责任。” 雀凛:“不仅如此,而且,鬼王也能站在受害者的立场,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么急迫的关头,雀凛却一直在善后,而他只顾着担心赵明月,果然他还有很多不周全的地方。 夜十起身对雀凛行礼:“多谢。” 虽然这谢他承受不起,也不该是夜十代替,不过雀凛到没有说什么,只说道:“接下来陵光神君的处境只怕更难,夜十还得多担待。” “这是必然。” 雀凛沉默了许久,说道:“我知道陵光神君的神格刚恢复不久,但我有些不解,她的力量怎么会如此不全?” 夜十看着他欲言又止,随后说道:“没什么,大概是因为用了鬼王至阴的骨头重铸神身的缘故吧。” “不能。”雀凛说道,“鬼王虽为鬼,但心脏在停止之前就被神君用灵犀之力滋养,所以,鬼王的身骨与心其实与人类无意,何况,陵光神君是上神,自由净化煞气的能力,即便有影响也不会至此。” 夜十眉头再皱了皱:“你又不了解神。” “我是不了解神,但鬼王身上的灵犀之力减少之后,他的力量突飞猛进,以前觉得陵光神君看见鬼王的力量,会不经意露出担忧之色还不明白,如今才知道,那是鬼王越发脱离人类之心的症状,越脱离人类,属于鬼的力量才会越强大,所以当时候鬼王的骨头或心脏都是没问题的。” 果然不愧是妖界的王,心细如尘,巨细周全,他能推论出来夜十也不感到意外。他看了他好一会儿:“我也不知道。” 显然,夜十闪躲了。 “夜十,为今之计除了能让陵光神君尽快恢复,我们没得选择,否则他们两人可能谁都保不住。” 雀凛面色肃然。 夜十思索许久,终究无奈地闭眼,说道:“是因为天罚。” 天罚? 此事雀凛知道。 “就是因为离开悬空寺去救我的所受的处罚?” 确实因为那件事,但处罚的原因是,天帝要求陵光神君不得擅自离开悬空寺,但陵光神君违反了这条,所以受到惩罚。 夜十说道:“其实跟是不是去救你没什么关系,天帝就是为了寻找机会打压陵光神君。” 雀凛能够猜到天帝的立场,但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过了些? 夜十无奈扯了一个嘴角:“天帝其实知道神君为了去救你才出的悬空寺,神君也知道天帝知道,但他二人绝口都不提此事,你可知是为何?” 为何? 雀凛思前想后,骤然明白:“天帝不仅想要打压陵光神君,而且想除掉景天?” 所以鬼王以妖王的死上天与天帝讨要说法,天帝一句都不说,妖王其实还活着,为的就是将景天一并惩治了。 这些年景天虽然对天帝百般讨好,但天帝其不知景天的为人?几次三番闹出事情他都压了下去,可景天性格孤僻偏执,天帝自然知道此人不能重用,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只是他也不能没有缘由惩处景天,所以想借鬼王的手,没想到的是,其中还牵扯到了魔君犀照,以至于事情发展到今日这般。 夜十嘲讽一笑:“天帝的心思陵光神君透彻得很,所以天帝又岂会让这样一个聪明的上神有机会与鬼王扯上关系?即便神君主动斩断情丝,但天帝还是通过天罚遏制了神君的神格。” “天罚,一罚上神凡欲,只要沾染凡尘七情六欲,就如遭雷劫痛苦不堪。二破上神圣象,就相当于将你们妖族的真身困住那样的道理,陵光神君根本无法唤出她的神像朱雀,也就等于被扼杀了大半的力量。” 雀凛听得心抽搐着疼痛,无法遏制。 看赵明月平日没事人一样,谁知她背负了这些沉重的后果。 她从来不说,总是挺的肩膀想要支撑起后夕昼的后路,还有他的后路。 可分明,她的后路已经被天帝斩断,无路可退。 她是以怎样的承受能力,用一半的力量做着顾全大局的权衡?天帝、鬼王、犀照还他,都承担在她的单薄的肩膀之上。 一个已经没有了实权的南天守护神,一个被折断神翼的上古之神,他究竟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夜阑人静,虽然度厄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陵光神君的卧房,但雀凛还是踏步进入。 床榻之上有盈盈白光,是一个正在疗愈的阵法,光芒环绕旋转,灵光浮动一点点进入陵光神君的体内。 陵光神君侧着脸卧在白色的被褥之上,背部上空十一朵雪莲,雪莲灵光流泻落在陵光神君的背后,净化了几道被鬼王割破的毒爪印。 那些印记正在雪莲的净化之下,逐渐愈合。 但是…… 雀凛的胸口再次抽搐着一阵一阵翻覆绞痛。 他第一次见到赵明月背后天罚的罪字,据说,妖王消失那日,南天九百九十九道雷劫打了一夜,原来是在这人的背后划下的罪,一寸寸打碎她堪堪复苏的神像,如同毁灭她的翅膀。 那个罪字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愈合,在鬼王的毒爪痕迹消失之后,依旧狰狞地刻在她的皮肤上,骨头里,神格之中! 成为无法磨灭的罪证! 第六百六十七章 太阴请战(四更) 雀凛胸口一阵一阵的窒息,他走到床畔坐下来,看着这人埋首的侧脸,看她紧蹙的眉头,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在杏花酒肆一起喝酒的情景,那个不劝就会醉酒的人。 因为觉得这人可交,其实也知道他身份定然不低,但还是很想与他结实,而且还迫不及待要介绍给二哥认识。 他觉得,二哥一定也会跟他一样,喜欢太阴。 那日冰雪初融流水潺潺,杏花酒肆旁的桃花开得肆意,很守时的陵光神君已经叫好了酒,白衣人住在桃树下背影清俊,正与杏花酒肆的老板说些什么,老板满面笑容,说道:“客观,您的友人到了。” 桃树下,木桌旁,白衣人转头望过来。 正所谓十里春风不及君眸,百里桃花不如君芳,那时候,他只见到陵光神君的清逸俊秀,却没见那人看见鬼王时眼底有花落花开的光泽。 当初不觉得,如今方知那白衣人起身拱手,笑着说的那句:“后卿,许久不见”带着多么慎重的欢喜。 就如同她从不说,背后的罪字她背得有多重。 不可亵渎的人啊,雀凛连碰触都不敢,只是静静望着她眼角湿漉。 他想起那个苦苦追寻楚子晏的赵明月,想起那个说宁愿成鬼的赵明月,想起那个为了楚子晏放弃所有,想起那个说“我会将最好的妖族还给你”的那个,曾深深让他着迷的姑娘…… 曾? 雀凛不觉泪流满面。 何为曾? 今日过后成昨日,今日永远会变成曾经,即便有那么多的不应该,不敢触碰,不敢跨越的界限,即便他闭口不言,但……如何能骗过自己的心? 他很想念,那个能吃两大碗面的赵明月,那个一旦碰到特别喜欢的食物,不劝就会吃到睡不着的那个出落大方的姑娘。 那个因为他以后不能给她做饭,忍着差点没哭出来的丫头。 早知必然就今日这般逃不开的命运,他一定不会让她有半点难过,不会为了疏远不给她做饭。 雀凛就这么看着床上等人,不敢动她,不能动她,就只是静静远观,然后泪流满面。 不敢去想,等她醒来之后,又如何站在鬼王的面前。 他能做的又是什么呢? 日次。 雀凛听取了毕安与白鸠等人汇报了鬼王最新的情况之后,回到了陵光神君所在的房间。 就见昨夜还在治疗的人,已经穿着整齐,脸色略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见到雀凛还微微一笑:“何事?” 雀凛嘴角微微一动:“神君这是要做什么?” “需回天庭一趟。”在看到雀凛蹙眉时,她想到了什么安抚道,“夜十已经跟我说了,将御天的事情推倒景天与犀照身上,所以即便回天庭我也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 天帝会因为这个就放过她吗? 雀凛忽而说了一句很大胆的话:“你当真非要回天界不可?” 陵光神君面色微微一变。 雀凛道:“有无御天的事,天帝也不会信任你如同当年。” 陵光神君此时笑容不再,她看着雀凛:“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必须得去。” 雀凛心里像压着块石头,即便犀照解决了,但她还是要面临天帝、御天与后夕昼,他知道她一定觉得自己责无旁贷,一定想方设法想要保住后夕昼,她根本就没有选择。 陵光神君:“如果天帝派其他人下来,两界之战必成定局,御天赢了天界灾难临头,天帝赢了御天必死无疑,御天死鬼王共覆,所以我必须在两界战争发生之前阻止这些。” “且不说御天,天帝能答应你吗?” “他必须得答应!”陵光神君眼神坚决,“如果不答应,他要直面的就是两界战事,他再不信我,这场面他也绝不愿意看见。” 天帝要守护的同样是天道,是天界!都要共同维系三界平衡。 所以她一定能说服天帝。 雀凛拦不住也不能拦,因为别无选择,换作任何一个人来战都不会顾及鬼王的,除非陵光神君。 御天复活的消息已经传遍天庭! 天帝大发雷霆,还以为这次能好好重整一下天威,他算得了过程,却万万没想到御天重生! 当然,御天重生的传言,自然是夜十提供的那个版本,黄天化确实也见证了犀照将御天魂魄打入鬼王体内的事,所以大伙儿的苗头还是指向了已经死去的景天与犀照。 景天在洪荒一战得到御天的魂魄,植入乌蛮体内,而后魔君犀照从乌蛮体内获得,再输入鬼王体内,经过大战杀戮汇聚,使得御天在鬼王身上重生! 所以,景天成了遗臭万年的始作俑者! 陵光神君前往凌霄宫雍鸾殿,那是天帝与天后的居住的殿,很意外地是,在半路看见了碧霄元君。 元君虽然神级比神君要低,但碧霄元君年纪比陵光神君要长一些,大概是跟景天那一波,据说碧霄元君有位姐姐叫太真,大概是与天帝天后那一辈的,不过那位上神在陵光神君出生之前就已经离世,她也只是听凤姥说过,那位太真神曾是天界最美的女子。 碧霄元君司掌天庭文录,相当于档案管理之类,嫌少上来九重天,就算是天后的生辰大会,也成为请她来过,所以陵光神君也嫌少见到她,曾经还有不少传言,说她与天帝有过那么一段,所以天后不待见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这些传来并没传得开,因为碧霄元君极少上九重天,一直在文录司,有些人上千年都不曾见过她一回,所以那些什么后宫传言就不了了之。 陵光神君没想此次却与她天帝天后的雍鸾殿外见到,着实有些意外。 见到陵光神君碧霄元君欠身行了一个礼,她始终低垂了脑袋,以前碍于礼数陵光神君是没仔细看,如今是看仔细了,但对方一直低着头,就能见到玩玩刘海之下的眉眼鼻子。 女子柔软的声音徐徐响起:“见过陵光神君。” 陵光神君拱手行礼:“碧霄元君有礼。” 若是她没看错,碧霄元君见她行礼嘴角忽而微微弯了起来,她是笑了。 “本神君有失礼之处让元君见笑了?” 那女子却再次欠身行礼说了一句:“小神先告退。” 依旧低着头,脚底祥云一到便幽幽飞走,陵光神君也没多放心上,继续跟随小神童进了雍鸾殿。 天帝在场,天后坐于次座。 陵光神君上前行礼,天威凛凛的天帝面色肃然看着她:“陵光神君来此所为何事?” “恳请天帝派遣太阴继续对战鬼王。” “鬼王?!”不说也罢,说了天帝气得瞪大眼睛,“如今那是御天还是鬼王?当初你等说御天已死,今日那孽障骤然复活又当何解!” 陵光神君眉目一动,沉声说道:“太阴也着实没想到,景天居然还留了这一手。” 当初景天就草率将她送回去给天帝领罪,那时御天正好反扑了一次,这次将事情推给景天,也算是顺水推舟的事。 天帝还想对她指责一番,倒是一旁的天后缓声说道:“太阴身上伤势未愈,今日请战只怕有些勉强,你恐怕不是御天的对手。” “多谢天后体谅,只是太阴请战的理由有三,一是,如今御天占用鬼王的身体,但鬼王身上有太阴设下的名印故而能牵制稍许。二是,太阴曾封印过乌蛮,同样对乌蛮有牵制之力。三是……” 她掀起视线看天帝一眼,沉声继续说道:“御天或许无法控制鬼王的心,太阴或许能唤醒鬼王也未必。” 天帝骤然眯起视线,言辞锋利说道:“你们不是没有牵扯了吗?” 她没有回答。 “你此举是为了保鬼王后卿,是否?!”天帝的声音充满震慑的力量。 陵光神君思索了须臾,抬头直视天帝,不畏不惧坚定说道:“是,陵光神君确实要守住鬼王后卿。” “孽障!” “但太阴此举也是为了守住天界!”陵光神君斩钉截铁说道,“天帝若让其他人此刻出战,那么两界战争随即爆发,结实不管是天界还是黄泉都将死伤无数,天帝是要看到那样的场面,还是让太阴尝试唤醒鬼王?” “若他唤不醒呢?!”天帝厉声再问,“南天守护神陵光神君,你可会出手杀了他?” 陵光神君牙齿都几乎咬碎,对着天帝洞穿的眼神,她回答:“会。” “本帝如何信你?” 陵光神君忽而一笑:“天帝待太阴如何心知肚明,太阴对天界如何有目共睹。” 天帝骤然不说话,两人对视许久,天帝沉声再问:“那若是本帝不答应,非要此刻出战,非要取连同鬼王性命一起灭了御天,陵光神君又将如何?” 一旁的天后眉目一动,目光也投向了陵光神君。 陵光神君呼了一口气,有种豁出去的决然:“太阴相信天帝定然不会让损害天界的战事发生,若是想差了,天帝非要看到大战不可,那么……这神太阴不当也罢。” “你要堕神!” “堕神或许还能守住一些生灵!” “放肆!” 两人第一次如此冷硬地对话,一个都不谦让。 “陵光神君在心急,也不能说出堕神二字。”天后笑着说道,“天帝忧思苍生,又岂能任凭战事爆发?” 上神堕神,那可是要了命的! 如果陵光神君跟御天还有鬼王一起,那更是要天翻地覆不可。 天后说道:“神君不知,天帝这几日为了此事食不能咽,夜不能寐,神君如此说似乎也有可行之处,天帝,仔细想想,若是能将损伤降到最低,那您就只能委屈陵光神君走这么一趟了,只是具体法子需再从长计议,您看如何?” 第六百六十八章 黄泉英雄会 陵光神君再次回到九曲城。 显然天帝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让她继续与御天对战,不过时间只有半年,若她不能稳住御天天帝立刻派兵出征冥界,为的是将战场放在冥界,减少天界的创伤。 而御天最近正在广发英雄帖,他打算召集九曲黄泉界的所有能人异士人来助他,这期间,还重新规整鬼族军队。 甚至,还将主意打到了地狱关押的那些恶鬼邪灵身上。 十殿阎王极力劝阻。 别无他法的白羽还是前往了九曲城寻找妖王商量。 “鬼王如今想要打开地狱之门,将里边的恶鬼给放出来,这当如何是好?” 雀凛合上鬼王发过来的英雄帖,递给了一旁的陵光神君:“看来这家伙是迫不及待想要给天界一个下马威,想要不计后果的乱来。” 陵光神君看了那英雄帖也只能默然合上。 在雀凛说他去劝说的时候,才说了一句:“他不会听的,不如妖王去跟十殿阎王商量一下,放出一个恶鬼来。” 白羽闻言瞪眼看过来,陵光神君是不是被打傻了?居然还同意放出恶鬼。 雀凛思索须臾,也有些豁然说道:“看来只能放手一搏。” 妖王与十殿阎王传递了这个意思,几个阎王从里边放出了几个无间地狱,十恶不赦的恶鬼,有刺杀帝王的,有杀自己父母六亲不认的等等。 最粗暴的是那个一向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下了地狱都是无敌的恶鬼,一言不合立刻连御天都要弄死,结果那天酆宫大乱,御天费了不少时间把那几个恶鬼给灭了。 有一个逃了的,被守在外头的妖王与阎王一并收拾了。 看着一时之间乌烟瘴气的酆宫,白羽骤然明白,原来陵光神君是这个意思,如今的鬼王谁的话都不听,一意孤行,那就只能用时机行动表示。 地狱的恶鬼虽然能被他利用,但要调教到上手的程度,得花不少时间。御天大概也明白这法子不大可行,所以专注于九曲黄泉界的英雄大会。 英雄帖发出去半个月,汇聚幽都的人显然就多了。 英雄大会上来了很多人,就如同人界的武林大会一样,来的都是一些能人异士的江湖人士。 这些所谓的草莽英雄后夕昼以前虽不算是偏见,但也极少重用。如今鬼王广发英雄帖,招贤纳士,各大名家是挤破了头的要进来。 鱼龙混杂,在鬼魅妖魔的地盘,陵光神君也算是……鱼目混珠,她拿着英雄帖混入了这群人之中。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这群雄会,鬼王还是做了比较周全的验身关卡,尤其还对白羽、鬼川等人下了命令,不得让不该来的人进来,否则杀无赦。 言下之意,当然是警告他们不许让曾经与鬼王有交情的陵光神君进来。 正因为如此,陵光神君还真就没通过任何走后门的法子。 空音雪半道劫了一个狐妖的英雄帖,成功让陵光神君成为一只小狐王,带着几个狐狸精,在门口验身侍卫的望骨穿魂验证之下,成功明目张胆地进了酆宫。 这小红狐王,是只两千年修为的野狐狸,一双狐狸眼下各一枚小红痣,鼻子尖尖,下巴尖尖,窄肩丰胸,细腰丰臀,一身华丽的红衣敞开的领口,是若隐若现的……事业线。 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细长手指时不时放在红艳艳的唇边,那千娇百媚得有点过头的模样,让陵光神君不止一次问过空音雪。 为什么非要给她弄这样一个花枝招展的角色? 空音雪说了,连她自己都看不出来自己的身份,才能瞒天过海。 而且,他最了解最有把握让她毫无破绽通过验证关卡的,就是将她弄成只狐狸精了。 不过,即便这狐狸精……咳咳,她是个神君老说狐狸精狐狸精的不大好,这狐狸姑娘的名字叫胡媚儿。 虽然胡媚儿的扮相是够花枝招展,但进了主会场之后,这都不算什么。 各种妖魔的模样千奇百怪,千娇百媚,千姿百态总之是应有尽有无所不有,而是,这妖魔之气铺天盖地,轻易将胡媚儿以及隐去神灵的陵光神君淹没。 众人被安排在酆宫的大广场。 一些人因为初来乍到首次来到酆宫,已经压低了说话的声音,但因为人数众多,一群人窃窃私语也让整个会场显得吵杂。 直到通向酆宫内的门缓缓打开,吵哄哄的声音才逐渐平静下来。 淹没在人海中的赵明月剧目望去。 鬼王正一步一步登上广场前中央位置的高台。依旧还是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只是如今不再是严谨冷酷的黑衣,而是暗红色的长袍,黑发硬朗而厚重地垂坠在身前身后。 还是那张倾城的容颜,只是如今不再是冷淡内敛,而是邪气横生,左脸上御天神犼的纹路让那绝美的容颜格外诡异妖冶。 台下有高大的,狰狞的,凶狠模样的人,但这些凶神恶煞的人群,在那人狭长双眼的扫视之下,迅速进入了一种安静,屏息一般的安静之中。 有一部分是屏息与鬼王的美色,没想到威名远扬的鬼王,居然是这等好看的皮相。不过大部分的屏息是来自心里的怯意,那好看的皮囊仿佛承载地狱的阴邪,颇让人毛骨悚然。 广场之内只有风的声音,然后风中传来了一声笑声。 “哼。” 依旧是后夕昼的声音,熟悉得让赵明月心脏一抽一抽的跳动,可那眼神陌生得,比当初那个鬼面给她的感觉更难受。 鬼王说道:“欢迎诸位来到幽都,本王相信今日来的,都是能上天入地的能人,废话不多说,本王觉得这九曲黄泉的地盘太小,故而要请诸位一起上天。” 即便是想着捧鬼王的场,想进入鬼族朝堂,但听到这句话,大伙儿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才疏学浅,孤陋粗痞才没听明白鬼王的话。 有人问到:“不知鬼王上天的意思是?” “上天的意思是……”鬼王扫了在场啊的人一眼,“把帝昊天的地盘给抢过来,然后把他狠狠踩在脚下。” 在场的人骤然更加安静,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但鬼王继续说着:“当然只要我们高兴,还可以将帝昊天送入无间地狱,让他把地狱坐穿为止。” 他说完,场内没有一个人敢应声。 三界虽相辅相成,但却以天界为首,天帝那是上天的主神,号令天界的帝王,鬼王居然说要将他打下来? 这不是……找死吗? 当然也有些听了莫名兴奋的,但即便好战的因子挠得心痒痒,可也没人真正王那边想。 鬼王嘴角冷淡一弯:“当然,这事主要靠大家自愿,本王不勉强,若有不想与本王一道并肩作战的,酆宫的门开着。” 大伙儿面面相觑,有蠢蠢欲动要参加的,要蠢蠢欲动要留下,有的大喊:“小的愿意追随鬼王,上天取了那天帝的狗命!” 也有人商量好了之后,朝着酆宫的正门走去。 有一就有二,有人带头走出去之后,部分人立刻跟着出去,实在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去挑战天威。 只是,带头的那几个人刚走到门口。 一道黑色的光影闪过,几个头颅同时落地,空气冻结一般精致了须臾,瞬间有人尖叫起来。 鬼王嘴里说着不参与可以走,但实际走的却一下被砍破了脑袋,死相格外惨烈。 惨叫声又迅速收起,怕一个不小心惹怒鬼王小命不保,都迅速回到广场内,不再有人敢走。 鬼王脸色更加阴邪。 这帮没用的东西,一说起上天一个两个都腿软了,扶不上墙的拦你,留着也没用! “还有人要走的吗?” 场内乌泱泱一大群人,都如同鹌鹑一样怂着不敢吱声。 只有那些好战且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见到这番景象,兴奋得像打了鸡血了一样叫喊:“在下愿意追随鬼王攻天!” “我等也早就想看看,那些天人究竟有几分能耐,三界之手本该是我们九曲黄泉界才是!” 接着是一群人起哄。 不管是真心还是不真心的,如今为了保命都跟着喊着。 鬼王心中却颇为不满,靠这些人看来也不能速成,看来还是得调教一番,然后主力只能以鬼王的正规军队来当。 正在他极为不爽的时候,人群中忽而有人大喊。 “有……有仙气?!” 不是吧,她什么都没做,居然被人认不出来了?赵明月还微微有些吃惊,就见一个蛇精迅速化成一条蛇,将人群中的某一个魔卷住。 那个魔骤然就现个原形…… 骤然间在众人之中,有股仙灵之气飘出! 那魔的圆形确实是一个仙,还是一名女子,在被蟒蛇席卷之后,一身青色的衣裙如同荷叶撒开,落在了广场的中央。 那蛇精迅猛落地,也化成了一名妖艳冰冷的女子,见到那袭青衣,她低声一笑:“你是天帝安插的眼线吗?” 那女子身姿妙曼,梳着飞仙髻,脸上蒙着轻纱,看不清她的阵容。 那女子手持仙剑,冷声道:“就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也妄想逆天而行,简直不自量力!” 第六百六十九章 刺杀鬼王的天女 “小小天人,在我们九曲黄泉势单力薄还敢大言不惭,鬼王,小人替您杀了他!” “对,我们替鬼王杀了她!” “她一定还有同伙,快看看,这里可有其他天人!” 这女子究竟是谁?是天帝派了人下来没跟她说吗?还没等妖魔鬼怪们搜,那青衣女子已经主动出击。 高台之上的鬼王事不关己地观战,不过目光所搜索着在场的人群:“这次不是陵光神君了吗?那小子是不是不敢来了?” 他目光静静地搜索着,终于落在了人群之中那抹娇小妖艳的红狐身上,明月心里微微一紧。 正好此时,那青色衣裙的天界女子被重重一击,飞身砸在了赵明月的脚边。 那女子迅速拔地而起,一把挟持住了胡媚儿,也就是如今的陵光神君赵明月:“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这叫什么跟什么啊? “小狐王!”胡媚儿随行的两个婢女叫道,“快放了我们家主子!” 这都叫什么事啊,小仙女儿,你要是能将以我要挟能成功逃脱也就算了,但鬼王如何还能爱惜她了。 不过,事已至此,赵明月动都不敢动说道,挤出满眼的泪花:“鬼王,救媚儿!” 蛇妖见状冷哼:“这么没用的狐狸,杀了也罢!” “不要啊,妾身愿意为鬼王赴汤滔火在所不惜,而且还能为鬼王出谋划攻天之策……” “鬼王,此狐狸精除了勾引男人的媚术之外一无是处,让奴家将她与那天人一起砍了!” “这么普通,怎么会有本王的邀请帖?”鬼王下巴指向那妖媚的狐狸精,“姓甚名谁报上来。” “妾身是红狐媚儿。” 红狐媚儿是何人?鬼王看向了一旁的陀泽。 陀泽立刻拿着名册翻开说道:“是红狐族的小妖王胡媚儿,修为虽然只有两千年,媚功确实出神入化,但真正厉害之处是变身术,曾与前代鬼王殷殿打赌若能潜入酆宫取走夜明珠,夜明珠就归她所有,最后变成殷殿的模样轻易拿走夜明珠。” “妖化鬼居然没人认出来?” “不仅是化鬼,据说还化仙溜去了一趟南天,最后是被陵光神君给揪出来的。” “就你还能安全通过南天门?”鬼王目光一眯看向了那妖媚的小狐狸精,“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去了天庭的?” 原来当年那只小狐狸就是这个胡媚儿? 陵光神君不觉捏了一把汗,好在是那只被他抓获的偷仙丹的小狐狸,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鬼王的话。 “因为,妾身身上有九窍玲珑心,是狐妖当中很容易飞升为狐仙的体质,偶然在杏花村遇见醉酒的度厄星君,从他身上盗了仙丹,还偷了他的南天门令牌,化成他的模样去了度厄仙府,结果被在那酿酒的陵光神君逮住了。” “陵光神君还让你安全回来?” “是,说世上九窍玲珑心的狐狸难得,就放了,还让妾身好好修行,勿要为非作歹。” 鬼王目光一眯。 忽而出其不意地出手,黑色的光带瞬间绑住了胡媚儿身旁的青衣仙子。 鬼王长着修长指甲的手指向胡媚儿:“那你给本王变个仙身。” 这叫什么事啊?赵明月咬了咬白嫩嫩的手指:“那,那妾身给鬼王变了一个……陵光神君吧。” 这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把戏,明月自己有点佩服自己敢乱来。 鬼王嘴角冷冷一笑,他正有此意:“好。” 他仔细看着那红衣妖精左手托着右手,右手竖起成剑指状,红唇清唱咒语,黑发与红衣翻飞,随即那婀娜的身姿旋转,在红色光芒之中,一袭白衣人卓然立起。 御天那天看到了陵光神君,还跟万年之前与他对决的时候相差不多,他还以为那家伙不长,不过后来听说,是因为神格重铸,所以变成了女娃,看起来才跟当年他认识的那个孩子一样没怎么长。 胡媚儿当初见到的陵光神君,必然是旧时的陵光神君,所以若是变出女子模样的陵光神君,那么他能立刻动手杀了她! 这个小小的细节,赵明月自然也想到了的。 所以,红光消散,立在广场群魔之间的白衣人身姿修长俊朗,面容清俊,眼睛也比如今的陵光神君要小了一些,没有女孩子大眼睛水灵秀丽的样子,而是洞达豁然,丰神俊逸的模样。 这个细节,虽然能过了鬼王的眼,但他还是没有轻易相信,高台上暗红的身影一晃,瞬息就来到了赵明月的身旁。 明月心中暗自叫糟,若真正要试探起来,她可没把握能讨过御天的检验。 高台上的白羽见状也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这该如何是好! 鬼王没将一旁的仙女放在眼里,目光却仅仅盯着那陵光神君,一步一步朝她走进,越来越近…… 忽而一道杀气骤然再起! 一旁的青衣仙子已然挣脱了鬼王的束缚,一道术法朝着鬼王袭来! 鬼王目光一凛:“找死!” 反掌用力反击,一道黑光轰然将那仙子轰飞。 仙子被轰飞的同时,面上的薄纱骤然飘飞,女子落地偏头就咳了一口血。鬼王原本只是不屑地一瞥,但就这么一瞥,他似乎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将目光狠狠凝聚在那女子的身上。 那女子可真是个美人,面容姣好,肤若凝脂,鹅蛋脸,柳眉弯,樱桃小嘴挂着鲜血更是美得触目惊心,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带着愤怒瞪着鬼王。 倒在在地上的模样,更是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娇弱。 人间形容女子美丽,会说美若天仙。 可这美人陵光神君见着了,都不得不承认,是天界美色的翘楚。 只是此人,她却不甚熟悉,似乎见过又似乎没见过…… 直到鬼王在那女子的怒视之中,低哑地叫了一声:“太真?” 太真? 太真神? 就是那个……碧霄元君的姐姐?传闻中的天界第一美人?不是说她已经……过世很多年了吗? 而且,鬼王……御天见到她怎么是这样的神色? 就好像,好像后夕昼见到了赵明月的惊讶。 蛇妖没听到鬼王这一声低哑的呼唤,上前说道:“鬼王,此仙女奴家帮你杀了!” 说着就要动手! 鬼王毫不迟疑左手一伸。 隔空一捏。 一个黑色的手影掐住了青蛇的脖子,青蛇没来得及诧异,也没来得及求饶,那黑色的手影用力一拧,青蛇的头立刻被拧断,瞬间化成原型。 但蛇头已经落地,剩下蛇身与蛇尾在那扭动几下。 然后鬼王随手一扔。 黑影手也随着他手上动作,将那巨蟒的手丢弃,砸在广场上,吓得周围的群魔退避三舍! 这是怎么回事儿! 鬼王居然因为一个仙子杀了蛇妖? 所以现在说要攻天的鬼王,是在维护一个天女?! 对了,据说,当年鬼王可是要跟……跟陵光神君拜堂成亲的,可是这女子……就是陵光神君吗? 不对啊! 完全不知情的大伙儿看向红狐媚儿幻化成了陵光神君,那才是陵光神君不是吗? 可这陵光神君貌似是个男子。 啊—— 简直不能再想,这鬼王的后宫关系太复杂了! 鬼王冷声说道:“将诸位客人安排好,其他事宜稍后再议。” 陀泽领命:“是……是!” 说着,他还忍不住看了一旁的陵光神君神君一眼,忽而又猛拍额头,他为什么对狐狸精化成的神君投出同情的眼神,她又不是真的神君! 不过,陀泽也是二夜叉摸不着脑袋,完全弄不清这地上的美人又是何许人也。 只是按照鬼王的吩咐,将在场的众人安排在酆宫外城的地方住下。 赵明月重新变化成胡媚儿的模样,也被安排入住了其中的一个厢房。她跟着一个羽灵卫离开广场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 看鬼王此时弯下腰要将太真抱入怀中。 太阴狠狠推开他,他又抱过去,太真再推,他再抱,被打也抱着,最后太真就靠在他怀里呜呜大哭。 还以为是天帝派来的人,如今看来似乎又不是…… 太真神与御天上神究竟是什么关系? 御天与天帝为何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太真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连太真神的妹妹,也被软禁式地封在文录司?以前他也不关心这些,看来有些渊源的事件,还得问问清楚才可。 “小狐王,这个,那羽灵卫说,每个人都要戴上。” 是一个黑色的手链,不用想也知道,这个鬼王限制他们行动的灵物。 在地狱,很多鬼魂都被扣上这种链条,罪责越重越凶悍的链条越多,抵御外的人并不用,但并不表示没有。 如今这个锁魂链就是九曲黄泉界特有的链子,被召入宫容易,要摆脱鬼王的控制可就得先挣脱这个锁魂链了。 戴上这个链子,是可以行动自如的,但鬼王一旦拉扯,无形的链子就会连通地狱,一下就将他们撤回九曲黄泉界。 所以,他并不担心这些人会走掉。 赵明月还因此出了一趟酆宫,让夜十去寻了凤姥,问起太真与御天的事情。 万万没想到,御天上神与天帝昊天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段往事! 第六百七十章 御天与天帝往事 帝昊天那时候还未称帝,与御天曾是生死之交的好友,只是,御天的是上古神兽,而昊天是上古之神,昊天家族的势力要在御天之上,但两人还是毫无条件了成为彼此的伙伴。 太真比他们两人年轻数百岁,从小就跟着他们两人一起修行,可以说三人是青梅竹马的玩伴。 御天性格粗枝大叶不拘小节,甚至有些事情有些傻大个那样的,但武力值十分强大,拥有通天法术,可谓是当时天界第一人。 昊天在修为上逊色与御天,但他头脑精明处事冷静。 所以两人的相处模式打小就是,昊天出点子,御天执行,从小到大,好事坏事,但凡被抓到的总少不了两人一起被处罚。 也因为如此两人感情才更加瓷实,比他们自家的兄弟或师兄弟都更亲近。 但随着太真年纪的增长,这天界的第一美女亭亭玉立之时,喜欢上了御天,可御天整天就想着修行与打架斗法,对女儿家的心思迟钝得跟木头似的。 昊天看出来太真喜欢御天,但他心里却喜欢着太真,之时碍于几人的关系没好意思意思说出来。 不久之后太真跟昊天说了喜欢御天的事,她不好意思跟御天直接说,就让昊天帮忙转达。 昊天挣扎了许久,却没直接转达太真的话,而是问了御天喜欢不喜欢太真。 御天当时想都没想便说了不喜欢,说他现在只想消灭东海的恶龙,其他的没心思想。 于是昊天说,既然御天不喜欢太真,那他喜欢太真,还说要娶太真为妻。 这个情况下,御天当然只能拍手赞成。 而昊天也将御天不喜欢她的回答转告给了太真,太真很伤心,便刻意地疏远了御天,这让御天很纳闷。 但不久之后,御天与太真一起去了东海屠龙,两人一起出生入死数月,太真舍命救了御天,然后御天发现自己有些喜欢上了太真。 但想到自己兄弟昊天也喜欢她,十分有负罪感。 所以,在太真情难自禁亲口对御天表明心意的时候,御天还是一口拒绝。但太真不肯放弃,一直对御天示好,逼不得已御天只能请命再次去了东海镇妖。 一去就是百年。 为帝昊天后来登基奠定了不可忽视的基础。 他不回天庭,太真再次追随他去了东海,他一恼之下将太真丢在东海之上离开,没想到那晚蛟龙围剿东海仙岛太真被拖入海中,御天才追悔莫及。 万幸的是御天及时相救,太真得意保住性命,不过,身子却被东海恶龙玷污。 很多年前的天神十分看重贞洁,比起人类有过而不不及,尤其是太真这样的贞洁烈女,几次想要自毁神格而亡,都被御天阻拦。 御天去找昊天说,若是他真心喜欢太真就立刻娶她。 但当时帝昊天的家族已经给他安排了亲事,也就是如今的天后。帝昊天曾反对过这门亲事,但帝氏家族的人说了,若是帝昊天不去天后而要娶太真,那么他们将推举另外的人选当天界之王。 帝昊天最终选择了天后而放弃太真神。 御天对他的选择当然有很多的不满,但御天一直有一统天界的梦想,而且若是将天界交给他们族内的另外一个人,别说是昊天就是他也一点都不看好,在他眼中昊天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才。 心中不满也只能逐渐压下,随后在天帝决定娶天后之后,他也对太真提了亲,让太真神嫁给他为妻。 太真认为,御天是因为同情她的遭遇才这么做,同时也不想让御天蒙羞,所以迟迟不肯答应御天求亲一事。 不过因为这样太真神倒是打消了自杀的念头,虽然不肯嫁,慢慢得也被御天不依不饶的追求感动了。 帝昊天登基之后封御天为护天大将军,授予其兵部大权。在天界帝氏称王初期,被重用的御天南征北战为可谓为天界鞠躬尽瘁。 如此过了数百年。 东海蛟龙再崛起,御天再次被派往东海镇妖,因为东海是太真最不堪回首的地方,所以御天并未带她随行,便将她交给托付给了昊天照顾。 三人原本就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太真又是天帝的曾经喜欢的女子,或者说,因为从未得到,这个女子一直以特殊的地位占据着他的心。 何况天帝也曾在太真失去贞洁的时候,仍旧想要娶她,只是最后在权利面前选择了放弃她,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当然这些初恋般的情怀,天帝只放在心上从不与人说,他如今很清楚,御天与太真两人虽为成亲,但感情颇深,且不说御天,太真对御天可谓是情深似海,他又如何能有觊觎之心? 他虽什么都没说,但又如何瞒过枕边人? 天后虽然没有太真的长相,但心机绝对比倔强刚烈的太真要多得多。 她一直知道天帝、御天与太真之间的牵绊,知道三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但不仅从未说过太真的半点不是,而且处处为太真着想,待太真如同亲姐妹,时常约太真到凌霄宫来玩耍解闷。 也因为天后这样的举动,天帝、御天、天后还有太真四人经常在凌霄宫一起品茶论酒,琴棋书画。 她有何尝没看到,太真与御天亲昵互动时,天帝眼中那一抹羡慕? 但也从未曾表现出来。 直到数百年后,护天大将军御天前往东海屠龙,她更是时常请她的太真妹妹来宫里陪她解闷,甚至偶尔她会途中离开,给了天帝与太真再一起的机会。 比如说,下棋到一半突然有其他事情,让天帝代她与太真下棋,又或者喝酒到一半突然去做别的,留下天帝与太真一起赏花饮酒。 因为御天不在,天帝心中的某种情愫就慢慢就如同脱缰的野马,越发难以控制。 突然又一次,天后发现了天帝对着太真神画像失魂落魄,于是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提议,让天帝纳太真为妾。 天帝当时顿时勃然大怒,但又碍于他出现太真画像被天后发现而心虚,故而只能搪塞几句之后,就说了一句“太真是御天的人,本帝绝对不会动”。 只是,自从天后说了,他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天帝,纳一个太真为妾有何不可?他对太真好绝不比御天差。 这样的话,在后来见到太真之后,越发频繁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但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对太真有任何无礼之举,也从不提起这句话,只是见到太真为御天制衣裳绣荷包,心中总是有接近嫉妒的羡慕。 御天在东海战绩卓绝,揽获大批人心,成为名副其实的天界第一大神将。 帝氏家族的人开始有人说,得压制御天的风头,削一下他手中的兵权,御天不答应,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御天的忠心天地可鉴。众人再说他也不愿意听取,始终说相信御天。 天后此时有个提议,说,将帝氏的一位公主许配给御天,如此神犼家与帝氏成了一家人,不就不担心帝氏的兵权落到神犼家了吗? 这个提议立刻被众人采纳。 天帝依旧有些迟疑。 然而,天后回到府上之后,与天帝说,此事不仅可以解除天帝的后顾之忧,而且还能让天帝与御天有公平竞争太真的机会。 这话,成功让天帝动摇。 天后还说了,天帝若是不好出面,这件事就由她这个天后做主了。 于是…… 御天接到了一个消息,说等他凯旋归来,有一位姑娘要急着嫁给他,他就等着回来当新郎吧。 这个消息是一个仙子捎来的天后的话,按照四人平时的交情,御天一点也没多想,认定是太真答应嫁给她了,他也愣,直接回了一句。 “让新娘现在就开始准备,因为本神君很快就会凯旋,然后娶她过门!” 远在东海的御天战神丝毫不知道,如今的天庭里已经传来了,御天大将军要娶五公主,婚期就定在将军凯旋归来之时。 太真得到这个消息,立刻要前往东海找御天。 但五公主此时登门,她对太真也极为客气,见面就先是道歉,然后让太真成全她与御天。 成全?太真不明白,她跟御天才是两情相遇的不是吗? 五公主说,当初太真几次三番与御天示好,但一直被拒绝,后来是因为她失去了贞洁几次三番地寻死,御天重感情,念在青梅竹马的份上不能见她就这么死去,所以才与她相处。 这是太真的心结,即便过去了数百年,但一直是她不能面对的伤疤。 五公主说,她与御天才是天作之合,他们两情相悦,而且她的身份可以为御天的将来提供更多的帮助。 当然如果太真不介意,她也不会介意御天纳她为妾,她会跟御天好好待她的。 如此友善的言辞,跟后来来开导她的天后如出一辙。太真不信他们,就去问天帝。天帝迟疑了许久,但因为眼前楚楚动人的天真,他还是用了当年的方式,回复了太真。 当年,太真看起来跟他关系比较好,但其实不然,太真是真将他视为兄长,对御天却是情窦初开,所以让他代她跟御天表达心意。 然后……他只问御天喜欢不喜欢太真,御天说,不喜欢。 他就告诉御天,他喜欢太真,将来还要娶她为妻。 然后再回头转告太真,御天不喜欢她。 他觉得,这样也并不算在撒谎不是吗? 他确实是替太真征求了御天的心意,御天说了不喜欢,他才说他喜欢他要娶。 如今太真又问他,御天是不是真的答应了与五公主的亲事? 他思前想后挣扎了许久,还是按照原来的套路说:“御天确实没有拒绝这桩亲事,还说凯旋归来就要娶新娘过门。” 御天确实这么说的不是吗? 可为何见到太真万念俱灰的表情,他是那样的心虚? 想要上前抱住这个即将破碎般的人儿,但太真却忽而转身离去。 可即便如此心虚,他最终还是没有做出任何解释的举动,心里想着的是,为了顾全大局,为了将所有兵权都落在帝氏,他才这么做的。就像当年,他在太真与天后之间选择了天后,也是为了顾全大局而做的一样。 御天确实很有动力的,尽快平复了东海之乱凯旋归来,而这次给他准备的凯旋衣袍,是火红的新郎服,他就穿着新郎服大摇大摆地进入南天门。 迎亲的奏乐吹奏,响彻云霄。 太真远远的看着,御天策着天马朝着早就等候的新娘花轿疾驰,她看到御天脸上的笑容如同南天门的晚霞一样灿烂,悲凉一笑,再看花轿与天罚朝着凌霄宫而去,她折身出了南天门。 散尽神格,飞往东海,纵身跳入海中。 跳入这个曾经她为了御天,不顾女子矜持追随而来的地方,跳入这个曾让她失去贞洁,然后万劫不复的汪洋大海。 也许,她早就该死了,她就不该舍不得御天而悲哀的活着。 所以,在御天毫不知情与盖着红盖头的五公主拜堂之时,东海骤然翻起惊天海啸,如同一个神情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愤怒的哀鸣。 可是御天听不见,看不见。 从此天上人间,再次此良人出现。 第六百七十一章 鬼王邀约 这个故事,凤姥之所以知晓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天帝也算是凤姥看着长大的。 天帝曾有一段时间很颓废,经常去九焰山看望凤姥,其实只是为了躲避有些人,一些事。 他曾经与天后撕破了脸地吵了一架。 在知晓太真投入东海之后,曾痛骂过天后毒妇心肠。 天后回答他,臣妾替天帝想好法子了,天帝却还是得不到心爱之人,怪臣妾是应该的。 天帝怒不可遏说,你明知道太真若是知道御天娶了别人,终是活不成了的! 天后忧伤地反问,难道比起陛下,臣妾更了解太真吗? 一句话,让天帝追悔莫及,分明他知道如果按照天后的法子,是将太真逼上绝路啊,可是,他却心存侥幸,想着也许如此就能重新得到太真。 没想到,却只能如此收场! 想怪天后,可最终能怪的只是自己的贪心,天后不过就是利用他的贪念而已。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无法面对天后,也无法面对御天。 御天再揭开新娘盖头的时候,发现是五公主却为时已晚,等他丢下五公主去找太真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自毁神格投海自尽了。 御天不信,发了疯一样寻找太真,可终究是一无所获。 谁也无法读懂御天当时的心,在他疯狂寻找了太真神而未果之后,突然很平静地回到了天界,继续为天帝效命,甚至更加卖命,而且待五公主也是极好的。 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笼络人心,招兵买马,实施复仇计划。 只是,他忍辱负重很多年很多年,最终那复仇行动却没成功。 所以,他败北到了人界,才又开始了新的复仇计划,想利用人界的力量逆天,如此才有了当初陵光神君参与的洪荒一战,也才有了陵光神君与后夕昼的相遇。 当然,赵明月不是感激他给了这样的机会,毕竟,将生灵性命弃之不顾的复仇计划,都是该受到惩处的,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会选择替天行道。 只是,当知道这个故事的时候,赵明月心中还是有莫名的同情。 御天与天帝曾经也如同鬼王与犀照不是吗?天上与地下,神心、鬼心、人心又有何不同呢? 或许都是因为一念之差,又或是为了心里某一个固执的念头,最终兄弟反目,情侣离散,骨肉分离啊。 陵光神君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御天。 那时候他还在九焰山修行,五六岁的娃娃特别没定性,凤姥一个不留神他就能溜下山去玩,他去过天庭有几回了,对太上老君的葫芦惦记已久,所以那次直奔着那葫芦去的。 颜色不一的葫芦挂在藤架上,他有不敢过度使用法力,怕暴露自己,所以施法几次都没能摘下一个葫芦。 可他屡败屡试! 正在劲头上,一双大手从手边拖住了他的小身板往上举。 他只是低呼一声,倒也没喊,做贼心虚但胆子也大,回头就看到一个武馆硬朗的人咧着嘴笑着说:“用手摘比较快。” 他是在帮他吗?他根本就没多想,因为脑袋都顶到葫芦了,嘿嘿一笑随手就摘了一个红色的一个紫色的葫芦,然后奶声奶气的说:“好了,摘到了,您可以把我放下去了。” 被防下来后,她才发现此人高大无比,他得把头仰得高高的,才能看到他的脸。那人浓眉大眼,脸部轮廓硬朗立体,身上穿着铠甲,威武极了。 不过此时正叉腰看着眼前他这个小不点,似乎是在等她发话。 陵光神君左右手各一个葫芦,选择了一下将紫色的葫芦递过去:“请阁下帮小神拿一下葫芦,不过,就帮那一会儿等下要还给小神。” 那人想了想挑眉,接过紫葫芦。 小小的陵光神君见他拿了葫芦,抿嘴一笑,抱着红葫芦说:“那个,紫葫芦就赠与大人了,如此,您可千万不要去太上老君那告小神的状。” 说完撒腿就跑。 领子立刻被人拎起来,那人笑着一口白牙:“小小年纪还挺狡猾,以为与本将军分赃就是同伙了还是怎么的?” 她当时小得个豆芽似的,动动小胳膊小腿发现完全没有挣脱的可能,于是认了:“好吧,那将军令小神去请罪好了。” “你怎么不说,是本将军抱你摘的葫芦。” “嗯……将军是抱了小神,但摘不摘是小神自己的意愿,按道理小神还得谢谢将军,又如何能指责将军?” 那人闻言愣了愣哈哈大笑,将他放下来,还将紫葫芦也还给了他:“拿去玩吧,不过下次不要偷偷拿,你若开口问,太上老君未必不给,至少本将军就愿意给这么可笑的小家伙的。” 陵光神君又窘迫,又暗喜,将两颗葫芦抱在怀里,笑呵呵地看着他。 他问:“你是何人?面生得紧。” “小神是九焰山的太阴。” “噢?你是小陵光神君?” “呃。”陵光神君当时有点不好意思,像他这样出生就被封号的神,居然在偷人家的葫芦,于是他也开口问,“那将军又是何人?” “我?我是御天神军。” “啊?将军居然是……是护天大将军御天神军,太阴久仰将军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哎呦……” 他起身要行礼。 不过怀里的红葫芦跟紫葫芦掉了红的,又掉了紫的。 那就是她与御天的第一天相遇,所以御天曾经说过,他是看着她长大的,那是一个大实话,御天还曾指导过他的剑术,因为那个紫葫芦最终他还是送给了御天,虽然是分赃,但御天作为回礼,还指导过他的剑术。 他们不算很亲,但也不算生分。 只是后来道不同,才走上了敌人的道路。 赵明月正想着这些,鬼王的婢女虞芽儿亲自前来叫了她,说是,鬼王召见。 不会是…… 几日之前的英雄会,他没能好好检查她,如今却要复查吗? 要是如此……那真是,晚节不保。 但这个时候,她也不能跑,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 以往去鬼王的书房,大部分时候都会看见后夕昼坐在书案前,桌上一堆的文综,偌大的九曲黄泉,鬼族妖族的决策都要经过他的手,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挺忙的。 这次不同。 书房摆起了餐桌,桌上美酒佳肴香飘四溢。 鸿门宴? 赵明月心里只能想起这三个词。 坐在桌旁的鬼王支着脑袋看她,她婀娜多姿地走过去,然后恭敬地跪下:“拜见鬼王大人。” 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鬼王轻哼一笑:“哼,你叫胡媚儿?” “妾身叫胡媚儿。” “那日见你变身之术确实不错,觉得你有可取之处,所以今日请你来主要是问问,你愿不愿意助本王一臂之力?” 不是来验身的吗? 胡媚儿浓密的弯弯的睫毛扇动了一下:“妾身自然愿意替鬼王分忧解难,只是媚儿怕技艺粗陋不能令鬼王满意。” “那当日你为何不走?” 胡媚儿弓下身子,有些怯懦地说:“媚儿能说实话吗?” “但说。” “媚儿若走,当日成肉酱的可不就是媚儿了嘛。” “噢?呵呵呵,说得也是,入座。” “谢陛下。”赵明月保持了狐狸的小狐狸精劲儿,又有点狡猾胆小地故意偷偷瞥了鬼王好几次,直到他说让她动筷子,她才伸出白嫩嫩的手抓起筷子。 “你很怕本王?”见她怯懦的样子,鬼王忍不住问道。 赵明月低下头,点了点。 “你放心吧,本王觉得你挺有趣,所以目前不会杀你。” 仅凭这小狐王会变身术就请来吃饭,这怎么想都不大可能,赵明月还真弄不明白此时鬼王的方法是什么。 正小心翼翼地吃着一直小虾,又听见鬼王说:“今后,你就住在酆宫如何?” 绝对是陷阱! 只是就算是陷阱,这对她而言不仅是没得选择,也是一个机会。 见她傻愣着没回答,鬼王眯起眼睛,看起来有些凶狠:“怎么?不愿意?” “媚儿不敢,只是有个请求……” 请求?她还真敢说。鬼王睨了她一眼:“说。” “媚儿不知何来的荣幸能留在酆宫,受宠若惊之余,但求鬼王若是哪日想要杀媚儿的时候,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如此在鬼王说之前,媚儿就能安心地住下来。” 原来她想说的,只是这个? 鬼王目光阴冷,嘴角却微微一弯:“好,杀你之前,本王会提前告诉你,所以在那之前,你就安心住下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狐狸一改之前的怯意站起来,这会儿才行了一个妩媚的欠身礼,“小女子胡媚儿,给鬼王陛下请安了!呵呵。” “……”这前后差距会不会有点大?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继续在此:“你随意。” “陛下要去哪儿?” 鬼王站住脚回头狠狠望过来,小狐狸立刻闭嘴坐好,他才甩袖离去。 赵明月坐下来,看着这一桌的美酒佳肴,心里总是有些打鼓,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对胡媚儿虽然不算友善,但赵明月看得出来,他确实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那是……知道她的身份了? 不能吧,若是御天知道她是陵光神君,还不得立刻将她灭了? 可若是两者都不是,这胡媚儿对他能有什么用处? 第六百七十二章 反客为主 对鬼王的目的,赵明月百思不得其解,但如今只能听从他的安排留在酆宫。但这个决定并不是长久之计,万一他将她关在此处,在外头乱来可就不妙了。 清晨天刚蒙蒙亮。 但明月确实一夜未眠。 最近一直紧绷得无法入眠,所以只有一点点动静,她都能立刻察觉到。 但她不动声色,感觉那无声的压迫感靠近床边,对方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到来,很不客气地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床边坐下。 即便这人如今是御天,但身上还是有着后夕昼的带着冰寒的草木气息。 她到底是继续装做不知道,还是假装这时候醒来? 就这么犹豫之间,感觉有人用脚踏在她床沿上,感觉床被用力顶了一下,看来对方是想要将她叫醒的意思? 明月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床边的鬼王才一副吓醒的模样:“陛,陛下?!” 鬼王坐在床前的椅子,双手环胸,脚踏床沿,下巴微微扬着俯视她。 她一骨碌要从床上下来行礼。 “不必。”他的脚抬了一下阻止她慌乱的举动。 赵明月跪在床上看他,他的目光顺着她的脸到衣服,眼角骤然一抽,握着自己手臂的手不屑地一指。 明月低头一看。 胡媚儿那两个丫鬟准备的睡衣,就只差没露点,加上她这么跪趴着的举动,圆润的尚未呼之欲出,赵明明下意识要坐直身子捞起衣服。 不过转念一想,忽而娇笑一声:“呵。” 慢悠悠地坐起来,持起被子看似是要遮掩胸前的春光,但却恰恰只将被子抱在胸下,更让春光大放光彩。 “昨晚媚儿等了陛下一个晚上,却不知陛下喜欢早上过来。” 鬼王连骤然黑了一半。 这个是在赵明月的意料之中,就算对方此刻不是后夕昼,但也是刚刚重逢太真神的御天,再怎么想,这家伙也不会是来跟胡媚儿瞎闹的,索性她就狐媚一点了。 她跪在床上一点点朝着鬼王靠近,那酥劲儿,赵明月自己都得起一层鸡皮疙瘩。 鬼王也不乏或,看着她软绵绵靠过来,他起身说了一句:“起来陪本王用早膳。”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胡媚儿长得过分的眼睫忽闪忽闪地眨了半晌,没弄明白这话的意思。 他让胡媚儿起来跟他吃早饭? 赵明月下床,一旁的丫鬟帮她披上外衣,还小声地说道:“看来鬼王是看上了小狐王了。” 那才见鬼了。 明月穿好衣服往外走,确实看到外边摆好了一桌子精致的早膳,一身暗红色衣袍的鬼王坐在桌旁,手很霸气地搭在一旁的椅子靠背,下巴一指:“看看,合不合胃口。” 再合胃口的食物在他这样的安排之下,也会让人食不下咽吧? “陛下……呵呵,媚儿真是受宠若惊,多谢陛下抬爱。”白嫩的手指掩嘴,赵狐狸婀娜多姿地走过去,在鬼王手搭在的那张椅子坐下,如此就形成了鬼王像是在抱她肩膀的动作。 她自己搔首弄姿瞎害臊,然后不断地对着鬼王抛媚眼,直到他面色有些抽搐,她才动手拿起筷子:“那媚儿就开动了。” 说完,还故意用肩膀蹭了他一下。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既然鬼王你有所图谋,那她也好好利用他的企图试探他好了。 鬼王将手收了回去,腮帮子紧了紧,但忍了。 “吃吧。” “陛下也吃。” “你吃,无需管我。” 只是御天觉得有些奇怪,以前他对香粉也不过敏,怎么这狐狸身上浓郁的香粉味道让他十分不舒服,而且越闻越不耐烦。 “今日起,不得擦香粉。” 明月筷子上的虾掉落在盘子里,蓦然看过来。 鬼王拧眉:“怎么?你想不答应?” “……当然不是,都是媚儿不好让陛下的鼻子遭罪了,改日定不使香粉了。”只是因为这个习惯,让赵明月很想念后夕昼罢了。 想到他以前被她用香粉折磨的那无奈又忍耐的模样,居然跟今日如出一辙。 只是御天也讨厌香粉气味? 似乎并不是这种巧合,仔细想来,当御天的魂魄在乌蛮身上时,乌蛮还是乌蛮,只是助于他力量增长罢了。 当御天魂魄被犀照使用之后,犀照也还是犀照。可后夕昼的身体被御天占据之后,身上就只剩下御天的记忆,原因是因为如今在后夕昼身上的是御天的三个魂魄。 不管是人、妖、魔还是仙神,完整来说都应该具备三魂七魄,所以按理说,御天如今也是不完整的,只不过三魂汇聚拥有了强大的力量罢了,所以他身上依旧有后夕昼的各种习惯与记忆。 比如性格。 御天原本的性格就有些暴戾,至少在被仇恨颠覆之后性格就是如此,比如,像当初洪荒一战时候的洪霸。 那似乎才更像癫狂时期的御天。 “赶紧吃,本王还要去早朝,不能等你很久。”鬼王已经十分不耐烦,但依旧忍着。 赵明月说道:“陛下去早朝吧,圣恩媚儿已经承泽切会谨记于心,而且陛下空闲下来几时相见媚儿都可以。” 算她识相。 鬼王一语不发,须臾起身离开,胡媚儿起身恭送。 在后夕昼忙于公事之时,赵明月接着在酆宫里散步的借口见了白羽。 白羽说。 早些时候,鬼王因为重逢那个叫太真的仙子极为高兴,千方百计想博美人一笑,但太真对他无动于衷,不然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说什么当年将军与五公主恩爱有加,可算是羡煞旁种种。 鬼王一再解释。 说什么是天后与天帝的阴谋等等,但太真依旧冷言冷语。 接下来鬼王就没日没夜守在太真门口,最后太真才开了门让鬼王进屋。原本应该是破镜重圆的戏码,但鬼王从太真房里出来后消沉许久,白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没几天他就将胡媚儿传唤到酆宫内。 接下来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了。 不过,听到他有要去东海的打算。 这句话让赵明月不觉一愣,东海,那曾是御天镇妖与太真跳海的地方,他要去那做什么? 明月忽而灵机一动,会不会是……那人根本就不是太真,而是碧霄元君? 那日她上凌霄宫不就遇见了她? 碧霄元君是太真神的妹妹…… 所以碧霄元君会被天后排挤,又被送到文录司,就是因为她是太真的妹妹,连御天都错认这人是太真,不难想象,姐妹二人长相有多相似,所以碧霄元君时常低垂了脸,也是这张面容最不招天后待见吧? 如果她就是碧霄元君,又恰好出现在御天面前,那她极有可能就是天帝派下来对付御天的。 但天帝的初衷,会不会是想利用碧霄元君与太真神神似的容貌,来牵制御天? 如果是这样。 那御天说要去东海,又会不会是碧霄元君曝光了?但御天看在太真的份上所以没有揭穿她。 如此说来是通,但御天为何要突然去东海?又为何偏偏对胡媚儿献殷勤? 赵明月对着镜子中胡媚儿看了看,忽而持起眉笔对镜画了又画,再手点胭脂抹在唇上,对着镜子抿了抿说道:“小晶,我们去会一会那太真姑娘。”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衣裙,外边披着毛茸茸的白色斗篷,看到正在花园里赏雪兰的太真,一甩斗篷就走了过去:“神仙姐姐好。” 太真看了她一眼,很冷淡地回头继续看雪兰。 胡媚儿绕到她跟前,看她低眉顺目看兰花的模样,从这个角度确实像她见过的碧霄元君。 “神仙姐姐怎么不理人呢?是不是因为鬼王最近宠妾身,姐姐不高兴了?” 太真太没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没有,陛下宠你,你就好好享受便好。” “可那日见陛下对姐姐那样,看来你们以前就认识呢?姐姐是神仙,怎么会认得我们鬼王呢?” “认得便是认得了。”太真似乎不想与她说太多,转身就要离去。 胡媚儿不依不饶绕道她跟前:“那姐姐喜欢鬼王吗?” 太真看着她须臾,似乎在想该如何回答:“喜欢与不喜欢,与你有何关系?” “姐姐若不喜欢,如今鬼王宠妾身,不如妾身送你出宫吧。” 太真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像胡媚儿那妖艳的脸蛋:“你就不怕鬼王会杀了你。” “鬼王如今待妾身很好,才舍不得杀妾身呢。”赵明月一副口蜜腹剑的后宫女子模样,“而且,姐姐若是不喜欢鬼王,一定很想逃出酆宫的对吧?” 狐妖果然一副媚态,太真还当真看不惯她这模样,不想与她继续争执,绕过她继续离开。 赵明月跟上去,瞥见远远而来的鬼王,然后故意做了一个假摔,撞到了身后的花盆。 “哎呀,姐姐为何推媚儿,好疼呀,呜,花盆砸到妾身的手了。” 太真脸上有了嘲讽的笑容,这戏演得会不会有些假,看到鬼王过来,太真也不说话,倒是赵明月连忙起身对鬼王行礼: “陛下,快看人家的手啦。”她伸出白嫩嫩的手,泪眼汪汪看着鬼王,“人家只是想跟姐姐赏花,姐姐若嫌弃不理就是,怎么能推人呢?” 鬼王背着手看着那只涂着红色指甲的手,又看了一眼太真,最后说道:“陀泽,带小狐王去找白羽瞧瞧手。” “是。” “不要去!”赵明月今天本就是来找茬的,见鬼王因为她不听话而拧起的眉头,她又娇气一笑,“妾身不要白羽看,让陛下替臣妾吹吹。” “别得寸进尺,当真以为本王对你很有耐心?” 耐心有没有她不知道,但既然是有所图,那胡媚儿就是有利用价值,否则他就是知道她是陵光神君,但依旧如此待她,更是有所图谋,赵明月又怎么会怕他? “陛下不吹,让神仙姐姐吹好了?” “……” “既然陛下不愿意帮妾身,那好歹也得主持公道,神仙姐姐推了妾身,陛下总得给个说法不是?” “若是不给呢?” “那……陛下就杀了妾身好了。” “你当本王不敢?”鬼王声色俱厉。 “陛下杀便是!”赵明月就是要挑起鬼王的怒火,想要看他能忍受到什么程度。 他忽而凌空掐住胡媚儿的脖子,黑色的力焰缠绕几乎勒死她。 “鬼王陛下。”一旁的太真出声,颇有提醒的意思,但她提醒出声只道,“我先告退。” 然后她离开了花园。 胡媚儿脖子上的窒息感也慢慢消失,鬼王冷冷说道:“女人最好听话一点比较好。” “陛下不会杀我,是因为想从媚儿身上得到什么?” 赵明月可不喜欢这样拖泥带水,也不想一直被动,天帝给她的时间不多,同样御天给她的时间也不多,所以,只要有机会,她就尽量利用。 见鬼王突然用犀利的眼睛看她。 赵明月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白嫩嫩的手指放在唇前轻咬一下:“难道妾身说得不对?反正都是要死,那妾身还是自己来吧!” 说着她抽出一把匕首就要王自己胸口刺。 果然鬼王面色一凛出手就制止了她,那长着锋利指甲修长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胡媚儿个头娇小,所以几乎是被他提起来,两人目光相对许久,鬼王眯起他狭长的双眼,咬牙一字一字说: “陵光神君。” 第六百七十三章 鬼王黑化 果然已经被发现了,因为预料到了,所以赵明月并不慌张,这人若是想杀她就不会等到今日。 “所以,御天上神想要从我身上还是从胡媚儿身上索取东西?”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动手杀你?” “不管是我身上还是胡媚儿身上有你想要得到的东西,你都不敢杀我。” 是,他确实有想要的东西,或许陵光神君不是他的对手,但她却可以毁了他想要得到东西。 他不说话。 显然被他抓到的陵光神君反而又了主动权,如果眼神能杀人,估计她已经在御天的视线里死过无数次,但她却迎上他的视线,说了一个词:“九窍玲珑心?” 这话立刻让鬼王一震。 这短短的时间她怎么一点就中? 也对,这小家伙确实有点能耐,他领教过的不是吗? 赵明月:“不难猜,你总不能因为胡媚儿的姿色、媚功、变身术将她留在身边吧,所以只能是她这个极为罕见的心脏,你想复活太真?” 这家伙! 御天瞪着她。 一句废话没多说,每一句都说中了他的心思,居然连太真是假的她都知道?! “难怪天帝不敢容你,陵光神君,太过聪明的人是活不久的。” “我就当你在夸我。” 夸她?倒是值得一夸,鬼王也没反驳,就说:“可你还没猜到另外一件事。” “我的神格?” “……”御天此时当真是想拧下她的脑袋,连这个她都知道!怪不得这么有恃无恐地来挑衅。 陵光神君:“若是猜到你要复活太真神,那就不难猜你需要那些东西,我可也是被人重铸的神,所以一个九窍玲珑心,一个提供能量的神格,才是平衡的重铸之法。” 当初她用的是鬼王心脏,鬼王虽不是九窍玲珑心,但心脏内有她大量的修为。 确实都是陵光神君说的那样,所以,如今心脏与神格都在同一个地方,对他而言再好不过:“既然你都知道不逃跑,还敢自动送上门来?” “打个商量。”赵明月也不拐弯直接说明自己的打算,“你的怀柔政策对我是没什么用处,对胡媚儿有无用处了就不得而知,你想要她心甘情愿交出九窍玲珑心,不妨对她试试?” “你是要从她身上出来?” 他确实需要胡媚儿心甘情愿交出九窍玲珑心,如此才神格重铸的风险才会更加小。当初陵光神君有幸能复活,不就是鬼王心甘情愿献出心脏吗? 明月看向他:“如果我们条件谈妥的话。” “……什么条件?” “若是太真真能回来,别再发动战事。” “我还以为你想让我交出鬼王。”御天忽而笑了,“果然在天道与心上人之间,陵光神君还是选择了前者,可是帝昊天又是如何待你的?” “我所做的这些不是为了天帝,只是为了我心中信奉的正义,如同当年御天上神守卫天界一个道理,只是后来我不大明白,你为了复仇让居然让那么人丧命,有多少曾是你的同僚,又有多少是你曾誓死捍卫的生灵?” “要怪只要帝昊天!” “但如今天帝安生,死的都是无辜的。” 一句话让御天一时之间没办法回答,随即恶狠狠一笑:“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那你还打算复活太真吗?她若活了你却死了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谁死还说不定?如今可是有一个黄泉界在我手中,逆天有何不可?” “两界开战,你确定九曲黄泉界的鬼、妖、魔都会任你调遣吗?你拿过天界的兵符,该知天界的力量究竟是有多强?何况如今一万多年过去了,九曲黄泉被乌蛮摧残数次,天界不曾损一兵一卒。” “你又算什么?” “我?就算损我一人,可天界精兵良将何止太阴?”赵明月说道,“你别忘了,你身上只有三魂属于你,你当真能控制这具身体吗?若是能,怎么迟迟等了万年?” 这家伙确实该杀了! “你这么说就不怕我与鬼王同归于尽?” “我都愿意给你我的神格,还能有什么不舍?” “哼哼,鬼王当真是个幸运又可怜的人。”御天冷冷讽刺。 明月都有些不敢对上那一张熟悉的脸,因为在二选一的抉择之中,能舍的只有后夕昼,但她尽力想做的是,两全啊。 御天:“就算我答应你,但得到九窍玲珑心,还有你的神格之后,你又怎么知道我会不会违背约定?” “实不相瞒,此次能来劝战是求来的机会,天帝早就做好作战准备,一旦你战战事可以立马拉开,而且绝不是你攻入天界,而是天界下黄泉,作战地点是黄泉界,所以天界的损失比起黄泉就不怎么值得一提。” 赵明月:“再说,得到心脏与神格,你要做的是复活太真,若是那时候战事爆发,太真能不能回来就难说了。” 脑子好使,嘴巴还能说,此人若能为他所用该多好,可她宁愿牺牲自己,牺牲鬼王也要守着天道的决心,让御天知道,他是挖不到她的。 只是,当初他为了太真能逆天而行,她为了鬼王难道就不能吗? “陵光神君,以帝昊天的为人,你与鬼王搅和在一起,他不会轻易再相信你,甚至他会用各种办法削弱你,这样的人又何必愚忠?啊对,你说你是为了苍生为了天道,只是……若是你来帮我,我就放了鬼王,你觉得如何?” 赵明月眼底闪过一丝光泽。 御天趁机说道:“神格我可以不要你的,只要弄到其他上神的神格也一样能复活太真。” 可那样,也就是开战的导火线了。 天帝不可能坐视不管,战事还是会爆发。 赵明月眼底的光泽如同水雾一样散去。 况且御天一旦失去鬼王的身体,那么,最不安全的就是他本人,结实就算天帝抓不到他,鬼王一样放不过他。 诱惑越大,陷阱越大的道理,赵明月如何不知。 “怎么?你还还是选择让鬼王去死。” 不,她相信后夕昼会回来,所以她要坚信自己的信念,对正义的信念与对后夕昼的信念。 “我别无选择。” 御天定定的看着她,脸上御天神犼的印记突然慢慢消失,再怎么平静的陵光神君也不由的瞳孔放大,将后夕昼的模样牢牢抓在瞳仁之中,不愿意眨眼。 后夕昼垂下眼睫,看着她,目光阴暗悲伤。 “明月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放弃我对吗?” 他叫她……明月? 后夕昼伸手要摸上她的脸,手却慢慢放下,转头看向园中开得纯白的雪兰。 “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是那个送我雪兰的赵明月了,对吧?” 她是曾送过后夕昼的雪兰,但御天怎么知道?! “这么看我?是连我都认不得了吗?不过无所谓,你舍我如此容易,我也能随时……杀了你!” 说罢,他已经伸手掐住了胡媚儿的脖子! 身后黑色力焰缭绕,眼底漆黑没有光泽,身上扎扎实实的杀气:“反正你对我也没用,你想守护的东西,我就偏要毁了!” 赵明月几乎憋死过去,后夕昼脑袋动了动,目光清晰了,手劲也松了。 “哼。” 明月大口呼吸看着眼前的人,严重缺氧脑子不好使,视线一样分辨不出眼前人是谁? “如今的后夕昼可比我凶残,至少我还想要从你身上拿到东西,他可不会顾及这些。” 看到陵光神君狼狈的模样,御天哈哈哈大笑:“你不是很聪明?猜不着了?你当真以为眼前这人就只是御天?不,后夕昼他在,只是不大一样罢了。” 这点,赵明月确实想不到。 “当初你千方百计保住的人类之心他已经丧失,加上我三魂的怨气,他如今是只恶鬼,我之所以占着主导位置不敢讲他放出来,完全是因为他一出来,那就是百鬼夜行的杀戮。” 看到赵明月的惊慌,御天舒坦了不少。 “若是你认识的后夕昼是重视生灵,爱护你,尊重你,珍惜你的人,那么如今的他就完全是反过来的,以前他是白,那如今他就是黑,我的存在就如同将他最黑暗的一面彻底激发,他记得你,但只记得对你的怨、对你的恨,你为了天道可以放弃他,就如同他为了逆天从你开始一样!” “御天!”赵明月终于被御天的言辞激怒。 曾经还因为他的遭遇,有过一念之仁,但如今她才明白这人已经不可能再像一样的护天将军一样。 “急了?哼哼哼,那么,你还要与我谈条件吗?还要我按照你的条件去做吗?” 赵明月狠狠地闭了闭眼,心中翻涌的是恐慌与不安,但她平静了须臾还是慢慢睁开眼睛,说道:“是,你若相救太真,就不要与天界为敌。” 御天骤然愤怒,周遭的花盆砰砰砰地碎了无数个! 赵明月斩钉截铁说道:“我不知道这坚持会带来怎么的后果,但放弃现在立刻就是失败,御天,太真是你心中唯一的光芒,也许只有她能救赎你。” “哼!那就让你慢慢死心!不过,我能肯定的是,你死后一定不会发生你期待的事情。” “那也值得一搏!” 不,是更值得一搏,因为,她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寻找黑暗之下的后夕昼,她在拖延天帝,也在拖延御天,为的不仅是苍生,也是为了后夕昼。 御天要复活太真,至少也得找到她的魂魄。 这时间对赵明月而言太过珍贵,但只要有时间就会有希望,她在努力,她相信后也一样,在努力寻找她而努力着。 第六百七十四章 雀凛 赵明月按照约定从胡媚儿身上出来,鬼王也没对她做出约定之外的事情,显然他现在想要的是,让太真复活。 为了这个,他愿意将与天帝作战的事情暂时放下。 胡媚儿醒来虽不明所以,但因为得到酆宫的礼待,还能收到美貌如花的鬼王亲自接见,已经乐不思蜀的留在酆宫。 赵明月心中还觉得挺对不住她的,但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说服鬼王用其他物件替代她的心脏让她继续活着,这样或许胡媚儿会更愿意将心脏叫出来,至于鬼王做不做她也无从得知。 毕竟,若是鬼王要她的心脏,那她的神格也会随之被拿走。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心脏与神格都能提供,但却还没找到太真神。 赵明月站在酆宫的城楼上,白衣浮动,手中拿着一瓶酒对着黄泉界的月亮独酌,这是后夕昼以前经常独自喝酒的地方,如今却换成了她。 蓝衣人徐徐走上城楼,看着夜风中的背影,他走了过来,手中也拿着酒,不过没开封,只是将酒坛放在了墙头。 以前是跟后夕昼站在这里,如今是赵明月。 见到她以真身行走在酆宫,他就知道,她与御天已经有过一次正面交锋。 雀凛将目光从天上的月亮移到她的侧脸,即便她从未说疲乏或不安,但不难看出,此时的她就是那样。 “你要跟鬼王去东海?” “嗯。”赵明月将太真的事情简单与雀凛说了一遍。 雀凛:“没想到御天还有这样的一面,这世间因爱而恨的例子果真层出不穷。”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叫人生死相许。 后边这句她没说,因为觉得这两句话今晚格外的沉重。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明月拿在手中的酒始终没喝,她转头望向雀凛:“我见到后夕昼了。” 雀凛意外。 明月连假装笑也笑不出来。 有时候雀凛想要抱一抱眼前这个人,但她始终以刚强无比的样子站在他的面前,守护神也许已经习惯了守护他人,但她不知道有时候她的样子看起来有多令人心疼。 尤其如今感觉她被天界放逐,后夕昼不在,那苦苦支撑孤军奋战的模样,让他无比自责。 “明月。” 很久没有叫这个名字,后来他连太阴都不叫,一直叫她陵光神君。 如今口中喊出这个名字,居然觉得心口一阵阵酸疼。 或许不应该的。 不应该再过于接近她,不应该再有任何期待,只是…… 雀凛走过去,长臂一伸轻轻将她抱在怀中,二哥,对不住,我只是抱一抱这个孤立无援的人,等你回来,我就将她好好的还给你。 “我跟你东海,上天入地我都跟着你,我是你的神器,我的命本就与你相连的不是吗?” 赵明月脊背微微颤抖,眼睛鼻子都很酸,但是不能哭,一哭她就输了。 所以,将眼睛埋在他的肩膀,脊梁骨依旧挺得笔直,只是微微的颤抖让雀凛知道,这肩膀之上扛着的是多么沉重的担子。 雀凛的手轻轻拍了她的背,仿佛还能碰触这脊背之上的罪,本该是高高在上的南天上神,如今肩膀要顶天背后还要背负他们这些人。 再也控制不住,环住这个人,紧紧的抱在胸口。 “明月!利用我吧,无论我能为你做什么,请利用我,求你……让我为你做点什么。” 雀凛反而反而有些哽咽。 “我答应了御天……”明月声音也格外沙哑,“让我用我的神格换回太真。” 雀凛浑身一震,要拉开赵明月问个清楚。 明月却手一抬抱住他的肩膀,不让他看见她此刻的模样:“我可能来不及寻找让你从身上脱离的办法,所以,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其他选择,你只能跟我一起分魂魄散。” 所以对不起。 最后一句道歉梗在了喉头,赵明月咬牙没说出来。 可是,他有何尝计较这些!赵明月!雀凛胸膛剧烈起伏,有些生气明月这样的歉疚,可却又些高兴。 不能与你同生,共死其实我也很荣幸。 心中这样的念头闪过,雀凛有些痛苦又偏执的一手按在赵明月背后,用力一揪,以他的立场永远不可能再说,喜欢你,明月。 但是…… “我很荣幸。” 雀凛说。 “这一世能遇见你。” 喜欢你。 这句话咽入心底。 雀凛继续说。 “能与你相识,与你牵绊,与你共赴生死,明月……” “我很荣幸。” 雀凛的手慢慢收紧,用尽全部的力量,然后感觉她的身体变得温暖,不再颤抖,他放开了她,即便很舍不得,但他必须得放手。 然后抄手看着明月,露出以往风淡云轻的笑容,只是仔细一看,这人眼睛在月光下有着残留的水光,连睫毛都是亮亮的。 他说:“雪儿、云瑶还有大家都会站在你身边,所以神君大人,不管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吧,我们都会是,你的力量。” “……啊,我会的。” 方才一人独上层楼的畏惧与不安,似乎也不算什么,因为她不是一个人,所以身体里又充满了力量。 东海。 波澜壮阔,一望无垠。 赵明月与鬼王站在海滩,明月看着斜阳夕照,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跟楚子晏一起去饕餮岛的记忆,两人就是在这样的海滩度过了浪漫的夜晚,在饕餮岛留下了所谓的“蜜月之旅”。 还想着以后能经常与他与看海,去看日落。 再次去海边,是跟后夕昼去潮汐海域寻找海石花,两人一起躺棺材里在海上飘了一夜。 其实,她已经得到很多了。 轰轰烈烈的爱情,跨越千年万年的真爱,所以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该觉得有遗憾。 “怎么?想反悔?”走到海边见她没跟上来的鬼王冷声反问。 赵明月举步跟了上去。 鬼王利用从阎王那拿来的聚魂珠,在东海召唤太真的魂魄。 在入水之前,他已经先将太真的名字写入聚魂珠,两人潜入海底之后,他将法力汇聚于聚魂珠,聚魂珠就开始自动寻找太真的魂魄。 不过,事情并没想象中那么顺利,他们跟随聚魂珠,在东海里寻了数个时辰,也未见到太真。 其实,御天此举多少有些盲目,他在得知让太真复活的办法,就迫不及待要实践,但太真投海已经有一万多年,魂魄还有没有还是个问题。 就算有那么一缕孤魂沉在海底,但东海那么大,从里面捞个魂魄等于大海捞针,当然有聚魂珠能事半功倍,但就算在大海里捞座小山,也并不容易。 第一次从海底出来,已经分不清是什么时隔几日,但又是落日余晖。 不过,此事两人并不在海岸边,而是在汪洋中的一座小岛之上,即便不是后夕昼,但不悦的沉默在那张明月熟悉的脸上,还是有些相似。 “别整日都盯着这张脸!”御天怒视过来,“看我没找到人,你心里一定很高兴吧?” 她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而且他让她做的事情,她都照着做了不是吗? 两人之间有些距离,坐在大岩石上的明月将目光看向落日,御天看那张恬淡的侧脸忽而冷冷一笑,突然很想看她受挫与狼狈的模样,他不高兴,当然不可能让陵光神君心里舒服。 察觉有人靠近,明月背部一僵,慢慢侧过头去,果然是……后夕昼。 此人极为冷淡地走到她身边,明月背部还是不由地挺直,看他在她身旁坐下赖,参差的刘海覆在额前,硬朗的黑发落了他一身。 海上的波浪拍打在小岛周围,风拂过,吹开了他的头发,翻动的黑发下露出他倾城的脸庞,脸上没有御天神犼的纹路,格外干净好看。 他不说话,在柔软的海风下显得格外平静,赵明月仿佛又看到了,,那日他们两人一起趴在帐篷里,看海上的日出。 阳光照耀在他的脸庞与头发,他也不爱笑,只是静静的样子就能让她觉得很满足。 “哼。” 这个后夕昼却突然扯了一个嘴角,偏头看向她,眼睛漆黑如夜。 后夕昼起身仰头望着天空,碧海蓝天进不了那一双漆黑的眼睛,他朝着天的方向说:“帝昊天,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这人的气场当真不是御天,而是更类似后夕昼。 明月恍然明白,在后夕昼被犀照刺穿心脏往他体内注入第三缕魂后,他的身体其实处在格外不平衡的状态,就像是多重人格一样,一个是御天,一个是黑暗的鬼王…… 而原来的后夕昼像是被颠覆了的主人格一样,不知何踪。 御天想要让她难受,所以将鬼王召唤出来,殊不知,越是霸道的人格越想要成为主人格支配这个身体。 会是这样吗? 后夕昼转头冷冷与她说道:“不是要找人,还留在此处做什么?” “你……还记得找太真的事情?” “如何不记得?那是本王深爱的女子。” “……什么?”找明月不可置信,早些时候遇见的后夕昼,分明还记得她们的过往的。 后夕昼斜眼看过来:“帝昊天当年设计让本王娶了别人,逼得太真投了东海!” 这可是御天的记忆啊! “你……是谁?” 第六百七十五章 融合 “陵光神君,你几次三番封杀本王居然说不知道本王是谁?” 她几次封杀的那是乌蛮与御天!难道这人不是后夕昼? “那御天是谁?”明月再反问。 后夕昼不屑一哼:“御天不就是本王吗?”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难道……这是相互反噬了吗? 御天先将后夕昼吞噬,如今后夕昼又将他吞噬,甚至已经到了融合的地方。反噬,通常是原本是寄主将主体消化掉,完成化成自己的东西。 后夕昼与御天的情况又有些复杂,像是彼此融合,御天的部分记忆填补了后夕昼的记忆。 怎么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生这样的事情! “聚魂珠?” 难道御天不仅利用聚魂珠召唤太真,还将他的魂魄与后夕昼聚合在一起,难怪他如此有恃无恐,因为他其实早就猜到,她一定会想办法将他的三魂从后夕昼身体里赶出去。 又或者,像以前一样将他封印千年万年,唯独融合,他才能长久活下来,届时,她或许还会被迫站在后夕昼的一方。 不管她将事情想得有多周全,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御天又怎么会坐以待毙? 只是,熟悉脸庞那一记陌生的眼神,几乎一下就能让她红了眼眶,她急迫上前要夺他怀中的聚魂珠! “将聚魂珠给我!” 唯有在后夕昼面前,才会如此失控,因为害怕。 后夕昼反手一挥,几道黑色的爪印几乎要割断赵明月的胳膊,袖子裂开,能看到白色的骨头,血迅速染满了裂开了口子,然后从内渗透出宽大的白色衣袖。 他却毫不怜惜抓起她的下巴,绝色的脸充满了冷峻的杀意:“若不是你的神格还有用,本王现在就杀了你,然后再杀了昊天。” 下巴几乎被捏碎了。 很疼。 但更心疼的是眼前这个人。 “你当真不记得我?” “天人都像你这么多话吗,去给本王找人!找不到,本王立刻杀了你!” 说罢手一甩,将赵明月丢入海中。 嘭的一声。 谁立刻淹没身体,然后充斥耳鼻与眼睛,赵明月看见自己的手还习惯性地朝他伸过去。 但又如何能够得他拉一把的手? 水淹没的视线里,是岸边他冷酷绝情的身影,然后袖子上的血顺着水流上涌,慢慢就遮蔽了他的模样。 如果她不施展术法,在水中的时间一长也会看不见东西,身体也会死去,只是需要比人类更长的时间而已。 有那么一时刻,赵明月想任由自己沉下去,让海水彻底将自己淹没,然后再也感觉不到心会下沉再下沉。 她也曾有过这样的一个心路历程,当初楚子晏因为她而死,她一度万念俱灰,而后又被后夕昼断了经脉,在尨豸狱,她曾分不清梦里还是现实,哭着问楚子晏,她能不能放弃一次,因为觉得太过痛苦。 如今依旧有那种万念俱灰的瞬间,但她很清醒,这个时候她就算该死也绝对还不能死。 只是,看到后夕昼在海水之中朝她而来,用传音说道:“今日若找不到太真,你就本王拆你的骨头。” 说完他将聚魂珠召唤出来。 聚魂珠在海中发出盈盈白光,他跟随那个聚魂珠在水中浮动,海水贯穿他的衣袍与头发飘摇,黑暗而冷冽。 他一声一声传音: “太真。” “太真。” “太真。” 明月追随其后,不曾见他回头,他长长的发摇曳着滑过她的脸庞,刷过她的眼球一般,忽而一股酸涩直接冒了出去。 谁说鱼儿没有眼泪。 应该说鱼儿才是最爱哭的人,所以海才那么深,那是即便海都那么深了,却从未有人见过鱼儿的眼泪。 她血一丝丝在水中流动,原本平静的海底忽而起了震动,海底的水也骤然动荡起来,赵明月回头一看,远处模糊的水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越来越近时就能看到如同灯笼一样的眼睛…… 而且,还不止是一双,而是无数发光的眼睛,是一群水怪闻到陵光神君的血腥味前来。 上百上千,成千上万,有的像鲨鱼,有的像食人鱼,有的想巨虫,有的像巨蟒,奇形怪状的水怪成群结队,密密麻麻,都张着巨大的嘴巴,满口利齿朝着赵明月疯狂袭来,好像饥饿太久,又好像是御天了绝美的食物,水怪们争先恐后蜂拥而上! 神在水中一样有作战能力,但相对来说还是有阻力,不像在陆地那么自如。 赵明月解决掉几个水怪,飞身冲破围剿,水怪们继续蜂拥而上,有些水怪甚至根本就没有法力,但攻击力十分凶猛,加上数量众多,赵明月以寡敌众还是有些施展不开。 再次突破重围,看到的只是后夕昼冷眼一望,甚至嘴角还起了一层幸灾乐祸的笑意。 “其实并非你的神格不可,本王大可去取了其他上神的神格,虽然有点麻烦,看以此换来一场好戏看也不错。” 明月心中苦涩一笑,抽出天道到,火红的剑流如同一道长虹挥下! 众多水怪被斩断一波! 其他水怪同时咆哮,海水翻滚,形成一道旋涡卷住赵明月,赵明月怒喝一声,一剑再劈开旋涡,旋转身体冲破回流,再横向划出一剑。 剑气平整地划开海水,将水怪一样一分为二! 剑流继续飞射,切开水沉稳地划前方一座巨大的山,然后海底沉静了一会儿,接着听见沉稳了一声,嗡。 似是被剑切开了什么东西。 原本围着赵明月的水怪们陷入十分诡异的安静,没过一会儿,如同受惊的鸟兽一样狂奔散去。 而原本还要向别去飘逸的聚魂珠也骤然停顿。 赵明月包括后夕昼都察觉到了水压发生了变化,聚魂珠此刻显得敏锐了些,精致了须臾立刻奔着方才被赵明月剑气划到的巨山飞去。 聚魂珠没有生命,所以没有任何畏惧。 但明月明显察觉到强大的压迫感越来越明显,接着那座“山”忽而动了,一张巨大的口骤然张开。 这座跟山一样大小的居然是个活物! 如同被打开的地狱之门一样,海水与周围的浮物都朝着那大口涌进去。 海底突然开出这个一大裂口,可想而知涌入的水压有多强,水流有多猛!赵明月只感觉被一股强劲无比的吸力吸附过去,正想要飞身离开,但后夕昼却随着水流飞身进了那庞然大物的口中。 明月心中一惊,不过很快就了然。 聚魂珠方才不就往那方向去了吗?他是认为太真在里边。 海底有很多海王类的妖怪,这些东西有时候离不开水,所以陆地见不着,但力量有的绝对不容小觑,后夕昼一个人进去,赵明月又如何放心。 舍去逃开的机会,她也飞身跟着水流与后夕昼一起涌入那活物的口中。 他们一进去,那东西就慢慢闭上嘴巴。 这里应该就是这怪物的腹中,比在外头看得还要大得多,如同一个绝大的洞府,方才的水流不过只在底下积了一层,可就这一层,已经是一汪大湖。 而在湖中有一些老旧的楼船,应该是被攻击的人类船只,倒在水中,木板已经腐朽,还有一些箱子或一些巨大的鱼骨架跟还怪的骨架。 除了横七竖八的这些东西之外,前往洞府的尽头能看到点点蓝色的光点,像一束束小小的火苗,满满的,越往里头越多。 而聚魂珠就静静的悬浮在这些蓝色小火苗中,不动了。 后夕昼飞身上前,悬浮在半空呼喊:“太真。”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冰冷的空间里,但没人回应,只是星星点点的蓝色火焰在盈盈燃烧着。 “魂魄。” 听到赵明月一说,后夕昼回头看过来。 明月说:“这些蓝色的火焰是魂魄,应该就是被这东西吃掉的人类魂魄。” “这些本万跟不感兴趣,聚魂珠在这里停下来想必太真也许就在这里,你想办法将她找出来。” 赵明月:“……” “快!”后夕昼十分不耐烦,声音冷冰冰的。 赵明月斜视了他一眼:“我哪有鬼王那种神通广大,你多喊几声太真或许她就应你了。” 话音刚落,后夕昼操控手边的石头飞射向赵明月。 是真打。 若她不躲,定然是要穿透她身体的。 明月目光一黯,随即笑了笑,想再酸两句,可无论说什么最终抽打的是自己的心。 赵明月目光越过那些小火苗,看向悬浮在半空动也不动的聚魂珠,若是按照聚魂珠的提示,那太真应该就在附近才对,可她根本感应不到一丝神的魂魄。 反而是,聚魂珠的光耀摇曳着,然后慢慢颤动起来,似乎是……没了力量准备掉下来。 明月仔细一看聚魂珠里的力量流动,果然是不断被释放的。 聚魂珠是九曲黄泉界的产物,是由阎王力量供给,产生的能量柱子,有引魂与招魂之用。后来被鬼王拿到之后,上边也有一些鬼王的力量。 与其说这些力量被释放,不如说是……正在被吸收出去! 这是这个海怪的能力?他能吸收对方的力量?! 第六百七十六章 取舍 但赵明月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可是,方才跟他们一起被吸进来的海妖,没人敢靠近蓝色火焰悬浮密集的地方,他们惊恐地躲在靠近入口的地方,但有的也已经气喘吁吁。 见到赵明月看过去,几个方才参与攻击赵明月的水妖也顾不得颜面,普通跪下说道:“阁下是……是天人吧!方才多有得罪之处,但还请大人一定要救救我们!” 明月对方才的扑食行动倒并不介意,海底的弱肉强食更加直接,因为大部分都是以对方为自己的食物,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你先告诉我,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这个是海石花妖!”其中一个模样跟海马差不多的东西扯着惊恐的嗓子说道。 海石花妖? 赵明月心里一惊,海石花,不就是后夕昼以前带她去潮汐海域,寻来铸造苍鬼龙吟剑的海石花吗? 那东西对人体、神体都没多大影响,但却直接影响鬼、魔、妖的力量,所以上次在哭岛上后夕昼也没怎么能使用得上力量。 那些石头,就如同淬仙石对仙神的杀伤力一样! “所以,这整个空间都是海石花?” 那些海怪点头如捣蒜,然后又磕头:“请……请神仙大人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明月的目光却看向了后夕昼,具备阎王力量的聚魂珠都能在短时间内被吸收,显然他也察觉到了这洞内的蹊跷。 后夕昼冷眼看向她:“哼,想借机杀了本王?” 若他不是后夕昼,她当然会趁机解决掉他,赵明月只是看着他,后夕昼嘴角冷冷一勾:“你可以试试,看看如今的你有没这样的本事。” 他其实也已经有所收敛的,换做方才,他早就先下手为强。 明月却说道:“你也去入口那等着吧,若是太真在这里,我就帮你把她带出来。” “想把本王调走?别做梦了。” “……” 还指望他会感动?不会了,他眼神冰冷没有任何温度,她知道她不是她的后夕昼,可难免还是失落。 “对方大概知道你身上的力量强大,很有可能在耗你的力量,所以得必须找出那海石花妖的本体。” “那还不快去找?”鬼王负手而站,目中无人的下达命令。 赵明月也不说其他,召唤出自己的天道剑,天道剑飞到半空,随着她手指结印,剑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当半空出现二十八把剑,她手印再动。 二十八把剑分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个方向七剑,分明形成朱雀、青龙、白虎、玄武星宿。 门口忽而有个海妖惊呼:“是天象二十八星宿,我们有救了,对方定然是天界守护神!” 陵光神君身上红光浮现,白衣无风自扬,挺秀的背影如同青竹,手指成剑,口中念唱: “南天朱雀借四方星宿开启守护之门,井、鬼、柳、星、张、翼、轸、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昴、毕、觜、参、南。” 她每说一个星宿的名称,灵剑就会镶嵌入洞内相应的位置。 二十八星宿都被点亮之时,东西南北的星宿链接起来,如同一张守护之网。 石头成精比草木要难上千百倍,因为石头不如草木吸收天地灵气生长,有些石头生成妖也是里边附带了其他东西。 比如,石头中有古兽遗骸,或者石头中有灵草生长,再活着石头常年在灵气滋养的地方被浇灌。 海石花与普通石头又有些不同,他有个名称叫海之滴,是石头滴出来的石头花,虽然形象的说是石头开花,但其实还是石头,只是,这种石头本身具备有杀魔的能量,就如同玉石、铁矿石的那些属性一样。 如今这海石花不仅成妖,而且力量十分强大,聚魂珠又正巧在此处停留,明月猜想或许太真当真是在这妖精之中。 石头没有内脏,不像生灵有元丹,所以他会个核心,专门能提供能量的地方,也称之为他的本体。 二十八星宿守护门,是在不伤害对方的基础上,将洞内所有隐藏的地方展现出来。 果然,在纵横的星象之中,星辉闪烁就要往肉眼看不见的深处延伸! 忽而,数道白色的光电冲破星象朝着赵明月飞射,明月飞身闪避。 那是几枚白色如同晶片一样的石头,不仅锋利,还带着强劲的妖力,接着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冲破星网飞身而出。 石头……人! 是一个大约二十岁人类模样的男子,但全身上下像是用白色的金刚石雕刻打磨而成,身上穿着的战甲,手中拿的是战戟,当然这些也都是类似金刚石材料打造而成的。 但这人却像石头雕像笨重,而是灵活得与常人无异! 这个是海石花妖的本体? 可海石花不是黑色的石头吗?这种金刚石形态……莫不是升级版? “你是天界的上神?哼,那最好不过!” 说着,那金刚石一样家伙朝着赵明月凌空劈下,手中的战戟劈出的无数金刚石飞刀流,如此强大的力道并不属于神级对手! 他一出来,洞内的海石花力量就更重,远远躲在入口的那几个海妖魂魄都快吸走! 赵明月反击一下之后,朝着那些人身上打下一个守护结界! 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救那些无关紧要的妖?神就是虚伪!后夕昼刚这么想,赵明月也出手在他身上笼罩上一个红色光圈的护罩。 鬼王眉头一横,下一瞬间就要挥开,少给他假慈悲…… 但转念一想,她要给,那他就好好利用就是,反正消耗的是她的力量,而他借用这个护罩估计就能走进海石花的核心。 那里有一个立着的水晶棺一般的东西,站在里边的人正是…… “太真!” 后夕昼目光一亮,身影闪烁之后,人已经越过正在打斗的两人直奔太真神! “那里有海石花的结界!”明月分神喊了一声。 果然从洞口射出许多锋利海石花晶石,不愧是鬼王,即便是处在海石花的腹中,但行动依旧十分敏捷。 也对,当初他就靠着常人的体态,不也将她用棺材安全带出潮汐海域吗?只是如今他奋不顾身救的确实另外一名女子,而对她的处境视而不见罢了。 当!! 海石花妖奋力击退赵明月,手中长戟朝着后夕昼劈下。 “饶是你王是君,只要妖是鬼是魔,在我面前也只能束手就擒!” 但他的攻击打在了护罩之上,并没有什么效果,口中大骂:“你这个神果然碍事,居然在帮一只鬼!” 赵明月反攻! 力量谁在他之上,但这家伙坚硬无比,就算是天道剑打在他身上,他也不痛不痒。 明月也见到了那座水晶棺,正常来说,应该是被晶华的海石花包裹的上神太真,就如同立在水晶棺材里,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容貌,还是那么风华绝代的美好。 方才说石头成妖的其中一个成因,是内部又古兽遗骸,难怪这海花石法力如此高,是因为他获得一个上神的身体,净化一万多年的进化,终于变成海中的一个霸主。 赵明月拦下海石花妖,后夕昼继续直奔目的地,但白色的结界将他拦在外头,他的攻击对这里的结界并没有效果,试了几次之后,他心中有了念头,用陵光神君的护罩,直接撞击坚不可摧的结界,或许就能打开了! 想法一出人已经行动。 虽然神的护罩确实能扛门口的结界,但因为结界之内充斥着鬼王的力量,与外头海石花妖的力量正好是相克,自然守护鬼王的护罩成了抵抗海石花结界的直接武器。 抗魔是海石花的属性,相当与这是本能,所以鬼王的力量越大,海石花的就越大,而最消耗的莫过于赵明月给鬼王所设的护罩。 这消耗比起与海石花妖这金刚石打斗还要大。 海石花妖似乎看到了这个效果,因为赵明月的动作明显就慢了许多,因为如今她相当于与他打,还要与鬼王打,也相当于鬼王将海石花对他的影响都转嫁到了赵明月的身上! 海石花妖大笑说道:“鬼最是无情,你在帮他,他却只想着自己的目的,跟杀你没什么区别。” 即便海石花妖这么说,鬼王还是继续一意孤行将力量控制在护罩之内,如今已经能挤入结界之中,他嘴角起了一丝锋利笑意。 “太真,本王立刻将你救出去!” “后夕昼,语气如此不如一起解决掉海石花妖,我再帮你将太真救出来!” “我不相信你。”后夕昼目光只看着太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将那个女人带出去,万一给陵光神君抢先一步,到时候拿太真来要挟他有如何? “连一个海石花妖都对付不了,你如何敢自称南天守护神?” 说罢,他继续往前走,一步一步更靠近太真神。 明月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她在牵制海石花妖让他不能脱身,所以海石花妖的目的是,只要尽快解决这个神,那鬼王身上的护罩就会消失,他就绝对带不走太真神! 而鬼王眼看就要碰触到那个水晶石棺,想的是以最快的速度带走太真,其他的都与他无关! 明月的力量耗损十分巨大,但她又不能不管后夕昼! 最后一下,海石花妖的晶石飞箭流她没能躲过最后一片,那碎片穿透了她腰腹侧边,身体微微一顿,海石花妖趁机杀来。 第六百七十七章 崩塌 赵明月徒手抓住长戟的尖端,鲜血立刻从她手心流出,为了防止长戟刺入她步步后退! 海石花妖目光发出精芒,将手中长戟用力刺入,步步紧逼! 背后就是石壁,赵明月几乎是被长戟压在岩壁上,体力短时间被过度消耗的她,有些扛不住海石花妖的力道,长戟推着她的手刺入她心脏上方的地方。 明月的目光看向已经进去结界的大半个护罩,在想一举除掉海石花妖,但她才一动手就被海石花妖一下阻断,再一掌打向长戟的尾端,长戟一下穿透赵明月的身体,砰的一声钉在了石壁之上。 海石花妖此刻也是破釜沉舟殊死一搏,他必须要尽快解决掉赵明月,守住太真神,如此才能保住自己! 心中清楚知道陵光神君的实力,若不是有鬼王牵制他几乎没有胜算,所以将她钉在石壁之上后,下一招就是必杀技! “不用看了,他不会为你回头的!” 海石花妖说完这句杀招以至。 赵明月目光大盛,喝一声:“天道斩!” 在海石花妖飞射出的晶石利器忽而在半空停了下来,他瞪大眼睛看着赵明月,然后猛然回头。 陵光神君的天道剑穿破他的结界,一举插在装有太真神的石棺之上,石棺出现裂缝,海石花妖白色剔透的身体也出现了裂痕。 果然她没有猜错,那个石棺才是真正海石花妖的本体,这个形体不过是海石花妖作战分身罢了。 “你……你……” 石棺在天道剑源源不断的太阴灵犀之力灌入之下,骤然爆裂! 半空中的海石花妖也跟着破碎! 而此刻鬼王也顺利进入白色的石洞内,张开双臂接住了从石头里倒下来的太真神。 海石花妖的核心破碎,整个如同一座山的身体也开始崩塌,鬼王抱着太真从核心洞内飞身而出,山顶有岩石坠落,他轻巧避开,身影瞬息转移移动出了洞口。 那些海妖海怪见到他跟见到海石花妖似的,立刻退避三舍。 他对这些低等妖怪更是不屑一顾,只是凝聚力量一把轰开海石花妖的入口。 轰 洞口炸开,立刻有海水灌进来。 甚至不仅是入口,坍塌的洞顶也开始有水灌入。海石花妖的身体本就是有无数的海石花凝聚而成,如今核心散去,海水的压力加速了它的解体,一时之间水与石头哗啦啦坠落。 赵明月身上的长戟原本是由海花石打造,如今与身后的岩壁融合成一体,任由她怎么都拔不出来。 鬼王与海怪都没在这个时候,从开阔的洞口出去,因为洞内水位低,海水涌进来的力量可以冲碎石头,他们并不急于这个时候去冲流抵柱,只能这水位莫过了洞口,水流不再湍急,再慢慢游出去就好。 鬼王怀抱太真立在入口的一侧,低头看着怀中人柔弱无骨的模样,不愧曾是天界第一美女,模样赏心悦目。 只是…… 即便已经是这个时候,他身上依旧有红色的光晕护罩,陵光神君的守护还没撤销,所以这里的海石花依旧不能伤到他…… 她以为这么做他就会去救她? 后夕昼看着在水帘与坠石之中苦苦挣扎的上神,目光黑得没有任何光泽,他要不要趁机前去将她杀了? 即便这家伙已经没有当年的力量,但依旧对他极有威胁? 所以,杀了她,再去拿其他上神的神格或许更好一些,只是一旦她被杀了,天帝此刻出兵,他能不能顾全复活太真一事? 不过…… 后夕昼低头看着怀中的太真,之前还担心太真可能魂魄都不剩,如今看来她不仅身体完好,而且…… 后夕昼试探她的神格,但居然是魂魄的力量,这种只会在妖或者鬼身上才有的力量,看来她与海石花妖一起吸收了这些死魂,所以神格污浊得几乎与堕神无异。 他在想着这些,一旁的海妖看向被钉在石壁上的上神,笑声说道:“我们……得去救救他……” 说完看向后夕昼。 后夕昼充耳不闻。 但有些妖怪却说道:“她身上的战戟是海石花打造,已经与岩壁相融合,我们根本就救不了他!” 之前认出她天象二十八星宿的海妖,也不管同伴们怎么说,一头扎入水中,朝着赵明月所在的方向游去。 海妖与海怪在喊:“海巫,你这个蠢蛋,你救不了他的!” 喊完没见海巫有反应,几个海妖相互看了看,那个喊话的人翘起嘴:“我不管,反正我是不去……” 然后又有一个跳入水中,那个喊话的海妖都有点生气了,但左看右看,怒道:“说了救不了的!” 说完也跳入水中。 海巫跳上岩石:“神仙大人,我帮你把长戟给拔下来!” 他一抓那长戟,就有无数道闪电噼噼啪啪传导到他身上,他惨叫一声被弹了出去。 接着水中又冒出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水怪。 几人有些滑稽又笨拙地帮赵明月把战戟,但毕竟这个空间依旧是海花石空间妖怪根本就使不上劲。 “你们出去吧,拔不出去来!” “不行啊,这里就快塌了,你会被埋在海底的!” 曾经要吃她的妖怪因为她顺手一救尚能知恩图报,但失去人类心脏的后夕昼却无动于衷,甚至方才他那一撇,赵明月看到的是阴暗的杀气。 明月目光暗淡,对海巫说道:“你们让开一些。” 然后,她将天道剑重新拿回手中,红色的力量灌满长剑,猛然朝着长戟的长柄砍去。 金刚是一样坚硬的东西,被天道剑斩得不断震颤,在赵明月的骨肉里翻搅一般。 很疼。 但不及那个眼神又杀伤力。 其实她很明白,那不是她的后夕昼,但依旧控制不住心里的悲哀。 她刚要将身体从断了的长戟上拔下来,身后的岩壁一震,赵明月对着那些海妖大喊一声:“闪开!” 她所在的石壁整个垮塌砸入水中。 那些水妖连忙潜入水中,这次倒不是为了救赵明月,而是逃命,因为洞府四分五裂全然解体。 他们不被砸死已经万幸,更别提救陵光神君了。 鬼王冷眼看着陵光神君与整个岩层一起坠入海,只是,在陵光神君入水的前一刻望向他的那一眼,像一枚细针扎了一下他的瞳仁,他不由地眨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那个被钉在石壁上的人沉入海底。 他身上红色的护罩随即解开,而此时的洞府敞开下沉,他也不再需要护罩,所以他冷冷看了那水面,抱起太真神飞身王海面游去。 巨石压在身上,陵光神君被压在海底。 她动了动,发现自己动不了,又或许她能多使点劲,可她不愿意再动,她抬头看着深海鱼又重新摆尾在这个区域游来游去,看见发光水母一蹭一蹭地浮动。 可她等来了鱼儿,等来了水母,却等不来那回头的人。 最近,她很失职,明知不可以那样不理智,但心里还是很消极,像是没了支柱,随时想着倒在哪儿就在那不起来了。 反正……她无论在心里喊多少次,后,听不见。 以前哪怕是那个残忍的后夕昼,也没舍得真的放弃她,那时候她心里仿佛知道,就算他在残忍,但她疼他一定比她更疼,所以负气却也认定着。 可是后,其实现在我特别不好,特别疼,你能感觉到一点点吗?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可是……我那么想你,那么叫你,为什么你一点也听不见? 你来拉我一把,可好? 偷偷的,我就当看不见也好…… 鬼王抱着太真悬浮在海面之上,怀中的人沉甸甸的,可总觉得重量不对,这人身上是不是少了什么?还是多了什么?为什么压在手上的感觉不一样? 难道时间过去太久了吗? 是吧,时间似乎过去太久了。 鬼王低头看向广袤蔚蓝的海面…… 海底巨石分崩,可在偌大的海面,只是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浪,然后又恢复平静。 陵光神君那家伙始终没付出海面。 虽然海石花对她没什么影响,但被巨石压住的话,估计也活不成了吧? 鬼王目光再黑暗一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带着太真神撤离东海! 当日混在妖魔之间来到酆宫的确实不是太真,而是其妹妹碧霄元君。 碧霄元君看到御天对太真的在乎,终于让御天进了她的卧房,但第一句就是说:“鬼王不放仔细看一看我。” 御天观察了仔细看了许久之后,那份重逢的喜悦不由就熄灭了,这人当真不是太真。 碧霄元君:“天帝让我假扮成姐姐来刺杀你。” 御天:“那你为何说出来?” “我不说你就看不出来吗?”在御天的视线之下,她缓缓说道,“当年天帝与天后逼死姐姐,如今凭什么要我才替他们卖命?我想为姐姐报仇,只可惜势单力薄,所以……我愿意反间天帝。” 碧霄元君:“在文录司呆的万余年,我研究出了一种可以让神复活的办法,说来也巧,正好需要那只红狐的九窍玲珑心。” 碧霄元君沉默了一会儿,又追加了一句:“还需要一个神格,当然,前提是你能去东海找到姐姐的至少一缕魂魄。” 第六百七十八章 哭声 鬼王从东海回来,将太真交给了碧霄元君,将人放在床上之后,对碧霄元君说道:“如今需要如何做,你说。” 他是与陵光神君一道去的,今日却只有他一人回来,碧霄元君询问:“陵光神君没与鬼王一起回来。” “死了。”鬼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死了?!是被鬼王杀了?比起之前御天这人似乎不大一样了,身上辐射出的阴寒之气比起御天的残暴跟阴冷。 “你杀了她?” “算是吧。” “算是?”碧霄元君对他的措辞不大满意,“你若杀他,天帝立刻回派兵下来,难道鬼王此刻要兴兵?” 这句话让鬼王沉默了一阵,随即沉声说:“你只管复活太真,其他用不着你管。” 说完他略微烦躁地走出这间屋子,看到门外怔忪的白羽,他不悦横眉:“为何如此看本王?” “鬼王当真杀了陵光神君?” 再次被问起,鬼王的心情显然更加恶劣:“怎么?他难道不该死?” 白羽嘴唇动了动,脸色难看得不能再了。 鬼王倒是想听他说些什么,但白羽什么都没说,也没行礼转身离去,离开的背影像是对他失望透顶,他顿时很想一掌将白羽也劈了! 难道他杀了一个陵光神君还不行了吗? 他猛然回头看行更加恭敬守在门边的陀泽,陀泽吓得缩起脖子,噗通就跪下来,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宫里的人是不是想造反?! “你个奴才,敢质问本王陵光神君的事试试?” 趴在地上的陀泽那叫一个可怜,他可什么都没说啊!如今谁还敢惹他这个鬼见愁? 鬼王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夜晚的酆宫格外安静,寒风阵阵吹过深巷,发出呼呼的声音。鬼王走过一座墙边,忽而听见锋利有抽泣的声音,脚步骤然停了下来,仔细一听,却什么也没听见。 只是寒风罢了。 这宫里连风都跟他作对了是吧?鬼王心情十分不悦地继续往前走,可耳朵里又听见隐约的哭声。 是风,冬夜的风总会如同鬼哭狼嚎的,一定只是风而已。 只是,愤懑的脚步再次停下来,鞋子转了一个方向面朝墙壁,只有风从他侧脸吹过,冰凉的发丝拂过脸颊,长发飘飘荡荡满是风的声音里,很奇怪的又听见哭声。 令人烦躁的,令人苦闷的,令他想要砸了这墙一样的哭声。 “我知道死别的滋味,知道不管我怎么叫你都听不见,怎么想你也不会回来的滋味……为什么,只是想要过得幸福却那么有罪恶感?” “我不想你了!” “我不想你,不想你了……我真的!呜,想要用一切把你换回来!!” 声音似乎是从他的长发里飘出来的,三千青丝为谁哭?可仔细一听,哭声似乎是从墙里传来的。再仔细一听,声音仿佛就在墙的对面…… 鬼王骤然愤怒地一脚踹开这堵高墙。 墙体垮塌,如同今日海底陵光神君被钉在的那面石壁一样,在他面前消失了。 可对面没有人。 没有哭声。 如同那个海面一样,没有人,但那张委屈的脸庞沉入水中的一幕,却画满了整个汪洋大海。 该死的陵光神君,究竟对他施了什么术! 居然让他一而再地想起那个,他根本不愿意再想起的画面,他本就想要杀了陵光神君,如今他自己死在海里,难道还要他去救吗? 不去。 死也不回去。 他走回书房,什么都不做,就坐在书桌前,脑中什么都没有。万籁俱静,书房显得格外空旷,他的目光环视书房一圈,书架上的书归置整整齐齐,竹简一卷卷堆叠,还挂着一个名牌。 他又不高兴了。 谁在他的竹简上挂上牌名?难道他还要看牌名才能招待自己要找的书吗? 从今天一回来就十分不悦的视线,落在了窗下的坐塌,坐塌上有矮桌,上边也放置有笔架与砚台。 他又不爱在那看书,怎么多放一副文具,他最讨厌的就是在他的空间里放入多余的东西! 可这书房多余的,又何止一件两件,分明就是他的书房,怎么就那么让他看不顺眼。 “陀泽!” 不能忍了。 “将书房不需要的东西全撤了!” 陀泽却有些不解,这书房里都是需要的东西,以前王可不让他们乱动的,东西一乱,明月姑娘就找不到要找的东西…… 可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蠢材。” 鬼王说了一声,走到窗前将矮几上的笔架与砚台一扫,全都落地! 将墙角高脚架上的雪兰一扫摔碎在地上! 将书房一些人类才会喜欢的绿色植物,一个不剩全部踢翻,将置物柜格子里的瓷器摔得细碎,再走到书架前,把所有吊着吊牌的竹简都甩出来。 陀泽跟虞芽儿吓得连腰都不敢台,整齐的书房骤然一片狼藉。 鬼王一个竹简砸向陀泽:“这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再出现在本王的面前!” 被砸中的陀泽跪下来,虞芽儿也跟着跪下来,外头的下人战战兢兢。 碧霄元君低头看了一眼正好丢到她脚边的竹简,再看乱七八糟的书房,似乎这里被人发泄地打砸了一轮。 当然敢如此放肆的也只有这里的主人。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便先告辞了。” “站住。”鬼王叫住她,“说,何事?” 碧霄元君左右看了看,言下之意人多眼杂,这里并不适合谈论。 “你们都滚出去。” 人走完之后,碧霄元君说道:“姐姐的身体之所以能保存下来,是因为海石花妖吸食大量的魂魄,相当于她是靠这些魂魄‘活’下来的,如今她是海石花的晶石之中出来,自己已经无法自行吸收魂魄,所以一旦这些魂魄耗尽她的身体就会消散。” “解决办法。” “之前说的复活计划,还要按时进行。” “所以,还需要九窍玲珑心跟神格?” “是。”碧霄元君笃定回答之后,目光看下他,“不过鬼王已经将陵光神君杀了,那么就只能再去天上找个上神,夺了他的神格才行。” 她似乎是在试探,毕竟鬼王没有给确切的答案,陵光神君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要上天夺上神神格并不简单,而且,一旦触动底线,天帝准备好的十万天兵天将,会立刻倾巢出动,不知鬼王可想好了对策?” 第六百七十九章 坚定 鬼王忽而垂下长长的眼睫,脸上表情未变,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跨步就离开书房。 碧霄元君:“……这家伙果然不是御天吧?” 给人的感觉跟之前完全不同,那他是真的鬼王后夕昼?不对,如果是鬼王,又如何会将陵光神君杀了。 只是,他不说一句就出去是要去哪儿?! 完全不可沟通的家伙。 夜色茫茫,东海在一片银色的月光下翻涌一层一层的波浪,海浪依旧不大不小,拍击在海岸上发出阵阵海浪之声。 一身黑袍的鬼王几乎容在夜色之中。 他为什么要来着? 嗯,纯粹只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决定从她身上获取神格,并不是去救她,这么一想,心也就开阔多了。 确实站在海边,可比那书房要让人舒服多了。 鬼王走向海浪,黑影闪动,岸上的人已经无影无踪。 海底依旧灰蒙蒙的,但凭借他的眼睛依旧能看得一清二楚,这里就是海石花妖的遗骸,黑色的身影继续往前…… “妖王陛下,就是这里了!” 这个声音让鬼王立刻又停住,悬浮在水中看着几个水妖,将……妖王雀凛带到了海石花妖附近。 那几个水妖便是今日陵光神君顺手救了的,几个碍事的家伙指着那说:“神君,神君就在那里!” 他们还没说完雀凛就已经游了过去。 被压在大石头下的陵光神君动也不动,海沙淹埋了她半张脸,黑发已经散开,随着海水如同水藻一样飘摇。 真的……死了吗? “明月!” 妖王惊呼的一声明月,让鬼王瞳孔收缩,之前仿佛被一枚细针扎人的左眼,此刻又隐隐刺疼起来。 海石花妖的身体是晶华了的海石花,就算是妖王,一碰触立刻回激射数道电流一般,那种感觉并不好受,但妖王根本就不上,用尽全力想要抬起那巨大的海石花岩。 可山一样的石头动也不动,妖王的力量根本就使不上! 他跪在陵光神君的身侧,用手拂去她脸上的沉沙:“陵光神君,我是雀凛,可听见我说话?神君可听见我说话?陵光神君……” 巨石压了大半身体的人依旧动也不动,唯独长长的黑发,软软的飘摇。 如果他不来,如果妖王找不到她,那么,这小小的人会不会就这样孤独的长眠海底? 那头发,不过就是头发,为什么看在刺疼的眼睛里,居然又是那些会哭泣的头发。 她坐在墙角。 她被压在山下。 她埋头在膝盖上哭泣。 她趴在泥沙里哭泣。 一声一声的,在说。 “我怎么叫你都听不见,怎么想你都不会回来。” 该死的陵光神君,是不是把那该死的头发扎入了他的左眼?怨恨到了极点,他恨不得立刻上前将那座山连同陵光神君一起躺平,越是难受,心中杀气越是汹涌,如何都不得安生。 陵光神君的手忽而却动了动,流沙从她指背滑走。 鬼王横眉看着那人。 妖王眼角有忽而冒出两颗水珠,哭了?还是只是水中气泡而已。 看不见眼泪的海底,当然看不见眼泪,所以方才他说听见哭声,纯属是个错觉。 鬼王双目漆黑。 看妖王用手将陵光神君的脸托起来:“明月别怕,我立刻将你救出去!” 就他一个妖,还能将那么大一座海石花山如何了? 鬼王冷冷一笑,但笑容由立刻冷却,因为妖王掌上的那张脸居然露出的笑容,望着妖王的眼睛格外柔和,这让鬼王觉得他简直不该白跑一趟。 索性就走了吧! 可是,他就那么冷眼旁观着。 陵光神君低声对妖王说:“我只是休息一下,这是海石花,你地力量对它效果不大,让开一些。” “我能将它移开,相信我。” “……好,我相信。” 雀凛并没有使用蛮力对这石头进行妖力攻击,这么庞大的海石花晶石,小妖站在附近都能被吸食个一干二净,妖术对它作用确实很小。 “海巫,用韧性大的水藻编制成一个大网,然后再叫几个大力的海王类过来,可以做到吗?” 当然! 海巫动用了自己的埋人,一下就编出了一个大网。 将大网罩在巨大的石山上,让几只力量巨大无比的鲨鱼鲸鱼咬住大网,这些诶鱼类不是妖,他们能尽全力一鼓作气同时往前游去。 巨大的海石花岩一下就被拉开了。 浮石滚落下来,妖王展开护罩将明月罩在其中,下一瞬抱起她离开海底。 巨大的石山翻了一个面倒在海底,泥沙浑浊涌起,海妖与鱼儿都一起散开。 妖王抱着赵明月也直奔海面,破水飞出的时候,几乎与日出一道生气,橙红的太阳有些刺眼,但温暖。 雀凛抱着明月,目光潮湿看着她:“明月快看,太阳出来了。” 红红的太阳从水面升起。 阳光顺着波浪粼粼翻涌。 明月忽而想起,很多年前她跟楚子晏两人趴在帐篷里看日出的情景,还是那一轮朝阳,只是与她一起看日出的却不是那个人。 “啊,太阳升起来了。” 水面几个水怪泼水而出,鲨鱼鱼鳍破浪飞驰,有鲸鱼在喷着水柱。 海巫用力地对她招手:“陵光神君,多谢神君救命之恩。” 明月与雀凛一起看向碧海上的几个黑影,忽而又觉得欣慰,她臣在海底自怨自艾,患得患失了这么久,如今再看这些曾经要吃她的,然后被她守护的,然后再齐心协力救她的…… 这些认识与不认识的生灵啊,我陵光神君,依旧愿意为了你守护到底。 决不放弃! “啊。”明月的声音力量大了一些,“也多谢诸位救命之恩。” 然后,她唤了一声:“天道剑。” 须臾,一把长剑从海底冲出,化成一道红光落回了她的手心。 雀凛望着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淡淡地笑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好。” 陵光神与妖王离开东海海面。 那些海妖也随之沉入碧蓝的大海,鲸鱼依旧悠闲的吐着水柱,鲨鱼游着游着也隐没于海面。 海面又恢复了平静。 黑色的身影慢慢浮出水面,他负手站在海面上,身体隐约燃烧着一层怨气。 很好,这样他还能少费些功夫就能拿到她的神格。 第六百八十章 明月与雀凛 原本想着直接将赵明月带回九曲城,但雀凛很是不忍,于是在沿海的一座小城停留下来。 东海与南海不一样,南海即便到了冬天天气也不会太冷,但东海的冬天却是会下雪。不过这个时节还没开始下雪。九月前后,正好是吃海鲜的时节。 这个小镇叫沧州。 岸边的山上坐落十几座屋顶尖尖的草屋,并不密集。 最有特色的是,这里一片屋舍是搭建在海上的,敦厚木桩支撑的平台延伸到海面,平台之上建有好几座木屋,草顶木墙,十分有特色。 “不是要回九曲城吗?”赵明月问雀凛,“来这里做什么?” “既然来了海边,明月不如陪我探访一下老友,嗯?” 老友? “当然可以,不过你的老友……那是挺老了。”妖王可是消失千年才回来的家伙,老友那至少也得千年了吧? 闻言,雀凛低声一笑:“走吧。” 他们沿着木桥到了海上的屋舍,平台之上有小朋友在挽着风车,跑闹的声音格外欢畅,见到他们,几个孩子停下来,虎头虎脑晒得皮肤很健康的孩子询问:“你们,是来买鱼的吗?” “不是。”雀凛回答。 “那是来买蟹的吗?” “也不是。” “噢,那就跟我没关系了。” “哈哈,傻虎子,你得让你看着生意,也没让你逢人必问啊。” “问问怎么了?”虎子淳朴的呵呵笑,拿着风车继续跑。 平台四周设了护栏,有走到延伸到各家各户,走到尽头最大的屋舍,门匾上写着碧海阁三个字。 是个酒馆。 “这儿?”明月转头问,雀凛点了点头。 时间还早,一个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男人打着哈欠从里边走出来,也没看来人是谁,咕哝着说:“还没开门呢,我们这不提供早饭。” “黎青。” 雀凛带着笑意的一声呼喊,让打着哈欠的人顿住,从凌乱的刘海之下睇过来一眼,见到雀凛猛然将刘海往后一撩。 “王……”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的揉了揉,大大的眼睛顿时蓄满泪水,然后咧嘴笑着扑过来。 “还以为一辈子都没机会见了!” 赵明月连忙往旁边移了一个位置。 黎青抱上雀凛不说,他一条腿勾住人那是什么动作,赵明月嘴角一抽,雀凛却只能仰着头,任由对方蓬乱的脑袋在自己的脖子上蹭,无奈说道:“你昨晚究竟喝了多少酒?” “我现在是酒还没醒吗?”黎青将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再看雀凛的脸,确定没看错,又呜呜继续蹭。 如果不是看出来这家伙是只孔雀妖,明月一定得猜他是个犬妖,简直跟只大型犬一样啊。 “够了。”雀凛没抱这人,也没挣脱,温和地说了两个字。 大型犬又蹭了蹭然后目光撇向雀凛身边的明月,嘴角一弯说了一声:“这位是我嫂子吗?是个美人儿啊。” 明月就差没呛到。 雀凛这会儿将他推了一下,其实他该介绍说,是我嫂子,但也觉得不怎么说得出口。 “比嫂子重要,她叫赵明月。” 黎青掩嘴一笑,从他身上退开:“进来吧,进来!” 在黎青去拾掇自己的时候,雀凛说道:“我师弟,黎青。” 孔雀一族的人,怎么会来海边生活? 不过,这碧海阁可真是漂亮,原木桌椅六张,摆在宽敞的大厅。 一个长长的吧台前放着高脚椅子,吧台内是灶台。灶台内还有一个很宽的空间,是一个置物架,上边存放酒水。 吧台后有一个门,通向后边的大厨房。 一个弧形的楼梯弯道了二层的住房。 这种设计还挺现代化,当然器具都是古色古香的。 黎青从二楼下来,长发高束成马尾,露出阳光俊朗的脸庞,长期在海边的关系,他皮肤晒得古铜色,不过…… 这花枝招展的打扮,还复合花孔雀的样子,花花绿绿的,难道后来的海滩裤是从这人身上演变而来的吗? “你们俩穿得可够俗气的,来,试试我们海边人的穿法。” 然后有一个穿得同样花花绿绿的姑娘,姑娘的衣裙是上边抹胸,底下长裙的样式,外边披着一袭罩衫,有些唐朝服装的风格,一样露出美美的事业线。 这衣服倒是挺美的,明月伸手去拿。 雀凛“咳”了一声,明月看了他一眼,他扶了扶额没说什么,明月没看明白继续拿衣服,雀凛又“咳咳”。 “哎呦呦,雀凛师兄,嗓子不舒服呢?”黎青站在柜台后,给他们倒了热茶。 明月将衣服拿了过来,雀凛没理黎青,看明月抖开那件抹胸长裙,他笑着问明月:“觉得好看?” “挺不错的,海边穿这样长裙,穿个木屐多休闲。” “是。”雀凛赞同地将衣服拿了过去,放回丫鬟的托盘之上,“这件花色不适合,你给她准备一套……与我一样的款式。” 黎青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对下人摆摆手:“给他换,给他换,不然真得跟我急了不可。” 赵明月瞥了雀凛一眼,怎么的,没胸还不能穿抹胸了?不过,这话跟雀凛说似乎也不大合适了。 她也没说什么,坐回高脚椅上,雀凛说:“大麦茶,很香。” “嗯。”赵明月彭启茶喝了一口,看见黎青又在看她,在她看过去时他没脸没皮地笑了,所以只能给了一个话题,“我饿了。” “抱歉,光顾着看美人了,我去给你们准备一些好的。” 黎青笑呵呵着离去。 “他在这里很久了吗?” “得有一千多年了吧。”雀凛说,“喜欢上这海边的一个渔家姑娘,被族长打也打了,骂了骂了,最后我废了他千年修为,将他逐出孔雀家族,他就跟着那女孩来到了东海沧州。” 但从两人的关系来看,依旧是最好的兄弟。 本来人与妖殊途,放在像百年之王孔雀大族之中,这种妖人相恋是绝对被禁止的,轻则劝说,等到人类寿终也就罢了,毕竟人类寿命短。可若情节严重的,是要被杀的。 雀凛这一出毁修为逐出族门,其实是给了黎青与那渔家姑娘一个在一起的机会。 跟明月说话,有一点好处,这人只要说三分剩下的七分她大概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明月不大理解。 “他在这里这么久,附近的人就没察觉到奇异之处吗?” 第六百八十一章 复生石 “这一个地方的海湾,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叫复生石,等人死后将她放入那石洞里,过了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个新生的婴儿,婴儿长大之后会与原来那个人一模一样。” 正说着,从楼上走下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穿着浅红色的衣袍,年轻的脸庞还是惺忪的模样:“黎青,黎青我饿了!” “噢,马上就好。”黎青端着一盆海鲜过来,里边是各种各样的海贝。 海边的人都擅长与水打交道。 过去的人类不像现代,交通四通八达人口流动频繁,同一个国家各个省份互通有无,同一个世界不同国家互通有无,美食也随着人口的流动迁徙融合到哥哥地方。 这个时候的人类区域性还十分明显,当地特色的东西显著,包括美食。 所以,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彰显了不同地域的食物底蕴。 黎青将东西那盆海鲜放下之后,对明月与雀凛微微一笑,再对那个女孩招手:“过来,给你介绍两位贵宾。” 女孩年轻的脸庞有着海边人的阳光色,算不上特别漂亮,但看着很舒服,因为那双眼睛像之间蔚蓝大海那样不沾染世俗,剔透而漂亮。 长胳膊长腿的,模样很健康清秀。 看见赵明月与雀凛那一双眼睛如同一下海上生明日,亮亮的停留在两人身上。 “好美的人啊,两位公子,我……我,小女子名叫海蓝!” 刚说完就被黎青身后一拍:“再好看也跟你没关系,你的夫君是我,黎青。” 小紧张的花痴脸骤然炸了:“你从小就跟我灌输这样的观念,我又没答应要嫁给你!”然后笑眯眯看向明月,“公子面相真好,可有婚配否。” “……”黎青嘴角抽搐。 碧蓝斜眼看过去,显然对这样逗黎青很有成就感。 明月见状特意说了一句:“未曾。” “可有心上人否?” 这一句话让赵明月脸上那抹浅淡的笑意微微一僵,被这么问自然就想到了后夕昼,稍有回升的心情难免再有些低落,但还是笑了笑要说话。 “黎青,看来这小娘子要娶进门是有些难呢,就算明月那关她过不了,我这关可就不一定了。” 这个妖王师兄凑什么热闹。 还有,这碧蓝什么时候才能把,看见俊男就问人家婚嫁与否的恶习给改掉。 “既然师兄这么说……那我还是先把她带回去好好教育一番。”黎青坏坏一笑,“师兄想吃什么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啦。” 然后扔下客人,将媳妇带到楼上一顿教育。 明月跟雀凛有点搬砖头砸到自己脚的感觉,两人目光不约而同看向那小两口消失的地方,然后明月回头看雀凛。 “有点得不偿失的感觉,对吧?” 雀凛揉了揉额头:“好像是。” 明月呵的笑了一声,又正色问道:“碧蓝就是那位渔家姑娘吗?” “嗯。” “在复生石那里再出现的人,不会有前世的记忆吗?” “没有,只有一样的长相,其他都不会想通,自然也不会有前世的记忆。” 然后,黎青就这样跟着这女孩儿长大,衰老,死亡,再生,再长。 轮回了一千多年。 果然妖不会轻易动凡心,可一动凡心就容易执念一世。 只是,仔细算来在复生石那再生的人,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不是吗? 雀凛似乎看穿她的想法,说道:“是不是同一个人,只要黎青愿意相信,那又有什么关系。” “说的也是。” “其实这个办法还是二哥……”雀凛不自觉也说漏了嘴,然后微微停顿。 明月笑道:“哎呦,鬼丸那冷淡性子还能出的这主意?” “人的寿命太短,且渔家姑娘还没老去就去世了,走的那年才刚进入不惑。黎青很痛苦,那天来找我时二哥也在。看着像在开心与我们喝酒的人,言辞之间隐约有诀别之意,果然后来发现了他自毁元丹的举动。黎青了无生念,我明白若是劝不开他迟早得再殉情,于是就说,有办法能让渔家姑娘回来。” 说着雀凛想起当时的情景,嘴角微微扬起。 “轻灵闻言,眼睛如同死灰复燃亮了,问我,当真可以吗?我没辙,就说,当然啊,我二哥是鬼王,主宰生死的,他能解决。呵,当时二哥那表情至今还记忆犹新。” 他不说,明月也大概能猜到后夕昼会是怎样的表情,于是嘴角也起了笑意。 那人就是那样,看着比谁都冷,但他要对你好就比谁都热。 雀凛目光掠过明月嘴角的笑意,继续说:“后来,他就从忘川河中取了一个石臼,装了忘川水又让孟婆赠了一些孟婆汤,施展了一些术法之后将大石放于东海里的石山下,于是有了复生石一说。” 雀凛几句话,但在明月脑中形成的是鲜明的画面,她仿佛都能看到后夕昼将石臼放于海底的情景。 可正因为如此清晰的画面,真好又是东海,不禁就让她想起了昨日被他遗弃在海中的情景。 唉,说好了的,不能消极对待。 还是想到了那,她深呼吸对着雀凛笑了笑。 雀凛能看不出来她这笑容背后的勉强? 雀凛忽而站起来:“黎青这主人当真不管我们了?既然是我口无遮拦惹的祸,那就只能一人做事一人当吧。”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红色的细带。 这个眼熟啊! 明月手一指:“绑袖子的带子,很久没见了啊。”前风凛苑照顾她饮食起居的时候,她一度觉得他用绳子拴起袖子的样子很帅。 “嗯,是好久没给你做饭。”他是想天天给她做来着,只是……雀凛脸上笑容未变。 明月点点头:“看来是技痒了,必须得好好露一手。” “公子,衣裳已经重新准备好了。”下人又送上来新衣。 雀凛说:“明月去梳洗一下,出来就能吃饭。” “好。” 明月拾掇了一下自己出来,雀凛已经站在吧台的后方,那一头长发绑在身后,袖子用红绳穿插,露出有力的手臂,修长的手正十分娴熟的准备食材。 见她下楼,偏头看了过来。 一身花衣裳穿在她身上,也一点不觉得……花俏,而是另一种风姿,那仙神的气质依旧压倒性的完胜衣服的个性,显示出稍微不同于白衣的俊俏模样来。 “很奇怪?” “那倒没有,就是没穿出黎青那乱七八糟的模样来。” “这是夸还是损呢?”说着人已经回到吧台旁,坐下来,挺直上神看灶台,“烤海贝?我喜欢。” 就没有她不喜欢吃的吧?雀凛用夹子将海贝放在烤板上。 第六百八十二章 向来只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都不大记得,上一次吃雀凛给她做的饭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此刻心脏的落点在哪儿,明知道雀凛是想让她放松下来才将她带到这里,但还是感觉人在这里,脑中想的都是,如何面对现在的处境。 明月不由再挺直脊背,手臂交叠压在桌面,看到一只海贝被火烤得裂开,一股热气蒸腾。 “这个开了。” 雀凛将裂开的贝壳夹起,将里边的鲜汁倒入一旁的小碗中,碗中放有调料,在贝壳里鲜汁浇灌,慢慢融化。 明月:“只能用贝壳里的水?” 雀凛:“不一定,如此会更鲜美些罢了。” 他继续讲其他裂开的海贝鲜汁倒入一旁的小碗,然后用白色的调羹搅拌了一下,勺了一调羹的调料浇在贝壳肉上,在炭火的烧烤下滋滋作响。 “好香,闻到香味了。”赵明月很捧场地扇了扇手。 雀凛拿处一个盘子放到她面前,再碗的一旁放上筷子托,将一双竹筷整齐架在托上。酒杯,装残渣的盘子,一一放好。 明月看他仔细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这算是贵宾级待遇吗?” “你不一直是贵宾?”雀凛夹起一只烤好的贝壳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尝尝看。” 明月拿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气啦。” 筷子将肉从壳内加起来,冒着小热气的海鲜肉送入口中,第一口进入味蕾的是鲜美的汁,第二口是鲜嫩的肉,鲜美得让明月眯起眼睛,给他竖起大拇指。 “好吃!” “主要是因为食材好。”雀凛又给她夹了两三个到盘子里,还顺手给她把烧酒倒上。明月三两下解决完盘里的,再自己夹了一个,雀凛一边忙活一边说道,“别吃太多,不然等会儿你就只能看着了。” 然后一个下人,端来一个大木盆,木盆里是一条很大的章鱼。 “不会让我活吞这么大一条章鱼吧?” “给你做了一个章鱼三吃。” 雀凛巧手卸下两个大的章鱼腿……也就是触手。已经被切下的触手还在动,明月看雀凛,他投来一个视线嘴角一弯,垂眸,拿着一把轻巧的尖刀,有条不紊地剥下触手上的吸盘与表皮,露出了白嫩的肉。 修长手按着触手就片下薄薄的肉片。 “是生章鱼片?” “要尝尝吗?”他已经将方才调好的几样蘸酱小碟一次摆在她面前,“酸甜、酱香、辣的。” 这叫她如何拒绝呢? 如果哪家餐馆有这样的大美男,大美男还有如此厨艺,每天生意都会饱满吧。 明月迫不及待持起筷子夹起一片白嫩的章鱼肉,虽然那触手的最末端看起来还在扭动,但民以食为天,沾了酱香的料放入口中。 在酱香味的下一层,就是有点弹的天然鲜甜海鲜肉味,再混着酱汁的味道咀嚼,明月满眼幸福感。 雀凛看她那吃相,忍不住跟着笑着,其实天神并不需要每天进食之类,但偶尔能坐下来细细品尝人间美味,何尝不是一种平凡的幸福。如今,他大概能做的,就是让她短暂享受这样的平凡时光,稍微松一松绷得太紧的弦。 明月没说话又夹了一块生章鱼片蘸了辣酱,咀嚼,再配上一口冰凉的烧酒。 “好吃到爆炸!” 以前就觉得,给赵明月做饭成就感……用明月的话说是,爆棚。 因为只有这个人才会说出一些让他听了会忍俊不禁的赞美。他把能做的都给他做了,她把能吃的都吃了。 没一会儿,黎青跟碧蓝也加入,聚餐的气氛其乐融融。只是黎青下来之后,也就没让雀凛继续动手。 雀凛跟明月一边喝酒一边说话,大伙儿一起聊天,一起看海,从白天到日暮。雀凛不拦着,赵明月有些喝高了。 双颊绯红。 笑。 低头。 话有点多。 没有大舌头。 就是有点兴奋。 突然想到什么,她闻了闻自己然后指着雀凛:“我是不是喝醉了?” 还能问出这话的,应该还不算醉了吧?“怎么了?” “你怎么不劝住我?!”明月看着他,“我是不是跟你保证过,以后都不喝酒了的。” 如今他倒想让她大醉一场。 明月嘟嚷了一下:“如今你在场啊,可不算是乱喝酒,你允许的也不算是酗酒对吧?” “嗯,我允许的。”雀凛说了一句。 明月点头:“那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消失……我不消失,你不消失,大家都在,相见的时候就见。” ……本人赵明月保证从今天开始不再饮酒,若再犯永世不能再与风凛苑相见。 明月全然不知道,那份戒酒保证书是在什么情况下签订的。当时他还在质疑后夕昼。后夕昼也还在对赵明月隐瞒他鬼王的身份。某一夜晚,后夕昼喝醉了之后抱着明月睡了一夜,明月浑然不知…… 所以,那天他大发雷霆,让赵明月必须戒酒。 明月可怜兮兮的写了。 “不会的,谁都不会离开你,你相见的时候就会见到。” 闻言,明月忽而撇嘴,低头,说了一句:“那我现在就想见后夕昼,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见……”思念如同灾荒一样。 忽然想起,当年以为楚子晏因为而死的赵明月,也曾醉后哭着将他当成楚子晏,说着想念。当时,他也在她的身旁,明知道鬼王就是楚子晏,但去没有告诉她。 如今,他还在她身旁,想要帮她将后夕昼带回来,可是无能为力。 明月从不说自己难过,但他知道她很痛苦。背负着这一切的二哥一定也很痛苦,他知道都知道,但依旧无能为力。 以前还曾有过那样的念头,将赵明月从后夕昼身边抢过来,如今他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资格,也不该有。 只是不管是因为明月、二哥还是自己,他都觉得心疼。 “呵呵,我只是喝多了……”赵明月抹了一把脸,醒了醒酒。 突然方才那发的一阵酒劲也没了:“困了,睡一觉。” 雀凛起身扶她。 “不用,还不用扶,今天吃得很开心,谢谢款待,你们继续我先去躺一会儿……” 跟在坐的人道别,走进那间靠海的房间,见着床掀开被子就躺了进去。 天色才刚刚暗下来。 被海潮的声音叫醒是半夜,离天亮很有很长的时间,已经无法再入眠。 留了一张辞别的信离开的碧海阁。 她前脚一走,窗前矗立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个问道:“师兄,不挽留一下?” 雀凛看着那人夜色的远去的身影:“留不住。” 能留住她的从来就不是他。 “那……不跟着回去吗?” “以为这样做能让她休息片刻,但却只能让她在我面前强颜欢笑,如此又何必为难她?” 空音雪曾跟他说过,以前后夕昼也对明月不好,但出发点都是为了守住明月,如同当初明月当真听他的劝,不再过问黄泉界的事情,不再想着为楚子晏报仇,也许还真能让明月过上一世安稳的日子。 他们都曾为了让赵明月离开这场纷争隐瞒过,扼制过,但终归陵光神君的命运在她以赵明月的身份来到长远大陆时已经开启,明月的齿轮从来就不曾停止。 可如今,现在鬼王连后夕昼都不是,而是与陵光神君不共戴天的仇敌,陵光神君曾杀他封他,怨气如此慎重,只怕如今后夕昼再也回不来。 雪儿跟他一样,比曾经的任何一个时候心底都没底,因为明月此次要面对的是天帝、御天,是天界与九曲黄泉,是真真正正的牵一发动前身,压力之大,难度之大根本无法想象。 即便赵明月已经步步为营,可最终,后夕昼还是在与犀照的交战之中,为了保住赵明月与雀凛,最终被犀照刺穿了人类心脏,灌入御天魂魄,倒置如今他成了一个真正的恶鬼。 雪儿说,但凡赵明月喜欢他一点点,动摇那么一点点,他都会带她远走高飞,不管这些破事。 然后又跟他说:“妖王,明月不是一直都对你很好吗?要不,你带她走吧。” 且不说他一样带不走她,他也不能放下二哥一走了之,不然,用人类的话说,他还算是个人吗? 空音雪其实也知道,所以才更无奈:“世间之情真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明月就算不选择跟我,那选择跟你在一起会更轻松一些,也不会那么坎坷吧?鬼王那家伙怎么就那么……狠心留下明月一个人呢?” 一直没怎么接话的他,当时说了一句:“也许明月喜欢的你或是我,今日处在鬼王位置的上的人就是你或是我,你会如何选择呢?你会鬼王做得更好吗?” 感情本来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如果不是因为天帝对太真的喜欢,就不会有御天的反叛,没有御天的反叛就没有陵光神君与后的相遇,就不会有鬼王的诞生,也不会有犀照、雀凛还有后来的赵明月,当然也就没有了他们这些人的相遇或重逢。 正是因为这因果回轮,早就千丝万缕有错综复杂的人与事。 没有该不该,会不会,更没有如果,因为生命本来就是一场没有预演的戏,如同岁月一样,只能回忆不可回首。 只是啊。 站在碧海阁上窗前的妖王雀凛,已经望不见赵明月离开的身影,只能望着夜幕下的碧海幽幽道: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第六百八十三章 美人神君 鬼王酆宫。 很隐秘的一个宫殿,幽浮殿。 鬼王将太真从东海带回来之后就安置在这里。 原因是,天帝的计划是让碧霄元君冒充太真神对付御天,可碧霄元君为了替姐姐报仇如今忤逆了天帝。这个时候,太真回来的消息尽可能不让天帝知道,否则碧霄元君的处境就会危险。 之所以说尽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被陵光神君发现,鬼王虽然警告过她不能将这个消息传出去,至于她会不会传,鬼王并不敢保证,毕竟那家伙对天界中心的程度,远在他能想的范围之外。 而且,陵光神君那家伙太过狡猾,很多事情都瞒不了她。 想到陵光神君,鬼王的脸色越发难看。 妖王从东海将她带出来的时候是清晨,如今都已经是凌晨,那家伙居然还不回来,一副跟妖王患难见真情的模样,该不会是趁机私奔了吧? 这么一想,鬼王的眉头骤然狠狠拧起,别想逃陵光神君,你的神格本王必然会拿到手。 陀泽见状稍稍往后躲了一下。 如果是以前见王不高兴,他还会尽量安抚,如今他可不敢!瞧瞧那手中的杯子都要被捏碎,他若靠得太近,可能会被捏碎的就是他的脖子! 坐在厅内的鬼王越发愤懑,碧霄元君从室内走出来,鬼王掀起眼皮看过去面色并不算友好,自从他从东海回来之后,碧霄元君就发现,这个人跟御天当真不同。 御天对太真的紧张程度,就算拿到砍他他都不会退缩,看出她不是太真的时候,她能肉眼看见他眼底的哀伤。然后,对于她这个太真的妹妹也算客气有礼。 但这个鬼王,似乎看谁都不顺眼。 复活太真他是很急迫很强硬,但仿佛这就是一件非要完成不可的任务,看不到一些热切的心情。 比如,这时候看她走出来,他应该立刻起身问,太真怎样了才对。 但方才他看她的第一眼,是冷漠疏离,在等她开口说话。 碧霄元君故意没说,他才不悦地问:“究竟如何?能不能醒来?” 碧霄元君这时候才说道:“我的法力她吸收不了,如今她神格已经被污染,所以即便灌输仙神的法力,她也无法吸收,如今的她跟堕神无异,需要的是鬼魂来滋养。” “你的意思,是让她继吸食一些死魂来维持这个肉身?” “在重铸神格之前,确实只能如此维系她神身不坏。” “本王立刻差人将一些新鬼送过来。”鬼王起身就要走出去处理这件事,他可不能让太真的神身都坏了,毕竟,再换一个任何一个身体都不会比她原来的更好看。 “我倒不这么认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声音鬼王当然知道,是陵光神那没死在东海的家伙回来了,看来,她确实不敢跑,只是……她这一身是什么打扮? 赵明月依旧一身白衣,但却不是平素那男子的衣袍,而是女子素白的衣裙。 多层交叠的右祍衣领显示了她修长的颈项,合度的剪裁勾勒她刀削的肩膀,修长的手臂圆袂垂坠,纤腰若素,裙裾秀丽。 普通女子穿女装都会柔和优雅,体现女子温婉的韵味。 但这人哪怕穿着裙子,依旧显出独特的中正气韵,如同她那样的性格不偏不倚,风雅大气。 鬼王见她此妆容到并不觉得她有多美,在他眼里太真可比她美多了,所以不屑的目光先把她白衣裙扫了一遍,目光再落到她的凌云发髻,因为她头上那一个彼岸花簪着实红得让人一眼就能瞧见。 那也是她戴的唯一一个首饰。 分明气节骨傲一直喜欢白衣的神,却与那朵彼岸花簪并不冲突,好像那就是属于她的一样。 鬼王还不满自己为何觉得顺眼,转念一想,陵光神君这家伙是朱雀,神力可是天火一样的红,就没有比她更适应红色的了。 只是,向来以男子妆容出现的她今日怎么还红妆出席? 而且,她刚刚还在质疑他与碧霄元君的话,说她不认为该给太真喂些心的死魂? 鬼王冷声说道:“陵光神君,你除了要守护天界,还要管起我九曲黄泉的新鬼了吗?” “不敢。”赵明月从容踏入室内,与鬼王行了一个欠身礼,“鬼王陛下安好。” 这是脑子被海水泡坏了吗?怎么这行礼的举动如此让人不习惯。然后她又跟碧霄元君也微微欠身:“碧霄元君。” 碧霄元君处境有些尴尬,看了她一眼,还礼。虽然同在天界,甚至她的年龄比陵光神君要大,但两人却嫌少能见面。 当然,不仅是陵光神君,其他人她接触得也不多,不过因为在文录司,所以见过很多有光陵光神君的记录,他的功绩与为人基本也耳熟能详。 只是,比起文字与道听途说,真正与她正面交锋的时候,即便这人的话语与表情只放佛在轻描淡写,但她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也许是因为她带着王命而来,但却做着违背天帝的事情,在面对陵光神君的时候有些微微的心虚。又或者,陵光神君本来气场就凌驾与她之上,那双清澈的双眸仿佛能洞察一切一般,让碧霄元君有些……慌。 毕竟,他只用了短短时间就能拆穿她的面目,还将鬼王的目的摸得一清二楚,这样一个连天帝都忌惮的人她如何能不谨言慎行? 所以,她并没有开口说话。 而是赵明月继续开口:“太真神如今的情况或许跟碧霄元君说的不大一样,她是神,如今她已经不再海石花妖的体内,若是再以魂魄饲养,恐怕才是真的有损神格。” 听了她的话,鬼王骤然看向碧霄元君,怎么两人的说辞不大一样? 碧霄元君垂下眸子,并没有跟赵明月唱反调,而是欠了欠身问:“小神的判断是,我姐姐因为海石花妖的侵蚀已然被迫堕神,不知神君有何高见?” “可以让本神君见见太真神吗?” “你想做什么?” “我不过是个阶下囚鬼王还担心我能翻江倒海不成?而且,若是太真神能救活,至少能保住我的神格,如何想我都是要救太真神的吧?” 鬼王这个时候只瞥了一眼碧霄元君,不过没有征求她意见的意思,下巴一指示意赵明月可以进去。 太真神果真是个美人坯子,躺在床上的人从外表上看就像一个纯白无暇的睡美人。 赵明月一边用真气探测太真神的身体状况,一边解释:“石妖与生灵不大一样,他们轻易不能自己吸收灵气,从我当日在东海之下见到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是太真神坠海之时沉入了海石花所在地方。” “海石花借用太真神的身体转化灵气为己用,两人最初的状态是共生的,他必须抱住太真神的身体,才能继续吸食灵气妖化,如此太真神的就成了他的核心,但整个过程都没有寄宿或反噬的情况发生,所以太真神很有可能如今还活着。” 话说到此,赵明宇的探知也已经结束,她重新帮太真神拉好被褥。 碧霄元君说道:“就算是堕神,也还能感应道神格的气场。” “那不一样。”赵明月十分笃定。 “若是按照神君所言,为何姐姐如今已经脱离海石花妖到现在还没醒?而且,神君探知了也知道,姐姐的神格十分污浊。” “确实神格浑浊,但堕神是将神格打碎与魔化的元神杂糅重组成心的元神,但你姐姐的神格之事被污染,就如同铁生锈一样,从外表一点点侵蚀,但除掉这些铁锈,剩下的还是本质的东西。” 赵明月的各种说辞,显然比碧霄元君更加自信。 鬼王于是又直接问赵明月:“那你可能除掉这些铁锈?除掉这些杂质之后她是否就能活了?” 碧霄元君说道:“神君说的是有理,不过小神已经尝试过,姐姐的身体完全不吸收仙神的法力,这样如何才能除掉那些腐蚀的东西?” 鬼王也在很严肃地等待她的回答。 赵明月不答反而转头看向碧霄元君:“本神君现在也在想处理的办法,敢问碧霄元君想到的办法是?” 既然太真的消息是碧霄元君给的,那自然复活的办法也是碧霄元君说的,显然也包括需要一个神格的步骤,虽然碧霄元君不大可能会直接说,就要她陵光神君的神格,但眼下这样的情况,怎么想鬼王立刻想要要她的神格不是吗? 赵明月这么问,碧霄元君自然回答不上来,因为她的方法间接的置陵光神君于死地,所以她微微低下头,就如同以前陵光神君在天界偶尔见到她的那个模样,只能看到她低垂的眉眼,看不见她的脸。 此时点到为止,大家心知肚明,赵明月也不会逼她要答案,谦恭的外表却有着凌人的盛气,果然大神与小神的差别还是能轻易看得出来的,不过这不是他鬼王想要知道的事情,他只想知道陵光神君有没办法救活太真? “你……” “本神君有必要跟鬼丸说一下神格重铸的事情,若是用仙神本身的神格碎片,与她本身的修为重铸,成功率大概是百分之一,若是用不同的修为重铸,最理想的估算是万分之一,还要看天时地利人和,当然九窍玲珑心是个好东西,但怎么也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 言下之意,太真重铸神格成功的几率相当微弱。 碧霄元君说道:“只要有九窍玲珑心,结界必然能活。” “噢?既然如此,又何必再需要一个神格?”赵明月毫不迟疑地就反问了碧霄元君。 第六百八十四章 你喜欢你,而你,爱我如命 似乎只是寻常的一问,又似乎是在探究。以前就听说陵光神君心细如尘,巧舌如簧,佛祖还曾请他一道论法,她也见过他之前的论法记录,确实是胸襟豁达,才思敏捷。 如今与他面对面交锋,才只此人最厉害之处其实是,你根本就猜不出他的心思,一个简单的问题都不敢轻易回答,害怕被她能从答案里读出什么来。 碧霄元君唤声说道:“九窍玲珑如今在狐妖身上,她还没羽化飞升,就算能救活姐姐,但姐姐没有神格就如同成为了另外一个人,她不再是一个神,更或者她根本就不记得她的谁,就如同一个新生儿一样。” “呵。”赵明月此时低声笑了,淡淡的目光落在碧霄元君的脸上,“那也是用一个生命换回来的,做新生儿不该吗?” 平淡的话语满是谴责,说她为了太真复活剥夺了红狐媚儿的性命,还要搭上自己的同僚,如此锋利的谴责,她说得极淡,但却让碧霄元君有种无地自容的愤怒,一只都恭顺冷静的人骤然反驳。 “当初神君为何所谓的天界讨伐御天的时候,不也让人间经历十年浩劫吗?我要守护我的家人,用一只狐妖的元丹又如何?再搭上一个同僚又如何?你所守护的东西就是理所当然,我所守护的东西就卑鄙无耻了吗?” 这个说得倒没错,他们其实都是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而已。她所坚守的所谓天道就是真正的正道吗?其实,与碧霄元君守护家人的心愿又有何不同?每个人的取舍都不一样,当初还是赵明月的时候,她就时常有这样的困惑。 现在再被提起,她不由想起了赵明月曾经苦苦追寻的真相。 碧霄元君当她是答不上来了,于是说道:“如果神君哪日也面对这样的选择,一个是必须要守住的人,一个是坚守的天道,神君会如何选择?” 这不就是她现在的困境吗? 直到如今,被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赵明月依旧不敢看后夕昼,哪怕如今他对她的答案根本就无所谓,但她依旧不敢看。 只是对碧霄说:“我也曾质疑所谓的法则律令,可正如你所言,我曾为了守住天道舍弃很多无辜的性命,以后若还有类似事情发生,形势所逼我还得继续牺牲很多的生命,所以,在那些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在一切有违众生之事面前,无论会失去什么,我都必须挡在这些人卖命,这是责任是义务也是,债。” 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很清晰,哪怕她连余光都不敢看鬼王,但那份坚持锵锵得如同心跳,让人产生魔莫名的敬畏。 取舍从来不是一念之间,而是与自己辩论过很多次,脑心挠肺挣扎过很多次,甚至恨不得每次都把自己打死,可最终心中的坚持从未曾改变。听到她这一席话,碧霄元君眼中有一抹光泽一闪一过。 所有反驳的话她都不说,只是又低下她美丽的脸庞,如同置身事外的人。 鬼王不知自己为何要听她们这一通废话,但是,在陵光神君说出这一大段的时候,他像是看见了她身上的光芒。 不过…… “你们这些废话本王不敢情趣,陵光神君,如果你能将太真救活,那么或许还可以多活几日。” “那多谢鬼王了,为了多活几日,我势必要想出救活太真神的办法。” 碧霄元君没再说什么,反正说了也没用,鬼王要的是太真复活,而且他需要最保险的办法,而显然陵光神君已经成功地抓住了这点。 “既然你们都没办法还留在这做什么,还不滚?”鬼王声音也向来不高,但格外的冰冷桀骜。 碧霄元君率先离去。 赵明月转身走出去的时候,脚步不由停下来,转过头,看见鬼王朝着拱门内的卧房走去。 他拉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凝视着不省人事的太真,她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与一些侧脸,不知道他此刻是怎样的表情,会不会露出以前看着她时的那种温和与眷恋?或是她所熟悉的担心与自责? 她知道这样很幼稚,可就是看着黑袍那人,心里暗暗数着。 后夕昼,本神君给你一个机会,如果数到三你回头,我就原谅你对除了我之外的人好,如果你不回头,哪怕这不是你的本意,我也会跟你记仇的。 真是的,如今还自我安慰地添加一句,这不是他的本意…… 这不是她一直知道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每次都会难过与委屈吗? 真的只给你一次机会啊,可要好好珍惜,听到没? 像是担心自己太快数数他会感应不到,所以心里还胡思乱想了一通,才默数。 一。 二。 那人忽而微微向前俯身,明月心骤然揪住了,但还好他只是整理了一下她的被子,可即便是这样,明月却忽而嫉妒得要命。 因为想起无数次她故意或是无意的踢了被子,他每一次都能很快的将被子捞回来她身上,有时用脚碰她的脚,或用手触碰去摸一摸她的背,如果她整个人都热烘烘的,他才会晚些再盖上…… 她曾故意试过,所以那么清楚的知道这些小细节。 可如今他在帮别人盖被子。 明知这个能将她丢在东海也不曾回头的人,不可能因为她的望眼欲穿而回头的,但还是默默再数一个…… 三。 正要苦笑着转身走。 鬼王却忽而侧过头来看她。就这么一望就让赵明月几乎抽泣出来,指甲狠狠握入手心,她能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 不悦的鬼王原本是要训斥,为何还不走,但看到她那红着眼眶笑起来的模样,左眼有扎了一下的疼,沉声说道: “为何……” 要哭? “还不滚?!” 明月悄悄呼吸了一下,挑眉问他:“你是御天还是后夕昼?” “本王为何要回答你的问题?” “噢,看来你是御天。” “本王是九曲黄泉的鬼王后夕昼。” “噢?既然你是以后夕昼,那本神君告诉你一件事。” 果然是在东海地下被压坏了吧?可忽而想起那个浅埋在泥沙里的人影,那一头如同还早一样的头发,他忍着随时想要杀她的冲动问。 “何事?”语气已经显得不耐烦。 赵明月却笑着说:“我喜欢你。” 她……说什么? 这四个字居然让他听完有种耳鸣的错觉,在尖锐的耳鸣的瞬间居然脑子一片空白,只是随后,他身上扬起了杀气:“今日这么打扮原来是要使美人计?不过别浪费表情,本王喜欢太真。” “本王喜欢谁我不知道,但后夕昼喜欢陵光神君。” “你再说一遍?” “你喜欢我,你爱我如命。” 第六百八十五章 没有意义的过去 赵明月知道,这一段花对如今的鬼王来说根本有点自取其辱,但除了这样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寻找她的那个后夕昼。 御天曾说,如今的后夕昼与过去是反着来的,以前喜欢那现在就是讨厌,以前守护如今就是摧毁。 即便被讨厌被摧毁,也好过什么都不做,就任由后夕昼越走越远。 只是,她说喜欢他时,他是不可置信,她说他爱她如命,这样就彻底激发了后夕昼的怒火,这完全让他有种被侮辱的感觉,他怎么可能喜欢陵光神君! 室内寒气大盛,浅蓝色的冰从室内蔓延到了赵明月的脚底,后夕昼身上燃着重重黑色的杀气,一把黑色的剑凌厉射向赵明月。 赵明月没有躲,只是目光凝然盯着雷厉风行的剑瞬间靠近! 在离她一寸不到的面前停下来,剑尖几乎刺向她的瞳孔,荡起的剑气震得她碎发飞扬,但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后夕昼颀长的身影已经踱步走到她跟前,身上依旧阴暗无比,垂眸冷眼看着赵明月,长着锋利指甲的手抬起握住长剑,只要稍微往前一点,就能刺破她的眼珠。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将剑滑下来搭在了她的肩膀靠近脖子的地方:“如不是看在太真的份上,本王定然杀了你。” 冰冷的剑触碰脖子上细嫩的肌肤,在他咬牙说“爱你如命”四个字时,明月感觉到脖子有一丝刺疼,皮肤被划开的感觉,然后冰冷的剑埋入浅浅的皮肤下。 有温热的血流渗透出来,染红了他的地道剑还有赵明月的衣领。 他忽而更加愤怒说道:“是想要你的命,每时每刻都想割断你的脖子,吸干你的血。” 两人身高相差不多,明月抬眼看他漆黑不见底的眼睛,陌生而空洞。 “鬼王上次不是说,希望与我合作?” 剑都已经抵在她的脖子上,她还能如此淡然地说起这话:“合作?” 如今任何一件事情她都是堵上了性命的,一把剑架在脖子上又有何畏惧?“对,帮你一起合作对抗天帝。” “这话你还是拿回去骗一骗天帝吧。”鬼王将剑从她脖子上拿下来,“滚。” 赵明月也知道,贸然做出这么大的改变,鬼王是如何都不会相信。而她也没有时间给他慢慢过渡到信任她的程度。 天帝给她的时间有限,同样鬼王给她的时间也不多。 所以,即便是有很大的冲突,但赵明月仍旧选择给鬼王一个当头棒喝的冲击,这至少能让他对她又不同的猜测与疑虑,只要他开始关注她,那她也算是成功卖出第一步。 而只要她能救太真,那鬼王不至于现在就要她的命,这一段就是她可以利用的时间。 美人计? 明月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好一会儿,嘴角无奈一弯,这个不也值得一用吗? 怎么的,她也算个美人吧? 想罢,她对镜梳妆,描眉点唇。 有句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如今她这红妆算是什么呢? 不管是自己士还是女子,不管对方是知己还是悦己者,又有什么呢,美人计她还是使定了。 只是,赵美人才走到鬼王的寝宫门口,就见到红狐媚儿被丢出门口,寝宫的门无人也自己碰的关上。 陀泽从门侧走过来,将地上的胡媚儿扶起来:“胡姑娘,您的美人计对其他人小的不知,不过对鬼王千万别再用。” 闻言赵明月嘴角一抽,这小狐狸是不是就是她的前车之鉴啊? 胡媚儿一脸委屈:“又要妾身留下,又不要妾身究竟是何意嘛。” “您还是先回吧。” 陀泽送她走,遇见了回廊里的赵明月陀泽对她行礼,这还是赵明月从东海回来之后第一次见到胡媚儿,所以胡媚儿不认得她。 方才跌倒在地的狼狈瞬间一扫而光,她以极为妩媚的姿态走到明月身边,一个太真已经够愁的了,居然又来一个与太真不相上下的,不愧是鬼王,宫里的女子都是极品。 不对,这家伙比太真那女人还要棘手,至少胡媚儿看太真的时候不用这么仰着头,女子这样的身高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不过……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胡媚儿勾嘴一笑,也不想在其他女子面前丢了份儿:“你是何人?不会也是来跟鬼王献殷勤的吧?如果是,姐姐我还是劝你一去,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陀泽咳了好几下,胡媚儿没理,他只能上前与赵明月说道:“陵光神君大人是要找鬼王议事?” 胡媚儿红妆艳抹的脸骤然一顿,什么?陵光神君!当年她上天庭见到的那个俊逸非凡让人过目难忘的陵光神君是个姑娘……这么想来模样是有些像!胡媚儿连忙后退恭敬弯腰。 心里又暗暗不爽,这鬼王宫里怎么两个天神?! 还是两个大美人儿! 看来她要战胜这两人的道路漫长而艰难啊。 赵明月自顾走向后夕昼的寝宫,转念一想决定她停了下来。陀泽说道:“神君,鬼王如今十分不近人情,这两日更是变本加厉,您小心为妙。” “说的也是,那劳烦你给鬼王传个话让他到幽明小筑,就说本神君有事与他商议,关于太真神的。” “是。” 幽明小筑是一座长方形的吊脚凉亭,两侧挂满了红色的灯笼,一串串的灯笼上写着诗词名句,不过,这些字迹却十分陌生,不知出自哪人之手,不过文字勉强入手。 平日他也不怎么看,只是今晚因为陵光神君在,所有的灯笼都点亮着,让他不由就主意起这些文字来,更让他觉得不悦的是,这灯笼上有些肉麻的词句,居然是他的笔迹。 那些类似红笺情诗怎么能是他所写? 陵光神君为何选这样的地方碰面。 这个地方是以前赵明月神格恢复之初,在酆宫休养,虞芽儿教她做做灯笼,有一次后夕昼来了,她便让他帮在灯笼面上题词,再将写好画好的纸做成灯笼,时间一长,你来我往的,这幽明小筑就挂满了他们做的灯笼。 其实,她与后夕昼之间的记忆已经有很多了不是吗? 此刻的赵明月正坐在木桌前持笔题词,红色的灯光照在她平静的脸上,见到他过来,她只是抬眼一瞧,嫣红的唇瓣弯起:“你来了?” 废话,再者,何人与她这么熟稔?既然就这么淡淡一句你来了? “说吧,是否找到了救太真的法子?”他往对面一坐,冷眼看着她。 “是找到一个法子,但得需要鬼王配合。”她依旧笔走龙蛇没停下手中的字。 “说。”原本对她任何举动都打算不屑一顾的鬼王,垂眸看她笔下的文字。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症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折桂令春情。 后边这五个字,赵明月还没写,但鬼王已然知道,因为他见过自己珍藏的折扇,上边就是这首诗词。 那扇子虽然保存得很好,但扇骨因为主人经常握着,已是磨得十分光滑,他还曾想自己怎么会留着那么一些个陈旧的物件,本想着要丢的,但也不知道是那个念头让他只是将那把扇子丢入抽屉,没再翻阅。 这些都是其次,这么看来,不管是幽明小筑的灯笼还是那把折扇上的题词,都是眼前这个人的笔迹。 也就是说,以前他们也曾一起在幽明小筑逗留过,而且,这么多数量的灯笼,这么多肉麻的情诗……这就是陵光神君的目的? 赵明月落了款,将镇纸移动了一下,搁笔,没说灯笼或诗词的事,只道: “在月亮落下的尽头有一个月落之都,那里有一座月亮湖,若是能得到那片土地守护神月娥的一颗眼泪让太真神服用,或许能净化掉太真体内的污浊之气。” 月落之都? “那本王命人将月娥请过来。” “月娥是一尊石像。” “……”鬼王顿时横眉,“你现在的意思,你现在是想让本王相信石像有眼泪?” “是。” 好吧,连海石花都能成精了,他如何能不信一座石像掉眼泪? “那你让我如何拿到那眼泪?” “感动月娥。” 感动月娥?那岂不是让他感动一尊石像?!“陵光神君你是不是想死?” 赵明月轻声笑了,红灯笼的光将她照耀得有柔和,双眼笑得宛如玄月,唇红齿白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娇俏。 鬼王望了片刻,愤怒横眉:“将本王带到这里,是别有目的吧?” “别有目的?”赵明月垂眸看了一眼纸上的诗句,这是后夕昼最喜欢的一首诗,因为是她赠与,“鬼王是什么意思?” “你如此在本王面前装模作样,卖笑卖相卖自尊,不就是想勾引本王吗?” 这句话忽然让赵明月想起跟楚子晏曾说的“除了卖笑卖相卖自尊给我之外,也卖羞怒卖任性卖身卖你的所有给我,我都要。” 赵明月低声说:“这么多的证据都在证明你我两情相悦,为何你却视而不见?” 鬼王目光阴冷,随手拿下了一个灯笼:“确实是本王的笔迹没错,不过我却没半点印象,即便曾经与你有过任何瓜葛那也都是过去,如今本王更愿意接受现在的自己。” “你就没想过自己被御天操控着吧?” “他操控本王?如今可是我自己的意愿。” “太真是御天心爱的女子,你对她的感情不过都是御天的意念,而你自己的却丢了。” “你指的是你?”后夕昼将灯笼中随手一丢,没一会儿灯笼就燃烧起来,将灯笼面上的情诗烧成灰烬,“若是以前那个鬼王如此丢人现眼,非要跟个上神搅和在一块,我就只能说,他的消失是活该。” “不管你说的御天、还是曾经的鬼王,当然也包括你,都与如今的我无关,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所以这些灯笼……” 他手指一弹,所有的灯笼都燃烧起来。 “与我而言没有意义。” 在那片蓝色火焰燃烧的灯火之中,鬼王起身:“走。” 明月望着那些被烧毁的文字,没怎么能回过神来:“走?” 鬼王不悦:“当然是月落之都。” 六百八十六章 月落之都双人行 月落之都建在一座悬浮的倒扣式山峰上,这座山峰随着月落的方向的改变不断浮动变化,在上边居住的人并不多。通常有情侣或鹣鲽情深的夫妇通过拜月,获得机会来到月落之都朝拜月娥。 月娥跟月老不同,月老是牵红线搭姻缘的,月娥是完成情侣之间心愿的。 相传有情深义重的男子曾为救妻子拜月求神,得到机会登上月落之都,与月娥讲述他与妻子的爱情故事,最终感动月娥获得月娥的眼泪,也被称之为“月之滴”的圣物,最终救回生命垂危的妻子。 也有些人求的月之滴,终于找到失散多年的心爱之人。 虽然能感动月娥月娥得到月之滴的人不多,可但凡获得月之滴的,无疑都给感动月娥神像。 赵明月将手中的卷轴一抛,半空出现一座三门牌楼,中间写着“月落之都”。赵明月与鬼王当然不是通过拜月得来的门券,再怎么说赵明月也是南天守护神,自然有获得门券的后门。 两人随即踏上月落之都的门前,在门口一处光辉照耀下,赵明月立刻“现形”,额头浮现了红色的朱雀神印。 守在门口的是一对金童玉女,立刻对其恭敬行礼:“金童玉女参见上神。” “免礼。” 而在门前盛辉笼罩之下的鬼王出现了很奇怪的样子,整个人一分为二,左边是正常的人形,但身上布满御天神犼的黑色文耀,另外一半只是一个黑影,连五官都看不见。 明月一瞧心不由一阵抽搐。 记得赵明月在楚子晏死后来到幽都,看到一些新鬼恐惧与凄惨的模样,就会联想楚子晏也会如此可怜,然后心如刀绞。 此刻,又是那样的感觉。 不类似于金童和雨女的吃惊与恐慌,明月只觉得心疼。在一半黑暗,一半被御天沾满的身体里,她的后夕昼究竟在哪儿?是否也在黑暗之中苦苦寻找出路,如此一想眼睛微微有些酸涩。 鬼王对赵明月额前的红色神印也不过就瞟了一眼,再看到自己的模样时,他也是毫不在意地扯了一个嘴角,就如他所言,他很乐意接受现在的状态,反而在赵明月潮湿的眼眶下,露出不屑的冷笑。 “上神大人,这位是?” “是本神君的一位友人,由本神君来负责便好。” “……那还劳烦二位贵人走了走月落之都的程序。”玉女说道。 金童端来一个托盘,上边是一根红色的线,玉女拿了红绳的一头:“劳烦神君抬一下手。” 然后将线绑在赵明月的手腕上。 金童拿着线的另外一头,与鬼王道:“劳烦阁下也抬一下手。” 用一根红线把他跟陵光神君的手腕连在一起是何意?鬼王斜睨赵明月,显然心中有质疑。 玉女见状说道:“每个进入月落之都的人都需要一个身份凭证,为了相互牵制与平衡所以需要二位共同制约,故而需要绑上归元锁,二位进了这扇门,就会与凡人无异。” 与凡人无异? 这不是限制了他的力量?如果这样进去后是个陷阱呢?鬼王心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此。 赵明月解释:“都是凡人我也打不过你。” 她一个人是无所谓,但若是有埋伏呢? 明月:“鬼王要是担心那回去也成,太真神的事情你我再想办法。” 这样回去他岂不是格外没有面子?岂不是说他在害怕?鬼王将手伸了出去,金童这才帮他将红绳系上,然后红线发出一道光亮从赵明月的手链接到后夕昼的手臂。 鬼王身体有些紧绷,实在不习惯这种乱七八糟的规矩。 金童玉女一起说道:“请二位进入月落之都。” 两人踏入牌楼,门前的天光照消失,两人身上的各种印记也消失恢复成了常人的模样,连着两人手腕上的线也隐没不见。 明月忽而凑过来:“你上当了鬼王!” 话音未落,脑袋直接遭人一拍,赵明月捂着脑袋,鬼王则看着自己的手,还真的是没办法使出法力,该不会真被这家伙阴了吧。 “放心吧,我不会坑你的。”赵明月无奈地说。 “本王为何要相信你?” “因为……”明月看了他一会儿,“我喜欢你啊。” 不要脸的东西,鬼王又要拍她脑袋,但想一想这些举动实在幼稚,要动手那就是大开杀戒,何必跟她瞎胡闹。 “自作多情。”他哼了一句负手自顾往前走。 “你信或不信都是事实。” 鬼王这下连回应都不屑:“那个石像在哪儿?” 眼前的烟雾散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派的人间市井景象,石板路,大石桥,木阁楼宇,灯笼高挂,行人来来往往。 “哈,哈秋!”一旁的赵明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看到这番景象本就不悦的鬼王听到她打喷嚏的声音很是不悦地看过来,明月说道:“好冷。” 能不冷吗? 路边白雪堆积,屋顶全是白茫茫一片。 绑了归元线的两人如今是实实在在的犯人感受,所以……他也不觉得暖和。 “哈,哈秋。”赵明月又打了一个喷嚏,两个一白一黑穿得飘逸的人,一个白神仙,一个黑鬼王开始在寒风呼啸的接头展现出各自受冻的表现。 赵明月抱着自己跺着脚:“得去买一身保暖的衣服了,你有钱吗?” 鬼王也冻,白白的面皮此刻有点发紫了,但死扛着不说冷:“没钱。” 没钱还这么理直气壮!明月哈着手。 鬼王冷声问:“你没钱?” “有……没带。”平时有用不上,没想到来这里还得花钱。 鬼王脸色更难看,赵明月立刻说:“你快想办法呀。” “抢最快。” “来到这里不守规矩还想要月之滴吗?”赵明月说了一句,“你不是无所不能,去弄点钱应该没什么难的吧?” 鬼王不悦:“你敢指使本王去?” “我去也行,那要是我能弄到钱解决咱俩的温饱,你得承认我比你强。” 他瞥过来:“要是我去,你能承认我比起你强?” “能啊,我承认你比我强。” 鬼王:“……” 这个没自尊的上神!知道自己中了她的语言陷阱,鬼王丢下她不目不斜视往前走去。 赵明月追了上去:“你是男的,要有绅士风度。” 绅士风度是什么东西! “你得照顾姑娘家。” 就她还姑娘家。 “你该不会除了当鬼王之外,其实是个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人吧?” 鬼王站住脚:“把你头上的这彼岸花簪卖了不就什么都有了?” “这个怎么能卖,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你还要脸不要,再说一句信不信我立刻把你灭了?”鬼王横眉,这种刺骨的冷已经让他不悦的,她还是在那说刺耳的话。“月娥神像在哪儿?” “你现在就要去找她?” “这不就是此行的目的?” 确实是此行的目的,但他是不是有点太赶了,好不容才将他带到这个地方独处……好吧,其实赵明月时有些私心的,故意安排了这样一个行程,为的就是想打动他,但他丝毫不解风情,心心念念都是要为太真寻找月之滴。 “要找月娥也许不难,但你想好了如何感动她吗?” 这一问让鬼王的脚步骤然停下来,这个还真没有。 明月:“要不,你试着去把你跟太真之间的美好故事说出来,看看是不是能将月娥娘娘感动吧……诶,我可是非常好意的给你提意见,你这么瞪我是几个意思?” 鬼王:“你不是上神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非要感动这种东西?而且,还是对别人敞开心扉说出自己的感受,这个不是很……恶心的一件事吗? 至少在鬼王心里,他是不愿意将这份心意告诉给别人听的,并且他也不认为自己的故事就能感动那尊石头。 现在这么一想,他有些后悔,他是不是上了陵光神君的当了,说什么感动石头拿到眼泪的事情,对他而言简直就跟天方夜谭一个性质。 赵明月:“我不是已经通过上神的身份,拿到了进入月落之都的门券了吗?至于感动月娥的事情,那是鬼王要帮太真神做的不是吗?” “废话那么多。”后夕昼说了一句,折身进了一家酒楼。 估计也是冷得够呛了的,他穿得比她还少。 明月嘴角一弯,跟着掀开厚重的挡风帘进了酒楼,里边传来的酒肉香气,顿时让人觉得饥肠辘辘。 不过这店里的人可真多,男男女女几乎坐了所有的坐席,赵明月还是等了一会儿,有两位客人起身他们才有了位置。 店小二甩着毛巾走过来:“二位要点什么?” 明月看着鬼王,等他怎么说,反正如今两人都没钱,他要是吃霸王餐的话,她脸皮还能没他厚? 这么想着却只见他从身上拿了一串物件出来:“我身上没有银两,这个能否换一些酒菜与取暖之物?” “不行!”在小二接过那物件之前赵明月已经上前将那物件抢下来:“这个不能换!” 因为这个物件是……后夕昼的半块太月玉吊坠! 鬼王不悦,但在人前并没有表现出来,不然太显得没有风度,只是冷眼看着赵明月。 店小二见状说道:“看来夫人有些舍不得,天寒地冻,客官先坐下喝杯热茶再商量好。” 小二热心地给二人倒了热水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第六百八十七章 鬼王仅有的仁慈 后夕昼坐下,冷眼看她:“你的东西不肯拿出来,本王的东西你也要管?你确定不是故意找茬?” 对他们来说,太月玉算是两人从洪荒时期开始就已经有的信物,是她封神事所得的物品,后来以皇甫爵的身份赠给后辟邪。 再后来,楚子晏又转赠给赵明月。 赵明月在第二次封印乌蛮为了与后夕昼一刀两断,摔碎了太月玉。 两人决定成亲之后,后夕昼又将摔成两半的太月玉,一半给了她,一半他留着。 可以说,这太月玉串联了他们之间从开始到现在的缘分,可如今的鬼王居然要拿这个太月玉来换取衣食。 赵明月没回答,只是从自己身上拿出了另外一半太月,两块相接,就是一块圆玉,团圆的圆啊,本该如此的。 鬼王不禁拧眉,该死,又是以前那个窝囊废的东西:“这种东西于本王一点关系都没有,拿来由本王处置。” 不是正因为知道他现在对她没有心才会借这个机会寻找他的心吗?可为何总是要拿他跟以前的后夕昼对比,然后又自顾失望,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明月深呼吸:“小二。” “来嘞。” “请先给这位公子准备热的食物与酒,顺便请你给他准备一身取暖的衣裳,我出去拿了银两会立刻就回来。” 小二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后夕昼,再看赵明月,有些尴尬地笑道:“姑娘,不是小的不愿意,您要是这么一去不回……” “不会的。” “小的也明白,姑娘面善,不过为了方便起见,您先拿一个物件押着,等您拿回来银两了,小的再将物件给您还回去,您看这可行不可行?” 店小二客气有礼,而且说的也于情于理,她若不押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只是,她看着手中的太月玉,不觉抿了抿嘴。 鬼王此刻倒是悠闲的喝起热水来,他倒要看看,她是愿意拿头上的彼岸花簪来抵押,还是拿手中的玉,两者必须要放下一个,她会如何选择。 赵明月想了想,将两块半玉都收回袖中,然后拿出一把剑交给了店小二。 “我能不能拿这把剑抵押?” 鬼王入口的茶烫到了自己的舌头,差点咳出来,但他忍住了,只是不觉瞪大眼看向赵明月。 那把剑可是天道剑。 别说剑本身是上神守护剑,不管是作为武将还是剑客,随身兵器是是如同性命一般,何况陵光神君的天道剑,这代表了她的使命与性命的圣物。 居然为了那两个所谓的信物交出了手中的兵器…… 这让鬼王有些震惊。 小二连剑都不打开看看,只是看着那银色的剑鞘恭敬地接了过去:“姑娘请便,这位公子小的会代为好生照顾。” 谁要他照顾…… 鬼王心里还没不悦完,赵明月与店小二都已经离去,店小二是跑着去完成赵明月交代的事情,而赵明月不知道要去哪儿弄钱,反正就朝着门口,掀开厚重的挡风帘又朝着外边的走去。 小二给他准备了衣服,也很细致地给赵明月也准备了衣服,只可惜对方还没回来。 本该翘着二郎腿心安理得吃喝的鬼王,怎么也觉得这里的酒菜不合口味,倒也不是爱闹之人,闷不做声对桌上热腾腾的饭菜视若无睹,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即便他觉得这酒也不大好喝。 他不是没看见,当陵光神君见他那太月玉来交换食物的时候,那明亮的眼睛以肉眼所见的速度灰暗下去的模样,那个无知的坠入情网的上神,居然想要从他身上寻找过去的记忆,这简直……不可理喻。 可是…… 南天守护神当真就那么喜欢以前的鬼王吗? 那个鬼王……就是他? 可他不是喜欢太真的吗? 当真如陵光神君所言,太真只是御天的女人,而他不过是被御天控制了!可分明脑中都是他自己的思路! 这个时候,鬼王一个人难能可贵的,第一次认真想起了这层层交错的关系。可不论几次选择,他毫不犹豫的选择太真,毫不犹豫地想着要杀了陵光神君的。 如此强烈而清晰的思路,不是他的,难道是御天的? 那他自己的呢? 有啊,他这一万年来如何统一鬼族,如何杀了那个要抢他地盘的魔君,如何被陵光神君封印的记忆他都有,可唯独就没有与陵光神君所谓的花前月下。 哪怕她拿出一堆的证据,他心里也一直坚信他心里的人就是太真,但陵光神君的那这些所谓的风花雪月的证据又是几时留下的。 赵明月回来了,身上多了一件斗篷,不过也冻得嘴唇发紫。 他就那么看着她走过来,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喝,然后笑着说了一句:“活过来了,真的好冷,冻死了!” 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明媚乐观的模样。 她手指染着墨汁,大概去挣钱的方法与书画有关,对,陵光神君的字画出来定然是有人会入手的,毕竟她确实是个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人。 他记得当初的陵光神君是何等的可望不可及,那么高高的在上的人居然与鬼王有了情缘?如此天帝能放过她? 鬼王喝着酒,静静地打量这人,最终还是只有一个定论。 “你说你喜欢我?” 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而且不恼怒还很认真,捧着茶杯取暖的明月点头:“嗯,很喜欢你。” “好,我晓得了。” 明月心一提,这晓得了是什么意思?难道他…… “但我不喜欢你。” 明月依稀产生的希望被狠狠扼杀在萌芽的状态,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鬼王继续说:“那些证据我都承认,也承认你说的,或许我不是以前的鬼王,但我也不是御天,可无论怎么想我都只喜欢太真。” 只喜欢……太真? 赵明月心里想大喊不对,你喜欢的是我! 但说不出来,当他平静的承认他不是鬼王也不是御天,有笃定地说喜欢太真,她再怎么呐喊他喜欢的是她,都显得很苍白。 “你……只是暂时把我,把过去的我忘了而已。” “我很接受现在的自己,也接受现在所有的感受,你再告诉我过去,拿再多的证据,我也喜欢不上你甚至,我讨厌你。” 是不是因为身体变成了人类的感受所以,控制眼泪的能力也低了许多,我讨厌你四个字彻底触动了赵明月的泪腺,但她立刻咬住下嘴唇狠狠地克制住,心脏都快爆炸了。 但就是不让自己哭出来。 哭出来,她就输了。 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因为她能想到,如果一开口面对这个人说的时候,肯定是话还没出,眼泪已经决堤。 嘴唇不断地抽动,咽下的是所有的语言与委屈。 他不是后夕昼,他不是她的后,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鬼王见她脑袋越来越低,低得看不见她的脸,就看到那朵红色的彼岸花簪开得比忘川河畔所有的花都娇艳。 左眼里的那枚细针又开始刺疼起来,鬼王抬手揉了揉不舒服的左眼,说:“本王承认,你确实是千古难逢的奇才良将,若是出身黄泉哪怕是人类本王或许也会亲自登门求贤,但你是帝昊天的人,那就永远与我不共戴天。” 对抗帝昊天,那不也是御天的心愿吗? 明月忽而又想起在月落之都门前的天光照下,那个一半黑暗一半被御天侵蚀的人,终于有些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个拥有着人类之心的鬼王,她的后,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吗?不论她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吗? 明月觉得冷,比被冰雪冻结还要冷。 而鬼王松开了左眼,左边眼睛红红的,但他还是说道:“所以,不要再对鬼王抱有任何幻想,也不要仁慈,因为我从来没放弃过取你性命,这种提醒是本王对你仅存的仁慈。” 她为了太月玉与彼岸花簪放下天道剑的那一幕,让他对她产生的一点点的同情与可怜。 仅此而已。 鬼王又按了按左眼,不再与她再说话,起身走到柜台:“为我准备的房间在哪儿?” “客官随小的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明月耳朵里才传来室内吵杂的喝酒声,像喝醉酒了一样断片了该多好,可方才鬼王的那一席话,一直在她脑中盘绕,理智冷静,他说的是真心话。 正因如此,她才觉得五雷轰顶,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抬头看着室内那些一对一对的男女,赵明月忍不住羡慕至极,来这里的本来大多都是爱侣,明明跟跟后夕昼也是的,可为什么就她一个人情深似海? 伸手要去拿酒喝,可发现手抖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她格外的适应不了这人类的身躯,颤抖得像随时就要散掉一样。 好不容易倒了酒,可因为杯子太浅手太抖,酒都洒了出来。 “你大爷的。”赵明月忽而忍不住骂了一句,然后一把抓起酒壶就嘴咕嘟咕嘟灌了两口,冰冷的烈酒入喉又在心口灼烧,但她一直灌了好几口,让整个心脏都烧热起来。 然后将酒壶放下。 坐了一会儿。 不喜欢她?除了她他还能喜欢谁?! 讨厌她? 真以为她这样就能死心就能放手了? 后夕昼你想都别想,你敢不回来,你也敢不要我?! 终于明白那些被放弃的情长儿女们,在失恋之后为何会做出那么不可想象的事情,因为痛苦、绝望、不甘心,因为在这个时候,心是疯了的一样。 第六百八十八章 投怀送抱 门被打开的时候,鬼王就知道是陵光神君进来的,他侧身背对着外边睡着没有出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还在想她想要做什么,就听到她的脚步声靠近床边。 然后停了下来。 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其实不用多想,就算如今他们都类似凡人,但赵明月何尝不知她进来他应该就会知道。 在床边的人没动,他能听见她微微紧绷的呼吸声,难道今天的话他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就在鬼王有些不耐烦想要起身的同时,骤然感觉有人掀开了他的被褥。 他惊讶立刻要转过身。 却被一双修长的手臂从后边抱住,他想挣脱后边的人抱得越紧! 恼怒之下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身体骤然一僵,因为他握住的是一只光溜溜的手臂,不用往上触碰就能知道,抱着他的这人没穿衣服。 方才那悉悉索索的是脱衣的声音。 床前的迟疑是在下勇气。 脱下外衣之后,身上的衣服不厚,所以很快就感受到背后贴着自己的一层热力,还有那柔而韧的触感。 愤怒吗? 愤怒! 可有那么一瞬间,他脑中有出现了一种空白,就如同那天她突如其来的说喜欢那样,短暂的空白之后才恼怒低喝: “陵光神君!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别自取其辱。” 早该在说这话之前,就该羞辱她一番才对,可极为讨厌与人有肢体接触的他,却没一下将她甩开。 上次那只红狐媚儿也用了这么不要脸的手段,他不是连人带床一起丢出门了吗,现在是因为对方是陵光神君所以没那么做? 可笑,应该是陵光神君他更该那么做才对! 羞辱她,践踏她。 可身后的人那紧紧抱着害怕他消失,害怕被抛弃的力道,让他觉得……怒其不争,对,是这个词没错,他觉得陵光神君应当如当年封印他一样,那么果断决绝才是。 可现在这个上神,为何是这样的……软弱?! 有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可她呢?放下战刀为了什么? “放手。”鬼王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身后滚烫的体温让他觉得格外难受。 “后,你不是说要守护我的吗?我要你现在就回来……你现在就回来。” “我不是他!”鬼王忽而很愤怒地,抓起她的手臂就要要扯开,但她十指紧扣就是缠着不放,他试了几次怒吼,“你到底是没有羞耻心,还是说你为了天界可以如此作践自己?!” 背后的人摇头! 一直喊着“我要你回来”“我不管你现在在哪儿,现在就回来,我要你现在就抱我你听到没有!” “陵光神君!”鬼王人不可忍,猛然往后抻胳膊,触碰到这人的身体原本是要扯开她,但那细腻的肌肤是烫手一样的灼热,这温度是常人的吗? 他不大记得常人的体温是多少,但这有些太烫了吧? 管她呢! 鬼王抬起胳膊转身撕开缠在身上怎么都不肯松手的人,像是不愿意看见他的冷酷无情,又或是不愿意让他看见此刻她的狼狈不堪,所以她脑袋执拗地往他怀里钻。 “没用!”鬼王原本想要扯着她的头发,又或者推她的身体,但她当真不着寸缕,他愤怒而无从下手的,最后残忍地伸手按着她的脖子往后推,眼睛也红了,尤其那个让他格外难受的左眼,几乎都快红得流血。 那个能扛起南天的人,脖子居然是如此纤细,只要他再用力就能拧断了吧。 可是,手竟然有些软了。 该死的,若不是看在她也许能救太真的份上,他定然不会手软的吧?! 又是这样的说辞,他自己也都烦了。 随即松了手,让水蛭一样的家伙又紧紧地缩回怀里,几乎要把脸往他心脏里钻,也不说话,就是死缠烂打的整个人都要钻入他的胸膛。 没见过这么无赖不走正道的神! 鬼王咬牙切齿道:“你如此投怀送抱,哪怕我不是他也可以是吗?!” 怀里的人身体一僵,不说话,仿佛就想这样缠绕他一起死去一般,他冷声再问:“退一万步我让你要,但我依旧要杀了帝昊天,依旧要逆天而行你也要吗?!” “就算我永远不喜欢你,我心里有别的女人你也要吗?!” 一句比一句诛心,比他推开的举动更伤人,分明知道如果是这样,她都不能要,可是……她还是如此地投怀送抱了。 她还是皇甫爵的时候,总觉得是后离不开自己,一直到后来后夕昼说要娶犀岚,一直到赵明月嫁给了陆燕青,但她心里还在笃定,后夕昼的心始终是她的。 可如今才明白…… 离不开他的是自己,从为了保住他将御天锁在他身体里的举动,就已经注定了她的凡心大动。但因为他一直在,所以一直觉得在就好,她在九重天,他在九曲地,她为神,他为鬼,一直存在着就好。 她守她的天。 他守他的地。 这便是神鬼殊途最好的结局,一直以为是这样。 知道失去那个追随着她千年万年的鬼王心,才觉得离不开的其实是自己,他是仗着被喜欢才如此想要忠义爱情两全啊。 “后,对不住……我以后不做苍生的守护神……不做陵光神君……我就做你的明月……你一个人的明月……所以,回来吧……” 鬼王闭了闭眼,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个永远都不可能回来的家伙! 他回来,他就必须得死! 怎么可能呢! 鬼王愤怒地将她从怀里拽开,意外的是,这次扯的格外容易,并且力量太大几乎将这人扯出床外,只能下意识的捞回来。 这才看到了这家伙的脸。 从方才挣钱回到酒楼就通红的脸,如今依旧红得不像话,也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凌乱的头发全蹭着贴在脸上,此刻闭着双眼不省人事。 这……究竟又是玩得哪一出? 鬼王真相将这家伙撕了! 可是,为了太真他忍了! 但随手晃了她几下,她还在装死,又晃了几下……是真没醒。压下满肚子的不满,伸手触碰她的额头,是该死的烫得厉害,都烧得昏过去了。 白羽…… 没跟来。 鬼王低咒一声从床上下来,他要这个没脸没皮的上神丢在这里任其自生自灭! 他一个人去找那樽破石头,把它打哭拿了眼泪就走。 脑中这么想之后,就连自己都知道说的气话,回头看躺在床上的人一眼,凌乱的头发跟凌乱的被子还真像……只是搁在被子外细长胳膊上被他抓出的红印,格外清晰。 他只是为了遮蔽那印记,所以才拽了被子将她蒙住。为了让她带他去寻找月之滴,才让店小二请的大夫。 他在楼上看着店小二将一名大夫从大门口引进来,顿时皱眉。 这么年轻的男大夫…… 床上那家伙没穿衣服! 没穿就没穿,反正她都能爬上男人的床了,也不知道什么叫害臊吧? 可是留着吧,心里又是一顿焦躁,陵光神君到底给他下了什么咒?!每次与她出来定然气得七窍生烟! 就这么犹豫着,小二已经带着那大夫上了楼梯,他这才一着急要瞬息移动回房间,但是……这该死的身体此刻用不上术法! 小二见到他热情招呼:“公子,大夫给您请来了。” 他此刻若说让他们等着,会不会显得太刻意,而且他确实不该替陵光神君那家伙着想啊,也不知方才随意丢了被子有没将她改好。 不是不为她着想吗!难道是因为被她说喜欢的事,他当真了?!他又不喜欢她。 “嗯,不喜欢。” “公子说什么?” “……”他说了什么?鬼王沉下脸斜睨那小二一眼,“人就在房间,你们进去看吧。” 你们进去看吧,这话说得好像让人去参观似的。 到时那名大夫恭敬说道:“还劳烦公子带路。” 那他就勉为其难,鬼王负手走向自己的房间。然后进门,他目光一拧,这地上丢的是陵光神君的衣裳,那肚兜还在最上边呢,方才他根本没顾上,如今可就够让人欣赏的。 有看了床上的人,被子他盖得不错,不至于让陵光神君春光外泄,不过就是将人全蒙住了。 年轻的大夫瞥了一眼地上的衣物,又很快视若无睹地走到床边,倒是店小二见到地上凌乱的衣服咳了咳。 鬼王不悦,下巴指床:“人在那。” 那大夫穿着青色棉袍,头戴儒巾,模样清秀斯文,将药箱放在一旁的桌上,自己挪了一张椅子坐到床边,动手要掀开被子…… “咳。”鬼王发出了一声音。 那大夫瞥了他一眼,嘴角一弯:“劳烦公子将病人的头与手臂露出来。” 鬼王回头想要指使那店小二,可一想这家伙从陵光神君进来就一副见到仙女的德行,他纡尊降贵地走过来,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被下人的脸,很好,这一脸凌乱的头发,也算为她自己遮羞了,不然被人认出来肯定没脸见人了吧? 要感谢本王你这无赖上神。 他心里说完才将她手臂从被子下拉出来给那年轻的大夫诊断。 那大夫碰触了她的脉象微微一惊,再看床上人的脸,低头再仔细切脉,手法与人类大夫相似又稍有不同,做完之后他再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全程,鬼王一直在留意他的举动。 但那大夫只是将她的手往被子下放好,便起身开药方。又瞧见了地上的衣服,年轻的大夫说道:“夫人病得不轻,公子还是……克制为好。” 克制…… 夫人…… 他到底该解释哪个好?一不是他夫人,二更不是他不克制,是那丫头……那不知羞耻的上神自己宽衣爬上他的床。罢了,解释这些这些作甚? 鬼王就问:“究竟什么病?” “受寒引起的热症。” 怎么一个上神这么容易就病倒的?鬼王不悦。那大夫一开药方一边说道:“月落之都能将所有生灵的状态回归成人类,但这位娘子根源并非是人。” 怪不得方才那大夫对陵光神君的脉象有些惊讶啊,原来这里的大夫能诊治出这些区别。 大夫又道:“当她失去本尊的力量,原先所硬撑的伤患到了类似凡俗之躯上自然就承受不住,并普通人的病态呈现出来。” 平日的伤患。 是,前些时候在东海,他刚伤过她,后来又被压在海底,那些伤患若放在普通人类身上,确实已经超越极限。 大夫离去。 小二去抓药。 室内又剩下他们两人,不过这次屋里安静得厉害,这家伙没起来跟他顶嘴,也不说大道理,而是安静地躺在床上……跟死了一样。 第六百八十九章 看见她的左眼 死…… 鬼王坐在离床甚远的桌旁,看着床上的人一脸阴郁。 是两拨千金,她这是妄想要一个人来阻止他与天帝的战争?甚至,她还想着让以前的鬼王回来,可笑的愿望,陵光神君,从上次与你交手本王便知道,你伸手大不如前了,你不可能是本王的对手了。 可天帝那混蛋是凭什么让你一人前来?是信任你?不,若是信任,那何必又将碧霄元君派来黄泉?若不信任,怎么迟迟也没见对他发兵? 天帝那狡猾的狐狸…… 正想着,店小二送来了熬好的药。 “公子,药已经熬好。” “你们店里就没有个女工?” “我们店里确实没有女工,那需要小的做什么吗?” 喂药…… “药放下,你出去。” “是。” 热腾腾的药汁都快凉了,鬼王这才起身五指抓碗不大情愿地走到床边,将依旧烫得灼人的陵光神君扶起,不甚温柔地将碗凑到她嘴边。 “张嘴,喝药。” 那人歪着脑袋动也不动,他手臂晃了一下她,本意是要将她晃醒,可被他这么一晃她的脑袋顺势就倒向他怀中。 “这下可把你高兴了吧?依旧很欠收拾的家伙。” 但她不省人事根本无法喝药,难道还要本王用嘴给你渡,这么一想他脸都绿了,直接放手让赵明月倒回枕头上。 如此大好机会,他应该趁机把她杀了才对,还给她喂药? 为了太真,他忍了。 当然,别真指望他用嘴给她喂,鬼王最后是捏住她鼻子或嘴将药灌进去的。可喝了两次药,这人依旧不见醒,热度也不退。 方才那大夫只是装模作样吧,居然开得药一点也不见效。 不过,到了第三次送药来,鬼王再要去喂她时,发现这人一头的汗,不仅头发汗湿了,而且枕头也湿出了一大圈,他一手拿药另一只手下意识就掀开被子,然后更下意识地用力压下被子! 他这是……不好意思还是不屑那娇躯? 其实也没什么看头…… 其实,这家伙脱了衣服比穿着……好看!至少不会那么聒噪让他心烦。实在不去想为什么要对这人做出照顾的举动,除了为了太真,已经没有其他理由。 只是,突然发现,疼了很久的左眼居然不刺了,也许是因为这一点,他觉得整个人也舒服了一些。 手伸入被褥之下摸了摸,果然床上像发大水似得湿透了,再顺手碰触她的手臂,凉的。这碗药下去估计能醒来跟他继续闹了吧? 小二来取走药碗的时候,鬼王就在想要不要叫他找名女工上来帮陵光神君换下床褥,再擦个身什么的,可脱口而出的又是:“给我送床新被褥与热水上来。” 那小二这下对他也笑出了和善的模样,让他不自在的想要说,只是她现在还不能死他才救的,但光这样的念头都已经显得欲盖弥彰,何必解释。 热水与被子都准备好了。 他起身锁了门,回来将那人连同被子一起抱起来放在坐塌上,铺上干爽的被子再将人抱回来丢床上,用不甚温柔的手劲儿证明自己真的是被逼无奈。 所以大力抽出被褥的举动,是将杯中的人翻了一个身趴在床上。 然后鬼王举着被子的手迟迟就没有再放下来…… 倒不是被眼前这美好的背吸引,而是看见了这人背后刻着一个血红的“罪”字,再看到这个字的瞬间,左眼几乎是同时刺疼得闭了起来。 隐约听见了某一下心跳的声音,他立刻抬手按了一下胸口,没有心跳,但胸口是隐隐作痛的。 再将目光落在那仿佛刻到骨头里的字,那毛糙的边缘仔细看,像数条不规则的闪切割,脑中像能听见雷声一样轰鸣,他不由再抬手揉左眼,难受得将湿被子一丢,拉了新的被子将她的背盖住。 随意盖好他,竟有些颓然地坐回床边的椅子。 能在陵光神君背后留下照这样的惩罚,除了天界再无其他了吧? 这是她与鬼王产生情缘的惩罚?可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看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的人,左眼一直在抽搐,不得不承认这个左眼是属于她的,她所有的难受其实都集中在他的左边眼睛里。 良久之后,鬼王似乎顺从了左眼的感觉,重新靠近床边,伸手从她的肩膀划下,在碰触到那坚硬如同疙瘩的字迹时左眼不断地抽搐,牵引着左手也一样颤抖起来。 左边手指一动,心脏猛然跟着一阵颤抖。 鬼王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问他,你不想活了吗?他若回来你必死无疑,难道你想死? 他当然不想死! 不论是御天是还后都一样,谁也无法凌驾与他,他才是第一无二真正的鬼王。只有他才是汇集了后、御天、犀照三人的力量,真正强大到可以逆天的,独一无二的鬼王。 他杀了天帝,他要统治三界! 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鬼王眼神又转回漆黑,然后起身起来房间。 赵明月有些浑噩地醒来,看着床幔再看外边骤然咕噜坐起来,被子从身上落下,看到自己光着又立刻抓起被子挡住,眼神警惕看向四周。 不过房间内一个人都没有,她才悄然松了口气,然后拉开被子看自己顿时悔不当初的捂脸,她确定自己当时没有喝醉,而是真的疯了才会那么干。 不过这种懊恼,瞬间又被鬼王昨晚的话给浇熄了,比起失望这些羞恼又算得了什么? 衣服就放在床头,穿衣服的时候脑中闪过一些画面,她摸了摸额头,仿佛是有人照顾她了的对吧? 是鬼王吧? 迷迷糊糊有醒来的,但只模糊看见有人在床边,怎么也睁不开眼,但大概能肯定是后夕昼的模样。 如果是别人,那她这一身…… 穿戴整齐下楼,有些奇怪,原本兵朋满座的酒楼,今天人特别少,那几个跑堂很勤快的店小二,居然一个也没看着,店里的老板看到她还愣了一下,随后笑眯眯地说。 “这两日不见姑娘下楼,身体可好些了?” 果然她是生病了的。 “多谢关心,已经好了。” “姑娘生病的时候,你家夫君可急坏了,又是请大夫又是端水喂药的,看着挺不友善的人,对姑娘倒是格外热心呢。” 明月眼睛不由地一亮,还真是后夕昼做的这些?心中不觉有些激动。 “你说我家夫君?” “就是随姑娘一道的那位可俊了的黑衣公子。” 那就是他了,嘴里没一句好话,但也没至于见死不救嘛。掌柜也不知道是没客人还是怎么的,话特别多,明月问了两次怎么今日没什么客人,他也没正面回答。 到明月再问时,他才说道:“姑娘难道不知道,今日月圆,大伙儿都去寻月娥娘娘许愿呢。” 所以后夕昼也一定是去了那的! 明月立刻要去。 “姑娘身体还没好,还是不要去的好……” 但赵明月已经来开了酒楼,老板仰着脖子看她的背影,最终叹了口气,低头继续拨弄手里的算盘。 圆月当空。 鬼王在白茫茫月色之下看见一尊石像从水底冒出,原本结了一层冰的水面破开,月白色的石像大约有三丈高度,身上发着浅浅白光,面容和善,跟普通的石像相比,也就多了几分光泽与逼真度,但确实就是个石像。 据说,她的出现只有一炷月娥香的时间,这香燃尽的时间大约是一个时辰。 因为月娥不是常年出现在一个地方,所以很多人寻而不见。他是找到了,但如何能把石像感动出眼泪,这着实把鬼王难倒了。 按照这里拜月娥的方式,就是在河岸边点上一炷月娥香,然后将心中的故事说出来,香燃烧尽前月娥落泪,则能拿到月之滴,否则只能目送月娥重新沉入月亮河。 有些生硬。 但鬼王还是盘腿坐在袅袅香烟之前,开始回忆起与太真的感情。 心中一直坚定,喜欢太真,回忆就从青梅竹马的两人开始,然后……鬼王陷入“我喜欢太真”这样执着的思绪里,说起了他与太真与昊天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 突然有一种很不协调的思绪,因为以前他只坚信自己喜欢太真,却好像从不知道还有这些回忆,只是今日却又能在心里对着月娥侃侃而谈,鬼王自己都有些……融不进这故事里。 长长的回忆,几乎燃了半柱香。 但月娥还是那个石像,就如同之前他就有预感,他感动不了一样,他完全没有信心。 于是又重新入定一般娓娓再道两人的感情、坎坷与造化弄人,再到太真投海,把他自己说得都感动了,但月娥动也不动。 水面都重新结冰,但月娥也只冷若冰霜。 月娥不动,他身后倒是有人有了动静,黑衣人持剑从黑暗之中突然刺出,鬼王早有察觉,立刻从原地跃起,顺道抽出地上的月娥香,他可不想让香灭了。 与此同时,数十个黑衣人一道出现,将他围在月亮湖旁。 这些人显然有备而来,鬼王不禁暗生疑虑,不会真的中了陵光神君的局了吧? 第六百九十章 误会 但同在月落之都,他身上的术法不能用,对方这些人想必也是用不了灵力,那么这几十个人能奈何得了他? 异想天开。 鬼王以一敌百都不在华夏。 只是,这几十个人不过是开路的,在这些人的背后黑压压站着的都是一些手持弓箭的杀手,利箭在月光之下发出雪亮寒光。 手持月娥香的鬼王嘴角勾起冷冷的笑意,所以,陵光神君又是诉衷肠又是投怀送抱,为的就是消除他的戒心,真正等他的是这一刻吗? 领头的人冷冷说道:“鬼王后卿,还不速速投降!” 哼,可笑的是他居然还真信了陵光神君的花言巧语,看着手中的月娥香一眼,他轻哼一声随手一丢。 月娥香正巧插在了月娥石像的兰花指上。 与此同时,弓箭手的飞箭已经迅速朝他射来。鬼王手中的地道剑快得只能见到残影,将射过来的箭一并打掉,虽是以寡敌众,但鬼王依旧势不可挡! 鬼王解决掉了大部分的人,新的一排弓箭手再次出现。 虽然鬼王不见得会失手,到在弓弩这样长距离兵器追逼之下,他还是被逼到了月亮湖的上边。 又或者说,这些人是故意将他赶到冰面上去的,因为随即乱箭就射向了那冻结的河面,看似是乱发的箭,其实有迹可循,他们早在冰层之上下了功夫。 感觉到脚下冰块在裂开的时候,鬼王就知这上边有陷阱,正要逃开,头顶的箭射下了一张大网罩下来,确实是要将他比如冰河之下。 下有冰破之忧,前有乱箭之患,上有网捕之险,杀手围困虎视眈眈。 这可真是防得滴水不漏啊,陵光神君! 心中正懊悔愤懑,却见新上来的一拍射手被一并砍倒! 一个白色的人影及时出现,破了外围的阻挠,再以破竹之时杀向月亮河。黑衣杀手们见状,面面相觑,只剩下的十来个人将网一丢,迅速撤离。 赵明月看众人四散,疾步朝着湖边跑:“后夕昼!” 跑了几步骤然发现脚底不对,连忙站住了步伐,看着脚下。冰在嘎嘎作响。她脚底不动抬头看向鬼王。 鬼王冷哼一声,将头上的网挥开,再不以为然地拔掉手臂上中的一支箭:“怎么?看到计划就快失败,所以又出来献媚?” “什么?”两字说完她瞬间明白,鬼王认为这些人是她安排的,他这么想似乎其实一点都不奇怪,“这些人不是我……” “肉麻情话,脱衣上床之后,你还会做什么?”鬼王咬牙切齿说着,脚下的冰块再嘎嘎作响,一看,所有箭基本射成了一个原形,外围的裂缝看来,是人早就动了手脚的。 如此明显的冰上陷阱,只要鬼王一用力,他踩的每一块冰都会沦陷。 这让明月百口莫辩。 也没有任何辩解的时间,冰块裂成一个规则的圆洞,鬼王骤然跟着沉下去! 几乎是同时,赵明月已经抓起网的边缘,手中的剑缠住网迅速射向岸边,然后一只手抓着网迅速跟着鬼王跳入冰水之中。 刺骨的冰冷立刻将人淹没,从头发丝儿到骨髓都能感觉到的刺骨冰寒,明月一下抓住了后夕昼的衣袖。 居然还做到这个份上?陵光神君,你会不会太假了一些! 区区一个冰池还真能将他淹死不成?! 不过,他倒是没想过,这种类似回归到人类本体的身子,如果在这寒冰之下死去之后,会是怎样一个状态?是不是杀了这样的他也等于杀了身为鬼王的他? 谁也不愿意去尝试死亡,尤其是他这样还心存很多愿望的人,他要杀了天帝要统治三界,当然如今还要杀了陵光神君的…… 只是这家伙,是担心他死不了回过头就要了她的命吧,所以才这么不顾生死的跟着下来? 他们如今都跟常人相近,所以没法在水下说话,但他能看见陵光神君一手拉着网,一手拉着他,一直想要将他往上拉去。 坠入冰窟窿的人类,不能轻易移动他知道,因为一旦错过了坠入的窟窿,很有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出口,如此危急时刻,她还能想到利用这张网,确实是个临危不乱的人,只是会不会连这个也是她的设计之一? 如果杀不了他,就要救他的命,然后再感动他劝阻他? 但,他并不需要她救呢? 因为他心里很明白,虽然这边的冰块很厚,但在方才月娥石像升起的地方,那里有一大片的破冰,他随时可以从那里离开这个冰湖。 陵光神君的呼吸到了极限,能看到几个水泡从她口里呼出,她看着他满眼的请求,他就是不动,就是不让她救,看她那假惺惺着急的模样,剑指大快人心! 他不知道自己死在这水里是怎样的下场,同样陵光神君应该也是如此? 噢,不对,也许她什么都知道,这月落之都本就是神的地盘,她能随心所欲的来,自然也能随心所欲的走,也知道这里所有的玄机吧? 可能这一切还是她与天帝一道安排的,才将他耍得团团转,让他几乎相信了她那所谓的情有独钟,还震惊与她为后夕昼放下天道剑的举动,一切都是……假象! 鬼王骤然愤怒得身上起了一层黑炎,用力将陵光神君王水下狠狠一拽! 倒是没将赵明月拽开,但一把将岸边的网扯脱了,网跟着赵明月一起沉入水底,鬼王一把甩开她的手,见她不肯松开还狠狠地踢开她,然后游向石像的位置。 水中的可见度有限,最后隐约看见的是陵光神君被那巨网缠住,拼命想要挣脱,但网却越缠越乱。 自寻死路。 鬼王迅速游走,即便察觉自己比普通人闭气的时间更长,但也察觉到了窒息的感觉,游到石像前方,抬头就看到一点猩红,那是……月娥香。 卡在月娥兰花指上的月娥香只剩下一节手指的长度,依旧白烟袅袅,只是那石头雕刻的眼睛依旧是个石头,没有心如何会流泪呢? 就如同他,没有心又如何会……一直回想陵光神君与网一道下沉的画面! 破。 鬼王一下就冲破了薄薄的冰层,重重呼吸一口。 回头再望,方才他所在的位置上有一把剑在隐隐发出白色的光辉,那是陵光神君用来固定网的天道剑,如今斜斜的倒在岸边,也就在他望见之后,光芒逐渐隐去。 看来陵光神君的力量消失了,那家伙估计没能从水底游上来,这就是所谓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人反而害己吧? 帝昊天没想到,原本是要杀他的陷阱,结果把他的上神给套进去了吧? 只是…… 如果这一切当真不是陵光神君。 该死,这个时候居然还在动摇?后夕昼你是否真的疯了? 冻死了,他要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忽而,一点滚烫的东西落在了他的左手,手指头被烫动了一下,是月娥香燃尽的灰烬落在了他的手背。 再接着左手手腕出现了那一条红色的归元线。 这是在进入月落之都入口时,金童玉女给他们绑上的线,用于相互平衡,表示他们两个是关联人物。 分明已经隐藏的线,此刻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他将左手抬起,红红的线从水下一点点被抽出,但没有重力拉扯,很轻,轻得仿佛那头没有重量。 那一头不是连着陵光神君吗? 如何能没有重…… 还未想完,线已经脱离湖面,归元线……断了?! 鬼王心中一惊,猛然看着冰下的水,此刻的月亮湖安静得仿佛连风都没有,唯独有一些小冰块从水底覆上来,但也是无声无息的。 手腕上红线的光芒越来越弱,但在水中浮动的那一部分,放佛纠结成昨晚他在陵光神君背后看见的那个打入骨头的罪字。 想到她梦里呜呜却哭不出来的样子。 想到她那次被他丢弃在东海地,压在石山下,那一头被辜负的青丝随水浮动的模样。 左眼再次疼得他得直接低头捂住眼睛,一股热热的东西低落到手心里,他有些怔忪,以为是左眼流泪了…… 但拿开手的时候,看见手心是鲜红的血。 忽然间,一直知道这只左眼是属于她的,但是这个时候为什么他却一直在跟着颤抖,因为冰水太冷了吗? 所以,他根本就不适合做什么人类! 因为是人类才会被左眼控制了一般,不管心里想不想,人已经一头扎入水中。 刺骨的冷让心脏都冻裂了,所以感觉不断有有水填入这些裂缝之中。 方才他掉落的窟窿下,一束月光正好照耀进来,形成一道白色的光束。 光束里边一个网中人浮在其中,她真的没有同伴,如果他放任不管,这次她将会沉在这月亮河里,这次她的身体没有神力支撑,所以动也不动如同被网住的鱼儿。 目光望着他方才离去的方向,呈现出绝望的眼神,而这个眼神已经涣散,唯独一只手伸出网的缝隙,做出挽留或求救的姿势。 不要丢下我。 这个解读让鬼王心脏再碎裂。 他加快速度超她游过去,并伸出了左手,原本断了的红线慢慢又缠绕了回去,红线交合的刹那…… 第六百九十一章 月之滴 左眼看见: 绿山之间桃树下,种桃树的白衣仙人背影卓然,他低头对着身边的小沙弥露出清淡的笑容。 “小师傅叫什么名?” “后,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我叫太阴。” ……“白昼有日,夕夜有月,日月为明,当空为曌。后,我以列位诸神陵光神君之名起誓,赐你一个新的名字,夕昼。后夕昼,今日起,我来做你的福曌,做你黑暗里的明月,永远照耀着你。” ……“非尘世之人,不贪尘世之缘,你我相遇不过凡尘一梦,并无三生三世的情分,后,我定予你太平盛世,让你今生不再经历杀戮。” 左眼看见: 王侯府邸,高墙内院一株白色的老梨树,少年眉清目秀从静安殿奔跑着进入大书院,书院之内一株石榴开得嫣红如火。 “小的赵明月,是府上的杂役,给晏王请安。” “是在哪儿当值?” “……小的在书院当值。” “书院与静安殿相邻,本王却从未见过你。” “小的……小的才来没多久,未能有幸见过殿下。” “那你现在抬起头看看。” ……“我会变得更强,然后,我来守护你。” ……“不管去到哪里,子晏,我守护着你。” ……“绝对不能让人从我眼皮底下将你带走,谁也不能,若护不了你,我宁愿跟你一起魂飞魄散。” 左眼看见:一座垂花圆门旁,冷月照耀桃花纷飞,一把梅花纸伞下静卧一具枯骨。 左眼看见:杏花酒肆桃树下,白衣上神回首一望,眸光若桃花烂漫,他优雅起身拱手行礼,声音有重逢的温暖有桃色的芬芳:“在下太阴,后卿,许久不见。” 九曲黄泉路,忘川彼岸花,八抬花轿上,新娘红妆如同千里曼珠沙华,惊艳了整个黄泉,那是……后的新娘。 那是九重天府上神逆天下嫁地九曲地府鬼王,发誓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神鬼殊途。 终究,他没能真正娶她过门,终究天地两隔,终究势不两立,终究你死我亡。 耳边还听见她说:浩瀚星河落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 耳边幽幽还听见她低声说:何时杖尔看南山,我与梅花两白头。 她说她做过一个梦。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八抬大轿娶我回家,路旁开满了曼珠沙华,你随手摘下一朵别在我的发髻,迎亲唢呐吹了一路,花开了一路,我在梦里走了一趟白头偕老……” 梦里与他白头偕老。 她说要杖他看南山,她与梅花两白头。 一直都说老了以后要做的事情,可她从来没说年轻的时候他们会做什么,从未想过与他举案齐眉,就是因为害怕不能携手,害怕今日这样相爱相杀的局面吗? 鬼王的手拉住了她的,将她王怀中一抱。 左眼已是泪流满面。 ……“我爱慕你!不管你说什么,我不会改变心意。皇甫爵,若是明天我就会死去,你会不会后悔没接受我的心意。若是明天你就死去,你会不会后悔没告诉我你也喜欢我。” ……“天地为鉴,我楚子晏只钟情赵明月,至死不渝。” ……“不管你是赵明月还是陵光神君,都听好了,你不是一个人,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你还有我,就算你还适应不了我是你夫君这样的身份,但在这三千世界,我是你的亲人,最亲的人。” 我是后。 我这一生为人二十四年,为鬼一万三千二百五十一年,我只对一个人情窦初开,我只对一个人情深意长,我只对一个人念念不忘,我只对一个人付出了我所有的爱慕…… 苍天厚土,我当真愿意用一切去换她唇角一笑,换她永世安康。 鬼王抱着赵明月破水而出。 依旧是在月娥石像的前方,破水的刹那,月娥香燃尽,最后一点猩红燃起,灰烬折断坠落下来,再次落在了鬼王的脸庞。 烫。 可他看见了,月娥石像嘴角那一抹哀切的笑意,分明是石刻的眼睛,但嘴角划下了一颗悲悯的眼泪,泪珠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如同月之滴。 滴落在冻结的湖面上,却震荡出一层洁白的光晕,光晕所到之处,冰雪融化,池中水暖如春,两岸枯草逢春,树抽芽,花开花,春色想要蔓延到天涯海角一样,一夜之间,春暖花开了整个月落之都。 而最后那一滴月光色的水滴凝结成的珠子,重新回到了鬼王的手上。 陵光神君并没有骗他,是真的有石像落泪的事,只是感动石像的不是他与太真的感情,而是左眼看到的那一幅幅的画面,是鬼王与陵光神君的事。 鬼王站在客栈的窗前。 昨日这里还是冰天雪地,可今天如同阳春三月,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据说,这是数百年来第一次感动月娥的故事,不仅感动了月娥,而且让月落之都冰雪消融,温暖如春。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拿到了月之滴,所以整个月落之都都在进行各种猜测,可终归只是猜测。 鬼王看着手心的月之滴,直到床上的人发出动静,他手一握折身走回床边,虽然有些生硬,可还是出声问道:“醒了?” 躺在床上的赵明月面色并不大好看,目光也没有往日的神采,倒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是一而再再而三被这人丢下,心脏有些超负荷罢了,她有些相信这人确实不可能是后夕昼。 “……” 她记得昨晚他丢下她,如同在东海那次,这次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比东海那次多了窒息的感觉,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 倒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心里明白,这个人当真不担心她会死。 所以也没有必要问她是怎么回来的,反正不会是他救的吧。目光看向了桌上的水壶。 “要喝水?” 喉咙像要烧起来一样疼,艰难地咽了咽嗓子她却摇了摇头。 他还是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赵明月没接,望着他温润的手忽而想喊,把后的手还给我,把后的样子还给我! 可是…… “你……”声音太哑了,所以鬼王听不清。 “你说什么?”他凑近了一些,“我听不清,你再说一次。” “杀了我吧。” “!”鬼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说完这些明月也骤然后悔了,于公于私她都不该说这样丧气而又赌气的话,这一下反而将他手中的水杯抓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这么烫的水,她却浑然没有感觉到烫,喝完胸口灼烧一般火辣辣的。 鬼王骤然明白她的那句话的含义,大概是认为后当真回不来的万念俱灰吧,但说完骤然惊醒,回想起自己的身份与对后的承诺,她不该如此轻言放弃的。 原来,她也会脆弱至此。 可这一次他却没有办法践踏,讥笑或讽刺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低沉说道:“本王拿到月之滴了。” 赵明月闻言骤然抬头。 然后手中的杯子掉在了被褥之上。 他对太真的感情,居然能让月娥石像落泪?她还有什么理由去质疑他对太真的喜欢,与对她的不喜欢。赵明月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本王说拿到月之滴了,你为何不高兴?” “……恭喜你们。” “……”恭喜你们是何意?“我是说……” “这几日冒犯了,得罪之处……”话到了嘴边觉得不应该,赵明月有些手足无措,她捡起掉在杯子上的茶杯,“我只是认错人了……我认错人了而已。” “陵光神君。” “呵。”赵明月忽而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抬头看鬼王,“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想要使用美人计,然后劝你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我怎么可能喜欢你,你不是后,你不是我的后夕昼,你不是!” 鬼王看了她半晌,硬声说道:“本王本来就不是你的。” “你知道!” “你到底在气什么?!”他才对她客气一点,“还蹬鼻子上脸是吧?” 两个强势的人相互瞪着对方各不相让,鬼王看着她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忽而觉得特别没劲,如今的陵光神君,简直弱到他都不想当她的对手! 一把夺走她手中的杯子,用力放在桌面,表示自己不是怕她,只是好男不跟女斗,然后回头目光锋利地下命令:“以后帝昊天的事情你就别插手。” 明月不解看着他。 他再大人大量地跟她解释一遍:“我可以不杀你,但你也别再想着与本王做对。” 明月想了想,无奈一笑:“因为是我让你得到了月之滴?这个是作为报答?” 报答? 算吧。 “确实是因为你得到的月之滴,所以……”左眼看到的那些连石头都感动了,难道他还不如石头?“我不会杀你。” “但是。”在她张嘴之前他又加了一句,“你要是还跟本王做对那就另当别论。” 为了太真他还真变得会感恩了。 “那如果太真还需要一个神格呢,你也不会杀我吗?” 这个,他还真没想过。 “有了月之滴还需要神格?”他反问。 “谁知道呢。” “大不了本王再找个新的上神取了他的神格来便是。” “……”赵明月上下看着这人,这感恩的心可真让人大跌眼镜,“不必,你还是要我的吧。” “你这不识好歹的女人!” “女人……对你而言我应该是陵光神君吧?别对我心慈手软,因为我迟早会要了你的命,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 鬼王:“……” 第六百九十二章 把酒问雀凛 这女人脑袋里是不是被水泡坏了,前天还投怀送抱的,怎么现在还得理不饶人……不对,是无理取闹! “别以为你让本王拿到了月之滴,就可以没大没小。” “鬼王大可不必因此厚待本神君,那是你与太真的福气,与本神君无关。” 又与太真何干?对,如果月之滴能救回太真,那确实是他与太真的福气,但她非要挖苦做甚?本就对她没好感,如今被她刻薄两句仅存的一点心软如今也快磨没了。 “昨晚月之滴出现后,月落之都冰雪消融,如今春花烂漫景色尚可,你要不要去看一看。”鬼王还是出生问道,虽然不大情愿。 赵明月闻言看向窗外,果然看见绿枝临窗,阳光明媚,目光一黯,即便那是御天的记忆,但鬼王却感同身受得不仅让月娥落泪,还温暖了大地让冰雪消融。 原本带他月落之都,是知道这里会让人进入人类的状态,她想这样让他更接近人类之心然后趁机找到后,可惜成就的也只是别人的感天动地。 “问你话,去还不去?”她以为他对她又多少耐心呢? “不去。” “你再说一遍。”他是纡尊降贵放低自尊了她就没看到? “不去!” 鬼王怒不可遏,突然很想收回刚才说不杀她的话,因为此刻他就想拧了她的脑袋:“不可理喻……混账!” 最后找了一个词发泄了情绪,他旋即甩门而去。 一个人率先出了月落之都,走出三门牌楼,一出来,手上的红线就又显现出来,只是另一头还在门内。 依旧是金童玉女欢送,玉女上前询问:“贵人怎么就一人,神君为何还不曾出来。” “解开。”鬼王此刻对谁都没耐心。 玉女也不想得罪他,低头给他解手上的红绳,就在低头的一刻,她咦?了一声,目光落在鬼王身上,鬼王不悦看过来时,她猛然低头继续解绳索。 鬼王自己低头看了一眼,忽而发现,原本一半黑暗一半是御天神犼印记盘绕的身体,此刻在天光照的照耀下,胸口出现了一个裂缝,裂缝之间有隐约红光在一闪一闪的跳动。 他眉头一皱,这是何物? 难道是……陵光神君那家伙一直要找的东西?哼,可惜那家伙没来,不然得乐坏了吧。 要不等一等让她看看,也许就不会莫名其妙的生气了…… 他在想什么?她生气,他更甚!鬼王冷着脸,阴寒之气几乎冻结了月落之都的门庭,随即甩袖离去。 此刻的月落之都确实春色烂漫,但这暖阳终究不是属于她的,赵明月连看这风景都觉得心如刀割,这是鬼王与太真的风景,不是她的。 出了月落之都,外边依旧天寒地冻,只是恢复了神身之后已经不会觉得冷风刺骨,可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失落。 按理说,她此刻应该立刻回酆宫。 已经来到了酆宫的门口,看着门口那狰狞的妖鬼浮雕,除了作为赵明月第一次进酆宫时,觉得这扇门阴恻恻之外,后来没有一次再那样认为,然而今天再站在这里,顿时觉得这扇高耸的门扉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如今她是天界难容,地界也没了归宿,真正的一个破落户啊。 酆宫内。 安置太真的幽浮殿内。 太真神依旧安睡于榻上不省人事,对于如今周遭的人为她做的事毫无感应。 鬼王将月之滴给了碧霄元君:“你拿这个净化太真身上的浊气。” 碧霄元君看到此物不由惊讶道:“这便是月之滴?” 会变作为作为上神,她也没见过真正的月之滴:“御……鬼王当真用姐姐的事情感动了月娥石像?” 这一句话让鬼王面色一正,虽花了大量时间去讲述与太真之间的感情,可最后感动那石头的确实鬼王与陵光神君的事。 “你且用了便是。”他也不能这么跟碧霄元君说,而且还是当着太真的面,他是在不想承认这个事情。 碧霄元君接过月之滴:“看来鬼王对结界当真是情深义重。” 鬼王不由地再瞟了一眼床榻上的太真,将心虚压下说道:“与其感慨物件何来,还不如快点救回你姐姐。” 说完,他恍然大悟,好像他真的明白了为什么陵光神君当时会生气,连碧霄元君一拿到月之滴就认为这个是他跟太真的故事感动的月娥,陵光神君自然也会那么认为,所以才一直说,他不是后,她只是认错人了。 鬼王忽而勾起嘴角,女人就是爱吃醋…… “鬼王?” “……”鬼王才回神看向碧霄元君,“还有何事?” “方才我说的话鬼王没听见?” 她说了什么? 显然是没听见了,碧霄元君目光一沉:“那鬼王笑什么?” 他几时笑了?鬼王骤然脱口而出:“想到太真能马上好起来,本王自然高兴。” 那一抹又高兴又得意的笑容确实是因为这个?“可方才我说的是,既然是陵光神君想来的办法,我想还是让她来比较保险一些。” 鬼王还在懊恼自己为何为了这种小事情撒谎,听她这么一说拧眉:“你不能吗?” “还是让神君来保险一些,毕竟神君比我要精通此法,这样才能保万无一失。”碧霄元君说完看鬼王拧眉,“怎么?神君未曾跟鬼王一道回来。” “她敢不回来?”鬼王不屑,“陀泽,请陵光神君来幽浮殿。” “是。” 陀泽回来了,十分为难说道:“启禀王,陵光神君未曾回来。” “还未归?” “倒不是未归,守城侍卫说神君已经到了正门,但不知怎么的又走了。” 走了? 她还能去哪儿?! 该不会因为以为他跟太真获得了月之滴,所以她一气之下不回来了吧? 不能,她若不回来的后果她心里明白着呢,为天界死都不怕的人不可能不回来。 于是,鬼王等。 九曲城风华楼梅园。 啪啪啪 赵明月连拍了三下桌子,大叫道:“雀凛,我肚子饿了你没听见了。” 看她正横眉叫喊要吃饭,一直手偷偷去拿桌上的酒,赵明月眼疾手快将酒坛捞回手里,偏头瞪了拿酒人一眼然后过嘴一笑:“雪儿,不乖,要偷我的酒,呵呵呵。” 空音雪忍不住翻翻白眼:“到底喝了多少啊。” 一旁的云瑶说道:“不知,回来的时候已经醉了,还让人拉回来一车杏花酒肆的酒。” “五魁首啊六六六……” “八匹马呀七七七!” “……”空音雪差点没被赵明月这突如其来的叫喊笑道,赵明月指着空音雪捧腹大笑,他无奈之下上前夺酒,“好了把酒给我,陵光神君……” “我是赵明月!”她有些生气的说道,“我是赵明月!” 空音雪愣了一下,无奈又心疼的:“好,明月,把酒给我。” “不给,那还有很多呢,我让老板给我装了一箱嗝……” “哎呦这酒气。” “呵呵,熏死你熏死你。”赵明月凑过去哈空音雪,空音雪一手稳住她,又趁机伸手去夺了她手里的酒给了一旁的云瑶让拿走,赵明月不干了,大声道,“那是我的……那是我的!” 是我的,这三个字忽而触动了心里的感伤,她忽而撇嘴瞪着空音雪。 “是我的!本来就该是我的,是我的……” “你的你的,明天就还给你好不好!” “不好现在就要还。” 雀凛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食物出来,看坐在垫子上的空音雪与赵明月一眼,将盘子放在桌上,他也坐到了矮桌旁:“明月过来把醒酒汤喝了。” “空音雪抢了我的东西……” “你再不来吃,这醒酒汤跟面也要给人抢了。” 赵明月闻言仔细斟酌了一下,起身跪着走回矮桌旁,身体一晃,空音雪连忙上前扶,她顺利爬回矮桌旁坐下,双手紧握着那碗醒酒汤,几乎趴在桌上将汤一口一口地喝掉。 “诶……”空音雪要出手阻止她这么一个吃相。 雀凛抬手制止,空音雪欲言又止,最后也跟着雀凛看整个趴在桌旁把醒酒汤喝完,又拿起筷子把那一碗面大口大口吃着,生怕真的被人抢了似的。 整个室内就听见她呼哧吃面的声音,吃完将碗给了雀凛:“还吃一碗。” “你已经很饱了。” “再吃一碗!”心空得像能吃下一片大海才能填上。 “最后一碗了?”雀凛确认一遍,见她点头,又让云瑶去盛了一碗过来,赵明月还是方才那姿势吃。 “她这些天去了哪儿?”空音雪忍不住问,“夜十没跟着吗?” “自从她进了酆宫之后,夜十就被她调去了冥市帮着聂远召集阴阳师重整冥市,早几日她与鬼王去了月落之都。” 月落之都? “那是什么地方?”空音雪并不知道。 雀凛也没有回答,只是对毕安说道:“毕安去查一查月落之都的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但从这人的反应来看,定然是鬼王又做了什么让她难受的事。 还是跟往常一样,赵明月在屋里睡,空音雪在附近的屋顶守着,雀凛坐在梅园的芭蕉亭内。 毕安带回来消息,说月落之都昨日有人拿到了月之滴,让整个月落之都大地回春。 莫不是,这月之滴是鬼王所得? 鬼王如今心系太真,若是他能拿到月之滴,显然是与太真的事情感动了月娥,故而赵明月才会一直说“那是我的”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也难怪这人如此心灰意冷。 思索了许久,他持起一管竹箫对着冷月照耀的梅园吹奏起来。 是以前赵明月经常吹的一首曲子,明月照子晏,在赵明月曾经醉酒的某个晚上,他也曾这样吹奏过。 果不其然,听到这声音,赵明月的门扉再次被打开。 第六百九十三章 问君可识归时路 不过这次,她并没有醉得很厉害,所以没有像上次一样将他错认为心中那人,然后亲吻了他。 这次她只是站在芭蕉亭下。 那一夜正好是九曲城的第一场大雪,记得楚子晏第一次吹奏明月照子晏的时候是在空桑国,也是这样的雪夜,他站在城楼上,灯笼照耀白雪纷纷,一如今日的雀凛那般,高亭站立,箫声吹雪。 也是这般风华绝代的人啊,只是这次明月看得很清楚,就连醉眼也认得此人不是她要找的人。 一人在高亭,一人在回廊,遥遥相望。一曲终了,雀凛收了竹箫从芭蕉亭上走下来:“酒醒了没?” “大半。”明月目光落在他的竹箫上。 他将竹箫递过来,明月伸手要接,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接过来:“你吹,我听。” “好,想听什么?” “都可以。” 雀凛站在她身边又吹奏起来,也许当真是压抑太久了,又也许对方是雀凛,所以她开口说:“我一直以为,即便是融合了,鬼王变化再大但他始终都是后夕昼的一部分。” 雀凛吹奏的曲子并没有断,只是让她自己说着,他听着。 明月:“我曾经封印过他的记忆,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还是跟赵明月走到了一起所以,我一直期待着这次也一样。” “可是这次好像不行了,他心里完全……只有另外一个人。如今才明白,我之所以能走到今日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强,而是那个支撑始终没有倒下,后,楚子晏,后夕昼……他一直都在的所以无论多渺茫的希望,都不会觉得害怕。” 箫声忽而低沉了很多,他也一直在她身边呢,只是却不能成为她的支柱,这是他的不足与遗憾。 箫声逐渐停了下来。 雀凛垂下手,转身面对赵明月:“他不是轻易被打倒的人,明月,知道你在等,他一定会回来的。” 以前她也确信。 “你不知道……” “因为月之滴吗?”雀凛出声问。 明月抬起头看向他,被点到最难受的这一点,脸上还带着微微醉熏的人嘴巴一撇,深深呼吸不让眼泪掉下来,模样格外委屈。 雀凛上前一步,将她轻拥入怀中:“那不是他,你不是也确信这一点吗?再给他一点时间……” 话说到此,他骤然住了嘴。 抬眼看见入口处进来的颀长黑影,空音雪已经飞身下来拦在他面前:“鬼王这么晚还有何事?” 鬼王脸色阴郁得让人不寒而栗,目光死盯着贴在雀凛怀中的那个袖长背影。 还以为她在伤心呢,显然如今她挺会寻求安慰的,不回酆宫跟其他男人私会,陵光神君你也真是胆大包天啊。 鬼王大步上前。 空音雪就要出手。 鬼王比他更快,愤怒首当其冲施加在了空音雪的身上,一招将空音雪砸向廊柱,不过赵明月出手也快,在空音雪那一声出来时已经有了动作,所以迅速从手边接住了空音雪,两人一起后退了一步站定。 “雪儿没事吧?” “没事。” 明月冷眼看向鬼王。 鬼王看她扶着空音雪的手长眼一眯:“陵光神君如今能力不怎么样,但调戏男人的手段却令人刮目相看。” 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你说什么!”空音雪比赵明月更加激动,“你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是吗?”鬼王收起锋利的手负在身后,阴冷的目光撇向了雀凛,“搂搂抱抱的姿势那么自然,看来陵光神君也曾爬上你的床投怀送抱对吧?” “你这个混蛋!”空音雪破口大骂。 “雪儿,你带着神君回去休息吧。”雀凛说道。 “又换个人伺候?”鬼王目光锋利射向赵明月,“神君待遇不错,所以那日被本王拒绝才那么不甘心呢?” “你……” 赵明月按住了空音雪的肩膀,她看了雀凛一眼,鬼王这么晚自然是针对她的,所以她也安抚雀凛不用插手。 “你这么晚了有何事来此?” “来的不是时候?”鬼王再反问,“坏了你们的好事?” “如果我说是,鬼王会成人之美吗?” “……”鬼王的冷嘲热讽立刻燃起来,“陵光神君,当真以为帮本王拿到月之滴就能免死了吗?只要太真还没醒本王随时抽了你的神格!” 此话说完空音雪倒抽了一口气,他不可思议看着鬼王,再看向赵明月。 气氛突然死寂一般。 这让鬼王更加不舒服,为什么都用这种看罪人的眼光看他:“或许以前的鬼王与你们有些交情不过,本王不是那个人能相提并论的存在!” 雀凛仔细看了这人须臾:“那鬼王这么晚究竟找我们神君有何事?” 我们神君? “当然是带她回去治好太真。” “噢,原来如此。”雀凛微微一笑,“为了保住神格神君要尽力救回太真是理所当然的,鬼王说的是。” 他如此深明大义,鬼王自然不能说他什么,即便心中也是不满。 雀凛:“还请鬼王稍微等等,在下与我家神君有几句话要交代,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明月也不知道雀凛此举的用意,但他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明月,你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你单独说。” “……哦。”明月被他牵着走到走廊外,他嘴里说着要单独说,但却没避开鬼王与雪儿的视线,反而明目张胆地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着。 “可听清楚了?” “啊?”他什么都没说怎么会挺清楚了? “呵,你呀。”雀凛宠溺一笑将她耳边的碎发往后一拨,又贴着她耳边,目光却精明地看向了鬼王,随即他嘴角一弯说道,“明月,看来鬼王对你并非不在意呢,他现在可真的想要吃了我。” 然后他离开了明月的耳边。 明月木然转头看向鬼王,看他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冷冷看着她,明月说道:“你别安慰我了,他一直都这样。” “我是男人,更懂男人的嫉妒。” 虽然明月很想相信,但心中很明白鬼王现在过来是迫不及待地想将她带回去给太真治疗,再想起那个月之滴,她只能对雀凛露出一丝苦笑。 “让你担心了,不过已经没事了,还有你们在,我永远不会无家可归,如此已经给我足够的力量再出发。” 雀凛微笑:“我们一直都会在,明月,我是你的神器,你强大我强大,别一味的保护我,召唤我,这不仅是为了你、为了二哥,也是为了我,因为你有你活下来,我才能活下来,不是吗?” “……啊。”明月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本王没多少耐心给你们花前月下。”鬼王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两人当着他的面居然卿卿我我,看陵光神君笑得那样可真该死。 “呵,看,他是真生气了。” “他是着急让我回去救太真神。” 雀凛也没再多说,叫唤了一声:“飞驰。” 飞驰立刻出现:“主人。” “神君今晚多喝了脊背,更深露重,你送神君去酆宫。” 去酆宫?难道是回九曲城吗?鬼王冷哼一声。 “是。”飞驰目光灼灼看着赵明月,“小主人,请。” 几十年过去,飞驰长大了不少。 坐在飞驰的车厢内平稳飞驰,看着窗外还有几分熟悉的道路,从九曲城到黄泉界,从黄泉界到酆宫,这条路她曾经不知这样来来回回多少次。 突然明白雀凛这样的安排,不是因为她喝多了酒没醒,而是在她身边安排一个人,让她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吧? “飞驰,慢一些。” 明月趴在窗边,还是习惯的那个姿势看着夜色之中的飞雪。 平稳的马车忽而轻轻一沉,明月回头一望,鬼王已经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原本回忆过往而起的笑意骤然消失在嘴角,目光冷淡看着鬼王。 她这细微的变化让鬼王面色冷然:“你对其他男人投怀送抱还给本王摆脸色?” “你那么讨厌我,来我车上做什么?” “你当本王想来?还不是担心你半路又去哪儿,谁知道你有几个男人。” 明月望着他的目光一暗,这让鬼王有些后悔自己说了这话,他等她反驳,但她却没有,又将目光转向车窗外。 下雪。 外边很暗。 车厢内的灯照在她的侧脸打在车厢上,偶尔有雪花飞进来,滑过她略显苍白的脸。 鬼王不由抬起手遮住了右眼,用左眼看她安静的模样,这种感觉眼睛很舒服,可心脏很痛苦,这种舒服与痛苦杂糅在一起,成了一种瘾。 羡慕那些扑在她脸颊的白雪,羡慕那些拂过她情丝的风。 她忽而坐直了身子。 他也跟着微微挺身,看她眼睛望着窗外洇出了潮湿的光泽,不由自主顺着她的目光一看。 远远幽幽的忘川,彼岸花荼蘼开放,她嘴角微微扬起,手不自觉抬起摸了摸发髻,可发髻之上什么也没有。 “你的发簪呢?”鬼王下意识地问。 明月茫然回过头来看他。 他连忙放下右手,他也被自己的问题吓到了,原本只是过过瘾用左眼看看她,可没想自己在发现她发上没有了那一个彼岸花簪,脱口而出就问了出来。 问完之后,有种无处遁形的窘迫。 很担心赵明月会问他什么。 可赵明月看了他半晌,终于什么也没问,又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笑,而是伸手推上了车窗。 鬼王忽而又愤懑了,为什么她不回答? 那个簪子到底哪去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 位置互换 酆宫。 幽浮殿。 太真神的床边。 鬼王将那颗月之滴递给赵明月。 明月看他掌心那颗如同眼泪的珠子还是被震慑一般有些想要后退一步,不过面上她克制得很好。 “不必给我,鬼王直接让太真神服下便是。” 鬼王一眼,将月之滴用内力推入太真的腹中,赵明月将太真扶起,双手起诀在太真的背后点了几处穴道,再用法力寻找到月之滴将力量注入其中,借助月之滴为载体,由中心向外不断释放力量逐渐净化太真体内的魂魄浊气。 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足足进行了六个时辰。 鬼王就在一旁关注,看着不断有瘴气从太真体内逼出,至始至终,陵光神君都不曾看他一眼,只专注于净化太真,倒是鬼王自己除了关心太真之外,总忍不住多看几眼专注的陵光神君。 这让鬼王有种莫名其妙的罪恶感,但不被她回应的感觉也极为让他不爽。 直到这个净化的过程结束,陵光神君将太真放回床上。 鬼王起身问:“怎么还不见醒来?” 赵明月原本要为太真盖上被褥的举动停止了,她起身:“她在海底沉睡的时间比你寿命更长,治疗需要分阶段进行,少则三次,超过七次净化她还未醒来,鬼王再来要本神君的神格吧。” 他就问了一句,她怎么就一句顶十句?但看她鬓角微微的汗湿,他没与她计较:“陀泽,送陵光神君回去休息,好生招待着。” “不必如此,跟以前一样本神君依旧会按部就班给太真神救治,第二次净化是三日之后,第三次净化是第二次结束的七日之后,若还需要第四次那就是九日之后,如此,告辞。” 鬼王看她离去,转身俯下将太真的被子拉好,坐在一旁静观了一会儿。 碧霄元君走过来:“鬼王就这么相信陵光神君会救姐姐。” “哦。”他不假思索随口应了一声。 碧霄元君微微一愣,继续又问:“鬼王就不怕她会对姐姐动手脚。” 鬼王这才将目光从太真脸上移到碧霄元君脸上,心中有个声音说,她不会。但转念自己也想不通了,似乎经历了月亮湖的事情,他对陵光神君就少了很多猜忌,又是因为左眼的关系吧? “她不敢,她若对太真动手脚,别说她的命不保,本王立刻攻天的事就足够遏制她。” 碧霄元君伸手去试探太真的脉象,然后说道:“如今看来确实还算顺利,我也希望姐姐快些醒来,只是以陵光神君以往的作风,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而安心地待在酆宫呢?” 御天吃过陵光神君不少亏,这话倒是给了他警醒。 不过,如今她的援军大概就是九曲城妖族…… 雀凛! 这么一想他立刻说道:“照顾好太真。” 旋即就出了幽浮殿,见陀泽还在外边沉声问:“不是让你送陵光神君?” “神君已经自己离开了。” “去了哪儿?” “小的没问,就是见她乘了马车离去。” “又是马车。” 果然又是去了雀凛那的对吗?鬼王瞬息离开了幽浮殿,陀泽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他又哪儿做错了吗? 陀泽百思不得其解,也小跑着回了鬼王殿。 碧霄元君从门内走出来,这鬼王火急火燎的是要去找陵光神君?算账也不是时候吧。 脑子发热一般到了风华楼门口,他才猛然惊醒,他这么杀过来是要做什么?陵光神君说了第二阶段的救治是三天后开始,那这三天之内她要做什么见谁他有何必过问? 仇视一般看着风华楼许久,他将左眼捂住,都是左眼闹的,只要不用这只眼睛就好了的。 这么一想,他抬手拨下一绺头发,锋利的指甲一挥,发丝断开,黑色的发丝覆过护额遮蔽了左眼的视线。 顿时觉得,嗯,确实心里平静了许多。 如此陵光神君做什么都与他无关,当然前提是在能救回太真的情况下。 没了左眼去看她,她就一定还是那个令他厌恶的家伙,这才是他的真正想法。 鬼王一身轻松回到了酆宫,却见白霜阁上有一个白色的身影,独自一人走在层楼上,似是发现了什么,那人对着一盏灯笼轻轻一跳,还真让她从灯笼上取下一个小竹筒。 她从竹筒里道出东西,摊开看了看吃吃地笑了出来,原来他当真道歉了,之事后来他说的信一直没机会看。 明月笑容一收,将信收回竹筒里放回了原处,再望了一眼那灯笼,举步下楼,然后沿着空荡荡的花廊走。 鬼王抬头看白霜阁的那个灯笼,下一瞬人已经到了灯笼下,从灯笼上的暗匣果然抽出了一个小竹筒,道出那一卷才刚被赵明月打开的信笺,上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娘子,为夫知错,罚站之事明晚补上,现有急事须先离开。 鬼王看了信上确实是自己的字迹,手指捏了捏信笺,随后也将信重新卷起放入小竹筒之中放回原处。 跟着赵明月的足迹下楼,走过只剩下花架的花廊,什么都没有,那家伙到底在看什么? 鬼王远远地跟在她身后走在酆宫,看她闲庭漫步居然也觉得自己多了一份闲情逸致来。 原来,她并没有去九曲城也没去见雀凛,而是留在酆宫,因为是这样,之前对她的种种不满忽而就慢慢消散了。 看她走到正殿后方的回廊,远远看着书房与他寝宫的方向,鬼王屏息看她的举动,再她朝那个方向迈开步伐,他嘴角一勾举步也要往那走,就知道她肯定还会来找他! 只是没走两步,就见她停住了脚步远远都能见她叹气的模样,转身折返。 这一下与鬼王目光相交。 鬼王冷起一张高贵的脸,等她如以前一样对他拱手行礼,天人都兴那套装模作样的礼数,但她这次并没有那般,只是淡淡一瞥就离去。 “……” 这是早几天还爬上他床的人该做的事吗?奇怪,分明已经尽力遮蔽了左眼,怎么还是在意这人?所以,没事就别在他的宫里乱晃,眼不见心不烦。 接下来的三天,赵明月也果然没在他眼前晃,他连一眼都没瞧见她,鬼王也懒得理会,专心与政务。 赵明月让度厄取差了当日在月落之都发生的刺杀事件,结果那日刺杀鬼王的确实是天界的人,而且还是当日接待他们的店小二,不过那店小二已于当晚被鬼王杀了。 只是赵明月不大明白,如果说那店小二就是刺杀鬼王的人,那显然是有预谋的,可去月落之都不过是她突然产生的想法,天帝就算知道也不可能预先安排好还是说,在她生病那两日才开始谋划的吗? 如果是天帝知道他们去了月落之都,那就该猜到他们需要的是月之滴。而月之滴的用途是用来治疗太真,如果说天帝知道这个用途,那么他应该就知道了碧霄元君身份已经暴露,又或者她已经投诚了鬼王。 如果知道这些天帝为何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对碧霄元君做出任何处罚,是因为不想激怒鬼王?但这么想,既然不想激怒鬼王为何要派人刺杀鬼王? 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想要将这件事情栽赃到她的身上? 还是说,天帝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取回月之滴的用途,只是在他们进入月落之都后才开始有所行动? “你果然是有恃无恐了对吧?”鬼王的声音已经离得很近,赵明月才回过神来,手中持着的茶杯中茶水已经凉了,她放下杯子起身。 “何事?” 何事? “今日不是给太真治疗的第二阶段吗?” “我知道。” “知道你还在这里发呆?” “我是有些事……”正要与鬼王说起自己想不通的地方,但看着这人陌生的眼神她闭了嘴,“现在就去。” “你方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走吧。”她已经起身,并没有先后之礼毕安率先出门忘幽浮殿走去。 鬼王看那瘦削的背影很是不满,他可是来请她的,她居然就这么丢下他而去? 要不是看在太真的份上…… 再次搬出这个理由时鬼王不由眉头一皱,那日剪断的发丝遮蔽了左眼,可似乎并没有用。她以前不怕死,但对他却非常重视,一直想要从他身上寻找到以前鬼王的身影。 如今她依旧不怕他杀她,然而也对他全然冷淡,这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 赵明月依旧尽心尽力净化太真的神格,这次的时间比上次更长一些,从下午鬼王找上她开始,到了次日临近中午才结束。 鬼王是在旁守到早上早朝前,但从朝堂下来回到幽浮殿,治疗已经结束,太真依旧躺在床上,陵光神君却已经离开。 他先看了太真,询问碧霄元君:“如何?可见好转?” “脉象清晰了许多。”碧霄元君说道。 太真之前惨白的脸,如今有了些许血色,鬼王稍微放心了一些:“她何时走的?” “什么?”碧霄元君不觉反问。 第六百九十五章 不是太真,是你 鬼王目光一动:“本王是说,这次净化是何事结束?” “就在鬼王进来的一刻钟前,陵光神君交代了准备这些让姐姐服用。”她将清单给了鬼王过目。 是一些灵丹与仙草。 “这些仙草我能拿到,但这个灵丹……” “这灵丹本王会派人寻来,你拿去处理吧。” “好。”见鬼王又要离去,“鬼王不多陪陪姐姐?”碧霄元君问道。 鬼王看向床榻上的太真:“本王去差人寻灵丹。” “鬼王若是有时间就多陪陪姐姐说话,或许她能早点醒来。” “……”鬼王只是瞥了她一眼冷然离去。 碧霄元君那话是何意?责怪他陪太真的时间太少还是连她都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他因为陵光神君态度有问题? 因为左眼,他确实对陵光神君另眼相看了吧?他心里只有太真不会再有别人,重新坚定了这一点,鬼王迅速寻来了灵丹,配上碧霄元君的仙草给太真服下。 这两日他有空便会来陪太真,除了公务就是太真,虽然没能像碧霄元君说的那样跟太真多说话,毕竟他不大擅长与人说情话,但连奏本也让陀泽搬到了幽浮殿,连书房都回得少了一直在陪着太真。 太真第二次净化后的第三天,他从书房走出来,就看到陵光神君远去的背影,她来做什么?可来了怎么又走了? 懒得理她,估计又想来他面前乱晃扰乱他的左眼吧?这种伎俩,他才不会一而再上当。正要转身进书房,瞥见虞芽儿手里捧着好几卷竹简,再看一眼陵光神君的背影,问虞芽儿:“这是什么?” “回陛下,这是神君还来的书简。” 原来她是来还书简不是来晃他左眼的!他随手又抽了虞芽儿手中的一个便签,上边写着几册关于净化魂魄的书籍名称,他冷眼看向虞芽儿。 虞芽儿立刻解释:“神君让奴婢帮她找这几本文宗。” “为何她不自己来找?” “王不在时神君确实是自己来找的。” “所以是因为本王再她就让你来找?” “是。” 敢情趁他不在的时候,她倒是做过不少事,鬼王细长的双眼一眯:“书简给本王,今日你不的进入书房。” “是!”虞芽儿毕恭毕敬将书简给他。 他又说了一句:“本王今晚还会去幽浮殿。” 他将书简给了陀泽:“放回去。” 不过却拿走了那一张赵明月的借书清单,一边走一边将书单撕成碎片。 虞芽儿看着陀泽哭着脸:“不让进就不让进,干嘛还要说今晚回去幽浮殿?” “如今我也猜不透现在的鬼王心啊。” 入夜。 赵明月在鬼王的大书房翻找书籍,贵为陵光神君她脑子挺好使,但毕竟也不是后夕昼那种过目不忘的脑袋,书放在哪里他都能知道,所以寻起没有标牌的古书,着实有些耗时。 “虞芽儿,原本鬼王不是让将这些书简都挂上名牌了?我可不是你们鬼王那脑袋,这样翻找很费劲。” 身后的虞芽儿没有回应,明月继续翻了一格书架:“快过来帮我一起找。” 虞芽儿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明月骤然背部一僵,转过身去。 果然一个颀长的黑袍人双手环胸靠在另一侧书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陈本王不在,你在找什么呢,偷书贼?” 偷书贼? 明月没好气地将目光移回书架,小声嘀咕:“不是会去幽浮殿的吗。” “知道本王去幽浮殿你才过来,是这样吗?偷书神君。” 能不能被偷啊偷的,难听不难听?再说,她要这些书还不是为了他的太真吗? “既然鬼王在,本神君就不打扰。” 她从书架的另一侧走出去,刚拐了个弯,鬼王已然已经出现在这个书架间拦住了她的去路:“为何见到本王就要走?你怕我?” 见到他这张脸觉得难受,太真的救治很顺利,或许马上他们就能破镜重圆。居然用破镜重圆去形容他与其他女子,赵明月自嘲一笑。 “本神君借的是一些关于净化鬼魂的书籍,为的是更好的给太真神进行后续的救治。” “既然光明正大,为何非要在本王不再的时候才来?” “因为不想见你。” 这一句话让面无表情的人目光一紧:“本王更不愿意见到你。” “晓得,所以不是如你所愿了吗?” “……”两人对望,他目光锋利,她眼神如同月光冷清而幽暗,印象当中她眼睛一直很透亮清澈,不对,当她被他抛弃沉入水底的时候,当她被他丢弃在月亮湖低的时候,她的目光就像现在这样,暗淡的让他觉得不舒服。 “借过。”赵明月对他说。 放了更不想见她的话,却怎么也不肯从过道里让开,就那么冷冷看着她。 明月重新转身绕回原来的书架过道,鬼王转身,从书架的格子空隙之中,看她目不斜视走过去的侧脸,牙关一紧,身体化成一道黑影再次将她拦在了书架的出口出。 “虽然不想见到你,但既然是为了太真也只能忍着了……”说完这话,鬼王有些后悔,其实他不想这么说。 忽而有些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住她手腕,拉到书架前,目光扫了一遍架子上堆叠的书简,他抽出两卷给她,又将她拽到另外一个书架,又抽了一卷给她。 赵明月低头看,竹简上写的正是她要找的书,他白天看过一眼那书单,所以分毫不差的将书一下都给她找了出来。 最后一卷书简,鬼王甚为不爽地要丢入她手上,但看她低头看着怀里捧的书籍,眼角有些发红的样子,手劲自然就收了回去。 “他也曾给你找过书?” 他…… 对,是他,不是我。 后以前给皇甫爵做过书童,所以书房里的物件他比他更清楚摆在哪里,而她有是比较随性的人,手中的书经常放了就不知放在那儿,所以不管是后还是后来的楚子晏,后夕昼,都能比她更知道东西放在了哪儿。 尤其是书。 这才有了后来后夕昼不让别人动她还没用完的书桌一样。 明月忽而看向鬼王,目光多了几分温暖:“你跟他一样聪明。” 他…… 为什么同是用了“他”这个第三人称,听赵明月这样区分开来,鬼王心中居然有些不是滋味。 “那是因为你笨。” 明月眼神里有委屈的神色,鬼王蹙眉:“现在连说你笨也不行?” 苦涩一笑,明月问他:“为何书架上的书在哪儿都记得一清二楚,却一点也想不起我来?” 明月态度一软,鬼王也没了脾气看着她又不说话。 她深呼吸:“抱歉,又跟你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你把那卷书简也给我吧,我该走了。” 该走了? 三个字让鬼王目光一沉,垂下长长的眼睫,将手中的书简放到了她的手上。 书房内的光打在他遮蔽左眼的刘海,在他绝美的脸庞留下光影,看着赵明月抱着竹简转身,脚步移动,背影渐行…… “不是无关紧要。”他忽而开口。 明月身体一颤定在了原地。 鬼王腮帮子紧了紧说道:“那晚的月之滴不是我跟太真的,而是……你。” 第六百九十六章 身口不一 明月闻言骤然回头看向鬼王,原本暗淡的眼神因为这句话顿时又明亮无比,热切得几乎能让人即刻融化,鬼王有些不敢直视。 “也不是我!”他又加了这么一句。 原本以为跟她说这些他一定会很不甘心,但看她如此反应,不禁又觉得值得。 “只是我的左眼能看见你。” 左眼能看见? 赵明月的目光看向他被头发遮蔽的左眼,嘴唇忍不住微微颤抖,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看你还敢无视本王?鬼王嘴角一撇:“是因为左眼看见你,故而那个叫月娥的石头才掉下眼泪来诶……你要做什么?” 眼看着赵明月大步朝自己走来,鬼王身体绷紧不由后仰:“说了不是本王是左眼……” 话还没说完那纤长的身体已经扑入他的怀中! “又来?” 鬼王依旧仰头避开,脖子梗得硬邦邦的,但垂着视线看怀中人紧紧抱住他的举动,嘴角却忍不住往上耸动,敢躲本王,你这偷书神君也敢!?心里那么得意,口中还冷言冷语地: “做什么?不知羞耻。” 嘴里不满着,但任由赵明月将他的刘海拨开,让她死死地盯着他的左眼,仿佛这样还真能瞧出个什么人出来。 赵明月热泪盈眶,手捧着他的脸,表情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但这种如获珍宝的喜悦,鲜活得热切,让人看着也心潮翻涌。 “都说了,并非本王对你如何,只是左眼。” 即便只是左眼就已经足够让她感激不尽,在以为他感同身受御天对太真的感情而感动月娥时,她几乎崩溃。如今听到他这样的话,几乎是给了她重生一般的力量,他不知道在这样的精神支撑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我就知道……你不会舍得丢下我。” 这,盯着他左眼说这些话的举动怎么如此让人不自在?鬼王抬起手撑住她额头推开。 “离本王远些,不是不想见我吗?” 好不容知道他的存在她才不要远离他,被推开的人黏黏糊糊地又贴过去,圈住他的脖子,蹭在他的肩窝笑得眼睛湿漉。 “陵光神君,原来你是如此没脸没皮。” 赵明月根本连他的话都听不见,蹭完了又抱住这人,微微踮起脚亲吻他左眼的眼皮,喜欢得不得了。 鬼王一愣,怎么就觉得那么不对劲,若是有人只跟你左眼亲近,必然会让人有点愤怒的吧? “别闹了,走开,怎么一直贴着我?” “喜欢你……”明月眼里就只有左眼,所以连这一句也是跟左眼说的。 方才还觉得挺受用的鬼王此刻面色一沉:“别再得寸进尺。” 就得寸进尺,明月对着他笑,那灿烂的模样是鬼王从未曾经见过的美好,以前不承认她好看,但这一刻不论是左眼还是右眼中的这人儿,都像乍现的一处美景格外惊艳。 但这人似乎是把所有的款款深情都给了左眼,不甚耐烦地跟鬼王说:“你等一会儿,让我再看看他不行吗?” 看他……这分明是他的左眼好吗? “那是我的左眼,你在看我。” “可你左眼不也喜欢看我吗?”明月反问。 这个他没法否认,也是头一回知道身体的部位还能单独支配喜好:“但我右眼不喜欢看。” “右眼不喜欢?”明月这时抿嘴一笑,将他之前用来遮蔽左眼的发丝一撇,“那你把右眼遮一下。” 鬼王:“……” 明月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欢在短时间内没能平复,而是越发高涨,因为知道只要他在,她怎样都可以:“好高兴。” 也许因为自己的心情,她感觉左眼里满满都是她的后,于是又情难自禁凑过去吻了一下左眼。 “你再乱来一次试试?” “噢。” 明月吃吃笑着又垫脚去亲,得寸进尺想来是她对后夕昼会做的事。 可这次骤然感觉腰间一紧,鬼王另一只手扣住她后脑勺,俯身就堵住她恼人的唇。 赵明月这才瞪大眼睛将他都看在眼里。 鬼王目光一浓,加深这个吻,在她微微的抗拒中转了一个身,惩罚似的将她压在书架上强取豪夺她的嘴唇。 还真当他没辙了是吧? 只是…… 这没脸没皮的家伙吻起来为何如此舒服? 鬼王的呼吸越发深重,胸口也微微发烫,随后在她软软臣服回应的瞬间,手已经覆上她的翘臀紧紧贴向自己…… 身体很迅猛的进入反应状态,怎么都控制不住地有了动作。 想要她。 直到过于粗鲁的举动将书架上书简碰撞啪嗒落地,他才猛然惊醒过来,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呼吸滚烫。 好一会儿,僵硬的身体往后挪了一步,拉开下身的距离。 “本王还治不了你了?”声音低哑。 明月嘴唇都有些麻,呼吸喷洒在他脖子上,低声问:“不是只有……左眼喜欢吗?” “……” 鬼王回答不上来,但也无法躲避,就这样很近地靠近她,内心的某种挣扎也阻止不了他想要这样与她亲近。难道这就是男人的本能吗? 不管是黑暗一面,还是光明一面,都应该是后夕昼的不是吗?有光才影有影才有光,不管是那面支配,有些存在不容置疑,只是现在鬼王还察觉不到自己的心罢了,明月希望是这样。 所以,在他迟疑的这个瞬间,明月搂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的怀中。 鬼王没动,没再吻没再抱,但很沉迷于她手的碰触,察觉那温润的手深入衣裳轻轻按在他的心口,他闭了闭眼沉沉呼吸,赵明月仰头亲吻他的下巴,脖子,然后唇落在他的心脏。 一抹温暖而又让他有些疼痛的亲吻,让他胸口剧烈起伏,然后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心脏那处,以毒攻毒一般去享受这种柔软的疼痛感。 赵明月如他所愿,在他心口烙下了属于她的唇印,想要比御天、比犀照留下的创伤更深地将吻烙入他的心脏,那颗本该属于她的鬼王心脏。 如同玉石一样的身体,在这样的亲吻之下再次被点燃。 鬼王心中想着,被她感动的不过是左眼,看见她的不过是左眼,她是陵光神君,是与他势不两立的人,他们是天与地神与鬼的距离,她或许还是天帝的爪牙,这世上最有可能杀他的就是眼前这个亲吻他心脏的女子。 这些意识不断进出他的脑海,但身体沉沦到无法自拔。 如果这是美人计,鬼王知道他挣不开逃不脱,任何一种说辞也好心里的抵抗也罢,但这个时候身体却已经迷失。 再也忍不住地低声咆哮,他已经将身前的人儿抱起,咬牙低声说:“我要你。” “那你要我啊。” 也许有些卑鄙,可明月知道除了左眼之外,她想要要唤醒的是这个人的心脏,所以她要的不是只有左眼看见,而是他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 如果是左眼先苏醒,那她收回他的左眼,如果是手先苏醒,那她会紧紧握住他的手不会放开,如果都还未曾醒来,只要他要她就会给,哪怕只是身体只是生理,没有所谓。 他的每个部位,每寸肌肤,每一种感官她都会一一的收回来,不惜代价的一样一样全部收回来。 整个夜晚。 背后的天罚依旧撕裂一样的疼痛,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能拥有,那她就痛着去拥抱,去接纳,去想要在痛苦之上所产生的所有滋味。 她甚至也能感受到鬼王的疼痛与发泄,两个人比往日任何时候欢爱都更疯狂,在疼痛与欢愉两种极致的纠缠之中,两人的汗水湿透彼此。 鬼王觉得自己癫狂了一般,越是要她心脏越疼,越是疼痛越是要她,将自己所有的爱恨情仇都集中在她的身体内,怎么都克制不住,疯狂而执拗地占有这个在他身下款款承欢的人儿。 仿佛这样也是战胜陵光神君,制约陵光神君的一种法子,看她喘息如泣,听她低声叫唤他的名字,这种类似报复的快感让他越战越勇。 只是?看她她汗湿的鬓角,越是看她痛而迷醉的眼神,心脏之间那一道裂缝忽而涌出很多的疼惜,与强硬的身体不同,那里软得让他不忍直视。 于是干脆将她翻了一个身。 这是鬼王做过最后悔的选择,因为如饥似渴的生理yu望让他几乎忘了她身后的印记,那个触目惊心的“罪”字就刻在她白皙光洁的背后。 那一瞬间,鬼王粗暴的动作几乎都停了下,目光肃然。 而一样沉醉的赵明月也才猛然意会,面色一顿:“别看,难看……”说着就要翻过身来。 鬼王却俯身,身体叠加在她的背后,有力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下府上她的手背,手指扣入她的指间握住,然后是深长的呼吸。 方才发泄一样的占有慢慢地平复下来,想问她疼不疼,可心脏硬邦邦的问不出口,所以埋首亲吻那纠结的伤疤,左眼热得几乎掉下眼泪来。 以前的后夕昼就很喜欢贴合明月的背后睡,因为明月睡觉的时候总喜欢背对着人,如今莫名其妙的喜欢从背后搂着这人,更想要将这个罪字从她背后撕下来。 知道她疼的,但身体早已经停不下来。 第六百九十七章 你自己是何人 他看见她背后的疼痛,如同听见自己心脏的撕扯,她疼他知道,因为他也一样,所以就这样一起下地狱吧,陵光神君,一起与本王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心中如此歇斯底里的呐喊着,坚硬的身体再次从她后方沉入…… 然后是一场耳鬓厮磨,一场几乎要到天荒地老的抵死缠绵。 或许一开始两人都带着目的,一个想要竭尽所能的寻找,一个是欲罢不能的征服,但到了最后是两个人如胶似漆水乳相融的狂欢。 鬼王许久不曾入眠,他一向睡眠少而浅,可昨晚却像睡得特别温暖踏实,虽然睡下的时间并不长,可满足的通体舒畅。 睡觉耸动他睁开了眼,床榻之上有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同床共枕的人背对着他睡着,而他就贴在她的背后,鼻息之间是她发香。 昨晚他与陵光神君……同房了。 有着阳光味道的被褥之下,是她柔软温暖的肌肤,这样贴着的肌肤之亲居然亲昵得让他一点都讨厌,甚至嘴角会不由自主地卷起,很想一把搂住她的腰往怀里狠狠带进来抱住。 可昨晚他确实有些失控过头了,但好像也不能全怪他,陵光神君在床上不是神而是妖精吧?回想她的滋味居然依旧有些意犹未尽,鬼王的嘴唇轻贴她的发,以最轻的动作从床上起来。 即便很轻,她还是醒了翻身睁开眼看他,鬼王被看得一愣,在她迷离的笑颜之中生硬说道:“继续睡,本王先起身早朝。” 明月笑着朝他伸手:“早安的抱抱。” 咳,早安什么抱抱啊,鬼王目光满是不屑但俯身下去,让她搂自己的脖子,明月用力将他抱下来,嘴里发出的得逞的轻笑:“鬼王昨晚可还喜欢?” 喜欢什么啊?没脸没皮的家伙。 “别得寸进尺,本王要起身了。” “喜欢还是不喜欢?” “整日将喜欢不喜欢放在嘴边,你就不嫌肉麻?” “那我换个说法。”她贴在他耳边轻声问,“舒服还是不舒服?” “陵光神君!”他瞪眼看这人。 她笑容狡黠,其实这些话是他以前最爱逗她说的,从她的笑容里左眼还能看到曾经的光景,鬼王看着这人半晌,反正他怎么不承认也好,这具身体很诚实。 “噢,神君伺候得不错,本王很舒服。” 说完看她双颊飞红,他脸颊也带上了温度没好气道:“满了没?能不能放手了?” 嘴里不管说得有多生硬,但身体却由着她。 赵明月没脸没皮地嘟嘴,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人:“平日衣冠楚楚,却不知陵光神君还是个衣冠禽兽。” 这是她以前骂他的话吧?赵明月忍不住笑了,清脆的一声大笑之后,厚颜无耻徐徐道:“何其冤枉,分明是本神君把鬼王伺候舒服了,所以想要讨香吻一枚,没想到鬼王却说本神君衣冠禽兽。” 这个词也让鬼王有些人进不进,笑意已经到了眼里,当然是包括那个不肯承认的右眼,他俯身啄了一下她的唇,然后将被子一捞将赵明月整个人蒙住,神清气爽地起床。 陀泽见他起身要前来帮忙,鬼王道:“不必,你今日在外头伺候着。” 陀泽头也没敢抬退了出去,可他突然觉得有点开心,这个鬼王突然跟以前的有一点点相似,看他从卧房走出来脸上还带着那抹餍足的笑意。 风姿俊朗的王走出寝宫,说道:“让虞芽儿在外边候着。” 陀泽嘴角一弯,自己偷偷笑了一个:“是。” 前往正殿早朝的路上,鬼王一直心情不错,突然又想到什么说道:“书房的竹简没有名牌很难翻找,全都将名牌挂上。” “是,王。”前段时间因此砸了书房的也不知道是谁,陀泽心里好笑,“小的再命人炖一些神君喜欢的食物。” 说完骤然得到鬼王一记眼神。 陀泽吓出一层冷汗,他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鬼王眼睛闭了闭似乎在思索:“去人类看看是否有个叫福来楼的地方,从那要再带些早茶回来。” 陀泽松了口气:“是。” 鬼王再补充一句:“不得任何人扰本王寝宫清净。” “是。” 分明已经交代完毕了,可总觉得还做得不够,如果是以前的那个鬼王他会怎么做? 大殿之上鬼王座,鬼王翘着二郎腿曲手撑在王座扶手上,看着台下文武百官进言。这种朝堂事宜,即便他神游太虚一趟回来也能轻易进入状态,以前也不觉得枯燥,今日却觉得那些朝臣问题怎么如此之多。 他若早些回去还能跟个厚颜无耻的无赖神君一起用膳吧? 无赖神君?无耻神君?偷书神君? 呵。 那个看上去正儿八经的人几时被他起了那么多的名号?而且,他绝对每个称呼都极为贴切。 早上还觉得自己昨晚所求过度,可如今回想起来那身体亲密接触的妙处,突然觉得身体跟心都在荡漾。 陵光神君的身体…… 朝堂之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他。鬼王骤然大感不妙,该死,他居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居然还沉浸在某种余韵的回味之中,满脑子都是那个无耻神君的娇媚模样,都是那个美妙的感觉…… 本王不是未经人事的初次啊! 鬼王脸一沉,看向众人:“都看本王作甚?方才说的可调度精兵数量不对,再去核实重新报上来,所有数据本王会亲自核实。” 众臣:“……” 一旁的白羽也忍不住看向鬼王,方才他是在发呆然后笑了吧?最近一旦在朝堂就会雷厉风行专注与攻天策略的人,今日居然那般荡漾是发生了何事? 太真神醒了?! 只怕只有这件事才会让现在的鬼王高兴了吧? 说起太真…… 鬼王因为陵光神君一直莫名亢奋的状态,知道遇见了碧霄元君才有了一种罪恶感,猛然惊觉从昨晚到现在他居然没想起来太真神。 与陵光神君的一夜此时才仿佛成为了一种背叛与出轨,让他骤然觉得愧疚起来。 碧霄元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几日一直在幽浮殿陪伴太真的鬼王,昨夜突然缺席,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这人似乎有些不大寻常。 “鬼王是要去看姐姐的吗?” “……” 他不能说是,因为他原本是打算下朝就会寝宫跟陵光神君一起用膳的,但半道遇见了碧霄元君,他无法与她微信承认自己是要去见太真。 但确实该去看太真了。 所以,他一句话都没说,径自走向幽浮殿。 太真神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鬼王站着看了她须臾撩起袍子往床边的椅子坐下,想起自己曾口口声声说,心里只又她再无别人。 可昨晚他与陵光神君…… 是他错了吧,这事已经不能单单推卸给左眼。 当初他心里有个坚定的声音,他钟情的是太真神,而且,在月娥面前他能说出与太真相处的点滴,那时候,他根本不屑去知道陵光神君的过往。 知道左眼看见了那些属于陵光神君的画面,他就如同月娥石像一样,连石头一般的心脏也被震撼了,所以总会对陵光神君另眼相看,即便蒙蔽了左眼,但那些曾震撼他心脏的东西,仿佛就停留在了那里,每每看到陵光神君就会用处莫名的不舍,莫名的就移不开视线。 心里有个框架在那,说这样不可以,但心脏却如同一个叛逆的少年非要跑出那个框架,然后迷途不返。 所以,如今面对太真他有些愧疚,可就这样撇开陵光神君似乎又做不到,从昨晚到今日,在太真面前第一次有了隐约的后悔,发现自己不该沉迷与身体的欲念,与陵光神君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碧霄元君站在门口看着鬼王要去握太真的手,但他又迟疑地将手收回来…… 她端着灵丹与药草熬的药汤进来。 “姐姐吃药的时间到了,我想鬼王应该希望能为姐姐做这些。” “放下吧,本王来喂她。” 碧霄元君站在一旁,看鬼王小心给太真喂药,她就那么看着鬼王那挺拔的背影,据说昨晚陵光神君在鬼王的寝宫过夜了,如今也还在寝宫,虞芽儿与一些丫头正在伺候着。 “鬼王拿了月之滴回来之后,似乎就有些不同以往了。” 鬼王喂药的动作一顿,余光看了一眼碧霄元君没回答。碧霄元君继续说道:“我有些不放心去那打听了一下,鬼王在月落之都曾遇袭对吗?” 确实是那样。 “你想说什么?” “鬼王觉得那些刺客是何人派来的?” 他曾一度以为是陵光神君的,但后来左眼就看到了过往所以他没再继续追究:“本王自有分寸。” “鬼王有分寸便好,我也不想武断怀疑陵光神君,但那些刺客若是天帝派来的,那么他很有可能已经知道姐姐存在的事实,所以也必然已经知道我违背天道的事情。” “即便如此,你在酆宫他也不敢拿你怎样?” “我倒也不怕他拿我如何,选择救姐姐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有了这个觉悟,只是就怕陵光神君与天帝联手,届时別我说我跟姐姐,就是鬼王也难逃天劫吧?” 鬼王何尝没想过,那天刺杀他们的此刻当中就有他们入住那酒店的店小二,还有那个给陵光神君治病的大夫,这些人对他进行刺杀显然是早有预谋。 知道他们前往月落之都的人除了他就是陵光神君或许还有她的几个亲信,包括雀凛,让然若是此刻是天帝安排,那陵光神君的亲信自然也包括天帝。 当时连陵光神君舍己救他的举动,都被他说成果,是计划败露她重新施的苦肉计。 即便那样认为,但左眼的记忆来得措手不及,随后就发生了一系列超过他控制范围之内的事情,包括与陵光神君同房都是意料之外。 “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鬼王不会也是爱江山更爱美人吧?” “此事无需你来操心。” “若是你移情别恋,不如让我将姐姐带走,省得她醒来会再度投海。” 这话让鬼王面色一怔,太真神性子多烈?当初不就是因为误会了他与其他女子成亲才投的海吗? “我不会再让太真伤心。” “那陵光神君呢?” “……” 碧霄元君冷冷淡淡的笑了笑:“鬼王还是先弄清楚自己是何人吧?你究竟是御天、是后夕昼还是你自己?” 第六百九十八章 君子之好 他自己是什么人? 他跟陵光神君承认过,他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也不是御天,但他很愿意接受现在的自己,不管是统治三界还是喜欢太真,这些意愿他都欣然接受,并认为这就是他自己。 他仿佛是应诛杀天帝、统治三界而生的人,对于这两个执念应当与陵光神君守护天界的意愿一样才对,如今却因为陵光神君让他有些模糊了自己的信念。 碧霄元君说:“鬼王的事情我做为一个外人确实管不着,但既然为了姐姐我可以违背天帝,那么也不想因为陵光神君让我们姐妹二人再受天界的惩治。” “本王自当护你们二人周全。” “那敢问鬼王,若是陵光神君神君要你惩处我呢?” “酆宫还轮不到她说话。” “但愿如此。”碧霄元君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声音甚至有些柔软,“不过,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再过不久她就该劝服鬼王不要逆天而行了。” 这话鬼王无法反驳,以陵光神君的立场她完全有可能会这么做。 “本王的意志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碧霄元君欠身:“那姐姐的事情还请鬼王劳烦神君费心。” 说完她缓缓退了出去。 鬼王看看床上的太真再想了想方才碧霄元君说的话,一早澎湃不知的心潮此刻是彻底冷却下来。 而此刻的赵明月,看着桌上可口精致的早茶,都是她喜欢的食物嘴角一弯,举步在这个她身为熟悉的寝宫里来回走了几趟。 虽然用美色引诱是有些卑鄙无耻,但对方是后夕昼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也算老夫老妻。 老夫老妻一词出现再脑海,更觉得心情大好,背上天罚的疼痛早就因为太过美好的心情可以被忽略不计。 只是这个时候,后夕昼早上的工作应该结束了吧? 桌上的食物那么可口,她还等着他一起回来吃呢。赵明月走到门口,正好与虞芽儿的目光不期而遇,虞芽儿突然眼神闪烁地避开,对她行了礼:“神君。” 早上叽叽喳喳的丫头,怎么这会儿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赵明月故意问道:“我都有些饿了,鬼王还未下朝吗?” 果然虞芽儿的眼神更加闪烁:“神君要是饿了就先吃吧,鬼王最近政务繁忙,中午未必有时间回来。” “也对,那不如我去找他。” 此话一出,虞芽儿立刻走到她面前跪下:“神君还是先用膳吧,鬼王若是忙完了自然就会回来。” 赵明月不说话只是淡淡看着虞芽儿,看得她越发局促,陵光神君不像鬼王那么吓人,但那从容的威慑也足以让虞芽儿坦白说道:“鬼王去了幽浮殿。” 她不愿意去猜,但虞芽儿这么说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失望,她笑了笑没说话。 虞芽儿立刻宽慰说道:“原本鬼王是要回来的,但半途被碧霄元君请去了幽浮殿,相信等一会儿鬼王就会回来的。” 虞芽儿生前是在人类的宫廷里做事,此刻在她的眼中,她或许就像那些皇帝后宫争宠的嫔妃一样吧?翘首企盼的圣上却突然移驾了其他女子的闺阁,然后她这个刚被宠幸的又瞬间失宠。 其实不用虞芽儿看,她也觉得自己像。 一早就在沉浸在甜蜜中的人,此刻才想到,如今的鬼王承认的只有左眼看见她,但他说过心里的人是太真神。 所以不管昨天两人是天雷勾动地火也好,你情我愿也罢,美梦醒来现实里还有个太真神。 若是正常的思路,她应该挖空心思继续去引诱他才对吧? 宫斗不就是如此? 可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勾心斗角,毕竟太真如今不省人事,她要斗就只能都鬼王,而如今的鬼王又不全然是后夕昼,所以她太过锋利反而会矫枉过正。 “神君不如也去幽浮殿看看太真神吧?” “嗯?”明月好笑的看着虞芽儿。 虞芽儿解释道:“这个时候,神君显得大方谦让,鬼王必然会觉得神君贴心,从而会更加宠爱神君,反正太真神如今还没醒,陛下也不会整日都在幽浮殿的。” “虞芽儿还当真以为是宫斗戏呢?” “什么?奴婢说得不对?” “说得很对,不过没有那个必要,这桌上的东西太多了,你们过来与我一起吃吧。” 鬼王今日特意在幽浮殿呆了很长时间,以陵光神君的智慧自然知道他不回寝宫见她的原因,但她也并没有以任何理由找过来。 不来就不来吧,正好他也不大想要见到她…… 只是这隐蔽的幽浮殿安静得让耳朵都似乎鸣叫起来,鬼王将手中的书放下,走出去透透气,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寝宫附近,虞芽儿提着灯笼在回廊里行走,见到他恭敬地退到一旁。 不再寝宫伺候着陵光神君,她乱跑什么? 鬼王横眉,即便不说话,陀泽也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出生问道:“虞芽儿,不是让你伺候神君,你怎么还有时间在外边乱晃?” “神君晌午就离开了寝宫。” 离开了? “可说了去哪儿?” “并没有说去哪儿?”低着头的虞芽儿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鬼王,察言观色之后才说道,“神君上午一直等鬼王回来一起用膳的,后来直到王去了幽浮殿然后没吃几口就去了书房,直到下午她才离开的书房。” 鬼王目光漆黑看不出他是什么神色,陀泽小心翼翼试探:“要不小的去请神君回来?” “请她回来做什么?”鬼王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就进了书房,“本王不过回来拿几本书,可没工夫与她周旋。” 书房里的竹简重新吊了上名牌,昨天是他主动将她堵在书房里的,是他把她抱回卧房的,再怎么说他是个男人,发生昨夜这些事要论对错还是在他。 怎么昨夜就那么控制不了自己。 似乎,在陵光神君面前他一直很难控制自己。 拿了一卷书出来,但并没有看的念头,他就是看书看烦了才出来的,只是怎么无意之中又找了一个回来拿书的借口,几时开始为了见陵光神君他连自己都骗。 将书卷丢在大书桌上,瞥眼看见窗下的坐塌上,又零散摆着书册与纸砚,不用想也知道是陵光神君的杰作,那人随手放书习惯还是没变。 习惯?他几时知道了她的习惯? 想着人已经走过去,将那些书推开一看,不由愣住了。正是昨晚她在书房找的那些书,在知道他去幽浮殿之后,她居然还能按部就班继续研究净化太真的办法,这人……清醒得让人愤怒啊。 之前他说,陵光神君不过一介女子,其实这话他错了,即便是个女子,她也是令人敬畏的上神,容不得小看她一丝半点。 撇开一切恩怨纠葛,陵光神君绝对是一个能称得上对手的人,如果不是立场冲突他们当真会成为朋友…… 朋友? 他能将朋友拉上床? 不能再将理由丢给左眼,所以,如果不是立场对决他也会对这人……心动? 那太真算什么! 必然只是左眼的缘故。 只是…… 如果太真是御天的,那陵光神君是后夕昼的,为何御天的立场他会欣然接受,却那么接受不了后夕昼的? 他……究竟是何人? 第一次去细究这个问题,突然见觉得有些烦闷,想喝酒,又忽而发现自己没有酒伴。 这里的人仿佛所有的都与他有关,但又所有的都与他无关。 以前后夕昼的日子也是如此了无生趣的吗? 鬼王不知不觉就登上了城楼,他并不大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不过好像一个人的时候会经常来这喝酒,只可惜方才没什么自知,所以没带酒。 然而登上城墙之上时,已经闻到了酒香。 陵光神君一袭白衣站在城墙前,手中持着一小坛酒对着茫茫夜色中的幽都独酌。 还以为今夜会见不到,可冥冥之中像是安排好了会见面的,他举步朝她走了过来站在她身旁一道望着幽都,他没说话,她也没有,只是将另一坛酒递了过来。 这种心情很奇妙,有一点相见她的念头,有一点想喝酒的感觉,然后一切恰如其分地来。 黄泉,夜风,城楼,酒,还有陵光神君。 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喝完酒,两人不约而同地将酒坛王城下一砸,夜里同时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这一下两人都有些诧异,看向对方,赵明月先笑了,鬼王也咧嘴一笑,整个人软化了不少。 “但凡你再像个女子一些,但凡你再软弱一点……” “那会怎样?”明月目光清澈地问。 鬼王望着她,或许那样她也不会如此耀眼了吧?他没继续说这个话题,就说道:“还没喝够。” “那……不如你请我喝酒吧?” 请喝酒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鬼王颔首:“走。” “要出去喝?” “嗯,出去喝。” 两人离开墙头,黑白两个身影格外协调融洽,一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 第六百九十九章 瘾 杏花村的茅草屋上压着厚厚的积雪,火炉上的铜锅里热着酒,鬼王用竹筒乘酒倒入赵明月的酒杯,再为自己斟上。 室内喝酒的人依旧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嘈嘈杂杂的声音,鬼王却不甚喜欢这样的场合,他原本是要找个只有两人的包间慢慢喝的,但陵光神君说,高兴的时候酒要热闹着喝,因为嘈杂所以可以大声地喊话。 鬼王见她有将杯中酒喝了个见底无奈道:“敢情你确实喝得挺高兴。” “当然高兴,我以前就特别想跟你这样喝酒,可当初楚子晏身子骨那么弱我不敢让他喝,后来后夕昼又特别讨厌我根本就不想跟你喝酒,再后来你又嫌我身体不好了不让贪杯,结果认识那么多年了,算一算真没能跟你好好喝酒。” 幸亏没一起喝,不然今天他估计不来了吧?不劝的话,她能这样一杯一杯喝醉的吧? “以前不是跟后经常一起喝酒?” 有吗? 赵明月想了想,点头:“那离得太久了,诶?你记得着呢?” 鬼王没好气指了一下左眼:“从这里看到过。” “噢。”明月望着他的左眼笑,“再回头想,对比初次见面的时候,你真的长大了!” 不会已经喝醉了吧?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他随口搭话:“长没长大,你不是最清楚。” “……”曾在河蟹社会成长过的某上神秒歧义,脸上酒色更红,她指着这人坏坏一笑,“流氓。” “……” 谁流氓了? 但看她那坏兮兮的表情鬼王骤然也了然,显然是她比较流氓才能有那么不可思议的理解,但又觉得这歧义很有意思,所以他不语只给她继续倒酒。 赵明月很无耻地凑过来一些,一手拢在嘴边若有其事的强调:“你确实长很大了。” “……” 鬼王倒酒的手一顿,有想敲晕她的冲动。但莫名其妙的,他膨胀的自尊心就在这“很大”俩字儿得到了满足与愉悦。任何一个人男人,一个雄性,被称赞大估计都不会不好意思或委婉吧,所以他稍显得意地卷起嘴角放下酒勺儿。 两人举杯再饮。 明月是喝了不少,但她脑子很清醒,能听得出来如今即便她将他与后夕昼联系在一起,他也不会如同以前一样强烈的反对,说他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今天的酒真好喝。” 两人在一起,还是她话多,他做得多。 “真好!” 啧啧,鬼王不觉在心里鄙视,平日那温文有礼的陵光神君这么嚷嚷,跟邻桌那些酒鬼有什么不同。 “你见过我儿时的模样,你呢?儿时也是循规蹈矩,恪守礼节的人?” “没有,因为不守规矩被凤姥跟天帝罚过很多次,太上老君也曾下了禁令,绝对不让九焰山的小陵光神君进入本座的炼丹房。” “为何?” “我曾把太上老君的炼丹房炸平过,毁了他最珍贵的丹炉,最后还是天帝给我赔了一个更好的给老君。” 话说道,鬼王垂下眼睫喝酒。 明月知道,因为她说到了天界的人与事,涉及到了天帝,他,心里有别的想法。 “可不是我主动要说,是你问的。” 他又没说什么,既然她是在天庭长大,自然就会涉及天界的种种,鬼王放下酒杯:“脱离天界吧。” 他说。 “大不了,我不会动你的族人。” 明月嘴角笑容一顿,看来他还是有攻天的决心,但很快她有恢复了淡笑的模样:“天界都是我的族人。” “所以,归根结底你还是想劝我放弃找帝昊天报仇?还是说,从一开始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阻止你也是真的。”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放弃自己的愿望,太真我要救,天帝我要杀,三界也要归我所有,这一切只会按照我的意愿去完成,保你已经是对你最大的仁慈。” 可他有没发现,他所说的仁慈越来越大了? 之前一无所获的时候,她都不曾放弃,何况是如今的他? 赵明月看着他的左眼,微微一笑:“既然你能从杀我到保我,显然杀戮并不是你真正的想法。” “别自以为是,你该明白我说的意思,我可以不杀你,但前提是你绝对不能干预我的决定,若你执迷不悟……” “会如何?” “我一样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不说这些!”明月举起酒杯碰了一下他的,“今晚就喝酒,其他不谈,鬼王也莫要坏了喝酒的兴致。” 这狡猾的家伙,十分懂得迂回。 在正面冲突发生之前,她就像一个说客,想通过各种手段来劝服他,但她又不像碧霄元君说的那样,会出声要求他放弃对抗天界,反倒是他担心她说出来而先提出了要求,但最后还是被这家伙避重就轻避开了。 然后,她很巧妙的引入了别的话题,这次换成她给他倒酒,说着一些他听了很受用的话,仿佛当真就是来热闹喝酒的,与邻桌的卖艺人互动成一片。 陵光神君,似乎与任何场景都能融洽。 何时主动,何时被动,她了若指掌,聪明做事聪明做人,这家伙当真让人又爱又恨。 只是…… 这酒品。 她是必须要往醉里喝的吗? 诶,你是个女子,诶……鬼王大半张脸埋在手心不忍直视,可再抬头看她把方才用出老千的方式赌酒的异乡客整得当场醉倒在地,他有不觉在手心里忍俊不禁,这家伙岂是真肯吃亏的人? 看她笑得明朗如月,鬼王不由叹了口气。 碧霄元君给他做出警醒,他也给自己警告,不要轻易靠近陵光神君,可是有些越是需要强制抗拒的东西越是实实在在的存在,欲罢不能欲拒还迎,明知不可为,但忍不住去做,过程依旧很享受,享受之余又带着丝后悔与警戒,但又恶性循环反反复复,这种危险而刺激的滋味叫瘾。 如今陵光神君对他而言就是上瘾。 可不管瘾多大,若是真正威胁到自己,那也必须是戒。 陵光神君在不断尝试压他的底线他知道,但是,他不会因为她再降低底线了,所以陵光神…… “不许施展术法,我们就这样回去,喝多了就该东倒西歪的回去。” 陵光神君的歪理又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不是有飞驰?” “不要飞驰,我要你背我。” “别得寸进尺……”还没说完,陵光神君已经跳了他的背,而他更是条件反射一样抱住她的腿,惹来身后人一阵欢快的笑意。 “我是姑娘家,你得让我。” 还说绝对不会放下底线,这家伙已经挑战了无数他的底线了吧? 背吧。 “哦你看!”赵明月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指着前方的亭子,“醉仙亭!” “……”他当然知道是醉仙亭,他又没喝醉。 明月呵呵一笑,满是欢喜的抱住他的脖子,一身的酒气地说:“醉仙亭啊你真的就是醉仙亭。” 鬼王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 左眼之前又看见白雪皑皑的广陵行宫,楚子晏与赵明月并肩而行,他不知下了多少次决心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拉住了明月的手,在明月微微诧异的眼神中,他言不由衷的问: “明月可看到前方的六角凉亭?” “嗯,这六角凉亭……”原本赵明月是要问那凉亭怎么了,但看楚子晏白皙的脸庞有羞涩与悸动,忽而咧嘴一笑大声说,“啊,前方的六角凉亭呀,你真的是六个角。” 鬼王嘴角一弯,没说话,一步一步从醉仙亭旁走过去,殊不知自己在一点点被潜移默化着,从左眼蔓延到身体的各个部位。 明月趴在他背后久久不动。 他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她名没有睡着,睁着眼睛看他。 但他故意问:“睡着了?” “没有。” “在想什么?” “想你。” 心莫名又是一颤,沉声说:“我不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也还是想……后,若是有一天我走不动了,你还会背我看凉亭吗?还会背我看你走过的路吗?若是以后这世上没有我,你会记得你背我走过黑夜与白天吗?” 不知如何回答,可觉得有些难受。 于是硬生说:“我不是你的后。” 背后一阵沉默,他看不见所以不知道她的表情有多忧伤,只是陵光神君忽而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右眼。 鬼王背部一僵。 明月贴在他冰凉的耳朵轻声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今夜真是又高兴又心酸,高兴是与他独处的时光,心酸的是和时光过得太快。陵光神君或许觉得自己没有宫斗的心思与空闲,但是很快的,她与鬼王之间就多了一个真正的女子。 太真。 碧霄元君曾跟鬼王说过,让他劳烦神君多费心救她的姐姐,言下之意当然是暗指,赵明月会不会因为鬼王而怠慢了救治太真的事。 鬼王到最后也没有跟陵光神君提起这个。 但第三次净化很成功的结束了,而且,太真神次日当真醒了过来…… 第七百章 鬼王与太真神 太真神醒来的那日鬼王没去上朝,他满心欢喜地守在太真身边哪儿不去,他终于实现了第一个愿望,让太真复活。 然后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解释,当初他是如何跟那公主成亲,说那不是他的初衷,因为他一直以为当日与他成亲的人是太真。 然后说了自己的复仇始末,又是如何变成了今日的模样。 加上一旁的碧霄元君帮着说话,太真也逐渐能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鬼王道:“不管是怎样的外表,但我对你的心却从不曾改变,太真,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太真神曾是天界第一美人,即便时间过去了千年万年,这样姣好的面容依旧是绝色无双。 柳眉如烟,美目顾盼,只是因为身体刚刚恢复,脸色与唇色都显得格外苍白,不过即便如此,病美人孱弱的样子也是我见犹怜的好看。 “我不过一介女子,你又何必因为我与天下苍生为敌,不值得。”太真的话虚弱而带着一丝不能言喻的淡淡哀怨。 这让鬼王心中大感不舍,作为男人当初他没能好好照顾太真,而后又让她被逼得跳海,这份愧疚怎么都不能填平。 “天帝不仁在先也休怪我不义,委屈了你的本王定然让天帝付出惨痛的代价。” 太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无声叹息,对她而言还是当初以为被抛弃的绝望,如今处在这陌生的环境,面对的是不熟悉的脸孔,心中难免有很多的不确定,所以她更多的是沉默。 鬼王很仔细的察觉到了她内心的想法:“别担心,本王以后定然不再让你受委屈。” 他这话一出,一旁的碧霄元君看了他一眼,在姐姐还没醒来的时候,他可是被陵光神君迷得团团转,如今这话姐姐听着也就罢了,她倒要看看以后他该如何面对陵光神君与姐姐。 鬼王的书房。 虞芽儿疾飞而来:“神君,神君不好啦!” 赵明月正抱着之前因为查魂魄净化术而翻出的书籍走向书架,看见虞芽儿货架火燎的模样目光微微一沉,但继续走向书架。 “何事不少了?” “那个……那个女人醒了!” 经她的手,她又如何不知道她会醒?如果扪心自问,她该不该救太真,怎么想也不大高兴,但救她的事情她不会后悔,于公于私都不会。 “醒了是好事,怎么会大事不好?”她将书卷一个一个放回原位。 虞芽儿赶紧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活,还偷偷看了陵光神君的脸色,才闷声闷气地说:“鬼王因为她连早朝都没去呢,神君就一点也不介意?” 若说不介意多半有些自欺欺人,但介意又能如何?按照鬼王如今的说辞,看见她的只有左眼,但他心里装的太真神。 即便她成功对他使用了美人计,在太真醒来之后,多半已经失去了作用。 虞芽儿又说道:“不如神君这次就去看看太真神吧,并对鬼王道贺。” 道贺? 虞芽儿的用意她明白,就是要在鬼王面前彰显出大度的涵养,以至于能继续在他心中保持良好的形象,但这件事她定然是做不来的吧? 这就好像她承认了鬼王身旁的另外一名女子,要在鬼王与那名女子之间平衡各自的关系。 她不要。 因为如果对方是后夕昼,必然用不着她这么做。如果对方不是后夕昼,那她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吧? 这种想法显然多了几分赌气。 如果她认为对方不是后夕昼,那当初何必又做到献出自己身体的程度?当初不顾一切想要唤醒后夕昼的举动,在太真醒来之后,似乎变得有些……下作了呢。 赵明月没按虞芽儿说的那样去看望太真,恭喜鬼王。 但在后夕昼又数日不曾回到他寝宫之后,明月就开始想,或许她应该按照虞芽儿之前说的,去见上一面,至少还能看出鬼王如今是怎样的态度,可有因为想到她而为难过? 还是只是单纯不愿意见到她或者是乐不思蜀。 宫里的下人开始用同情的眼神来看她,多半又是新人笑旧人哭的戏码,在这酆宫里不知被传了多少次这样的谣言,但这次还跟以前一样只是被人在传,鬼王的心始终是在她心上的吗? 赵明月,你既不敢去见他与太真,又不敢离开鬼王的寝宫,是因为害怕不被选择,然后有失去了他寝宫的位置?可你又没想过,你守着没有他的寝宫更显得可怜呢? 可她还能怎么挽回? 赵明月撇眼,看见远远躲在柱子后的一袭红影:“你身上的香粉之气隔三里地都能闻见,还不出来?” 她在庭院之中的石凳上坐下,红狐媚儿从柱子后走出来到她面前,行了一个礼:“神君。” “你已经跟了本神君一个早上,可是有事要说?” “我能……坐下吗?”那白嫩嫩的手指了她对面的座位,在得到明月首肯之后坐下来,一双狐狸眼偷瞄了明月不知多少回,然后绞着涂着红指甲的手指,“神君这几日可还安好?” 明月如何能不知道她的来意,只是她没道破:“承蒙关心,安好。” “是吗?”胡媚儿咬了咬嘴唇,“可宫里都传遍了,说最近鬼王都留在幽浮殿连寝宫都不回了,大家都说是因为神君在,他不好将太真神带回来。” “本神君还有这么大的面子,鬼王有心了。” 胡媚儿又不说话了,眼睛又偷偷看了她几次:“如今神君与我是同病相怜,若是您不开心可以跟我说说,也许还能给您出出主意。” 同病相怜? 对,是有那么几日,为了要胡媚儿的九转心鬼王是有给胡媚儿提供了很多物质上的满足,如今也一样她要什么给什么,不过要是胡媚儿知道,她不过是备用来给太真治疗的药,又会作何感想? “胡媚儿,本神君将你送出酆宫可好?” 胡媚儿脸色一变,又笑了笑:“不必,我还想在酆宫多留一些时日。” 前段时间还是陵光神君,现在又是太真,或许风水轮流转,搞不好用不了多久就轮到鬼王宠她了。 “胡媚儿,你还是出宫比较妥当,而且能离酆宫多远就离多远。” 对方是陵光神君,胡媚儿也不好发作,白嫩的手指掩了掩嘴:“神君还是管好自己便好了吧,呵呵。” “本神君并非是为其他目的,只是让你避一避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 鬼王是要逆天才召集了不少能人异士进的幽都,杀身之祸要有也是陵光神君比较危险吧? 如今她堂堂一个上神不也是魅惑男人的角色,怎么还非要将她逼出宫不可? 胡媚儿起身:“多谢神君美意,本来还想与神君联手将那个太真给扳倒,没想到神君居然要将我逼走,再怎么说你眼前的敌人不是我儿时太真神吧?” “你当真误会……” “那也不用神君操心,我胡媚儿就是喜欢鬼王,就是对他一见倾心,就算他不要我也会留在他的身边,神君若受不了这三妻四妾的局面,就返回天庭吧。” 说完走了。 明月欲言又止,只能无奈一笑。 三妻四妾,这个词倒是成功让赵明月陷入沉思,鬼王,会吗? 当年太真以为御天娶她女子投海,显然她也接受不了御天再拥有自己的同时还有其他女子,如今鬼王若做出这样的选择,只怕太真也定然不肯吧? 呵,她居然先想到了太真的意愿。 就算太真肯,鬼王愿意吗? 就算鬼王太真都肯,赵明月你愿意吗? 红狐媚儿媚儿怒气冲冲离开,这个不识好歹的陵光神君,究竟知道不知道该赶走的人是谁? 正不高兴着呢,又看到了另外一个劲敌,太真。 当然胡媚儿所见的太真其实是碧霄元君,碧霄元君性格冷淡处事不惊,对如今的胡媚儿向来是秉着不讨好也不得罪的立场。 倒是胡媚儿,见她一个人便骂人不带脏地讽刺。 碧霄元君并不理会。 直到胡媚儿轻哼了一声:“看来你们天神是要联手迷惑鬼王呢?所以,才会轮流受宠,而且一个受宠另外一个还要将其他女子赶出宫去。” 赶出宫? 碧霄元君一愣,细声问道:“胡姑娘是说,陵光神君要赶你出宫?” 胡媚儿一脸装什么蒜啊的表情:“不敢,神君说了,那样是为了我好,是我不是不识好歹没接受神君的好意,告辞。” 陵光神君胡媚儿不敢得罪,同样受鬼王宠爱的太真,狐媚儿也所有机会,所以冷嘲热讽之后她就只能婀娜离去。 碧霄元君看向鬼王寝宫的方向,折身转回了幽浮殿。 正要进去,就看见鬼王从太真卧房出来,并对他眼神示意出去,碧霄元君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转身与鬼王一道出去了。 “姐姐可好些了?”出到外殿她询问道。 鬼王坐下,抖了抖袖子接过陀泽奉上的茶:“今日醒的时间比之前长一些了。” 说着拨了茶盖喝了一口浓茶。 碧霄元君说道:“既然姐姐已经醒来,那以后我便少出现,让姐姐多走动吧。” 这宫里目前还是只能出现一个太真神,碧霄元君这么说也是情有可原,鬼王想了想:“如今太真已经醒来,就不怕天帝再有举动,你也不必掩饰身份,毕竟天帝很快就会知道你如今的立场。” 很快就会知道的意思是…… “鬼王还打算攻天?” “还打算?”鬼王细长的眼瞥向她,“本王不曾记得放弃过这个打算。” 碧霄元君习惯性地垂下头,看不出她的表情:“我只是以为,如今姐姐已经回来,为了陵光神君鬼王已经放弃了攻天计划。” 第七百零一章 神君的警告 陵光神君四个字让鬼王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而后将茶杯放回桌面:“本王的计划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 碧霄元君不置可否:“那鬼王陛下为何天天在幽浮殿呆着连自己寝宫都不回,是为了照顾姐姐还是不敢面对寝宫里的人?” “……”鬼王冷眼看向碧霄元君,但她低着头也不看他,他牙关紧了紧,“太真身体刚刚恢复,本王难道不该待在幽浮殿?” “既然如此,明日开始鬼王可以带着姐姐到外边走动走动,我也会尽量避开众人的视线不出现的。” 碧霄元君的话听着不锋利,但略微冷淡的话语里总是暗藏杀伤力。 “对了,陵光神君可曾对鬼王说过,姐姐这样算是痊愈了吗?” 这个问题让鬼王没能回答,不知怎么的,他很信任陵光神君会救活太真,所以没问她后续,因为如果还有后续她必然会继续治疗的。只是,最近陵光神君一直在查关于魂魄净化的书籍,她没说查什么,但也没告诉他结果。 碧霄元君语气如常:“不会鬼王不曾询问吧?” “若还有后续治疗,想必陵光神君不会置之不理。” “鬼王未曾放弃攻天的事情可有跟神君说过?” 说过。 碧霄元君淡淡的目光扫过来,嘴角一弯:“鬼王就不曾想过,为了阻止你攻天,陵光神君会留一手吗?” 那人不会这样。 这是鬼王的第一反应,但再仔细一想有觉得不无可能:“你是担心她拿太真的安危来要挟本王?” “我只是觉得神君为了三界平稳当初能牺牲后夕昼,何况一个小小太真?对了,今日遇到红狐媚儿,她居然跟我说,陵光神君想要将她送出宫去。” “……”鬼王骤然拧眉。 “这举动貌似是个善举,不过,如果神君对她的办法十分有把握,又何惧鬼王再要胡媚儿的九窍玲珑心?又或者她对自己的手法很有把握,但九窍玲珑心的存在会影响到她控制自己手法的进度,比如哪日被揭穿,鬼王还能选择取九窍玲珑心来救治姐姐的话,她的手法就不是独一无二,对鬼王就没有制约效果。” 鬼王陷入了沉默。 “想必鬼王也知,如今在姐姐体内运转的大多是陵光神君的太阴灵犀之力,显然姐姐神格制造灵力的能力还十分微弱,是何故我不知,鬼王也不知,只有陵光神君知道。” 碧霄元君话说到此处,她起身站了起来:“但愿是我想多了,鬼王若觉得没有道理就当没听见吧。” 说完她颔首徐缓离去。 难道他当真要去问陵光神君?鬼王沉默了须臾:“陀泽,将虞芽儿叫过来。” “是。” 虞芽儿跪在鬼王面前。 鬼王问她:“最近几日神君都在做什么?” 虞芽儿:“神君日日在鬼王回寝宫呢。” 谁让她说这个了?“她整日都在做什么,你巨细与本王说来。” 难道是鬼王想陵光神君了?虞芽儿心中暗喜,顿脸上却露出一丝凄凉:“神君就整日思念鬼王,茶不思饭不想……” 鬼王有种想要揍人的冲动。 这丫头什么性子她能不懂?睁眼说瞎话,想念他到茶不思饭不想怎么会是陵光神君会干的事。 “如实说,别煽情。” 看鬼王面色肃然,虞芽儿才缩了下脖子说道:“看书。” “看的都是什么书?” “……”虞芽儿仔细想了想,平时她没怎么留意这个,不过那日帮神君将书放回书架的时候,她看过名牌,“还是类似之前净化魂魄的书,从古至今的文综卷轴神君都有找过。” 果然太真并非是安然无恙的对吧?否则她如何还会研究这类书籍? 赵明月站在偌大的寝宫内,宽敞的大厅,没有一点累赘饰品,用品大多是墨染的简单色调,跟以前的风格一模一样,显然爱好还是相同的,怎么心会不一样呢? 因为她占据了这个地方,所以他宁愿不回来也不愿意与她相见是吗? 赵明月,你在害怕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就算你害怕他心里没你会赶你走,但也总得见面的不是吗?你期待他自己回来,可是这是第几天了?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多愁善感患得患失。 赵明月走进卧房,跟外边的装饰相似,那张床她自己躺了几天才发现原来他的床大得空荡荡的。 明月走到他的柜子前,这是很多年后第一次打开他的柜子。 里边也有着淡淡的阳光味道,即便在阴曹地府这样的环境,总保持着阳光的味道着实让她心里暖得快要融化了,就如同当初他把浴池引入温水,把屋里设上地暖一样。 在大柜子里边,果然看见了那件崭新的红色新郎礼服,赵明月眼眶忽而有些发烫,伸手摸索了那丝滑的面料,摸过衣襟、衣领、肩膀、袖子…… 那日他穿着红衣来迎娶她的模样再次刻入眼底。 不知道他们成亲那日这色彩单调的房间红得多么喜庆,她没能见到他布置的婚房,但却能想到他穿着礼服一个人回到这个婚房的情景,这么想,赵明月此时的你也不算多可怜,你不过是在怨天尤人罢了。 明月将那间礼服拿出来,穿在了自己的身上,大了点,长了点,可是这是他当日来娶她的见证。 “新郎后夕昼,你是否愿意赵明月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话音刚落。 赵明月看见镜子中除了自己,多了一个黑袍人,鬼王。 她不觉一愣,居然在她给的最后一个期限等到他了?心中一喜,她立刻转身看向他:“回来了?” 鬼王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目光上下看了她一身稍显宽大的新郎礼服,腮帮子紧了紧:“陵光神君可真有闲情逸致。” 明月低头看了自己这身:“这个是……” “不必告诉本王,那是你与他之间的事。”鬼王抬手制止。 赵明月愣了下,随即闭了口:“所以你这次回来所为何事?” 鬼王转身走到一旁的座位坐下,目光直视陵光神君:“如实说,太真如今究竟是怎样的状态?” 明月目光一暗,忽而笑着问:“你看,我这一身红袍好看不好看。” “……”鬼王拧眉稍有不悦。 明月背起手说道:“下次你来当新娘,我来当新郎,估计也很配吧。” “本王耐心有限,太真如今可算是痊愈?” “你蒙上右眼跟我说话。” 鬼王目光锋利看向她:“本王今日没工夫与你耍嘴皮子,说,就说你救治的结果是好了还是没好?” “她不是已经醒了吗?” “本王要的是她康复。” “康复也需要一些时间调养。” “那你最近为何一直在研究鬼魂净化术?而且,太真现在体内是你的力量在支撑,她几时能够自主使用自己的神格?” 明月沉默了须臾,也在一旁的座位坐下:“之前我说,太真神的神格没有堕落,而是如同生锈一般被腐蚀,当我将那些污浊的东西清理之后,她的神格已经缩小到了……比较脆弱的程度,所以还需要外力支撑让她慢慢恢复,这么说清楚吗?” “慢慢是多久?若是一直无法恢复又当如何?” “这个确切的时间我也没办法给出,但我会尽力而为。” “……”鬼王目光一沉,“本王能否相信你?” 赵明月怔忪,骤然明白他的顾虑,但同时也微微有些失落:“鬼王信或是不信,我说了能算吗?” 鬼王眉头不由自主抽动了一下,没接她的话,又径自说道:“别打胡媚儿的主意,未经本网允许谁也不能将她放走。” “……”明月无奈一笑,“好,鬼王还有什么要求?” “你若想留在酆宫,就乖乖的听本王的话,不许做出任何忤逆本王意愿的事情,否则……” “否则如何?”明月看向他的左眼。 鬼王目光锋利不曾躲避:“否则本王就只能对你下手了。” 明月同样没有避开他的视线:“那若是我都听你的,你会……不离开我吗?” 这个问题同样将鬼王问倒了。 明月又问:“若是我救不回太真,你还会抽我的神格吗?” “天上的上神无数,未必就需要你的神格。” “你可能不大知道,若是本神君这次救不了太真神,那么能救她的神格就只有我的。” “你说什么?”鬼王这下已经不能淡定,思前想后恍然大悟,他冷声说道,“为了不让我动其他上神而触怒天帝,你居然动了这样的手脚?陵光神君,你始终从未放弃阻止我攻天!” 她从没说过她放弃了啊。 “所以,你是期待我能彻底救活太真,还是期待取我神格的那一刻?” 该死的家伙,不给他任何余地,同时也没给她自己留半点余地。鬼王看着这人,依旧有想要灭了她的冲动,可是……若是真到取她神格的地步。 鬼王咬牙怒视她:“你该知道,本王必然会牺牲你。” “噢?”明月望着他微微一笑,“可怜啊,鬼王这下了床就不认人了。” “……所以为何要逼我走到这一步?我给你过更多的选择。” “我不需要更多的选择,后你听好了,以后你杀我也好灭我也罢,但除了我之外你敢有第二个女人,除非我死,否则休想要我再原谅你。” “我不是他,你的言语对我无用!” “那你就当是我对你左眼说的吧,你敢负我,那便是恩断义绝。” 第七百零二章 陵光神君与太真神 她凭什么放出这样的狠话,鬼王面色冷然看着她,不是说他不是原来的后夕昼,所以这些话对他而言根本就没用。 只是在听到这样的话时,左眼还是习惯性地刺疼了一下,但是这个疼痛很短暂,因为下一刻那枚针像从眼睛里落入心底。 难道是被恐吓成功了吗? 鬼王冷冷一笑反问:“你想要恩断义绝?” 或许这已经是赵明月到了慌不择路时最后能下的猛药,她已经穷尽所有的软磨硬泡,事到如今脱口而出的只有这样的威胁。 但她不知道有用没有。 哪怕面对死亡都不曾如此没有底,在被他反问了这一句之后,明月有些心慌。她霸占着他的宫殿不肯走,已经显得有些的垂死挣扎,她主动提出恩断义绝,会不会正好让他有了推开她的理由。 但话已经出口,就已经么有回旋的余地,她深深望了他一眼沉声又肯定地说:“你若无心我便休。” 说完心脏砰砰直跳,因为担心鬼王给的答案就是“好,那就恩断义绝”。 两人目光相会,甚至有种电光石火的碰撞,鬼王面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但庆幸的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冷着那张脸甩袖离去。 在他离开之后,赵明月也突然有了一种后怕的错觉,这简直就是侥幸啊。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她不由地捂了一下额头,比打仗还要累人的心理战究竟还要持续多久? 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穿着新郎红袍的自己,陵光神君的陵光神君,你怎么也没想到会走到今日吧? 脱下红衣。 将衣服放回原处。 明月对着镜子狠狠地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像个要被抛弃的原配一样,丝丝地守住这个房间,生怕有另外一个人进来。 但是,就如同这一件新郎的礼服,穿它的人不在。 就如同那张大大的双人床,晚上睡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她能守住房子,守住衣服却守不住那个人。 如果今天他说好,从此之后一刀两断,陵光神君啊你又当如何收场? 即便如她所愿,他没跟她彻底闹掰,但她连庆幸的感觉也只有一秒,因为如今留下来的依旧只是他的衣服,他的空房间。 次日,赵明月被密诏会天庭,天帝问她,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如今尽展如何?鬼王是否已经在你的掌控之中。 其实,天帝问这话的时候,已经有了对她的否定。 明月反问他:“天帝说给我时间,但却将碧霄元君安排到鬼王身边究竟是何意?” 天帝说:“你要负责的是鬼王,那她要负责的御天,显然是如今本帝的计划更为周全,似乎鬼王更愿意接受碧霄元君。” 明月之前有些想不明白,但被天帝这么询问之后,忽而有些豁然开朗,甚至心底冒出了一层寒意:“天帝果然早就知道碧霄元君的目的了对吧?” 天帝没有回答。 不过能肯定的是,这一段时间,陵光神君的判断力比起以前略有逊色,这或许也是因为太真的回归,鬼王的情变所导致。 天帝垂下眸子,岁月已经将天帝曾经的年轻气盛历练成了一个威慑而内敛的神主,不管他做什么决策,会引起怎样的结果,他的心与声音也是波澜不惊。 “不管是太真还是碧霄元君,只要能阻止御天,是谁又有何关系?” 明月想起凤姥说的帝昊天、御天神犼、太真神、天后那四个人的恩怨情仇,曾经他们也曾爱恨交织刻骨铭心过,可终究在名利权位之下,天帝选择了帝位与天后,而终究也让御天与太真神天各一方生死离别。 撇开所有的关系,他们几个人曾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曾经推心置腹同生共死,可最终还是走到了今日。 明月忽而笑了:“天帝可曾做过梦?梦见还未登上帝位的自己,梦里还留在身边的人有没让你在梦中笑着哭泣?” 天帝牙关一紧。 梦过。 他站在梦里看着小小的自己跟小小的御天,双双趴在摇篮边。 摇篮里的小丫头还不会说话,戴着金银手镯脚镯的小娃娃,咬着自己的脚丫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们,然后咯咯咯冲着七八岁的他们笑开,他与御天欢喜得不得了,争抢着要当哥哥,说他们一定会保护她。 可如今,天上人间没有太真没有御天,只有天帝高高站在九重天阙,回望万年时光在身后变成浩瀚的东海。 天帝说:“人神皆有梦,是梦总会醒,路是自己所选,哪怕血流成河也要走到最后。” “我却不想再重蹈天帝的覆辙,如今天帝已是别无所选,但陵光神君不是。” 赵明月一步一步走出凌霄宝殿。 “既然天道由天帝守护,那么我最该担心的或许不是苍生,他们有你还有天道的庇护,我只要守住心里的人,我不想与天帝一般在往后的日子只能在梦里寻觅与哭泣。” 天帝看着那人的背影,从小就叛逆的孩子,越长大越管不住,哪怕折了他的翅膀他还是想要爬出自己的天地。 “如今的陵光神君不足以与鬼王抗衡。” “不试又怎么会知道呢?” “迟早一日御天还是会吞噬掉他,或许鬼王后卿对陵光神君情深义重,但御天对太真的执念有何尝会输?当初为了保住后卿你已经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如今在御天复活之前你必须毁了他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明月没有再回答。 她不否认御天对太真的执着,她也知道御天神犼曾是天界第一战将,而后的前身不过是个人类,但谁说人类就战胜不了神的意识?人类才是世上最脆弱又最渐染的种族。 赵明月一身白衣,束发于顶,脸上没有施任何燃脂粉黛,瘦削的身影笔挺如同一座山峰。 长眉如画,明眸如月,红唇嫣然,仙风神骨,利落单薄的轮廓是男儿英姿女子相。披星戴月落到黄泉,上神陵光神君重新回到了酆宫。 她一步一步朝着曾经觉得畏惧的幽浮殿走去。 幽浮殿如今多了很多奇花异草,哪怕是在深冬这样的时节,依旧繁华得如同春色满园。 院子里还多了两架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位眉目雅致好看至极的女子,女子即便坐在最喜欢玩的秋千上,但脸上只有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婢女在一旁推着秋千,鬼王坐在一旁看着,眉目温和。 赵明月特意去留意了他的左眼,其实这么看,也看不出左眼与右眼的区别,因为都带着笑意。 “咳,咳咳。”秋千上的美人用手帕掩着嘴轻轻咳了起来。 鬼王起身:“不是让别推太太快,都退下。”声音显然极为不悦。 秋千上的美人淡淡笑着说:“不怪她们,是我身子不行。” “只是风有些大让你咳嗽罢了,我来推你。” 鬼王绕到秋千之后,然后看见了站在廊檐下的白衣人。 今日的陵光神君终于不是红妆出席,秀丽的身影如同一株青莲,她就站在廊檐下目光落在他抓住秋千的手上。 突然想起昨日她说,他若负她,那结果就是恩断义绝。 鬼王细长的双眼一冷,轻轻地推起了那一架秋千。秋千上的美人嘴唇并没看到身后鬼王的神色,只是靠在秋千的椅子上轻声说:“还让别人慢点,你这手劲才大吧?” “啊,抱歉。”鬼王这才发觉自己方才似乎赌气的那一推,力气是有些大了,他不再看陵光神君,而是低头轻轻对着太真的秋千。 反而是太真,这时候察觉到了屋檐下的人,偏头看了过去,温和的目光微微一愣,这人可不像是黄泉界的人:“那位是何人?” “无关紧要之人,不理便罢了。” “但看起来似乎找你有事。” “不用理她。” 陵光神君却走了过来,鬼王沉声道:“站那别动。” 赵明月脚步停了下来,立在原地,园中的风吹动了她的白衣,她眸光淡然看向太真嘴角微微一弯,行了一个拱手礼。 “鬼王,还是让他过来了,那人看着面善,我似乎曾经见过似得。”其实在太真投海的时候陵光神君还很小,即便见过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她确实认不得的,只是眼前那白衣人身上的圣光,让太真觉得有几分亲切。 她说完,也从秋千上起身,对赵明月行了一个欠身礼。 鬼王这才沉声说:“若是有事找本王在书房等着便是。” 太真却走向了赵明月,鬼王生怕明月对她说或做出什么事来,也举步跟了上去。太真上下打量一眼赵明月:“公子是天界的人?” “在下陵光神君。” 太真这才微微一愣,忍不住看了又看:“小太阴?” “正是太阴。” “你都长这么大了。”太真有些惊喜,但很短暂的喜色又从脸上退去,“岁月如梭,光阴似箭,这都一万多年过去了,你长这么大是理所当然的,就如同我会老去那般一样。” 说着这话,她依旧有种惹人怜爱的孱弱模样。 “太真神却依旧如同当年一样风华绝代。” “不过是个假驱壳,其实早就残破不堪了。” 她的话语绵柔,总是隐约带着几分哀怨,但表情是淡淡疏离的,这跟明月想得太真神不大一样。 第七百零三章 我等你,来杀我 毕竟这名女子曾经为了御天几次三番主动求爱,最后因为神身被玷污刚烈得要自杀,再后来因为御天娶了其他女子,她不亲口问明白而是直接选择投海。 此等刚烈的性子居然是在这样柔弱的女子身上。 看到她,让赵明月想起了一句诗: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韧,便作旦夕间。 “太真神多想了。” “倒是陵光神君,您到酆宫来所为何事?” 看来鬼王为了保护她,连她的存在都没有提起,所以太真神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赵明月心中有一丝悲哀,看向了鬼王。 鬼王目光一直很阴冷,一直在警告她休得胡言乱语,明月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太真回头看向鬼王有些无奈得娇嗔一瞪,然后回头道:“他这人就是如此傲慢无礼,神君莫要见怪。” 原来女子该是如此柔顺娇嗔的,只是,通过别的女子跟她这样陈述鬼王,胸口不免慢慢得绞成结。 曾几何时,他与别人站在一旁,用看外来客的眼神看她。 曾几何时,与他并肩,站在他身前或站在他身后的人,已经不是自己。 或许她应该像个原配一样,揪着小三的头发说,劳资是才是正宫!可是,她的男人都不站在她身旁,正宫也就只能守着空寝宫的正宫。 “今日确实是有要事与鬼王商议。” 言下之意是她不方便听,太真神自然明白,因为御天曾经忤逆天道,如今派下陵光神君来协商或谈判之类的,理所当然。 “那二位先聊,我便退下。” “我先送你回房。”鬼王说道。 明月心又猛得一揪。 太真摇头:“不必,不是有婢女在吗,她们送我便可。” 然后太真与他们两人行礼之后离去。 直到太真进了房间,鬼王才沉声与赵明月说道:“出来。” 然后他大步走出幽浮殿,明月跟在他身后,他走得很快,明月只是慢慢跟着,望着他熟悉的背影,心慢慢得被宰割一般。 直到拉开了一长段距离,鬼王才冷然回身望着她:“你究竟要做什么?” “鬼王认为我会做什么?” “你想待在寝宫本王不会赶你走,但你要来幽浮殿闹就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没有你我要拿寝宫做什么?”明月唤声说完,“你不用赶,我自己会走。” 他没有要赶她的意思,鬼王抿嘴不语。 “其实你不用为难,左眼难受的话揉揉就好了吧。也不至于因为与我度过的那一夜就产生所谓的责任,毕竟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是我利用了你的左眼让你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赵明月没有走近他。 只在走到栏杆边,负手而站,脊背挺直,有种不卑不亢的倔强:“以后你就按着你的心做选择,我不会给你施加任何压力。” 欲擒故纵吗?鬼王忽而有些烦躁:“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倒不是,只是想提醒鬼王,天帝大概很早就知道碧霄元君的计划,所以,他很有可能是将计就计,想要利用太真来阻止你。” 说完这个,陵光神君又觉得这话有矛盾。 天帝用太真来阻止鬼王攻天?那与她打算将后唤醒阻止攻天计划岂不是没有差别?但天帝的本意是要杀了御天的才对。 所以,这么看来…… “鬼王对碧霄元君还是多几分谨慎更好。” 鬼王拧眉,碧霄元君让他提防陵光神君,如今陵光神君又反过来说这话:“你的意思,碧霄元君是故意忤逆天帝让本王救了她的姐姐,然后才动手再杀本王的意思?” 这么理解确实有些矛盾。 “我一时也想不起其中的蹊跷,但你还是多留分心,不仅是对碧霄元君,或许也该提防一下太真神。” 鬼王目光一眯:“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什么?”一直在思索的明月一时没会意,看到鬼王脸上的鄙夷她才明白,“你是认为我故意挑拨你跟太真的关系?” “都说陵光神君智勇双全,还曾口若玄黄与太祖论法,只可惜你这种以退为进的说话方式,本王已经领教了多次,免疫了。” 明月欲言但最后只能苦涩一笑:“忠言逆耳,你要相信即便不是为了你,但为了后我定然不会害你。” “为了后?也许后夕昼那小子陷得很深傻得可以,所以即便每次你都选择天道放弃他,他依旧阴魂不散地追随你,但我不是他,我不信你。” “……”明月面色黯然。 鬼王冷声说:“你觉得我说错了吗?我曾问过你,如果让你留在我身边你是否就愿意放弃阻止我攻天,但你说从未放弃。” “攻天绝对不是后的希望。” “你如何知道不是?”鬼王冷笑,“他的这个愿意比你想得要强烈的得多,只是因为他太听你的话把你的信仰当成自己信仰,陵光神君,你以为是仅仅是御天、犀照有攻天的愿望吗?” “……”鬼王的脸上是一种凛然的决心,肆意狂放,明月觉得他与很多时候的鬼王都不像。 “哼,本王从不想承认自己是后夕昼,但不得不承认后夕昼最黑暗的心里有着强烈的攻天愿望,这个愿望比御天强烈,比犀照强烈,强烈到哪怕是你也阻止不了。” “不可能。”但鬼王的脸上写满了这就是事实,让明月心中有种骇然,“后知道三界大战的结果是以涂炭苍生为前提,他不会做这种事。” “他为何有这样的执念本王不清楚,但他是鬼王,你别用曾经那个善良无知的人类来幻象你心中的人,我只能告诉你,我说的就是事实!” 后夕昼比任何人都想打破天道! 明月看着眼前的人,有那么一阵恍惚,突然她也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我要说的也已经说完了,啊,顺便跟你说一声,攻天的第一个关卡就是陵光神君在守卫,只有踏过她的尸体你才会有机会进入下一场战斗。” “你敢说你爱后胜过天道,胜过你的信仰。” 是啊,问题有回到了原点,永远无法反驳的话题,可其他的明月不知道,但她爱他,胜过她的命不是吗? 鬼王心中怒火腾腾,比任何时候都还要火大,恨不得这一刻立刻就把天给捅破了! “所以你就别假惺惺的做出一副没有后夕昼你活不下去的样子,你不过就是为了守住天道装模作样,为的不过就是让他放弃逆天之举。” “陵光神君,你方才说了,你是守着天界的第一个关卡,好,那本王现在就告诉你,你敢守本王就敢踏过你的尸体。” 说完,鬼王双目炽烈。 明月看着他,再看向他同样坚定的左眼,手指动了动想要去捂住他的右眼,可是其实这些跟眼睛没有关系。 “好,我等你……来杀我。” 说完,深深地再望了他一眼,抬手拱手行礼。 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白色的背影比鬼王任何时候看到的还要单薄,他一直觉得那人很坚韧强大,以前是,如今也是。只是那晚将她压在身下,将她揉在怀里,才知道她柔软只要轻轻一抱,就能塞进胸膛。 她很瘦,比任何时候都瘦,比沉在海底万年的太真还要瘦,只是那挺拔的脊梁骨依旧像支天撑地不折不挠的挺着,压不弯折不断。 鬼王愤怒地闭了闭眼,眼皮之下忽而又闪过,一个能吃掉一桌食物的少年,那个从瘦弱的少年变成婴儿肥的脸蛋,笑起来的时候还能看见软软的小下巴。 该死的,这么想来,忽而明白为什么后夕昼那么想要毁了天界,因为那是禁锢陵光神君的东西,只要将它打破才能让那个喜欢自由自在的家伙云游四方,无拘无束。 他并不需要知道这些原因,鬼王狠狠地捏紧拳头,锋利的指甲刺入手心,他只要按他心里的想法去做就好了!陵光神君不也这么说的吧?! “鬼王?” “……”鬼王目光冷厉回头,看见是太真才猛然一震,心里一下就放软了下去,“你怎么出来了?外边这么冷。” 太真神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 鬼王这才发觉手心的血低落在地上,将手王身后一放,松开了拳头:“我们回去。” “手没事吗?”太真问。 “无妨。” “陵光神君说了什么?” “没事,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 太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从以前开始,关于战事与政务你就不跟我说,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她故意停顿了一会儿。 鬼王目光微微一动,她猜到什么了? 太真观察了他之后才继续说:“陵光神君是来劝你休战的吧?” 鬼王垂下长长的眼睫:“哦。” “其实你不必抱着为我报仇这样的理由去做这些事,御天……”这个名字太真似乎叫得还不大习惯,“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子,如今能够与你消除误会从新走到一起,我要的不过就是与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罢了。” 鬼王:“会的。” “所以,你能不能就算是为了我,不要再杀戮,好不容易破镜重圆,我不想太快从美梦中醒来。” “这并不是梦。”鬼王上前缓声说,“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离开了。” 第七百零四章 一神花落,一神花开 他始终都没有说,放弃征战天界的话。太真默默地叹了口气,持起他的手,用手中的丝帕帮他缠住了伤口。 “即便再快愈合的伤口,可受伤的那一刻也是疼的,我希望你帮我多爱惜你自己。” “好。” 丝帕在他手背之上绑了一个结,太真抬头看着他:“这次救了我的人是陵光神君吧?” 鬼王身体微微僵硬。 太真依偎入他的怀里:“我体内有另外一股的神力,一直不知是何人的,不过方才见了陵光神君,就猜想是不是他的。” 鬼王低头看怀中娇小的人儿一眼,抬手将她抱入怀中:“这是天界的过失,他们有救回你地义务。” 其实,太真也说不上恨不恨天界,在最绝望的那一刻她做出了最极端的选择,自尽,如今想来,当真是怪不得谁,是她自己太过懦弱与自卑。 “陵光神君看起来是很好的人。” “……”听太真说陵光神君鬼王心中有一丝罪恶感,他无法开口说他与陵光神君还曾有过肌肤之亲。 太真敏感而细致,他害怕再次伤害她。 太真抬手安抚他的胸口:“过去就让它们全都过去罢,我们只要好好过好以后的时光,可好?” “……好。” 太真的身体恢复的很慢,但正在一点一点的好转,以前每日醒来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如今状态好的时候,她能醒着两个时辰以上,不过时常觉得寒冷。 鬼王体温并不高,甚至可以说也是冰冷的,所以太真不可能从他身上获得温度,而且碍于礼俗与姑娘家的颜面,她也不好总跟他求拥抱。 这黄泉昏天暗地的,连个天日也见不着,如今正是寒冬更是冰冷的让人不舒服,太真觉得,等找个好天气,应该让鬼王带她出去晒晒太阳,看看外边的景物。 “姐姐在想什么,笑得如此羞怯?” “谁笑得羞怯?”太真没好气道。 她不过是想着如何让鬼王带她出黄泉,但又觉得他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她不好意思开口,正在想各种办法呢。 “我只是觉得这黄泉太冷了,有些不习惯。” “冷?也对,姐姐身上没有什么灵力,是我疏忽了。” “不怪你。”太真似乎想到了什么,“倒是妹妹,你生姐姐的气吗?” 碧霄元君不解看着她,太真愧疚道:“当年丢下还那么小的你。” “原来姐姐是说这个,我是姐姐从小带大的,感恩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碧霄元君在她身上披了一件斗篷,两个模样极为相似的人,美得闭月羞花。 “对了,我倒知道这宫里有温暖的地方。” “这宫里还有温暖的地方?” “有。” 鬼王这几日确实很忙,因为与陵光神君大吵一架之后,他心中更加坚定一定要灭了天帝老儿,才能解心中的气。 早朝之后,大臣们早已经退下,几个心腹包括白羽在内留了下来继续议事。 之后这些人也受命离去。 鬼王开始批复批阅奏本。 一旁的白羽问道:“鬼王最近到喜欢在正殿处理政务?” “有何不可?” “书房让王觉得不舒服了?” 鬼王目光一沉掀起眼皮看向白羽:“你这么喜欢书房,本王允许你在里边带上几天几夜。” 白羽耸了耸肩没继续再说。 只是被这么提醒的鬼王披了几份奏本之后,随手一丢,有些不悦地立刻起身离开正殿。 他的书房,他的寝宫怎么他就回不得了?! 鬼王愤愤然几乎是一脚踢开了书房门,偌大的书房传来一阵空寂的回音,然后寂静无声。 他的书案依旧如同他离开那日的摆设不曾有任何改变,目光很自然地落在窗前的坐塌,那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张砚台都没留下。 他走进去,地上冷清地响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走过一个书架,偏头看,书架之间空空荡荡,又走过一个书架,还是空的。 这书房里除了多余出来那些对他没有什么意义的书牌,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他没赶但她也走了。 其实跟赶走她没什么两样,一夜的欢愉之后是冷落闲置,是冷言冷语的威胁,比直接赶人还讽刺吧? 从后门走出书房,迎面是寝宫的方向。 关门闭户的寝宫,想必也不会有那人的身影,即便她一而再的讨好,但终归她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上神,又怎么会继续留下来被人冷落呢? 室内果然空荡得什么都不剩,除了他原来的东西,连一样都没多出来。 除了隐约还残留了一丝她身上的气息,但这香气若有似无,仔细闻没有,以为没有又不经意地拂过鼻尖。 大床之上换了新的被褥,整整齐齐没有任何压痕。 这里似乎没人来过一样…… 鬼王走到衣柜前站了许久,然后一把拉开柜子,里边折叠放着一套红色的新郎礼服依旧工工整整,像之前没被水穿过一样。 他不由伸手…… 迟疑了几次,终于还是将那间衣服拿起来,想到那日她说,就算她来当新郎,她来当新娘也会很般配的话,再想起她穿他的红袍那俊俏的模样…… 他知道,那晦涩的瘾又犯了。 该死的又想起那夜她身体的滋味,柔软温热紧致…… 鬼王闭了闭眼,将衣服放在鼻息之间。 ……“若是有一天我走不动了,你还会背我看凉亭吗?还会背我看你走过的路吗?若是以后这世上没有我,你会记得你背我走过的黑夜与白天吗?” 牙关紧紧一咬。 鬼王猛然丢开这件带着她香气的新郎服,忽而又觉得愤懑将那衣裳拿起就要撕掉。 “咳,咳……” 室内骤然传来的轻轻的咳嗽声,鬼王身体骤然一颤,陵光神君还在?! 那一瞬间血液充斥入左眼,又迅速回到心脏,在听到自己心跳声的时候他猛然朝着声源举步而去。 推开房内浴池的房间,室内热气袅袅,烟雾缭绕的室内有泼水的声音,还有女子轻轻的满足的叹息,伴随着拨动的水声难以分辨。 鬼王不觉踏过热气,终于看见,水池边靠坐着一个洁白无瑕的身体,长发弯起露出细致的脖颈,白皙光洁的背…… 白皙光洁? 不对,那人的背后并不是这样的,她的背后凿刻一个狰狞的“罪”字,每次他看见都仿佛觉得天雷贯耳的疤痕。 所以这人不是陵光神君。 “霄儿,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太真神转过身来。 身后不是妹妹而是身姿挺拔的黑袍鬼王,顿时有些惊呆了,看那人暗淡漆黑的眼睛许久,才猛然趴向水池有些惊慌地喊:“鬼王你……你怎么来了?” 这一下鬼王才猛然回过神来,看见太真惊慌失措的模样,他才转过身去:“失礼了。” 然后他跨步就要走出去。 太真被他这举动也弄得呆了呆,忽而喊了一声:“御天!” 鬼王脚步停了下来。 太真看那背影许久,其实对于御天新的身体她还不大习惯,虽然这身体比起御天原来的模样要美貌太多,可她一直就觉得这人是另外一个人,即便他有他们所有的记忆,即便她说了御天跟她说的所有承诺。 可是,她说过,既然命运安排了他们重逢,那她应该抓紧时间去拥有这样来之不易的幸福,她已经不想向过去那样,因为她的拒绝与懦弱,最终失去了御天。 所以,挣扎了许久之后,她说道:“鬼王既然都来了,就多陪陪太真。” 说完,她的脸已经涨红,比池中的水更烫。 鬼王身体微微僵硬,在太真捂着脸说:“你还要我如何丢人?”之后他才转身走向了太真。 单膝跪在池边,看了捂着脸的太真许久,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开,看她娇羞欲滴的脸蛋嘴角一弯:“有这么害羞?” 太真连头都不敢抬:“其实,我只是……来借一下温泉池,据说整个酆宫就这里有热水池。” 是啊,这里怎么会有热水池?他向来对冷暖没什么太大的感触。而且这里还有地暖…… 很多事情他其实记得并不是很清楚,但被问起来的时候,左眼总得看见。就如同他能堪堪说出与太真的回忆然后感同身受一样。 “你不会觉得我太不矜持了吧?”其实太真很介意,毕竟她对所谓的礼俗很看重,而且当年自己曾被人…… “别胡思乱想。”鬼王的目光落在睡下若隐若现的女子身躯,那被热水蒸得有粉红的皮肤,那柔软的香肩,丰盈的身前。 太真神不仅脸长得好看,就连这躯体也凹凸有致。 比起那晚已经瘦得骨头都有些扎人的家伙要更令男人热血贲张的吧? 再加上太真被他看得娇羞地几乎红透了,如此惹人怜爱的模样,鬼王低沉叫了一声:“太真。” 心中却是也欢喜得不得了,几乎是有些冲动地跃入水中,将太真搬过来面朝自知。 果然是柔软又温热的触感。 鬼王仔细再看,那张国色天香的脸庞,那一双因为紧张呼吸急促而起伏的酥软,那两点梅花诱人绽放,不盈一握的腰肢,还有水下让男人沸腾的隐秘地带…… 微微的颤抖的人儿,像一朵晨雾弥漫的花朵,在他眼神之下羞涩而颤栗地绽放,只是被看得脑中缺氧,却等不到这人的举动,太真不由睁开迷蒙的双眼看他。 “鬼王……” 是太真,是他心里喜欢的太真啊! 鬼王目光一沉吻了下去。 第七百零五章 谶言 “你敢负我,那便是恩断义绝!”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在鬼王脑中闪过,鬼王身体骤然一僵,陵光神君当日差点把他气得七窍生烟的大瞎话,如今却如同一个铁笼硬生生的框下来,轰隆一声,将他套得严丝合缝! 他还不信这个邪了! 像是刻意要与这句话对着干,鬼王甚至有有些锋利地凝视着太真湿漉漉的红唇,心里坚持地认为,陵光神君那个混蛋根本就动摇不了他,心中很不服气地又要亲下去…… “我不需要更多的选择,后你听好了,以后你杀我也好灭我也罢,但除了我之外你敢有第二个女人,除非我死,否则休想要我再原谅你。” 该死的,他不是后夕昼! 可如今不是左眼看到的回忆,而是赵明月指着他鼻子说的话,如同咒语一般禁锢住了他。 一直坚定如今怀中的才是他心里所承认的女子,是个男人就该在这个时候,将这温香软玉好好疼惜一番的。 鬼王狠狠咬牙闭上了眼,要亲太真的唇,最终还是只是落在了太真的眉心。 或许赵明月都不会知道,当初她狗急跳墙了一般放下的狠话,害怕一语成谶将自己一同灭了的狠话,在这个时候……显灵了! 鬼王心中愤怒骂了陵光神君无数遍,就在他抱着太真的时候,心里都是在骂陵光神君混账混账…… 此时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的太真身体有些僵硬,对于鬼王的举动她有点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她以为他会更亲近她一些的,柔软的小手放在身前不敢动,眼睫微微颤动,但等了许久,落在她额头的吻也没再继续。 期待的心慢慢地就沉淀下去,太真有些羞涩的缩了缩肩膀。 “你……” 她问不出他怎么只是这样?也不能再主动一些了,因为这已经是她全部的勇气,甚至她有些不安的以为。 “是不是……我哪里不好?” “不是。”鬼王心里一下堵的慌,再将陵光神君骂了一遍,然后将太真抱入怀中,“你……身体还很弱,我不能伤害你。” 原来是这样吗?太真闻言微微一笑,有些释怀又觉得失落的:“其实……” “好了太真,这水虽暖,但也不能泡太久,尤其是你身边连个人都没有,万一出什么事呢该如何是好?” 太真见他体贴,自己如今又未着寸缕,将脑袋轻轻地搁在了他的胸膛:“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嗯,碧霄元君呢?” “说了去给我去拿衣服,可这么久还没回来。” “本王去给你拿衣服。” 鬼王放开她重新回到了岸上,走出去正好与碧霄元君碰上,碧霄元君见到他一身湿漉的样子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垂下眸子避礼。 “你进去吧,别让太真泡太久。”鬼王说道。 碧霄元君往里边走了几步,忽而说道:“鬼王,碧霄元君有个不情之请。” “说。” “姐姐如今身体不好,经常觉得体寒,这九曲黄泉也不是修身养息的地方,说这河里就这寝宫有地暖,不知能不能让姐姐过来这里住下。” 鬼王眸子微微一动,颔首:“好。” 然后他就一身湿答答的衣服走出去,不用多久衣服上就结上了一层冰霜,但鬼王浑然不觉寒冷,只是身体极为紧绷地走到城楼,那个原来他与陵光神君一起喝酒的那个地方。 陀泽抱着一堆衣服过来要给他换上。 “別管本王。”鬼王不耐烦地丢了这一么一句,然后一副鬼见愁的模样立在风中,很快冻成了一个冰柱。 倒不是因为身体的渴求需要冷却,而是心里滚烫的怒火需要平息。自己心爱的女子温软依偎,他却满脑子都是那个该死的陵光神君,他死也不想承认,因为担心不被原谅,担心恩断义绝而所以他根本不敢乱来。 陵光神君那家伙看着似乎慈眉善目的,她若当真狠起来,估计是天崩地裂也捞不回她。 只是……乱来? 他抱谁才是乱来呢! 鬼王闭了闭眼,真想摔酒瓶子,想撒气,而唯一的撒气对象就是陵光神君,对其他人发火都不解气。 只是想到哐啷砸瓶子的声音,居然让他联想起,在无月岛的望月楼上,赵明月也是随手摔了酒坛子,喊了一声“楚子晏你欠吻”然后就将他推到墙上生涩的亲吻。 如此联想,脑中都是她亲吻他,他吻她的画面,一幕一幕煽情得让他咬牙切齿,可是他根本就不是这些画面里的人,因此才觉得胸口闷得要死。 那个混蛋…… 走了就走,为何要留下一堆没用的话,既然不让他与其他女子乱来,为何却放任他不管? 当真就以为他怕了她吗? 他只是不想伤害太真而已,太真可不像她陵光神君,厚颜无耻地将他扑倒,说着那些没脸没皮得不着边际的情话。 可是愤懑的是,不仅有他们的记忆,那晚陵光神君销魂蚀骨的滋味他食髓知味,上瘾得想要咆哮,想要撕碎了陵光神君王身体里塞,让她再也不能与他作对。 满腔的仇恨与渴求让他猛然睁开眼。 把他弄得乱七八糟,但那家伙如今去了哪儿?又回去守她的南天了吗?天界、天道、三界、苍生对她而言就那么重要?! 如此,他不毁了他还真就寝食难安! 而此刻的赵明月正在与雀凛夜十、空音雪等人议事,根本不知道某只欲求不满的鬼王正在不断地咒骂自己,正非常专注地在讨论接下来的计划方案。 跟夜十确定冥市那边能够提供多少阴阳师助阵,如今的冥王聂远愿意用所有的力量支持陵光神君守护三界的举动,毕竟,维护三界平衡是阴阳师的天职。 空音雪也带来空桑国王空璎珞的亲笔信,说空桑国所有兵力也会成为明月的后盾,时隔数十年,空璎珞与他的王后从来不曾忘记,陵光神君是他们狐灵乃至空桑国的恩人。 陵光神君望着在座的人,有一起跟赵明月打拼到现在的熟悉的面孔。 也有已经离世的故人的后人。 当看到传承、忠诚与信任时,如何能让她不对这些生灵充满了感激与悲悯,她喜欢后夕昼,也喜欢这些拥有深厚感情的生灵,这些能让人热泪盈眶的灵魂永远值得她的敬畏与守护。 难道,这不是一种力量吗?每次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因为身边这群不离不弃的伙伴,她总能一次一次站起来,有时候人的强大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强大,而是因为身后的力量有多厚实,守护这些力量的心有多强大。 不过只是与她有很浅的缘分却能得她过命的信任,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悲春伤秋,去女儿情长去患得患失? 明月目光依旧坚定如同以往:“想要将伤亡率降到最低的办法只有阻止鬼王,只要他不出兵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雀凛回应:“就算阻止了鬼王,只要御天一天不除,天帝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吧?” 夜十:“所以,我们最终目的还是要消除他身上御天神犼的魂魄。” 空音雪盘腿坐着,要笑不笑道:“除掉他身上的魂魄那得鬼王愿意才行,以他现在的身手,只怕我们几个联合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话让场面有一时的沉默,这是最难攻可的难题。 夜十看向了赵明月,他心里很清楚赵明月现在的处境与能力极限,明月回了他一个安抚的笑脸:“不论如何,当务之急是不惜代价地阻止鬼王,再一步一步解决后续问题,总会有结果的。” “那神君如何打算?”夜十问,“他现在除了太真神之外谁也不认,我们要下手?” 这话说起来还真有点尴尬,明月也是不知如何下手灰头土脸回来的,她避轻就重说道:“我现在打算将胡媚儿给弄出来。” 将胡媚儿从酆宫弄出来的原因…… 雀凛疑惑:“难道太真神那边果真还需要用到胡媚儿才能痊愈?” 明月摇头:“这倒不是,虽然还需要花一些时间,但我有信心能将逐渐恢复,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天帝的目的没那么单纯,所以不想让除了我之外的人再在太真身上动手脚。” “包括碧霄元君?”雀凛继续问,毕竟说要九窍玲珑心与神格来复活太真的人是碧霄元君。 明月这次无法给出准信,碧霄元君确实为了救姐姐做了很大的牺牲,而且她带太真神确实不错,所以怀疑碧霄元君的立场一直没能站稳。 “我没有头绪,单纯是因为碧霄元君是天帝派下来,我就算不怀疑碧霄元君,也得提防老谋深算的天帝,他十分提防御天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就全然交给我。” 空音雪哼了一声:“干脆将那红狐还有碧霄元君与太真都赶走那最好不过。” 站着话说不腰疼的家伙,明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在挖苦我呢?” 如今可是那三人都还在酆宫,唯独她对鬼王久攻不下,本来想要使用美人计……咳咳,应该说是怀柔政策唤醒鬼王,可她都舍生取义了,结果人家太真神一醒,鬼王就立马翻身不认人了…… 鬼王将太真保护得密不透风,连陵光神君的存在人家太真都不知道,所以赵明月只觉得自己……悲催又苦逼。 第七百零六章 蓝图 看明月那丧像,空音雪抖着的腿才停下来,看所有人看他,他咳了咳对明月说:“有什么好挖苦的,只是替你觉得冤,鬼王那家伙我想想他就来气,居然敢将你从酆宫赶出来。” 明月嘴角抽搐,能不能憋补刀啦! 空音雪撇了撇嘴:“如此也好,反正这里这么多男人,你随便挑一个带走。” 众人傻眼看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狐灵空音雪。 夜十横眉:“你这狐狸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八道?所以说你不愿意是吗?”空音雪指着夜十很是高兴的样子,“那好啊,妖王是不是也不愿意?最好不过,明月,我愿意啊!你跟我吧。” 赵明月哭笑不得。 夜十起身一把将那狐狸拖出去,空音雪反抗:“你为何急了,是你自己放弃竞争现在跑来跟我急?胆小鬼,还敢拖着我,诶……” 然后两人在园中大战数个回合。 明月扶额,实在有些汗颜,她这个貌似失恋的女子却还有这样的待遇,有朋友就好啊,只是何德何能啊。 雀凛见状,带着笑意调侃:“猛然一想,觉得雪儿的提议不错,我倒是愿意背陵光神君挑上。” “你就别跟雪儿扎堆闹了好吗?” 雀凛笑,有时候玩笑话比正儿八经说起来更真啊,因为有些话除了在玩笑的时候说,其他时候都不可以。 “你说要将胡媚儿带出来,可想好了办法?” “上次提议让她走,胡媚儿姑娘是怎么的也不愿意,结果还被鬼王警告了一次。” “不如就告诉她真相吧。”雀凛说道,“她现在对鬼王的迷恋,不至于到愿意丧命的地步,所有告诉她真相让她自己逃跑是最好不过。” “但她身上有勾魂索,必须要将那个打开,否则她逃不了的。” “那不如,我再传授你一个解勾魂索的办法?”雀凛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明月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看她来了精神雀凛目光更温和:“当然,好歹我也当了鬼王几千年的兄弟,这点技术还是能偷来一些的。” “那你叫我,我再想办法传给胡媚儿。”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既然鬼王很在意胡媚儿的去留,定然看守得很严,你最近还是少激怒他为妙。” “知道了。”明月撇了撇嘴,“不过如果他将所有的怨念用来针对我,其实也挺好的。” 雀凛:“……” “我说的是真的,他要发了狠的专心对付我,也不失为一个良好的走势。” 雀凛看着这人,眼中有丝怜惜:“那样你心里不难受?” 说得好像她现在心里不难受似的,明月挑眉再无奈一笑,继续说:“如果杀了我能让他醒过来我也愿意啊。” “明月。”雀凛声音不由沉了一些,“说什么气话,你当真愿意如此?” 明月讪讪看着他又笑了,室内只有他们二人,明月不觉露出了一丝倾诉的颓然模样。 雀凛:“若是杀你了,他醒来你觉得会怎样?” 这一下将明月的笑容给说没了,其实她知道那些话里有赌气的成分,如果只有让他杀她才能唤醒他,那醒来的后夕昼又将是怎样的绝望,不用想也知道。 看她微微低着头不再说话,雀凛起身走过来盘腿坐在她跟前:“诶?神君大人是想哭呢?” 明月没回应。 雀凛低声一声,伸手按在她额头揉了揉:“好啦,又没人怪你,不过是赌气的话不会成真的。” 明月被揉得缩了缩脖子,抬起眼看他眼眶有点红了,又委屈又倔强的又笑起来,伸手推了他一把:“我又不是小孩子。” “有时我也想干脆让你变成小孩子算了,这样就不用那么难受。”两人盘腿面对面坐着,中间只隔着一张小方桌,雀凛看着她说话是,目光温润如水,话语一直轻柔有磁性,听着让人格外舒服。“你守了天道万年,苍天若有眼也不会让你有不好的结局,过程再漫长也好,总会峰回路转的时候。” 她也一直在等峰回路转,可路转之后又峰回啊。 “好啦,虽然看你跟我撒娇挺受用,但我怕雪儿会吃醋,你还是振作一点别让我担心,我一担心就会对你好,我要对你太好了,你移情别恋了怎么办?” 明月噗嗤笑了。 “你这关系扯得挺复杂的,究竟是担心雪儿吃醋还是担心我移情别乱?” “担心你移情别恋。” “啊?” “你要真移情别恋,我自制力薄弱又不敢忤逆神君,除了屈服于神君淫威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越说越没边了。”明月这时候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我才不敢,我要是收了你,多少妖精回来找本神君算账?” 雀凛看她的笑眼也微微笑,问她:“饿不饿?” “想吃饺子。”明月说。 “饺子……对了,过几日就是冬至,那天我们一起吃饭……我是说,我跟你还有雪儿夜十,还有白鸠毕安一起包饺子过小年。” 听着突然觉得很好温暖,明月点头:“那今天不吃饺子了。” “那想吃什么?” “甜的东西。” “甜的?” “嗯。” “那就吃甜的吧。” “吃完你得教我解勾魂索的方法。” “记着呢。” “嗯。”明月看雀凛那背影又补了一句,“咸得也来一点儿吧。” “……”雀凛回头看她,吃得那么杂,酸甜咸辣生冷不忌,可感情却专一得让人敬畏啊,“不打算来打个下手。” “你平时不是不让我来厨房的吗?” “可你现在除了能帮我打下手之外,好像没能力做别的。” “别小瞧人好不啦?”明月说着已经起身,大步流星跟上他,“我不经意打下手,要认真打起下手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雀凛嘴角笑容一深,抄起袖子,瞥眼看跟上来与他并肩而行的人。 两人身高相去也不多,明月跟着也瞥眼看他,学他那样也抄起手,便同步走向厨房,她忽而想起在冥界桃花林,那个在开满桃花的树冠上,笑得直打滚的风凛苑。 突然也有些想念起桃花妖来。 然后再与当年那个与她在杏花村大醉三日的妖王灼华想到一起,再看今日的雀凛,忽而觉得岁月沉淀了少年轻狂的同时,也抹去了很多肆意欢笑,相比之下,她更喜欢看那个无忧无虑的妖王。 只是他们都被时间与经历洗刷得有些沉重起来。 明月忽而凑过去,用肩膀撞了一下风凛苑,风凛苑偏头看过来,明月笑眼弯弯地说:“等这件事情结束以后,我们大家一起去浪迹天涯吧。” 雀凛一愣。 明月说:“我跟你还有后,雪儿、夜十我们大家一起什么都不做,就到处流浪,以天为被地为床,游山玩水吃吃喝喝混日子等死!” 雀凛停下脚步:“这是你的愿望?” “啊。” 原来这个愿望里还有他呢,雀凛眼角有点湿润:“你忘了自己是个姑娘家了?” “呃……”明月咕哝一声,“姑娘家就不能当流浪汉了吗?”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带着我们四个男人,会不会太艳福不浅了?” “我……”明月转头看着这人,“能不能不破坏气氛,我很正经地跟你聊理想。” “原来陵光神君神君的理想是左拥右抱,没边两人呢!” “诶,不带这么……会替我勾勒外来奢靡生活的好吧?”明月都懒得反驳他,还左右拥抱……左手是鬼王与雪儿?右手是雀凛与夜十?“我有这么风流的资本吧。” “资本你有,可惜你不风流。”雀凛说了一句。 “这听着好像是赞美吧?”可不对啊,明月再斜睨这人,“什么叫可惜我不风流?难道我左拥右抱那样的就不可惜了?” 雀凛抿嘴笑:“是不可惜了,不过相比又是一场大战开始吧,鬼王会追杀我们几个的。” 两人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已经到了厨房开始张罗起食物,雀凛给了她一个围裙:“所以,我们的未来会是这样的。” 他一边帮她将围裙系上,一边继续说:“你跟二哥去浪迹天涯。夜十会回到他的神殿继续接受人类的供奉修炼成神。雪儿回到空桑遇见狐灵族最好看的美人然后生很多的孩子。大家都有各自喜欢的生活。” 确实这个说辞比她那什么左拥右抱一起浪迹天涯要现实得多,而且,听着平凡而温暖又越加让人向往。 可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那雀凛你呢?” “我?”雀凛整理了一下她的衣领,目光带着笑意,“我当然是守着我的妖族,等你们逢年过节回到九曲城,给你们准备一桌子的美酒佳肴。” 明月听着忽而觉得有点伤感,很多年前赵明月曾将对楚子晏的思念转移到雀凛的身上,隐约而模糊的在他身上寻找新的寄托,但被他决绝了。 拒绝的理由很简单,他不可能给她做一辈子的饭。 那时候还只是阴阳师的赵明月,也曾因此失落过哭泣过,因为那时候雀凛曾是支撑她的全部。 雀凛也曾利用赵明月去为自己复仇,然后在赵明月交出“雀凛”二字时,也曾说这一次是为了明月为生。他们再利用与拯救彼此的同时错失对方,最终以亲近而不会亲密的关系走到了今日。 明月不会问他,你怎么就不找个喜欢的女子?或者你应该找个喜欢的女子。因为这些话,她问了会触动一些不能面对的答案或问题。 所以她笑着说:“嗯,到时候给我们准备美酒佳肴的也必然不是你一人,你会跟雪儿一样遇见世间最美好的人,她一定比你更贤惠更体贴。” 世间最美好的人。 雀凛目光落在她身上,点头微笑:“嗯,我这么好,自然遇见的是世间最美好的人。” 第七百零七章 朱鸟飞天南,青雀揽月明 人类有句话说,冬至大过年。通常这个节日,北方人吃饺子,南方人吃汤圆。 今年的冬至天气格外的好,早几天大雪发了狠地下了一通之后,这两日是艳阳高照。 九曲城格外的热闹。 赵明月一脸嫌弃地看着雀凛:“你一个王这样招摇过市真的好吗?” 雀凛手持一把雀翎扇子:“你一个神君不也是这样招摇过市?” “那不一样吧,这里的人都认得你,看……”明月指着身后的飞驰,“不过就是要买饺子馅儿,大伙儿送了你那么多东西,你是来买东西还是搜刮民脂民膏的?” “有人送东西还不高兴呢?”雀凛笑道。 “这样像领导去巡查,哪有逛街的样子?” “那你想怎样?要赶我走的意思?” 谁要赶他走啊?正好两人走过一个卖丝绸的地方,五颜六色的丝绸随风飘荡,老板使劲儿吆喝。 “这是人类波尔斯国的丝巾与披肩,绝对是异国情调的美感,走过路过的朋友不要错过。” 赵明月随手抽出了一块粉红色的丝巾,老板兴致极高地说:“公子好眼光,这个粉色正是如今人类姑娘们今年最喜欢的颜色,拿去赠给心上人再好不过。” “是不错。”明月说了一声,拿着粉红色的头巾就往雀凛头上罩。 雀凛一开始是拒绝的,微微仰着头睨着赵明月:“人家是让公子拿去赠给心上人的。” “别动。”明月将丝巾一抽,将雀凛抗拒的脑袋拉回来,“为了防止你刷脸,最立竿见影的办法就是把你的脸蒙起来。” 将长长的丝巾围在他脖子上,然后再扯了扯将丝巾,只露出他半张脸才罢休。 “嗯,造型不错。”跟阿拉伯国家的妇女一样。 雀凛不动声色,其实他很想问一问,选粉红色是不是有点捉弄人的意思了? 不过,就他这样的高颜值,身材一流的人,就算挂着抹布都能穿出时尚风,明月又拿了一个绿色的:“要不,再配条绿色的,红跟绿绝配。” “绝配?”雀凛反问。 明月有些蔫儿坏的点头。 雀凛将绿色的丝绸接过来理所当然地往她头上一套,赵明月抬手制止:“我才不要戴绿帽。” 当然在这个时间与空间人家根本就不知道绿帽是什么,最终街上就多了一个粉红佳人跟戴绿帽子的俩阿拉伯人…… “原来妖界还有这么热闹的地方。”在赵明月与雀凛身后不远处熙攘的人群中,传来带着几分愉悦的温柔女声,“确实好像真到了人类的都城一样。” 比起待在暗无天日的九曲黄泉界,这里可舒服多了。 太真神苍白的笑脸在阳光下舒展开来,因为身体虚弱畏寒,她身上还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戴帽斗篷,帽子戴在头顶,白绒边映衬得那一张脸蛋更加娇柔美丽。 平时太真并非多话之人,今日心情不错连说了好几句,却发现身边的黑袍人一直没有搭腔,她不由转头看过来。 鬼王个子很高,一身黑袍,负手而站,其实他的脸很漂亮,五官阴柔妖冶,但因为表情很冷淡,让狭长漆黑的双眼有种阴森诡谲的锋利,让人无法去形容他的美。 因为陌生的长相,太真有偷偷打量过他很多遍,心里也想过很多遍,他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极少看到他笑,偶尔她说他太过严肃让他笑时,他才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太真看着这样的人虽然跟着笑,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以前的御天虽桀骜,但那人很爱笑,笑声阳刚爽朗。 “王。”她叫唤了一声。 鬼王没听见,只是目光锋利看着前方。 她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九曲城很热闹,妖模仿着人类熙熙攘攘,尤其今日是冬至,所以这里更是热闹非凡,在太真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熟悉的东西,她不觉又看向鬼王的眼睛,再看过去…… 若说显眼,前方有一个卖丝绸的摊儿,因为挂着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而格外美丽引人注目。 围着摊儿挑拣东西的人很多,她看过去时,就看到一个头裹着粉色丝巾的人,枉顾身形稍矮一些的公子反抗,一边笑着一遍将绿色的丝巾裹在了她的头上,然后两人对望,都被彼此逗笑了。 付了钱,两人就那样装束兴致勃勃地走在大街上。 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在妖城那样的打扮却不会另类,毕竟更怪异的都还有,所以太真着实不知道鬼王在看什么。 “王觉得那些丝缎好看?”太真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鬼王才回头看她,目光迟钝了须臾才说道:“你喜欢那些丝缎?” “……”哪是她喜欢啊,是他看得入迷了,太真点头笑道,“挺好看的,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 天上有云彩丝,漂亮得让人赞叹,但相当于沉睡了一万年多年的太真,见到人类的这些东西,作为女子不免也有些爱不释手:“王觉得那个好看?” “都好看。”鬼王回答。 “粉色这个呢?”太真将粉色的放到自己脸颊边,“我带着衬不衬。” 鬼王面色不觉怔忪。 摊主见天算见识了九曲城的繁华,当然他不是说的景致而是:“九曲城果然是美人聚集的地方,方才刚走了两位模样极为出众的公子,他们也挑了一个粉红色。” 虽然那小公子挑的粉红色是戴在大公子的头上的…… 但为了把东西卖出去嘛。 摊主热情地推销:“这粉色是如今人类姑娘最中意的颜色,今年最受欢迎,姑娘美若天仙,配上这个那就是锦上添花啊。” “不好看。”鬼王突然说。 声音极冷,让推销的摊主都吓了一跳,太真诧异看着他。 鬼王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拧眉说道:“本王是说,这颜色不好看,既然那么多人都带着,我们何必随波逐流,选别的颜色吧。” 太真默默将手中的粉色丝巾放下来,在看到鬼王冷硬的表情时,她善解人意地消除这样的尴尬场面:“那我再挑别的吧,小哥再介绍别的给我看看。” 摊主被冷面鬼王吓得有点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好……那个……姑娘你看看这个。” 太真见情况如此,转头对虞芽儿说:“虞芽儿,你也过来看看。” 虞芽儿也有些不敢,畏首畏尾看着鬼王,最后在太真温柔的笑容之下走到了摊子前,又用余光偷偷瞄了鬼王,鬼王站在他们后边水面脸色跟冰块似的,但也没说什么,这才敢帮着太真挑起东西来。 “我觉得这个挺好的……”虞芽儿。 太真说:“你喜欢这个?那我送给你一个。” “奴婢不敢。” “有何不敢的,你我每人一条,再给霄儿也带一条好了。” 两个姑娘在挑选东西,从丝巾到手帕到各种饰物。 周围很热闹,站在人群中的鬼王耳边的吵杂却越发令他烦躁,他转过头看向街道的前方。 赵明月与雀凛走到一个卖折扇的铺子旁,两人依旧一个粉红一个绿色的头套,明月只是望了那折扇摊子一眼,并没打算停留。 雀凛却停下脚步,望着其中一把白色的骨扇发呆。 见他没跟上来,明月又走回头来,问他:“想买扇子?” 雀凛低头看自己手上的雀翎扇,又看向那把白色折扇,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换,明月以为是这样所以说道:“喜欢的话就买,跟羽扇换着用也挺好的。” 似乎是得到了鼓励,雀凛看向了赵明月。 此刻只能看到他的双眼,可眼神却更加清晰,在矛盾与挣扎之后带上了些许心虚的渴望:“我可以要那把白色的折扇吗?” “当然。” “明月买来赠予我,可好?” 明月看向那把白色折扇,样子确实简约好看,她斜眼看雀凛:“你这是在提醒我没送过你礼物?” “现在送,好不好?” “好。”吃了人家做的那么多饭,受过那么多恩惠,送一把折扇算得了什么,“不过那扇上没扇面可以吗?” 雀凛目光再躲避了一下,他看向那把白色的空扇子:“都说陵光神君琴棋书画十分了得,我今日能否有幸请神君亲笔提扇面?” 很不合时宜的,赵明月想起当初第一次来九曲城,后夕昼教她用眼睛鉴别妖与人,而后以“交学费”强制性让她给他掏钱买了一把折扇,然后还限时让她题了扇面。 她当时在扇面题的是折桂令春情。 雀凛见她迟疑顿时觉得心虚,果然他还是贪心了,二哥有的他也想有。 “若是不方便没关系,我回去再题。” “有什么不方面,只要你不嫌我字丑拿不出手。” 雀凛感动的双眼一两,然后两眼弯弯的颔首:“荣幸之至。” 一把百折扇摊开放在桌面,赵明月与雀凛站在桌前,明月接过摊主递过来的毛笔,雀凛将砚台王她手边放下,她左手扶了衣袖,右手支笔沾墨,在砚台边缘点了点同时,脑中已成诗。 君子一坛酒,春风千年笑。 醉卧杏花亭,逍遥不愿醒。 十里桃花催,故人倚花红。 朱鸟飞天南,青雀揽月明。 第七百零八章 红花满城 春风笑是妖王酿的酒,陵光神君与他因酒相识大概有千余年,一次两人在杏花酒肆畅饮之后,在附近的一座凉亭双双醉倒,后来那座凉亭命名“醉仙亭”。 陵光神君封印乌蛮之后以赵明月的身份回归,雀凛魂识寄宿在桃花妖身上,两人在冥界桃花林重逢。 看着扇面俊秀的字迹,雀凛凝视最后一句青雀揽月明,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只恨自己能力不够,没有办法将她保护周全。 “还请笑纳。” 赵明月将题好的扇子双手递过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得让人心里暖融融的,雀凛将扇子接过来: “多谢。” “应该再画个扇面的,不过,好像比较费时。” “已经很满意。” “等等。” 明月忽而想到了什么,重新将扇子拿回来。 用手指抓了一些瓷盒中的丹青,在指尖细细捏,而后将手印在扇面,形成了几朵梅花状的印痕,她神情认真目光专注,又抽了笔架上的笔墨,非常娴熟地沾墨。 因为这里的研墨并没有调好,所以她用手指捏了捏毛笔尖端,试色,再放入一旁的水中稀释,在手背试了一下之后,将较为浅淡的墨色将梅花连起来。 手法跟想法一样流畅利落,扇面形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雪中梅花枝的样子。 周围的人忍不住投来目光,看这人手笔并用快速作画。 行云流水之间,在字面的后方又画上了一座凉亭,水墨相连的瞬间雀凛不由惊讶,这寥寥数笔不就是梅园的景致吗? 头上裹着绿色头巾的人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一弯,在凉亭之下勾勒数笔,立刻看到有两个人影立在芭蕉亭下,雀凛感动得目光湿润。 “公子好手笔啊。” 周围的人感叹。 “这么短的时间,简单的水墨居然绘出这样的字画,了不得。” “勉强还算拿得出手,请笑纳。” 这下明月彬彬有礼地拱手奉送,雀凛哑然失笑,拿了扇子一样彬彬有礼地回了一个拱手礼。 “多谢馈赠。” 飞驰笑嘻嘻地看着两人,将周围挤着围观的人说:“散了散了,表演已经结束。” 众人意犹未尽走的走,继续围观的围观。 赵明月与雀凛已经从人群之中走出来,再须臾从前方走去。 鬼王的视线落在了她染上了丹青水墨的手,还有那衣角,因为甩毛笔染上了几滴墨痕,雀凛低头指给她看,她低头看了一眼笑着没在意,还将手上残留的一些墨汁逗趣地擦在雀凛衣袖上。 即便鬼王的眼里再好,但那两人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他再也看不见。在他看不见的时候,他们俩人又在做什么? 当这么一个想法出现在脑海,鬼王脚步下意识就跟了上去。 “王。” 身后一声娇柔的呼唤让鬼王骤然停下脚步,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想要追上陵光神君,再听太真这么叫唤,心中顿时懊恼不已。 牙关一紧,他转过身问:“已经买好了吗?” 太真这时候有些委屈地看着他,鬼王这才发现原来他已经离开那个卖丝绸的摊儿甚远,不知不觉当中,他居然已经朝着陵光神君走了那么多步。 因为…… 陵光神君神君为比人买折扇,又在扇面题词的举动让他觉得……心里很难受。 心里难受? 可难受的不该只是左眼吗? “没买?那本王再回头给你买。” “已经买了。”太真仔细看了他须臾,“王是在找什么人吗?” “没有。” “那是不是我耽误了王的正事,你到了九曲城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究竟是为了何事烦恼?” 太真眉宇间的哀怨与自责让鬼王更是无地自容:“是我不好,我们再去那边逛一逛。” 鬼王原本要带着她往前走,但想到陵光神君与雀凛也是走的这一条街道,于是他跟太真说:“我们去河对面的看看。” “好。”太真顺从地跟着他一道走上石桥。 虞芽儿跟在太真的身后,鬼王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太真被从桥下划过的画舫吸引住,她走到扶栏边等着画舫从桥下走出来。 鬼王站在她身边问:“要坐船吗?” “不坐,就看看。” 红色的画舫慢慢露出了船头,船上有抚琴的琴师,唱曲儿的歌女,还有衣着光鲜亮丽的年轻人公子与姑娘…… 可这些热闹的场景对鬼王来说一点也不热闹不新奇,忍了许久,还是将目光转向桥头那个买扇子的地方。 忽而想起那一把被握得很光滑的骨扇,上边写着一首诗。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她到底会在妖王的扇面上题什么呢? 太真笑着看过来,却发现鬼王的注意力与她完全不同,又偏头看着卖折扇的地方出神,原本又叫开口叫他,但想了想她什么都说,只是又将目光转向越划越远的红色画舫。 站在后方的虞芽儿偷偷看了眼前的两位主子,这两人哪有出来逛街散心的样子,一个失魂落魄,一个面露哀切。 虞芽儿也见过几个鬼王身边的女子,不管是谁,也比不上陵光神君大人。即便现在的鬼王已经不待见了,但她还是觉得,唯独跟陵光神君在一起的时候,鬼王才会喜怒哀乐。 红色的画舫走过去之后,九曲河中央又划过来几条更大的,这时候不再是方才的轻缓乐曲之声,而是非常喜庆的音乐,将太真与鬼王的注意力打散了。 太真转身看:“那是什么?” 虞芽儿解释:“可能是哪个大族的人迎亲吧。” 太真脸上出现了喜色:“还有这样迎亲的,真热闹。” 在前头的红色画舫绑着无数的大红花,大概是妖族哪个大户人家娶亲,几个族内的高手站在画舫边施法,画舫所到之处,河岸两侧的树上都挂上了红色的小灯笼。 画舫过处,红花开遍,惹来两岸观众大声赞叹,姑娘们羡慕得不得了。 太真自然也是心花怒放看向鬼王:“原来你们这里的迎亲如此热闹,满城都挂满了红花。” 满城挂满了红花…… 这一句话对鬼王来说犹如五雷轰顶! 脑中出现的是,风华楼贴着大大的囍字,门前挂红绸,门外有红色的炮竹纸。 九曲城满城红花…… 赵明月一身月牙色婉约的衣裳,长发盘成嫁为人妻的发髻,与其他男人站在他面前,跟他介绍说: “正式跟鬼王介绍,这位是明月的夫君,陆燕青。” 不卑不亢地护着另外一个男人跟他说:“我的人自然由我来守候。” ……“谁才是你的人!” ……“鬼王方才还没听清楚,那我就再说一遍,陆燕青是我的……” ……“闭嘴!” ……“我现在是陆燕青的妻子。” 那满城红花对后夕昼而言就是一个摧心肝的景象!再与方才陵光神君与雀凛如影随形的画面融合,鬼王此刻心中焦虑、愤怒得心肝颤着疼。 此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身就要走。 太真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 他的脸色是太真从未见过的肃然,那绝美的脸庞几乎能结出一层冰来,这次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神情也并没有因为她能缓和下来。 即便太真什么都不知道,但心中那一抹熟悉的被抛弃的恐慌已经挤上心头:“若是鬼王觉得乏了,我们就回酆宫吧。”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何必急着回去?” “可是……” “本王带你去别的地方。” “去哪儿?”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所以他要带她去哪儿? 鬼王却没有回答,只是大步离去。 虞芽儿扶着太真跟上,看鬼王所往的方向不觉诧异:“鬼王似乎是要去风华楼。” 风华楼? 虞芽儿解释:“是妖王的府邸。” 梅园的室内很热闹。 大伙儿围在一起包饺子。 只是在登堂入室的鬼王站在室内的时候,屋里慢慢就安静下来,侍卫愧疚地请罪:“妖王大人属下没能……” “你下去吧。”雀凛道。若是鬼王想进来谁能拦得住,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这人如此破门而入的气势究竟是怎么了? 室内的人见到鬼王统统起身行礼。 鬼王目中无人随手摆了一下手,注意力没在这些人身上。 室内有雀凛、黑白无双、白鸠等人,但却不见陵光神君。 鬼王目光不由扫向其他的地方。 “当然是我做的,刚刚让庖众帮蒸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鬼王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从门外走来。 接着是空音雪的声音:“那你也让我先尝一口不行吗?我要比雀凛先吃。” “好了好了,给你。”在进门的时候,赵明月将手中的一大盘蛋糕给了空音雪,带着些宠溺与无奈笑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空音雪十分得意地捧着那盘蛋糕与明月一起踏入室内。 显然鬼王的存在感十分强势,所以赵明月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挺拔的黑影。 鬼王目光落在的是空音雪手上的糕点…… 蒸蛋糕。 啊,对,赵明月家乡生辰有吃这个的习惯,当时她要给傅若水庆生还做了这个。 ……“明月还未给我亲手做过这些,不许别人比我优先……” 她如今为了这些人可真殷勤啊,鬼王冰冷的目光从蛋糕转到赵明月的脸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第七百零九章 新人旧人 几日不见,这人锋芒依旧。 赵明月平静地回应他的目光,再看向他身后娇美的太真神,太真神见到她脸上还露出了微微的喜悦之色,给她欠了欠身。 赵明月无奈一笑。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后夕昼第一次带她来九曲城的情景,那时候的她是不是跟现在的太真神一样? 而如今,她这个旧人成了这妖城的熟人,见到了鬼王带来的另外一名女子。 她果然没有那么大度,无法对太真和善的礼数回之以笑容,只是以上神的身份说:“并不在天庭,太真神无需跟我行礼。” 然后加了一句:“何况,太真神如今是鬼王的……人。” 这一句说完,鬼王显然不觉拧眉,但赵明月没看他只是走到雀凛身旁,跪坐在矮桌旁。 雀凛这个主人对鬼王行了一个礼:“鬼王今日来九曲城有何贵干?” 是啊,他来这里做什么? 担心这个九曲城又贴上红红的囍字吗?可是,用正常的思维想,陵光神君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与妖王成亲呢? 神鬼殊途,难道神跟妖就可以吗? 可他已经来到了这里,说要来做什么? “怎么?九曲城是本王不能来的地方?” “九曲黄泉都是鬼王的,怎么会不能来?”雀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这里有些杂乱,鬼王有事我们到书房说。” 书房? 鬼王却朝着就近的座位走去,然后撩袍坐下,显然,本王不去书房。 雀凛对太真神也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云瑶将茶奉上来。一大块蛋糕放在桌面,只有空音雪盘腿坐着,一边嚼着蛋糕一边眼神不悦地盯着鬼王。 他倒是吃得很开心,鬼王忍着没一下撕碎他的冲动。 云瑶将一些新做好的点心放在了他与太真中间的桌子:“这是刚做好的芙蓉糕。” “那个给本王端上来。”修长的手直指前方。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了桌面的蛋糕,然后看向了赵明月。空音雪横眉甚为不悦。 因为没有得到陵光神君与妖王的话,谁也没有去拿蛋糕。 鬼王也不给人时间,迅速起身朝着矮桌走去。 空音雪与夜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进入备战状态,身体紧绷,目光锋利看着他。 鬼王只是居高临下看着空音雪,表情冷酷。 空音雪是死倔的脾气,也盯着他不放,就是不肯让步。直到白鸠说道:“小雪儿,许久不见,过来与我坐坐。” 空音雪依旧不让,在鬼王动手之前白鸠将他一把将他拉过去。 鬼王面无表情地在空音雪的位置坐下来,然后偏头冷眼看陵光神君。 赵明月不与他说话也要起身,鬼王一把将她的衣袖按在地面,她被他扯得跌坐下来,脸差点撞上他的肩膀,抬头不悦看过来,却与他扭头看她的脸离得很近,不觉就拉开了距离。 鬼王冷冷道:“本王来,你就要走,一个落魄的天神哪来的胆子?” 明月抬起眼看他:“本神君并未打算走,只是腾出个位置让太真神坐过来,这显然也是鬼王的意愿吧?” 这是故意跟他撒气吧?他抿嘴不语。明月冷淡垂眸:“鬼王压到本神君衣袖了,还请高抬贵手。” 鬼王看她垂下的眼睫,长长的睫毛冷淡得如同裹了冰霜,态度也冷得让他非常不悦。 见他不松手,赵明月转头对太真神说:“太真神,本神君做了一个糕点,若不嫌弃请与鬼王一起享用。” 说完,她用力从鬼王手下抽出自己的衣袖。 太真神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明白,这并不是鬼王发脾气这么简单的事情,不过在明月的邀请之后,她还是走了过来,在鬼王的身旁坐下。 “初来乍到,却不知你们这是做什么?” 雀凛也走了过来,在明月的旁边坐下:“今日是冬至,我们再包饺子,鬼王与太真神来得巧了,不如今日就一起过节吧。” “冬至?”太真好奇地看向鬼王,“是九曲黄泉界的节日吗?” 鬼王:“是人类的节日,妖族跟人类过一样的节。” 云瑶开始为大伙儿切分蛋糕,桌上的顺序从鬼王开始是鬼王、太真、空了一个位置到明月再到雀凛…… 蛋糕也先给了鬼王、太真然后是陵光神君到妖王。 平时嫌少见到鬼王进食,尤其是这样的甜食他并不大会吃,但太真却见他很主动地用个小勺儿勺了一口蛋糕放入口中。 没说好吃,也没说不好吃,也没再吃第二口,只是嘴里的那口蛋糕他缓慢嚼得很仔细。 明月忽而觉得有些难受,想起楚子晏在窗外一口一口吃着她蛋糕,一脸餍足的模样,忽而有些想要起身离开…… 这次确实雀凛拉住了她的手,没有用多少力,明月直起的身子又缓缓矮了下来,雀凛看着鬼王:“这是神君的手艺,鬼王觉得味道如何。” 一般。 能吃。 凑合。 但是跟想象的一模一样。 这种感觉才是最令他难受又享受的事情。 从陵光神君身上挖掘出来的东西,往往得到就会产生“这就是我所期待”,恰如其分恰到好处然后得到比期望值更高的感受。 当然,难受的程度也一样。 这才是他那么讨厌陵光神君又忍不住跟随的心情,以前一直觉得是左眼作祟,而如今……分不清了。 鬼王斜眼看向了陵光神君:“神君最近很有雅兴,还有时间修炼厨艺。” “在下没鬼王想得那么忙。” “噢?这么说本王应该给你找点事情来做?” “鬼王不是应该很忙吗?” 确实忙,可无论多忙时间一空就能想到她,放在白霜阁灯笼上的竹信,他这几天去开了好几次,每次都看着那一样子: 娘子,为夫知错,罚站之事明晚补上,现有急事须先离开。 他都已经在白霜楼站了好几个晚上,可她的处罚要到什么时候?说得出做得到,说不用他赶她也会走,然后他没有挽留,她就当真一去不回。 那晚的事对她而言当真就一点也影响吗? 也是,她与后夕昼早有肌肤之亲,只是他反而像个未经人事总觉得该负起那个责任。 难道如今责任都已经成了借口? “是忙,但不介意挤出一些时间来问候神君。” 两人言语之间含沙射影,太真吃了两口蛋糕也放了下来,对赵明月说道:“原来神君还会厨艺,这糕点很好吃,多谢款待。” 按理性来思考她不该责怪太真,但心里仍旧嫉妒。 但她果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姑娘,连争风吃醋这些举动都做不出来?或许她该跟太真撕一下,也能发泄一下心里的难受,那快要被折磨得疯狂的心脏才能得到一个喘息的出口。 但她心里太过明白了。 这一些跟太真没有关系,都是鬼王的选择,也正因为如此,赵明月才更觉得痛苦不堪。 “太真神觉得好吃就多吃一些。” 太真用手帕擦了擦嘴:“我与神君有些话要说,不知方便不方便。” “你有何话要说与她说?”鬼王低声询问太真。 太真说道:“就是有些想要与神君说的话。” “什么话还不能让本王知道吗?”鬼王反问。 太真有些无奈地看向明月:“抱歉,那下次再与神君说罢,也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情,噢,对了,多谢神君救命之恩。” 明月嘴角微微一弯:“不客气,一切都是鬼王的安排与本神君没什么关系,太真神有话还是当着鬼王的面与本神君说,否则鬼王会担心的。” 然后她偏头看向鬼王:“多谢鬼王如此提防,否则在下还当真就可能危害到了太真神。” 鬼王:“……” 空音雪凉凉说道:“鬼王可真是宝贝太真神,只是我们神君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为了救人差点死在东海不说,把人救回来了还得被当成贼一样防着,鬼王那么担心我们神君会伤害太真神,怎么今日还特意将人领过来?” “你……” “好了,都吃了蛋糕了,那现在就开始动手包饺子吧。”雀凛打断了鬼王几乎喷发的怒火,“神君今日至少也得把自己那一份饺子给包出来吧。” 他将一个饺子皮放在赵明月手里:“来,包饺子。” “我不想包饺子。”明月忽而有些赌气地看着雀凛。 雀凛看她眼底的委屈有些心疼:“好,那……我教你捏包子吧?” 捏包子跟饺子又有什么区别,她就是单纯的想要离开这里,可是明月知道,之所以撒气是因为雀凛在这里,有人顾及她的感受能为她圆场,所以才把持不住。 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让雀凛替她扛这样的愤懑。 于是只能软下脾气:“包子太难了。” “我教你,从简单的褶子开始捏,嗯?” “……好。” 雀凛也没再打理故意找茬的鬼王,叫人调动起来:“雪儿,擀面,大家都等着呢,快。” 空音雪不情不愿地拿起擀面杖。 明月拿着面皮跟着雀凛捏包子,但怎么捏都捏不好,雀凛腾出手帮她:“要王里边靠拢着折,稍微将面皮拉一拉。” 鬼王看着那两人互动,看赵明月的手与雀凛的手挨得很近,因为教学两人也离得很近…… 就跟今日他在集市上看到陵光神君为雀凛做的一样。 可真行啊,一个为了对方手染满丹青,一个为了对方手沾满面粉。在雀凛的带领之下,他们都投入了无聊的厨艺当中,他堂堂一个鬼王就如同一个多余出来的人给闲置了。 究竟谁才是新人,谁才是旧人?! 第七百一十章 困兽之心 当然这屋子里被闲置的还包括太真神。 原本,她也想加入赵明月他们的,但这里的人对她都不怎么热情,也没招呼让她一起,她脸皮又有点薄,所以也没好意思自己凑一脚,就跟着鬼王在一旁有些尴尬地看着。 鬼王脸色越发难看,但因为他脾气实在糟糕,所以连好脾气的雀凛也不再理他,只专心教陵光神君捏包子。 雀凛越是这样,鬼王脸色就越发难看。 他脸色越难看又不好发作的样子,偏偏又让是内的有些人脸色越来越好,比如空音雪。 气氛呈两个极端分化,这样最不自在的其实是太真神,因为她察觉到其中有什么事情,但却从没有人告诉她,起初她以为是陵光神君的身份与鬼王冲突,一个要逆天一个要守护天,两人的关系自然就是剑拔弩张。 但越看两人越觉得不仅仅是如此。 她并不傻,之前她觉得鬼王不让陵光神君接近她,是因为担心陵光神君会利用她来要挟他之类,但如今看来却不单纯是那样。 这里最多余的人其实不是鬼王,而是初来乍到的她,不仅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甚至与鬼王之间也有隔阂。 实在有些尴尬,太真轻声问:“王,我有些乏了,不如我们回酆宫吧。” 不想回去。 他要回去了这些人一定很高兴吧?就像他没进来之前,这里还是其乐融融,他一来才变成这样。 还有陵光神君,他若走了,她一定会更加不肯回去吧? 回去? 她还能回哪儿去! 她有当酆宫是她的家吗? 心情不好受委屈了就来九曲城,就来投奔雀凛,雀凛是她什么人?九曲城是她的什么地方?! 这么一想…… 鬼王目光看向陵光神君微微皱着的眉头,她其实就是在酆宫受了委屈,是他把她逼出来的,可他何时说过不让她留在寝宫不让她去书房不让在酆宫了? 这么想又气又难受。 鬼王冷着一张脸一直看着陵光神君,似怨似恨,但……她倒是看他一眼啊! 陵光神君将包好的包子放在手心,伸到雀凛面前:“九褶包子。” 雀凛莞尔:“嗯,有模有样了。” 赵明月抿嘴一笑,将包子放到竹编中,空音雪凑过来,在她的包子上黏了几颗芝麻:“这个包子是本大爷的啦,你们谁也别抢!” 大家见惯不怪。 只是在他低头去擀面的时候,夜十手很快的往所有包子上都洒了黑芝麻,然后还将包子的位置换了换。 空音雪丢了几块面皮再看…… 诶? 诶诶?! “我包子呢?!” 另外一个本大爷事不关己的做着事,空音雪骂骂咧咧就开始寻找那颗自己标记的包子:“奇了怪了,分明包得那么难看,怎么洒了芝麻就认不出来了。” 被空音雪跟夜十这么一闹,赵明月有些忍俊不禁,将手中的第二个包子给了他,还特意捏了两个不伦不类的耳朵:“呐,这个给你捏了对狐狸耳朵。” 她可真是体贴呢!鬼王目光恨不得削了空音雪的。 太真也觉得这场景有些好笑的,但鬼王阴恻恻得实在让她笑不出来,又只能抓了抓他的一角,一脸哀求着要回去。 “好,我们回酆宫。” 明月。 后边这个词似乎很连贯的出现在舌尖,但被鬼王咬住了,他已经起身离去。 雀凛起身送行。 赵明月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手中的包子怎么都没再捏下来。 不论在场的人怎么热场,明月再怎么装得若无其事,可再也不能恢复到之前稍微平静下来的心,即便她依旧与大家和颜悦色,只是心里的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 晚饭准备上桌,酆宫突然又来了人,但这次不是鬼王本人。 陀泽带着鬼王的命令:“鬼王有事请神君大人立刻到酆宫。” 白天才刚不欢而散,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夜十冷声问:“我们神君岂是鬼王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就是,都快吃饭了你们叫人过去是几个意思啊?”空音雪补充,“不去,有事明日再说。” 被围攻的陀泽尴尬地咳了咳,看向赵明月正色说道:“恐怕这次事情有些严重,神君还是务必要去一趟酆宫才行。” “发生了什么事?” 陀泽说:“红狐小王胡媚儿不见了,王大发雷霆,碧霄元君说上次胡媚儿有与她说过,神君有意让胡媚儿离开酆宫。” 胡媚儿不见了? 她确实是想让将胡媚儿从酆宫带出来的,还跟雀凛学了解勾魂索的方法,可她还没动手呢,明月看向雀凛。 雀凛问陀泽:“胡媚儿是几时不见了的?” “就下午不见的。” 空音雪:“下午我们都在梅园,谁还去了酆宫抢人呢?” 胡媚儿身上就九窍玲珑心,鬼王一直将她看得很好,就算明月想着带出来也不容易,偏巧今日居然说已经逃了。 明月:“雀凛,我还是得去酆宫看看是什么情况。” 夜十:“我跟你去。” “不用,他若要对我怎样不会等到今日,至少在太真神还未完全恢复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一切还是按我之前说的去办。” 夜十抿了抿嘴点头答应了。 雀凛知道她一定要去也不阻拦:“有事立刻召唤,可记得了?” “记得了。” “飞驰。”雀凛唤了一声。 “是,飞驰跟小主人去酆宫。”飞驰抱着几个包子。 云瑶非常贴心的已经准备好了一个食盒给了飞驰:“这个是神君的你可收仔细了。” “好。”飞驰收下。 明月与飞驰一道出了门,空音雪追到门外:“明月。” “……”赵明月回头。 他走到她身边:“你既然能契约妖王,为何不连我一起收了,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不行吗?” 赵明月望着他目光动容,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放在他的肩头微微一笑:“即便没有名印,我们还跟以前一样,雪儿别担心。” 连拒绝人都这么从容,空音雪撇嘴,委屈! 明月却已然放开了手,与飞驰一道离去。 还是鬼王的书房,陀泽恭敬将她引入,得到鬼王应允赵明月踏入书房。 鬼王将说中的骨扇往抽屉里一丢,关上,然后坐在书桌前双手环胸看着陵光神君,她还穿着今天的那件衣裳,上边还留着几点墨渍。 手洗干净了,衣服却没舍得换下。 “说,你把胡媚儿带哪儿去了?” “在下是想把她带走不过,鬼王不是警告过不许打她的主意,所以一时之间我还没能得手。” “少废话,如今人呢?” “人是在鬼王的看守下没了的,恕我难以回答。” “哼,以陵光神君的本事偷个人总是不难的吧?” “是鬼王高估的在下还是低估了自己?” 赵明月表情冷淡,站再暗色的书房之间,一身白衣如同一株青莲,身姿挺秀不卑不亢,依旧是令他想要打压的模样,但是…… 这个书房因为这抹白色的身影似乎亮了不少。 鬼王起身走到她面前,看她波澜不惊的眼神:“你想通过太真来控制本王,对吧?” “在下想的事情很多,难道只要想就能做到?” “你不妨说说看,或许真能实现。” 按照以往,她定然会说,她想要后夕昼会来。此刻,突然很想听到这句热切的话,想看她那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看的热诚。 但陵光神君却只是淡淡一笑:“在下今日就是想说,胡媚儿并非是被我带走,鬼王还是多留意几个心眼放在身边的人。” “我身边的人?”鬼王知道她指的是碧霄元君与太真,“白羽、鬼川、昆仑虚不都给你开路了吗?他们跟你比跟本王还亲吧。” “这个是鬼王与下属的事,在下一介落魄天神不敢妄自断言。”明月看向他,“鬼王怀疑我可以,但请拿出证据。” “证据。没有。” “既然没有证据,那先告辞。” “站住。”鬼王叫住了转身就要走的人,“告辞?去哪儿?” 明月回头看他须臾,忽而脱口而出两个字:“回家。” 鬼王目光骤然一寒,回家?哪儿是她的家?九曲城风华楼? “陵光神君这样回南天,该如何跟天帝交代?”其实她如果要回南天他也不是……不高兴的,但比起会南天,将雀凛的家视为她自己的家更加让他怒由心生,“你就不担心你一会去,天帝就发兵了吗?” “在下并非说会天庭。” “那你还有哪个家。” 她敢说是风华楼,敢说是! 赵明月却转身面向他:“是,如今在下是有家难回,天庭回不去,也托鬼王的福,被赶出酆宫的时候曾觉得自己无家可归了的,好在还有人愿意收留,自然谁收留,那就是我的家。” “本王几时赶你走。” 明月望着他,嘲讽一笑:“冷暴力比直接赶人更绝情。” 鬼王喉头一紧反驳不了。 明月笑着又问:“我明白你的用意,我自己的走的话你心里会好过一些,然后也能顺理成章地将太真神接回正殿。” “我……” 没有二字几乎脱口而出,他居然迫不及待要解释,可是他解释什么呢? 鬼王脸色铁青,沉声说:“你当初是自己说要走。” “是,我自己走的,所以鬼王没两日就将太真神带回寝宫的事情,我不是一句话都没问吗?” “你现在不就是在问吗?” 第七百一十一章 陵光神君与鬼王 “好,我问,鬼王如今过得可好啊?” “好得不得了。”他脱口而出回了她的话,其实也是被她刺激了。 明月目光一暗,拱手道:“那在下祝福鬼王幸福美满。” 赵明月转身。 鬼王已经化成黑影拦在她跟前,胸膛剧烈起伏,她倔强的脸庞居然只有冷漠,没有难过,心中不免更加不悦。 “在我找出胡媚儿之前,你休想离开酆宫半步。” 明月大步再从他身边默然离去,再也没有热切或委屈,走过去时留下的是只有一阵冷风。 “陵光神君!你敢踏出酆宫半步我立刻帅兵攻天,不信你可以试试。” 赵明月有些愤怒地回头看他。 终于生气了呢? 生气了好,总比冷漠强多了。鬼王再徐徐走向她,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说:“生气吗?那打我啊。” 砰 赵明月一拳打在了他的肚子。 鬼王被揍得有些哈腰,这家伙还真下得来手……哪来的胆子?!可自己说的话又不能发火,所以只是怒瞪着她。 明月冷笑:“我现在是连碰你一下都觉得恶心,但如果是打那就敢问鬼王,还能再打吗?” 他哪里恶心了? 鬼王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腕:“恶心?哪儿恶心?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她将他的手放在脸上放在胸膛,赵明月却猛然抽手。 其实两人的性格都很硬,鬼王是冷硬,而明月是韧的硬性,这两人能相处下来其实都得有一方包容,不是赵明月就是后夕昼。 不是有句话说,铁血男儿为爱也能变成绕指柔吗? 这话用在男女身上都合适,但前提是喜欢,因为喜欢所以愿意去包容去迁就,可当这层关系破裂,那就是爱谁谁了。 明月毫不客气回了一句讽刺:“哪里都恶心。” 鬼王哪里容得她这么认为,一瞬间脾气就炸了似的一把上前将她抱住就要亲。明月越是推搡,他就越是抱得更紧,看来是要用强的,但赵明月也不吭声喊,只是钻着机会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说真的,赵明月一直觉得宁可揍人几个大拳头,也不能抽人一个大嘴巴子,总觉得抽巴掌有点有失风度,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干不来这事,但是…… TM谁这个时候还能跟他谈风度! 小爷不直接上门撕他就已经给足面子,这家伙还疯了似的要强吻她?他不恶心她还嫌恶心呢! 她居然动手打他脸?鬼王捂着脸怒火滔天的时候,明月比他还愤怒指着他鼻子就骂: “我去你大爷的后夕昼,别用你碰过其他女人的手来碰我,你敢有其他女人我们就恩断义绝,这话你以为我是说来玩的是吧!” 赵明月此刻怒得双颊通红。 “小爷忍你是当你是我的人,既然你说不是,说你心里有别的女人,可以!不管是你不承认自己是后,还是你移情别恋的借口,都可以,你爱跟谁好跟谁好,但你别想我原谅你!” 发飙了。 以鬼王从未见过的发飙方式。 被打的鬼王怒气愣是被她压了下去,眼看她红着脸红着眼骂完人甩手就走,鬼王也忘了捂脸了连忙上前拉人:“你站住……” “要打架是吗?来啊!”赵明月更是先发制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整个人着火了一般,“我要是打不过你,你最好能下手杀了我!啊?!” 原本同样怒火中烧的鬼王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再对比之前那一身白衣的上神模样,顿时不怒反笑了,嘴角一勾,有几分笃定与得意。 “原来,你是这么生气的呢?” 赵明月:“……” 鬼王低头看着她揪住自己衣领的小手,挑眉:“一向从容淡定的陵光神君这么生气,难道不是因为……吃醋?” 我吃你……的醋! 算了,发起火来,连爆现代河蟹粗话都没法表达她的愤怒程度,也不想问候他祖宗十八代,明月松开了他的衣襟。 “哦,毕竟我还有点可惜你的左眼。” 她将抓过他的手在衣服上嫌弃地擦了擦,恢复了平静的模样:“既然你说心里有别人也做出了选择,我陵光神君不会死缠烂打,终归一句话说得是对的,神鬼殊途,终究如此结局再好不过。” 鬼王才转好一些的心情有被她这话给消除了大半,他冷眼看着她,非常不愿意服软,但她这话他实在刺耳。 “……本王并没有碰太真。” “是啊,太真神滋味可销魂了吧……”在鬼王骤然冷厉的表情之下,赵明月突然意识到什么豁然睁大眼,“你骗鬼呢!都住你寝宫了你还装什么清纯。” 谁装清纯了? “那是太真畏寒,九曲黄泉的冬天你又不是不知有多寒冷,酆宫就本王寝宫比较暖所以就让她暂时住在那里。” 不爽,跟她解释他一点都不舒服,感觉很没面子!应该是陵光神君跟他服软才对,她要事事顺从他才对。 是,是这样的吗?明月心里莫名其妙的窃喜,嘴里冷嘲热讽:“那鬼王自制力可真是不错,如此美人让你抱着睡也能坐怀不乱。” “你这混蛋……”鬼王也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几时跟太真一起睡了?但他死也不会承认那天她的警告很凑效,自己像个妻管严似的窝囊极了,所以他变着法子挖苦她,“可不是所有的神都跟陵光神君一样不知羞耻。” 虽然这人还不是后夕昼,但毕竟还是原来的模样,所以有些表情明月一看就看穿,毕竟不管是黑还是白的他,终归也还是后夕昼的身体。 明月要笑不笑地哼哼,然后眯起眼嘴角一弯,用方才鬼王那戏谑的表情:“一向高高在上的鬼王这么与本神君解释,难道不是因为……对我动心了?” “!” 鬼王骤然觉得无处遁形,不仅是面对赵明月也包括自己,这个答案一出,他如同被醍醐灌顶,心脏的裂缝像是有人徒手将劈裂面积撕开,露出了肉眼可见的内在,他腮帮紧了紧: “你……少得意。” “我有什么好得意?”赵明月目光直视他,“你本来就是我陵光神君的,你本来就只喜欢我。” 这混蛋……哪来这臭不要脸的自信? 但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又说道:“没经本王允许,你敢离开酆宫,后果自负。” 居然没有否认? 明月心里庆幸得一塌糊涂,绝望得跟溺水一样,在毙命的前一刻又被这人捞回来的感觉,新鲜空气撞得胸腔直突突。 之前她用尽浑身解数去诱导他都显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没想到离开的这几天这家伙倒是表现出了几分真性情。 这是欠揍,非要把人逼到这份上才肯服软,既然他这么欠那只能继续下猛药才凑效了对吧? “我要你将太真神赶出寝宫。” “……”鬼王不可置信看着她,“别蹬鼻子上脸的。” “那鬼王告诉在下你为何不碰太真神?” “……与你无关。” “那为何要告诉本神君?不是担心我不原谅你吗?既然你选择我,那就必须放弃太真神。” 都说这家伙谦逊温和,其实不是的,她比谁都更霸道,鬼王冷声道:“本王几时说了选择你。” “既然你连太真神都不想要为何方才却想要强吻我?是我欠吻还是你自己控制不了?你对一个不喜欢的我都如此控制不了,我又如何相信你对满口说喜欢的太真神无动于衷?” 居然毫无顾忌地从这个方面去分析,如果他否认,那么她定然会说他饥不择食荒淫无道,如果他承认那就是承认他喜欢她。 “没错,本王就是对你的身体很有兴趣。” “所以,你现在不仅是左眼喜欢我,连身体也很喜欢?” 鬼王再次无法否认。 明月又看向他的心口:“只是心里不喜欢对吗?” “……”她的剖析就如同一层一层剥了他的衣服,再剥了他的皮肉只窥他的心脏,“你到底想要什么答案。” “不是我要什么答案,而是你的心给你什么答案。你说的没错,我这个上神确实有些厚颜无耻,不过我只对自己的男人无耻,如果你不是那么你再感兴趣的身体,也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我对只用下半身考虑喜欢的人不、感、兴、趣。” 之前他说什么来着,陵光神君是妖精,一点也没说错,这家伙的措辞尽是风流的专一。 “本王若想要,你感不感兴趣没有关系。” “那你也可以试一试,如今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只限于身手,其他的谁赢谁输还真是个未知数。” “你就不怕我用天界要挟你?” 明月目光一沉:“你就不怕我用太真要挟你?” “你当真在太真的身上动了手脚?” “没有,你信吗?”明月反问。 所以,他为什么要将这家伙叫回来?简直是自找气受。陵光神君对他而言就是,见不着心里空得慌,见着了总得气得七窍生烟。 “所以你为了不让我用其他方式救太真才将胡媚儿带走?” “答案已经给过你,你问多少遍还是一样。”明月说完转身又要走。 “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找个地方休息,不然鬼王让我去寝宫休息吗?” “陀泽,带神君去幽冥宫。” 赵明月没再与他抬杠,在等待他追查狐媚的事情时,她就在幽冥宫足不出户,也不见任何人,因为知道鬼王的动摇她如今比任何人都更有耐心。 第七百一十二章 拉锯之战 陵光神君没有再去白霜阁上寻找过去的记忆,没有在酆宫任何地方走动,即便是在酆宫,鬼王也是有多日不曾见她一面,这个人跟他吵跟他闹,但没有一次去打扰过太真神。 鬼王在自己的寝宫,与太真神下棋,他已经故意让了不少棋,但太真神最终还是输了。 “我棋艺果然太差,下不过鬼王。”太真没好意思再闹着继续与他下棋。 “身体也觉得好些了?”鬼王问她。 “好多了。”太真已经慢慢习惯看他一张好看的新模样,“霄儿给我弄来了一把好琴,不如我弹给鬼王听。” “现在?”鬼王问。 “你还有公务要忙?” “不是,只是时间有些晚了。” 太真看外边的天光,天也就刚刚进入暮色吧,而且,这是他自己的他还做出一副准备回家了的模样。 “还不晚呢,你要是嫌我琴技粗陋,那你给我弹也好。” 太真已经起身去拿琴然后放在他面前,人也跟着在他身边坐下,距离比平时要更近了一些。 鬼王偏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将手覆在琴面弹奏起来。 以前的御天对琴艺也是不感兴趣的,虽然也能弹几首,但如此琴声却是断然弹不出来的,太真的目光从他好看修实的双手,转向他的侧脸。 这人美得胜过天神,好看得让她都暗淡无光啊。 察觉到她凝视许久的视线,鬼王偏头看过来,太真不敢看他过于冷清的双眼,所以将头靠过去依偎在他的肩膀。 鬼王背部微微僵硬,手中的琴声显然没之前那么好听了。 门口光线一暗,他抬起视线。 陵光神君就站在门口,琴声一下就断了。挨在他肩膀的太真神也抬起视线,看见陵光神君她脸一红连忙从鬼王肩膀上离开:“……神君怎么来了?” 她怎么来了? 不是她让她过来的吗? 明月嗓子有些干,好一会儿才说道:“可能是下人传错话,抱歉,打扰。” “既然神君来了,就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不打扰二位雅兴,本神君告辞。” 鬼王面色有些难看,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跟太真说道:“确实有些晚了,本王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你早点休息。” 说罢他也离开了寝宫。 在半途遇见了碧霄元君,她对他欠身行礼:“鬼王这么急是要去哪儿?” 鬼王只是瞥了她一眼没理会,继续离去。 碧霄元君抬起垂着的脸蛋看向鬼王离去的方向须臾,又从容转身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看到太真神站在门口一脸幽怨的模样。 她走过去:“姐姐,鬼王今晚也没留下来吗?” 太真神许久才收回目光,看向碧霄元君,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朝着室内走去,碧霄元君跟了进去。 就在碧霄元君以为这次她又只是逆来顺受的的时候,太真神却突然问她:“霄儿,是你让陵光神君来鬼王寝宫的吗?” 碧霄元君在她一旁的座位坐下,并顺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是。” “为何要如此做?” “姐姐性格太柔弱,我不想你再重蹈覆辙。”碧霄元君看向她,“当初你若看得开一下,不那么懦弱,天帝与天后又如何能有机可乘?” 年轻的时候,太真神曾不顾一切地去喜欢御天,但她在最疯狂的时候却没能得到御天的心,直到被玷污后,御天才突然回心转意要对她负责。 将贞洁看得比任何人都重的她从那个时候起,就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御天,即便被感动着,却也没能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勇敢去表达心意,在她的心里始终有个结,御天喜欢她并非真心只是同情。 霄儿说得对,后来的她已经太过懦弱。 “可为何是陵光神君?我不知问过你一次,为何你们所有人都要隐瞒陵光神君的事?他与鬼王根本就不单是仇敌那么简单的关系。” “如今她跟鬼王是什么关系不重要,关键是,姐姐难道不想跟鬼王在一起吗?” 这一问让太真迟疑了好一会儿,随后无奈叹了口气:“妹妹其实也看得出来了吧,鬼王并不是御天,他不过是有我们之前的记忆罢了。” “姐姐说错了,他并非不是御天只是不全是。” “……我不明白你此话之意。” “御天有三魂在鬼王体内,在鬼王心脏被魔君犀照刺破之后,按理说,御天是完全能够主导这具身体。但不知何故鬼王却将御天牵制住,但又没能完全控制,所以形成了一个非常态的鬼王。” 碧霄元君声音徐缓。 “他心中抱有御天对你的执念,也有强烈攻天的渴望,但对陵光神君的态度却处在混乱的状态,鬼王虽然从未说起,但我想他如今必然也有陵光神君的记忆。” 而变化是在他们两人去了月落之都回来之后。 所以当初陵光神君选择取月落之都,就是为了在人类状态之下最大激发鬼王对她的记忆,而且她已经做到了。 回来之后不久,陵光神君就被鬼王留在了鬼王的寝宫。碧霄元君能肯定鬼王对陵光神君可不像对待姐姐这么“理智”,以鬼王那种霸道且占有欲极强的个性,她可不信他因为守礼而不碰心爱的女子。 可他与他发是不共戴天的陵光神君越礼了,却拒绝了太真神的投怀送抱,她都已经将太真神送到他的寝宫,他却在那之后从未在寝宫过夜。 这种悬殊的待遇足以证明,鬼王对陵光神君必然已经动摇。 “所以姐姐,陵光神君正在不断地诱惑鬼王,若是鬼王被她重新唤醒,那么御天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听到御天可能再也回不来,太真神面色忽而惨白:“那我应该怎么做?” “陵光神君的筹码在于鬼王后卿对她的感情,而姐姐的筹码在于御天对你的感情,若以你必须在鬼王被陵光神君唤醒之前,将御天唤醒,这样御天就可以重新主导这具身体,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太真的手悄然捏成了拳头。 有点六神无主地思考了许久,而后说道:“御天回来会不会就会与天界开战?” 她这么一问让碧霄元君颇为吃惊:“姐姐是不想让御天与天界为敌?” “难道妹妹希望看到两界的战争吗?”太真反问。 “……我如今逆天而行,天帝自然放不过我,姐姐不知道我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既然天界容不得我们姐妹二人,那我们又何必恭顺于天?正是因为天帝跟天后才让姐姐落得今日的下场,你就不恨吗?” 恨的吧。 只是…… “有这样的结局,多半是因为我的性格所致,若是当初我能勇敢一些或许也不会害了御天,不会有三界的战事,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生灵。” 没想到姐姐心里想得是这些,碧霄元君看着她娇柔得惹人怜爱的脸庞,终究笑了:“这一点姐姐与陵光神君确是相似。” 在太真不解的眼神之下,她继续说: “就是无论天帝怎么打压,你们依旧想要守着天道。不过姐姐说得对,性格决定命运。陵光神君用尽全力去唤醒后夕昼,因为她始终相信自己能够说服鬼王不会发动战事,难道姐姐就不曾想过,你也能既得到御天又能护住天界吗?” 所以说,她跟陵光神君的立场是完全一样的。 只是她没有陵光神君那样的魄力与决心。 碧霄元君看她脸色的变化说道:“当然你也可以成全鬼王与陵光神君,只是如果原来的鬼王被唤醒,那么御天定然会被陵光神君消灭。” 这话直击太真的心扉,小小的苍白的脸忽而露出笃定的光芒:“我不会让御天死的。” 幽冥宫。 赵明月转身要关上门,门前已经立着一个挺拔的黑影,她面色如常询问:“鬼王有事?” 明知故问:“你方才去寝宫要做什么?” “不是说了,可能是我听错了,以为是天真神让我过去,打扰之处还请见谅。”说完她就要关上门。 鬼王抬手推住门不让她关上,即便这门其实也拦不住他:“你整日足不出户是在怄气?” “鬼王的意思是我能回去了?” 还说回去?!他最不想听这样的话:“本王指的是酆宫其他地方。” “哦,那鬼王是找到了胡媚儿,能还在下清白了?” “没有。” “那算了,在下是嫌疑犯就不便在你们宫里走动,若是鬼王无其他事还是请回吧,在下要关门了。” 她又再要关门。 鬼王干脆推着她的肩膀硬闯进去,站在院子里之后对她:“这么喜欢关门,现在关吧。” “……”还真矫情,这样她就没办法治他了,“好,那在下替鬼王关门。” 说罢她要走出去将他一个人关在玄冥宫,以为胜了一筹的鬼王瞬间生气地将她拽进来,他背后的门哐当关上。 “你到底想怎样?” “鬼王此话怎样?”她很无辜地问。 鬼王闭了闭眼:“我没有想要跟太真怎样?” 都双双依偎着弹琴了还要怎样?“那是鬼王的事,在下无权过问。” “你别得寸进尺。” “好像鬼王还没听明白,我说过,你若想跟我在一起,那么就必须放弃太真神。” “我不会放弃太真。” “哦,那在下就当鬼王放弃我了。” “我没有……”他还是不习惯与她坦诚自己的占有欲,这种好像就甘拜下风了一样。 但明月听出来了:“鬼王的意思是,既不愿意放弃太真神,又想要本神君,这么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脚踏两条船真的合适吗?” 鬼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都说我没有与太真有任何越礼的举动。” “噢?那刚才本神君理解错了,鬼王并非想要脚踏两条船,而是想要与太真神谈情说爱,然后与本神君上床做爱,是吗?” 鬼王给气得脸都白了。 第七百一十三章 女人战争 其实赵明月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自知是有些过分了,什么脚踏两条船的事情放在后夕昼身上那是完全不可能。但现在的鬼王完全的后夕昼,在她不择手段之后如今能与她坦诚这些,她该庆幸得对上苍三叩九拜,然后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慢慢感化鬼王。 可是,她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时间,如今她就是判断哪个方法对鬼王有效,就立刻对症下药,哪怕猛一点狠一点,她都想快点将后夕昼唤醒。 鬼王给她气得想要灭了她的心都有,想吼一句,别真当自己是回事,本王若想要你的命那是随时的。 可愣是被气得七窍生烟,最后甩袖离去。 看他怒不可遏的模样,明月有些后悔,她是不是有些过了?会不会适得其反,把鬼王对她的唯一那点耐心给磨没了?毕竟鬼王的这些转变,对她而来不过是意外的惊喜,在得知太真神入驻鬼王寝宫的时候,赵明月当真是绝望透顶了的。 可转念再想,她若是任由他一手抓着太真神一手抓着她,她也不愿意啊。 明月这种不成功便成仁的绝对手段,果然在不久之后就遇到了以柔克刚的强劲对手。 老话说,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归一九,犁牛遍地走。 所以冬至过后,天气逐渐进入三九天。 一夜大雪冰封了人界,雪白的黄泉。 到了日次,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白羽与鬼王从朝堂下来,见鬼王这一个早上都阴沉着脸,仿佛随时都可能掐人喉咙的隐约怒火隐隐燃烧着。 白羽已经观察了许久,于是出生询问:“鬼王是有什么其他忧心之事吗?” 毕竟一些政务在朝堂之上说得都还顺利,但鬼王却一直是这样的棺材脸。 鬼王听到他这么说斜睨了他一眼,要说是被陵光神君气的,估计白羽这家伙心里肯定幸灾乐祸。 见他不语白羽又问:“胡媚儿怎么离开酆宫的,到现在也没追查到什么线索,鬼王当真认为是陵光神君所为。” 鬼王此事冷哼了一声:“那你认为是何人所为?” “属下也不能断定,但从之前胡媚儿的表现来看她并不愿意离开酆宫,而她失踪的时间又是神君不在酆宫的时候,所以属下只是认为不该是陵光神君做的才是。” “最有动机的人可不就是她?”鬼王不冷不热的反问。 走上长廊,看廊檐外白雪纷飞,灰蒙蒙的酆宫倒是因为雪的关系多了几分白色的光亮,他目光落在庭院内部曾被人踩踏的白雪,目光微微一闭就能看到,后夕昼与皇甫爵在相国府的庭院,也是这样的白雪。 后夕昼在地上写了鸳鸯二字,然后拉着皇甫爵站一旁,问如果将这雪地看做一座湖泊,那他们二人这像什么? 雪人! 皇甫爵太过迟钝,于是后夕昼又写了一首诗提示: 人间尽染千秋雪,儿郎并肩照骄阳; 庭院霜白若平湖,随行双影立鸳鸯。 再问他可知他所想表达的意思,皇甫爵恍然大悟说了两个字“盼春”。 现在想起来,鬼王突然有些想笑,又生气又想笑,原来他气人的本事不是太过迟钝顽固,就是太过精明狡猾。 只是,非要他在她与太真之间做出选择的话…… “呵呵呵……” 这让他又生气又苦恼的问题刚重新又搬出脑海,思路就被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打断。 女子的笑声非常悦耳,鬼王不觉抬首看向生源。 从某座庭院之内飞出一群雪白的蝴蝶,那些蝴蝶自然是冰雪幻化,雪白晶莹的翅膀不断飞舞,让那院子呈现了一种灵动的绚烂洁白。 鬼王举步朝那院子走去。 在白雪罗曼的庭院内,一身白色衣裙的太真神正在雪中漫舞,如同一只蝴蝶翩跹,体态婀娜多姿,美眸顾盼生春,每个动作之间有仙气流转,白雪化成蝴蝶在她周身飞舞。 不愧是天界第一美人,模样、身段、舞姿都是仙姿美态,没得不可方物。 看到他站在回廊间,太真神娇羞一笑,宽袖朝他一甩,晶莹的蝴蝶便朝他飞了过来,雪与蝶,蝶与人,都美不胜收,但最美还是翩翩起舞的娇娘。 这才是女子该有姿态吧? 鬼王目光落在款款朝他走来的太真,可能因为跳舞又启动了术法,她有些微微喘息,但面色却非常好。 “王。”太真走到他面前就恭顺行礼,“没想到九曲黄泉界的雪居然也下得如此惊艳,让人忍不住心情好起来。” “不冷吗?” 虞芽儿抱着斗篷已经飘到他面前,鬼王从她手上拿了斗篷披在了单薄的肩膀。 太真却走进他抬手从他发上摘了一片雪花,放到他面前,手指微微一动,就化成了一直灵动的蝴蝶,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白色的蝴蝶放在黑色的衣服上才显得更加洁白晶莹。” 鬼王偏头看了一眼,继续帮她将斗篷系好:“你身体还没恢复,少用些法术。” 太真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王是不喜欢太真给你做的这些?其实,喜欢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太真害羞地低下头:“太真是想引起王的注意。” “本王一直有在注意你。” “你怎么那么不开窍,非要人家说是取悦你才听得懂?”太真羞红了脸颊,模样很是好看,不过鬼王只是看着她,太真有些失落,“鬼王当真不喜欢太真如此?” “不是,以后有的是时间,我现在只想让你的身体好起来。” 太真看着他许久,软软的手抬起拉了拉他的衣袖,再慢慢的挽住他的胳膊低着头问:“御天哥哥……太真当真还有以后吗?” 御天哥哥? 鬼王愣了一下。 “当然有。” “我这么叫你很不习惯吧?”太真抬头看向他,“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是他对吗?” 鬼王牙关紧了紧,没有否认。 太真这时候默默将手放了下去:“对不住,我不该当你是他的。” 鬼王拉住了她滑下去的手的手腕:“就算我不是御天,但我心中……我会照顾你的。” “不用了,既然你不是他,那我也不好老在这里叨扰鬼王。”太真想要将手从他手中挣脱。 鬼王握着不松开:“除了这里你还能去哪儿?” “……”太真忽而一怔,天界她是肯定回不去了的,她头一偏哀婉道,“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东海这个选项。” “胡说八道。”鬼王的手拉得更紧,“东海,你去东海做什么?!” 难不成还要投海不成?! 太真忽而显得有些痛苦,偏着头不愿意看他:“既然你不是他,当初又为何将我救出来,若是没有御天我还不如死在东海。” “……”鬼王心一紧,胸口像是被人揉捏,心脏原本裂开的缝隙又被挤压下去,在心中形成了一种撕扯的状态。 鬼王忽然有了一种觉悟。 在他的心里有两种力量在分裂他的感受,一个是御天一个是后夕昼,而太真要的是御天,陵光神君要的是后夕昼,然后都要他做出选择! 可他终归谁也不是! 心中莫名产生一种恨意,为何他要屈服在这样的感情控制之下,必须要护住别人的女人,他或许应该两人都不顾,只要做他最想要做的事情就好。攻天杀天帝统治三界,鬼王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念头。 可是,心脏像被人操纵似的,看着眼前的太真,怎么的也狠不下心来,甚至他都不能像对待陵光神君一样,对眼前这个人发火。 他说过,如果他的新生是融合了御天、后夕昼与犀照,那么他都会欣然接受,这就是他原本的样子。 “本王确实不大喜欢被人当成御天或其他人,但我从出现开始就有喜欢你的心,你当是御天的也好当是我的也罢,我都会不会再让你去东海,可听明白了?” 果然,这个人是分裂着的,不全是御天也不全是后夕昼,他甚至是个独立的人格,像是一个人身上同时有几个人的意识,只是御天的愿望更强烈一些。 去占有这个人的决心太真总有些牵强与心虚,但为了御天她不得不这么做。 “可听见了?”鬼王看她一直低着头,伸手扳回她的脸,然后一阵错愕放开了手。 太真神此刻已经是泪流满面。 而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既然你不是他,我如何敢拥有你?我不要……”太真说着已经泪流满面。 鬼王眉头越发皱得紧了一些,有些生硬说道:“那你……便当本王是他,但就你可以如此。” 话音刚落,太真已经靠过来,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双手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襟,哭得肩膀微微颤抖。 惹人怜爱的模样,与陵光神君揪住他衣领的凶相截然不同,那家伙当真会打他,而且还敢打他的脸。 他又没有自虐的倾向,何必一定要哪个脾气比他还大的家伙? 既然心里一直都是太真的名字,那就别再自寻烦恼了吧。 鬼王目光一暗,抬起一只手将娇小柔软的人儿抱住:“别哭了。” “外边太冷,我送你回房。” 这场雪下了两天三夜,雪埋了玄冥宫外的门槛,那自从鬼王被明月气走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站明月站在回廊里,看白雪几乎淹没了自己的视线,看来……她的办法没凑效啊。 “神君大人,鬼王请神君大人速去寝宫。”门外虞芽儿的声音紧迫。 让她去寝宫……她才以为自己失宠呢,当然也没被宠过,那这去寝宫是几个意思? 第七百一十四章 鬼王的选择 明月与虞芽儿前往鬼王寝宫。 虞芽儿一边走一边说:“太真神大人不知为何就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明月有些诧异。 虞芽儿:“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鬼王将她从外边带回来的时候就是昏迷不醒的。” 把她关在酆宫倒是让太真神出去了,而且还是在胡媚儿刚失踪的这些天,这是要搞事情啊。 明月脑中想的是这些事情的关联之处,都忘了想她与太真此刻也算是情敌关系,直到进了酆宫,看到太真神躺在鬼王那张大床上,身上盖着灰蓝色的被褥,她这才如同被针扎了一下惊醒过来。 鬼王脸色凛然,见到她进来他从床前的座位起身,虽没说话,但举动显然是让赵明宇上前给太真诊治。 即便这床这人再扎眼,但明月还是上前给太真神做了诊断。 如今太真神的神格是比较虚弱,要自己运转法力还有些勉强,但有她的灵犀之力支撑,如果不是受创应该不至于到昏迷不醒的地步。 明月放下太真神的手腕,转头看向鬼王:“她最近除了使用术法之外还做了什么事?” 鬼王喉头梗了一下:“她……本王是从东海将她带回来的。” 东海?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解之后明月不觉挑眉,难道太真神又去投东海了?这个想法一出,她最先想到的事情是…… 难道鬼王因为她说了,在她与太真之间只能二选一,所以他跟太真说了之后,太真想不开又去投海了? 一看她这表情鬼王就大概能猜出她在想什么,沉声道:“与你无关。” 明月眨了眨眼,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怎么就说了与她无关。在赵明月清澈的眸光之下,鬼王目光闪躲避开了她的视线。 “本王并未跟她说任何事。” 话听到这里明月也算明白了,他是真明白她脑子里的想法,不亏是鬼王啊,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最会猜的就是人的想法了。 不过,这个否定让赵明月心中不免苦涩:“既然不是因为这个,她为何又去了东海?” 他也想知道是为何? 那日还在雪中献舞,而后得知他不完全是御天之后就哭了一个下午,他也不知如何劝,问了好几回她才说。 “我已经知道鬼王与陵光神君的事,鬼王既然说自己不是御天,那你是不是就是陵光神君的鬼王陛下?” 当时他没有直接否认,太真便说了一句:“其实你不仅有御天的记忆,也有后夕昼的记忆吧?” 他没有回答,因为不想撒谎,她再问,他便说是。 太真又问:“那你是不是喜欢陵光神君?” 被太真问起这话,心中莫名羞愧,但他给的回答是:“没有。” “那鬼王回答,我身上的月之滴是怎么来的?” 他知道,鬼王的曾经总会被太真知道,即便他有意隐瞒,但又如何真的能够瞒天过海永远瞒着太真,当然关于月之滴他至于陵光神君说过,但那人不至于拿这些跟太真说,这个问题不过就是太真的询问。 应该骗她说,是他们之间的羁绊感动了月娥,所以有了月之滴。 但…… 他又是没有回答,只道:“我只要救回你,方法是什么本王并不在意。” 从她擅自使用术法之后身体就不怎么好,而且面色抑郁寡欢,日次下午她便离开了酆宫,他遍寻不见之后突然想到东海,果然最后在东海里将她重新带回来。 如今陵光神君问他太真为何又去了东海?他也不知道原来女子的心可以如此脆弱。 但想想也不意外,当初太真神投海不就是以为御天与其他女子成亲了吗?如今知道他与陵光神君的事,又得知他不是她所期待的御天,所以有了那样痴傻的举动。 “与你无关,你只需将他救醒。” 鬼王的话显得非常冷淡,对她的态度也是如此,但这个床上的人她还是得救,不管费多少工夫。 “麻烦将她从床上抱到卧榻之上。” “为何要如此麻烦?”鬼王自然知道救治与地点没什么关系。 明月却已经起身:“本神君不愿意在那张床救她。” “……”鬼王长眼一睁看着那径自走向坐塌,然后回头看他目光与他一样淡漠,一副还不快些的表情? 不想与她做争辩,他弯腰将太真神抱到了坐塌上。 深呼吸平静自己有些杂乱的心,明月开始为太真神救治,鬼王一直在一旁静候,以前也有他在场她救人的时候,但这样的关系确实第一次啊,明月心情颇为复杂。 而且此次太真神投海的事让她隐约察觉到不安。 再次净化掉太真神身上的浊气并注入自己的一部分灵犀之力,因为不曾受到创伤,救治还没结束太真神已经苏醒。 明月此刻盘腿坐在她的身后,双掌按在她背后渡神力,鬼王坐在前方,见到天真醒了他靠了过来。 太真涣散的视线看见鬼王,眼中又升起了一层水气,歉疚而可怜,手朝着鬼王伸了过去,鬼王余光看了一眼赵明月,但还是握住了太真的小手。 明月闭上眼,不看。 却听见太真带着哭腔的声音问:“你说得可是真的?你说,会娶我可是真的?” 赵明月的手骤然一顿猛然睁开眼,一股强劲的力量没控制住一下灌入太真的体内,太真的身体猛然前倾,鬼王上前她顺势就倒在了他的肩膀,闷闷地咳了起来。 鬼王看向不可置信的赵明月,似乎是因为太真的问题,又似乎是因为她力道过重让伤了太真,所以面色肃然。 他去东海找到太真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有一些意识,她说:“你是陵光神君的鬼王,无需为我难为,我一万多年前就该死在东海的,如今没有御天我也不愿意独活。” “本王说过,你可以当我就是御天。” “但你不是!” “那你究竟要本王如何做你才肯安心留下来?”看到太真再次投海,相当于当年御天犯的错他又重新犯了一遍,对他来说简直不可饶恕。 太真虚弱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角的泪水流下来的时候,她说:“若是让我再看到你娶其他女子,我宁愿死。” “本王不取其他女子?” 太真梨花带泪看着他问:“那你……娶我可好?” 在听到这一句话的瞬间,即便是面对孱弱得几乎失去生命特征的太真,鬼王脑中还是瞬间出现陵光神君的样子。 那天他已经给自己做出选择太真的决定,此刻不得不再次重申一次。 他遵照自己的心选太真放弃陵光神君。 嗯。 “好。”鬼王说了这话,太真笑着昏了过去。 如今醒来她再次问起,而陵光神君就在一旁,鬼王能看到陵光神君眼里的焦虑不安,她不自觉地摇头,不许答应不许答应。 明显而慌乱的要求,她没说,他也听得见。 只是他不想再左右摇摆,所以抬手轻轻地按在了太真的背后,低声应允:“真的,本王会娶你,太真。” 鬼王的声音很低,但如同一种尖锐的喧嚣划过了赵明月的耳膜,那么一瞬间耳膜破裂是的,只能听见耳鸣声,其他的她都听不见。 本王会娶你,太真。 是太真不是太阴,不是明月,也不是陵光神君。 眼底浮现了一层黑暗,心脏疼得让赵明月以为自己会昏过去,但身体只是晃了晃眼前又清晰了,耳朵里有能听见太真喜极而泣的哭声。 太高兴了会哭。 可她这么难过为什么就哭不出来,眼睛干涩得如同龟裂的戈壁,僵硬的脖子有些艰难地看向鬼王。 他没看她,只是将太真抱起来,走向卧房里的大床。 他……不是她的后。 后夕昼那人有洁癖,感情与生活都有点洁癖,不许其他女子躺在他的床上,不许其他女子碰他的身体,这种洁癖固执得有点偏执。 而如今的鬼王,将太真放在了只有她能睡的他的床,那张床有很好闻的阳光的味道,在那张床上他们曾经缱绻缠绵数个夜晚,他们同床共枕的时光仿佛还留在那里,只是被他将太真放下的举动一下就打碎了往日的时光。 后夕昼! 赵明月几乎想要尖叫出这个名字,但这一声如刺顶在喉咙。 他不是后夕昼,他不是! 唯独这个理由能让她咆哮的理智暂时安静下来,她起身目光锋利走向床,连鬼王对她都有几分警惕起来。 这家伙可不像太真这般柔弱,所以走到床边的赵明月弯腰时就被鬼王一把拉住,他沉声问:“你要做什么?” 明月的另一只手抓在了一个枕头上,头也没抬地说:“这枕头是本神君的,放在这里……不大合适。” 鬼王的目光落在那个与床颜色格格不入的枕头,也不知为何他一次也没想过要丢了这个枕头。 有诗说: 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花馀床。 床中绣被卷不寝,至今三载闻余香。 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 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 在鬼王分神之际,明月的目光落在了太真神的脸上,太真一时之间有些心虚难耐,所以只能别开脸。 她不想与陵光神君为敌,但她想要救回御天的心比起陵光神君要救后夕昼的心,不会少半分。 真难看啊,这场景,她陵光神君终归也要面对这样的尴尬,被抛弃,被別的女子夺走自己的男人。 用力将枕头一抽,她看向鬼王,鬼王也面色肃然看着她,以为她要说什么,但许久之后她只是冷声问:“可以放手了吗?” 放手? 啊,对了,他此刻还紧紧抓着她的手腕,鬼王骤然撒手。 明月一手抱着枕头,木然走向门口,他不是后夕昼,只是为何心脏如同被绞杀一般越发难受,脑子迟钝地一直在问自己,难道就这样走了吗?难道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走了吗? 跨出门槛的脚很沉,生了根似乎艰难跨过高高的门槛。 恍惚之间听见耳边传来虞芽儿的尖叫:“神君大人小心!!” 第七百一十五章 缘尽于此 赵明月回过神,就感觉一道冰凉的杀意从左侧袭来,她下意识将枕头揽入怀中,不许动她的枕头!麻木的脑袋只有这个反应,一把雪亮的刀划了下来。 即便有白羽恰时出手,但那把刀还是话滑过了她的手臂,从衣服到肉豁开出一个大口子,冰凉又灼热之后,赵明月才茫然看被制服了的一个婢女,看着模样有几分眼熟。 那婢女大喊一声:“陵光神君,将我们小狐王交出来!” 怪不得眼熟,这个丫头是胡媚儿身边的贴身丫鬟,这奴婢倒是忠诚,居然敢在酆宫里对她进行刺杀。 不过想一想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主人尚待她如此,奴婢又如何能真正敬畏。 鬼王听到外边的动静出来就看到那柄雪亮的刀划开陵光神君的手,鲜血一下就染满了她的衣袖,甚至还有血滴答落在了地面。 听到那丫鬟继续叫喊:“这个失宠的上神,得不到鬼王的宠爱,又不敢动太真神居然拿我们家主人置气,你是不是失宠得了失心疯了!” 鬼王面色狰狞了一下,沉声说道:“敢在酆宫撒野,立刻拉出去斩了。” 那婢女这才稍稍回神大喊:“鬼王,陵光神君嫉妒成性,报复不成居然将我们家主子给赶走,您要为我们家……” “就地斩杀。”鬼王声音冷如冰。 立刻有侍卫要执行王命。 “呵。”赵明月忽而笑了,“这演的是哪一出呢?” 胡媚儿的婢女被侍卫压制之后,白羽上前说道:“神君,她所用的是淬仙兵器,在下先替神君处理伤口。” “不过就是皮肉伤又算得什么,诛我心者罚伤我发肤者,逢场作戏吗?”赵明月径自走到那婢女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我与你的主人一样,她要付出的是心脏,我要付出的灵魂,我想过要救她的可惜啊……” 赵明月目光一沉,嘴角露出了淡淡自嘲的笑意。 “你说得对,我不过一介落魄上神,何来自信有逆转局势的能力?你要跟我走吗?” 明月问那婢女。 那婢女看着如此失魂落魄又胡言乱语的陵光神君,比起面对死亡,她更不愿意去相信这样走投无路一样的人:“你……你都自身难保,少假惺惺演戏。” “呵,呵呵呵。”赵明月忽而大笑,她转头看向鬼王,“她说我假,就非要投东海才能算真吗?那是不是本神君也要演一出特别真的!” 笑着悲从中来的人顿时又止住了笑,转过身面对鬼王,张嘴要说什么,最终只能深深呼吸:“本神君倦了,或许你做得对,这才是你该走的路,本神君没有权利规划你,你我缘尽于此,来日……我在通天之路上等你来战,不死不休。” 赵明月转身走出鬼王的寝宫,走过大院走过书房…… 鬼王曾下令不得让陵光神君走出酆宫半步,所以侍卫看向了鬼王,鬼王没有出声只是咬牙看着那素白的背影,还有那沿途滴落的血迹。 红艳艳的血滴,在她离开之后,居然开出了一朵一朵的彼岸花。 我曾梦见你八抬大轿来娶我,彼岸花开了一路,我在梦里走过一趟白头偕老。鬼王闭了闭眼。 侍卫见鬼王没有出声,所以默认了之前的命令,上前去阻止陵光神君离开。 可是羽灵卫或修罗侍卫都无法靠近,陵光神君神君身上张开了一个屏障,途经之处所向披靡,所有阻挡她的人都被轰飞。 白羽与鬼川正的高级将领,虽然不想与陵光神君为敌,但作为鬼王的侍卫,他们也有出手阻止的责任,甚至他们是想要留下陵光神君的,毕竟感觉她这么走就真的与鬼王天地相隔了。 可除了鬼王亲自动手,又有谁能够真的拦住陵光神君? 而鬼王跟一直没动,白羽忍不住沉声问:“鬼王当真让神君这样走?” 白羽:“鬼王……” “闭嘴,本王心意已决,从此之后与陵光神君……恩断义绝。”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想再为所谓的御天与后夕昼的感情动摇,他不想被陵光神君牵着走,他要做他自己,做想要做的事情。 所以他没去阻止陵光神君,最终让她成功离开了酆宫,下次见,可能真的就是在他攻天的路上,她说过,她会是他的第一个关卡,到时候时候他们二人只能兵戎相见,不死不休。 鬼王转身要往室内走,瞥见了一眼胡媚儿的奴婢,目光一寒,手指微微一动,黑色的光刃迅速穿梭将那女婢切割成了碎片,就地破碎消亡。 诛心者罚伤她发肤者……逢场作戏?那又如何?! 鬼王身影冷厉,原本打算走进寝宫的人还是转身往书房走去。 大雪持续地下着。 人间与黄泉都白了,好像是很多年来最寒冷的冬季。 而鬼王也接待到了许久不见的人,妖王雀凛。 他还以为这人是来给陵光神君当说客,或者其他的,毕竟他第一口就问道:“听说鬼王要成亲了?” 陀泽给他们倒上茶,恭敬地退了下去。 鬼王冷冷说道:“届时会将请帖送到妖王府上。” “噢,那在下就提前恭喜鬼王了。”虽然是大雪纷飞,但雀凛今日不再拿着他的羽扇,而是一把骨扇,不用鬼王细想也知道,这是那天陵光神君赠予的扇子。 “你今日来不会是来恭喜本王的吧?” “恭喜也算是,不过是来跟鬼王确认一遍,若是鬼王与太真神成亲了对在下而言也算是……双喜临门吧。” 双喜临门?鬼王斜眼看他。 雀凛漫不经心地用杯盖拨弄茶杯,话语自带三分笑意:“鬼王大概也不大记得,仔细算起来鬼王个算是我的二哥。” 这些东西对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鬼王冷哼一声:“既然你还知道认本王是你二哥,那么以后就别阻碍本王,否则……” 省略的地方带着警告的意味。 “呵。”雀凛微微一笑没有搭腔,只是继续自己的话题,“所以我二哥成亲这算是一喜,还有一喜……只怕是得二哥恭喜小弟了。” 恭喜他? 鬼王再次不解看向他。 雀凛将茶杯往里推了推,起身对鬼王行了一个礼:“二哥,我喜欢明月,还请二哥成全。” 鬼王身体一瞬间僵住,而后拧眉怒道:“此事与本王何干?!” 难道陵光神君离开酆宫以后,也打算跟雀凛成亲了不成,她可真是快啊。 雀凛好看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他坐回座位。 “自古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为五人伦,忠、孝、悌、忍、信为处理人伦的规则,当初以为明月终会是兄长兼朋友的二哥的人,故而小弟不敢越伦理道德觊觎明月,今日确定兄长要娶太真,那小弟便安心了。” 说着,他还仔细打量鬼王极为难看的脸色,随即嘴角一弯继续说道: “其实我很久之前就爱慕陵光神君,爱慕之情如同大海广无边深无底,若得陵光神君为妻我愿舍弃所有……呵呵,如今鬼王已经觅得佳偶,在下此刻说出心意来应该也不算失礼吧?故而,这也算是我的第二件喜事。” 双喜临门?! 是,他是在太真与陵光神君这种选择了前者,但是……妖王此番言论为何这么像在找茬,鬼王长睫如刀锋掀起看向妖王: “已与本王无关之事,为何要与本王道来!?” “当然得说,就如同鬼王与太真神成亲,也一样告知陵光神君一样,鬼王不是为了让她听了高兴吗?所以在下也说出自己的心意让鬼王听了高兴高兴。” 原来是为了替陵光神君抱打不平来的吗?鬼王冷声说:“这些话你与陵光神君说便是。” “嗯,今日来就是要跟神君求亲的。” 什么?! 鬼王脊背骤然紧绷几乎噌的一下要站起来,但最终隐忍得继续沉声说:“那你与她说便是,来找本王作甚?” “那还请鬼王将神君放了吧。”雀凛唤声说道。 这话让鬼王一愣,两日前陵光神君已经离开了酆宫,难道没有去九曲城? “她早已不在酆宫。” 雀凛仔细辨别鬼王的眼神,微微蹙眉:“鬼王不是以劫走红狐的罪名软禁了陵光神君?” “但她两日之前已经离开。” 两日之前正是鬼王传出与太真成亲的时间,雀凛的面色也紧绷起来:“鬼王此话当真?” 这种事情他需要与他周旋吗? 只是妖王这么问的意思是…… “她当很没有去九曲城?” “并没有。” “那便是回天庭了!” “不可能。”雀凛笃定说,“她与天帝有约定,若是就这样回了天庭,必然会导致天帝派兵下黄泉,所以她不可能回天庭。” ……是,如今在下是有家难回,天庭回不去,也托鬼王的福,被赶出酆宫的时候曾觉得自己无家可归了的,好在还有人愿意收留,自然谁收留,那就是我的家。 陵光神君的话骤然在耳边响起。 她还说: 本神君倦了。 不回天庭不去妖族她还能去哪儿? 鬼王咬牙说道:“那是你们的事,与本王无关,她去那里本王不知也不想知道。” 雀凛望着他,忽而很难过,倒不是因为鬼王对他的态度,他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不怕这些锋利的言语。 只是…… “呵,我尚且觉得心痛,何况她呢,鬼王如此待她,见到她难过的样子当真不会心痛吗?” 雀凛说完不等他再言语,说了一句“告辞”起身匆匆离去。 第七百一十六章 神投忘川河 妖王雀凛离去,鬼王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碎了。 “来人。” 陀泽前来:“王。” “那日陵光神君离开酆宫之后去了何处?”实在不想过问,但终究不问不行。 陀泽说道:“那日羽灵卫跟了许久,最后是见到陵光神君前往忘川河的方向。” 去了忘川?! 陀泽再问:“鬼王,需要派人前去寻神君大人吗……” 话到此处太真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个茶壶,到了门口就欠身请安。 鬼王没再说话,陀泽也识相得退了下去,太真上前说道:“我酿了一壶果酒,想来让鬼王品尝。” 她上前看到桌上好几块残碎的瓷片:“又是何事惹鬼王更不开心了。” 她伸手要去收拾那些碎片。 “你别动这些。”他移步到了另外的座位,“不是要让本王品果酒吗?” “嗯。” 太真坐到一旁,动作娴熟给他倒上果酒,芬芳的酒香一下充斥了味蕾。 “闻着挺香的吧?” “嗯。” “这可是你以前很爱喝的果酒。”太真将杯子放到他面前,“看看是否还与以前的味道一样。” 对于这个味道的果酒,鬼王谈不上喜欢,也不大记得是否当真觉得熟悉,只是喝了一口之后颔首:“嗯。” 太真又从丫鬟托着的托盘上,拿了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我给王做了一件新衣裳,你试试,若是不合身我再修改一下。” “合身的。” “王不试试如何知道?” 鬼王只得放下酒杯,起身脱了外套,再在太真的服侍之下穿上了一件浅蓝色的外衣,外衣手工细致,显然做得十分娴熟与用心。 太真就绕着他不断看合身与否。 “鬼王可觉得紧了?” “不紧。” “肩膀处也不紧?” “嗯。” 太真站到了他面前,比起衣服衬托人,鬼王更显得人衬衣裳,她嘴角带着笑意十分满意说道:“鬼王仪表堂堂,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你不必劳神做这些,本王不缺衣裳。” 太真娇嗔看了他一眼:“王穿了我做的衣裳就这么一句话?” 鬼王愣了下道:“多谢。” “那为了表谢意,不如鬼王陪我去一个地方。” “你想去什么地方?” “我想去人间走一趟,鬼王陪我好不好?” 鬼王脸色稍显迟疑,太真有些黯然上神:“鬼王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确实有些事要去处理。” “是关于……陵光神君吗?”太真垂下眼睫,不看鬼王不会撒谎的样子,面露一丝幽怨,“其实我明白,那日说娶我不过是鬼王权宜之计,担心我不愿回来罢了。” “并非那样……”鬼王突然不想继续解释,“好,本王与你去一趟人间。” 太真却坐在位置上不动了,似乎是有些生气,微微偏着头不肯再理会他。 鬼王坐回她对面,看她生气的模样:“本王说,答应跟你去人间,你想何时起身?” “哼。”太真轻轻一哼将脸撇得更偏了些。 鬼王看着她那娇嗔幽怨的侧脸须臾:“是本王不好,我们现在就去人间如何?” “可是心甘情愿去的?”太真也不能太过,这时候回头看他,“可不是我逼鬼王的。” “嗯,本王心甘情愿带你去人界的,嗯?” 太真这时候才起身,对他行了礼:“太真多谢鬼王,那走吧。” 女子就该如此吧,小脾气小撒娇,哭哭啼啼又笑笑嗔嗔的,但最终还是很温顺的,不会真的跟他作对,随便哄一哄就能听话了的。 前往人类的马车上,太真坐在他的对面,身上的雪白的斗篷衬托着美丽的脸庞,她偶尔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眼前飘过的雪景。 鬼王突然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喜欢坐着趴在窗边看风景,那种恬淡的模样好像让岁月都平和下来。 也不知道那家伙如今在哪儿? 不过终归不会发生什么事吧,毕竟她不是太真,她比任何人都更坚不可摧的,她还会在通天的道路上拦住他,所以她不会有事的。 鬼王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但却好似通过她的脸看到了别人,太真目光微微一暗,嘴角却温和的弯起来: “御天,我们已经错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好。”他不会再动摇,就一直这样一条道走到黑。 可鬼王没想到,太真又说的是:“那可不可以不要再与天界为敌了?” 鬼王震惊了好一会儿,低声道:“连你也要阻止我攻天?难道你也是天帝派来的说客。” “不是的。”太真上前跪在他的膝前,双手握住了他的手,目光无比诚挚地看着他,“就算是当年天帝与天后让我们分开的,但洪荒一战死了那么多生灵已足够让我们罪孽深重,如今我们却有幸还能走到一起,已经是万幸了不是吗?” 即便是御天,当年也是守护天界守护生灵愿意付出生命的上古之神,若是当年让他逆天而行的导火线是太真的死,可正如太真所言,他们已经用无数的生灵来祭奠他们逝去的时光。 当年与帝昊天的感情也是同生共死的弟兄之情,即便再恨,也有到头的时候吧。 可是,鬼王心中要杀了天帝要毁了天道的决心,比起御天更加强烈。 所以,即便太真的要求再真诚,他心中这个决定依旧没有因为她而动摇,从他出现开始,逆天的计划就不曾停止过,哪怕在救治太真的过程,有陵光神君的阻碍,也一如既往地进行着。 “等本王杀了帝昊天,毁了天界,自然就与你过好以后的时光。” “那若是你在这次行动当中出事,你要我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只是目光看向窗外纷飞的白雪说道:“本王不会死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但即便是死,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心。 太真终于明白,攻天的愿望应不是为了她报仇那么简单,这份执念更深的是鬼王自己的意志,或许这个意志不属于御天,不属于犀照,而是新生鬼王真正的愿望。 太真知道,即便他答应了她所有的要求,但她可能永远掌握不了这个男人。 陵光神君可以吗? 两人在人间度过了一个下午,鬼王并不擅长与女子游逛,大多数的时间他都只是跟着她,无论他询问什么,他都说好。 如果有一段时间她不问,他就陷入他自己的思维当中。 即便不想承认,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他大概又在想陵光神君的事吧?方才进书房之前,她遇见了行色匆匆妖王,难道陵光神君真的出了什么事? 鬼王回到酆宫。 陀泽看太真神回房休息之后,面色犹豫不定地走向鬼王:“启禀鬼王,小的有事情要报。” “说。” “小的有让人去忘川寻了陵光神君……”话说到此他小心翼翼打量鬼王的神色,见他只是不悦但没有阻止才又继续说,“当差的勾魂使者说,确实见到一个白衣人一直站在忘川旁,从他对那人模样的描述,不管是外貌特征还是手中的枕头,可以断定,那人就是陵光神君。” 啰嗦那么多,问题是现在人呢? 陀泽见到主子的不耐烦继续说道:“不过,今日却不见了她的踪影,小的差人去寻,却一直寻不到。” 寻不到? 在忘川呆了两日也够了吧,估计是回九曲城去了,她不是自诩那就是她的家吗? 陀泽又问:“小的……继续派人去寻?” “滚。” 他没说不让就只是让陀泽滚,陀泽自然又继续差人寻人去了! 这场雪下得没完没了,陀泽带来的消息依旧是,没有找到人。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就她那死守天界的决心,最大的可能只会是被他杀死,其他时候出不了事。 今早的朝堂尤为重要,因为整个攻天计划可以与朝臣公开的部分已经完成,只要再斟酌一些细节,就可以随时攻入天界。 有朝臣说:“东南西北都有守护神守卫,青龙天有孟章神君苍灜,白虎天有监兵神君白虎,玄武天有执明神君玄武,这三人镇守的东天门、西天门、北天门必然都是牢不可破,唯独陵光神君驻守的南天门,如今由南斗星君代为职守,陵光神君神格刚恢复不久,所以从南天门攻入是最可行的办法。” 有朝臣附和:“不仅如此,陵光神君与鬼王还有一些旧情,攻人或攻心都再适合不过。” 但有朝臣提出异议:“既然我们都知道,朱雀天的守卫比其他天门要薄弱,天帝也必然会知道,而且正是因为陵光神君与鬼王有矫情,他必然会对南天进行最严密的守护,所以,南天门反而是最难攻克的……” 轰隆!! 这个议题还没说完,从远处传来强烈的类似雷鸣之声,声音之大让酆宫都能察觉到震感。 鬼王看向声源的方向,是从忘川方向传来的。 “这大雪天怎么会有雷鸣?” “该不会是有人在动武吧?” “不,这声音不像。”一名老臣摸了摸胡须,“这种震感会不会是有东西让忘川起浪了?” 忘川…… 鬼王沉声道:“鬼川,去看看是何事。” “是。” 因为陀泽安排人在忘川附近寻人,所以鬼川很快就拿到消息带回酆宫,他脸色极为不安地说道:“王,忘川那边传来消息,有名白衣仙神投身忘川河……” “……你说什么?”鬼王面色大变,还未得到鬼川重复,人已经消失在朝堂。 第七百一十七章 忘川忘川 今日当值的是白无常,他手中拿着哭丧棒指着那些围观在忘川河畔的人群:“有什么好看的?赶紧的赶紧的,错过了时辰你们还像投胎不想?” 小鬼差带着去投胎的鬼离去,这里不是前往奈何桥的必经之路,所以很快人群就散了去。 白无常捏着下巴:“这忘川河水蚀肉削骨,即便是神跳下去也得没命了吧?” 正说着鬼王的黑影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跳下去的究竟是何人?” “没你事赶紧去投胎去……”早几日确实见到陵光神君在这附近徘徊不肯离去,他还没想过那家伙能想不开就投了忘川河了。 “白无常大人。” 白无常偏头看陀泽,脊背骤然一凉抬眼一看,吓得连忙拱手请安:“鬼王陛下……” “跳下去的是何人?”鬼王根本就不用他请安,就差没揪着他衣领询问了。 “属下……也没看清,但能肯定是一位白衣仙神,法力应该挺大才能让忘川河起了骇浪。” 鬼王屏住呼吸看着已经恢复平静,只剩下碧波幽幽的河面。 陀泽问:“白无常大人可认得陵光神君?” “认得,昨日还见她在这附近徘徊,一个人在忘川河畔一站就是几个时辰都不动,属下也不敢打扰,但没想到她是会投湖的神呢。” 话音未落就收到鬼王锋利的眼神,白无常连忙加了一句:“不过,属下并不清楚这投河的是否就是陵光神君大人。” 本神君倦了。 你我缘尽于此。 就非要投东海才能算真吗?那是不是本神君也要演一出特别真的! 那日陵光神君说的话刺入脑中,鬼王放在背后的手忍不住捏成拳头,不可能,她可说过,前往通天之路她等他来战的。 所以那家伙怎么可能投忘川河? “看,有东西浮上来了。” 忘川河水虽然蚀肉削骨,但却不吞噬骨肉与灵魂之外的东西,所以此刻忘川地下骤然冒出了一个余浪。 一个红色的东西顺着水浪翻滚浮上来一下就又沉了下去。 白无常瞪大眼睛看了看,用哭丧棒敲了敲额头:“属下看错了,原来是朵彼岸花而已……” 喝! 鬼王却倒抽一口气,瞬间不顾一切纵身投入忘川河中。 众人大惊:“鬼王大人!!” 陀泽也要冲进去,被白无常拉住:“你下去就必死无疑!” “可是王他……” “鬼王身上有鬼王魂,最多也就煎熬几下不至于丧命!” “真的吗?”陀泽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 白无常没说话,传言是如此,但连阎王都不敢轻易下的黄泉忘川河,谁又能真的知道这鬼王下忘川河是怎样的情形。 正说着,就看到一具白骨泼水而出。 白色骷髅只剩骨头的手指捏着的一朵红色的彼岸花……不对,仔细一看,那并非真的花而是一个彼岸花样式的女子发簪。 这个是!! 陀泽瞪大眼睛,这个是几年之前鬼王迎娶陵光神君前,亲手给她锻造的彼岸花簪。 所以,这投入忘川河的当真是……陵光神君?!! 不过这个震撼怎么也比不过眼前出现的这具骨头,陀泽狠狠地就住了白无常的哭丧棒惊恐问:“那那那是……是何人?!” 还未曾得到白无常的回答,那句白骨又慢慢地恢复了皮肉的模样。 那皮肉显然是鬼王! “怎么会这样?” 白无常解释:“大概是被忘川河水一下吞噬了力量肉身被毁灭殆尽,然后又依靠黄泉之王的魂骨让皮肉重生吧?” 陀泽不可置信:“那就是说,王下去肉身就被撕毁绞尽……那是得多疼啊?” 白无常转头睨着陀泽,疼?别人下去可是骨肉都没了的!不过,定然很痛倒是真的,他没想到鬼王为了那个发簪居然就那么不要命地投下去。 陀泽又问:“那……那王继续在那里泡着没事吗?” “也没见过,不过若是力量尽失,不死可能肉身也恢复不了了吧?” “那……王这么好的皮相可不就成画皮鬼了?”陀泽赶紧扑倒河边竭力大喊,“王,您赶紧上来,那水会夺了你的力量!” 鬼王充耳不闻,这一次又迅速潜入水中。 忘川的水其实清澈得连水底都是透明的,可是,这里藏着万万千千的魂魄,却不会留下任何杂质,比如骨头与肉。 鬼王感觉身上的皮肉再次被撕扯碎裂成片,然后被忘川净化掉,他看见自己的白森森的骨头在水底呈现出奇异的姿态。 忘川河水一遍一遍冲刷骨头,以摧毁的渗透之力要腐蚀掉,那种尖锐的疼痛集中在了左胸口,所有骨头的疼痛似乎都集中到了那里。 他用坚硬的手骨按了按坚硬的胸膛…… 他记得这种触觉,赵七死的时候,就是这样坚硬的触感,手、身体、头颅都很坚硬,在她还柔软的时候,曾问后夕昼。 ……“如果我跟赵明月同时掉到水里你先救谁?” ……“救你。” ……“骗人,赵明月会游泳的吧?” ……“但我还是会先救你。” ……“骗人。” ……“我不会再骗你。” ……“那,我跟赵明月都面临死亡你会先救谁?” ……“不管是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会先救你。” 眼前的水底飘摇飞来一袭白衣,可是只有空空的白衣扑面而来,软软的缠住了他的脸,这回是连骨头都没了的,对吧? 后夕昼,你又赢了。 她绝望的声音透过忘川河水刺骨地荡漾过他的骨头。 鬼王抬手将那一件白衣从脸上剥下来,白衣之下的头骨没有任何表情,但骨头重得让鬼王慢慢沉入忘川河低。 白色的骷髅仰望着幽幽的水面,忘川的河原来如此清澈,清澈到可以看见天空飞落的雪花,一片一片掉在水面上。 像很多年前静安殿内的白色梨花,像很多年前挂满星斗的南天,像很多年前,那个小小的人偶追逐的白色的蝴蝶,小人偶什么都不懂,她问后夕昼。 “别人都说我不好看,你为何那么喜欢我?” 后夕昼回答说:“因为你是我的肋骨,我的心脏。” 明明只剩下白骨的自己,鬼王却突然看见从左眼凹陷的眼窝里有鲜血顺着河水不断的升腾,一缕缕消散。 哼。 陵光神君,你这个愚蠢的神,太真投东海至少不会连骨头都不剩,你投忘川河将自己毁尽,真以为这样本王就会后悔莫及? 不会的! 本王依旧会攻天,依旧会与太真成亲,在你死后本王会过得更好! 鬼王忽而抬头,用那枚彼岸花簪狠狠地刺向自己的左眼,一次一次,直到忘川河那一片水域都成了血红的颜色。 陀泽惊恐道:“这忘川河水怎么都红了?阎王大人为何还不来呀?” 白无常也不由地吞咽了嗓子:“忘川河变色……只怕会有一场大难降临啊。” 哗啦 鬼王的身骨再次从河底冒出,但这一次他的骨头被红色的血水冲刷,隐隐带着血光。 九殿阎王赶来的时候看到此情此景也吓得不轻:“赤色忘川……这是……鬼王的血?绝对的不妙啊。” 白骨从河水深处慢慢走上来,森柏的骨头还挂着红色的血滴,在他上岸之后,骨肉才慢慢复原,只是左眼是血腥的红,右眼是如夜的黑,黑发张扬飞舞。 九殿阎王上前说道:“鬼王,这是唤魂珠,属下这就给您将陵光神君神君的魂魄召唤上来。” “好。” 召唤上来,他就将她若在魂碟里,或者关入十八层地狱,他要让她看着他是怎样将天界给毁灭的。 九殿阎王启动唤魂珠,只是,无论他怎么招也招不来陵光神君的魂魄。 白无常不觉问道:“九王,会不会是上神所以没能招魂?” 九阎王额头有些薄汗:“不能不能,定然有法子的,即便是神格也该有回应。” 九阎王的呼喊几乎传遍了忘川甚至黄泉,但眼前是幽幽的黄泉,四周是白茫茫的雪,可静谧得没有任何魂魄在回应。 陀泽小心翼翼抬头,看见鬼王的左眼不断有鲜血流过他苍白的脸颊,如同他的左眼盛开了一朵艳红的彼岸花。 可他不动,白雪落满在他的黑袍上格外显眼。 白无常见还是没能招魂说道:“会不会是因为陵光神君神格初定,所以一下忘川河就散了?” 鬼王的身体不由自主晃了一下,嘴角扯起了一个笑容:“无妨,散了就散了,反正左眼看见不见了。” 也许,这一次陵光神君真的……化成了永不冻结的忘川水,自由自在地随风起舞。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左眼被刺瞎了,没了左眼陵光神君那个懦夫就什么都不算。 鬼王转身漠然离开忘川河畔。 一望无垠的彼岸花海被几天几夜的茫茫白雪覆盖,已经看不见火烧一样的颜色,即便那些花在雪底依旧开得盎然肆意,但如今这里如同一片雪原苍白。 陀泽的身体弯得特意低,头都几乎埋在了衣领,远远跟在鬼王的身后,看他黑色的背影如同一座不会黑色的山峰。 分明不过一切投入忘川去找陵光神君的,可如今却装得好像一点也不难过的样子,陀泽心里十分难受。 张口要说什么,可他不敢,尤其看到鬼王修长的手忽而摊开,一枚红色的彼岸花簪从尖锐的指尖滑落,掉在了白色的雪地上,如同这冬天里唯一一朵娇艳的曼珠沙华。 陀泽撇嘴站着不能动。 身后一群羽灵卫也停止飞行集中在他身后,众人看着鬼王黑色的背影与白色的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孑然孤傲,冷峻坚忍。 羽灵卫问:“陀泽大人,我们不跟了啊?” “怎么不跟啊,你要让王一个人去哪儿?” 陀泽匆匆弯腰捡起那一枚彼岸花簪,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一群鬼有继续远远的跟在鬼王的身后。 突然,鬼王的脚步猛然停下,他转头看向广袤白雪覆盖下的彼岸花海…… 第七百一十八章 地狱花开 整个花海此刻白茫茫一片,但,在花海的深处有一个雪窝,不注意并看不出来什么,但仔细能瞧出那里的花露出了几片红色。 其实仔细观察的话,还是有些地方能看到血层下的红,陀泽并不觉得那地方有什么奇怪的,但鬼王却朝着那地方走了过去。 陀泽站在花海之外看着黑衣人越发走远,知道那个雪窝旁他才停下来,然后就一动不动低头看着雪地。 鬼王冰冷的心脏瞬间窜起了一束火光! 雪地里躺着一个白衣人,头枕着一个他再熟悉一过的枕头,双手交叠放在脑后,修长的双腿交叠笔直压着周围的彼岸花,手边还放着数个空酒坛子。 这花海深处极少有人踏入,所以这里的花长得最茂盛,这人躺在这里几乎被花淹没。 加上这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鹅毛大雪,将这花、雪坑、酒坛还有……这个人给淹埋了,所以从远处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还躺着一个人。 知道有人靠近,赵明月只是迷糊地睁开眼,沾染着雪花的眼睫下是一双不甚清醒的双眼,但看清鬼王那一张几乎要吃了人的模样,再看他左眼的鲜血一下子人就全醒了。 不过随即又无所谓一笑:“有事儿?” 有事? 她居然漫不经心说出这样的话,鬼王心中的无名火一直蹭蹭往上窜,怎么不干脆跳忘川河算了?! 只是这么一个暗地里的诅咒,让鬼王怒不可遏地一把蹲下揪住这人满是雪花的衣领,将她整个人从枕头上提起来:“你故意的是吧?” 故意假装跳入忘川河,故意让他像个疯子一样为了一个簪子跳入忘川河中?!陵光神君,你……你该死! 故意什么?他是不是脑子有坑?虽然觉得他的样子有点奇怪,但明月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扯开:“不会离得这么远,还碍着鬼王了吧?” 他的手腕硬得她扯不开,明月心底忽而起了一层警惕,眯起眼看着他,在看到他颜色不一的双眼时有种担忧,但也有种……寒栗。 鬼王的状态非常不对,明月以最快速度做出的判断是,逃离! 只是才有了动作,就被鬼王重重有摔回了雪地上,力量之大震得周围的雪崩塌下来,露出了猩红的花朵。 明月再要起身! 那些黄泉之花骤然如同火一样燃烧起来,红色的话燃起的是黑色的火焰,冰冷的黑色火舌缠住了她的手腕,赵明月挣扎,火舌继续缠住了她的双腿。 “你……要做什么?”毫无防备之下,就被他下了术法,明月眼底冒出一层锋利的光芒,鬼王双瞳一黑一红,右边脸是如雪的白,左边脸挂着还未干透的血迹,整个人身上辐射的黑暗之光燃烧了周围的雪与红花,此刻的他确实如同鬼魅,虽不狰狞但诡谲可怖。 带着锋利指甲的大手重重压着赵明月的肩膀,将她死死按在雪地之中。 也不如说话,如恶鬼如猛兽。 “你要做的事情,本神君不是不过问了?!若是你不想我出现在黄泉,我走便是?” “走?哼,九曲黄泉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那你究竟是要做什么?从你决定跟太真神成亲开始你我已经恩断义绝,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黄泉路,我走我的通天道!” 所以她连彼岸花簪都丢弃了对吗?! 他觉得自己残忍,陵光神君何尝又不铁石心肠呢?! “哼,本王是要娶别的女人,但你也休想离开酆宫半步,除了本王之外无人能决定你的生死,包括你自己!” 他的手格外用力,几乎捏碎了赵明月的肩膀。 赵明月想要挣扎,但那黑暗的火舌将她层层束缚,鬼王就压在她身上禁锢她所有的挣扎:“怎么?鬼王这是喜欢上本神君了吗?” “……”鬼王面色扭曲。 赵明月一边言语攻击,一边暗自发动术法。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你不是说过,本王要与太真神谈情说爱,要跟你上床做爱吗?对,本王就要是这样!” 他用力撕开了陵光神君的衣裳,这个方才几乎缠绕得他窒息的白色衣裳! 也就在这个时候,陵光神君已然挣脱了右手,一道术法打在了他的身上,鬼王向一旁倾倒了一下,她趁机要起身,但手猛然再被用力一扯。 那日被胡媚儿婢女划出的伤口再次被他扯破,鲜血流出,但即便是鲜血也阻止不了鬼王的狂躁,明月再次要动手,却见方才自己那一掌让他左眼再次流出了鲜血。 左眼…… 还是让明月手一软。 也就在这个时候,鬼王再次反扑将她沉重压在了身下,不放手,不争辩,不解释,只是在撕碎她的衣衫,如同刚被放出地狱的恶鬼的进食。 随着他的举动,黑色的火焰不断向外蚕食这片土地,白雪融化,红花燃起的黑光形成了一个半圆的结界,将缠斗的两人笼罩其中。 鬼王的,陵光神君的鲜血混着红色的彼岸花,红得炫目,香得霏糜。 两人缠斗着,一个负隅顽抗,一个攻城略地! 在这样一个接近残暴的侵占之下,赵明月能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的恐慌,在鬼王不顾一切要进入身体的那一刻,她忽而惊慌地大叫一声。 “后!!” 染着鲜血的手捧住了他的脸,撕裂的叫喊之后是一声低哑接近恳求的声音:“不要……不要这样。” 鬼王身体一僵,心脏与肉身一样疯狂,分不清是怎样的情绪,无处不坚硬,无处不咆哮,他露出嗜血的笑容:“左眼已经被我刺破,他看不到你了……” 明月锥心一疼。 接着毫无准备的身体被冰冷地入侵。 刀切一样的疼痛,让她频频倒抽一口气,看着他被鲜血模糊的左眼,她频频颤抖,知道身上的人有些凶残的进出,冰冷的如同刀刃一样的利器仿佛将她切割得血肉模糊之后,逐渐再升温滚烫…… 赵明月终于忍不住发出疼痛地低喊,他将她紧紧扣在怀中,将之间自己跳入忘川所经历的撕裂疼痛全都关注在她的身体,极度愤恨的身体到了极度疯狂,然后迷失癫狂的咆哮着,都是要征服她,都是要将她戳骨扬灰全都吸附进自己的身体里。 风雪依旧。 但结界内如同烈火的缠绵让冰雪消融,彼岸花从结界之内向外开放。 蔓延着,疯长着,如果随风烈焰荼蘼开放,从两人交缠的身体之下,慢慢开出了一片猩红的花海,慢慢开遍了整个忘川河畔。 冬雪绵绵,却再也覆盖不住如火如荼地狱之火的般的花。 远远站着的陀泽与鬼差们惊愕不已,知道陀泽大声喊道:“看什么,看看什么!还不快去站岗,所以人不得靠近彼岸花海半步!” “是!” “是是!” 大雪还在纷飞。 忘川河依旧清波荡漾,奈何桥上有鬼断肠,三生石旁有人哭泣,望向台上有人不断回望…… 生死轮回。 人死鬼生。 暗无天日的黄泉从天明到了黑夜,花海深处的交缠还在持续。 黄泉路上,彼岸花如同鲜血绽放,如同火焰燃烧,已经分不清是通向轮回,还是通往地狱。 可是啊…… 陵光神君,天庭地狱已经不是你的选择,我要你的生死由我主宰,我要你……永远臣服于我,不死不休。 鬼王结界之内,依旧荼蘼。 第七百一十九章 相克相生 赵明月做了一个梦,梦见桃花树下那个小小的僧衣,白白净净的笑脸上,细长的双眼内有青山绿水的纯净。 她知道这是一个梦。 持续了一万多年的梦境。 沉重的眼皮睁开,看见床边坐着一个白衣人,他手中握着书卷安静地看着书,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回过头来对她浅浅淡淡地笑了。 子晏? 她刚想看清,但眼前又是一片空荡楚子晏并没坐在床边。 室内静谧得只有她的呼吸,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她起身下床,推开门,看见门前的石榴花旁背对着她的人一身黑袍。 后夕昼? 张口要喊,却看见那石榴花忽然急促的绽放,红遍了她的视野,如同忘川河畔的地狱之花彼岸。 赵明月猛然睁开眼。 几乎窒息的胸腔微微疼痛,原来不管是桃树下的小僧还是窗前温润的白衣,不过都是她的梦而已。 只是无比酸涩的身体让她清楚地记得,忘川河畔的那一场接近残暴……不,应该说很残暴的占有是真的。 她这算什么? 是弱到非要被强暴不可的程度,还是心理在期待着这一场如同你死我活的身体占有,能重新将鬼王拉回到她这边? 呵,曾几何时,她陵光神君所做的事情,所受的一切都似乎有一种阴谋诡计的嫌疑,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动机不纯。 如今再次在酆宫的玄冥宫醒来,周围的一切还跟以前一样,只是这屋里再也没有那个对她嘘寒问暖的人。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只会为了所谓的大爱大悲劳碌,可如今她跟一个后宫的女子究竟有何差别,已经分不清了,什么都不做能出一场二女夺夫的宫斗戏,也算是先天携带的功底了吧? 陵光神君啊,你似乎已经沦落到成为他人的暖床工具。 或许鬼王不眠不休的占有了她之后,此刻又不分昼夜地去与太真神谈情说爱? 鬼王酆宫大书房内。 碧霄元君徐徐走进来,微微低头行礼:“鬼王大人这两日去了何处,姐姐担心得茶饭不思,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 鬼王将手中的卷轴一合看向碧霄元君,脸上已经恢复干净,只是额前的一缕碎发遮蔽了他殷红的左眼:“白羽,与碧霄元君前去给太真神诊脉。” “是。”白羽在门口恭敬说道。 室内的太真神却没有动,依旧面颊微微低着:“有句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据说昨日忘川之畔的彼岸花既然消融了冰雪,如今整个忘川都花开胜火,鬼王若是有时间就带姐姐去看一看彼岸花海吧。” 鬼王将手中的卷轴放在桌面,冷声询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别以为他听不出她话外之音。 碧霄元君也不否认,继续说道:“鬼王将姐姐的所有消息都截断,不让她知道关于外界的任何事情,这到底是为了保护还是隐瞒?” “要是本王说二者都有会如何?” 碧霄元君轻轻一笑:“我们姐妹倒不能奈何鬼王,只是鬼王别忘了,当初姐姐是怎么投的东海,而且前不久她才刚刚又去了东海不是吗?” 鬼王牙关一紧没有出声。 碧霄元君:“鬼王分明知道若是选择跟陵光神君,那就是在把姐姐王死路上逼,可如今你还是将陵光神君带回了酆宫,是告诉姐姐你不要她了吗?” “本王并未选择陵光神君。” “那鬼王还是想想如何能说服姐姐吧。”她没再多转身离开书房。 鬼王目光眼神冰冷,不就是要他娶她吗?娶就是了。 “王,九阎王请见。” “让他进来。” 九阎王进了书房,解释道:“鬼王鬼王,弄错了弄错了,昨日投河的并非陵光神君神君,而是天上的如意仙君,他喜欢上人类一名女子,还承诺还与她拜堂成亲,结果被天帝带回去关了禁闭,那女子以为他移情别恋,故而投河自尽。” “那女子来了黄泉,因为祖上的功德所以很快有了投胎的机会,可在望乡台上再看见自己与如意仙君的过往,过奈何桥时一个想不开有投了忘川,如意仙君得知此事自责不已,结果也跟着跳了忘川河……” 九殿阎王忍不住摇头叹息:“说那人类女子傻,怎么那天仙也傻成这样,忘川河跳了可就没了,他居然就那么跟着殉情了。” 鬼王嘴角一抽,这老家伙当真不是拐着弯骂他的吗?昨日他不也是见到那个发簪就疯了似得跳入忘川河中? 可恶的是,这还是一场乌龙,他都跟着跳了! “你现在跟本王说这些有何用?”鬼王咬牙问道。 九阎王:“呃,呵,呵呵呵呵,属下不是担心鬼王想不开……不对,是担心嘛。” 毕竟赤色忘川河一直让他很不安,感觉有大灾大难临头,所以开导开导鬼王,兴许还能有回旋的余地。 鬼王冷哼了一声,显然不屑他这种关心。 九阎王抄起袖子,目光带着促狭:“不过,鬼王这都在忘川河里呆了那么久,多少也是有点损伤的,但居然还能让忘川河畔的花都开了,真是……骁勇善战啊。” 他是来凑这个热闹的? 鬼王昨天霸占陵光神君的疯狂不亚于他跳忘川河的冲动,全都是被陵光神君给逼的,他都觉得自己像只恶鬼。 但……谁说不是呢? 他本来就是恶鬼。 他不会为昨日的事情赶到后悔。 歉疚吗? 为何要歉疚,这一起儿都是陵光神君自找的,但凡她服软一点他也不至于被激怒得理智全无,没杀她已经是仁至义尽。 九阎王又道:“陛下如今春风得意百花盛开……” 这算什么赞美? 九阎王:“您看,陵光神君如今也已经没事,何不就双双对对把家还呢?” “你也想劝本王不要攻天?只要这帝昊天还在,他就不会放过本王。” “可天界毕竟是陵光神君与太真神的故乡,怎么的也得算鬼王妃们的娘家,您连天帝都不放在眼里,就无所谓神鬼殊途,安安心心抱着天界两大美人过自己日子便可。” 鬼王嘴角一抽,这胸无大志目光短浅的劝说,再不走他能灭了他! “滚。” “属下再发自肺腑地说一句……就鬼王为了陵光神君命都不要投入忘川的举动,就鬼王对陵光神君那火烧彼岸的热情,担忧与占有往往就是爱慕。” “……你……” “属下这就回地府了,鬼王好生休息,忘川河水对鬼王不至于丧命,但也损伤身体啊,看您那黑眼圈……” “来人……” “告辞告辞!” 在鬼王派人把他绑了之前,九阎王这才忙不迭地离去。 鬼王手支撑了额头捏了捏,担忧?占有? 忽而起身绕过书桌走出去。 陀泽询问:“王是要回寝宫吗?” 鬼王不回答,干脆身形一闪从陀泽面前消失了,但陀泽确定他去的不是寝宫。 门突然被推开,泡在大木桶里的赵明月睁眼看着眼前挺拔的人影,掩在热水中的身体骤然紧绷,眼底也多了几分警惕。 不是该跟太真谈情说爱吗?这突然闯入她的住处,难不成这家伙又想来折磨她不成? 但她警惕防范又有何用? 明月只是讽刺地扫了他一眼,便如若旁人地继续泡她的澡。 也没想到进来会看到这样的情景,但也不甘心此刻退出去,所以鬼王也非常理所当然地在一旁的坐着等。 这里自然没有下人伺候他。 赵明月也不跟他说话,权当他是空气。 他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赵明月居然连骂都不骂他一句,不与其他女人争,说不理似乎就当真能全身而退,陵光神君这家伙当真让他气得想要嚼碎她。 时间过去了许久,木桶重的热水水气已经散去,她却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终于鬼王忍不住不悦问: “你还要泡多久?” “能泡多久泡多久,毕竟身上太脏。” 脏…… 鬼王脑门直突突,因为他碰了她所以显得脏吗? “这样要算脏,那你得脏多久了?” “心甘情愿两情相遇自然就不会有嫌弃一说,但一厢情愿然后卑鄙无耻的举动就显得格外污秽。” 一厢情愿? 她不说他强迫她,而是一厢情愿……陵光神君你嘴就是欠收拾。 懒得与她咬文嚼字,鬼王起身走到木桶旁弯腰就要将水里的人抱起,但看似懒散没有任何攻击力的陵光神君忽而伸手抱住他往水里拖。 鬼王下意识反应就是身体紧绷不让她得逞,可下一瞬间就干脆顺着她的力道,一下就被她拉入水中。 噗腾一声。 明月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拉倒他,也来不及将他推出去,鬼王一张脸跌入了她怀中。 位置表述得没错,是怀中。 还是在泡澡的她未着寸缕的怀中。 所以鬼王的脸好死不死的就贴在她不大不小的胸前,狭长的双眼垂着盯着近在咫尺的景色,并一把抱住要从桶内起身的明月的腰,掀起长长的眼睫从下往上看她,皮笑肉不笑地问: “这次也是本王一厢情愿?也是本王卑鄙无耻?” 第七百二十章 反客为主 就这事与他争辩当然没有一点好处,有一点他说对了,她的身体他已经吃了个遍,害羞尴尬都只会显得弱势,明月干脆将双手分开往后,手臂架在木桶圆边,耸了耸肩。 “手误,不小心将鬼王拉下水了,那么现在请便。” 她一副误会一场让鬼王识相离去,这吊儿郎当的模样还真是适合她的。那么人家不与他争辩也不动手了,鬼王要是自己还贴着她不走,那就是倒贴就还是一厢情愿,挺廉价的,但就这么让她无所谓的打发掉,他更不想。 所以贴在她胸口的鬼王眼里闪过一丝精芒,忽而转张口就吞了近在嘴边的温软…… 赵明月果然吓了一跳,再也不能置之不理而是猛然推他:“你做什么!” 鬼王轻啃了一口,看着她说了一句:“口误,既然不小心被你拉下水,本王就自便了。” “你……”明月忽而抬手打了他的脸。 见他一点没有躲的意思。 啪 的一下。 轻得让两人都愣住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明月再抬手。 鬼王却忽而双手圈住了她的腰肢将自己怀里带,然后转头将整张脸埋入她的身前。 那轻轻的一下,却真的是……很疼。 鬼王想起了多年之前,后也曾这样抱过皇甫爵,是不是当时他也是这样的心境?哼,怎么可能呢,他与后完全不是同一类,如果一定要分善恶,那么他是恶后夕昼才是善。 所以愤懑地张口啃她温暖的皮肉。 啪! 这一下赵明月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背后,很快那白皙的背后就红了,但他没有感觉似的只是用力勒她的腰,明月又打了一下。 “松手!” 他不放,只是在她身前留下一个一个的红印。 啪!啪! “放开我。” 明月又打了好几下,手掌都打麻了,鬼王就是不肯撒手,往死里抱住她湿漉漉的身体,整颗脑袋都埋在她的身前,不阻止她也不说疼就是不吭声地抱着。 明月忽而觉得有些心疼,看着身前那黑色的脑袋,此刻不看他的模样不听他冰冷的话语,她居然有种抱着后的错觉。 抬起的手再也没能落下…… 她低声叫他:“后。” 怀里的人脊背骤然挺起,依旧很抗拒,明月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背,手掌用力地按在他的背后,在他紧绷的脊梁骨慢慢放软时,将他抱紧。 “没事儿,如果很痛苦的话,不要再去想后与我的记忆,我不会怪你。” 许久之后鬼王终于沉声说道:“……但你还是会走。” 明月鼻子微微一酸,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孩子:“啊,会走。” 怀中的人愤懑地抬起头看她,离得很近,左眼血红,右眼锋利地盯着她。 明月问:“鬼王不想让我走?” “……”他喉结上下摆动了下,没回答。 明月又问:“那你用什么来挽留我?” ……没有。 “强留。” 明月无奈:“强留是留不住人的,一个人愿意为你停留不是因为你有多强大,而是她又多心甘情愿。” “我不管那些,到我杀你为止你就这样呆着。” “然后……看你与太真成亲吗?” “……哦。” “所以你还是要娶她?” “……哦。” “所以你还是会杀我?” “……你不闹,就不会有事了。” “那我要多乖巧你才能不娶太真而娶我呢?” “……”鬼王眼底一片漆黑,陵光神君满脸的绝望,几次都见她红了眼眶,但都没有落泪。 明月抬手扶开他额前遮蔽左眼的发丝,露出那一只残破的眼睛。 “我替你暖床,我助你攻天,我帮你杀天帝,你……会让后回来吗?” “……他回来我就得死。” “那我替你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你能不娶太真吗?” “……不能。” “那你留不住我,我与你的结局只有一个,你死或是我死。” “……哦。”他又答应了一声,“在那之前,你不用助我攻天,不用替我杀天帝,这些事情我来做,你就这样呆着到我死的那天或你死的那天……” “这又何必?” “我不是说过,我就是要与天真谈情说爱,与你上床做爱吗?对,本王就是要这样脚踏两条船,就是要这样……” 明月放开了他,这时候当真觉得木桶里的水凉了,彻骨的寒冷,或许应该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她就把他杀了,这样谁也不用痛苦。 她的手指轻轻摸过他的左眼。 也许后此刻的痛苦比起她有过而无不及,鬼王有多挣扎就表示后有多挣扎。 或许死亡才是真正解脱…… 只是,她总是抱着侥幸,也许明天后就回来了,也许等待他们的会是一场千帆过尽之后的平淡与幸福。 明月凑过去,亲吻他的左眼:“对不住……是我一意孤行的结果,对不住了。” 鬼王身体一僵,忽而愤怒:“他已经瞎了他看不见你!” 明月将他拉过来,对着他的唇就是一阵热吻,鬼王啊,你究竟在执着什么?如果左眼已经瞎了,那今日的你出现在本神君的房间,任我拥抱与碰触又算什么? 鬼王瞪大眼睛看着她。 明月却一手按着他后脑勺压向自己,在他唇前说:“接吻的时候闭上眼睛。” “你……嗯……”不解与不满再次被她打断,明月起身将他压在木桶的边缘,吻,深深浅浅,似是诱惑似是放纵,舌被柔软交缠的那一刻。 鬼王终于合上修长的眼睫,主动迎合她的追逐,忘我的瞬间他才不去想自己究竟是谁,怎样才是最像自己的自己。 他要反客为主,明月不让。 他再动手,明月甩开,一把撕下他的黑袍! 如同昨日他撕下她的白衣,真正反客为主的人是她! 如果他这么迷恋这个身体,那么……就要吧,看你迷恋身体的底线究竟与喜欢的心差距多少? 鬼王,对手,可是方方面面的吧?不管哪一方面本神君都不会输给你。既然你不觉得自己可以不择手段,那她又有什么可被束缚的? 将激动得一塌糊涂的人按住,抬起身体时在他耳边轻声问:“鬼王,被人骑的感觉如何?” 一丝被报复的感觉让鬼王骤然醒神,他刚要说什么,赵明月脸上却吟着得逞的笑意,按着他的肩膀沉沉坐下。 呃。 鬼王面色一下紧绷,忍不住闷哼,这报复可真是……该死的舒服极了。 只是,分明昨日已经精疲力竭一般的神明,如今她不疼了吗? 像个蜜罐陷阱一样的人儿,分明他知道她的意图她的目的,可是…… 顾不上。 就如同顾不上她的疼痛。 也顾不上也许在最欢愉那一刻,她一个匕首抹断他的咽喉,或以下刺穿他的心脏,统统都顾不上了。 仿佛沦陷在这样的时刻,就不会想任何其他事情,瘾得如饥似渴,然后从她身上一样不差超过期待的得到满足。 这究竟是什么宣泄口?! 太真神刚要抬手敲门…… “呃……嗯,嗯!” 门内传来鬼王的低声咆哮,反之陵光神君的声音低了一些,显得鬼王格外的难以克制,所以粗重的声音也格外让人面红耳赤。 听着声音仿佛也能看到…… 男人到了极致时无法控制的撞击,伴随着声音与力道,像是要冲破时光尽头,冲破尘世一切障碍! 鬼王坚硬高傲的脖颈扬起来,黑发向后甩出水滴,像在草原领地上睥睨四方无声咆哮的雄狮。 原来,他所追逐的,是这样一个时刻。 毫无保留的肢体接触,用最缠绵的姿势纠缠,那一刻,就像永恒。 但对与门外的人来说,那就是最残酷的刑罚,太真神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若不是有虞芽儿扶着,她已经倒下来。 “快……快带我离开这里……”太真有些呼吸不上来。 虞芽儿赶紧将她扶走,见她面如土色,想着也许该安慰两下的,就说,这没什么的,以前鬼王跟神君也经常这样…… 不过她要是这么说,太真神当真直接去跳海了吧? 要不就说,没事没事,鬼王身强体健,这么大强度的……操练不会伤了身体的,太真神放心,活好了以后才能伺候好您嘛。 这么说,估计太真神还是得去跳海。 所以她索性不说了,就当听不见,反正她就死死看住这人不让她离开酆宫,责任也算完了的。 太真神也挺可怜的,一个人在外边坐了很久,一直在颤抖,但鬼王当夜就未从玄冥宫出来。 赵明月支着脑袋看着床上睡得很沉的鬼王,昨夜她把他扑倒之后,这人非要不服输的反客为主折腾一定要扳回一城,得逞之后终于满足睡去。 一睡就是几个时辰。 以前后也很少睡这么长的时间,何况如今的鬼王?他躺在可能会要他的命的她身边,居然谁得如此安稳。 就这样睡着了,就几乎跟后一模一样了。 如墨的黑发披散在枕头上,白色的单衣衬托着他雪白的脸庞,长眉入鬓,眼睫如扇,高鼻如峰,嘴唇还有被她或用力吻过她的浅红。 他喜欢平躺着睡,若不是她动来动去,基本上他会这样的姿势睡到醒来。 他其实就是后夕昼,只是完全不同的一面,但也是不能留存于世的一面对吧? 明月看着他很久很久,然后慢慢抬起手,放在了他的脖子上,又移到了他的心口,从哪儿下手会彻底一些呢? 第七百二十一章 新旧红颜 只是无论从何处下手,都觉得比往自己身上捅刀子还更难以下手。 她想让鬼王成为后夕昼,太真想让鬼王成为御天,或许这种拉锯之下最难受的莫过于他吧,因为她与太真没有一个人是为了他。 不知道在他冷峻的外表之下,会不会也有一颗被伤害的心? 他其实没有错,因为他背负了后夕昼黑暗的那面,背负了御天的心愿,从他变成这个模样开始,就携带这些执念。 但她却因此不断地指责、强制、抨击他,他有多强硬,她就想要以十倍百倍的力道施加在他的身上。 他是如何承认自己左眼看见她的? 是如何告知月之滴是因为后与她的记忆感动了月娥。 当他一点点扭曲自己的性格,硬邦邦地回应她的心时,他是难受还是释怀的她从来不问,唯一想要的就是让后回来,要他放弃攻天的执念,要他放弃自己…… 可他就是后夕昼啊。 只是脾气变得跟以前不一样而已,对吗? 放在他心口的手终于只是轻轻地抚慰,这里是当年他尚未完全停止跳动,但她强制性将御天封印在了他的人类心脏,当初她没选择让他死,今日一样没有权利让他死。 她是因,他是果,该承受这些煎熬的人不该是他,而是她陵光神君啊。 如果不是当年对后尚存一丝贪恋,如果不是为了达成对后的承诺,让他成为一方霸主开启盛世江山,又如何有这样的因果轮回? 所以,她是他的因也是他的果,她是他的善念亦是他的执念。 所以如果放弃她他就能解脱,那么她倒是希望他能彻底放弃,不用再经历挣扎与痛苦。 可命运总是这样盘根错节的纠缠着,终归祸从根出。 明月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低声问:“这里……疼吗?你,很疼吧。” 她的话语轻得像一片羽毛,可是,就如同昨日她轻轻扇他脸颊的那一下,越轻越疼。 室内安静了许久之后,鬼王翻了一个身背对着明月面朝外边。 明月看着他的背忽而眼眶酸涩,哪有敌人将自己的背完全展露给对方呢?他究竟是有多笃定她不会杀他? 那高耸的肩背,乌黑的长发…… 明月慢慢地靠过去,贴着他的发丝抱着她的背,终于明白往日的后夕昼抱着她背后的感觉,是那么渴望将她贴近自己的心脏。 可她从来没有真正体验过他这样沉重的喜欢…… 当她是神时,他是人。 当她是人时,他是鬼。 当她是偶时,他是鬼。 当她又是神时,他还是鬼。 所以,当后抱着皇甫爵的时候,当楚子晏抱着赵明月的时候,当后夕昼抱着人偶的时候,当后夕昼抱着陵光神君的时候。 当现在的鬼王抱着陵光神君的时候…… 也许都像现在陵光神君抱着鬼王的时候,那么沉重可还是那么想要贴近心脏。 “喜欢你。” 明月在他头发里低喃。 “也喜欢……现在的你。” 越轻越疼痛。 背对着明月的鬼王双眼慢慢睁开,目光清澈。 他昨晚是睡得很好,可是醒得也很早,他能感受到她的手逗留在他的脖颈,逗留在他的心脏。 那一刻他在想…… 为了守住她的天道,为了她一直奉行的大爱无疆,错过了在他欢愉之巅的下手时刻,至少在他沉睡的时候也该动手。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动,为什么仿佛在等她下手。 她若下手他就痛快了吧? 不是死得痛快就是再也没有对她的纠结那样的痛快,就当真可以一刀两断,或许那样也是不错的,谁也不欠谁的。 可是,她温暖的手却轻轻地覆在他的胸膛,问他疼不疼。 疼。 就如同她背后的天罚之罪一样。 心脏是陵光神君对鬼王的永世禁锢,即便他要挣脱,可牢笼依旧存在,越挣扎越疼越疼越是非要挣脱,他想要释放身上所有的禁锢,所以剥开身上重重枷锁。 可她说喜欢,连同现在的他一并喜欢。 心中的枷锁哐当一声又加了一道,他徒手不断地掰开那些禁锢,可这最后一道“也喜欢现在的你”却怎么也掰不断。 不是说好了吗? 只要她的身体而已。 他不做她的囚徒,他要做她的牢头。 只是那背后贴着的,又温暖又柔软的不还是囚牢吗?他就在这样的囚禁当中,慢慢地闭上眼,然后感觉脊背向后弯曲,双脚缩起,弓成很小的姿势整个人都往她心怀里塞…… 这个早上,他当真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错过了早朝,错过了午膳时间。 醒来天光照满窗纸,半天的时光就这样在回笼里与她睡着渡过去,安逸得又舒服又有憎恶感,他有些不大自然地坐了起来,偏头看床内的人。 那一双清澈的双眸带着兴意阑珊的笑意,赵明月手支起脑袋看他:“红颜果然祸水,让鬼王错过了早朝时间。” 鬼王起身准备穿衣。 明月侧躺的姿势有些撩人:“昨夜你的衣服让本神君撕了,要不要借套衣服给你穿穿?” 鬼王没理会她,从乾坤袋内又拿了一套干净的黑袍出来,明月起身一把抢过去:“正好,本神君自己的衣服穿腻了,鬼王这一套衣服我要了。” 她说着已经将他的中衣往身上穿,鬼王白了她一眼又拿了一套衣裳出来,衣衫不整的赵明月又一把抓过来,这下鬼王横眉看着她。 但她却将衣服抖开露出袖子:“鬼王昨日伺候的不错,作为回礼本神君就伺候你穿衣吧。” 态度如此天壤之别让鬼王目光一沉,冷冷从她手上抽走了自己的衣裳,自顾穿了起来。 明月也不恼站在他身旁,与他同步穿戴。 娴熟的男子衣裳穿法,让鬼王不觉鄙视了一番:“男子的衣裳你倒是穿得娴熟。” 能不娴熟吗?明月斜眼看过来:“男子的衣裳本神君脱得也娴熟,鬼王昨晚不是见识过了?” 方才说她性情大变,那话不对,这人本来就是这样……不要脸。鬼王一边穿戴一边说:“被本王喂养了几次就上瘾了,如今不想去忘川河边的雪地里当乞丐了吗?” “本神君倒是无所谓,地为床天为被哪儿都能过,但似乎有人舍不得呢。” “本王几时舍不得?!” “又没说你,你怎么抢着对号入座?” “……” 她莞尔一笑,将黑色的外套帅气往身上套,鬼王一脸嫌弃看她,分明那日强行要了她的是他,怎么这会儿她春风得意地倒是像两人位置换过来? 也对,这家伙昨天狠狠地以牙还牙…… 以牙还牙……礼尚往来? 鬼王再要讥讽的言辞因为突然跳出来的词给打住,低头自顾将腰带系上,抬头一看,陵光神君也已经穿着妥当。 他严谨合体的黑袍穿在她身上倒是不难看,就是宽松了不少,将她瘦削的身板映衬得更加单薄,让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看。 “我肚子饿。” 鬼王瞥了她一眼依旧没出声,明月有补了一句。 “晚上你不会去城头喝酒的吧?你不去,那我可就去了。” 他一句话都没留下,一副下了床就不认人的模样。不过他离开之后不久,就有好茶好饭送到幽冥宫来,明月心中哀叹,鬼王啊鬼王,你这道行到底是太高还是太低了? 晚上下雨。 黄泉也是天寒地冻。 赵明月明月撑着一把伞走上高墙,鬼王站在城墙上的避雨亭内,黑色的身影几乎与夜幕融合,见赵明月如期而至他不悦说道: “不是本王不来你才会来吗?” 他又没说,谁知道他来不来呢?这叫……先发制人吧? 赵明月不与他计较将手中的酒丢过去,他不得不伸手接住,明月也不揭穿他就说:“这天也太冷了吧?” 她在雪地里睡觉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冷?正想着,赵明月已经动手解了他身上的斗篷披在自己身上,鬼王不阻止,只是自顾起了酒瓶喝酒。 冬雨淅沥沥地下写,毛茸茸的雨雾在城楼的等下形成柔软的光点,冰凌闪闪发光,今夜的酒却很是顺口,到了胸腔有点荡气回肠的滋味。 只是,黄泉路依旧阴雨断肠。 有人笑就有人哭…… 酆宫鬼王寝宫。 太真神盯着眼前一桌的菜肴一动不动。 下午鬼王一直在书房议事,她就在书房外等候,尽量不去想自己昨晚在幽冥宫听到的声音。等到朝臣陆续从书房走出来,她才进了书房,一如往常福身行礼嘘寒问暖。 只是,不管她装得有多若无其事,但看着鬼王就会联想到他与其他女子交欢的事实…… 跟她在一起他连话都不多,但与陵光神君时发出的那霏糜的声音却不绝于耳。 他满口都是诛杀陵光神君,答应她的是春节之前娶她,可他以她身体不适为由从不碰她,但对陵光神君却是贪求不止。 他不是御天所以才会对其他女子动摇,这是支撑太真神唯一的信念。 于是她说:“我准备了些酒菜,请鬼王晚上过来用膳,顺便听一听我做的新曲子。” 晚上他来了,却因为公务迟了很久,但她依旧很高兴,与他说起了过往的一切趣事,鬼王在一旁静静地听,似乎与往常没有差别。 但太真忍不住看他的唇,他的手,他的体格……就不由自主想到他亲吻爱抚陵光神君的模样,心如同刀割一般,她却还要装做不知道。 外边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鬼王忽而站起来。 “下雨了。”太真应景说,“雪后的雨总是格外寒冷。” 如同她的心。 鬼王似乎没听见,但好一会儿又附和:“啊,下雨了……”然后像做了什么决定脱口而出,“本王要去城楼夜巡。” 话音未落人已离开。 酒只喝了半杯。 菜肴一口未动。 她准备的曲子也还未弹奏。 “我等你回来。”太真追到门口,,那人的黑影已经融进风雨里…… 从她住进寝宫,鬼王就从未在这里过夜,原来守住了他的寝宫但守不住那人,也不过是……独守空房。 第七百二十二章 君子之交 鬼王正在筹备自己的攻天大计,确实很忙,最经常逗留的是书房,议事殿与正殿,确实也没什么心思去处理陵光神君与太真神的事。 陵光神君如今就在酆宫,而且他也不担心那人会找太真神的麻烦,她几乎并不热衷与对其他女子攻心斗计。 而他也答应过太真会在年前娶她,太真也很听话没再寻死觅活的。 如此他也就可以安心执行他的计划。 将手中的地图看了一遍又一遍,一旁的白羽忽而问道:“鬼王当真打算从南天门攻入天界吗?” “何以见得?”鬼王也不意外,目光依旧停留在天界的地图之上。 白羽心里叹了口气:“王将陵光神君带回酆宫,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打算让她避开这场战争吧?” 鬼王目光一顿,这时候抬头看向白羽,有这么明显吗? 白羽点头:“属下尚能看得出来,陵光神君又如何不知呢?” 鬼王坐正,面色冷凝:“既然她都知道,为何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个属下就捉摸不透了……” 鬼王凝视某处陷入思考,他确实不想与陵光神君有交手的时候,因为一旦再到交手时,那就是两人你死我亡的时刻。 但说了会成为他第一个关卡的陵光神君却是很是淡定啊,是当真不会阻碍他,还是说对阻碍他的办法志在必得? 陵光神君,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玄冥宫。 “神君,妖王来访。” “有请。” 明月正在烹雪茶,屋内徜徉一股温暖的茶香,见到雀凛她微微一笑:“来得正好,正在烹茶,大厨尝一尝我的手艺。” 雀凛坐下目光停留在赵明月的脸上,确定她没事之后才叹了口气:“神君可真是有闲情逸致啊。” 明月嘴角一弯:“人生难得有闲情。” 雀凛看她又清瘦了不少的面容,心里不知装了多少事吧? “那一日……” 那一日因为听闻鬼王要娶太真神的事,他担心陵光神君受气,于是前来与鬼王说,他喜欢她,一者确实是想要刺激鬼王,但也真的存了私心的,如果鬼王娶了天真神,那明月就由他来负责。 即便,他甚至神妖依旧殊途,但能对鬼王光明正大说出自己的心意,竟然也有种释然与宣战的感觉,如此就不用每次对明月情难自禁时就会产生罪恶感。 当然罪恶感依旧有,只是光明正大了一些罢了。 但鬼王告诉他,陵光神君已经离开酆宫。 她离开酆宫也不能会天庭,但却没有去九曲城找他,雀凛急疯了。 听说她在忘川逗留了许久,所以他在那里找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找到她。直到那日黄泉界传来惊动声,听闻有神明投了忘川河。 这个消息几乎震碎了他的心脏,拼命地劝说自己这不可能,陵光神君不会丢下这样的局势一走了之,但他见过赵明月为了楚子晏的死痛不欲生的模样,所以赶来了忘川。 见到的是…… 一具白骨破水而出,手中拿的是彼岸花簪。 明月出嫁鬼王那日,是他给她梳的妆,他给她戴上了鬼王为她打造的发簪,所以知道那确实是陵光神君的物件。 那一瞬间他也想要冲入忘川河。 但看鬼王半截骷髅握着发簪矗立在河面的样子,他没能往河里跳。不是害怕死亡,他一个破碎的灵魂还何惧死亡? 只是在鬼王白骨填肉恢复原貌时,他看到的是鬼王脸上的绝望与恐惧。明月曾说,不管他现在是怎样的,但他始终是她的后夕昼…… 被她封印了记忆还是认定她,那么变成黑暗的鬼王也依旧是如此才对。 如今明月那话似乎应验了。 鬼王再次转身扎入忘川深处,然后血染了整片忘川,他看见鬼王的骷髅从忘川走上来,血肉重铸,但左眼鲜血淋漓。 他是有多挣扎多痛苦才以为,戳瞎最先看见明月的左眼,就可以免去失去的恐慌与痛苦? 那一刻,雀凛觉得自己……无处遁形。 因为他能察觉到,鬼王有多挣扎,二哥就会以那样的成千上百倍在他们谁也看不见的地方苦苦争斗着。 可是,他今日却上门要他恭他双喜临门,告诉他他喜欢明月要跟她在一起。 那么趁人之危的卑鄙啊。 所以,他无颜面对这一切窜逃了。 他掠过那一片被白雪覆盖的彼岸花海,在冥河旁跪地痛哭。 看到冥河,又想起了多年之前,明月被紫贝仙子虞紫萋操控了身体变成了喜欢他的样子,他也曾自欺欺人的将那样的明月当成就是喜欢自己的。 一直以来,他都那样去幻象去强求,去觊觎每一次能从二哥身边夺走明月的机会,一直如此卑鄙无耻啊。 雀凛狠狠地捧住自己的脸…… 脸? 对了,他如今是陵光神君的神器,如果陵光神君神君出事他也已经不复存在才对,刚才只顾着忧虑居然忘了这个! 这个要立刻跟鬼王说才是,万一二哥真在忘川河里出了事可就糟了! 雀凛重新回到忘川之畔…… 却看见在他来回经过好多次的彼岸花海之中,有一个半圆的鬼王结界,陀泽与鬼差围在周围不让任何人靠近。 然后陀泽说,妖王大人,鬼王跪已经找到陵光神君了。 这就是命运吧。 他来来回回从赵明月身边经过数次,但没有一次发现她就在那一片雪地里,错过一次又一次。 然后看见,从白色的雪原中间彼岸花燎原一样消融冰雪火红绽放,染红了整条忘川的河岸,就如同二哥迎娶陵光神君一样,花红了整个黄泉。 “哪一日?”明月见雀凛说了哪一日之后看着她发呆,不得不出声问道。 雀凛这才回过神,垂下着急有点藏不住羞愧与嫉妒视线,嘴角恢复了往日若隐若现的弧度。 “我是说,二哥为了你跳了忘川河的那一日你可知道?” “他跳了忘川河?” 她不知道,因为当日被他扑倒在雪地之后就直接被带回幽冥宫,而后也没人跟她说起什么忘川河的事,隐约就觉得鬼王那天很不对劲,左眼都是血,脾气坏到了极点,甚至用强的占有了她。 雀凛接过她手中煮茶的器具忙碌起来:“是啊,忘川河蚀肉削骨,普通人下去尸骨无存,好在他是鬼王啊。” “那他为什么要跳?” 虽然知道现在鬼王已经无恙,但明月还是听得心惊肉跳的,而且为什么说是因为她? 雀凛抬眼看她着急的模样:“那日听闻有仙神投了忘川河,鬼王赶到时发现了你的彼岸花簪,就疯了一样跳下去。” 明月半晌没回过神来,原来那天还发生了这些事?鬼王只字未提,那疯狂地夺了她的身体的举动,原来是……唯恐失去吗? 明月眼眶一热,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那个傻子到底要让人多操心呢。” 雀凛垂下眼睫,提起了炉上的雪水冲杯:“所以明月说得对,无论二哥变成什么样子,有些东西在他心中根深蒂固,即便他再想要挣脱,但却容在他的体内。” 感动之后是一阵的哀伤,明月无奈一笑:“御天的存在如果也是这样,他该有多难受啊?” 雀凛给她冲泡了一杯雪茶,思索好久之后又问她:“鬼王年前要娶太真神的事你也知道的吧?” 明月喉头一梗,脸上无奈的笑容变得更无奈:“知道。” 他想也是,她心里明镜似的,比谁都清楚,所以他也不说这个了。 “最近鬼王攻天计划似乎已经是箭在弦上,我知道你一定会阻止他,但你什么都不做是不是有什么还瞒着我的地方?” “你我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也没什么好瞒着你,鬼王大有可能会在年前从南天门攻入天界。” “南天门?”确实南天门没有陵光神君守护守卫会显得薄弱,“但天帝势必会重兵把守那里。” “所以,他会才更会先攻南天,不过,不管他什么时候出征都必须经过我这一关,我必然会是他的第一个对手。” 雀凛觉得心口很闷,这次是纯属为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立场。 “是因为如果他越过你,那就是直面天界的讨伐了对吧?” “……啊。” “所以你拦的根本不仅是要攻天的鬼王,还有要诛杀鬼王的天庭,你……你一直将自己放置在这样腹背受敌的位置之中。” 明月见他红了眼眶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可怜,所以被可怜时觉得有点欣慰,真想摸一摸雀凛的脑袋啊,但她却举杯望着雪茶浅淡的色泽。 “你知道赵明月以前很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雀凛看她,扯了一个可能他说了会更心酸的话:“几个意思?” 明月果真咧嘴就笑了,美眸贝齿,很清澈,她说:“我没有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胸怀,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她目光有些歉疚看着雀凛:“可是,我陵光神君造成的局面,如今却要你一同承担,对不住雀凛,风凛苑不醒,桃花未开,我依然找不到可以将你从我身上送走的办法。” “我不走!”雀凛脱口而出,眼里已经有了泪水,“有其他地方我亦不去,但求永伴君侧,生死同行。” 望着眼前这人,过往一起并肩而行的画面从脑海之中清晰拂过。陵光神君与妖王灼华,赵明月与风凛苑,还有如今对面而坐的眼前人啊。 “承蒙厚爱,铭感五内。” 第七百二十三章 双神交锋 “鬼王又没来?” 一声温柔的询问将发呆的太真神拉了回来,她想对妹妹碧霄元君露出笑容,但表情到了脸上成了一抹化不开的哀愁,她没有说话,又将视线放回刚才凝视的地方。 “姐姐,看你这样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你以为御天大将抛弃你的模样。” 太真脊背猛然一僵。 碧霄元君在她身边坐下来,伸手将被惊吓到的太真抱入怀中,轻轻安抚她的背,一下一下的仿佛她才是姐姐,太真是妹妹。 “姐姐,当年就是因为你自己想得多做得少,在事情还没定下来就擅自盖棺定论,当年若不是这样,你与御天大将也不会沦落到如此下场吧?” 太真说得对,如果当初她相信御天或相信自己,又或者勇敢一点,找御天当面问清楚也不至于误会他自愿与公主成亲,结果她跳海,御天逆天,生灵涂炭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太真看向碧霄元君。 “在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不过,越是羡慕嫉妒的往往就是你想要得到的,与其羡慕嫉妒着,还不如尽全力争取,结果才能死而无憾不是吗?” 于是。 那天下午。 太真神登门拜访陵光神君。 见到太真神赵明月并不意外,按照礼数请她进屋,以茶款待。 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明月询问:“太真神找本神君可是有事儿?还是身体 不适?” “身体无碍,多谢神君的救命之恩。”陵光神君神君的表情很平静,太真神迟疑了须臾才又问,“其实今日太真是来请罪的。” “请罪?”明月知道她这次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从何说起?” “神君可知我与鬼王准备准备成亲的事。” 果然还是回到了这个话题上,但被所谓的情敌这么问多少要说没什么感受还挺假,但忍耐是一种美德,而且到了这一步她也不想去争风吃醋。 “知道。” 太真:“我知道之前神君与鬼王有过一段情缘,不过如今鬼王继承了御天的记忆,他心之所属是我,所以……我只能对不住神君了。” “如果是这事的话你不必与本神君道歉,如何选择那是鬼王的意思。” 太真说了这些其实并不是想要得到她如此淡定的回复,原本想要点到即止看来并不行:“其实,神君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说明白。” “既然鬼王已经与太真有婚约,那还请神君不要再……动摇鬼王。”这已经是太真最委婉的说法。 “既然鬼王心中有你又岂能被外人动摇?” 太真看陵光神君理所当然的模样,突然想起了当年来找她说御天要跟她成亲的五公主,忽而目露厌恶:“鬼王已经与我有婚约,若不是神君色诱他又如何能与你暧昧不清?还请神君莫要插足他人感情。” “噢?”明月挑眉看向太真神,“且不说本神君与鬼王是谁色诱谁,就算是本神君色诱了又如何?他若是御天岂能为我所动?你说你与他又了婚约,那你可知我曾与他拜过堂成过亲?要说说插足太真神于我有过而不及。” 太真面色大变,目光颤抖了一会儿:“就算如此,那是你们的过去,如今他选择的是我!” “本神君也没说不是,所以,与其与来警告我还不如劝鬼王别动摇,你该管住的不是我而是鬼王,当然,如果你能管得住的话,或许你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对吧?” “……”太真不觉捏起拳头,或许她对陵光神君有几分歉疚,但此刻被说得哑口无言时,心中更多的是愤怒与哀怨,“我要救御天的决心不比你要救后夕昼的决心小。” “你错了,后夕昼并不用救,他一直就是他自己,而你所谓的救御天,才是妄图唤醒御天的魂魄支配后夕昼的身体,让御天占用别人的身体复活而已。” 太真被说得毫无还嘴之力,最后说道:“御天会有今日,也是你们逼的。” “难道太真神跳海也是我们逼的?”陵光神君此事面色极具威严,目光肃然看着太真,“若有人推你下海那你可以怨,但你自己投海却怪别人逼你,不可笑吗?” “你……你……”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御天、我都是如此。你要唤醒御天那是你情之所至,若是当真被你做到那就是我陵光神君守护自己人的能力不够。所以别用所谓的情、理、法来说服本神君退让,你还不够资格。” 太真神调整自己的呼吸,不想让自己在这个上神面前显得太弱小卑微:“那当初你为何要救我?” “你就当这也是本神君的一种手段吧,而且既然选择了救你,那么我就料想到会有今日的局面。” 也许是她也知道自己的立场名不正言不顺,本要来宣布所有权的太真反而显得有些恶人先告状,在陵光神君的威慑之下,她最后只能用尽所有的坚持说:“我不会放弃御天。” “现实往往跟你的誓言没什么关系。” 太真愤然起身:“有没关系还看结果如何,告辞。” “恭送。” 尽量保持自己不卑不亢的样子走出玄冥宫,只是出了门口,几乎被方才陵光神君的气势与话语压得走不动,喘息着几乎倒了下去。 一双有力的双臂扶住了她。 太真抬头见到鬼王,眼眶一红,然后泪如泉涌地将他抱住:“不要离开我,我这次不会逃避,不会丢下你自己走了。” 太真的眼泪迅速地染湿了他的衣襟,鬼王拧眉看着玄冥宫,纸包不住火,终归他与陵光神君的事情瞒不过太真的,可是他无法跟太真解释,更不能将这样的罪责推给陵光神君。 太真神从他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得问:“能不能……不要再来玄冥宫了?” 此时陵光神君走到门口准备关门,鬼王看着门内的人神色复杂。赵明月对他微微一笑将门关上,只是既然要做得潇洒又不为难他,就应该离开才对,但站在门后的她脚步却没动。 然后听见太真带着哭腔地声音问:“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打算瞒我多久?” 鬼王一直没回答。 太真哭着又问:“你是不是喜欢陵光神君?” “没有。”鬼王声音冷硬。 “那你还要不要娶我?” “我会娶你。” “既然要娶我,那你跟其他女子纠缠不清到底是为何为何?!” 鬼王连句道歉都说不出口,看着泪流满面的太真也觉得自己有些禽兽不如,但他如今可不就是禽兽不如的恶鬼吗。 “走吧,本王送你回寝宫。” 太真不肯:“若是你心里还有我,现在就去跟陵光神君说清楚,从今往后不会再与她有任何关系。” 鬼王不动。 太真推了他几下:“快去,你若想娶我就必须跟她一刀两断。” “哼。”鬼王忽而扯了一个嘴角看向太真,“倘若本王就是如此,答应会娶你,也要这样囚禁陵光神君,你会如何?” 太真不可置信看着他:“你……说什么?” “本王再征求你的同意,让陵光神君留在酆宫。” “要是我不答应呢?” 鬼王眉头皱了一下,太真突然担心他会说,不同意那就滚这样的话。但鬼王只是说:“必须将她留下,她才不会妨碍到本王的大计。” 其实这多少都是给两人退路的借口,太真也听得出来了,所以到嘴边的“我不信你就只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骤然被她压了下去。 鬼王已经说出要将人留下,她若再强势赶走那只会适得其反,太真明白,所以只是楚楚可怜地问:“当真只是怕她妨碍你的计划?” “……哦。” “你不会娶她?” “不会。”他怎么可能娶陵光神君,这一点他还是很肯定的,只是在太真再次扑入他怀中时,他目光看向了那一扇紧闭的大门。 太真依偎在他的胸前,目光却十分哀伤,他们心里都很清楚,眼前这个鬼王即便继承了御天与后夕昼的记忆,但他是个独立的人格,并不会被她完全左右。 如此,她该如何才能彻底唤回御天? 被太真这么一闹,鬼王确实没有再去玄冥宫,在兵营一呆就是几日,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宫里的两个女人,满脑子都是雄图霸业。 一切顺利。 意气风发回到了酆宫。 遣退下人,他独自在书房内的卧椅上小憩,颀长的身体仰躺着较为窄小的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左腿曲起,对于自己的计划他有着相当的把握,一想到能杀了帝昊天毁了天道,不觉得有些兴奋。 兴奋…… 夜有些深了。 酆宫安静得只有他的思绪在不断涌动,结实的身体因为某个姿势,想起了某个人压在身上的感觉,男人好些时日不曾抱过女子,身体在此刻蠢蠢欲动起来。 这种身体的渴望,偶尔会让他去想,陵光神君在他想要她的时候正在做什么?想那个人的身体、触感还有……她睡着的模样。 此刻,她睡了吧? 门口突然传来了动静,鬼王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然后又觉得好笑,为何他会觉得这个不请自来的人是陵光神君,因为他的身体正在那么期待吗? 第七百二十四章 太真的退让 果然,来人趴在卧椅边轻轻吻他放在胸前的手背,见他没有反对女性的身体贴上他的胸膛,双手轻轻地解开他的衣领,动作十分挑逗…… 陵光神君这家伙总是这样放肆大胆,他似乎对她的偷袭也颇为受用啊。 当她低头亲吻他的额头。 鬼王身体一僵…… 女子亲吻他额头时,脖子与胸前的香气就会很轻易进入鼻腔,但这……不是陵光神君!就在女子的唇几乎印上他的唇,鬼王猛然睁开眼睛。 “……太真?!” 趴在他身上的温香软玉不是陵光神君而是太真神,此刻她身上只有一件雪白的抹胸,胸前的饱满露出大半几乎在他的视线里蹦出来。 太真神娇柔美丽的脸庞满是潮红,眼睛快滴出水来的颤动,跨坐在他身上的双腿还在微微颤抖,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楚楚可怜又动人可口。 “分别数日,我很想念你,鬼王可有一点想我?” 想念吗?这么一想,他果然是个好色的男人,因为身体会偶尔想起与女子欢爱的冲动,所以他倒是会想起陵光神君。 没有得到回答,太真也习以为常,即便很羞涩但还是使出浑身解数去引诱他。只要她将满足他身体上的需求,那他就不会再惦记陵光神君了吧? 男人不就是图个鱼水之欢吗? 陵光神君能给,她也能。 所以柔软地身体贴着鬼王,红唇继续落在他的唇上。 鬼王的身体很冰凉,连同嘴唇也是,但她太真相信自己也能温暖他,所以在他没有反对的时候加深了这个吻。 鬼王的气息凉薄,嘴唇的味道却很是干净清甜…… 比她想得更加容易接受,所以她不断地问他柔软的唇,慢慢去试探他更多的领地。 鬼王能感受到太真的努力,一名女子做到这份上并不容易吧?或许他应该尝试接受太真神,与喜欢的人欢爱才会有极致的感受不是吗? 所以跟太真做的话或许比陵光神君的感觉更让他着迷呢? 此刻身体不是正好有所渴求吗,那么换做太真也一样能解情欲之求吧? 如果因此能从太真身上获取所需,那么陵光神君对他而言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不是吗?! 看见她的左眼都已经戳瞎,又何必在意自己的身体跟其他女子结合? 这具身体对陵光神君的迷恋就只是一种残存的幻觉,只要打破这个被禁锢的感受,就定然能摆脱陵光神君! 如此一想,鬼王目光锋利地忽而抱住太真神的腰身,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不够宽敞的卧椅上,想要证明什么似的,将方才蠢蠢欲动的身体渴求施加在了她的身上。 亲吻。 抚摸。 动作粗鲁,不给于太真神任何回应的余地,自顾进行一个人的掠夺,嘴唇从她脖子蜿蜒而下,啃咬的力度像在吸血,可即便用尽全力,能在陵光神君挑逗之下迅速升温的身体,依旧冰凉。 被啃咬得有些疼痛的太真,几乎想到了当初自己被玷污那夜的情景,心中有恐慌,但还是伸手抱住了鬼王的脖子。 “御天,我是太真啊……” 御天?! 鬼王身体一僵停止了急于证明什么的粗暴举动,对啊,身下的人是太真……他应该好好疼惜温软对待才对,不该将对陵光神君的愤懑发泄在她的身上。 双手撑在太真的身侧,鬼王垂着头,刘海遮蔽了他红色的左眼,肩膀绷得很紧,能看见肌肉的纠结。 太真抬头重新吻上他的唇:“没关系,我是你的……” 持续吻他的唇,感觉到他慢慢的回应,太真将他抱紧了一些:“我是太真……我把自己心甘情愿地都交给你,所以,要我,嗯?” 如此难却的盛情,佳人邀约又是身体的冲动时候,他应该理所当然接受才对,可身体越与太真亲近越冰冷,当太真一遍一遍细密吻过他的唇,柔软的舌探过他的牙关碰触到他舌尖是…… 鬼王身体猛然起了一层极度抗拒的寒冰,手也不投自主已经有了动作猛然从太真身上起开。 拒绝! 触感、气味、心里都在拒绝,根本一点接受的余地都没有。 方才身体所谓的蠢蠢欲动早已熄灭,留在身上的气息都不对,身体冷得让他这只万年恶鬼都有些承受不住。 排斥……厌恶。 居然是厌恶…… 而是是以太真能看见的没有遮掩的神态,太真面色骤然歘白,这无疑就是五雷轰顶的打击,她本能地护住自己的身体,不仅仅是因为害臊,更多是觉得再袒露半分都很作践。 眼里的泪水直打转。 鬼王拧眉:“本王最近事务繁忙……有些疲乏。”然后他捞起一旁的毯子盖在了她的身上,“本王让虞芽儿送你回房。” “不用……已经够丢人了。”太真神举起毯子遮蔽了自己的脸,毯子再微微的抖动,许久之后她低声问,“为何我不行?” 且不说她曾是天界第一美人,就凭他说喜欢,她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他在推辞,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不要她。 从那一次鬼王寝宫浴室偶遇,他拒绝她的时候答案已经很明了,他根本就不要她,心里说的喜欢不过是御天残存在他印象当中的执念。 鬼王也觉得自己失态透了,说累了,说担心她身体的话已经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连道歉都显得没有诚意。 “等成亲的吧,本王送你回寝宫。” 太真不动。 鬼王也没强行带走她,听她在毯子之下的哭泣声,作为男人确实很失败也很失态:“太真,再给本王一些时间,本王会娶你。” 娶她?即便不喜欢也没关系?他认为只要娶她就会很高兴吗?太真忽而觉得有些悲哀。 “罢了……” 她掀开毯子,泪眼朦胧之中看鬼王沉默的侧脸:“我现在承认,你不是御天。” 鬼王偏头去看她。 她无奈一笑:“即便你有他的记忆,但终究你没有他的心,我确实想要唤醒御天让他占据你的身体,可那样等于了杀了你没有差别。” 因为太真的坦白鬼王无法反驳。 太真说道:“我确实很想救他,但凡我做得到或许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但我知道我做不到,鬼王你心里的人不是我儿时陵光神君。” 鬼王狭长的眼睛睁大:“不可能,本王不喜欢她。” “鬼王难道不知自己是一个如果不是心里愿意就怎么也不肯屈就的人吗?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要娶我,但你却不愿意碰我,但你为何那么想要与陵光神君有肌肤之亲?” “本王只是……” “迷恋她的身体吗?那阻止鬼王碰我的底线又是什么呢?” 陵光神君说,如果他与其他女人就会跟他恩断义绝……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他已经当着陵光神君的面说了会娶太真,娶别的女人不就是以为着与她恩断义绝都可以吗? “本王不要陵光神君。” “顺从你心里的选择吧。”太真泪水不断流过眼角,但还是笑了,“你对我没有责任。” “为何你们总让我顺从内心,我的内心就是我会娶你,我不要陵光神君。”鬼王第一次愤怒地看着太真神。 太真却笑了:“我不会有事的,上次投海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而已,我已经错了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鬼王,别像我一样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鬼王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因为越是轻的言语越是能让他心里翻江倒海,就像陵光神君…… 不得不承认,不管何时面对太真神的时候,脑中总会出现陵光神君,哪怕是跟太真在一起想的也是“我就跟太真在一起你陵光神君能奈我何”? 太真将毯子裹住了自己:“请你离开一下好吗?我想一个人回去。” 鬼王终于低声说:“对不住。” 太真低下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在毯子上,因为悲伤与被放弃,因为她也放弃了御天。 你会怪我吗? 御天你会怪我吗? 对不住…… 鬼王走出书房,吩咐虞芽儿务必照看好太真神,然后不断地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因为太真的一段话就真的以为自己喜欢上了陵光神君。 可是,在酆宫晃晃荡荡了半夜,还是出现在了她的门前。 愤懑、不甘到了这扇门前,又化成了一种期待,她为他开门的模样会是笑逐颜开吧?可是鬼王没有进去,而是转身离开了玄冥宫的门前。 比起这些喜欢谁,要谁,他更想要的是别的。 之后。 鬼王没有亲自来玄冥宫,但却差人将赵明月带到了酆宫的地牢,将她关在了以淬仙石打造的牢房之内,而且这个地牢外还设置了鬼王的结界。 “你说什么?鬼王将陵光神君关入了地牢?”太真神不可置信。 虞芽儿双膝跪地恳求:“太真神大人,奴婢知道不应该,可还恳请您看在神君救了您的份上,去求求鬼王放了神君吧。” 会不会是因为她跟鬼王说了那些话,适得其反导致了陵光神君的牢狱之灾:“我……我尽力。” “姐姐。”碧霄元君无奈道,“你当真不知鬼王此举的用意?” “用意?” 碧霄元君:“虞芽儿,你先退下。” “可是……” “退下。” “……是。”虞芽儿只能退下。 碧霄元君说道:“鬼王将陵光神君关押,显然是准备要攻天了。” 第七百二十五章 碧霄元君与太真神 “你说什么?”太真神转念一想顿时觉得就是如此,顿时不安问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她尝试过劝服鬼王不要再找帝昊天报仇,显然她的劝说并没有效。 碧霄元君问:“姐姐想要阻止鬼王逆天?” “当然。” “不惜一切代价?” “是。”她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东西,哪怕豁出性命能阻止鬼王也是功德一件。 “那姐姐可有把握去劝说他?” 闻言的太真骤然面色羞愧,摇了摇头:“我的话对他根本没有用。” “那姐姐觉得谁的话对鬼王最有用?”碧霄元君面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喜怒从不在她脸上体现出来。 太真无论怎么想答案也只有一个:“……陵光神君大人?” 碧霄元君淡淡一笑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 太真思前想后,说道:“可如今神君被关入地牢不就是防止她阻碍鬼王计划吗?我想,没人有办法说服鬼王将陵光神君放出来。” 毕竟这也是鬼王不想与陵光神君正面交锋的一个举措。 确实如此。 但以陵光神君的才智与谋略怎么可能一点行动都没有?虽不知道陵光神君打的什么主意,但碧霄元君知道她一定有所准备。只是,在那之前,她要比陵光神君更快才行。 “若是妹妹有办法,姐姐愿意尝试吗?” “你有什么办法?” 她当年想不开投海的时候,妹妹还很小,聪明活泼,十分讨人喜欢。其实想起来她也有些后悔,当初只顾着自己的感受,觉得自己承受不了就轻易放弃了生命,留下了曾与她相依为命的妹妹。 多年之后再见到妹妹,她已经落落大方,在恬静的外表之下藏着一个敏锐的心,她看得出来,但她猜不到她想要做什么。 碧霄元君说道:“我可以帮姐姐植入九窍玲珑心。” “……这不是需要红狐的心吗?胡媚儿不是已经从酆宫逃跑了吗?” “这个姐姐也信?”碧霄元君淡淡笑着看向太真神,姐姐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葬在海底万余年之后与当年依旧没有任何改变,纯真又柔软。 看到太真似乎恍然大悟的瞪大双眼,碧霄元君摇头:“不,并非我将胡媚儿藏起来。” “不是你?” 那鬼王还以带走胡媚儿的嫌疑将陵光神君神君囚禁起来? 可这么一想,她这下是恍然大悟。 “是鬼王?” “没错,是鬼王自己将胡媚儿藏起来,然后嫁祸给陵光神君的。” 太真神的表情从惊讶到了失落,不难想其中原因。 冬至那日,她让鬼王带她去九曲城游玩,那日鬼王在街上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似乎是看到了熟人,起初她不知道他看得是谁,可后来鬼王带她去了风华楼。 在风华楼,太真看见了两条粉色与绿色的丝巾,那时候就知道,当日让鬼王耿耿于怀的是陵光神君与妖王雀凛在一起的画面。 当他又找不到将陵光神君带回酆宫的理由,所以当日下午胡媚儿就不见了,而他就大张旗鼓地将头号嫌疑犯陵光神君押回酆宫,囚禁在玄冥宫。 鬼王一直认为陵光神君是他最大的威胁,是他的仇人,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对所谓的仇敌陵光神君动了爱慕之心。 即便,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两人确实是敌对势力,可又能怎样呢?喜欢就是喜欢了,嘴里不承认但心里怎么都改变不了。 “可你不是说,用了九窍玲珑心就必须再用一个上神的神格吗?你想用陵光神君的神格?” “姐姐有两个选择,一是通过鬼王获得陵光神君的神格,让陵光神君彻底消失,而阻止御天攻天的责任就落在了姐姐身上。二是姐姐身上有了九窍玲珑,鬼王必然会将陵光神君从天牢里放出来,那个时候由陵光神君来阻止鬼王逆天。” 太真听到这两个选择都十分为难。 第一个选择是要牺牲陵光神君。 第二个选择是要牺牲她自己。 不过,她对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留恋,如果能三界平衡做出一些贡献的话,也算是为当年的自己赎一点点罪吧。 “我……” “姐姐。”似乎能猜到姐姐的选择,碧霄元君说,“你可要想清楚了,第一个选择虽然牺牲了陵光神君,但能让你救御天,能让你阻止三界之乱,陵光神君本就有以死效忠天庭的决心,用她一人换这么多好处并不亏。” 她知道。 “可是,我并没有把握阻止鬼王,陵光神君或许还能扭转局势,我做不到。” “所以姐姐是要放弃自己包括御天大将,对吗?” 她放弃自己其实并不会觉得难过,只是听到放弃御天心中总是难以接受。 “姐姐就不想让御天回来?不想与他再续前缘?当初你离开的时候可知御天大将有多难过吗?他几乎倾倒了整个东海,却没想到一万年之后才能真正找到你,可他找到了你你却要放弃他?” “不是我放弃……那个人不是御天。” “可姐姐就没替我想过?”碧霄元君突然看向她,“不管是今日还是当年,你在想着离开的时候就从未想过我的感受?你可知你走之后我是如何生存的。” 太真面色一白,羞愧得无敌自动。 “对不住,当初……” “当初我不管,现在你不是又要弃我而去了吗?”碧霄元君轻轻一笑,“你心里除了情爱与自己之外就没有过我这个妹妹对吗?” “不是的。” “不过无所谓了,如今我已经长大不再需要被人的庇护,姐姐也不必苦恼当九窍玲珑心在你身上之后,选择让你活还是让陵光神君活还是交给鬼王吧。” “……”一个情绪还没调整过来,碧霄元君又让太真陷入了另外的情绪当中。 “姐姐也很想知道,鬼王会不会为了救你的性命而牺牲陵光神君吧?到底在鬼王心中是你重要还是陵光神君重要,就在于鬼王会不会抽掉陵光神君的神格来救你,这是他的选择,你们两人都只是选项对吧?” 太真回答不上来,被几个情绪堆叠之后,对于碧霄元君最后的言辞她其实是心动的。 即便她跟鬼王说,让他去珍惜陵光神君,但作为希望被爱的女子,她依旧希望鬼王能选择自己,依旧对他充满了期许,依旧有救回御天的决心。 谁不想就自己的人呢? 陵光神君如此,她也是如此啊。 室内安静得只有她纠结的心跳。 “姐姐好好考虑吧,到时候再给我答案。”碧霄元君话已经带到,留下太真自己思考,她希望姐姐不要再像当年那样软弱,当然…… 她选什么其实对与她的计划并不会有太大的冲突,因为,不管她选什么,终究也会选择植入九窍玲珑心的。 果不其然,太真神还是当年的太真神,思考纠结了一夜最终只得到这样一个答案:“我答应种上九窍玲珑心,但鬼王不论选谁,霄儿都不要怪他。” “……我知道了。” 太真神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庞,第一次身后触碰了她的脸庞:“霄儿,当年是姐姐对不住你,如果这次鬼王没有选择让我活,姐姐……只是先跟你道歉了,你好好好地活着。” 当然,再没有他们的这些年,她一个人一样活得很好,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不是吗? 只是姐姐啊,太真神大人,你就从来不怀疑吗? 原本你能活下来,但给你注入九窍玲珑心,却是要了你一半的生存几率。 还是你知道,却依旧愿意用这一半的概率做赌注,希望能活着得到御天的选择……又或者不选你,你也很高兴吧,毕竟这一次不用自己了解自己的性命。 这世上的生灵可真奇怪,有的坚不可摧,有的百折不挠,有的却只如柔软的花,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性格可真是千奇百怪,分明是一对姐妹,却还有着蒲草与蛛丝的诧异。 我碧霄元君无论如何都不会屈服与命运。 “我会好好活着的,姐姐。” 妖族九曲城。 毕安带回来一个消息:“主人,果然与当初陵光神君说的一样,她于一天之前被关入天牢了。” 雀凛面色肃然:“那就表示,鬼王即将有行动了。” “确实如此。” 雀凛:“立刻将消息带到冥市,通知夜十与聂远。” “是。” 雀凛:“雪儿,你这边也要行动了。” “我知道了。” 酆宫的天牢。 当鬼差在赵明月的手上套上淬仙石做成的枷锁,说鬼王要将她提出地牢的时候,明月十分不解。 以她的判断,走到今日这一步之后,应该就是鬼王攻天才对。 不过攻天是最后的一步,一旦鬼王走到那一步,那表示两人即将没有退路。所以,今日被提出地牢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吧。 以不变应万变,陵光神君还是很快就就镇定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不是攻天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只是…… 让她想到不到的是,这一次却并不是回旋的余地而是……直面生死抉择。 第七百二十六章 鬼王是要取本神君神格吗 最近几日,鬼王下令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酆宫正殿。 碧霄元君求见,陀泽跟鬼王传话。自从那日太真与他说了让他选择陵光神君之后,鬼王也没再见太真神,大概碧霄元君又是来给姐姐抱不平的吧,想来她比太真知利弊。 平日若没事也就罢了, 但最近他可没闲工夫听她在那指桑骂槐的。 所以以公务繁忙不便见客为由拒绝碧霄元君。 陀泽如实相告,碧霄元君又说,是关于陵光神君的,于是陀泽又不得不再向鬼王传话。 陵光神君? 最近陵光神君可是拒绝任何人探视,更不让任何人靠近,为的是有人将她从地牢里放出来。 他不想第一个杀的就是陵光神君,所以关于陵光神君的事情,他不会有任何妥协。 而且,那个碧霄元君,他可不认为那女子就那么简单,所以从未真正信任过她,若不是看在她是太真神妹妹的份上,此刻只怕连酆宫都呆不了。 于是陀泽又回复碧霄元君,鬼王当真不便见客,请碧霄元君回去。 碧霄元君对于这样的结果似乎没有任何意外,也没再继续请求默然离去。 到了日次清晨,陀泽匆匆来报:“鬼王,寝宫那边传来消息,太真神只怕性命堪忧。” “……” 这怎么可能? 他今晚就要攻天了的,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太真出事了! 鬼王立刻赶回寝宫。 在他的寝宫内发现了死去的红狐媚儿!而太真则躺在床上,碧霄元君在一旁,面色冷淡看着他:“鬼王还知道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 太真此刻昏迷不醒不说,这红狐媚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分明他已经将她关在很隐秘的地方。 而且,红狐媚儿的死因很可能就是被掏了九窍玲珑心,很可能九窍玲珑心如今已经在太真的身上,所以太真要复活就需要得到一个神格,可偏偏陵光神君神君在她身上动了手脚,如今太真复活只能要陵光神君的神格! “怎么回事?我倒是问鬼王到底对姐姐做了什么?” 他能对太真做什么?鬼王冷着一张脸,显然没有耐心等碧霄元君卖关子。 碧霄元君说道:“你到底是对姐姐说了什么,才让她心灰意冷到性命都不要。” 不会那天晚上他拒绝了太真神,让她又有了轻生的念头的吧?大有可能,毕竟这不是第一次…… “可她分明说了不会让自己出事?” “这话鬼王也信?”碧霄元君冷冷笑道,“当初她是怎么跳的东海?你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可结果还是将她逼上绝路。” 鬼王无法争辩,这方面他不擅长,而且感情上是他对不住太真,那天晚上他居然还真信了她说没事…… “即便如此,你为何自作主张用了胡媚儿的九窍玲珑心?”这是鬼王最不能忍的地方。 碧霄元君冷冷一笑:“我去找过鬼王,是鬼王对我避而不见。” 所以昨晚她是因为太真的事情过来的?“为何当初不直接说是太真出事,非要说陵光神君?” “为何?”碧霄元君勾起蔑视的笑容,“在鬼王心里,陵光神君向来比姐姐重要,既然你抛弃了姐姐,我以为说陵光神君能让你回来。” “……”虽然觉得她的言辞很牵强,碧霄元君颇有将罪责往他身上推的意思,但事情已经发生,他即便想要杀了她,可还是得想办法救太真。 “你是怎么知道胡媚儿被关在何处?” “我说过如今我们姐妹二人必须自保,姐姐任你摆布我自然得多长点心,听说红狐媚儿被带走,我怎么可能不仔细调查?谁知道陵光神君会不会在姐姐身上动了手脚,我总得给姐姐留一条后路,可没想到却是鬼王将胡媚儿藏起来了。” 她说的这话也有道理,就如同她昨日去找他却没直接说太真的理由一样,既牵强却有情理之中,所以他才一直觉得碧霄元君不是个小角色。 碧霄元君淡淡看向他:“鬼王为何藏了胡媚儿又嫁祸给陵光神君的原因,我不说,你自己心中也明白吧?” 总是低垂着头,一副恭顺卑微的模样,可真正的城府却目不能测啊,鬼王脸色十分难看。 碧霄元君情绪并无大起大落,只是说道:“原因姐姐都不追究,我当然更没资格追究,如今我已将九窍玲珑心植入姐姐的身体,半个时辰之内必须要得到神格移植,否则姐姐就会死去。” 半个时辰,连给鬼王想其他办法的时间都没有。 碧霄元君:“我知道如今要让鬼王取陵光神君的神格来救姐姐已经不大可能,所以,请鬼王取了我的神格去救姐姐吧。” 鬼王横眉看向她,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因为月之滴,如今除了陵光神君的神格之外,其他神格对太真神都没有用。” “什么?”碧霄元君惊讶。 鬼王冷笑:“所以,你为何不等本万过来而善做主张?若是没将九窍玲珑心放入太真的身体,那陵光神君可以施法救她,可你偏偏……” 鬼王手指不由捏成了拳头,碧霄元君此举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现在面临的就是,到底要不要用陵光神君的神格来救太真。 如果救,那陵光神君就会死。 如果不救,那太真就会死。 “这是你的计划吗?”鬼王看向碧霄元君,“你非得逼本王做出选择对吗?” 碧霄元君看他冷冽的表情,知道他杀她的心都有了,但她无所畏惧:“若是我说不知道只能用陵光神君的神格,鬼王也不会相信的吧?可如今这局面已经成这样,你定然选择牺牲姐姐吧。” 看着太真,鬼王牙关都快要咬碎了。 “我这个姐姐啊,这短暂的一声都是为了你一个人而活,到头来终归逃不过被抛弃的命。” 她说着走道床边,弯腰要将太真抱起。 “你要做什么?” “我可不想到最后还让她死在这个不值得的男人面前,当然要将她带走,也许东海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话音未落,鬼王已经上前抵住她的咽喉,凌空将她抬起然后狠狠地甩向墙壁:“别动他,除了本王之外还没人能决定她的死活。” 撞得不轻的碧霄元君,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难道鬼王还当真能守住自己的誓言,还要娶我的姐姐?” 他不是没有反悔,他说了他会娶的不是吗?所以为何还要走到这一步?!非要以死才能证明什么吗?! 碧霄元君:“要救姐姐就必须牺牲陵光神君,鬼王当真舍得吗?” 舍得吗? 陵光神君可是他的头号强敌,若是按局势,第一个杀掉的就该是她,他也一直扬言要杀陵光神君,从为承认过喜欢,想了迟早一日会厌倦了她的身体,留着她就是为了给太真的生存留条后路的。 一直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不是吗? 可真正要面对选择的时候,为什么这些理由都那么苍白没有力量。 从没有什么时候,时间的流逝是如此的快,他必须做出决定,因为半个时辰很快就会过去。 再望一眼床上的太真,鬼王喉头梗了许久,右眼目光漆黑:“来人,将陵光神君从地牢里提出来。” 他在地牢外,陵光神君看不见的地方,撤掉了鬼王结界。 看着鬼差在她手上套上淬仙石枷锁,在她双脚之上套上淬仙石做的铁链,她从牢房里走出来,依旧白衣如许,瘦削的肩膀挺立俊秀,束发整齐,即便被枷锁束缚步伐依旧徐缓从容。 只是,在不经意之间忽而回头,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而他已经从原地仓皇而逃。 明月并没有看见鬼王,但嘴角却弯起了了然的笑意,转过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淬仙石枷锁,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是什么好事吧? 即便不是攻天,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她进进出出酆宫已经很多次,曾经还有不少次是被气跑的,但还是第一次戴着枷锁在这王宫里穿行,走过曾经与后夕昼并肩走过的路。 其实,他们真正能好好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彼此为对方做过不少好与坏的事,如果她知道,命运最终还是会走向他们的最终对决,那么以前她一定不会对他那么坏。 不会因为为了他好而离开他,不会与陆燕青拜堂,因为回忆起来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为神一万六千年,为人五十一年,为偶二十二年,与他在一起的年头屈指可数啊,真想把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明月跨步进入鬼王的寝宫,叫上的锁链磨过高高的门槛发出冷硬的声响,托着铁链走过他们曾嬉闹的殿堂,走过雕花的拱门进入宽敞的卧房。 鬼王在。 她看到了。 同时也看到了到在一旁的红狐媚儿,不用任何解释她也明白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于是她抬头看向鬼王:“所以,鬼王是要取本神君神格吗?” 真是将王之才,不亏是陵光神,即便面前是天崩地裂她都面不改色,他若退缩岂不是很丢人? “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白羽拉着陀泽问:“鬼王为何突然将陵光神君提出地牢?” “小的也不知道,但听说是……太真神生命垂危。” 作为鬼王的下属,白羽即便知道他的信念有所改变,但从不曾忤逆他。只是,今日见到陵光神君带着枷锁进了寝宫,他总觉得事态有点难以控制了,他没有办法阻止鬼王,为今之计…… “陀泽,你立刻去九曲城告知妖王,请他立刻过来。” “可是……” “你若不想看到陵光神君神君死,不想看到鬼王后悔就立刻去办。” “……”陀泽不敢忤逆主子啊,但…… “是!” 第七百二十七章 被颠覆的希望 或许你能战胜最强的敌人,揭穿最阴险的小人,但却永远阻止不了时间的流逝,越是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越是最快的来临。 太真神等待神格注入的半个时辰过得如同白马过隙,快得让人心惊胆寒。 原本鬼王是打算今晚攻天,然后一切都成为定局的,可没想到在那之前居然还需要经历这样的选择。 “本王原本打算留你一条生路,如今看来你必须得死。” 明月看着他,心如同一朵开在水面的荷花被从根部不断地拉入水下,不论她察觉到这个人有多动摇,她软硬兼施最终还是没能感动他吗? “取我神格救太真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 “所以最终你选择的依旧是太真对吗?” “不是选择而是一开始就是她。” 她刘海之下她看不到的左眼此刻会疼吗?可当真只有左眼看见她吗?带着枷锁的明月望着他许久。 “你可记得我这个神格是如何得来的?” 记得,后夕昼与那个偶人在婆娑山上呆了二十余年,每天就对着那丑陋无比的偶人说话,终于有一天那小小的偶人对他说。 “别……哭……” 明月颔首:“没错,我的神身是用鬼王的骨头重铸,神格是用你的心脏重生,按理来说,你有资格拿走它。” 所以,他不该有内疚而是理所当然,鬼王不想再与她回忆那些不属于他的过往,他不是陵光神君所说的那个人,不是。 所以无需叹惜与废话。 鬼王的面色冷酷无情,通体黝黑的地道剑握在手中,抬起手,黑暗的剑尖只想陵光神君的额头,很短暂的停顿之后下落到了她的眉心。 冰冷的剑尖碰到她的肌肤。 “喜欢你……也喜欢……现在的你。” 哼,可惜啊,他现在并不需要这些所谓的儿女情长,等取了她的神格,复活太真,他攻天杀了天帝,他心中所有的渴望都会达成。 呲 剑尖冰冷刺破她细腻的肌肤,一条鲜红的血从她眉心细细滑下。 “后,你会后悔的,你真的会后悔的。” 鬼王目光冷冰决绝,剑横向划了一横,鲜血染红了明月的眉心,明月没有退缩没有喊疼,但心里的那朵荷花已经被拉入水底,有种被淹没的窒息感。 其实,她没有必要就这样束手就擒,但她很想等到最后看看他是否真的会动摇,心中一直存在了期待,也许等到她濒临死亡了,或许后就会出来阻止这样的鬼王,然后回到她的身边。 可期待越高,等待越漫长。 万一她真的死了之后后才回来,他会痛不欲生的吧? 所以,后夕昼,你也在挣扎吗?还是真的已经回不来了? “你说过的,在这三千世界你是我最亲的人,我不用什么事情都自己扛,因为我有你,你会守护我。如今,我需要你……” “……我不是他!”鬼王迅速在她眉心又划了一竖。 陵光神君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十字,等一会儿他就会从这里取走她的神格。 “喜欢你,也喜欢现在的你。”陵光神君抱着他的背,在他身后低声地倾诉:“疼吗?这里很疼吧?” 一道黑色的光束笼罩住了陵光神君,黑光之下能清楚地看见她体内一束火焰一样的神格,中间是纯白的光电,外围的朱雀的烈焰,正被他的术法一点点从体内逼上眉心。 “我不怕死,可我怕你后悔,所以后夕昼,不要杀我可以吗?” “……不可以。” “我想活着,陪你一起富有四海无拘无束,我想活着,跟你白头偕老……所以不要杀我,可好?” 神格升到了她的眉心,在那血红的十字上发出火焰的光亮。 陵光神君闭上双眼,生死何以畏惧,只是后啊,当真就听不见我的千呼万唤吗?我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啊。 “桃树下僧衣,绝世而独立,雨湿青佛塔,烟火浮沙弥……幽幽黄泉路,孤月照黑影,彼岸花落尽,三生枕忘川……我陵光神君几番轮回只钟情于一个人,僧衣鬼影又何如?哪怕是眼前的你,后,我依旧生死无悔。” 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底流出,在神格光辉照耀下,如同两颗血泪。 鬼王时常看见太真泪如雨下的样子,心中总会产生一种类似内疚自责的难受。可他从未看见陵光神君掉过眼泪,她最难过的时候不过就是红了眼眶。可如今这两行清泪在一瞬间让灼烧了他的心脏。 鬼王扯了一个嘴角。 分明知道的,如果他妥协了他就会死,不管是跟御天还是后夕昼妥协,他这个所谓“黑化”的鬼王就会消失。 可是…… “陵光神君,你当真连我都喜欢吗?” “一直喜欢的不是吗?” “可是我是后夕昼的黑暗。” “可你也是我的后夕昼啊,一直都是,对不住,最初是我没认出你一只在苛求着,后,对不住……” 原来……他也是她的后啊。 如此…… 呵。 鬼王没对陵光神君的话做出任何回应,没说他喜欢,也道歉,只是貌似如此死了也没关系。 不对,他就是后夕昼,所以他并非是死,而是……完整了而已对吧? 心理原本总在拉锯的两股力量,在被陵光神君眼泪割扯的瞬间有了颠覆性的倒戈,心脏之间存在的那条裂缝像是被人从里边撕开,然后有白光照耀,有温暖的血液奔涌。 鬼王几乎能感受到,随着血液的流动,身上的黑暗正在逐渐被取代。 已经被他戳坏的左眼,会血红暗淡到逐渐能看见了光明,血色在退却,瞳孔越发有了光泽,然后看着陵光神君的眼神也动摇起来,心脏不再拼命反抗说讨厌陵光神君,非要杀了她…… 而是变成了一种慢慢趋于缓和,又迅速因为陵光神君而感动心疼。 鬼王的目光,左眼包括他的右眼都变得温和起来,身上杀气退却。 地道剑也缓缓离开了她的眉心…… 眼看后就要成功复苏,但鬼王笼罩在明月身上的黑罩还未消失,被束缚的赵明月还没能获得自由,就在这决定性的一刻。 一把剑从鬼王身后捅入,再次穿透了他堪堪恢复的心脏,他不可思议回头,就看到太真神握着捅入他身体长剑的剑柄,目光灰暗而决绝地看着他。 “太真……” 太真毫不客气加深了这穿透心脏的一剑! “后!”明月大叫。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吧,陵光神君?”碧霄元君话音未落,一道仙术已经将赵明月困住,仙术冻结成了一个巨大冰块,赵明月就被困在其中。 太真拔出剑,鬼王如同被抽了力量单膝跪地,同样碧霄元君也用冰术将他困在其中,然后站在两人之间扫了一眼:“原本还想给姐姐证明一个存在的价值,但果然鬼王还是没选择她。” 她冷淡地扫了鬼王一眼,又看向陵光神君:“神君很好奇小神的目的吧?” 第七百二十八章 上神碧霄 碧霄元君说罢看向了那个杀完鬼王就木然站着的太真神,她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站着,碧霄元君眼睛里的暗淡一闪而过。 她看向冰块之内的陵光神君,徐缓说道: “其实,有没有神格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我在她身上植入九窍玲珑心,她就会成为我的傀儡,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至于非要说需要你的神格才能救她无非是想要一箭三雕,神君、御天、鬼王一次性全部解决掉。” 这确实是个妙计。 首先利用鬼王心中对太真的执念,借助鬼王的手杀了陵光神君,然后,碧霄元君再操纵太真在鬼王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刺杀,如此确实能一并除掉天帝的所有隐患。 “没错,我确实是受命来杀御天。神君可知,就是因为太真神与御天大将的事,我被软禁在文录司一万多年无人问津,每天就看着你们那些仙灵神明的丰功伟绩,被文字描写得光芒万丈的,当然也包括你陵光神君的盛名。” 碧霄元君看着陵光神君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波动。 “四方守护神中传言神君最是儒雅睿智,文韬武略无不是神上神。我时常就在想,若是我碧霄元君也有那样的机会,又能差你们多少?比起年岁与资历,我本在你之上的不是吗?” 碧霄元君徐徐说着,话语里带着一些讽刺,但很淡,淡得看不出她的喜怒,只是在她静若寒潭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潜在的锋利,如同一把上乘的兵器被慢慢地拔出鞘。 “忽而有一天,天后来找我,亲自。一万多年了我这个落魄的上神第一次回到九重天,面对天帝与天后。原来,御天利用鬼王后卿身体复活准备找他们报仇,因为我的容貌与姐姐相似,故而让我去扮演姐姐接近御天,然后趁机下手。” “天后也就适合清扫天帝身边的女人,她提出的这个计策显得很是小家子气,成不了气候。于是我与天帝说,我可以答应去接近御天并阻止御天的攻天的计划,但如何执行得由我自己决定。” 天帝当时对她可一点信心都没有,不过,他也许很快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牺牲掉一个微不足道的上神,反正碧霄元君这四个字,小时候是被太真神的光环所淹没,长大了因为所谓的连带关系,很快就被丢出人们的视野。 所以,碧霄元君从未真正被人睁眼瞧过。 她被孤独的闲置着,一个人走过了漫长的岁月。 如果她是姐姐那样的性格,或许早该死了。 只是,她不信命,唯独活着才有希望,越是被人看不起,她越是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她也要成为记录在史的上神,手万千拥护,立丰功伟绩,成为守护天界的英雄。 天帝不知她的志向,也不知她的才能,当然也没有重视她的生死,于是说:“这次任务风险很大,碧霄元君,你可以自己决定任务计划,但本帝要的是彻底阻止御天的结果。” 她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结果。 但她要给的可不是刺杀御天这么简单。 所以她给天帝的回答是:“小神要阻止的不仅是御天,而是除掉天帝所担心的所有隐患。” 她话语轻柔舒缓,但却让天帝颇为吃惊,但依旧觉得她是没有经验信口开河,所以他摸着胡子问:“你知道本帝的所有忧虑?” “不然天帝如何不将此事交给陵光神君大人呢?” 天帝目光一眯:“……你的意思……” “用不了多久,御天、鬼王、陵光神君都不会再让让天帝忧虑。” 天帝这会儿许久都道不出话来,也对,别说这三人一起干掉,逛逛一个御天就已经让天帝坐立难安,她居然说出要消灭御天、鬼王与陵光神君三人! 这是何等的……异想天开! 可正是这样大胆的言辞,天帝忽而说:“好,此事本帝就托付于你。” 当年御天为了给姐姐复仇,制造了惊天动地的洪荒一战,他想利用人界的力量攻天,不过结果却被陵光神君的平息了。 可那场战争也出现了一个隐患,后夕昼。 当初陵光神君为了保在洪荒一战枉死的后夕昼,提出让他淡然黄泉鬼王的提议,原本只是为了理顺轮回道上太过混乱的持续,维持三界平衡。 可后夕昼偏偏是陵光神君培养出来的战将,成为鬼王之后,他不仅平顺了轮回道,而且还统一了九曲黄泉界成为了地界的霸主,真正的一个呼风唤雨的王者。 陵光神君复生,太阴神成了一名女子,而且要与鬼王成亲,这行为违背天道不说,光这门亲事就是一个强强联合。 何况景天在天帝跟前吹了耳边风,放出,陵光神君与鬼王两人其实就是御天神犼当年的历史重演,若是他们两人率领九曲黄泉攻天,结果将是不容想象,这样的话自然让天帝心惊肉跳。 天帝从那之后就一直严防陵光神君。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御天利用鬼王身体复活了。 虽然当初是说,景天当初藏的御天魂魄,然后有魔君犀照得到后打入鬼王身体之中的,这些说法似乎都很合理,可无法解释陵光神君当初推荐鬼王上位时,为何在他身上下了太阴敕? 不过,这些都已经无需再去追究,鬼王与御天天帝必然是除掉的,至于陵光神君,即便天帝再爱才,但若他杀了鬼王又如何还会留着陵光神君?因为那样,陵光神君很有可能就成为了第二个御天。 所以,当她说出要一次性解决掉三个人的时候,天帝当然会很震惊,他或许依旧不相信她,但万一要成功了呢? 而且,今日…… 她不就是已经成功了大半吗? 当初从碧霄宫出来,在半道遇见了陵光神君,想来不会主动与人互动的让,特意在行礼之后给了陵光神君神君一个笑容。 其实那时候她也是灵光一动,天帝要出兵黄泉,陵光神君神君必然会阻止,所有她又很大的可能会跟陵光神君有交锋的时候,故意,她故意给陵光神君战事了自己的面容,而后以“太真”的身份接近鬼王。 以陵光神君的才智,得知太真神复活来到鬼王身边时,必然会追查太真与御天的事情,再加上在凌霄殿外看见了她的模样,自然就会想到天帝的意图,知道他以碧霄元君冒充太真神刺杀鬼王!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碧霄元君再来一个反间计,以为自己与姐姐报仇忤逆天帝为动机,再吐出复活姐姐的办法是需要九窍玲珑心与神格。 而当时鬼王对陵光神君有必杀之心,她以为计划会顺利到在那个时候就会完成。 但凡陵光神君软弱一点,更善于嫉妒一点,那么她的计划会更快达成,但她没有,而是反过来以更保险的方法救太真神,一次缓和了鬼王对她的杀心,获得了慢慢感化鬼王的时间。 这样的对手,不愧是当初她当初在文综记载的南天守护神,所以她一点也不着急,很耐心地按照一切都以“对姐姐最好的办法”来旁观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静静地做一个旁观者。 其实这样,也是为了完成姐姐的一个心愿,虽然姐姐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毕生到在为一个男人患得患失寻死觅活,当年为了御天大将把她这个年纪尚幼的妹妹完全抛在脑后。 而后又因为他们,她的一生变得碌碌无为。 但看在她曾养育她一段时间的份上,她给她一个实现愿望地机会,就是从陵光神君那里夺回御天。 只可惜啊,太真神太过软弱善良,以至于完全失去了鬼王的心,只能拱手相让…… 碧霄元君看着冰块中的陵光神君:“別问我为何连自己的姐姐都能下得了手,我问过她了,这些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可最终她输了,鬼王选择了你,但你们都没有赢。” “当然,神君与姐姐也并没有输,因为我们三人至少还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守护天道维护三界平衡。神君为了守护天界可以牺牲掉所有的人甚至后夕昼,那我为了守住天界阻止鬼王攻天让姐姐做出一点贡献,也不过是顾全大局的权宜之计而已,对吗?” 赵明月看着眼前这人忽而有些迷茫与无奈,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效忠?她也跟碧霄元君一样在为了天道大义而不择手段吗? 就算碧霄元君一开始就在利用信任与亲情,可不管过程的诚意有多少,但对结果的抉择他们是一样的,谁能说碧霄元君这不是一种舍与得?! 碧霄元君看着陵光神君,又看看鬼王,他们一动也不动,仿佛处在了一种任人宰割的状态,只要她再出手,他们就会毙命,再也没有逆转的机会。 从此之后,碧霄元君就不用躲在最灰暗的角落,能光明正大地行走天地之间,成为如同陵光神君、孟章神君与其他功勋显赫的神明一样发光发亮,受人敬仰了吧? 碧霄元君脸上终于露出的一丝坚定的笑容:“即便有跟姐姐有再相似的面容,但我不是太真神,我是碧霄元君,我不认命,我要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说罢,剑出鞘! 光芒大绽。 御天鬼王你们受死吧! 她一剑斩向封住鬼王的冰块! 血花四溅! 但死的却不是鬼王! 第七百二十九章 屠神杀鬼 挡在冰块前的太真神,被一剑从天灵盖划下,人几乎被批成两半,她的眼神依旧呆滞没有任何光泽,只是那样的眼睛一直看着有些惊呆了的碧霄元君,被劈开的嘴唇艰难的动了动。 听不见她说什么。 但血肉蠕动之间,能依稀分辨得的是三个字。 对不住。 霄儿…… 最后两字没有说出来,人已经四分五裂,鲜血喷溅在了碧霄元君的脸庞与衣裳,当然还有身下那一块冻结了鬼王的冰块。 碧霄元君呆立好一会儿,喃喃说道:“即便被我控制,你还是本能地保护他……我永远都不能成为你最亲的人,可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放弃的总会是我……” 明月猛然收缩,她看见太真神的血正在被鬼王吸收。 因为那个冰块已经出现了裂缝。 碧霄元君!!! 明月不知是让她逃还是让她出手,但不管是逃还是出手她都已经来不及! 碧霄元君发现冰块裂开的时候刚要出手,鬼王已然破冰而出! 发黑飞散如夜幕,黑袍凛冽在破风,立在碧霄元君面前如同一座永世跨不过去的山峰,身上黑暗缭绕,杀气惊海滔天! 依旧是白皙如玉的脸庞,狭长的双眼睥睨四方,绝美的脸庞却有着让天地黯然失色的锋芒。 低头看了一眼四分五裂的太真,脸上并没有任何动摇的表情。 如果说,之前的鬼王是融合了御天、后卿与犀照,处在还还未定型的混乱期,那么如今的他便是真正的不是御天、不是犀照也不是后卿的黄泉兵器。 对死去的太真没有任何感情,当然对碧霄元君也是如此。 被封在冰中带着淬仙石枷锁的陵光神君,心里喊着的是,碧霄元君若想活命立刻放开本神君! 但碧霄元君固执地,举剑飞向鬼王! 神衣如云,但鬼王微微下沉身体的瞬间化成了一道黑色杀气,从原地消失的穿透了那一袭神衣。 只是一招! 地道剑还未出手! 黑暗的鬼王从碧霄元君身体里穿透,立在了原先碧霄元君站着的地方,黑袍没有半点损伤。 而碧霄元君举剑立在鬼王原来站着的地方,背影僵硬,在明月看不见的角度,她瞪大双眼…… “不可能。” 分明姐姐刺入鬼王心脏的剑是破魔剑,即便鬼王侥幸没死但也不至于变得更厉害…… 即便是破魔箭,但因为后夕昼的心脏是在停摆的那一瞬间被陵光神君封住的,所以鬼王的心脏其实更接近与人类之心。 那便是鬼王的人类之心。 所以破魔箭对他的杀伤力并非如同对付其他魔鬼一样有效。 赵明月已经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果然碧霄元君以最慢的速度看向了陵光神君,似乎想要告知,这样的鬼王绝对不是原来的鬼王,他是真正的地狱之鬼。 可又像在濒临死亡前的忏悔。 果然,她太高估了自己…… 只待在记录别人功勋里的她,与自己纸上谈兵太久太久了,久到以为自己能够拯救一个天下,居然还说要将御天、鬼王、陵光神君一起除掉,原来世界并不是一个人的想象。 那些立下战绩的仙灵神明,都是付出了鲜血与生命才换来的。 陵光神君大人,小神如今知道,有些战斗我们用文字将它们写成了丰功伟绩,但对于你们而言,那是不愿意经历却无法选择回避的出生入死。 但愿这一次神君依旧能成为我们天界的神话,守住我们天庭守住三界,可是,以后那些辉煌再也不会是小神来记录了。 碧霄元君想要给陵光神君解开冰缚术,但手一动,整个人化为粉末如血雾一样撒开。 室内血腥无比。 但鬼王依旧毫无知觉,如今的他力量才是真正到了巅峰的时刻。 他吸收了御天与犀照的力量,加上鬼王本身的力量,当然包括犀照当初历尽千辛万苦得到的乌蛮的力量,如今体内力量充沛到仿佛可以一招逆转乾坤! “来人。”鬼王阴冷低沉的声音响起。 一直守在门外不赶离开半步的白羽踏入门内:“王。” “攻天计划立刻开始。” 白羽也察觉到了鬼王的异样,这样的他,比起之前那焦躁暴戾的鬼王更令人不安,因为他太过清醒与冷静,白羽的目光不由看向了被冰缚术的明月。 “王不是说……晚上才开始吗?” “突然觉得这才是最好的时辰,让所有将士集合等候发令。” “……是。” 白羽不敢走,他怕自己一走陵光神君该怎么办,但他即便留下来,鬼王若对她出手他也阻止不了啊。 妖王怎么还不来? 陵光神君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嗯?”鬼王不悦。 “属下立刻去办。” 白羽不得不退出门外。 室内安静得连呼吸都没有,一身黑袍的鬼王在原地站立了须臾,又冷然回过头来看向那一座封着赵明月的冰块。 冰块已经出现了裂缝,显然明月在努力挣脱束缚。 鬼王面无表情看了须臾,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心中唯一剩下的就是…… 弑神灭天! 除此之外,此刻他的脑中再去其他。 包括眼前的陵光神君。 已经无所谓身份,无所谓感情,他就只是一个逆天兵器! 属于鬼王的黑色地道剑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长剑抬起,毫不迟疑地斩下。 明月的破冰也只差那么一点点! 千钧一发! 还是鬼王更快了一些。 但生死一线一股外力接住了鬼王的杀招,一把雀翎羽扇护住了赵明月,于此同时明月也挣破了冰块连同手上的淬仙石枷锁。 如今的赵明月与鬼王的性质有些相似,她的骨头是鬼王肋骨所造,所以淬仙石对她就就如同破魔石对鬼王一样,束缚力没有那么而绝对。 白衣明月与蓝色衣袍的雀凛站在一起面对了鬼王。 雀凛看这场景再看鬼王,不觉也有些汗毛竖起。 “怎么回事?” “鬼王完全鬼化,会比较棘手。” 就在不久之前,她几乎都可以看到后夕昼已经恢复的希望,可又在一瞬间成了比之前的鬼王更加棘手的对手。 如今的她,确实没有信心能够压制住他。 鬼王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们两人,似乎在权衡利弊,随后得出结论:“来人,将这两人困在酆宫。” 显然他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跟他忍心与否没有关系,只是单纯的觉得解决掉他们两个会影响他攻天的性质。 唯有想到毁灭天界打破天道,他脸上才会出现一丝诡谲盎然的笑意,美得让惊天动地。 他走出酆宫。 无数个影卫已经围上来。 那黑色的背影让明月觉得心痛:“如今他不是御天或其他人,但为何攻天却是他最强烈的愿望?” 雀凛也觉得那黑色孑然的背影强大而独孤,在很长的年岁里,后夕昼总是一个人,不大善于表达却一直为他与犀照挡风遮雨,永远挡在他们的前头。 “或许,在二哥的心里一直有隐晦而强烈的念头,只有打破天道才能还你自由,没有天规你才能随心所欲吧。” 她是喜欢自由,但如果没有他,如何随心所欲! “后夕昼!”明月大喝一声。 走到门口的黑袍人回过头看着她,目光决然。 赵明月:“我说过,你的第一个对手必然是我,陵光神君!” 鬼王面无表情说道:“凭你?” 后边连讽刺都没有,他人已经消失在门口。 “雀凛,这里暂时交给你。” “好。” 明月瞬息幻影,人已经冲出了鬼王寝殿的屋顶,直接冲破了鬼王的结界,白衣浮在半空,手中起诀,眉心的十字伤口瞬间愈合,而后在她的额前出现了红色的朱雀神印。 “神格!名印!太阴敕令后夕昼!” ……白昼有日,夕夜有月,日月为明,当空为曌。后,我以列位诸神陵光神君之名起誓,赐你一个新的名字,夕昼。 ……后夕昼,太阴敕将永远束缚你!你将永远受我陵光神君庇佑与束缚! 鬼王的额前也骤然出现了一个红色印记,那是当初陵光神君给他种上名印时的印记,那种印记是一种庇佑与束缚。 按神的名印法则,鬼王是要完全听从与陵光神君的召唤的。 但如今他已经强大到这样的程度,明月要束缚他并不容易,只是有名印在,她就能第一时间牵制他,这也就是赵明月为何那么笃定,不管他什么时候攻天,她必然会是他的第一个对手。 额头的名印格外的沉重,让鬼王即将飞离的身体猛然下沉,不得不重新落回书院上的屋顶。 他不意外也不恼怒,只是淡淡说道:“那么本王要屠的第一个神就是你,陵光神君。” 终于还是走到命运安排的结局。 有因必有果,因果轮回,总会有面对的时候。 一神一鬼对面而站。 陵光神君白衣如月,手中是她用来守护的兵器,雪亮的天道剑。 黑化鬼王黑衣如夜,手中是象征他权利与力量,黑色的地道剑。 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袍与脸颊,这一时间不容发,不能再用儿女情长来呼唤,唯有兵器与血! 黑白两人同时持剑飞身,杀向对方! 第七百三十章 巅峰对决 白与黑,神与鬼的对持,却无法断定出其中的正与邪。人有人道,神有神道,鬼有鬼道。规则永远是为统治阶级与各自的界层效力。 所谓人鬼妖神殊途,不过说的就是各自的界层与他们要遵守的“道”不同,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往往道不同也是最大的冲突。 陵光神君赵明月坚韧沉静,如同他手中的天道剑,虽能纵横天地却张弛有度,如同君子坚不可摧。 鬼王后卿手中的地道剑,充斥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冷酷与霸气,仿佛这一刻开始,他才要踏上纵横三界的霸道,力量磅礴无坚不摧! 陵光神君的力量如同霞光烈火。 鬼王的黑暗与阴森铺天盖地。 两种剑气冲天而起,似乎要割裂黄泉与天空! 鬼王目光始终沉寂如同万年冰川,但杀气却似乎足以开天辟地。 此刻的他与手中的黑剑地道,都是逆天的存在! 与陵光神君打斗无数个回合之后,他的力量没被削弱,反而越发汹涌澎湃。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鬼王狭长的目光冷冽看向赵明月,冷如寒冰的声音道:“天道忌盈,我命逆天!” 轰…… 地道剑如同万丈黑暗当头斩下! 赵明月已经用尽全力抵挡,但这一剑还是在她兵器上炸裂,身体承受不住从半空坠险些落摔在屋脊之上,堪堪稳住身体还未站定嘴角已经有鲜血溢出。 在后夕昼用他鬼王心脏内的太阴灵犀来重铸她神格之后,没有了约束他的力量就不断在突破原来的上限,而如今吸收了御天与犀照的力量之后他的力量更是不可估量。 他再也不是那个需要她教导武功的后,在这万年的黄泉历练之中,他早已能够独当一面霸主一方,再也不需要他来守护。 鬼王下一杀招毫无顾忌地杀来! 赵明月举剑一挡。 狂暴的黑炎势不可挡! 赵明月连剑带人一起被打下屋脊,重重摔在地上。 鬼王的表情依然冷漠,这一场杀戮让他双眼漆黑无底。 这天下……还有谁能阻挡他?! 他俨然一个极为纯粹的屠神兵器,接下来毫不留情的一招即将是摧毁陵光神君的神格! 但此时从他的后方有杀气来袭! 鬼王不得不离开原地,同时将杀招推向身后袭击者的方向,被来者躲了过去,鬼王见到来人十分不悦。 “又是你?妖王雀凛,你确定要跟本王做对?” “不,只是不想让你继续错下去,所以要竭尽所能阻止你。” “就凭你……还有那个上神?” “当然不止我们两人。”雀凛说完余光看向了身后。 夜十出现了:“还有我!” 空音雪出现了:“当然还有本大爷。” 危难时刻总会出现的他们,让明月眼中有了动容之色,所有的感激都尽在眼底。 空音雪道:“明月,我们誓与你共进退。” 鬼王的表情纹丝不动:“是共赴死亡。” 以众敌寡的对战开始。 赵明月与雀凛他们四人联手施展各种法阵,杀招前赴后继,但对鬼王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多番来回之后! 空音雪忍不住咒骂:“这家伙是吃了什么东西了?居然没有任何破绽!” 不仅没破绽,方才让他们疯狂进攻的举动,就好像是鬼王在试探自己的能力极限,仿佛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强大到什么地步,等到他们几个几乎袭击他的办法都试了一遍之后,他不痛不痒地问: “就这些了吗?” 就这些了吗?! 夜十听闻七窍生烟,他们几个都已经是拼了全力而且还受了伤,他居然跟玩儿似的,这家伙到底有多强大!夜十将法力提升到最大,用当年他撼动地狱的一招攻向鬼王! “诛邪杀鬼!” 身体堪称刀枪不入,攻击能撼动地狱的招式,却被鬼王破解之后反击欲杀之,空音雪离得最近,上前要护夜十。 那就……成全你! 鬼王的杀招倏然转向空音雪。 先解决掉一个也未尝不可。 雀凛大喝:“雪儿小心!” 空音雪立马唤出一道雪盾护住自己,但狐灵族再登峰造极的纵雪术此刻在鬼王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空音雪心中暗叫糟,这下要被这家伙给杀了! “太阴敕!” 赵明月已经出现在鬼王更身后,手指起诀,鬼王身上的太阴敕立刻出现,当初陵光神君用自己的白衣撕成的布条再次层层缠绕住鬼王。 对于鬼王来说,这无疑是最想挣脱的束缚,因为这些术法是施在他身上的,陵光神君随时都可以用这些来束缚他,这种被限制的感觉十分不爽。 但身上的约束里却难以抗拒,像是一瞬间将他的力量吞噬掉了大半。 雀凛说道:“趁着时候!” 他与夜十、空音雪三人一道。 “雀罗万象!”蓝色的雀翎将鬼王重重包裹! “捆仙索!”夜十的仙术二重束缚! “未央花开!”鬼王头顶六角雪花大绽雪光笼罩成牢笼,将鬼王三重束缚。 雀凛说道:“明月!” 明月道:“必须先将他体内的御天三魂给逼出来!” “你来施法,我们将他牵制住!” “好!” 鬼王在挣扎,但雀凛与空音雪他们源源不断向自己的束缚术输入力量来钳制他。鬼王的面容越发冷峻,沉默冷酷的抗争如同海面湍急的暗流越聚越大。 明月知道没有多少时间。 “神之名印后夕昼听令,太阴敕神印汇聚命轮之海!” 鬼王的额前再次出现红色的朱雀印记,赵明月将名印发出命令,将后夕昼的魂魄汇聚到心海之内。 然后在启动灵犀封印封住御天的魂魄,洪荒一战御天身上还留有她的封印,同样乌蛮身上也有灵犀封印。 如此就将鬼王与几个被鬼王吸收的魂魄分开,从而再将不属于鬼王的力量逼出他的体内。 当然即便如此,赵明月也有把握在那之后鬼王就能恢复如常,因为现在的他有太多不可确定可能,他如今并非不是他自己,而是进化成了执念的执行者一样存在的鬼王。 甚至明月也没有信心,就算将御天魂魄送出他体内,鬼王的力量会不会被削弱,削弱的程度是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范围。 太多未知的可能。 若为顾全大局,作为南天守护神的她应该做的,其实就是将御天的魂魄与后夕昼一道毁灭以除后患。 其实,这样的选择就如同当年的洪荒一战的一样,是选择保住后夕昼还是一劳永逸永绝后患连同他一起抹杀。 然而,即便经历了一万多年,陵光神君做出的选择依旧是……竭尽全力的保住后夕昼。 “灵犀封印启令!井、鬼、柳、星、张、翼、轸,朱雀净封印之污邪!” 随着灵犀封印的逐渐贯通融合,陵光神君正一点点从鬼王身上拨下御天的魂魄,这对于已经吞并御天的鬼王来说,无疑就如同割肉刮骨。 被数道结界束缚,又在太阴敕命令之下低垂着脑袋,似乎没有反抗的鬼王身体开了有了变化。 许久不曾出现在他身上的鬼纹又慢慢印出他雪白的肌肤,身体的轮廓不断变得紧绷坚硬,手骨变长,锋利的指甲疯长。 黑发之下的双眼越发黑暗空洞,脸上裹着他的白布骤然断裂,从他柔软的嘴唇边也刺出了雪白的獠牙,他的脸色白得发青,面容是货真价实的地狱鬼魅,美得诡谲可怖! 空音雪等人明显察觉到,手中的力量正在被削弱。 “明月,快些,这家伙鬼化了!” 明月额头一层薄汗,嘴角的鲜血细细流淌,显然她也觉得格外吃力。 斯斯! 缠绕在鬼王身上的白布也在断裂。 雀凛与夜十他们不得不收紧手中的力量死死拴住鬼王,尽力给明月多争取时间。 可是…… 鬼王骤然抬眼,眼睛发出黑暗的光泽凛然瞪向赵明月! 破!! 从鬼王的命海之中荡起一层强大的力量。 他嘴角冷然一勾:“你如今控制不了本王。” 话音未落身上黑暗的火炎轰然烧起,首先碎裂的是他额头的朱雀名印! 原来,他知道什么束缚才是真正抓住他的。 神之名印,受印者不得忤逆他的神明,若大逆不道则两败俱伤! 但他如今过于强大,被反噬更多的只有陵光神君! 噗…… 果然,他强制性挣脱名印导致赵明月猛然喷了一口血,身体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她倒下,鬼王身上的太阴敕也骤然削弱,鬼王冲破太阴敕,白衣布条立刻撕成了碎片,于此同时也将束缚他的其他三人轰飞。 此刻的鬼王张扬得可以毁天灭地! 看来,他最有必要先杀掉陵光神君! 鬼王迅速攻向到底的陵光神君,夜十飞身拦截,被他鬼爪撕开,整个人飞了出去,鬼王的目标很明确,必须先杀陵光神君! 空音雪与雀凛一起出手堪堪拦住他! 赵明月趁机飞身而起,一边再结太阴敕,一边持剑朝鬼王攻击,在白布裹住鬼王之时天道剑狠狠刺入鬼王的身体。 鬼王低头看了一眼冷笑:“你连本王心脏都下不去手如何能杀本王?怜悯之心会让你死无丧身之地。” 鬼王骤然挣脱了她的剑,再震碎太阴敕,露出他紧绷结实的上身,哪怕已经染满鲜血,但似乎也没能阻止他的勇猛攻击。 接下来不管赵明月怎么召唤太阴敕,刚刚结在鬼王身上的白布下很快就能被鬼王攻破,而且用时越发地短。 在白布一阵阵碎裂之间,明月被鬼王迅速一道地道剑刺入身体! 这种没有致命的偏差可不是鬼王手下留情,而是赵明月躲得快,否则她早就死了,所以鬼王毫不留情拔剑要再出第二杀招。 拔剑之时,陵光神君的血猛然喷溅了他一脸,血点飞溅进入了他的眼睛…… 鬼王愣了一下,随即举剑再攻。 第七百三十一章 天道审判 赵明月的瞳孔猛然一缩,看着煞气冲天对她毫无怜悯之心的鬼王,仿佛这一刻她才敢逼自己承认,这个后夕昼当真无可挽回。 可她不信啊,不想相信! 看到他决绝地杀向自己,所熟悉的那双狭长双眼里没有往日的一丝温情,熟悉的面容没有一丝对她的怜惜。 那么一瞬间,明月心里头冒出了一丝绝望! 可高手之间的对决生死也就是一瞬间,鬼王冰冷的杀招没有半点迂回斩杀而来,黑色的剑出现在她的瞳仁之中…… 轰! 黑炎连同赵明月在地上劈斩出一条巨大的沟壑! “明月!”雀凛来不及阻止! “明月!!”空音雪来不及阻止! 烟尘滚滚之中弥漫着绝望的血腥之气! “……呃。” 在地道剑轰出的沟壑尽头,碎石与灰尘沉淀之后,伏在赵明月身上的夜十浑身是血,臂弯紧紧地将赵明月抱在怀中。 “神君,他确实就是后夕昼,但你如果放弃了,那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你杀他或他杀你的结局只能选择前者咳咳……”夜十咳出大口大口的血。 明月捧住他的脸心中愧疚万分:“夜十……夜十!” 夜十用力睁着眼睛看着她:“赵明月!别怂了!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的不是吗?!” 清楚! 她很明白夜十说的,她杀鬼王或鬼王杀她的结局,为什么只能选择前者。 因为鬼王若杀了她,那后果是神鬼大战赔上无数的生灵,即便如今鬼王的力量几乎已经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但天庭里精兵良将大有人在,最后很可能也会搭上后夕昼的命。 但如果是她杀了鬼王,人鬼大战可免,死的也只有后夕昼与他们这些小部分的人而已。 她都明白,都明白! 明月牙齿都快咬碎了,可是她回答不了夜十的话,夜十带血的手用尽力气扣住她的肩膀,泣血一般地低吼:“我成魔那时最渴望的就是被你杀了,后夕昼也一样,死在你手上才是他唯一的解脱,明月……” 明月闭上眼。 大口大口的呼吸。 陵光神君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懦弱,那么想要逃避。 她不战……她会死,夜十会死,雪儿会死,天地两界都将血流成河!后也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情景…… “我知道了。” 明月睁开眼! 或许她不是鬼王的对手,但她心里明白自己没有全力以赴! 可如果她对他心存半点不忍,那么才是对结局对后最大的不负责任吧?! 明月将奄奄一息的夜十靠在了角落之中,站起身。 看雀凛与空音雪与鬼王浴血奋战,即便已经是伤痕累累,但他们从不退让与放弃,殊死搏斗。 她不能再让人因为她的私情再流血牺牲了,这些人她不曾给过她什么,她却得到了他们的舍命相伴,所以她有什么理由与资格去患得患失,去绝望她那些被后遗忘的记忆。 她是陵光神君。 她是南天守护神。 她是苍生的太阴战神! 就如同碧霄元君所言,这些名号、功勋被记录着写成了丰功伟绩,写成了大爱无疆,但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场生死抉择,是一次没有选择没有退路的…… 战斗! 赵明月身上燃起了火焰一样的光芒,这样的力焰燃烧了她手中的天道剑。 看着雀凛被打退,空音雪被黑炎重创,赵明月化成一道火焰光束飞身上前接住了下坠的空音雪,将同样已经伤痕累累的空音雪抱着放在了一旁。 “明月……”空音雪目光看向赵明月额前那熠熠生辉的朱雀神印,看到她身上辐射神圣的光芒,忍不住唤了一声,“陵光……神君?” 明月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彻底没有了逃避与情绪,不再心存侥幸不再寄托命运,剩下的只有让人安心的坚定与力量。 “雪儿,,你休息一会儿,这里暂时交给我。” 空音雪眼里居然有了泪光,最难的人不过就是她了吧?她要打倒多少个自己才能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信念的最高处,后夕昼的面前? “你要小心。” “好。” 明月重新站在了鬼王的面前,略微苍白的面容,更加笃定与清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肃然而坚定的望向鬼王。 额前神印庄严,染血的白衣,周身朱雀火焰的神辉燃燃,一身正气,凛然卓绝! 鬼王眯起细长的双眼,表情依旧默然冰冷,清冷的声音道了两个字:“很好。” 黑影一闪杀气已致! 陵光神君此次也决然出击,毫不保留,杀气如火,让酆宫之上烧起一层霞光! 刀光剑影,血色飞扬! 鬼王明显感觉到陵光神君的力量提升了不知方才的一倍,是想通了还是怕死了?不过,如此甚好! 地狱之炎! 轰!! 黑炎如炸雷,但陵光神君身影如闪电从原地消失,想来闪电从比雷声更快! 不过这样的全力以赴才能称为他鬼王的对手,哼,但比地狱之炎更猛烈的连击她又如何抵挡? 弑神诀,屠神! 赵明月躲过了一二三四道狂袭的剑流,但第五击撞在了她的肩膀!轰然一声,她撞到酆宫的高楼,直接撞她了一面墙。 鬼王趁机飞身朝坍塌的楼层而去,显然如此的陵光神君让他有大开杀戒的性质,身上黑炎划出了一道光影,光影未散人已经到了塔楼旁。 瞬间身体猛然一震! 果然陵光神君直破屋顶飞身而出,一道诛魔剑接踵而来,时间几乎与鬼王同时到达楼边的一致,似乎早就料到他会站在这里一般! 诛!! 鬼王避开来不及,剑流从他肩膀斩杀而下,留下了深深的伤口,鲜血迅速染湿他的黑袍,让那黑色多了一层暗红与血腥的色泽。 鲜血与伤口让他隐约露出了鬼魅一笑,杀气狂烧,肆无忌惮暴击陵光神君! “太阴敕!!”陵光神君大喝一声。 “这招没用!”鬼王凝聚力量要撕裂身上的白布,但身后一道蓝光束缚,又是该死的妖王! 这两人怎么会有如此默契?!鬼王此刻神情冷厉! 也就在此时! 明月将天道剑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弧度,她的周身燃起了如同朱雀之翼的火焰! 熊熊燃烧着,像要烧起整片黄泉! 气若游丝的夜十看到眼前的生活,忽而想起很多年前他所见到的陵光神君开了杀戒的模样,很是怀念那一只烈火朱雀的神像,在陵光神君身后嘶鸣的模样! 难道…… 明月能召唤神像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兴许她真的能够压制鬼王! 朱雀神本就是御天与鬼王的克星啊! 夜十有些涣散的视线都仿佛有了焦距,朱雀流火的火翼印在他的眼睛里,可是…… 夜十目光骤然一暗。 朱雀火翼依旧不完整,破碎的翅膀像是燃烧未尽的骨架。 夜十眼睛又再次睁大!顿时血泪具下! “……神君!” 因为,他看见了,赵明月背后着火了一般,刻在她背后的天罚大“罪”再她施展她的朱雀神像之时,一笔一划的燃烧起来,她那是…… 那是在烧她的神格啊! 向来觉得自己铁石心肠的夜十,在看到陵光神君背后的火焰如同鲜血从她骨头里烧出来,灼烧了她白色的背影,顿时哀嚎一样的哭着喊不出话来。 天帝的天罚原本就是折断朱雀的神翼!就是压制她的圣象!禁锢她的神格! 可陵光神君此举就如同在拆掉自己的骨头,燃烧自己的神格来进行最后一搏,守的是天界,杀的是她最最重要的人。 想起千年之前,那个为了他将他身上一个个反噬神器纳入她身体之内的陵光神君,那个为了保他与镇压乌蛮,宁愿自毁神格的陵光神君! 忽而明白,为什么陵光神君看似温和谦逊,但嫌少与人真正交心,因为一旦交心她将会对那人负责到底,所以他夜十是何德何能获得这人的庇护! “灵光神君……”夜十血泪留了满面。 如今她焚烧自己一样的决斗,又是怎样的胸怀在支撑,又是怎样的绝望在燃烧…… 可是,还是不行呢,明月牙关一紧,划出弧度的天道剑最后指向天空! 一道烈火红光冲天,直接穿透酆宫上空重重凝聚的暗红色火云,仿佛在黄泉界的上空直接打开了一道天窗! “陵光神君神君借天道法则,施行天道的审判!” 轰…… 轰轰轰!! 蓦然之间一股无法抗拒的法则之力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 一个个怒雷惊天动地,不断轰向暂时被太阴敕与妖王束缚的鬼王。 在天劫劈下的前一刻,鬼王细长的眼睛里有黑炎从眼角流溢,如同黑色的流火飞扬,他的体内已经蓄满了地狱火炎,身体也鬼化到了极点,面目有些狰狞得不像原来的他。 白布从他鼻息包裹到腰腹,上边还有陵光神君下的血术“太阴敕”三字。 但那一刻,鬼王体内的黑炎似乎从体内渗透而出,将太阴敕三个字一个一个烧毁。 这是陵光神君最后一次能对他施展“太阴敕”了! 神之名印已经破解,太阴敕也被破解之后,那么……陵光神君,就算是你也无法阻止本王! 陵光神君召唤的灭鬼天劫已经启动! 鬼王身上的太阴敕正在被烧毁! 如今就要看看谁更快! 鬼王先得一步!他冲破了太阴敕! 眼看鬼王就要飞冲而出,妖王雀凛飞身上前抱住了鬼王! 明月目光一紧,天劫可不会选择对象,只要在它的范围之内就会被击中,这样雀凛遭受到天劫的! 第七百三十二章 孔雀明王神像正文完结 雀凛无比坚定看向明月:“明月!” 这一声明月,带着太多的鼓励与支撑。 无需动摇,无需不忍,比起你要承受的结果,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这是唯一的方法雀凛愿意助你一臂之力,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如此心甘情愿,如此想要成为她的力量。 明月啊,不要害怕不要犹豫,勇敢地迈出这一步吧! 天道审判! 数道天劫从天而降,神威万丈! 所有的压破和力量向鬼王的上空凝聚。 鬼王身上黑焰蹿升,瞬间轰飞了妖王。 妖王狠狠砸向厚实坚硬的宫墙上,身后轰出了一个凹坑,墙体龟裂蔓延到顶部与底部,而他也重重砸落下来,在夜十的不远处半晌没有动静,身上有黑炎的残余,鼻息之间只有出气的分。 下一瞬,鬼王就要飞身出了天界的范围! 已到边缘! 一道雪亮的天雷直劈他的头顶,他面色一紧,身体扭曲地晃动了一下。 第二道天劫已经接踵而来再次击打在他的身上。 九九八十一道天劫泯灭神威密密实实在他身上不断炸裂,在电闪雷鸣之间,他仰头看着半空中漂浮的陵光神君。 那人身后的神像朱雀与她手中的天道一同仰天呼啸,神威盖世! 可即便神像与剑还有他们的主人陵光神君此刻神勇无比,但它们也如同他们的主人一样残破。 朱雀流火一样的羽翼残破不堪,赵明月的脚下一直有鲜血坠落。 白袍已经被染得血红,与残破的朱雀容在一起,就像一团即将烧尽的火堆!即便再熊熊燃着,也如同战场上千疮百孔还在苦苦厮杀的战将,他要战干最后一滴血,战断最后一口气,不死不休! 轰轰轰! 天劫缴杀头颅心肺,轰击骨头心脏! 哪怕如此酷刑鬼王也丝毫不肯服输,鲜血已经染满了他的面容,那一双飞着黑色火焰的双眼一直冷冷盯着陵光神君,不断被击打得有些变形的身体在抗争着天劫。 明月看着鬼王,手中的剑没有一丝软弱,看自己一道一道击穿他的骨头与心肺,她就这么看着,就看着他的身体在密集的雷击之中裂变,眼睛眨也不眨。 只是眼泪就从那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涌出,一滴滴顺着脸颊滑到下巴,落在衣服上,融进血液里,低落在地上。 她的血落在地上就烧起团火焰,鬼王的鲜血从天界范围之内顺着坚硬石板的缝隙,浇灌着那一团一团的小火焰,然后开起了一朵一朵红艳无比的彼岸花。 某一阵雷击让鬼王的心脏被击穿了是的,他单膝跪地,身体震颤地倒下。 赵明月从半空徐徐落下,她站在开满花的地面,看着只能依靠地道剑来支撑才没有彻底倒下的鬼王。 他低着头,黑发遮蔽了大半张脸,鲜血顺着他的下巴不断汇聚。 九九八十一道泯灭天劫,每道九九八十一道雷电,密集得连鬼王都无法找到缝隙逃脱,通常受罚者会在天道审判之后形毁神灭,最后什么都不剩! 明月不由地闭上眼睛,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坠落。 就因为这样的歉疚与不忍,她闭上眼睛的刹那错过了从鬼王脸上,流过两道冲刷了血迹的清澈痕迹。 但很快就被鲜血覆盖,和着鲜血顺着下巴凝聚成了血珠。 嘀嗒 两滴血再次汇入他身下的血洼…… 须臾之后,这两滴血像渗透入了黄泉的土地之下,酆宫的落院里,有红色的嫩芽冒出,疯长,开放。 满庭院,满酆宫,满幽都,一直沿着冥河开到忘川与花海相连,然后整个九曲黄泉开满绚丽夺目的彼岸花。 鬼王低垂着头,看着还剩些许白色的神袍下角垂落在红花卷曲的花瓣上,突然有些羡慕那些花瓣。 原以为开在黄泉路的花更适合衬托鬼,如今才知道它们更适合开在神的脚边……不,他很久之前就知道这曼珠沙华最配的人……是她。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八抬大轿娶我回家,路旁开满了曼珠沙华,你随手摘下一朵别在我的发髻,迎亲唢呐吹了一路,花开了一路,我在梦里走了一趟白头偕老。” 他的……陵光神君啊。 如果这是他们的结局,哪怕没有白头偕老,也让他送她满黄泉的花开吧。 鬼王手中的地道剑落地,天劫一道道从他身上打,道道夺命,声声催赵明月的心肝。 明月终于明白,当初鬼王在忘川河内为什么要戳瞎自己的左眼,因为看见就足以撕心裂肺,此刻的她也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撕裂自己的心脏,让自己以死谢罪。 但不能。 至少这一刻她不能。 最后两道天劫。 明月转过身不能再看,一步一步远离,脚下的花被踩得似是她的寸断肝肠。 身后惊天动地扎心扎肺的雷声终于停止,但明月觉得自己脑门都快炸开了,脚步再也迈不开,牙齿几乎咬碎…… 天劫过境。 鬼王倒在自己的血珀之中。 黑发与黑袍都与血粘在一起,仿佛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明月嘴唇抽动的数次之后,身体忽而忍不住颤抖起来,手中的天道剑沉得几乎握不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还能支撑着这躯体没有倒下。 她果然才是铁石心肠吧? 赵明月视线越发模糊,其实她也透支到了极限,在场的雀凛与夜十他们也一样无不到了极限。 雀凛那暗淡的眼神怜悯地看着她,明月想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但……身后随风吹来的血腥味让她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夜十与雀凛同时惊恐地表情,明月有些恍惚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可迟钝如此依旧能感觉到背后有杀气袭来。 一转身! 通黑的剑直接刺穿了她的胸口,明月不可思议地慢慢抬头,看见鬼王已经难辨的脸庞,那一身血的人站在她面前手中握着地道剑,刘海遮蔽的眼睛慢慢抬起。 望着她的眼睛漆黑不见底,实他的五官都是难以分辨的,唯独他勾起嘴唇露出两颗尖锐的牙齿格外嗜血。 “天道审判对本王……无效。” 然后他猛然抽出剑,明月单薄的身体随着力道往前颠簸,身体跌入满是鲜血的人怀中。 她真的筋疲力尽了。 吃惊于他还能在泯灭天劫之下存活,可又突然觉得悲哀,方才因为以为他死了所以觉得撕心裂肺,可如今见他还活着,依旧痛彻心扉。 因为这样的他必然很快就会是下一个消亡的人,而且,会有很多人陪葬。 让他死她心痛,让他生她心疼啊。 “后……” 她想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即便此刻他放下屠刀,天帝也不会放过他。 “如果还有来世……千万不要再遇见我。” 后夕昼喉头一动,后退了一步。赵明月的身体从他身上滑落,他看向了角落里的雀凛,声音依旧冷但很低,带着喋血的沙哑。 “谁也阻止不了本王攻天。” 说完地狱的黑炎又一次在他鲜血淋淋的身上燃烧,他转过身说:“天帝不死,本王不休。” 倒在花海之中的赵明月看着他鲜血一路拖曳,审判之下他伤得其实并不轻,此刻攻天他必然会死在天帝的手里,依旧会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与其如此……如其如此! 还不如死在她的手下! 反过来也一样,她宁愿死在他的手里。 “后夕昼。”明月声音如泣。 后夕昼站住了脚步,身上力焰依旧,他没有回头。 明月双手紧紧抓住那些柔嫩的花瓣,竭尽全力爬了起来,手中的剑依旧紧握着。 “我说过,通天之路第一道障碍,我不死你休想过去。” 后夕昼转过头看她:“你还有杀本王力量?” 其实已经耗尽。 但明月还是举起天道剑,咽下喉头的血,低喝一声:“朱雀神像!” 身上的力量慢慢凝聚起来。 她的背后都是血,夜十摇着头言语凝噎:“不能再来了……” 赵明月背后的流火朱雀神像再次成形,但残破的如同枯枝落叶,她的身体已经是迟暮的老将一般摇摇欲坠! “诛邪!” 她对鬼王发出的这一冲击,无疑是以卵击石! 可即使是被鬼王再次重击倒地,她却再次爬起来,百折不挠。 “明月……后夕昼你这个混蛋……”空音雪爬着过来,只恨自己没有力气,施展的冰雪术怎么也打不到鬼王! 夜十咳了一口血喃喃道:“雀凛,你让明月放弃吧……她背后有天罚,是绝对使不出圣象攻击……在这样下去,她神格必碎,必死无疑……” 雀凛惊愕看向明月身后血肉模糊的脊背,原来这才是天罚的最终目的。 那个罪字,归根结底是因为他雀凛而被刻上去的,即便明月说,没有他天帝也一样会用其他理由定她的罪。 可那个罪换来的是他与桃花妖的命。 明月再次倒地,爬了几次都没爬起。 鬼王在藐视了她一眼转身离去,越走越远…… “站住……后夕昼……不能去……”明月拼尽最后的力量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明月!”雀凛扶着墙靠着起身,“我……让我帮你……” 他是她的神器啊,他想被她召唤啊! 明月回头看他一眼,没回答,举步跌撞追上鬼王。 “雀……雀凛?”空音雪惊愕喊道。 身后有蓝光浮动,明月浑身一颤,回头就见雀凛化成一道缤纷的光耀冲向她,冲向她背后那个已经洞穿她骨头的“罪”字! 她手心隐藏的神器名“雀凛”浮现,像是刻在明月的心脏之上一般,深刻疼痛。明月呼吸颤抖,深重的吸了几口气之后,心中大喊“雀凛对不住!对不住……” 手中天道剑再次燃烧火焰。 “鬼王后卿!”明月飞身而起。 鬼王微微低下头去嘴角有了一丝笑意,然后冷然转身,将身上的力量充斥到顶峰,黑炎缭绕。看她身上红色与蓝色相间的火焰目光一沉,急速杀来! 明月低喊一声:“朱雀!” 残破的朱雀被召唤出来在她身后盘踞嘶鸣,流火的翅膀依旧残缺不全,但残缺的地方这一次逐渐被蓝色的焰火填充修复,蓝与红色火焰重叠之处凝聚成了一枚枚如同孔雀翎羽的眼睛,绚烂夺目! 而方才蓝色火焰从赵明月背后流出的时刻,那光辉逐渐抹平了她背后深入骨头的罪字,她的神像被修复,背后狰狞的疤痕也逐渐被复原,不留一丝痕迹。 一只朱雀与孔雀结合的流火玄鸟冲天飞跃,仰天嘶鸣,声音震荡了九曲黄泉!它盘踞在赵明月的背后如同她的神翼,如同她的守护神,出生入死共同进退永远同在! 赵明月额前的朱雀神印也有一道蓝色的光芒划过,她目光如炬大声呐喊: “孔雀明王神像!” 天道剑出,玄鸟咆哮,迎着鬼王让人窒息的杀气出击! “啊——” 赵明月撕裂的哀鸣,眼角泪水飞扬! 天道剑、神像笔直穿透了鬼王的心脏! 那一瞬间天崩地裂,方圆万里有一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天地失去了声音! 明月与后夕昼背对而站,她还维持出剑的状态,剑上淌着后夕昼的血,一滴滴落在缱绻的红色花瓣上。 ……“我后夕昼只钟情赵明月,至死不渝。” 然后鬼王的身体轰然碎裂,化作无数的黑点消失在天地的狭缝之间。 赵明月身后的神像消失,她的身体也骤然倒地。 一切归于平静…… 第七百三十三章 番外,青衣画师 一座高耸的城墙,中间矗立的大门之上写着“金陵城”三个字。 金陵城内是高高低低的建筑,熙熙攘攘的市井。 大街小巷,酒家茶馆,商铺货摊。 往来的人群衣着光鲜体面,不难看出这里的人生活较为殷实。 当然这也并不意外,因为这里是苏凉国的帝都。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两百多年前楚国灭亡,金陵被幕国占领,当时南北方战乱不断,幕国的统治很快垮台,接下来是长达十年战乱,最终被一个叫苏钰的部队平定。 苏钰是当时知名阴阳师苏衍之的幼子,师祖是鼎鼎有名的阴阳师聂远,祖师爷陆燕青据说还与神结缘,门庭十分威望显赫。 苏钰的父亲苏衍之出生在楚国湘苏,母亲徐小宝是凉州人,苏钰为感父母恩将国号封为苏凉。他平定四方之后定都金陵,如今苏氏皇朝已经统治了苏凉国一百七十余载。 苏钰治国有道,胸怀天下,恩泽百姓。他的治国之道被下一代传承,加上这些年三界太平风调雨顺,所以苏凉国也算得上是国泰民安。 此时金陵城内的大街有一位背着“卜卦”旗子的老者游走,逢人必问“贵人,老朽给你卜个卦?风水姻缘,前世今生,财运仕途……” 大多数人都不大搭理他。他也不恼,继续游荡。 “卜卦卜卦。” 一两红木马车徐缓从街道上穿行,前头策马的车夫体型高大魁梧,看上去面色十分凶悍,算命老者却一点也不畏惧,扬着手中的旗拦住了马车。 “风水姻缘前世今生,老朽给你算一卦,不准不收钱!” 车夫年纪不大,二十来岁,他横眉瞪人:“你不要命了就这么冲到马车前来?!” “嘿嘿,这位爷,您车上这贵人……不一般啊。” “让道让道!” 车上的人一般不一般还用得着他说?车夫要走,算卦的不让,掐指算:“哎呦,车上的贵人上辈子不是人啊。” 掐指再算:“上上辈子也不是人,上上上辈子……居然都不是人!” 这老家伙是不是来找茬的? “您说对喽,我家主子是个仙儿!” “仙?不对不对。”算命的若有其事地说,“他上辈子是只乌龟,上上辈子是只乌鸦,再上辈子是……嗯,一头猪……” “放肆!”车夫立刻从车上蹦起来,“别以为你年纪大我就不敢揍你。” “蒙律。”此时马车之内传来徐缓甚至有点冷清的声音,“不要多事,继续赶路。” “是,主子。”蒙律对那老头横眉,“让道……驾。” 车速依旧不快,红色的车轱辘滚动,沿着金陵城古老的城区行驶。 老城内有几座古老的大宅院,有的是楚国的建筑遗址,其中一座保存最为完好的,是位于西北角的一座古宅。 百年老树绿荫郁郁葱葱,绿树之下一座青砖围墙已经褪色斑驳,坐北朝南的深大门两旁卧着的两座石狮,也被风雨和时间冲刷的模糊难辨。 可不嘛? 这宅院至少得两百年的,但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从外边看来破旧腐朽,但里边却似乎别有洞天,尤其对门而设的两座庭院,相比之下显得格外崭新干净。 蒙律不敢说这是有人居住,因为听说这里闹鬼,风水先生都说这里是凶宅,他不大相信鬼神之说,但是嘛……他家主人那么多的财富,可怎么就偏偏看上这座宅子? 对了,还没介绍他家主子,他家主子其实就是! 其实就是江湖上最最神秘的大画师,寻。 当然,寻只是主子作画时的落款,所以他的作品被世人成为“寻画”。 寻画的价钱有的高达能买下一座城,但从未有人知道寻是何人,所以一些痴迷于寻画的达官贵人或文人墨客都在努力寻找寻画的原作。 但至今也没人知道,他这深居简出的主子就是名扬四海的画师。 蒙律跟着主子已经有十年,那时候主子不过十二三岁,不过至今也猜不透主子的想法。 卖画得到的钱大部分都匿名捐赠,剩余那些也交由管家周全管理,主子一概不问,可见他对钱财毫无兴趣。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可学富五车的人从未考虑参加国考,显然对功名仕途他也漠不关心。 主子喜欢四处行走,在不同的地方呆上一段时间然后又离开,居无定所,他似乎一直在寻找着什么,但连他自己都不大知道。 直到数月之前,他们游行到了苏凉金陵,某日住在客栈的主子突然失踪,再出现时他就说了一句:“蒙律,我要在金陵住下,这个地址的宅子你去买下。” 然后,他们就入驻了金陵城古老还闹鬼的老宅院。 主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长着一株老梨树的院落,静安殿。 管家周全从安阳到了金陵之后,开始张罗翻修宅院、请护院家仆等等安家落户需要的事宜。主子其他事情都不会管,只交待: “静安殿与对面的书院保持原样即可。” 书院内不知从何处来了一只雪白的小猫,不怕生地绕着主子的脚边走,蒙律刚想驱赶,主子低头将猫抱起来,聚在半空看了良久。 猫身全白,鼻子与爪子粉红干净,主子看了半晌嘴角一弯:“就叫雪球吧。” 然后他抱着猫从书院走回了对面的院落。 原本静安殿内几乎干枯的梨树,在他们入住之后的一个月后突然长出了新芽,主子似乎十分喜欢这棵梨树,时常站在树下仰望枝头的嫩芽,到了满树都绿了的时候,他便时常在树下看书画画。 时间过得安静而舒缓。 直到昨日遇见了那个算命的,说什么主子上几辈子是乌龟乌鸦还有猪之类的……想想都觉得想重新将那老头儿找过来好好揍一顿。 “蒙律,管家呢?” 问话的是来了金陵之后管家招的,手脚利落温柔大方,十分得管家待见的女工,名字叫李秀秀,当然,呵呵,他蒙律也挺喜欢这位姑娘的。 “管家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儿?” “是……那主子呢?” “你有何事可与我说说。” “方才看到有位老人家在门口晕倒了,似乎是中暑,我便将他带回了府中,如今想问问该如何处置?” 秀秀还真是一个善良的姑娘,蒙律越发喜欢,于是拍着胸脯说:“这么一件事你蒙大哥还是能做主的,我让府上的大夫给他瞧瞧。” “多谢蒙大哥。” “不谢,呵呵,是秀秀你心地善良,要谢也该谢谢你。” 秀秀见五大三粗的蒙律搔头脸红的模样,低头偷偷一笑,然后就带着他去了偏院,蒙律心里一直傻乐知道看见了那个所谓晕倒的老人家,瞬间僵硬了。 那个算命的! 晕倒就晕倒吧,也省得他再去将他揍晕。当然这想法也就只是想想,蒙律还是请了大夫给老头看了病,随后便将此事转告了主子,毕竟这老头对主子又过冒犯的意思。 主子并不介意:“无妨,等他病好再送走便可。” 他家主子就是心地善良了。 不过,好人未必有好报,尤其那个得寸进尺的老头,就在他去帮秀秀搬东西的功夫,那老头就擅自进了静安殿。 静安殿侧面有个园子,园内亭台之上挂着很多画作,算命老头站在垂挂的画中,摸着胡子看了又看。 这些画自有意境。 有画:聘婷桃树,花红梢头,红花之下立一袭白衣,背影清逸,白袍浮动,落英几许。 有画:白雪江川,孤舟远影,一袭白衣手举梅花伞,立在河岸望远去孤船, 有画:八角凉亭,芭蕉叶绿,花红柳绿,亭内有白衣矗立吹箫,侧影孑然,黑发与宽袖齐扬。 有画:彼岸花海之上,红衣飘摇,那人回头,半张侧脸,原本该画个回眸一笑,但作画者显然没有将五官画上,只画了拂面的发丝,与几缕红色的花瓣,将空白的侧面遮蔽。 “唉……”老者叹了口气,突然灵机一动,从桌上拿了笔在其中某一幅画上画了几笔。 忽而闻得身后有脚步声,他身体一僵然后回过头来,果然见到这屋子的主人就站在亭外入口。 身姿颀长挺拔,一身青衣淡雅素然,黑发束起整整齐齐,面若桃花,眉目如画,嘴角吟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是看着他的狭长双眼带着一丝威严。 算命的嘿嘿笑了:“这院子太大,老朽迷路,一不小心就闯入了公子的卧房。” “噢?”青衣男子走了两集台阶进入亭台之内,“既然是迷路怎知这是我的卧房?” “呃……嘿嘿。”算命的又笑了笑,“见公子气宇非凡,定然是这些画作的主人,自然就猜是公子的卧房。” 青衣男子并不说话,只是目光看向他手里的毛笔。 算命的立刻将笔收到身子后边,而后又觉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又死皮赖脸的将笔放回笔架上:“公子的画笔很好,老朽试了一下。” “请让开一步。”青衣男子说了一句。 算命的僵硬地向一旁迈开一小步。 “再让一步。” “……”算命老叟面容抽搐地又迈开了一步,他身后的画完全呈现出来。 青衣男子望着被老者添上的一双眼睛,细长的双眼不由一睁。 “打扰打扰,老朽这便离开!”算命的看似闯了大祸似的跑开。 青衣男人也不阻拦,只是走到那幅画前,看着那一双眼睛,似乎就是他所想要画却一直画不出来的样子……可是只有眼睛,又感觉欠缺了很多。 这是他的缺陷。 他很想画出一副完整的人物画像,可他画不出人的五官。 就如同他心里总有一种渴望,也道不出来那是什么,但只能不停地寻找…… 所以,他去过一些地方画了一些画,落款就写一个寻,久而久之那就变成了他的画名。 可今天这算命老者却画了一双跟他画作很配的眼睛。 画师想了想,便走出静安殿,却不见了那老者的踪影。 他问蒙律:“那位算命的先生何在?” “刚刚辞行,还给主子留下了一封信。” 画师将书信展开,里边只写了一行字:二月二日桃花坞 第七百三十四章 姓楚名子晏 阳光明媚。 桃花坞满山桃花春意烂漫,在阳光下开放的桃花有种温暖香气。花林之间有红男绿女漫步赏游,也有夫妻带着子女过来踏春。 在花林的深处,还有女子背着小锄头挂着花袋,收集花瓣用于葬花许愿。这个风俗是从两百年前的楚国流传下来,如今还依旧盛行。 画师今日依旧黑发结髻,青色衣袍,当他穿过花林中的凉亭,举目寻找算命先生的时候,原本有众人小憩的凉亭吵杂声逐渐停了下来,目光一双一双都停留了在了他的脸上。 花亭之内有须臾的静谧,大伙儿都被眼前这倾城的容貌吸引了目光,刹那间觉得周围开得绚丽的桃花也暗淡了几分。 人比花娇通常是形容女子的,但用在眼前年轻的青衣男子身上也不足为过。 画师没瞧见自己要找的人,转身离开。 众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谁家公子?” “怎么的没见过?” “这容貌惊为天人啊。” “我见过,是住在西北古宅的那位公子。” “西北古宅?不是闹鬼的宅子吗?” “是那里,但人家住了有半年了吧也没什么事,而且里边住了这么一位俊公子,那条老街都因此热闹了不少,有几名女子还特意去了那边的野湖放风筝,弹琴练舞什么的……” 大家说说笑笑都是闲话家常,并没有恶意,青衣画师也没在意,有寻了小半日最终也没能见到那位算命老者。 就因为那双眼睛,他居然真信了那个算命先生的话来桃花坞找他。可信上他也没说他会来啊,画师不由自嘲地淡淡一笑,他究竟要证实与寻找些什么? 有人说,时常作画的画师,脑中会自己构造出某一种风景,人或山水或其他,所以他脑中时常会出现的,是某种类似仙境之中出现的白衣人,可画了那么多的白衣,却从未构造出他的模样。 背着书箱的蒙律走过来:“主子是要在这里画吗?” 画师站在河岸边花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那就在这里吧。” 蒙律放下背后的书箱,帮主子准备好了画具跟笔墨,然后站到后边与另外一个护卫站在一块,为主子制造一个安静的作画场地。 “玄黄,你是第一次见到咱们主子画画吧?” 因为玄黄也是周全管家在金陵招聘的护卫,除了他还有一名女侍卫叫倪往。两人是师兄妹,原本是在街上卖艺维生,好在被管家挖掘了,不然白瞎了两人这么好的功夫。 玄黄点头,远观主子作画。 画师画了桃花江,但觉得画面空洞没有内容,如同自己的心一样没有落点,因为找不到那个点睛之笔的算命先生,向来波澜不惊的心竟然有些浮躁。 长河的远处出现了一只楼船,在两岸都是桃花的河面缓缓行驶。 画师凝视了须臾,提笔在自己所画的水面画上楼船,这船如不意外载的又是一些达官贵人或青年才俊们,上边歌舞升平,文人墨客对着两岸桃花吟诗作赋。 这不,都能听到丝竹之声顺着河流飘荡…… 画师却不想如实作画,看着水面轻浮的花瓣,而后在船头勾勒数笔,行云流水的笔墨之下,一袭白衣又赫然立在船头。 他看着自己画面之上空白的五官不觉微微皱眉,然后抬头看向已经划近了的楼船。 不看也就罢了,乍一看他浑身一激灵! 船头当真立了一袭挺秀的白衣,与自己所描画的居然一模一样。 白衣若素,黑发束于头顶,负手而站,脊背挺拔如竹,只会他侧着头却望向江的另外一侧,所以画师只能看见那素白的衣袍随风轻轻浮动,挺立的白领,优美的侧面,可怎么的那人都没回过头来…… 画师心脏突突直跳,从记事开始,他就没有如此激动过,某种呼喊到了嘴边可有不知道该如何招呼。 楼船就从他面前轻轻划过去,那人的侧影也成了背影。 那白衣的背影居然跟自己以前画的背影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画师手中的笔掉落,他下意识就沿着花廊跟着楼船疾跑。 蒙律急忙追赶:“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玄黄看了一眼那楼船:“属下去将那楼船叫停。” 说完玄黄就已经追着楼船而去。 蒙律有点傻眼,玄黄怎么知道主子要做什么?他这跟了十年的都还不知道呢。但再看主子那急迫的模样…… “船上有公子认识的人?” 认识? 并不。 花廊有尽头,且沿江而建蜿蜒曲折,但楼船在水中笔直前行,玄黄已经很快,但赶上船时,船已经靠岸停泊,之间很多贵公子小姐们从穿上走下来,在河岸边赏游。 画师与蒙律赶到时,他迫不及待在人群中寻找,这里很不少身穿白衣的年轻人,但都不是方才所见的那位。 蒙律说道:“属下去问问,船上是否还有其他人没下来。” 没用蒙律自己上去,船主就已经自动前来问话,毕竟鲜少见到像画师这么貌美的人,年轻的船主还非常热情地邀请他一起游船赏花。 画师回了一个礼:“在下是寻人的……” 说完才觉得自己此话冒昧,说是寻人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模样如何,但不问又实在想要知道,于是还是唤声询问。 “方才在岸边看见公子船头站着一位白衣人,很像在下的……恩人,但不知其姓名所以冒昧前来打扰。” “白衣人?”船主看向岸边的白衣人回头询问画师,“在场这些都不是吗?” “不是。” 船主又问同伴:“大家相互看看,可还有谁的同伴不在场,且身穿白衣。” 美人就是有这样的好处,靠颜值就能博得大伙儿的帮助,多数人都说并没有漏掉谁,正在画师要失望的时候,忽有一人说道:“诶,不就是那位赵公子?” 对啊,赵公子!船主这才恍然大悟:“方才确实有一位与公子一样俊美的……咳咳,抱歉,就是有一名赵姓公子搭乘了在下的船,巧的是他也是来寻人的,所以船刚靠岸就已经离去。” 原来已经离去。 “公子不如留下来与我们一起用下午茶?” “多谢,在下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 他也来找人,但找的一定不是他,离去的画师显然有些落寞,但他仍不甘心又满山找了一圈。 以前也不觉得山高水长,可这桃花坞怎么就那么大连个人都找不到。 蒙律也满山找了白衣赵姓公子,也是一无所获。 “主子,可能赵公子已经离开桃花坞了吧。” 太阳挂在山头,山影沉沉,山上的人所剩无几,果然是已经离去了的,画师不免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怅然若失地看向夕阳下的桃花。 人走山空。 飞鸟还巢。 是当真遇不到了吧。 “回吧。” 画师往桃花坞的出口走。 桃花坞的桃花品种不少,如今开得繁华昌盛的是多瓣,一朵花大约三四层花瓣,十分华丽,也是这几年文人墨客笔下的新宠,所以桃花坞的老桃树很多都被砍伐之后,重新种下了新品种。 青衣画师却更偏爱山桃花,简单的几个花瓣,少了一些华而不实,多了几分仙灵之气。 正想着,就到了山桃花的园子不由停下脚步观望。 这花开在更寒的时节,此时已经过了最美好的花期,但配上枝头浅淡几点嫩绿的叶子,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远观了须臾画师举步欲走,恍惚之间看见桃树下的白影身子一颤,猛然回过头去看。 影影绰绰的花枝之间,白衣人站在林中某一株桃树下。 画师方才低落的情绪猛然回涨一下就宠过了顶峰,又能听到自己快了些许的心跳,不由自主地绕过几株桃树走向那抹白影。 白衣人背对着他,柔软的长袍被晚风轻轻吹拂,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一动不动盯着这株桃树,背影有几分寥落,须臾他抬起头看向树梢绿芽下的桃花,轻声念: “那时那日此山中,桃花树下初相逢。只见仙人种桃树,未闻仙人看花红。朝朝期待仙人顾,日日桃花笑春风。若得仙踪一朝至,桃花人面分外红。” 声音到了最后一句有些颤抖…… 那白衣人蓦然转过身来。 就那样与身后的画师面对面遇见。 粉色落英下,白衣人眉目清朗,黑白分明的大眼清澈明亮,高鼻挺立,双唇粉润,五官英气逼人,但轮廓有多些柔和。 白衣若素,肩若刀削,身姿秀丽,翩然若仙,一如他画中的一样,这么一个人立在桃树下,此处就成了仙境。 如此再看着容貌,他所有画中欠缺的五官就全数都有了模样,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侧脸、正脸没衣服欠缺的画都一个个在他脑海之中完整起来。 他去过很多地方,为的是寻找自己的欠缺,他以为是一座山或者一条河,但他看见了很多山川河流,眼睛寻遍世上的景致心里却一直有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空缺。 忽而有一天,他在金陵看见了那一座古老的宅院,在门外看了许久连门牌都没有的老宅,忽而想,或许这院子里会有一株梨树。 所以推门而入,里边杂草丛生树木凌乱,但他却看见了一株枯萎的老梨树,顿时感觉……好像这似乎就是他找的一个东西。 突然有了一种要住在这里的感觉,他每日在府上行走,在梨树下看枯木逢春,看枝头开上雪白的花,心里总有一抹花落归根的欢喜,而欢喜过后又觉得心里依旧空荡。 这房子或许能让他惊喜,但他心里很明白,这不是他要寻找的东西。 可今日桃树下,这人出现,每看一眼都觉得心里的空洞被填补,心里呐喊的都是“是他”“找到了”,然后是接近喜极而泣的欣喜若狂,胸口暖得有些涨疼,直到发现对面的人微微后退了一步。 他才想到自己的唐突,也后退了一步拱手做礼:“无意冒犯,还请见谅。” 他低眉顺目俯身静静等待对方的回应,但久到他都担心对方已经离开,所以掀起长长的眼睫看向对面的人。 难道自己当真太过唐突了吗?否则他的反应怎么比自己更震惊,震惊到这个时候都没有办法恢复,甚至在他看过去的时候,他骤然红了眼眶。 画师连忙低头又道:“在下并无恶意还请阁下莫要介怀。” “你……” 白衣人声音哑得他几乎听不见,于是他抬首问:“在下没有听清劳烦再说一遍。” “你……叫什么名字?” “姓楚名子晏,在下,楚子晏。” 第七百三十五章 番外,桃树下重逢 楚子晏。 这是梦吧,一定只是梦里的轮回。 在那场与鬼王的决斗之中陵光神君最终还是举剑杀了他,神鬼殊途,那便是他们没能逆转的结局不是吗? 可是眼前这个人不仅与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名字也如此熟悉。 她弄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她沉睡了很多年也没醒来的梦境,还是这人界的时光在倒流? 她是陵光神君。 距离她杀死鬼王的时间一百九十九年。 那天之后她沉睡了百年,而在余下的九十九年里都在以疗伤之名闭关谢客,直到前不久,南天星轨有异,南斗星君请她出关协助,才刚解决了此事便收到了来自空音雪的信。 那一战以后,空音雪回去了空桑,协助空桑王一起治理国家。听度厄说,他偶尔还会来朱雀天,经常写信,但因为她谢客不见所以一直没能遇见。 夜十回了南山神殿,从新做起守墓人行走与阴阳两界,铲妖除魔,收获了不少供奉,延续了守墓人的威望,成为了一个被人信奉与敬仰的神座。 雪儿最近的一封信上写着,二月二,我在金陵桃花坞的画舫等你。 桃花坞? 回头一望,才知时间已经很长,上次在桃花坞还是……两百年前赵明月陪同楚子晏赏桃花的那次,因为画皮梁昭君请了香骨还魂复仇,导致赵明月与楚子晏一道进入了冥界桃花林。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的那么久,可记忆却鲜活如同昨日。 这九十九年里,她最不愿意回忆过去的,但回忆却如瘾头一样,刻在心房,印在脑海,深入骨髓。她也不想去碰触关于后夕昼的任何一个物件,一直在等待着遗忘的来临。 一等就是九十九年。 等到看见金陵桃花坞这个地名,说了不来可还是以雪儿为借口的到来了。 三千桃树灼灼开放,染了春水与两岸如同云霞一样的嫣红。 春如旧,花如旧,可再也见不到花一般的人儿对她轻笑。 风如旧,水如旧,只是春风春水,再也当不起当年的荡漾清波。 她登上的画舫,却不见空音雪的影子,于是搭乘楼船沿江赏游,两岸的桃花与当年又有些不同,仔细看才知道花瓣重重,多了几分雍容妖娆。 桃花呵似乎也不同,因为沿江花廊修建之后,河面似乎宅了不少,少了自然多了人类的痕迹。 两岸有游人嬉闹,有女子葬花,有爱侣依偎,有一家同游,有老妪独行。 形形色色的人却无一熟悉。 此桃花坞确实并非当年的模样。 原来不是所谓的物是人非,而是物非人非。 人如此,神也如此。只是神的寿命更长一些,思念会更长一些,缅怀也是如此吧。 船靠岸,她离开了画舫,明知物非人非可依旧在山上执拗搜索当年的痕迹,因为她知道,下一次下凡尘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只会离以前更远没有更近。 只是这很近的两百年也足以让人类沧桑巨变,她走了一天哪怕一条熟悉的小径也未寻见。 日落西山。 她正要失望离去,忽儿看见几株花期将尽的山桃,嫩叶之下极点粉红的,居然是当年埋葬香骨桃花枕的桃树。 老桃树有些嶙峋瘦弱,但花却依旧开得娇嫩,叶也绿得剔透。 站在这株桃树下,不由想起当年那个桃树下的小僧衣,想起他挂在桃枝上的竹信,她望向当年竹筒的高度,闭着眼睛轻声念: “那时那日此山中,桃花树下初相逢。只见仙人种桃树,未闻仙人看花红。朝朝期待仙人顾,日日桃花笑春风。若得仙踪一朝至,桃花人面分外红。” 念完就看到,自己持剑穿透他心脏的画面,他化成黑色花瓣魂飞魄散的那面。 猛然觉得桃花刺眼急忙转过身来…… 方才在她眼中灰飞烟灭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 眉目如画,倾国倾城。 连眼睛都不敢,害怕一眨他就会碎,所以就那么看着,他脸上出现了欣喜若狂的模样,对她拱手行礼,对她致歉唐突。 其实她什么都不听见,只是见他没有如同往日一样,化作梦幻泡影,她低声问他。 “你……是谁?” 她没哭,可是声音哽咽得连自己都听不清,于是他有些羞赧又温和地:“在下没有听清劳烦再说一遍。” 努力咽了咽嗓子她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姓楚名子晏,在下,楚子晏。” 难道这不是梦吗?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陵光神君闭了闭眼,这世上不会出现一模一样的人,即便长相与名字一样,也一定不是同一个人。 “数到三睁开眼,他还在,就相信他是真的。”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心里格外认真地书一、二、三,睁眼。 站在她面前的人儿卷起嘴角笑的模样,如当年如出一辙。 陵光神君想笑,可是,心酸得嘴一撇,方正这个人都是假的,那她随便做什么都可以不是吗? 眼角有些潮湿,却笑着对楚子晏说:“按本神君说的做,如果一样,我就真的对你好。” 楚子晏微微一愣,这人确实与自己勾勒的模样一样,但言行举止颇为怪异,但按他说的做,又有何不可,他抄起手对她轻轻一笑:“好。” “向左转。” 楚子晏向左转。 “向后转。” 楚子晏向右转。 “向后转。” 楚子晏无奈一笑,可颇有耐心优雅向后转,背对着陵光神君,在听到她“向前向后转”时,忽而挑眉看向身后的人。 他确定不是在闹着他玩吗? 他居然还如此满心欢喜地被她闹。 可回头却看到陵光神君笑得湿了眼眶,在他回头看她时她抬手扶住眉头:“不许看我……” 他笑容逐渐隐没。 她低下头,还在笑着说:“不许看我,在这个时候……” 他却转身面朝她,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你还好吗?” 一句话让陵光神君双手颜面,低着头埋在自己的掌心,肩膀在频频抽动,他看见有眼泪顺着她的下巴与手掌划下,落在了泥土里,不知怎么的,他竟跟着格外难受起来。 可有不知该如何安慰。 所以站在原地看着不肯哭出声的人儿。 忽而想起方才楼船的主人说,他姓赵,也是来找人的,可如今却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桃树下,念着就别不重逢的诗句,大概她也跟他一样一直在寻找失落的那一半吧。 “方才听说公子正在找人,是找不到吗?” 找人? 是啊。 对。 “找不到,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找到了,就是眼前的她。可惜,她要找的人不是自己。 “在下就住在金陵城西以北,若不嫌弃可到府上稍作调整,在下会竭尽所能帮公子寻到要找之人。” “那我要找的人是你呢?” 楚子晏颇有些受宠若惊:“当真?” 埋首在掌心的陵光神君无奈一笑,为什么感觉这梦那么真实?掌心揉了揉眼睛。 她心里很清楚,时光并没有倒流,这里即便还叫金陵,但也不是楚国的金陵而是苏凉金陵,距离她所认识的那个楚子晏的年代已经过了两百多年。 所以这个楚子晏…… 怎么会是真的呢? 但如果不是真的,眼前人又如何解释? 你有没做过这样的梦?梦里你掐了一下自己,想的是如果疼那么就不是梦,然后真的被掐疼了,可还就还是梦。 此刻的她思路很清晰,但会不会已经思念入膏肓了? 她看着楚子晏很久很久:“你家的宅子是不是有一株梨树?” 他如何知道? “是,如今正是花开时节,阁下要不要……”楚子晏说道此处,忽而有些羞涩,但只停顿了须臾便光明正大地看着他,“我请阁下到府上赏梨花,可好?” “……好。” 楚子晏有种想要握住拳头的喜悦,给她做了一个请。 陵光神君从他身边走过,脚下卷起几多花瓣,楚子晏不由目光一暖,举步跟上,与她并肩一起花开烂漫的桃林,春风拂面,一下暖头了心房,心中那种空洞入枯井逢水正一点一点的高涨。 他不是看向身边的白衣人,世上的相遇居然如此妙不可言,就如同遇见了一直梦见的人一样,他不是望过来,每次看过来都能得到她的回应,能够对上她的视线一遍,喜悦就上升一遍,这叫…… 楚子晏形容不出来,瞥见一旁的桃花,自己抿嘴一笑。 这叫,心花怒放。 牵着马车的依旧是蒙律,守卫是玄黄。 如果这是人类生命的轮回,可为何还是当年的模样? 神为陵光神君她也有些模糊了时间的流逝,方法当真还是那个他们都还在的时光,她又与楚子晏同乘一辆马车,行走在花开花落的人世间。 还是晏王府。 只是匾额写成了“楚宅”,给他们开门的还是管家周全,迎接的侍卫还是倪往,只是伺候他们的人居然是……李秀秀。 蒙律前世的亡妻,他送她过了奈何桥,送转世的她嫁给了他人,可今日居然在晏王府看见两人情窦初开的模样。 头顶飘来几片梨白的花瓣,老梨树依旧枝桠横溢花满梢头。 在洋洒的落花之间,她仿佛看见了十四岁的少年从花间穿梭的模样,忽而她回过头,对着身后倾国的人儿笑得天真烂漫,然后身后的人一直徐缓的脚步不觉就迈得大了一些,快了一些知道与她并肩。 然后他们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梨花的尽头。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他们不过是……各自回归到原来的位置,他做回人,她依旧是神,这样……也好的。 第七百三十六章 番外,梨花仙梦 脚边有雪白的小猫儿,明月低头将它抱了起来,摸了摸她柔软的毛陵光神君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对他露出笑颜。 “子晏。” 这一声让楚子晏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梨花、白猫、白衣人同时入画,楚子晏很想将这一刻描绘下来,可又被那人唇红齿白的模样感动得心乱如麻。 “嗯?”许久才应了一声。 “这只猫送给我好吗?” “好。” “我饿了。” “我叫人给你做饭。” “想吃猪肘子,福来楼还有吗?” 福来楼?“我让蒙律去问问。” “想喝酒。” “我陪你喝。” “好。” 楚国金陵的福来楼已经没了,但几乎全能的管家还是让人弄出了一道地道金陵肘子,陵光神君与楚子晏在梨树下喝酒,因为这一场两人的酒席,梨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灯笼。 暖色的灯光将梨花照得格外温暖。 院子很亮。 楚子晏格外高兴。 陵光神君问他:“你一直住在金陵,家中还有什么人?你如今过得好不好?” 楚子晏说:“我是青州人,原本家中的是做文房用具生意的,不过父母过世得早,在我十四岁之前就相续去世……” 看到陵光神君目光一暗,他笑着说:“我过得很好,父母是老来得子对我宠爱有加,过世之后留了万贯家财够我坐享一生的。可钱财不过身外物,我更喜欢四处行走,于是离开青州四海为家,噢,我如今是靠卖画为生,来到金陵不足一年,可却是我人生收获最多的一年。” 听他说过得好,陵光神君满是欣慰:“那都收获了什么?美人?” 没想到自己还能调侃着说出这句话。 但楚子晏却因为这句话一愣,看着她须臾,不知是灯光还是其他,感觉他脸上多了几分红润,陵光神君神君不觉挑眉。 还当真是美人? 内心又是一刺,忍不住悲从中来,但又立刻安慰自己,这很好,又爱护他的父母,有喜欢的职业,有富足的生活,有喜欢的女子……这才是他这年龄段最美好的人生,该祝福。 “那我可要祝福你了。”赵明月举起酒杯。 楚子晏思索了片刻,而后笑着饮酒,姿态忽而有些懒散起来:“我还未曾见过比阁下更美的人。” 这话显然是一种暗示。 陵光神君反问:“你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不就见过?” 楚子晏雅然一笑:“万人赞美不如得君一言调侃。” 会说话。 两人再举杯同饮。 向来不大喜欢说话的楚子晏,今夜似是要把自己这二十多年的时光翻箱倒柜地呈现给眼前的人听,不是他不会看人脸色竟说自己,而是对方很喜欢听,总是在他觉得已经介绍得很仔细,但又被她灵巧带入某个时光,竟有喋喋不休起来。 真好。 虽然两人刚刚见面,但与她倾诉的感情真的很好。 楚子晏说了平生以来最多的话,喝了最多的酒,过了一个最让他痛快的夜晚。对,痛快而舒服。 “相逢恨晚。”他喝得有些多了,面颊有些醉红的酒色,“寻遍万里河山,终于找到让我觉得……不枉此生的人。” 他真的有些醉了。 这么一想,认识后夕昼这么多年陵光神君似乎从未见他醉过酒,不是他酒量好到千杯不醉万杯不倒,而是那人太过冷静嫌少在人前罪过。 想一想,她跟雀凛还有醉倒在路旁的经历…… 雀凛。 陵光神君眼色再有些暗淡,然后默默看着眼前的人。此刻的他又与后夕昼有很大的区别,因为他真的是一个人类,肩上没有重担,心里没有隐忍,而是一个获得过温暖亲情与友情的幸运的人,过着与世无争的平凡生活。 “子晏。” “嗯?”狭长的双眼带着酒意的迷离,嘴角始终挂着笑意,显然他今晚很高兴。 “你现在……过得好吗?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过得好,喜欢现在的生活。” “那就好。” “你呢?”楚子晏想了想,“非要找那个人才可以吗?” “我好像找到他了。 怎么会?白天不是说找不到了吗?“找到了?” “啊,见他过得不错,身边有可以信任的朋友,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我很高兴。” 高兴?那为何哭得那么孤单? 醉得有些迟钝的楚子晏打了一个酒嗝,如花似玉的醉红脸颊骤然一本正经起来:“她是不是不要你了?” 诶?如何得到这样的结论。 楚子晏挺直脊背要拍胸脯,差点没稳住自己,坐在他对面陵光神君起身要扶但手蹲在了半空,停留在了弯腰伸手的动作。 不能碰。 一碰只怕又是一场会支离破碎的劫难,那一瞬孔雀明王神像穿透他心脏,然后他灰飞烟灭的画面砸入眼球,她手一收又慢慢坐回了座位。 楚子晏碰倒酒杯但人稳住了,拍着胸脯说:“她不要你,我求之不得,你无处可去,就来我这里,我……能照顾你。” 眼眶一热,陵光神君举杯一饮而尽,仰头看见梨花间灯笼一盏一盏,哪怕做一盏挂在他门前的灯笼,开在他门前的一朵花,她也心甘情愿。 “花魂酿就桃花酒,君识花香皆有缘。美酒消愁愁不见,醉卧花下枕安然。花中不知日月短,岂料世上已千年。不入浊世凡尘染,情愿枝头做花仙。” 楚子晏定定的看着她许久,忽而说:“我们……是否见过的?” 陵光神君一愣,难不成他还有记忆? 他哑然失笑:“不然,我为何对你一见如故?呵,对了,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我姓赵。” “名字呢?可否方便相告。” “……明月。” “明……月,明月。” 热泪盈眶,因为他叫她名字的声音依旧是原来的声调。楚子晏却慢慢趴会酒桌上,嘴角带着笑意说。 “果然人如其名,好似天上明月。” 然后醉倒。 静安殿的夜一下就变得格外安静,赵明月看着眼前伏在桌上睡着的人许久许久,起身要抱起他回屋,还是心理障碍一般的出现他破碎的模样,于是化了一道术法将他带回卧房的床上。 还是一样的房间,一样的人,只是中间隔着天上人间的距离。 陵光神君看着他许久许久,只恨破晓天明来得太快,可又觉得应该来得再快一些,否则她很难下定决心从这里走出去。 愿你一世安好。 珍重。 后会……无期。 院子里鸟儿清脆的叫声传入耳畔,床上宿醉的楚子晏醒了过来,管家周全端来一碗醒酒汤:“别因为年轻就嗜酒,怎么一个人也能喝得酩酊大醉。” 楚子晏父母去世之后,就是管家照顾长大,管家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将他视如己出。 喝着醒酒汤的楚子晏动作一停:“我昨日自己喝的酒?” “可不是?从桃花坞回来就自己躲在静安殿喝酒。” 噢,对。 他居然听了那算命先生的话,当真在昨日二月二去了桃花坞寻人,结果算命先生没找到,倒是看见了那白衣人,只是晃眼得见最后还是没能将找到他,结果还是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只是,那人的背影与侧面怎么与他画的画像如此相似?! 是巧合? 楚子晏扶着额头将碗递给了管家:“我要再躺一会儿,早饭暂时不吃了。” 管家见他痛苦的模样叹了口气,恭敬退了出去。 楚子晏继续在床上躺下,还在为昨日寻而不见的白衣人惋惜:“若是见到,我必然就能画出五官了吧?也不知背影如我所寻,面相又如何。” 不能再想了,就醉酒之后的感觉真不好受,可昨日他是怎么醉倒的?恍惚就记得自己一杯一杯的贪杯,楚子晏你居然有当酒鬼的潜能,他无奈闭上眼。 迷迷糊糊正要入睡……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骤然跃入脑海。 楚子晏猛然睁开眼,怎么回事儿?这种感觉……像是,忽然来了灵感。方才嚷着头疼的人刻不容缓掀被子下床直奔侧园的亭台。 二月还有些春寒料峭,此人只穿白色的单衣,光着脚丫,可完全察觉不到冷一般,站在书案前埋头研墨调色,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然后又迅速拿起画笔,蘸了颜料在砚台边点了点,凭借着他十多二十年的经验原本可以直接上画,但这一次他很严谨地用画笔在手背上点了点,笔触颜色都是他所想要的,他才对着衣服白衣人画作之上的脸深吸一口气,将那眼睛画在了纸上…… 那一对明眸画上之后,如同打开了他心中的某一个结,顿时画思泉涌,从眼到鼻到唇一气呵成…… 画完之后,看着完整的白衣人画像楚子晏窒息了许久,忽而很兴奋! 他打破了自己不能画人五官的魔咒! 这简直堪称奇迹,趁热打铁活着说,他根本就停不下来迫不及待地将一幅幅欠缺的画都填补完整,然后整个亭台之上垂挂的画像,各种各样的白衣人都鲜活得如同真人一般…… 只是,十分有成就感的楚子晏笑容忽而一顿。 为何……所有的白衣人都是同一个人?他将画作上白衣人的每个模样都看了一遍,有他踏雪寻梅图,有他凉亭吹箫,有他走过夏日荷塘。 浅笑,欢笑,惆怅,失落…… 各种各样的表情都出自同一个人,而且惟妙惟肖,灵动得好像都在他脑海之中。 楚子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张桃树下的白衣人,脑子骤然激烈刺疼。 这额该死的酒…… 只是捂住脑袋的瞬间。 ……“你叫什么名字?” ……“子晏,你如今过得好吗?” ……“我姓赵。” ……“名字呢?可否方便相告。” ……“……明月。” 明月?赵明月!所以,昨晚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喝酒!楚子晏又立刻冲出静安殿。 梨树上没有灯笼,地上干干净净,印象中那气氛愉快的酒宴并没有任何痕迹。 “蒙律!” “主子。”蒙律踏入静安殿的院子。 “昨晚我可有与人在这院子里喝酒了?是一名白衣人,名字叫赵明月。” 又是白衣人,主子是不是中了白衣人的毒了?“并没有,昨晚主子是一个人在这里喝酒的。” “没有其他客人吗?我如何记得的是,我们在桃花坞遇见了白衣人并将他接到府上作客?” “主子,昨日咱们是满山找了白衣人,但结果没有找到。” “……”蒙律与管家不至于会对他隐瞒,可昨日的赵明月与他画出来的是一样的呢。 “主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属下觉得您是过于在意那白衣人了。” 楚子晏还是不大愿意相信,他对自己的感觉总会几分笃定,而且打小就不会有错,很多现象像异能一样的存,比如他能瞧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那些东西被阴阳师定为邪祟,但从没有一只敢接近他。 难道昨晚他见到了……妖? 正乱想着,忽而看见雪球从门口悄悄的走进来。 “这只猫能不能送给我?”似乎他也听到了这一句话,但如今猫还在。 再看一如昨日静静开得烂漫的梨花,昨夜的情景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果然只是做梦吗? 第七百三十七章 番外,入骨相思 楚宅一如既往按部就班的日常,不过,这宅子的主人跟以往有些不同了,从二月二去了桃花坞之后,每日都会去,从早到晚,从花开到花落,他再也找不到理由再去桃花坞…… 管家周全第三次将晚饭送到静安殿,得到的回答依旧是。 “我不饿,不想吃,不用再送过来。” “可您中午也没吃呢。” “也不饿……”看到管家担忧的眼神楚子晏才说道,“让厨房熬些汤羹吧。” 已经这样有些时候了,眼看主子有些日渐消瘦的迹象,管家将蒙律叫了过来。 “主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最近茶饭不思的。” “没发生什么事……就是最近不大喜欢画画了,整日就对着白衣画像发呆。” 那更糟了,茶不思饭不想就算了,连最喜欢的画也不画了。 所以管家以开春回暖,容易感染病毒为原因,让大夫给楚子晏看病,大夫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只开出了几贴补药让管家熬给主子吃,而且还说道。 “尽量让他出去散散心,心情好了,胃口也就回来了,只要按时吃东西年轻人身体很快就会恢复。” 楚子晏也知道自己心情不佳,也强迫自己出去走走散心,可分明已经警告了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对过往的每一个白衣人都留了心,可看到那些人都不是自己寻找那人的模样,心情就更加低落。 于是开始拒绝出门。 专注作画。 可画别的都没有耐心,心里老想着画一幅白衣人的画像,画完之后看着纸上的美人,求而不得的心更加惆怅。于是干脆弃笔不画,无所事事又心烦意乱,令他越发寝食难安。 起初年轻人身强力壮并没有因为作息与饮食的混乱有不适,可到了初夏,消瘦许多的楚子晏终于……病倒了。 楚府上下都急坏了,可是轻了很多大夫也没能让主子的病情好转,而主子性格比起以往还要沉闷,也不说自己哪里难受,导致情况越发严重。 周全管家是慌不择路连阴阳师都请了过来,给人给宅子都作法,结果当然还是没能让楚子晏的病情好转。 大夫的说法是:“你家公子是心病,最好能问出他究竟是想要什么东西或要见什么人,总之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阴阳师的说法是:“你家公子的魂儿给其他东西勾走了,所以才整日恍恍惚惚。” 不过楚子晏坚持说自己没事,过一阵就自然好了,但大伙儿是觉得他逞强,没当面拆穿他,但各种招魂各种逼他吃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心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画里的那个白衣人。 其实他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二月二那天晚上,赴了某个妖精的宴会,那个小妖精化成了白衣人的模样,并告诉自己他叫赵明月。 于是让他牵肠挂肚念念不忘,跟害了相思病是的…… 相思病。 呵,楚子晏无奈一笑,他当真不觉得自己内心如此脆弱呢,只是,为什么想起那个人在梦里掩面哭泣的模样,让他真的像丢了魂儿一样。 不想在折腾这一家子人,他说道:“我要见一个人。” “主子要见谁,就算是上天入地属下也给您找过来!” “那位曾在府上逗留的算命先生。” 楚子晏心里总有一种感觉,那个算命先生出现并不是偶然,而且那人身上有与常人不同的气场,他说不出来他是什么,但与人却是有些区别。 他让他去桃花坞,所以才碰到了白衣人,后来他分明遇见了那白衣人的,可却恍然如梦,若不是能画出那些画像,他也会跟家里的人一样不记得当日的事情。 如果算命先生不是普通人,那白衣人也大有可能不是普通人,所以才会让大家遗忘了那晚上的事。 相传,有座妖城,会将一些有缘人请到城里做客,第二日会有一些人在荒郊野外醒来,大多都记不得昨夜在妖城发生的事,有些能说出发生了什么,但绝大多数都被当成是一场梦游。 楚子晏对妖怪传说不津津乐道,也没有去探知的欲望,但他却知道那些东西的存在,就像阴阳师所言,有些人类天生就拥有阴阳眼,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他属于这类吧。 有些人因为看见这些而时常觉得惊恐,楚子晏却浑然无感,那些妖鬼于他而言跟人类没有太大区别,都是各自生活相安无事。 但因为他有这样的异于常人的地方,他有些固执地坚持那个梦里的情境。 可因为太坚持却没有任何结果,所以才让他们以为他得了心病,想一想,确实是心病啊。 楚府上下开始寻找算命先生,蒙律还带着白衣人的画像到处寻找,可算命先生不见来,白衣人也寻不到,倒是有不少人问了,这白衣人是何人所画,弄得蒙律跟闯了祸似的回来跟主子认错。 “小的知道主子是在找这白衣人,看这画上没有落款就拿出去让人认了,可结果却有人认出这画是寻画,所以……小的知罪,请主子责罚。” 楚子晏想到了一个办法,于是干脆画了不少白衣人的画像,让那些门路宽的人替他寻找白衣人,甚至他还给了他能看见的妖鬼,让他们将画带到了异界去询问…… 时间一长,寻白衣的动作就越来越大。 终于在艳阳高照的某日,楚府的外头传来一声声吆喝:“卜卦!风水姻缘,前世今生,财运仕途,算不准不要钱!” 那个身材微胖,鹤发童颜的算命老叟这一次被恭敬地迎入府内。 楚子晏将老者请到了静安殿,那个挂满白衣人画像的房间,老头摸着胡子看画中人五官清秀绝美无双,就连身上那股仙灵之气也跃然于纸上,惟妙惟肖。 “公子不亏是画师寻,画工绝对是天下第一啊。”老头欣赏完画,不大正经地坐回作为上,吃着桌上那些为他准备的精致糕点。 楚子晏为他将茶续上:“老先生不觉得这些画与以往有些不同了吗?” “噢是吗?”老爷子啪唧嘴儿,“老朽爱酒胜过茶。” 楚子晏嘴角一弯,看了门外的管家一眼,管家便端着早就准备好的酒上来,位两人将酒倒满。 算命老者一副酒鬼模样连饮三杯才道一声:“好酒好酒!” 楚子晏继续为他添酒,也没催促他回答自己的话,老爷子半壶酒下腹抹了一下嘴巴问他:“公子为何请老朽过来喝酒啊?” “方才晚辈问,老先生可觉得这些画与上次所见有何不同?先生觉得这人面相如何。” “呃……好!”老爷子一副大智若愚的样子。 “与先生上次画的眼睛是否出自同一个人。” “老朽那是随意画的,没公子那画工,见笑了,见笑。” “那让晚辈去桃花坞也是随意之举?”楚子晏不急不缓地将话题深入。 老者白眉一条:“那日老朽有事耽搁,没去得成桃花坞,让公子久等了吧?” “那倒没有,既然今日遇见了就请问先生那日为何让晚辈去桃花坞?” “一起喝酒啊。”他还在顾左右而言他,笑嘻嘻地喝着酒。 楚子晏也继续为他倒酒,倒满之后放下酒壶:“赵明月是何人?” 老朽入口的酒顿时缓了一下,随即眉目一弯,将杯中酒饮尽,然后问楚子晏:“公子这画是怎么画出来的?” “二月二晚辈与画中人喝过酒,可醒来的时候除了晚辈没人见过他,当然若不是因为这些画大概晚辈也可能想不起来。” 老者但笑不语,又看向那些画作,再问:“那二月二之前,公子如何画得这些画作?此人公子认不得,可所有人物画怎么都是他?” “……”没有原因就是脑中有这样的构思,可唯独画不出模样……也试图画过五官可怎么都画不对。” “画不对……还是画不好?” 楚子晏顿时一愣,对啊,以他的画工不可能连眼睛鼻子都画不好,只是他觉得怎么画都……不对。 所以他不是不会画人的五官,而是画不出自己想要的样子,所以才寻寻觅觅十年有余。 直到算命先生画出那一双眼,直到他见过赵明月,然后就什么都对得上了! “……赵明月究竟是何人?” “若老朽说她不是人……” “所以她真的存在?!”楚子晏已经按不住自己挺起身板,看老者又但笑不语看着他,他才缓缓坐下来,“不管是她是何人或是什么,晚辈很想见她。” “如果见到她你可能会死还是要见?” 楚子晏想了想,颔首:“要见。” “为何死都要见。” “不知道,只是……晚辈都因为他害相思病了。” “哈哈哈哈。”老者突然放声大笑,然后又叹了口气,“公子拿上这个东西,明日到南山,自然会有人接应。” 老者给了他一个卷轴。 “明天之前公子都还可以反悔,可一旦用了这个卷轴,那就是前途未卜,生死一线,而且,老朽也不能保证你能不能真的见到她。” 楚子晏拿了卷轴,起身对老者恭敬行礼:“寻觅十年,哪怕前途未卜晚辈定然要走这一趟。” 第七百三十八章 番外,登上九重天阙 天界总管有。 三界:天上、地上、地下。 十方:四方、四维、上下。 四生:胎生、卵生、湿生、化生。 六道:天、人、魔、地狱畜生、妖鬼等一切阴阳祸福。 天界以九层浮空云盾承托,故而成为九重天阙。 九重天上仙岛林立,浮云直上,生长的是有千千年不卸的名花,万万载常青的瑞草,盘旋各种仙灵神兽。 九重天的天宫建筑横纵以天罡、地煞之数排列天宫、宝殿主要建筑共计一百零八座左右,远远望去只见: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 如今,正直“封神大会”期间,九重天更是祥瑞万丈,热闹非凡。 所谓封神大会通常是两百年一次,参加的是神界与仙界的上层列位,上神、仙帝、星君、元君、仙君、二十八星宿、九耀星官、三清、四帝各方战神等等各路仙神。 跟人界的帝皇年终犒赏大会颇有些相似。 一者,犒赏元老仙神的劳苦功高,二者,提拔仙籍入神籍,三者,各方推介新人提升神仙列位,四者,罚此百年间有过错的部门,五者,处罚重大罪责的个人。 封神大会就是一个赏罚大会。 而封神大会之后,接下来的就是天界的荟萃大会,由天后主持,宴请各方神仙欢聚一堂,共享饕餮盛宴。 封神大会之上,正座的自然是天帝与天后,右侧面是执掌仙班的仙帝以及佛祖的佛使,佛使通常只是代表参与聆听不会参与其中。左侧就是东西南北天阙的守护神青龙、白虎、朱雀与玄武。 陵光神君本来要以身体抱恙不来参加,但天帝传来口谕请陵光神君务必到场,于是她与孟章神君苍灜便一道前来。 第一道赏,就是陵光神君为守护天界,将鬼王、御天与乌蛮彻底消灭,也粉碎了鬼王攻天计划,最终守护天界与三界平衡,此乃这二百年来最大的战功。故而陵光神君获得了又一个象征级别上升的神珠,并恢复所有兵、政职务。 第二道赏,陵光神君千年之前封印乌蛮,但随后神格破碎,当时已将功勋记录在册,但因为神格息停未能奉上,今日再追加犒赏。 总是,文录司又得记录了,说陵光神君如何骁勇,如何的丰功伟绩。 陵光神君从未去查那些文录,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记载,他的战功是杀了最重要的人获得,而她的重生是用了那个人的心脏与骨头? “恭请陵光神君上前领旨。”见陵光神君神君不懂,传令使温和又说了一遍。 陵光神君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圣旨依旧没动,一旁的苍灜斜睨了她一眼,手在桌下掐了她一下。 “要不就起来骂他,光坐着有何用?” 数百的神明显灵,陵光神君没失态到来了再撒泼的地步,她心里明摆着,其实怪不得谁,所有选择都是她自己做出来,既然做得出就有承受这种犒赏的卑鄙心态。 她起身,绕过座位,接受了数百同僚羡慕与恭敬的眼神,心如同针扎一样,接住了沾染了太多血腥的赞誉。 “多谢天帝。” 她不看天帝,只说了四个字便回到座位。 天帝说什么她听不见也不想去听。 阻止鬼王攻天事件幸存的还有夜十与空音雪,所以,夜十也一样得到一个级别上升的神珠与神殿的赏赐。空音雪被封了仙籍。空桑国跟着受到嘉奖,狐灵成了一个仙族,依旧独立成国,但受到天界庇护。 陵光神君忽而觉得心脏如同被人一下捏住,倒不是因为夜十与雪儿的赏赐,她知道他们也会觉得这些赏赐沉重,只是突然想要说,鬼王啊鬼王,你看,因为你的死我们都升官发财了。 不管我是真卑鄙还是假卑鄙,这些功名利禄都是因为杀了你而获得,你若知道了会高兴还不高兴呢? 陵光神君慢慢低下头去,嘴角起了一层苦涩的笑意。 不管高兴与否他都不会记得了,这样也很好。 子晏啊,就安稳地待在人世过平平淡淡的人生吧,与人白头偕老,再有儿孙满堂,然后老了死去走过那条他不知自己曾多熟悉的忘川路,走过那一片绽放的彼岸花海,走过三生石…… 望乡台上他应该也看不到过去吧? 看到也没关系,过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他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希望他的每一生都过得美满没有遗憾。 不管是谁,还是哪个机缘让他重新成为人,她都不会去过问,就如同她永远不会去寻找楚子晏一样,天上人间各自安好。 可是,楚子晏此刻却已经不在人间。 那日算命老头给了他一个卷轴让他去南山,结果当真有人来接应,楚子晏以为也许是真要去赴什么群妖宴之类的,但来了之后才知道…… 这里是天界! 那老头居然是给他引了仙路,他随着一群人进了一重天,跟一些人类修仙者一样进行了体制测试,也就是身体检查之类,正要是检测身体是否潜在妖魔元气,还有身体的五行属性。 楚子晏还不明所以,坚持结束,得到通过的令牌,要求三日之后进行基础术法测试。 他除了能看见异类之外,并没有修行过术法,正想那算命老头是不是弄错了,他只是想来找白衣人并不想修仙,正要去询问接他上天的人,却见到了一个大约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的前辈。 他自我介绍,他叫聂远,是两百年前飞升成仙的人类阴阳师,他可以教他基础术法。 楚子晏很是感激:“三日便能修成吗?” “常人并不能,我十岁开始修炼,十五岁自称阴阳师,后再修行四十一年,历经四十六年机缘巧合飞升成仙。” 其实聂远也是诛杀鬼王那一站之后飞升成仙的。 “不过,公子或许与常人不同,你如今已经进入天庭那就表示已经有成仙资格,不过是个简单的测试,成为散仙并不难。” 楚子晏一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比普通人更容易得心应手,很多东西他只需看一遍就会。 但从未想过习武或修行。儿时是因为父母反对担心他受伤或受累,再加上他自己也对舞刀弄枪不感兴趣,所以他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地道的文人。 不过,却欣然接受了聂远的说辞,也许当真能呢,何乐不为? 果然术法修行其实也不难。 也许正是因为一些别人渴望得到的而他能轻易就能拥有,所以他才会对渴求的东西有一种执着,有种非要得到不可的念头,看似对什么都不在乎,他其实比大人想的都更固执。 在一重天呆了将近一个月。 并没有看到白衣人或是那算命先生。 与几个所谓同僚一起时,他画了两幅画,一幅是白衣人问他们可知道此人是谁?并没有人知道。于是又拿出第二幅画,依旧没人认得出来,倒是一个官阶高点的从他们身边经过,说了一句。 “诶,你们居然有度厄星君的画像!” “星君!”这些小散仙怎么会见过这么大的官儿呢,一个个咋咋呼呼。 那能认出度厄星君但显然仙位也不高的,有些得意地介绍说了度厄:“他可是南天的星君大人,我也只是有幸见过几次,给他送了几次酒。” 南天? 他有拿出另外一幅:“那阁下可认得此人?” 那人脸一梗:“认不得认不得,我们一重天的小仙能见着星君已经不错了。” 此事又来了一个仙灵,身穿紫袍,头戴羽冠,眉清目秀的仙子朝楚子晏所在的地方走了过来:“你们几个可得空?”话语轻快,如同他精神的长相。 “井……井宿星君?”那位领班的小仙立刻行礼,“我们得空,星君有何吩咐只管说便是?” 楚子晏与其他几个散仙也起身拱手。 井宿特意看了楚子晏一眼,笑道:“本星君要去酒仙那里取酒,你、你还有你帮着一起去取可行?” “乐意效劳。”领班的带上楚子晏与其他两个小散仙一起跟随在井宿身后。 来到酒仙仙府,井宿与酒仙寒暄,领班小仙文清提醒自己的人: “那是井宿星君,他是陵光神君朱雀七星宿将中的一将,陵光神君灭鬼王立了大功,连同星将也是跟着被提拔,此次他过来拿酒,肯定是要去封赏大会的,你们带会儿说话可要注意些!” 陵光神君?楚子晏很轻易地就听到这个称呼。 一个小散仙问道:“陵光神君可是朱雀天的守护神那个神君?” 文清:“当然,天界能有几个陵光神君?他可是我心中的战神!可惜我都两千多岁,还从未见过陵光神君,真希望此次跟着井宿星君能有幸见到!” 即便没见过但文清一脸崇拜的模样让楚子晏暗自摇头,虽然天界是个遥不可及的地方,他也对此处有很多的感叹,不过除了相见白衣人之外,哪怕是天帝他也不感兴趣。 几个人随着井宿到了九重天,在凌霄宫外就看见了老熟人北斗星君。 一身战袍的北斗星君说道:“井宿,怎么是你去拿酒?你们家神君可是已经回去了的。” “我们神君已经回去了?” “应该吧,反正已经离席。” 井宿啊了一声,又回头看向楚子晏,最后只能撇撇嘴,立刻只会了一旁的其他仙灵前来拿酒。 那些人从楚子晏手中拿了救,楚子晏并未对他们的客气做出回礼,而是目光看向了远处,他不由地用力张望。 极目之处,只看见一个素白身影,他风姿纤雅站在几个人之中,那些人对他拱手做礼之后,他淡然转身,渐行渐远。 第七百三十九章 番外,拜见陵光神君 白……白衣人? 井宿星君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突然有些着急,遥遥指着白衣人的方向说道:“北斗星君,那不就是我家神君吗?” 北斗星君嘴角一抽,呃,难道他还能认不得陵光神君不成,他有必要这么大声嚷嚷吗? 井宿一边看楚子晏一边说:“北斗星君,那是不是我们家陵光神君啊?” 北斗星君过来一把拴住他的脖子,拉起走:“你是不是喝醉了?” 井宿恨不得想要踹人! 文清在一旁看杀了,等井宿星君被北斗星君带走他们几个被丢在紫辉宫外时,他才猛然拍着身边的小散仙说: “看看看到没有!那位神君那么大排场一定是陵光神君,一定是!” “哪位达人是啊?” “紫衣服还是蓝衣服的?” 一旁搬运琼浆玉酿的小神见到他们几个,噗嗤笑了,弄得文清跟其他两个小散仙面红耳赤。 那小神吏却很友善地走过来,解释:“紫色衣服的是司掌文综的司禄仙君,哪位蓝色衣服的是武德仙,他们拜会的那位白衣才是陵光神君,不过已经走远看不见了。” 白衣人……陵光神君?! 几个散仙当中一直很安静的楚子晏此时才微微蹙眉,不知自己看清楚了没,但从那些人恭敬的程度来看,确实那位白衣人身份地位极高,有种可望而不可求的遥远。 如果他就是他要寻找的白衣人…… 楚子晏心中第一次有了一种落差感,他不介意对方是什么身份,哪怕是鬼是妖,但从未想过他会是朱雀之天的上神,那个遥不可及的人物。 可既然他们是天地相隔的人,那些画像又是如何解释的? 那天在桃花坞哭泣的是不是他? 如果是他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他说找不到后来又说找到了的又是何人? 遥望天际,九天之上紫薇星与北斗星遥遥对映的地方就是南天门,那边是朱雀之天,陵光神君所在的地方。 那日匆匆一瞥,楚子晏就没停止过要证实白衣人是否就是陵光神君,即便当时他有些被白衣人的身份震惊,但相比起自己想要见白衣人的渴望,这种落差又算得什么? 他要直接去找陵光神君或许比较困难,但当初引他来到天界的人是度厄,那么那家伙应该不难找。 据说度厄好酒,与一重天的酒仙十分要好,他正打算先提供一些酿酒之法与酒仙打好关系,然后再寻到度厄星君。 度厄星君与陵光神君的关系是众所周知的好,如果陵光神就是白衣人,那么度厄当初在他画作之上的点睛之笔就不再是那么单纯了,只是如果度厄有意让他与陵光神君见面,为何又不直接将他带到陵光神君面前? 很多事情让楚子晏越发想不明白,但又很清楚的知道其中必然有什么关联。 他刚到酒仙那,正好文清也在,基于他们之前往九重天送过酒,如今群仙会下酒仙这边根本就忙不过,所以文清与他都被酒仙拉去当了壮丁,直接将酒送上九重天。 这次酒是直接被他们送入凌霄宫的,当然没能进入会场,便仙吏跟神吏接走送入会场中央。 群仙宴会跟人界的宴会场面大同小异,只是桌上多了很多鲜果,按文清的说法就是,天后的派发的鲜果,吃了可是能提高修为的。 楚子晏的注意力怎么会在那些鲜果,但任凭他怎么张望也看不见会场内的场景,更是见不到陵光神君。 文清却很知足,像他们小仙能来一次九重天已经不错了,所以他说:“子晏散仙,你倒是很聪明嘛,我没说你也知道去给酒仙派酒,是不是也想来九重天再长长见识?” “……呵。”楚子晏淡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文清也不见外说道:“既然你有这样的觉悟,不如我们再去酒仙那,看看是否还需要再派活儿。” 这样…… 倒也可行。 跟着文清逢人必恭的行礼,他万事躲在文清的身后,让文清寒暄一二,他则慢慢留神看看是否有熟悉的面孔。 文清对这些进入宴会的人大多都认不得,跟有些人行礼连个眼神回应都没有,天人再讲究礼数,但依旧阶级观念很明显,文清也是战战兢兢地卑躬屈膝,等人走后他也忍不住抹了一层冷汗。 “这些可都是神!你可见到了他们额头的神印,不是仙是神!啊,几时我文清才有出头之日。” “仙与神差距很大?” “什么叫差距很大?那是无比的大,嫌少有仙尤其的像我们这样的人类修行者能从仙籍转成神级的,神又分很多种,原本就是天仙升级为神,也有的一出生就是神。” 这不难理解,与人类的分化本质上是一致的。 皇室血统,皇亲国戚,到普通考建功立业升官的大臣。神籍就相当于天上最高贵的血统。 “那陵光神君是……” “陵光神君。”文清虽然没见过,但两千年可不是随便呆的,对天界的人物志可是了如指掌,“他可是地地道道的神,一出生就有封号,而且还是上古战神,你可知上神之意?” 文清想不出什么词汇,闭了闭眼使劲憋了一会儿:“就是天帝下来基本就是他们了,陵光神君、孟章神君、监兵神君、执明神君,他们是四方守护神,圣象为朱雀、青龙、白虎、玄武,那简直就是四方天的最高统帅。” 正说着,却见楚子晏的目光看向了他身后。 文清背部一阵发麻猛然转身,一看来者五六个人,其中一个是之前让他们送酒的井宿星君,一个是鹤发童颜的度厄星君,其他人文清从他们的额前印记来看,估计是跟井宿一样的朱雀星将。 唯独其中一个白衣人的印记与他们不同,她的额前是一只火红的小小朱雀鸟,长眉朗目,俊美的容颜与清冷的神辉让人窒息,尤其她投过来的眼神忽而就锋利凛冽起来,让文清腿一软噗通就跪倒在地。 “文清散仙叩见陵光神君大人……” 陵光神君那锋利的眼神却只停留在楚子晏身上,楚子晏却因为见到他,表情从惊到喜的变化十分明显,他可没像文清一样腿软,只是正常地行了一个礼。 “楚子晏拜见陵光神君。” 陵光神君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人,双手不由捏紧了拳头,瞥了一眼度厄。 “咳,咳咳。”度厄掩嘴咳嗽后退了一步。 她再看向楚子晏,冷声问:“你是何人?” “在下楚子晏。” “一个人类为何出现在此处?” “是……” “天界不适合你这样的人,立刻返回人界。”然后她目光从他身上冰冷移开,又说了一句,“此人务必遣返回凡间,今日务必办妥。” 说完人已经从楚子晏与文清身边走过,白袍衣角清冷如霜,额前神印高不可攀,背影冷漠绝情。 这绝对不是楚子晏画中的任何一个模样,哪怕是背影也不会如此冰冷,莫名觉得心里揪着疼,这人是他的白衣人,但又与桃花坞见着的人完全不同。 文清起都起不来,可是被陵光神君的气场给压扁了。 他抓着一旁楚子晏的衣角起身,楚子晏这才回头扶了他一把,文清面色有些发白说道:“听听听说神君是四方战神,果然名不虚传,可有见到他的神压简直让人穿不过去了。” 是他紧张过度了吧? 楚子晏没有与他贫的心情。 因为他已经见到井宿星君折返,带着一脸的无奈,直接忽视了文清与楚子晏道:“神君下令,那就没办法了,我送公子返回凡间。” 文清这才想起这事,开口要替楚子晏说些什么:“可……” 可是为什么啊?楚子晏分明很有天赋的,但他这个小仙说有什么用,人家神君才看了一眼就说他不合适,他也只能对楚子晏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楚子晏倒是十分冷静:“我要下凡间可以,不过,我要当面见一见陵光神君。” 文清立刻拉了拉他的衣角:“你已经惹怒了神君,还敢求见?” 楚子晏也没理文清,只是看着井宿星君。 井宿想了想,最终还是只能摇头:“抱歉,本星君现在受神君之命即刻送你下凡。” 其实想一想,他是个人类,度厄给了他一个修行之名来到天界,他也如愿以偿见到了白衣人,按理说这种身份的悬殊,加上陵光神君的态度,有自知之明的都该知道就此离去是没得选择的结果。 但楚子晏……不想走。 可他有什么办法留下来,就算自诩聪明也想不出任何办法,一个势单力薄的人类在九重天上,让九天上神留下的他的办法……他是真没有。 可他也知道,一旦回到人间要想再见到他就是难上加难,头脑一热他忽而说道:“既然神君要我下凡,那就没办法,不过我能不能见一见天帝?” “什……什么?”文清嘴角一抽,他他他还真敢说。 井宿也吓了一跳:“你要见天帝?” 文清:“楚公子,天帝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见的。” “我深知自己人轻言微,不过若是有关陵光神君的事应该可以面陈天帝吧?” 不是文清说的,陵光神君地位很高的吗? 井宿嘴角一抽正犯愁,度厄已经赶了过来:“井宿星君,此人留给老朽处理。” “可神君下令……” “有事老朽担待,你回去吧。” 井宿回到宴会,陵光神君立刻看过来,井宿心虚地立刻低下头,但又不得不上前说道:“度厄星君帮属下将人送下凡了。” 在陵光神君拧眉之际。 “属下立刻去监督度厄星君!”说完跑了。 宴会才开始没多久,陵光神君独自离开,一个人坐在星柳脚下,面对浩瀚的星河独酌到半夜,然后醉倒在星海之中。 清晨一身酒气回的朱雀宫,酒还没完全醒手里还拿着一壶酒,踏入自己神殿的,有仙童来扶,她挥了挥手,仙童退下。 她继续往里走,这庭院之内种有桃树,其中一株刚刚发芽,那是她曾经种在佛塔山后的桃树,也就是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了后。而后那株桃枝又被鬼王后夕昼拿到九曲黄泉种下,然后桃树成妖,名唤风凛苑。 再后来,妖王雀凛的魂识与风凛苑共生,再后来有几乎同死。 她便将风凛苑的魂识从桃花妖身上移到自己身上,再将桃枝种在朱雀宫内。 前不久,这株桃枝发了芽。 可是…… 雀凛却已经不在了。 她想要抓住的一切最后,一样没都留住。 跌跌撞撞到种着那株桃枝的院子,却见一人在那浇水打理,陵光神君已经自己眼花了,不觉揉了揉眼睛。 那人拿着葫芦瓢转身面对她,对她轻轻一笑,再拱手作揖:“神君早安。” 陵光神君不得不再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还在,不觉怒从中来:“不是让你回人间了吗?” 第七百四十章 番外,上穷碧落下黄泉 楚子晏上前说道:“我已经获得修仙令牌,据我所知要将修仙者赶出天界还需要一些更具体的理由。” “别说一个修仙者,就是一个神本神君也能送他出天界。” “呵,是,陵光神君确实有这样的能力。不过,在天帝给神君的赏赐,其中分配到朱雀宫的仙灵就有一个我的名字,所以神君想将我赶出天界是否还得问问天帝的意思?” “你……说什么?”所以天帝已经知道楚子晏的存在?! 不对,这些名单应该是地下的人列上去,然后让天帝过目批复,就算天帝看得仔细,知道“楚子晏”这个名字也未必知道他是什么人。 天帝并没有时间去关注分配到朱雀宫修行的仙灵,她要将仙灵赶走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若是仙灵执意不肯走闹起来也许就会被传到天帝那里,说他陵光神君不接受天帝的赏赐。 她倒是不怕天帝会作何感想,反正比起以前发生的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但她是在不想让楚子晏有可能出现在天帝面前。 “好,那本神君现在就去与天帝说,换个仙吏。” 说完她转身要出门,楚子晏三步并作两步捞起她的手腕:“赵明月!” 陵光神君脊背骤然挺直,他是如何知道这个名字?难道他有记忆了?如果是这样就更不能留。 楚子晏知道自己举动唐突,有想放手的但是……他一放手,就不会再有下文,要放开的手反而抓得更紧。 “二月二桃花坞,我们见过不是吗?” 原来他记得的不是往过而是二月二的偶遇,她已消除了那日与他见面的记忆,他是如何想起来了? 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楚子晏绕到她面前:“我们见过面的,不是吗?” “所以本神君必须要接收你?” “……”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眼前这个拒人千里的神很难靠近,“只是,神君能给我一个机会而不是一口否决。” “你没有机会。” “那至少请告诉理由。” “看你不顺眼。” “……”分明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她之意要这么说,楚子晏一点办法没有,“那若是,我说,其实我寻了你十年,能不能请你重新考虑给我一些时间,也许我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其实明月该回答他,我们从未见过面你如何寻本神君十年?睁眼说瞎话嘛。但她见过他家里挂得那些未完成的画,即便未曾谋面,但他却执着与某种画面,画出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人物。 然后遇见她,对号入座分毫不差,如何能让他不起疑心? “本神君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楚子晏有些被打击到了,他这人还真就天地不怕的:“既然如此,我也就只能让神君通过正常程序辞退。” 伤自尊吗? 是。 即便他是个神,可他也有骄傲,被这样拒绝还死皮赖脸不肯走是挺丢人,但……他就是死皮赖脸。 他就是不相信,这个曾在他面前哭得那么伤心的人,当真是这样绝情。 可陵光神君就是这样的绝情。 她没再说驱赶他,而是当日就借着宿醉未醒的酒劲,去了凌霄宫,当着一些朝臣的面对天帝破口大骂,一半故意一半是真抱怨: “本神君一生为天忠心耿耿,帝昊天你却怀疑我的忠诚,禁锢我的神格,想借机连本君也要杀掉!” 众臣劝阻,陵光神君出手扫倒一片,这些文臣谁能抵抗陵光神君? 她对着天帝大骂:“你以为那些赏赐就可以挽回本神君对你的看法?不会!告诉你天帝老儿,即便我杀了鬼王杀了御天,但并不觉得他们有错,御天之所以会反,是被你给逼的!” “曾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是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飞出天道剑,一下刺断了凌霄宝殿上的金龙图腾,整个龙头断裂掉了下来。 天帝巨怒! 当场下令:“将陵光神君发配暨东海岛悔过自新,未得本帝之命不得返回天庭!” 被押走的陵光神君嘴角却起了一丝笑意,天道天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神人鬼道,永世殊途! 楚子晏在朱雀宫等了一日又一日,可赖着不走的他却始终没有等到陵光神君返回,倒是后来等来了度厄星君。 他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度厄只是笑着说:“老朽已经尽力,但神君心意决绝,说你们无修行之缘所以让你另觅其道,好生为人。” 他不走,她便不回吗?他还不信她不要这个家了。 “我再与神君说说。” “公子,神君有自己的考量,再说,你不就想见一见白衣人吗?如今心愿已了,自当回去踏实过日子,走吧,我送你回去。” 是啊,见到白衣人的心愿已了,他是该回去的。 平日自己也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只是这一次怎么就那么想要厚颜无耻的留下,都恨不得跪下来求,只是一想到如此卑微的心情,自尊又被伤得难以接受。 于是咬牙怎么也没再继续赖着不走,毕竟人家没五花大绑将他丢下天界已经是很给面子,换做他被人如此纠缠也会烦的吧,如此一想答应下凡。 度厄将其送回金陵,并且抹掉他关于天界与陵光神君的记忆,又将他画作之上所有已经描绘出的五官抹去,留下他本就没有空白脸庞。 一切似乎已经回到了原点。 只是,楚子晏见白衣人的心愿已了,但心病如山倒。从天界回来之后他便得了一场大病,重病之时的某个半夜起身作画,将被度厄清空的白衣人画像都填补回去。 陵光神君也抹不去的记忆,度厄又岂能抹去?他其实什么都记得。 记得离开天庭那日,听到别人说,陵光神君因顶撞天帝而被放逐出了九重天,没天帝应允不得回天。 原来他是真的如此讨厌他,讨厌到不惜顶撞天帝也不肯留下他。 填完最后一幅画,再想起桃花坞上那个掩面哭泣的白衣人,楚子晏猛然吐了一口鲜血,之后卧床不起。 入冬之后,楚府陷入一种濒临死亡的阴影。 第一场雪的第二个夜晚,天寒地冻,楚子晏从梦中醒来,看见床边站着黑白无常,他们手握黑白哭丧棒似是等候多时,见他醒来给他行了一个礼。 原来,时辰到了。 人间的雪一直下到黄泉路,他不知道别人死后是怎样的,但黑白鬼差什么都没说,也没锁他的魂,只是走在他的后头任他行走在慢慢黄泉路。 阳关道,鬼门关,不见天日的阴曹地府,有白雪在雾蒙蒙的天地之间有飘荡,昏昏沉沉如同人间的垂垂暮色。 冥河,幽都,有被鬼差用引魂锁牵着的新鬼在哭泣。新魂哭,旧鬼泣。熙熙攘攘的还有人头攒动的青魂街,有热闹非凡的霜花楼,也有接头曲调悲切的卖歌女。 原来黄泉长成这样吗? 走着走着,来到了幽都一座巨大的宫殿门前,远远看见雕刻狰狞鬼图的大门之上写着“酆宫”二字。 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厚重的门前,铺了一层白雪,紧闭的门前无人走动,看不见雪地有任何脚印,他抬头仰望,能看见半空悬浮长着紫色羽翼的修罗鬼在巡视。 他是个人类,去过天界,如今又来了黄泉,可不管身处何处都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寡淡无味,他心中无畏无惧,无惊无喜,是在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转头正要离开酆宫的门前。 啪嗒 又一样东西落在了他的脚边,因为是红色的,所以与雪地形成了很大的反差,是一只红色的花簪。 抬头再看。 就见酆宫的墙头有一个夜叉与画皮鬼鬼祟祟的将头缩回去,但没一会儿两人又露出两个脑袋看着他,居然能从那两张鬼脸上看到几行清泪。 他可不敢想那泪是为他而流,会错意的感觉着实不好,比如他一直会错了陵光神君的意。 于是他越过了那枚花簪,然后听到了城楼上传来的轻轻的哭声。 在这黄泉听得最多的莫过于哭声了…… 他叹了口气,弯腰将花簪捡起来起来,拍了拍上头的雪握在了手中,背起手继续离去。 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海半红半白,红的是花瓣,白的是雪,在雾茫茫的悠悠河畔有种夺人心魂的色彩…… 真奇怪,第一次来到黄泉居然有种熟悉感,尤其风吹雪落红了花海的画面,让他莫名觉得伤感,更让他难受的是,在白雪飘零的某个角落,总觉得有白衣人不请自来地如画。 然后,他频频回望,到眼前除了落雪与花这黄泉路只有他。 站在三生石旁…… 突然觉得格外的悲凉。 楚子晏拳头一紧,手中紧握的发簪刺入掌心的皮肤,鲜红温热的血流出低落在泥土里,忽而起了一场大风,吹得白雪与花瓣乱飞,楚子晏身上的衣裳也几乎随着飞花碎雪飞扬。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衣袍猎猎翻飞作响。分不清是风中还是三生石头里,隐隐约约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不知为何望着这三生石,楚子晏忽而泪流满面。 石头没有声音。 风也没有说话。 但他一直听见有人说。 ……非尘世之人,不贪尘世缘之缘,你我相遇不过凡尘一梦,并无三生三世的情分,后,我定予你太平盛世,让你今生不再经历杀戮。 ……浩瀚星河落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 ……桃树下僧衣,绝世而独立,雨湿青佛塔,烟火浮沙弥。幽幽黄泉路,孤月照黑影,彼岸花落尽,三生枕忘川。我陵光神君几番轮回只钟情于一个人,僧衣鬼影又何如?哪怕是眼前的你,后,我依旧生死无悔。 然后,他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看见一道孔雀明王圣像穿透了他的心脏。 楚子晏膝头一软跪在了三生石旁,仰头对着天流着泪笑,笑着流泪。 陵光神君……赵明月!你居然敢不认我? 身后有几束黑影,楚子晏慢慢回头看了去,之间十殿阎王齐刷刷站在他的身后,九阎王看了他许久,看那狭长的双眼锋利隐忍,他只能拱了拱手: “轮回九世还是抹不掉你的记忆?” 十阎王:“那,如今你是要选哪一条路?奈何桥,酆宫还是回人界。” 楚子晏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花瓣与雪渣:“劳烦各位帮我做一件事。” 第七百四十一章 番外,天涯海角相随 在暨东的海岛,一座小仙府建在巨大的古树之下,古树的根部盘根错节,上边还长着无数的蕨类植物与苔藓。 广袤的海岛几乎被绿树覆盖完全,但这座岛上除非飞禽走兽就只有一个上神。 不过今日,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坐在树上面朝大海的陵光神君还以为是度厄又来了,见树下的人许久不动声色,猝不及防有种预感猛然低下头。 果然! 楚子晏又站在属下仰头看着她,眉目温润,对她轻轻一笑:“神君爬那么高,可要为难了小仙了。” “你……”陵光神君先是一阵愕然,随后目光一沉冷起一张脸,“你居然敢找到这里来,当真将本神君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小仙既然被分配给陵光神君,那我就是神君的人了,自然是神君去哪儿小仙就去哪儿。”他脸上不再是当初的窘迫与恳求,而是一脸从容,那双狭长的双眼迷离得能看到秋波涌动。 “看来你当真没有自知之明。” “嗯,神君用厚颜无耻或许更为恰当。” “送走你一个小散仙,本神君还是有这个本事的。” “那小仙就得到天帝面前告御状。”他蛮不在乎对她展露笑颜,然后一脸如沐春风地就进了她的仙府。 这家伙是不是疯了?!陵光神君深呼吸继续面朝大海,可心脏从见到他之后就砰砰直跳,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慌乱还是……喜悦。 不过,看他的脸色可真是……难看啊,人瘦了一圈不说,此时还能听到从屋里传来的轻轻咳嗽声,这海岛的冬天冷对于一个人类…… 当然,他如今有散仙的令牌,但他身体还是跟人类相差无几,在没有取暖措施的时候,这里的生存环境对他过于恶劣。 她还在挣扎如何赶走他,楚子晏从屋里走出来,仰头看着树上:“你这也算居住的屋子吗?怎么什么都没有。” “所以不合适你这个人类居住,不想冻死在这里就赶紧离开。”她冷冷说完有转头看向大海。 楚子晏看那背影,突然又爱又恨,为了让他离开她居然不惜顶撞天帝,是不是他不来她就要在这里枯坐百年千年,也就你敢对自己这么狠心。 “咳,咳咳……”楚子晏喉头一痒,居然咳得停不下来。 陵光神君的耐心被他脑筋,树上的人影一晃消失人已经来到他身边,揪着他的衣袖就要往岛外丢去。 楚子晏被她抓得跌跌撞撞,笑着说:“呵,神君要再无礼,小仙可真就要去告御状了,天帝届时到底会不会帮我这小仙讨公道,还是一掌劈死。” 死字让陵光神君抓着他的手猛然就松开了。 她逃到这里,无非是让他远离天帝的视线,可这家伙就是不知好歹。 “你走吧……” “你在这儿,让我去哪儿?” “楚子晏!” “为什么非要我走不可?难道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就好受了吗?” “好受。” “你好受我不好受,被你赶下天庭我回去就害了相思病,还被黑白鬼差给抓去了黄泉,差点就过了奈何桥。” “……”明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冲得人畜无害地笑:“呵,由此可见,离开神君我未必就会安然无恙……”本来还想多说几句重话的,可看眼前这人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楚子晏有些无赖地又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神君大人就可怜可怜我让我留下来吧。” “……” “我可是十分贤良淑德,上的厅堂下得厨房,不信神君就试用看看,保证将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看她皱眉。 他立刻补充:“不如这样,就让我在神君身边待到我病好如何?” 陵光神君终于什么都没说,身影又已经回到了树上,靠着树干继续看着眼前的海,她其实知道这是一种纵容,纵容他也在纵容自己,只是看他面无血色她心软了。 像是真有了借口,嗯,等到他病好了再赶他走,只要她不动摇就行。 楚子晏看她妥协狠狠地松了口气,这家伙如今跟只小刺猬似的。 当然也就外表刺猬,她心疼着他呢,这不很快地他就察觉到周围不冷了,陵光神君以这棵遮天蔽日的古树为中心设置了一个结界,阻挡了外头的风雪。 可即便她这么做了,但楚子晏这人却完全不是好歹,用仙符出出入入海岛数次,带回来了很多很多东西。 一天两天的,说是养病的人就一直外头锯木头,搬木头,然后在敲敲打打,也没主动找她说话,只是每次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必然会投来笑脸回应。 数日之后。 烟火窜得树上都是,陵光神君神君终于得了借口下来:“你的烟熏得本神君眼睛都睁不开了。” “抱歉抱歉,那明日我做了一个烟囱,将烟从后面派出去。”他可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熏的。 见他说完又捂嘴咳了咳,陵光神君也没继续说,只是…… 原来空无一物的简陋屋子,在这个人的捯饬之下,居然……焕然一新。厨房有灶台,碗碟,柴米油盐,一切让她不敢多看,折身离开厨房。 客厅是原木的饭桌与椅子,一个格子置物柜,一旁靠墙封着桌椅,上边摆放有兰花,旁边是还在修建当中的屏风,楚子晏说道:“有点乱,等过几天收拾了就好。” “你又不会呆多久,做这些做什么?” “我是不会呆多久,但神君会呆很久,来过来看看。”他不由她拒绝拉着她走过内厅,里边放着两个大书架,上边已经放了很多书,“虽然神君是被罚到暨东海岛上的,但也不能自暴自弃对吧,所以给你准备了一些书,无聊的时候就翻翻。” 谁自暴自弃了? 陵光神君的目光穿过雕花的圆门,里边是卧房,卧房内是一张崭新的大床,一样是原木雕花十分好看,床上铺着看起来很软乎的被褥。 她的目光不由垂下看向楚子晏的手。 如玉一样的手多了不少道伤口,这些天他敲敲打打的就是在忙碌这些? “你还有力气做这些木工活,看来身体不错。” 不是应该感动吗?楚子晏掩嘴咳了咳:“多活动活动,有利于身体恢复。” “既然你身体好了,过几日本神君就送你回去。” 在一起那么多天她就不能给点好脸色?楚子晏微微一笑:“既然神君一直赶我走,那过两日我就走了吧。” 听他这么说,心头又是一抽,她点了点头转身要往外走,楚子晏拉住了她:“床都做好好些天了,神君就别老在树上呆着,试试我给你做的床,看看躺着舒不舒服。” “不需要。”人已经离开了木屋。 次日阳光甚好。 在树上闭目养神的陵光神君被一只爬过来的小猫弄醒。 “雪球?” 楚子晏将雪球抱过来了? 雪球爬上了她的腿,陵光神君顺手抱着摸了摸,猫的身体又软又暖十分顺手,举目向前一看…… 阳光下,楚子晏正在海边的岩石附近走动,这些天他做了很多次海鲜大餐,让她赏脸去吃,但她一次也没去过,她说过自己不会动摇。 噢,对了,难怪雪球回来,那天楚子晏说了:“老是一个人吃饭,胜那么多的菜,看来要带个帮手来吃才行。” 原来这个帮手就是它呀。 在楚子晏不在的时候,陵光神君的嘴角起了笑意,伸手摸了雪球,不得不承认,其实他在这里的每一天她心里都特别的开心,可这种开心总会她贪恋的时候,猛然化成了她穿透后夕昼心脏的那一幕。 她不想再让他经历那样的命运,她也没有自信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结果。 所以楚子晏…… 陵光神君看向海边,身体不由一僵,原本在海边寻找的食物的楚子晏不见了?! 她坐直身子看了许久,海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她再巡视扫了一圈。 没有…… 难道掉海里去了! 陵光神君丢下猫人已经到了海边,刺眼的阳光下白色的海浪拍打海岩,虽然不算大风大浪,但若是人掉进去…… “赶紧出来,本神君没功夫陪你玩。” 回应她的只有海浪,然后再看到一只竹篓被海水冲着撞向岩石,陵光神君胸口哽得厉害。 “楚……楚子晏别闹了不好玩。” “楚子晏……”这一声已经有些哽咽,人也一头扎入水中,在水底寻了好个来回,可是完全没找到他的踪影,她一个人浮在汪洋之中,才觉得无助与惊恐。 “子晏……子晏!” 人又扎入水中,即便以她的神力协助在附近的水下翻个底朝天,还是没见楚子晏的身体。 他说过,即便离开她他也未必能安然无恙的! 陵光神君不知该说自己后悔还是怎样,毕竟是人就能轮回,可是……为什么会那么难受?! 她浮出水面,觉得自己又回到那次楚子晏死去那次的恐惧与无助,又回到了失去后夕昼时的内疚与绝望,真恨不得就此长眠永不醒来…… “我不要这样的结果……我要你活着……我不要一个人活着……” “我在这里。” “我不要这样的结果!” “赵明月我在这里……” 本来就是想刺激一下她,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看她还要不要总是赶他走。可见到她那样唯恐失去他的模样,顿时又觉得那丫头可怜得简直要了他的命,叫了她几声她也没听见,疯了一样沉入水里。 忽而又觉得自己残忍。 分明知道她口是心非,又何必故意试探? 游到她身边拉住她:“我在这里……” 陵光神君有些恍惚地看着他,然后惊慌地将他抱入怀中:“不要再死了……不要再这样离开我……” “对不起,明月,我不该这样吓唬你。” 没关系,只要他活着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他回来她怎样都没关系。紧紧抱着他泣不成声的赵明月身体猛然一僵,该死的混蛋,她就知道他在骗人! 将他奋力一推! 本来想揍一顿,但没下得去手。 楚子晏无奈从水里游上岸,追上那个气冲冲的背影:“我错了……娘子,我知道错了。” “你明天立刻给我滚出暨东岛。” “那不行,喂,赵明月,我真跳海了!” “带上你的猫!” “……”楚子晏放下脚步,反正他追不上,弯腰抱起过来凑热闹的雪球,“不急不急,日后看她还能嘴硬多久。” 第七百四十二章 番外,神仙眷侣 暨东岛上这棵树很大,赵明月经常呆的树干两人平行走也么有问题,楚子晏用梯子爬上去的,看她没有出声嘴角一弯在她身后坐了下来。 她依旧没有赶人的意思,他就顺势伸手从后边抱住她的腰。 赵明月推开,他轻笑地着继续抱,任由她推着他也不撒手,还用力将那小刺猬往自己怀里带,下巴从后边轻轻搁在她的肩窝。 “明月,别推了,乖乖让为夫好好抱抱,嗯?” “放开。”她偏头冷眼瞪身后的人。 身后那人却张口咬了她的耳朵一下,满足一声叹息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不放,以后天天这么抱着,再也不分开了。” 再也不分开这样的话听着却颇为沉重,赵明月不由微微低下头去,露出她纤细的颈项,只怕她给不了他这样的承诺。 楚子晏轻吻了一下她的脖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明月,我们曾经为了打破命运,以为是为了对方好所以离开彼此,机关算尽地要获得的圆满结局,所以错过了很多在一起的时间,与其担心结果会如何,还不如珍惜眼前的每一天,因为我们都知道,每个平凡的日子对我们而言都是那么珍贵,何必瞻前顾后而畏惧相处的时光?” 明月的头埋得更低。 楚子晏伸手将她脑袋拨回怀里,那人倔强地不肯又固执地坐直了,他十分有耐心地将她捞回怀里,按住她不肯服帖下来的脑袋。 “好了,不管是天帝的,你自己的,还有我的气都不要生了好不好?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确实有一段时间想不起任何事,被度厄送回金陵之后也是真的大病了一场,因为你说不要我,因为你为了避开我宁愿背井离乡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我觉得不甘心,也觉得抱歉,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唯一一件事我很清楚……” “我很想你。” “明月,即便想不起来你是谁,可莫名的思念如同灾荒一样,我寻寻觅觅了十余年,好不容易找到你,所以你如何能够……因为我想不起来而不要我,嗯?” 赵明月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像传染一般楚子晏的眼睛也潮湿了,眼角有眼泪流过她脖子上的皮肤。 “你如何能不明白……我比你更害怕一个人活着,没有你还不如被天帝老儿给弄死……” 赵明月抬手捂住他的嘴。 不许说死,不许说! 看着怀中人终于肯抬头正眼看自己,楚子晏笑得眼角湿漉漉的,满眼都是她,然后轻吻她的手心,一次,又一次。 明月轻轻一眨眼眼泪就滑落,眼睛里满满都是他:“我总会想起……我杀你的那一刻……你还记得那时候的疼吗?” “疼。”楚子晏握住她的手腕移开她的手,凑过去亲吻她的泪水,“可比起你不要我,那点疼比起来就跟被你咬了一口。” 轻啄了一下她又要说话的红唇,他继续说:“让明月去承受那些痛苦是我的错……你再自责让我情何以堪?” “可是……” 楚子晏用力亲了一口:“没有可是。” “但是……” 楚子晏又更用力亲了她的唇:“更没有但是,你只要记住,我喜欢你……” 然后是一记缠绵悱恻的长吻。 吻得赵明月脑子都有些缺氧,迷迷糊糊的什么都忘了问,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满鼻子晒过太阳的被子的味道。 还有楚子晏亲吻与他身上清淡的香味,床很暖很暖,他如玉一样的皮肤烫得灼人,他的热情依旧让人面红耳赤啊。 感受这某人的“礼尚往来”,赵明月频频喘息,不由伸手揪住了柔软的床单,然后…… “楚子晏,我们……为什么会是在床上?” 某人喉间传来一声闷笑,从下爬上来贴着她说:“吻着吻着就到床上了。”他的声音格外低哑。 “嗯……”她抓住他扰她心智的手,“我是问你,我们是如何从树上到了床上,看他那迷离似火的双眼,她娇嗔一说,“你抱我下来的?” “嗯,我抱你下来的。” 果然是瞬息挪移,明月恼羞成怒,骤然再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你身上有法力?” “娘子好热情。”他无耻地岔开话题。 明月轻轻地扇了一下他的脸:“那你平日还装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呵,我几日弱不禁风?” “你……你之前爬树的时候还是用的梯子……” 他的手根本就没闲着,在她身上到处点火:“那也没说明我弱不禁风。”关键他若行走如风的,她早就赶他走了,毕竟当初能留下来就是从装病开始。 “所以你又是装的生病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前她就栽在楚子晏的扮猪吃老虎上。 “何其冤枉,当时确实生病了,只是见到你之后就不药而愈……”楚子晏轻喘一声,一把稳住某人的腰,“明月你欺负我。” 这姿势让明月脸一红:“谁欺负?” 他嘴角一勾:“为夫可是初次,娘子总这样带我过家门又不让进,可不是欺负为夫?” 第一次? 赵明月想了想,要按这个新鲜的身体算起来确实算是啊,看他极为煽情有绝美的模样,满脸飞红的赵明月眼中骤然闪过一丝狡黠。 “既然阁下这么说了,我不欺负一下岂不是对不住为夫你地初次?” 然后…… 然后然后! 赵明月觉得自己又、被、坑、了! 什么第一次啊,分明就是久别胜新婚好不好?! 少说也是大战三百回合…… 唉,说好了自己要立场坚定,只让他呆到身体好转就赶出暨东岛,一定不会动摇。 楚子晏那家伙就是一个攻心派,他满口答应等病好了就走。最开始的时间每天就张罗了给她建房子,刨家具,做很大的书架,开一扇面朝大海的大窗户。 家居一件一件地添,这里越来越像个家,可带她看新家的时候也只是说,这是给她做的桌子椅子书架,似乎跟他没干点关系,还说什么等他走了之后,她要如何如何…… 这样的顺从不仅让她不用对他下逐客令,反而让她郁郁寡欢起来,即便她坚持不与他有任何交流,可如何能真的无动于衷。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总会寻找他的身影,在某一天他去了岛外很晚也不回来的时候,她就开始担心,是不是他就这样一去不返。 然后又自我安慰说,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反正他么有过往的记忆,被她冷落够了自然就会走。只是,以前也不觉得这孤岛上的日子有多难捱,可他离去之后的时间,度日如年。 远远见他回来,那熟悉的模样几乎让她忍不住狂奔过去然后狠狠拥抱,听见他说“我回来了”心潮居然澎湃如海。 啊,原来他并不是一去不回,只是暂短的离开就会回来她身边,这样想着就会热泪盈眶,不能表达所以她又只能面朝大海,只是总忍不住期待春暖花开。 所以…… 所以,久别胜新婚的人从不仅仅是他? 期待他温暖的怀抱,滚烫的身体,期待他沉重的力道,因为喜欢所以虔诚地想要给他奉上全部的自己,想被他填满占有,想与他融为一体再无分离。 “后。” 她轻声叫,他便掀起长长的眼睫,微微惺忪的睡眼再见到她时:“嗯。”嘴角弯起餍足的笑意,长臂一收将她圈入怀里,捞起被子裹紧她。 “醒了?”他亲吻她的额头,“还好吗?” 肌肤相贴的感觉很亲昵,被他抱在怀中的人顺势亲吻他的喉结,慢慢往上,望着头亲吻他下巴,一下两下再一下,然后张口轻轻一啃。 楚子晏嘴角弯起了大大的笑容,低头对上她温热的眸子:“明月在啃我下巴?” “嗯,我在……啃你下巴。” 他俯身亲吻她的眼睛:“既然娘子邀请,为夫就不客气了。” 然后…… 在暨东的仙岛,远离尘世喧嚣的地方,冬季,大雪,可这个冬天却显得异常温暖。 阳光照耀在满是仙树的岛上,白色的沙滩,蓝色的海面,海浪拍打在海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海岛之上,一扇面朝大海的窗户敞开着,男人亲手布置的屋子,因为室内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缠绵,逐渐多了人间的温情与烟火色。 时间变得不再漫长而孤独,大海也一样。 不记得两人这样粘腻了多少天,像是想要把分开的时间,把那些遗憾、害怕、痛苦与等待都弥补回来,想要感受对方最最真实的存在。 赵明月伸手触碰身边的位置,却发现外边的床位是空的。 睁开眼,只有自己埋在柔软的被褥之中,还是有种看不见就会心慌的后遗症,明月支起身体,确定这房间里有他的气息,床头还整齐摆放她穿戴的衣裳,不是梦,她叫唤了一声。 “后。” “我在厨房。”立刻得到了回应,而且很快他就出现在房门口。 身穿一件宽松的白袍,如墨的发丝华丽落在身上,发尾用一根发带绑着,衣袖用长线绑着,显然他在忙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 “在煮汤。”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双眸水润,双颊粉红,红唇依旧有他亲吻过的饱满嫣红,长发落在她的肩上,遮蔽了身前的春光,但这个模样的人,在阳光下却泛着一层明亮而温暖的光晕。 美得,勾魂摄魄。 楚子晏忍不住走过去,托起她的下巴吻了吻她的唇:“我家娘子真好看。” 明月在他唇上笑开,然后又吻了吻他:“喜欢吗?” “很喜欢。”他满意一笑,“是要现在起来,还是等我做好饭再叫你?” “嗯……现在起来。” “好。”楚子晏从床头拿来了衣服。 明月笑着伸手去拿:“我自己来……” “有脱有穿再脱不难。” “说得好像你不帮我穿就不会脱我衣服一样。”明月起身,跪在被子上,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脖子与锁骨还有身上是他留下的点点痕迹,有浅有深,浅的是几天之前留下的,深的是昨晚留下的。 “也会脱,不过会少了很多乐趣。”她的曲线美得让他爱不释手,百看不厌。 “是,就没见你能老老实实给我穿一回的,诶,说你呢,不要动手动脚。”明月笑着推他。 “遵命,娘子。” “让你别动手动脚嗯……” “确实没动手动脚。” 是,他动的是嘴,明月被他闹得扭开身子拿枕头砸人,起身下床:“再闹不让你给我穿衣了。” “呵。” 楚子晏的目光落在了她光滑白皙的背,嘴角的笑容慢慢隐去。 其实第一次要她时就发现她背后的罪字消失了的。 他也记得很清楚,最后是雀凛填补了她的朱雀神像,融合成了“孔雀明王圣像”给了鬼王最后一击。 他很想问后来雀凛如何了,但不忍开口,他在等,等明月能慢慢放开心怀跟他说起这个事。 明月感觉到他的视线,所以回过头来。 楚子晏贴上低头亲吻她的肩膀,然后是她的背, 心思细腻的明月立刻感受到了他的无声安慰,已经不是第一次,楚子晏好几次若有其事的或抚摸或亲吻她的背,今天还是如此。 他将衣服给她穿上,将他转过来为她系上衣带。 明月说:“雀凛……” 楚子晏的手微微一停。 明月:“对不起,我没能守住他。” 明月摊开手心,原本应该存在的“雀凛”名印却已经不在了,楚子晏系好衣带之后将她抱入怀里。 “别总觉得抱歉,我们都是以能为你生死而无憾,明月,雀凛他一定还在,只是融合在你的神像里,永远守护着你。” 明月眼眶又热了,在他面前还是轻易会想哭想寻求安慰,所以在他怀里用力地点头,然后把自己深埋在他的怀中。 楚子晏揉了揉她那一头长发:“你知道我很聪明的,所以,我以后也会做很多你喜欢的食物,给你酿很好喝的酒,陪你去看不一样的风景。” “那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陪在我身边就好。”其实最害怕孤独的人是他啊,“明月,不用给我任何承诺,也不用给我未来,没有你那些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只要你陪我,现在,好吗?” “……好。” 第七百四十三章 番外,鬼王妃 明月还以为,因为是久别重逢所以才胜小别胜新婚,一般蜜月期会是多久啦?一个月?两个月?他们已经在暨东岛一起过了半年了。 楚子晏你的蜜月期会不会太长了?! 明月在吊床上看书,楚子晏给她端来一杯果汁,看她喝下笑着问:“好喝吗?” “好喝,赏你两口。”她把果汁递过去。 他摇了摇头:“太甜,不爱喝。” “一口。” 他凑过来从她唇上深吻一记,离开:“嗯,一口,不错。” 明月斜睨这人,继续喝果汁,然后翻阅手上的书。 楚子晏双手环胸看她悠闲自得的模样,要笑不笑地问:“明月,今天要不要看日落日出。” 明月嘴角一抽,一记眼神娇嗔杀过来:“不看。” 他声音带笑:“明月的心愿不就是一起看日落日出吗?” 不说还好,一说明月想揍人。 那天天气分明很不好,他却兴致勃勃地在海边搭了一个帐篷,邀请她去看日落日出。她不信啊,这种天气不可能看见日出日落。但他一向聪慧过人,也许还会日观星象看出天气呢。 于是她屁颠颠跟着去了海边的帐篷。 到了傍晚海边依旧乌云密布,她纳闷道:“后,你是不是弄错了,今日绝对不可能见到日落,下雨倒是有可能,明早日出也看不着的。” 耳边传来他的笑声,他有力的双臂将他一搂,压在了身下,细长的双眼满是笑意:“错不了,我一定能让明月看见日落日出的。” “真的假的……”明月仰头看帐篷外黑压压的天。 楚子晏在她耳边吻:“上次明月如何跟我解释日久见真章来着?” 糟糕,完全是套路啊。 明月看了他须臾,立刻要逃。 但某人更快,然后。 日落。 日出。 情到深处他还厚颜无耻地问:“明月可看见了日出日落。” “没看见!”她嘴硬不想承认。 “那再好好看看,明月,好好看着日落……出……落……出……” 从此之后,赵明月连看日出日落都能看到另外的场景,谁说只要河蟹社会河蟹来着?!楚子晏这家伙绝对才是鼻祖! 躺在吊床上的赵明月手中的书已经丢过去,楚子晏轻易接住,随意地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翘着二郎腿,满面笑容地将她看到一半的书继续看下去。 一边翻书一边与明月讨论书中的内容。 如果是论观点两人基本上是一致的,除了角度各有千秋之外辩论不分秋色,讨论起来格外有意思,明月喜欢跟他一起看书。 当然不能看一些推理或情节类的书籍。 比如这个时候,楚子晏翻了她在看的几页书之后,嘴角一弯:“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明月觉得这个凶手会是何人?” 明月嘴角一抽,她这人又很喜欢跟他较真比试,但赌输的下场就跟看日出日落比起来,没有最污只有更污。那家伙自诩的聪明都用在……这方面了! 甜蜜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明月都快忘了自己是个上神,忘我地沉浸在二人世界之中。 这一日坐在院中试用楚子晏给她做的琴,一边调琴一边与树上的人说:“你先告诉我,送我琴是不是也别有用心了?” 楚子晏正在树上搭建一个木屋,她只是偶尔提了一句,在那树干上建一个房间,他第二天就给她看了设计图。 树上间了房间,屋内有个盘旋梯子爬上去,形成了楼中楼的样式。 “你最近怎么老以为我是别有用心。” “不是以为,你是一直有。” “呵,没有。” 然后园子里传来琴声,树上是锯木头的声音。许久之后,楚子晏从已经成型的树上木屋走出来站在扶拦边,满眼柔情地看着园子里弹琴的白衣人,嘴角的笑容不由地越来越深。 “那改日明月与我斗琴吧。” 又要比输赢? 琴声未停,赵明月一记白眼飞去:“还说没别有用心。” “呵,我只是说斗琴,明月想到哪儿去了。”他冲她轻笑,拿了一块木板转身进了屋,明月看那忙碌的身影,那树上传来的敲打声,忽而觉得格外踏实。 只是…… 没过多久,倒上来了一个客人。 度厄。 虽然是明月再熟悉不过的度厄,但还是让她如同被雷击了一般,猛然惊醒。 她最近过得太过安逸,全然是乐不思蜀,如今见到任何一个天界的人都会让她如梦乍醒,担心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来临,担心幸福太过于短暂,担心所谓的殊途命运再次上演。 度厄给她恭敬行礼。 再看向树上早已经走出木屋的楚子晏,对他微微一笑。 “老朽不是有意打扰,只是有些话要对神君说。” 楚子晏想了想,折身进屋继续作业。 赵明月请度厄在园中的桌旁坐下,度厄看着周围的一切笑着说道:“上次来还是东倒西歪的仙树,如今这院子整洁,还种了花草,可真像个家了。” 明月给他倒上茶。 “多谢神君。” “直说,是有何事?” “神君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让你直说。” “嘿嘿,神君莫忧虑,没什么不好的消息,只是小神看这里又如此变化,觉得该告诉神君一些事了,神君可是鬼王是如何回来的?” 楚子晏从未说起。 度厄说道。 “两百年前,神君用了‘孔雀明王圣像’确实将鬼王打得魂飞魄散。” 说起过往,明月的脸色也不由紧绷起来,那是她最不愿意回忆的画面,但她静静听度厄继续说来。 度厄:“那场战斗之后,神君的重伤,亏得天帝及时派人将神君带回天庭治疗,否则结果就不是昏睡百年这么简单。” “而十殿阎王也全部出动收集鬼王的魂魄,但孔雀明王圣像的杀伤力太大,鬼王的魂魄几乎全数灰飞烟灭,还是青龙神大人去佛祖那里求来舍利,才集了鬼王一缕小魂魄。但根本无法进入轮回道,一是魂魄太小无法成人,而是担心天帝知道,所以只能将鬼王的魂魄送入畜生道,轮回九世才养全魂魄。” 明月放在桌上的手已经捏成拳头。 度厄呵呵笑着,安抚说道:“如今事情已经过去,鬼王也已经回来,神君无需过多自责,反而,神君应该庆幸当初的选择。” 如何庆幸?! 若是没有苍灜与十殿阎王,在她手下后夕昼是必死无疑,可见当初她的杀心是有多决绝。 所以怎么能叫她不自责? 度厄继续呵呵笑着,抬了抬手:“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小神明白神君的心情,但不久之前天帝与小神说了一句话,你等当真以本帝是真聋真瞎了吗?” “……”明月不解。 度厄:“天帝早就知道鬼王轮回的事,而且,让楚子晏登天其实也是天帝默许的。” “怎么……可能?” “其实天帝一直心存愧疚,倒不是说是对神君与鬼王心存内疚吧,毕竟这事他座位九天之主,三界之首需要做的事情,但他一直对御天大将与太真神大人心存愧疚,或许想要在神君与鬼王身上给与补偿。” “天帝说,孔雀明王圣像确实威力无穷,但鬼王当时的力量要凌驾于神君之上,所以真正让战斗结束的人是鬼王。其实在神君发动天道审判时,有一道归真劫已经让鬼王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大概他自知体内有逆天执念,只要他再迷失就会让神君为难,故而选择让神君杀死。” 明月牙关紧咬,最后吐出了一句话:“其实,我知道。” 度厄一愣。 明月咽了咽嗓子,望向度厄:“他的人类之心一出现,血液就是暖的,我刺穿了他的心脏岂能不知道他的血是热的?” 度厄嘴唇哆嗦了一阵,抬手擦了擦眼角。 明月说:“我以为天道为借口,以让后解脱为借口,杀了他。” “难怪天帝也动容啊,那日天帝与小神喝了不少酒,说,若是陵光神君手再稍微软一点,鬼王若是对陵光神君心再狠一点,或许本帝当真就会杀了他们,可看到他们二人一个选择死,一个选择杀,居然让本帝居然有些无地自容。” 那日天帝确实喝多了,说了很多关于以前他与御天还是太真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鬼王死的那日,御天与太真却彻彻底底地离开了三千世界。 所以天帝那日似乎苍老的许多,将自己的皇冠脱下放在了石桌上,说。 当年本帝选择这顶帽子的时候,就该丢下所谓的儿女情长,但凡本帝能少些贪婪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若是御天能像陵光神君一样自律,也许也不会发生洪荒之灾。又或许太真能像鬼王一样坚定,也不至于会投海。 我们都太过自私,太过爱自己。 如果御天与太真也能看见陵光神君与鬼王的选择,也会像本帝今日一样,无地自容吧,可是,他们看不见了,无地自容的只有本帝。 是否选择帝王位,就再难有知己若御天啊。 在看到明月不可置信的表情,度厄星君笑容无比灿烂:“神君,心有天道守护苍生者,自有天地苍生守护,如今海阔天空,神君与鬼王陛下只管富有四海无拘无束。” 赵明月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度厄,你休要骗本神君。” “陵光神君是老朽的神明,老朽诚不欺主。” 度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讪讪又笑道:“绝非是拍神君马屁,当初也没想过让鬼王与神君团聚,十殿阎王将他放入轮回道,零零碎碎九世轮回,还以为就能让他完完全全做个人,给他生死轮回安排好胎也算报恩,不过,鬼王真乃非凡人也,居然还能对神君念念不忘。” 万年封印封不住的心。 九世轮回抹不去的念。 神君抹不掉。 他度厄星君更是抹不掉。 度厄不觉叹气,当然这带着很多的赞叹与动容:“是有多执着,才能如此念念不忘啊。” 树上依旧传来锯木头发出的声音,明月忽而有种想要飞身去抱住那人背后的冲动。 度厄说:“当日楚子晏去了忘川,就重新恢复了所有的力量与记忆,可他跪在三生石旁哭得泪流满面,用阎王大人们的话说,那就是听者流泪闻者伤心。” “你够了。”明月实在受不了度厄越发不着调的夸张。 度厄笑容一收,说:“阎王们那日问鬼王陛下,如今他是要继续留在九曲黄泉还是人间还是攻天?鬼王拜托十殿阎王带他去见了天帝,他跪在天帝面前,让天帝取他身上的法力或其他都可以,但求能在陵光神君身边。” “什么?”这种惊讶不亚于听到天帝默许她与后夕昼的事。 “想来鬼王知道你一直在担心什么,为什么宁愿跑到暨东岛也不愿意接受他,所以他就去找天帝谈判了。” “那天帝……怎么说?” “天帝那狡猾的……咳咳。”度厄掩了掩嘴,“天帝大人就把神君的天道剑赐给了鬼王。” “什么?!”明月拍着桌子站起来。 度厄擦擦汗:“天帝还让佛祖在鬼王额头刻了神印,老祖刻的是黑色朱雀。天帝还颁布了圣谕,九曲黄泉从此由天界总掌,鬼王拿着天道剑去掌管九曲黄泉界,而神君依旧守护四方天的朱雀之天,也就是说……简单一点说是……鬼王是我们天界的上门女婿。” 赵明月气不打一处来! 天帝这是无地自容吗?简直就是趁火打劫欺人太甚。 “谁让神君那日差点用天道剑削了天帝的脑袋。” “你说什么?” “小神说的是……其实不说成上门女婿也成,就说是两界联姻了!” 谁联姻了?! “但天帝却让鬼王成了神!成了给他卖命的!” “神鬼殊途,神神不就顺了嘛?再说,六道轮回本事一体,黄泉本就由天界监管,洪荒一战之后鬼王也是天神指派的鬼王,而且……还是陵光神君大人您亲自指定,让天帝下的圣谕不是吗?” “我……”赵明月一瞬间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不甘心大喊,“全TM都是套路!后夕昼,你给我出来解释清楚!”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只字不提,他也敢了?! 楼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站在远处对着度厄笑得双眼弯弯的:“度厄度厄,与本王喝酒去。” 度厄呵呵笑:“这些事鬼王陛下都没与神君大人说。” 还敢在这装糊涂,这坏东西专门来坏他好事的! “本王要是说了神君大人就不跟我在这度蜜月了怎么办?” 再说,他可不想回去给天帝差遣。 赵明月指着那先逃了的人,先是怒,后是笑,然后释怀地追着跑出来:“喝酒你敢不带上你的王妃,后夕昼你也敢。” 不敢。 鬼王哪舍得丢下她?站在原地笑眯眯看着朝自己跑过来的秀丽白影,等她扑过来双手稳稳接住抱个满怀。 天道、鬼道、人道又如何,不过都是守着世间的正道,他守着正道守着自己的女人,是鬼是神是王是臣又有何妨? 她在,就是他的归宿。 第七百四十四章 番外,雀凛 最近,偶尔,只是偶尔,后夕昼会觉得有人出现在他与明月的屋子里,可即便是他这样的身手也无法查出那种如同影子一样存在的东西。 按理说,他能察觉到的存在赵明月也应该会察觉到,他试探地问过,但显然她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可在后夕昼很用心留意,还非常小心地守护在赵明月身边的时候,那“影子”似乎又销声匿迹了。 他用过很多很多办法,甚至在明月说着的时候,试探过她的身体,还用各种法器探测过,一样没有异常。 难道真的是他多疑了? 但他极少放明月一个人,就算他有事暂时离开也会让北斗星君他们多跟着赵明月,不过也一直没发生他担心的事情。 又是一年中秋。 暨东的海岛之上,陵光神君与鬼王后夕昼坐在树上的木屋,看着海上生明月,两人共春宵。 不过今晚的赵明月贪杯了,断断续续说着话,然后在后夕昼好听的声音里沉沉睡去。 后夕昼偏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眼中是深如大海的柔情,转身让她靠在怀中,伸手将她手中的酒杯拿下放在了一旁,然后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睡觉。 他视若珍宝一样轻轻抚弄她的头发,爱不释手地低头亲吻她温暖的额头。 怀中有美人,手边有美酒,面朝大海,如何不春暖花开呢? 后夕昼喝了一口酒,将怀中人儿的手拾起握在手中,轻轻地吻她的指背,她的手指,心满意足地拇指轻捏她的手心。 晃眼之间,他目光一怔…… 原本赵明月掌心已经没有了的名印此时出现了,确确实实是“雀凛”二字,他不觉心头一暖四下张望。 “三弟……” 喉间发出一声轻唤,又觉得自己此举有些唐突,雀凛若在他又如何不知呢? 这么一想,他突然灵机一动。 思前想后,他动作轻柔将赵明月抱起,放回了两人卧房的床榻之上,用被褥将她盖好,走出房门才轻唤了一声。 “雀凛,是你吧?” 那个他偶尔能感应道的影子。 果然过了一会儿,雀凛慢慢走了出来,黑发蓝袍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他的身体成半透明的状态,在后夕昼惊愕的眼神里,他拱手行了一个礼。 “二哥,许久不见。” 后夕昼喉头稍有哽咽,看了他许久:“如何会这样?” “抱歉,原本不想让你知道的。” “如何说这样的话?!既然你在为何不与明月说,她时常挂念你……” “我知道,不过二哥也该清楚,我并不能随意出现,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但我能出现的时间是每逢月圆,而且……” 雀凛稍有停顿。 “还必须是明月沉睡之时。” 后夕昼不知该说些什么,难怪他只是偶尔察觉到室内有另外的存在,明月却一直感应不到。 雀凛见他露出悲悯与怜惜,无奈一笑,举步往外走去:“这屋子布置得不错,很温馨,二哥遇到陵光神君可真变得无微不至呢。” 他这么说他反而更觉得内疚:“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连你我都不想见。”雀凛往面朝大海敞开的窗台上坐下,偏头看着月下的大海,想起当年他带着明月去东海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夜晚,可是他留不住与他观海的人。 雀凛嘴角那一层淡淡的笑意,因为几近透明的身体,而变得浅不可见。 其实他很自私,因为知道无论如何都得不到那个人,所以想要以这样的方式留下来,别说是没有办法,就算是有办法他也想这样名正言顺地自私占据她身体或者灵魂的某一部分。 “我如今是陵光神君神像的一部分,已与她神像融为一体无法分离,在陵光神君沉睡的那一百年里,天帝不止一次探测过我的存在,他试过不少办法也没能将我剥离,所以一直都没跟陵光神君说过。” 后夕昼站在窗户内,看着窗上坐着的人,因为透过他的身体能看见月亮与海面,心里越发难受。 雀凛看着他心软的模样轻笑一声:“二哥还是一样心疼我。” 他心里其实也不少受。 所以自嘲笑了几次,然后目光有些卑微而倔强地看向后夕昼:“其实……我很高兴,因为没有办法将我从她身上分离我很高兴,二哥,我果然喜欢抢你的东西,从前是,现在还是,而且不知悔改。” 说完他泪流满面。 因为有点难堪,有点无耻,有点悲哀,更多的是抱歉。 “我不会跟你说对不起,因为……” 我喜欢她,不亚于你啊。 他没说,只是看着后夕昼笑着眼泪满面:“就是不会跟你道歉,就是要抢你的东西……就是不要脸了。” 后夕昼牙关一紧,一句话也没说,走到窗边,从脖子上取下一个挂账挂在了雀凛的脖子上,雀凛半透明的身体慢慢就实体化了。 “这样看就舒服多了。”后夕昼调整那挂坠,“不是什么其他物件,是雀翎石,怕明月看见了伤心所以加了锁套,不过明月好像也看得出来是什么,好几次拿着戴了,但又默默挂回我脖子上。” 所以他为什么要戴着?! 雀凛抿嘴不敢直视后夕昼的眼睛,只是眼泪却再次滑过脸颊:“你对我好也没用,我还是要这样留下来。” 后夕昼想说,如果是其他东西他可以给他,但明月不行。 但这些话又何必多说呢。 “最爱哭最爱笑的,在我们兄弟三人之中都属你。”后夕昼转身拿酒,“那东西也不能改变你什么,不过这样跟我喝酒看着也顺眼一些。” 他如此待他,犀照大哥如此待他,他口中还是“我们兄弟三人”,后夕昼,你到底是太冷还是太热? 其实他都明白,这世上唯有他最能配陵光神君,唯有陵光神君最配二哥,他都知道的啊,可是…… “二哥。” “其实是我赚了。”后夕昼给了他一坛酒,起开酒坛,大口饮。 后夕昼没说出来的话是,其实我赚了,我最重要的人,都还在。 男人之间没有太多的言辞与温柔,他喜欢雀凛,当然也不会像对待明月那么贴心,兄弟不过就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不过就是把酒言欢豪言四方,不过就是出生入死情同手足。 只可惜了啊,那个喜欢云游四海跨越山川的妖王灼华。 这一次气氛有点僵硬,但下一次一定会更好。 两人酒喝得多,话说得少,待到月亮西沉,雀凛手中的酒坛猛然跌落,后夕昼伸手托起,酒坛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上。 雀凛消失了。 房中传来了轻微的动静,赵明月从屋里走出来,一时之间后夕昼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目光有些悲伤地看着她。 “怎么了?”明月走过去。 后夕昼笑了笑,将左手的酒坛放在了窗台之上,看着那坛中的酒还在微微的晃动。 “我只是混了几种酒一起喝,所以才喝醉了。”明月站在他身边,“抱歉,说好了跟你赏月的。” 后夕昼偏过头,抬手将她抱在身边:“明月与我之间何须说道歉。” 明月也一手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肩膀与他一起看天微亮的海景,暨东海岛很平和,舒缓的海潮声音温柔的回荡,灰暗的海面又月亮的余光。 明月收回目光:“这里怎么还有一坛酒?” “……”后夕昼思绪有些漂浮,他在想要不要跟明月说雀凛的事,虽然雀凛已经拜托他不要说,因为如果明月知道只有她沉睡时,他才能出来,一定会想各种办法的。 明月见他不语,推了他一下:“因为我不在,你跟你的影子交心呢?” 后夕昼转身将她抱在怀里:“明月,我们每月月圆之日就回一次九曲城吧。” 明月一愣。 后夕昼将她抱得更紧:“若是我没时间,明月就代我回去,可好?” 极为细致的明月慢慢伸手摸他身上的挂坠,后夕昼没有躲避,挂坠没摸到,明月偏头看窗台那一坛酒,目光骤然暗淡,低声答应: “好。” 多年之前有一次,云瑶给了她一封信,信上没有署名给谁也没有落款,而且还是云瑶的笔迹,上边写着这样一首诗: 本只清如水,何必染浊色?他人园中花,藩篱重重隔。芳影出墙来,误以悦己色。徘徊妄采撷,尤见浇灌者。 ——全文完—— 亲爱的小伙们,《盛宠鬼王妃》到目前为止已经正式大结局了,今晚写着写着不觉就写到了半夜,打下“全文完”三个字时心中很是不舍,舍不得不离不弃陪伴我与明月还有文中所有主人公的每一个人。 这文的连载历时大概一年多一点,果冻自知还有很多欠缺的地方,但很感激大家体谅与包涵我这个业余写手。 谢谢大家,感恩感恩。 鞠躬ing~~ 最后,亲爱的们,在下实在是太困了,都不知这个时候该说早安还是说晚安了,好啦,话不多说,我们新文再见!! 关于新文与果冻三千的最新消息,当然对鬼王妃还有啥留言,咱们群里慢慢聊,果冻三千群:2885719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