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结束啦 两个月,总算把第一卷风雨前奏写完啦,好多人都说看开头人物太多,太乱了,这个我也是改过很多次,但是挺无奈的……改不下去了,不过我保证每个人物都是重要的。 接下来要进入第二卷帝阙沉浮了,这一卷感觉比较难写。主要是写宫廷里的一些事情,但是男女主的感情线索还是不会断的~而且写到现在我自己还没有分清男二女二。看靖渊王和尹清浅原本像男二女二的样子。可是被我打发走掉了……看原本酷炫叼炸天的风涧澈,仿佛神魔一样的男子,也回云殊了……所以果然还是傻傻分不清…… 剧透一下一下,本人还是很喜欢最后出来的苏辰风小兄弟,阳光啊,还有第二卷会出来一个新人物,连皓月,包括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宿伊也会出场。 第二章会有很多战争打仗的篇章……没办法……我自己很喜欢还会加一点权谋斗争……但是可能我自己水平不够写出来可能会有些小白……大家见谅哈…… 关于男女主太苏了……这个问题……我也是很纠结……我自己也不喜欢苏的人……但是写写竟然就这样了。第二卷一定会改进的啦。 PS如果要说我自己最喜欢的人物,果然除了男主,就是鼎剑侯和龙靖枫,经常在对话中提起,还有一个很神秘的人物,烟雨楼主冷萧逸,其实男主的名字是根据他取的,哈哈……估计以后会专门为这三个人写一些故事……权当番外吧~ 明天开启第二卷帝阙沉浮……可能会有些不对胃口,但我会尽力的啦~ 第一章 辽东偏城 深秋里一个寂静的夜晚,城里的每户人家都早早的入睡了。萧瑟的秋风漫卷着零落的秋叶,在有些萧条的街道边翻着滚,偶有打更的人疲惫的敲着锣,“咚——咚——”一声一声回荡在长而黑暗的巷子里,回声荡荡,愈显凄寒。 这是辽东北方的一座城,这座城并不繁华,有些冷落。但这座冷落的城里却有一户不一样的人家——琅琊秦氏。 此时此刻,全城静默的夜晚,秦府的主客厅里却闪亮着熠熠的灯火。在这一片漆黑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这个不小的房厅中,却仍然改变不了屋中肃杀的气氛,屋外,一轮圆月笼着淡红的轮廓,蔓延出的月光仿佛染了血一般,笼罩着这座府邸。屋内寂静无声,更漏冷冷一滴,又一滴。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场僵持的寂静。 一个突兀而冰冷的声音划破了表面暂时的平和:“秦大人,辽东的和离漠边界的军事布防图你到底交还是不交?”口气里毫无掩饰的杀意,在冷肃的秋夜里,如利剑直刺前方端坐的男子。 这位被叫做“秦大人”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此刻他被一群玄色深衣的男子围住,每一个玄色男子手中都握着一把利剑,仿佛这个中年男子只要吐出一个“不”字,他们就能立刻挥剑,直取其头颅! 秦慕阳眉目间已有风霜,但眼神中却没有任何的畏惧,他突然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那肆意的笑声仿佛撕裂了整块黑色的天际,在硕大的府邸中回响,他冷笑:“你们离漠在平阳关被龙帅大败,现在竟然还想要辽东的军事布防图?”眼里的不屑肆意而出:“回去告诉你们主帅宿伊,想用这种卑鄙的招数赢龙靖枫,他等到下辈子吧!” 面对这样的嘲笑与不屑,刚刚说话的玄衣男子并不生气,他也笑了起来:“秦大人这是何苦?我们离漠的王几次想要招揽您,您都拒绝了,这可是很伤我们王的心的呀。” “呸!”秦慕阳不屑的啐了一口,“就凭他纳兰隽,也想招揽我?我秦家世代为大靖忠臣,怎么可能会投靠蛮夷!” 秦慕阳的不屑丝毫没有引起玄衣男子的不悦,他突然用一种很诡异的语气笑了起来,“是啊!琅琊秦氏,多么响亮的名头啊。”他走到秦慕阳的面前,目光猛地一变,电光火石的瞬间拔剑,只见剑光一闪而过,“噌”的一声,有东西应声而落。 落下的是一块匾,上面有着鎏金的四个大字“世代为忠”,这四个字苍遒有力,彰显着书写者的磅礴气势,一看便不俗,正是靖太宗亲自书写赐予秦家的。只是如今,这块匾已经被拦腰劈成两半,醒目地落在了秦慕阳的眼中。 秦慕阳看到这块匾被劈落,眼里登时露出一股强大的怒气,他几乎立刻就要站起来,可是却被刚刚拔剑的男子用力的按住了肩膀,肩膀上有如千斤的重量,让他不能站起分毫。他猛地回头,既怒又不甘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第二章 濒死一搏 看着秦慕阳隐忍的表情,玄衣男子眼里有着痛快的笑意:“一块破匾子而已,秦大人有必要这么生气吗?”说罢,他走上前去,抬脚用力地踩在了那个“忠”字上,匾应声而裂,“忠”字上立刻初见数道裂纹,将此字分割,分外刺眼。玄衣男子突然“呀!”的轻呼一声,嘴角勾起讥笑:“真不好意思,我忘记这貌似是太宗赐予秦大人的牌匾,用来表彰秦家的功勋呢。” 秦慕阳的嘴角已经忍不住的抽搐了起来,他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玄衣男子似乎很满意秦慕阳的表现,“啧啧啧!”他冷笑的感叹着:“一块牌匾就可以换的你们秦家世代人的忠心,靖朝的皇帝真是做的一场好买卖啊!” 他用剑柄抵住秦慕阳的左脸颊,低下头,似笑非笑:“可是你所谓的忠心又换来了什么呢?” 他突然大声笑了起来,阴鸷的笑意蕴含着浓重的讥讽:“你们秦家是开国的功臣,又出力平定了洛华之乱,凭这些功绩早就可以位列九公,可是你们怎么却从富庶的琅琊被迁移到了这偏远的辽东?莫非,这就是对你们的赏赐?” 秦慕阳终于冷眼对上了玄衣男子讥讽的笑容,他冷笑:“这些道理,你们这群财富权势的走狗自然是不懂!” “走狗?”玄衣男子玩味着这个词,颇有意思,“说的不错,走狗而已,秦大人不也是靖朝的走狗么?殊途同归罢了。”他将宝剑放下,收起了眼里的笑容,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再和你废话,秦慕阳,我再问你一遍,辽东的军事布防图你到底给还是不给!” 秦慕阳此时几乎全身颤抖,他知道他只要一说“不”,得到的会是什么结果,他的脑海里,两股巨大的力量冲击着,仿佛岩浆一样灼烧着他所有的理智,头痛欲裂,他用力握紧双拳,蓦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眼眸里是必死的决心和一种深重的痛苦,他突然大喊一声:“我死都不会给你!”而后,没有预兆地,突然奋力的向玄色男子冲去,袖口里突然露出一柄小巧的匕首,直刺玄衣男子的胸口。 只听的“嗤”的一声,那是利剑穿胸时发出的声音,银色的剑身狠狠的贯穿了秦慕阳的胸口,惨红的血液顺着剑身一点一点的滑落,秦慕阳的脸一瞬间失去了血色,他喉头一股腥甜,嘴角溢出了鲜血,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流失,在意识消失之前,他冷冷的笑意依然不减:“我死都……不会……给……” “你……”这个字还没有说完,玄色男子挥手一掌将秦慕阳击飞一丈,剑身从秦慕阳胸口抽出,血溅四方,秦慕阳倒地,喷出一口鲜血之后,便再没有了动弹。 玄衣男子冷眼看去,死去的秦慕阳左手任然用力的握着那把把匕首,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衣襟上有一丝细小的裂缝,那是秦慕阳刚刚濒死的一击。玄衣男子眼里的阴鸷一瞬间达到顶峰,他看着地上的尸体,狂暴的笑意再一次响起:“自不量力!哈哈哈!既然你死也不愿意合作,那我就成全你。”一瞬间男子杀意大盛,他恶狠狠道:“从此以后,琅琊秦氏将永远成为历史!” 转过身来,对着周围的属下,深色的眼眸里冷静的划过杀意,玄衣男子轻吐二字:“杀光!” 第三章 刀光烈火 瞬间,整座秦府一瞬间便如同掉入了地狱一般,寒愬的剑光无声无息的响起,被杀的人甚至呼喊不出一声,只觉眼前银光一闪,最后的呼喊便被银寒的刀剑抹杀,吞咽在了喉咙中,再也喊不出来。 血光飞溅,如红莲炼狱,洒满了整个秦府,在暗红的月光的照映下,更加显得可怖。 而后,在府中的某个角落突然燃起了烈火,火势很快便要蔓延整个府中,火势越烧越旺,仿佛想要照亮整个天际,熊熊的大火,盖天的浓烟,将秦府惨绝的呼声遮掩。 绝望!整个府里弥漫的唯有绝望二字! 在浓烟入侵之际,东边的一个厢房里,一位素装的美丽妇人正用力抱住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孩儿,女孩儿不过四岁的样子,哪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胆怯的低声问:“娘?怎么了?” 阮婷听见女儿的问话,更加紧的搂住她,看着女儿,她眼里满是悲伤,眼角一滴滴泪滑落,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遇害了,下一个就要轮到她们母女了。但她仍然用最温柔的声音抚慰自己的孩子:“婉词,不要怕,娘在这里。” 虽然依然不能缓解内心的恐惧,怀里的小女孩仍然露着笑脸,儒软的小手摸上母亲的脸,亮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甜声道:“娘不要哭,婉儿不怕。” 阮婷看见女儿懂事的样子,眼泪更是遮掩不住,她用力地抱住秦婉词,抽泣起来,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悲伤。 她知道,如今这样样子,自己的丈夫秦慕阳,只怕已经身首异处。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包围着她,仿佛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哭也不能哭出来。 就在这时,屋门被人用力的踹开,一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屋外走进一个男子,手上握着一柄血淋淋的宝剑,剑上的血一点一点滴落在地上,宛若红梅,却是血腥。 阮婷将女儿护在身后,她强装镇定,迎面对上已经杀红了眼的男子,还没有说出一句话,她就觉得心口一凉,然后喉尖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一剑穿胸,锋利的宝剑带着飞溅的血点,溅到阮婷身后秦婉词的脸上,秦婉词看到娘亲的胸口穿过一把利剑,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娘!” 杀手干净利落的将剑抽出,看见伏在阮婷身上哭泣的孩子,面无表情,举起剑,再一次砍下。 这一次,依然是“嗤——”的一声,一道绚丽的青色剑光闪落,依然是一剑穿胸。依然是血点点滴落。 只是这一次,被利剑穿胸而过的并不是秦婉词,而是刚刚举剑的那个杀手。杀手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胸前闪着青色光辉的宝剑,他瞪大的眼睛,仿佛不明白为何自己这么快就死去了,他吃力的想要回头看一下是谁出了这样迅猛的一剑,让他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在他回头的一刻,利剑从他的胸口抽出,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只看见火光之下,一位白衣的少年站在窗外,一双眼眸里满是是凄寒的杀意。 第四章 最后叮咛 白衣的少年很快破窗而入,迅速冲上前去,将阮婷扶起,慌忙地从腰间掏出药瓶,一股脑把瓶里的药全部倒出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给母亲服下。少年俊朗的面容上是惨烈的伤痛,他不停的给母亲输送内力,大声喊道:“娘!你不可以死!”他的双手沾满鲜血,那泠泠的血色映入秦煦卿的眼里,红的可怖,他的双手遏制不住地颤抖着,完全没有方才执剑的冷静肃杀。 阮婷“咳”的一声喘回了一口气,她用力的睁开眼睛,涣散的神智忽然间凝聚了起来,她吃力的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卿儿,你回来了。” 秦煦卿急切的输着内力,额间已满满的汗水,但他仍然感到力不从心,输入的内力犹如水滴如海,很快便消失了踪影,他强忍心中的剧痛,道:“娘!卿儿回来晚了。” 阮婷看见儿子无比伤痛,却是和婉的一笑,语气淡如薄丝:“不要费力了,心都刺穿了。” 秦煦卿却仿佛听不见一般,仍是固执的将内力源源不断的输送到母亲的体内。 秦婉词从雷没有见过母亲和哥哥个样子,此时已经泣不成声,她被巨大的惊恐和害怕围绕,连话都说不上来。 阮婷见到女儿恐惧的样子,心中颇为不忍,她还没有看着她长大,便要死去了。以后,她这个女儿便再也感受不到父母的疼爱了,她这么柔弱,这么善良以后会吃多少苦啊。 想到这里,阮婷混沌的视线突然回光返照一样,瞬间清明,她精疲力尽的抓住秦婉词的手,喘息着,微弱的声音里却是满满的力量:“婉词!你记住!你是秦家的女儿……秦家的女儿可以流泪,不可以害怕!可以后悔,不可以逃避!可以善良,不可以软弱!”她强撑的最后一口气再说完话之后,再无力气,视线再眼前模糊成一片,她用尽力气想要在抚摸一下自己的一双儿女,却在最后一刻无力的垂下的双手。 秦婉词虽然还不懂阮婷说的话,但是她握住母亲的手,用力的点头,强忍眼泪:“娘!婉儿一定会记住的。” 阮婷听到这句话,心满意足的笑了,她断断续续的道:“卿儿,婉词……你们……一定要……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阮婷含笑的闭上了双眼。 秦煦卿充满血丝的双眼里流露出一股巨大的绝望和痛苦,他再怎么度气,也感觉不到自己母亲的气息了,母亲的鲜血蔓延到他的身上,仿佛一朵朵血色的鲜花,染红了他整件白衣,霎时刺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染热血的双手,朗朗的少年竟低声抽泣了起来。 一旁的秦婉词瞬间抱住母亲,灵澈的眼睛里一滴接着一滴眼泪不停的落下,她娇小的身躯斯斯抱住母亲,抽抽噎噎:“娘!我会记住……娘,我一定会记住的……” 此刻,秦煦卿慢慢的站起身,提起身旁的宝剑,母亲温热的血仍然残留在他雪白的衣服上,照耀着火光。鲜红的血,映衬着素白的衣衫,秦煦卿宛如修罗一般站在门口,眼里的冰冷如寒潭,阴冷如剑,他瞬间冲了出去。 今天,所有的人都要死在这里!为他的父母,一起陪葬! 第五章 宫中大宴 烟雨飘摇,江山动荡。 昔日强盛的大羲王朝,在最后一百年里,宦官纵横,奸臣当道,王族奢靡,群臣**。存在了五百年的王朝最终在最后一位君王羲明帝手中,气数全尽。纵使羲明帝是大羲王朝最后一百年中最杰出的君王,也挽救不了大羲的日薄西山。羲明帝苦苦支撑的王朝,最后却在他当初钦封的护国主萧景珩的反攻之下,轰然坍塌。在萧景珩的军队冲进王都的那一刻,羲明帝在昭和宫中焚宫自刎而死。羲朝宣告灭亡。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攻陷城池的萧景珩在昭和宫的废墟之前站了一天一夜,却没有人知道这位即将登基的新皇心中想的是什么。 三天之后,一个崭新的王朝在帝都长安建立,萧景珩登基为帝,史称靖太祖,改国号——靖,年号启元。 自靖开朝已将近三十年,开朝之时满目疮痍的王朝在雷厉风行的太宗和当今天子的治理之下逐渐复苏。当今天子轻徭薄赋,体恤民情,使帝国休养生息,逐步繁盛,隐约映出了一个太平盛世的影子。 烟雨三月,凌冬的寒气早已全部散去,初春的生气覆满了整片山川。帝都长安凌晨之时,已有早起的行人,打开一天的繁华。 今日正是皇帝的诞辰,又借春意之剩,山河复苏,皇上在宫中设下宴席,宴请百官。 宫中一片喜气,圣上生辰,百官朝贺。 白日,部分皇亲国戚先行进宫。傍晚,百官入宫,入临华殿,今晚会在此大宴群臣。 入夜,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高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可这月光被宫中的灯火照到隐去了痕迹,金黄的琉璃瓦在隐约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百官以及各皇亲入座后,皇上带着后宫的人到了大殿前。位于中央尊席左侧是如今后宫掌权者舒贵妃。孝惠皇后薨后,新后未立,舒贵妃为后宫最得宠的妃子,其表哥就是皇上最倚重的亲王——镇南王。右侧是仅次于舒贵妃的贤妃,也是二皇子萧肃之之母。 臣中席位,左是以左丞相沈鸿彬为首的文官,右侧是以镇国大将军姚照柯为首的武将。 自靖开国以来,文武均衡,如今也未有打破这一平衡的迹象,倒是历史的一段奇观,因为自古以来,各朝各代开国之后,都文臣重于武将,不过靖朝的这个情况大部分原因也都归为边境的不断骚乱。 贺兰,若伊,离漠三族不断骚扰边关,北方强大的帝国云殊也在在崛起。边关的防守任然是朝廷的重中之重。 当今天子清政贤明,不喜奢华,这样大宴群臣的日子并不多,所以为了讨好皇上,每一个人可谓都是用心准备礼物。 以官职爵位为顺,百官相继送出贺礼。左丞送了一对瓷瓶,镇国大将军送了一颗千年的灵芝,说是当年与龙帅一起在苍崖雪山发现的。谈到龙帅,众人都是一片叹息。吏部尚书的万佛图,兵部尚书的玉观音像…… 第六章 双王共贺 所有人的贺礼中,最让人惊异的是三皇子萧奕洵和五皇子萧楚延的万寿纹尊。豫昭王萧奕洵,靖渊王萧楚延是享誉在外的美男子。萧奕洵风华无双,长身玉立,眉如墨画宛如玉树临风,举手投足间自有王者之气。萧楚延五官精致,俊美非常,自有一股清冷凌厉的气势。 那万寿瓶是高达一米的大青花瓷瓶,瓶口和瓶底的一圈写着48个寿字,瓶身七十多行,一百多排寿字,总计约一万个寿字,寓意为万寿之意,惊艳四座,皇上萧祁也赞不绝口,看出他十分满意这件贺礼。 坐在萧祁身旁的舒贵妃掩口笑道:“臣妾便是奇怪了,这两孩子这些天一直不见踪影,原来失去忙这个了,连我也瞒着,真是。” 萧祁哈哈大笑,点头赞道:“洵儿,延儿,真亏了你们的心思了,父皇很满意。” 当众赞赏这两个皇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百官附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同时不禁低声议论纷纷。 “太子今天为何又没有出席?” “太子一直多病,据说几天前又病了一场,当然没法来了。” “太子这身子,也不知能撑多久……这太子之位……” “小声点!这种话现在能讲吗?!” “那二皇子即为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吗?!他母亲又是贤妃,叔叔又是西平王,手握重权实力雄厚。” “舒贵妃盛宠不衰,当年孝惠皇后在时也不遑多让,如今更是形如副后,加之三皇子乃是皇子中最杰出的人……” “你们又知道什么!当初最得宠的哪是舒贵妃!分明是已故的黎妃,黎妃唯一的儿子五皇子在舒贵妃膝下,舒贵妃自然得宠,你们看前年的封王,二皇子封瑞怀王,三皇子封豫昭王,而五皇子封靖渊王,以国号靖为封号还看不出圣上的喜好吗?” “原来如此……” ………………………… 看着廷间曼妙的歌舞,酒水映着灯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思。 坐在席间最热闹的当属镇南王萧豫一家了,镇南王与其正妃兴致勃勃的看着表演,偶尔有两句议论传到镇南王的耳中,他也只是淡然笑之,并不言语。他们身后坐着一双儿女,萧瑜瑾和秦婉词。萧瑜瑾自不必说,已是镇南王世子,倒是这秦婉词有的一讲。 秦婉词是镇南王的掌上明珠。镇南王只有一位正妃,可惜多年只生了一个儿子,夫妇二人极想要个女儿,镇南王夫妇夫妻情深,自然是不愿意再娶侧妃,所以便收养了一个义女。 秦婉词出生于靖朝世家琅琊秦氏,可十年前,她父母因为不肯交出辽东的军事布防图而导致一夜之间全府被杀,唯有她和他兄长存活了下来。镇南王感念秦家的功绩,便将秦婉词收为义女,而秦婉词的兄长秦煦卿,如今已是武林实力最强的门派风云阁的阁主,朝廷钦封鼎剑侯。 秦婉词自己也是自从小饱读读诗书,一手词做的文渊阁大学士也赞叹将来必成大器。圣上十分喜爱她,因此特封为郡主,赐称雪涯。 此时兄妹二人两人在后面开着玩笑,好不热闹。秦婉词今晚一身粉衣,本就是清丽的气质,这一穿着人更显三分灵气。 第七章 十年恩怨 “婉词笑的很开心啊。”看着两个孩子笑的这么开心,坐在镇南王旁边的晏亲王便坐了过来。 晏亲王是靖太祖妹妹馥云公主的儿子,也是当今天子与镇南王的表弟,自幼便与镇南王萧豫很亲厚。他年纪已过不惑,但是常年闲云野鹤,并无多少忧虑,所以倒是显得十分年轻,举手投足之间的儒雅贵气显露无疑。 “六皇叔好,我正和哥哥说着奕洵和楚延将众人的风头都盖了去呢!知道他们两厉害,却不知这般的别出心裁。”听到晏亲王过来打招呼,秦婉词便甜声回答道。 秦婉词自幼在镇南王府长大,自然与萧奕洵萧楚延关系极好,叫起名字来也很是亲昵。 晏亲王环顾四周,问道:“我今天看了半圈也没看到你兄长鼎剑侯来啊。” 镇南王闻声回答:“最近西域那边有些动荡,鼎剑侯坐镇秣陵抽不开身。” 晏亲王点点头,没在问秦煦卿的事情。风云阁事务繁多,是众人公认的。他回过头来,有些神秘,对镇南王笑道:“我今早去了右丞府中一趟,和他谈了一谈。” “许恒?你找他谈了?”镇南王怔了一怔,神色一下子变得不自然了起来。他在朝中素来不营党结私,与朝廷众官员以及各王族公卿关系都还融洽,是出了名的和气王爷,可是即便是这样,他却偏偏和一个人不和睦。此人就是当今右丞相许恒。说道这二人的恩怨,其中原因倒也真是有些复杂。 十年前,镇南王被分管辖云贵两广之地。云贵不说,两广之地向来富庶,又可与外通行,管辖两广者必定好处实多。 起初皇上有意将两广之地让与许恒之弟,但镇南王却以不可让丞相权力过甚的原因揽去两广的职务。本来许恒十分敬重镇南王,但这件事却让他心有芥蒂。自许恒为官,从来不营党结私,也不追逐权力,浩然正气,自我把持,问心无愧。但镇南王这样一说,显然是怀疑自己对朝廷的忠心,这让许恒不能够接受。而且将两广之地划给自己手中也让许恒觉得镇南王难免有私心,不住就降了其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之后两家关系虽说不似从前般诚心坦诚,但也不至于像现在的冷战一般。不过后来又发生一件事,导致两家关系彻底走向了冰点。 那是镇南王封两广之后一年,许恒之弟许昌被封为巡广御史,带着许恒最喜爱的小儿子许思然前去两广,可是许思然自幼调皮,许昌也不管束他,自己爹爹也不在身边,许思然不禁放纵了起来,在两广盗了许昌的玉牌四处巡视,本来也是小事,可许思然竟然胆大到跑到两广军营。 许昌不见了皇上钦赐的玉牌正急着,许思然却被人发现逮了正着,被送到镇南王处。 盗用朝廷钦差的玉牌是重罪,许昌急着向镇南王解释,希望其念着许思然年幼,不予追究,却没想镇南王没给面子,还是将许思然打了一顿,还让人遣送回京交给许恒,让许恒颜面大失。 许恒本就是个十分在意自己颜面的人,他虽承认自己儿子虽然做错了事,但是镇南王却将儿子遣送回来,分明是故意让自己好看,想着想着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 第八章 当时缘由 自此以后许恒便与镇南王有了矛盾,朝堂之上也一改常态,凡是关于镇南王的事,许恒总是针锋相对。但镇南王行事沉稳干练,错误极少,许恒也实在是连刺也挑不出几根。但是许恒对镇南王这般明显的敌对,朝中众人也都知晓镇南王与右丞不合。 不是没有人和许恒讲过,但是那时许恒也是年轻气傲之人,一门心跟镇南王杠上了,旁人也是无可奈何。 想到他与许恒的矛盾,镇南王真是着实无奈,不由叹息了一声。 看了镇南王无奈的神情,晏亲王倒是笑了起来:“哈哈,五表哥,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烦恼的时候。看来右丞可找了你不少麻烦啊。”他过去给镇南王斟了一杯酒,又劝慰道:“所以我今日去和右丞谈了谈,发现他也并不是不知道你们之间的误会。” 晏亲王话里有话,镇南王不住疑道:“此话怎讲?” 晏亲王倒也不卖关子,慢慢解释说:“当初两广的管辖是我向皇上进言不给许昌而是直接让给管辖云贵的你。两广局动乱,许昌对两广不了解,但你在云贵极有影响力,我不敢说你管辖两广一定比许昌好,但一定比许昌快,事实证明我说的是对的。”说到这里,晏亲王还不忘自鸣得意一下。 “许恒知道?”镇南王问道。 “嗯,我原以为他不知,可今日去一问,才知道原来他知道。而且他也知道 是你向皇上进言将两广巡查御史的职位给许昌。至于小公子的事情就更怪不得你了,当时小公子拿着御史的玉牌竟然敲开了军营的大门,这可绝对是重罪,多少朝中与许恒对立的人想要以此参他一本,若是你不严厉追究此事放任小公子在两广,皇上虽然仁厚,但闯军营的事也绝不会饶恕。你将公子送回,堵住了众人之口,也显示了许昌的严明。圣上虽然责怪了许昌看管不严,但也赏识他的公私分明。”说起镇南王这一番苦心被许恒误解了七年,晏亲王也是有些唏嘘。 “你说的我都差不多可以猜的道,”镇南王喝了一口酒,“许恒为人高傲,却高傲过了头,近几年在朝堂之上,他已经没有找过我的麻烦了,我就知道他已经弄清当初那些事情的原委了。” “说的不错”晏亲王肯定道,随即又不住笑了起来:“五哥,你可知许恒有多苦恼和你的事?他几次想和你和好,却怕你不原谅他,他本就是高傲的个性,不肯低头,这一拖就拖了这么些年。好在你还有我这么个好表弟,跟在你屁股后面,一门心思的关心你。” 镇南王一笑:“你就得了吧。” 晏亲王呵呵一笑,凑过去拍了拍镇南王的肩膀,眼神瞄到了和萧瑜瑾正聊得开心的秦婉词,神秘兮兮的低声说:“五表哥,我昨天在街上可是看到了一个趣事哦。” 镇南王看晏亲王坏坏一笑,也来了些兴趣,便问:“什么事?” “嘿嘿,”晏亲王嘿嘿一笑,坐回了座位上,剥了一个果子:“我和你慢慢讲。” 第九章 酒楼巧遇 晏亲王娓娓道来:“城东有一家小酒楼,昨日我在酒楼中喝酒,看到街中一个人正吃了霸王餐还打人,可怜那个妇人和自己的小孩,在帝都竟然也会发生这种事情,当时我真是怒不可遏!”说道这里晏亲王看了看右丞的座位方向,许恒的身边坐着一个少年公子,肤色白皙,五官清秀,带着温和的笑容,正是许恒的长子许承恩。 随后他又继续说道:“当时我正要阻止,却看着一个少年阻挡了过去,这少年就是我们许恒的大公子,许承恩。”他用眼神指给了镇南王看。 “许承恩?”镇南王顺着晏亲王的视线望过去,一个文弱儒雅的少年,他若有所思,抱有一丝怀疑:“我记得许恒的大公子不谙武艺的吧,他就这么冲了上去?” 晏亲王再一次忍不住笑了出来:“对啊,他哪里是那大汉的对手,很快便自己也挨了一脚。” 镇南王倒是面露赏识:“他是丞相之子,却不以身份相欺,倒是值得一赞,不过,那他是怎么解围的呢?” “这就很有意思了。”晏亲王故意卖了一个关子,“那时我正准备出面,但一声呵斥叫住了那声拳头,循声望去,走来一个姑娘,我估计那姑娘也不过及笄,一袭水色纱衣,像是哪一家的千金,虽然年纪不大,但容颜清丽无双,估计长大后一定是绝色丽人。那姑娘从人群中走来,气质出尘,竟让喧闹的人群一时安静下来。 “只听着她那略微带着稚气的声音,淡淡道:‘这里是帝都,你这人竟然敢在圣上生辰前闹事。’小小的人竟然有这般气势,真是不一般。那人见她左右不过一个富家小姐,正不当回事,却见姑娘又道:‘你这人真不聪明,连衣服上的挂饰都不藏好,那挂的分明是护龙符,你是京城禁卫军的一员,仗着自己有些身份便来欺压百姓么?圣上生辰,禁卫军全在皇宫内守着,你竟然玩忽职守私自外出,我看也是有人罩着你,若你现在还不逃走,我想你和你的长官是要一起掉乌纱帽了。’那姑娘停了停,随后神色清冷,一字一句宣判道:‘当你欺辱百姓之时,你禁卫军的身份就已经不在了,你不配佩戴护龙符!。’正说话间,官兵便到了。” “好凌厉的小姑娘!”镇南王不住赞叹。他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问”不知是哪位王公贵族的小姐,这般俊气?” 晏亲王一听,彻底忍不住了:“你问我?哪家小姐?哈哈,哈哈。”他回过头来,看着笑的正开心的秦婉词,问:“婉词,你可知前日你在街上解围的那个公子是谁?” 秦婉词略微偏着头,如秋水般的眼神闪了闪,了然于心,掩口笑道:“六皇叔,你好生可恶,那天在场也不帮婉词出头。” 她娇俏的面容上挂着三分委屈,三分怒气,三分娇嗔,外加一分甜美的笑容,真真是灵巧动人。 镇南王也是略略吃了一惊,随即又仿佛在情理之中一般,笑道:“原来是婉词,她呀,本就是这样的性格,随了他的哥哥,行侠仗义。” 晏亲王见秦婉词可爱的模样,更加欢喜,又加问:“婉词,知道是谁么?” 秦婉词眨一眨眼,扭头向前方看去,笑嘻嘻道:“六皇叔你这是想要考我么?这可难不倒婉词,那人我自然是见过,是当朝右丞的长子,你看!六皇叔,右丞的礼也到了!”秦婉词眼神一转,指着廷中央站着的许承恩,笑着说道。 第十章 帝都烟雨 当晚的宴会在右丞相的贺礼中达到了另一个**。 右丞和其长子所带来的乃是前朝集绘画于大成者博雅的遗画《帝都烟雨图》。说到这博雅,绘画的水平已是到达了登峰造极的水平,但博雅性格怪癖,想画便话,不想画万金也难求一幅,而且,他还喜欢撕毁自己所做的画,因此能遗留下来的各个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幅《帝都烟雨图》是许承恩外出游学无意间得到的。当今圣上最喜字画,尤其想收藏博雅的画作,如今得到这幅图,真是如获至宝,喜不自胜。 本是个最佳的礼,可是却在题词上出了纰漏,原来这许承恩本想借着这幅图题首诗,更显心意,便题了首韩愈的《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许承恩的书法的确属于上等,题词自不必说,也算是锦上添花,可是,问题在于,这首诗中他漏写了一个“色”字。本想是他题字是心中另有所想,眼前总是闪现着一个女子的身影,心力不能集中,以至犯下这么大的错误。 父子两站在廷中,好生尴尬,许承恩心中大懊,检查时竟然未发现这么大的疏忽,图上一伞盖正好是挡住了那个“色”字,让人大意疏忽。 西平王一直被右相参奏权力过大,贤妃也曾拉拢过他,谁知许恒都不买账,气的贤妃牙痒,如今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要讥讽一番。贤妃冷笑道:“博雅的画作每一幅都可算是国家之宝,如今却毁在了一个竖子手中,真真是一场笑话。”一番话说得许恒更抬不起头来,席间也是一片唏嘘之声。有些与许恒交好的官员想替他说几句话,去看着圣上不甚好看的脸色也不住打消了念头。 许恒看着皇帝的脸色,他知道圣上贤明,绝不会因为这样一件事而惩罚臣子,但这对自己也着实是一个打击,圣上不发话,自己也没有机会下台,内心真是急得团团转。 有人欢喜有人愁。 坐在席间,萧奕洵和萧楚延和许承恩有些交情,暗自思着如何帮他一把。萧楚延正思索着,转头看着萧奕洵向席间一看,神色淡然,眉目含笑,更显风华。萧楚延见萧奕洵云淡风轻,十分不解,问:“三哥,你想出什么了?” 萧奕洵笑着,眉目之间一种浑然天成的潇洒:“这个局破起来并不难,就要看我们的小才女如何出手了。” “小才女?”萧楚延眼神一亮,问:“你说婉词?” “婉词作词是高手中的高手,我们就看着这局怎么她怎么破。”萧奕洵神秘一笑,再不多言。 萧楚延看着席间那粉衣的女子,再思忖了一下那首《早春》,半晌他也笑了起来,对着身旁的萧奕洵道:“原来如此。” 镇南王和晏亲王眼看许恒站在宴席中央十分尴尬,倒真想帮一把。可是心中相帮,脑子里一时也找不出好的法子,二人正苦恼之时,只听身后传来一个浅浅的声音:“父王,若想帮助右丞,婉词有办法。让我去试一试吧。”说话间,秦婉词已然轻声一笑,提起裙摆,走到廷中。 第十一章 烟柳皇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众人的注视中秦婉词盈盈拜倒,清丽脱俗,灵动无双。 许承恩当即愣住了,这女孩看上去这般眼熟,不正是前日在京城里遇见的那个姑娘出手相助么?这让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出现在眼前,而且还是像前日那般有日仙人出现,许承恩一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梦境一般。 众人也是一愣,雪涯郡主?包括在主席的皇帝和舒贵妃也是微微一愣,不知秦婉词心中想着什么。 唯有镇南王一家,晏亲王,豫昭王,靖渊王若有所思看着秦婉词。 晏亲王用右手手肘抵了抵镇南王,低声玩笑道:“五哥,你不觉得这是你和右丞和好的好机会吗?“他朝着许承恩的方向努一努嘴,笑道:”你看,许大公子的眼睛都直了!” 秦婉词略带稚嫩有温和甜美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各位大臣你们可都不要错怪了右丞相和他的公子,因为许公子题的确确实实是一首极妙的好词!” 好词? 众人一惊,不少臣子面面相觑,不懂的秦婉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西平王在一旁冷眼看着秦婉词,语气里透着嘲讽的冷意,道:“雪涯郡主这句话可真是奇怪,连我这不熟文墨之人都知晓这首诗是坏了,郡主可偏偏说是极妙的,”他用眼环视一周,嘲笑说:“这是不把当朝的百官放在眼里?” 这话说的很露骨,说的也很重,萧楚延听了不住眼眉一皱,原本冷峻的神色更是凌人。 秦婉词倒是不以为意,也不回答西平王的挑衅,只是微笑着,望向萧祁一方,静默不语。 倒是皇上和舒贵妃看出了些端倪,舒贵妃在一旁微笑说道:“雪涯想来是要解围了。”萧祁也知道秦婉词是抱着这个心态走上廷中的。不过,一来,他向来喜欢秦婉词,而来他也想看看秦婉词会说出什么样的妙语来。所以萧祁并不动怒,只是沉着脸,假意严肃道:“雪涯你若解得好,朕自有赏,解的不好,可是要受罚的。” 萧祁的话一出,秦婉词是胸有成竹,并不在意,倒是把身旁的许承恩吓得冒了一声冷汗,他暗想,莫不是秦婉词有意代自己受罚?这念头一出来,他登时心下大急,几欲出声,却被秦婉词看过来的一个冷静的眼神止住了。 秦婉词笑意如三月竹尖上清澈的雨滴,带着豆蔻年华少女特有的自信,和声道:“皇上,许公子题的这首并不是韩退之的《早春》,而是一首名叫早春的词啊,皇上和众位大臣且听雪涯一念,念完之后若觉得不好,婉词甘愿受罚。” 随后,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莞尔一笑,朗朗的声音在廷中响起,清脆如铃: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 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 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念完之后,全场寂静了一会,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而这个时候,席间有人应声站起,一朗朗少年,右手持杯于胸,大步走上前来,众人定睛一看,持杯者正是刚刚敬献万寿纹尊的三皇子——萧奕洵。 第十二章 允诺赏赐 萧奕洵一身泼墨流云的浅色纱袍,站在廷中,自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度。秦婉词见他执酒走上前来,知他是来助兴,便以目示之,二人随即相视一笑,甚为默契。 众人只见得萧奕洵将酒杯高举,一字一句道:“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仅凭这九个字,这首《早春》就是一首极妙的好词!”他继而环顾四周,面含笑意,朗声道:“许公子这首词契合博雅画作,又祝愿我大靖王朝繁荣昌盛。以此杯敬天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萧奕洵这一带头,众人都回过神来,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一时间,百官同敬皇上,齐声:“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祁见状十分高兴,大笑起来,连说了三声好:“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一个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好一个绝妙好词。承恩,题的好,婉词,解的好,奕洵,应的好!”舒贵妃趁势给萧祁递上了一杯酒,萧祁兴致高涨,也是一饮而尽。随后他面含笑意,对廷中仍然站着的四人说道:“都下去吧,这幅画好好收着,朕很高兴。”随后,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刚刚妙语连珠的秦婉词,面色更是柔和,道:“婉词,这词解得不错,你有什么想要的赏赐?朕一言九鼎。” “谢皇上,这些年皇上对婉词宠爱有加,婉词也不缺什么了,只求一件……”话说了一半,秦婉词狡黠一笑。 这倒勾起了皇帝的兴致:“一件什么?” “婉词进宫多有不便,希望皇上可以让婉词多入几次宫,伴伴皇上和舒贵妃娘娘,不知皇上答不答应。”说罢一脸羞涩的样子,好不可爱。 的确,外眷进内宫宫,向来繁琐,需得先同内务府通报,或是得了皇上的御令,方可安排日子。秦婉词年纪小,自然是不喜欢这些拘束的。 “原来就是这一件小事啊。”皇帝看着秦婉词,停了停,若有所思,转而更开心了:“婉词想要多入宫啊,这有何不好?朕允了。静怀也大了,天天吵着要找你玩儿。” 听了这句话镇南王和舒贵妃却心里一紧,镇南王在心中暗自打量,皇帝刚刚的眼神很奇怪,莫不是有意婉词进宫……他随即在心中寻思了几个应对的法子,还好婉词年小,若皇上真有此意,也以这个借口先推脱一下。 很明显秦婉词是想不到这些的,她得了萧祁的允诺,自然是喜不自胜,“谢皇上。”她笑着拜谢,而后退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这一个风波就这么的被秦婉词轻轻的化解了。宴席上又开始了热闹的场面。因为皇帝心情好,众人自然也是是心情俱佳,大都开怀畅饮。 只是这其中也有几个人是没这兴致的,比如说一直坐在萧祁旁边强颜欢笑的贤妃,她看着舒贵妃的两个儿子出尽风头,镇南王的义女也艳惊四座,内心着实嫉妒气愤,但是又不能表现在眼前,只得自己喝几口闷酒罢了。 第十三章 若有别意 后来的宴席中,皇帝也走下来同舒贵妃一起,和群臣们畅饮,走到镇南王处,皇帝特意将婉词叫到身边,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秦婉词,问道:“婉词今年十三了是么?” 秦婉词看着皇帝深沉的眼神,一愣,她似乎有点了解皇帝眼神中的含义,突然内心一惧,却老实答道:“是。”她虽回答者,内心却是着实不安。正担心皇上接下来要说什么,却听得一个声音从旁传来:“我们婉词今天可是艳惊四方啊,看来明日起五弟的门槛可要被踏破了!”来人一笑,又继续说下去:“不过婉词刚刚说想要多多进宫,我看这样好了,不如直接嫁进宫中,如何?这样就不麻烦了。” 秦婉词大窘,想是谁这般不拘,来取笑自己。她回头定睛一看来人,原来是一直与镇南王交好的北淮王,北淮王萧容峥面色上带着一丝微醉的酒意,不过气度倒是,一如当年游说四国一样,意气风发。秦婉词对着萧容峥,眉头轻皱,娇怒道:“四皇叔,你怎么取笑婉词呢! 婉词还没有及笄呢!” 北淮王不好意思的一笑,抱歉道:“哎呀,不好意思,忘记婉词年纪还小了,惹我们小郡主不开心了,哈哈哈哈我自罚三杯啊!” 四周之人也都哈哈一笑,皇帝也没续着这个话题接下去说了。 秦婉词可算放下一颗心,她自己心里已计量,便懊悔道,想来今晚的要求是提错了,早知道还不如要给几幅书画呢,下次说话可要小心了。她转眼看见自饮三杯的北淮王,心中暗道,今天可真是要谢谢北淮王为自己解围了。 秦婉词转过来,陈恳道:“谢谢北淮王叔为婉词解围。” 北淮王笑了笑,说了声没事,转而对镇南王说:“婉词自小就备受恩宠,如今看来,皇上是真心有意让她入宫。可是我只觉得婉词这样好的姑娘,不要随着帝王家,说不定是件好事。” 镇南王看了看北淮王,不可置否。 北淮王敬了镇南王一杯酒,看了周围的一些人,发现许多年轻的身影,感叹道:“这一辈可真是人才辈出,且不说王族中人,国子监乃至军中的人才也有一批涌现。这一批人如果为朝廷重用,真是一大幸事。” “话是这么说……”镇南王虽然赞同,但心中也有一丝的担忧,但这担忧他却并没有直说。 镇南王与北淮王是亲兄弟,小时便关系很好,自然知道镇南王心里想的是什么,心下也是不由暗叹,虽然本朝人才辈出,但是太子病弱,若是即位之后不能服众,前朝遗留的隐患随时都会爆发,甚至可能会殃及社稷,就如当年太宗洛华之乱一般…… 见萧容峥面色严肃了起来,镇南王也知道自己提出了不好的话题,他赶忙扯开话题,给萧容峥斟了杯酒,笑道:“四哥,我们多喝几杯吧,你前日才从云殊回来,我也没好好请请你,为你接风。” 北淮王也一笑,随后便坐在的镇南王旁边,道:“早就想找你喝几杯了,来来,我们兄弟两来喝几杯。” 第十四章 当面道谢 不多久,皇帝说身子乏了,便先走了。萧祁走后,众人也差不多都散了去。靖渊王萧楚延随着舒贵妃先回了后宫。萧奕洵得了舒贵妃的叮嘱,便送着镇南王一家人出宫。 自从刚才席间秦婉词帮自己解了围,许承恩就一颗心扑在了那粉衣姑娘的身上,连许恒都看出了儿子的心思,可是他现在无暇分心,因为他现在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今天雪涯郡主秦婉词这般为自己解围,他着实欠了镇南王府一个很大的人情,明天一定要去镇南王府登门拜谢。 他正有这心思,却见镇南王一家要走,便疾步赶上去,想叫住镇南王。可还差几步,他却迟疑了起来,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叫住镇南王。倒是萧瑜瑾注意到身后许恒的反常状态,和镇南王说了一声。萧豫见许恒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停下脚步,等着许恒,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许恒说些什么,所以他,便先笑道:“许恒,这么多年了,你可算是愿意同我说句话了。” 萧豫这句话令许恒惭愧万分,想到这么些年自己的无理取闹,镇南王却一点儿也不计较,真叫他无地自容,他只是站着,略微有些颤抖的手,半晌,说道:“王爷,是臣的错。” 镇南王不以为意,笑着走到许恒面前,拍了拍他的肩,道:“若是你错了,我绝计是不会原谅你的,可是你没错,不过是误会使然,如今看来误会解开了,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丞相不必如此,改明儿有空来府上一聚才是真。” “是,臣明白了。”许恒本就是正直豁达之人,见镇南王不提往事,自己也就不再多言,二人都已通晓对方的新手一,如今便将话都咽在肚子里,相视一笑,便是泯去了多年的误解。 这时,许恒也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便道:“承恩,还不快像郡主道谢。”说罢,他笑着对秦婉词道谢,“今天可真得好好谢谢郡主。,郡主果然才貌无双,微臣看来真当是对得起这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了!微臣是刮刮目相看啊。” 秦婉词客气道:“丞相大人过奖了,婉词还只是个孩子。” 许承恩走上前去,对着秦婉词深鞠一躬。许承恩身高七尺多,高秦婉词一大截,这样一鞠躬,秦婉词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赶忙道:“许公子快起来。” 许恒站起身,眼神定定的看着秦婉词,道:“多谢郡主相助,不过郡主为何要帮在下呢?而且是两次。”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也有些许期待,所以不住问出来。 这也要理由吗?秦婉词心里一问,但看见许承恩有些期待的眼神,她一时也不了解许承恩在期待什么,只好说“如果硬要说的话……”秦婉词微皱眉头,想了想,调皮一笑:“大概是为你那一串糖葫芦吧。” 这个答案很让许承恩失望,他有些不死心,追问道:“就只是这个?” 秦婉词这回真是有些不解:“难道还需要些别的么?” 许恒看着儿子难掩的失色,心中明白了大半,但此时他刚与镇南王冰释前嫌,其他的事情倒真不变多说,他又怕许承恩会有些失态,便先道了别,带着许承恩先走了一步。 第十五章 童心之比 月光如水,此刻静静的月光照着秦婉词的脸一片朦胧,虽然秦婉词算是很漂亮的女孩了,但是,却仍然逊色于身旁的男子。月光下,萧奕洵衣炔飘飘,侧脸看去精致无双,宛如梦幻,秦婉词隐隐看呆了。萧奕洵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既觉得奇怪,又觉得可爱,心下暗喜,不住笑起来:“看我看傻了吗?丫头!” 秦婉词一醒,登时脸颊上升起两朵淡淡的红晕,萧奕洵看着,更觉好笑,等着她如往常一般,瞪一眼自己,不服气的说谁要看你!谁知秦婉词却仍看着他,眼里的溢彩让萧奕洵愣了一下,只听的她糯糯的嗓音,并不否认:“对啊,真的看傻了,你可真好看,小时候我不服气,闹着说自己将来张开了一定比你好看,到今天我真算是承认了。” 听到她这样坦白,萧奕洵只觉好笑,这小女儿般的心思竟然也会在秦婉词身上。他刚想笑着回话,却听得秦婉词的声音又柔柔的传来。 “不过我又同你们比什么?”秦婉词噗嗤一笑,转而想通了似的,自我解嘲了一番。 你们?萧奕洵略略一想,便知另一个说的是萧楚延了,虽说外貌不是他们看中的,但他此刻却想着在逗一逗秦婉词:“丫头……” 刚说到一半话,萧奕洵就被打断了“你总是叫我丫头!”秦婉词佯装怒气,“分明只是年长我三岁,我有那么小么?连我自家兄长都不曾叫我丫头!” 这话倒是出乎萧奕洵的意料之外,从小一起长大,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只能算一个黄毛小丫头,自己本就比秦婉词大,便就丫头丫头的叫着,这一叫便是这么多年,自己也是想过婉词长大了,称呼该改了,但是一时没改过来,却也就这么叫了,没曾想,秦婉词竟这般在意。 “好了,不叫你丫头了,婉儿……”突然放低了声音,低声唤起了她的名。这样一唤,却让秦婉词心中一跳,萧奕洵的声音一直很好听,不过小时候带了些孩子的稚气,如今换了声,如此放低了声音,竟然这样让人着迷,除了秦煦卿,倒是从来没人唤过自己婉儿,多是叫着“婉词”,一时间,秦婉词的思绪竟飘忽了起来,然后蓦地被萧奕洵的问题拉了回来,“婉儿,你觉得我和楚延谁好看呢?” 没曾想到这样一个问题,秦婉词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略微眯起了眼,不知萧奕洵这问题是认真还是玩笑,她抬头望着,月光下,萧奕洵的眼里映过月光,那般流光轻轻地拂过,他笑着望着自己,那温和的笑意仿佛月华,如水无声。探不清他眼里的含义,秦婉词倒也索性说了实话:“楚延比你好看。” “……”萧奕洵仿佛是备受打击,一时间没有说话,秦婉词料想是不是说的太直了,打击到了他,不过他也不是那般在意之人,却听得萧奕洵笑了起来,好不欢乐:“哈哈,婉儿,你还是没有办法对我撒谎,从小就不行,哪怕楚延不在,你也连句假话都不说,你啊……真是……” “你笑起来比楚延好看。”秦婉词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萧奕洵笑笑以为她不过是说一句安慰,可是看见秦婉词眼神中的那份认真,萧奕洵突然意识到她说的是真心的,不由的心中一热,又听秦婉词说:“你是我见过笑起来最好看的人,没有之一。” 第十六章 突来疾病 一时间,萧奕洵心中感慨万千,她从没听见秦婉词这么说过自己,若她要说,那必定是存了百分的真意,不带一分的虚假,估摸着她这样评价自己,萧奕洵哪怕有一丝不快也都散尽了,正要柔声道:“婉儿……”却突然大惊失色! 秦婉词突然在自己面前晕倒,毫无征兆,萧奕洵大惊,迅速上前将那即将倒地的柔弱身躯抱住:“丫头!丫头!”秦婉词脸色苍白,眉头微皱,略微睁开眼,看着萧奕洵焦急的神色,想要说出什么,却说不出来,萧奕洵不知发生了什么,纵使沉着如他,此刻也是心急,顾不得其他,只是唤她:“婉儿!!你怎么了!” 镇南王一行人走在前方不过几步,此时发现秦婉词突然昏倒也是大为惊讶,急忙赶来,萧奕洵连唤几声,秦婉词并不应答,他正要传唤太医,却被镇南王拦住了:“奕洵,太医没有用的。” “叔叔!”萧奕洵被拦住,看到镇南王严肃的神情,他就明白以前也有过这个情况,“太医没有用,那现在要怎么办?婉词这是怎么了?!” 镇南王没料到今天会突然发生这种状况,婉词的病情一直都被风云阁主控制的很好,这几年来都没有出过状况,没曾想今天会突发,他立刻让人备好马车。萧奕洵抱起秦婉词,道:“叔叔,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对不对!为什么婉儿而会这样?” “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解释,只告诉你婉词五岁之前寒气侵体,差点没命,这些年来都靠你老师风云阁主以内力护住她,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已经备好马车,现在立马连夜将婉词送往秣陵,找她哥哥。” “爹,我送婉词去秣陵。”萧瑜瑾在一旁说道,看着秦婉词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知道情况十分紧急。 “不行!”镇南王没有答应,“从长安到秣陵最快也要一天一夜,期间婉词需要高手输入内力为她护住心脉,你内力不够,不行,得安排一个大内高手。奕洵,你马上去安排,婉词等不了。” 萧奕洵眉头紧拧,神色冷峻:“我也等不了,”他抱起秦婉词,看着怀里的人呼吸急促起来,焦急之中愈发冷静,“我送婉词去秣陵,我来护住她的心脉。叔父你帮我和母后说一声。” “奕洵!你是皇子!”镇南王喝住萧奕洵,却被萧奕洵的眼神冷冷一扫:“皇子又如何?”这一说,镇南王到一下愣住了,看着他,这般气势,像刀锋般犀利,他心下震惊萧奕洵对秦婉词如此珍视,竟然毫不犹豫说出这样的话。但看萧奕洵心意已决,便也同意了,只是嘱托:“要加快,一到秣陵就交给鼎剑侯。” 萧奕洵抱着秦婉词上了马车,沉声道:“我明白。”然后立刻架马赶往秣陵,灯火之下,马车急急的马蹄声很快就消失了。 镇南王送走萧奕洵,回头和夫人以及萧瑜瑾说道:“还好入夜,没有旁人知道,对外只说婉词想念鼎剑侯,便由豫昭王护着前去秣陵便可。” 镇南王妃点点头,只是担忧道:“婉词的病其实早该好了,只不过这最后一味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婉词多好的孩子,真是苦了她了。” “前几日听说鼎剑侯已经发现那味药的下落了,必须快点找到,这样折腾下去,任是再好的身体也吃不消。”镇南王叹息道。 马车中,秦婉词即便眉头微皱,萧奕洵也是心中如刀绞,他伸手拂过她的额前的几缕秀发,柔声却又无比坚定:“婉儿,无论你是什么情况,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十七章 登门拜访 次日,镇南王府。 许恒今日果然备了礼亲自前往镇南王府道谢。来时却发现晏亲王也在镇南王府中,晏亲王看到许恒,对着镇南王笑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许恒从来都是个急性子,我说他今天回来,你看,果然来了吧。” “既然今天来了两位重量级的人,本王也得摆个酒席,好好款待款待二位了。”镇南王令人在后园摆了一桌酒席,对许恒说:“其实你真不必亲自来谢。” “王爷这样说更让微臣没有脸面了,这些年都是许恒自己看不开,王爷能够不计前嫌,许恒真是无地自容。” 看着两人似乎要掏心掏肺的道歉,晏亲王一摆手:“废话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就够了?”他略微有些可惜的说:“我今天来可是特意来看婉词的,没想到她竟去了秣陵,看来还是想念鼎剑侯啊。” 雪涯郡主去了秣陵?许恒心中一动,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但没办法,现在没有摸清镇南王的打断,这等想法是万万不能提出的。见到许恒不说话,晏亲王对他的心思也基本猜到了七八,想前天自己说的话果然是让许恒动心了。 他本也是好意,但谁想昨晚秦婉词技惊四座,今天就该传遍京城四处了。镇南王府的千金和鼎剑王侯的妹妹这个身份,想来提亲的日后定不会少。只怕,普通的人家是想也不要想了,他内心虽思量万千,表面上却不做声只是随意的提起:“婉词即将及笄,五表哥可有意愿找一个好的夫婿?昨天晚上,婉词一个人出尽风头,坐实了她才貌双全的美誉。正如北淮王所说,以后提亲的人可能都要踏破你家的门槛了。” 晏亲王所说正道出了许恒心中所想,他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茶,静静等着镇南王的回答,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镇南王眼神扫过凌慕云,意思是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笑道:“看来你们都很关心婉词的婚事啊。我自己当然也很关注,不过”他有意卖关子,摇了摇头:“婉词的婚事做主的可不是我,说到根本,婉词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纵使我两亲如父女,但婉词真正的亲人却只有鼎剑侯一个,看来我得放出话去,要提亲,就去秣陵风云阁,来我镇南王府是没用的。” “哈哈,五表哥你这一撒手,全都丢给鼎剑侯,可真是是甩得干干净净啊!想让鼎剑侯答应嫁出她最心疼的妹妹,没点魄力和真本事可是连面都照不上的。”晏亲王大呼镇南王耍诈。同时这话他也是说给许恒听的,其实那天看到许承恩的反应他就知道这小子十有**对秦婉词动了心了。本来他也想若是真能成倒不失为一件好事,可是从昨晚看来,这个想法是不能成了,只是不知许恒心里是否清楚。 他正思量着,许恒却先说了话:“我与你二人相识多年,没什么话好隐瞒,昨天之前我还有着想法,想与镇南王府成为亲家。不过经过昨晚,我就明白这不过是我们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许恒作为丞相多年,观言察色自是高明:“镇南王也不必拿鼎剑侯做挡箭牌,我只说一句,陛下太喜欢郡主了。” 第十八章 揣测圣意 许恒这般坦白,倒是晏亲王和镇南王没想到的,不过他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两人也就没有什么遮掩了。 晏亲王先坦白道:“丞相果然是豁达之人,五哥,说句实话,其实在昨天之前,我也有心让你和许丞结亲。毕竟你们多年结怨,若是有婉词和承恩在中间穿针引线,必定能使你们冰释前嫌。况且你们又是门当户对,承恩又是个不错的孩子,对婉词来说,倒也不算委屈了她。只是……” 凌慕云停了一停,脑海中映出了昨晚萧祁对秦婉词说的话,以及看秦婉词的眼神。他自然知道那眼神意味着什么,他皱了皱眉,有些叹息:“不过直到昨晚我才意识到自己错了,五哥,皇兄太喜欢婉词了。那种程度比我心中假定的程度要高的多,也让我心惊。你听到昨天皇兄的问话了么?这摆明想让婉词进宫啊,”他摇了摇头,随后沉吟道“只是不知是要她入主东宫还是婚配一个皇子。” 镇南王自然也注意到了昨天萧祁的表现,但是对于萧祁的打算却还是仍有商榷的地方。他摇摇头,否定道:“入主东宫不可能,太子如今已经二十,若不是多年病体缠身,太子妃的位置不会悬空至今。我想最迟年底太子妃的人选一定是要定下来了。婉词年纪还小,要再过两年才及笄,纵使皇上再喜欢婉词,这太子妃位绝不会落到她的头上。” “那对郡主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听镇南王这么一说,许恒也是为秦婉词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没有直接说出好在哪里,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太子常年病弱,谁也不知剩下的日子是多少。若不是太子是先皇后唯一的儿子,以这般身体,早就坐不稳太子之位了。众人都知道,谁要是嫁给太子,无异于是守了活寡。秦婉词这般好的姑娘,如果要去做太子妃,那可真是可惜了。 “那五哥,依你之见,皇上意主哪位皇子?”见镇南王似乎心中已有答案,晏亲王倒是很感兴趣的提出了问题。 镇南王摆摆手,如实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婉词的婚事我还是希望由她自己来决定,若她绝不肯进宫,皇上念在秦家当初的功劳和鼎剑侯的面子,也不会勉强的。婉词不似一般王公贵族的女儿,我希望她的一生过得好就好了。”镇南王说出了自己心底话,他看着秦婉词长大,知道她的性情不同于一般的孩子,坚毅果敢,不忤逆自己的心意,如果可以他倒是很希望她可以自己选择,快乐地过完一生。” 萧豫这么说,凌慕云和许恒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之后,三人便继续聊着。在这件事情之后,右丞许恒和镇南王萧豫的关系得到极大的缓和,之后甚至建立了不俗的交情,就因为这份交情,在以后那场变乱中,两家互相扶持,即便是在众多大族倒下之时,两家都屹立不倒,一直撑到了最后。 第十九章 鼎剑王侯 秣陵,朱雀大道,风云阁。 在庭院中等了一个时辰,萧奕洵沉着的表情里也不住露出几丝焦急。他连夜赶路总算在第二日晚间赶到风云阁见到了秦煦卿,秦煦卿一见萧奕洵怀中秦婉词婉词的情况,便冷下了神色,连句话也没问,立刻叫来了阁中最好的墨大夫,带着婉词进了后屋,让萧奕洵现在庭院中等着。 又是一个美好的月色,明月高悬。一片一片的月光,温柔地洒落下来,可是如今萧奕洵却没有半分欣赏的心情,一天一夜,她连续为秦婉词渡了五次真气,损耗了不少力气,自身也是极度虚弱,可是却强撑到现在,一路上秦婉词体温低的惊人,若不是以真气护体,他还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又等了一个时辰,萧奕洵当真是坐不住了。在萧奕洵心中急的像火一般烧起的时候,鼎剑侯终于从内屋出来了。两个时辰过去了,秦煦卿的英俊的脸上似乎也出现了疲态,鼎剑侯秦煦卿今年不过二十九,人长的丰神俊朗,气势上俨然有武林霸主的风范,这些年不知令多少女子倾倒,虽然年轻,确是风云阁历任中声望最高,也是号称最强的一任阁主。 秦煦卿武学造诣极高,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公认的武林“天下第一”,若一定要选出一个人与他相较,或许也只有这一任的天烬宫教王黯玄能与之比肩了,不过这也只是或许。见秦煦卿从屋内出来,萧奕洵疾步走上去问道:“师父,婉儿好些了么?” 秦煦卿点点头,难掩疲态“她没事了。”示意萧奕洵不要紧张,两人到屋里去说话。“洵儿,多亏了你,婉儿并无大碍,一路上耗费了不少真气吧,也是辛苦你了。” “我没有事,师父,我只是有疑问……”萧奕洵并不在意自己,他现在只是想要知道秦婉词到底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看镇南王和秦煦卿的反应他就知道这种情况一定发生过很多次了。 “我知道你想要知道什么,而我带你来书房也正是要告诉你婉词的情况,这一切都要怪我。”烛火熠熠,映着秦煦卿英气的侧脸,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日子。他这一身经历过几次生死别离,大起大落,眼神之中早就被坚毅,刚强,凌厉充满,而此刻他的眼神中却出现了一丝悲伤、无奈更多的是一种叫悔恨的情感,这样的神情是萧奕洵从来没有见过的。 十年前,那时候秦煦卿还不是风云阁主,但是极受上任阁主的赏识,由老阁主亲传武功。秦煦卿是百年一遇的俊才,人也聪颖,很快在武林中有了比较响亮的名声,也算是少年得意。谁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秦煦卿也不例外。那时西域的天烬宫向来与中原武林为敌,又与离漠部落联合,派出杀手,暗杀了靖朝几员大将,朝廷怒不可遏,让风云阁想法子遏制天烬宫,本来上任老阁主是不希望秦煦卿去往西域之地的,却不知为何秦煦卿一反常态坚决的要去西域挑了天烬宫。 第二十章 生死之恋 就是在那一次路途中秦煦卿遇见了生命中挚爱一生的女人,那个女人名叫夏吟晴,一个如阳光般美丽的女子,给了秦煦卿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相互扶持一直到了西域,那一次,风云阁准备充分,天烬宫却不知为何尽显劣势,在昆仑雪山,风云阁七剑斩杀了天烬宫左护法以及三位五行旗,天烬宫实力大损,暂时消掩了气焰。后来,秦煦卿带着夏吟晴回到了秣陵,成了亲,秦婉词那时才四岁,夏吟晴也把她当亲妹妹来看待。 直到有一天,七剑中的三位和秦煦卿出任务,不料中了天烬宫的埋伏,秦煦卿拼死杀出来,七剑也折了一位,回到家中却发现夏吟晴和秦婉词一起不见了,只见到天烬宫留下的书信,那一刻,秦煦卿简直是要疯了。 他疯了似的冲出去找他们,没了命的追赶,终于在接近昆仑的雪地中发现了秦婉词,却没有找到夏吟晴。那时秦婉词就受了重伤,年纪只有四岁的她在雪地里呆了将近一夜,浑身冰冷仿佛没有了生气,秦煦卿大惊失色,匆忙赶过去,却发现秦婉词仍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幸而当时秦煦卿所在的地方极近药王谷,他赶忙找到药王,及时的救下了秦婉词。 后来药王告诉他,本来秦婉词是必死的,但是似乎有人将全部的功力传到了秦婉词的体内,强行让她撑了一夜,不过似乎是猛地将功力传到秦婉词体内,所以秦婉词的心脉受到了冲击,又兼寒气入体,所以很是虚弱,即便治好了,也不知以后会不会有什么隐患留下。 过了两天秦婉词醒来之后,也不顾着自己还虚弱着,急急让秦煦卿赶到一片树林中,说是在那里夏吟晴拼命救出她,可是两人赶到时,却只发现了两具天烬宫人的尸体和一份风云阁上次出战的计划书,秦煦卿找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找到夏吟晴,带着秦婉词回到了秣陵,众人都传言夏吟晴是天烬宫的细作,秦煦卿只是沉默,一句话都没有说。 八个月之后,秦煦卿出任风云阁的新任阁主,继位新任武林盟主,年纪不过二十,天下共贺。出任阁主那一天,非常意外的,秦煦卿收到了一份自称天烬宫送与新任武林盟主的贺礼,送来的竟是一副棺材,打开来一看,秦煦卿目眦欲裂,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棺材里躺着的就是消失了八个月的夏吟晴,天烬宫送来了夏吟晴的尸首。 那以后,秦煦卿整整一个月没有从房门里走出来。任是谁劝也不出房门一步。直到药王送来一份草药单,说是可以治好婉词的身体,秦煦卿才勉强走出房门。长达十年,每一年婉词都要来风云阁让秦煦卿为自己度气驱寒。 没有想到秦煦卿身上竟有这样一个故事,怪不得无论多少女子,从江湖第一侠女李红泪扬言此身非秦煦卿不嫁到江南第一美女林墨萱说只要秦煦卿愿意,她可以为风云阁主抛下一切富贵,随他远走天涯,可是无论什么人,秦煦卿都不曾心动。 说完了这一个故事,秦煦卿仰天闭目,不在言语。萧奕洵听后又是震惊又是心疼又是感慨。他震惊秦阁主竟有这样的经历,又心疼秦婉词遭受了这么大的罪。一时万千感慨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他想,今晚秦煦卿眼里的落寞他这一辈子是怕是都忘不了了。 第二十一章 沉息凝血 说完了一切的缘由,秦煦卿沉默片刻,不过他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睁开眼,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令天下武林人士都景仰的风云阁主,他正色道:“药王的十年前给予我的那份药我早在五年前就集齐了其中的九味,只差这最后一味。” “最后一味?是什么?” “天下五大奇药之一,仅次于龙渊的碧火潭鸢花的凝醛峰顶沉息凝血石。”对于碧火潭鸢花,秦煦卿着实感到无奈:“龙渊的碧火潭鸢花号称天下第一奇药,传说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无论多重的伤都能救回。更有人说,此花甚至能够使人返老还童。但自四百年前剑仙冷慕汐从龙渊摘走碧火花送给当时烟雨楼主冷萧逸之后,碧火花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然说不定只要有碧火花这一味药就够了。”他不是也没有找过,可是碧火潭鸢花极为难得,可以说千年才出一朵,这些年,无论秦煦卿耗费多少人力,在龙渊守了多久,也没有碧火花的一丝消息。 “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派人在凝醛峰守着。最近,有人回报我说,据说当地的人有人说见到凝醛峰顶不时有奇异的红光闪现。我猜想,可能这几年凝血石就要出现了,凝血石一出,凝醛峰必定打乱,只怕会有人趁乱截取凝血石,何况现在也不知凝血石何时会出现,不过,我派人守在凝醛峰,一有消息就会知道。” 萧奕洵想了想凝醛峰的地理位置,疑道:“凝醛峰不是在若伊和我朝边界么?若伊不知何时便会骚扰边关,要是那时凝血石出现……”想到那个情况,他不由沉下了一颗心。 “这没错,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若是普通门派还好,但这战火一燃,情况就复杂多了。”这也是秦煦卿最担心的地方。 “如今镇守若伊边关的是抚远大将军燕长清……”萧奕洵寻思了许久,燕长清是朝中老将,镇守若伊边境多年,有他在想必短时间不会有什么乱子,但是萧奕洵此刻仍然放不下,他问:“若是没有凝血石,婉词她……”他没有继续说下,他压根就不敢想那以后的事。 秦煦卿叹了一声,抬头仰望了一眼窗外清冷的月光,神情无奈:“若是没有凝血石,纵使我再为婉儿度气驱寒,只怕也终有油尽灯枯这这一天。” “不行!”萧奕洵失声,猛然站起,他怎么可以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仰起头,眼神犀锐,字字掷地:“即是如此,我去边关!” “什么?!”这回轮到秦煦卿大惊,不知道他怎么冒出这样的想法:“洵儿!你不要开玩笑!边关不比寻常,稍有不慎,便会丧命,你不能指望会有人来保护你。” “师父,我是不是开玩笑你很清楚,既然我已经许诺,我必定会去做到。”萧奕洵此刻很冷静,他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决定,他也知道为了这个决定自己承担的会是什么,可是他无所畏惧:“师父,我自小手安武候的教导,龙帅用兵天下无双,你与龙帅的交情那么好,你也该知道他教出的弟子纵使及不上他也断不会轻易在战场丢了性命,师父你请放心。” 一说起龙靖枫,秦煦卿的眼神中立刻弥漫出了一丝怀念的柔和,他轻声道:“靖枫自然是厉害的,但是”他猛地转了语气,强硬道:“我不同意你去!”他不可能让萧奕洵去冒这个险,不要说现在凝血石的确切位置还没有找到,光是萧奕洵的身份,他也绝不可能会让他去边关。他补充道:“何况,陛下不会同意的。” 萧奕洵走到秦煦卿的面前,薄唇微抿,俊美的脸庞辉映着熠熠的烛光:淡淡的说:“师父,你自小便懂我,我下决心去做的事,可有一回没有去做?” 明明是问句,明明是这般平淡的语气,秦煦卿仍然感到了一股压迫力,自从他坐上风云阁主之位后,很少能再有人给他这样的感觉了。“罢了。”他叹息一声,退让一步,哑然失笑:“你竟如此逼迫我?你果然不是孩子了。”知道自己有些冒犯了秦煦卿,萧奕洵正欲道歉,却看见秦煦卿对他摆手道:“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就不再说什么了,不过洵儿,你可知你这一走,你会失去的是什么?” “失去?”秦煦卿这么一问,萧奕洵一怔,一种怪异的担忧蓦地从内心中冒出,让他心下一沉。 但是很快的,他抛开了心中所有的担忧,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担忧是什么,他只知道,现在这份担忧并不能阻止他去边关的决心,所以他淡淡的开了口,深邃的眼里没有波澜:“师父不要再说了,无论后果是什么我都能接受,但现在,我只知道我和你一样,不能没有秦婉词。” 如此真挚的袒露自己的心意,秦煦卿再一次愕然,终于他答应了:“你都这么说了,为师还能说什么了,不过,你走之前可有什么要做的,婉词估计明日就会醒了,你要不要见见她再走?” “不!”萧奕洵回答的很干脆,下了这样一个决定,他强忍心中莫名的苦涩,摇摇头,回答:“我不能见她,我怕自己一见她,就不能离开她的身边了。我想现在就回宫请父皇让我去边关。师父我还求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要让婉儿知道我去边关的真正原因,我不想她这样的身体心里还有对我的负担和愧疚。” “你这孩子,对婉儿,心思为何这般的好啊。”看着萧奕洵这个样子,秦煦卿十分心疼,不住感叹道。 萧奕洵并不言语,眉目间氤氲着淡淡的笑意:“因为她值得。” 一天后,秦婉词迷迷糊糊的醒来见到秦煦卿坐在自己的床边,那意气风发、叱咤风云的兄长竟透露出些许憔悴,她心中已然知晓自己发生了什么情况,也知道他再一次让秦煦卿太多的力气,心里真是又气又难过,只能低声道歉:“哥哥,对不起,婉儿总是让你操劳。” 爱抚的拂过秦婉词的头,秦煦卿温和的笑道:“傻丫头,你是哥哥的心头肉,怎么总是道歉呢!” 这般温柔,让秦婉词心里软软的,这就是至亲至亲的人给自己带来的毫无条件的爱,她不住扑到秦煦卿的怀里,正如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一样。 “哥哥,是谁送我来的?是瑜瑾哥哥么?”突然意识到自己当晚没预兆的晕倒,现在却身处莫林,秦婉词不住问道。 “不是,”秦煦卿淡淡的回答,“是洵儿,不过他昨晚回去了。” “回去了?”秦婉词不解,微微皱眉“怎么也不等我一起回去?” “洵儿他有急事,先回长安了”秦煦卿想想,按时间来算,现在萧奕洵应该孩子应该还在回长安的途中。 “哦,真是辛苦他了。等我回长安一定要好好谢谢他。”秦婉词略微有些抱歉。自己生一场病竟然还烦扰到了萧奕洵,她蓦地意识到一个问题,急急抓着秦煦卿的衣袖,问:“那是不是奕洵知道我的病了?!” 秦煦卿点了点头,秦婉词一看,又懊恼,又害羞,双手捂住了脸:“完了,竟然被他知道了……”秦煦卿看她这个样子,好像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一样,他不解:“本来你也没打算瞒住他啊,现在知道了,也没什么啊?” “哪里没什么了!”秦婉词撤下双手,一双灵动的眼眸此刻却是写满了焦急和一点羞涩“我生病的时候多丑啊!” 看着秦婉词的小脸一脸的认真,却回答出这样一个答案,秦煦卿拼命忍住不笑,道:“洵儿不会介意的。”他安抚了一下秦婉词,心里却有了计量,现在来看,秦婉词心里还是在意萧奕洵的,这样,也不枉萧奕洵的一片真心了。 四天之后,秦婉词身体好了些许,想着自己呆在风云阁势必会妨碍到兄长便决定要回去,谁知此时京城正好来了人接她回去。 虽然也舍不得秦婉词,但秣陵确实也不适合秦婉词长住,秦煦卿便打算送她回长安,不过长安来接婉词的人倒是让他有点小小的意外,她到婉词的房中,看见秦婉词收拾了一下,便故作神秘的问她:“婉儿,知道今天来接你的是谁么?” “谁啊?我怎么猜的出来?”秦婉词倒是不在意。 “是延儿。”秦煦卿笑着揭秘,然后心中默数,等着看秦婉词的反应。 一听到是萧楚延,秦婉词立刻不一样了起来,一下雀跃起来,眼角都是满满的笑意“楚延?!!怎么会,他不是应该在长安么?怎么会来接我?哥哥你不是骗我吧!”一连串的问号带着喜悦,秦婉词止不住的高兴,急急的就出了门。 “小丫头!见到延儿来就高兴成这样么?也不怕打击我。唉!你慢点,楚延又跑不掉!”秦煦卿看她飞快的奔出房门,心里真是有些小受打击。 秦婉词笑嘻嘻的回头,对着他一吐舌头:“哥哥多大了,还要吃我的醋么,羞!” 第二十二章 元宵灯会 秦婉词一路小跑,笑靥如花,跑到厅中,看到萧楚延,才真正相信他果真是来了,一时更是有些激动,便笑着迎上去:“楚延,你怎么有空来接我,我真高兴!” 两人几日不见,着实是有几分想念,加之萧楚延听闻婉词病了,更是愈加担心,便向舒贵妃请命来接婉词回去。一见秦婉词,纵使萧楚延向来冷峻,不易露出情感,此时却也是喜忧都放在了脸上,关切地问着秦婉词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秦婉词一见到萧楚延,心中就像蘸了糖一般,哪里还有半点不舒服,她笑嘻嘻的对萧楚延说,我这么健康,当然没有事啦。 秦煦卿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亲密无间,不由得将秦婉词在萧奕洵和萧楚延面前的表现做了对比,从中发现了一些不同。 他看着秦婉词从小长大,虽然和萧奕洵萧楚延两人玩的都很好,似青梅竹马一般的亲密,但实际总有不同。他看的出,在萧奕洵面前,秦婉词总是有些拘谨,不似在萧楚延面前这般放的开。一开始也没太明显,但这几年秦煦卿却明显注意到了。 可能秦婉词也是有些喜欢萧奕洵的,但人心总有偏向,也许这丫头现在自己也还不清楚。但秦煦卿知道,若是论喜欢,二者选一,秦婉词的心意是还是偏向萧楚延的。若单单是秦婉词和萧楚延楚延二人心意相通,秦煦卿也是很高兴的。只是萧奕洵却一直心系着婉词,他看的出,萧奕洵对于婉词,那当真是疼到了骨子里。这可让秦煦卿大为苦恼,两个人都是自己的弟子,实在是手心手背都是肉,难以取舍。 萧奕洵这一走,没有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要知道一年多的时间,能够让很多事情发生很多事情改变的。秦煦卿看着秦婉词同萧楚延一起离开,又想起几天前那萧奕洵离开的背影,不由感慨万分: 奕洵啊奕洵,你为婉儿去边关,历尽千辛万苦,可是这份心意婉儿并不知道啊。我问过你,你知不知道你做的这个决定,会让你失去什么。 现在,我想我可以告诉你了,你做的这个决定可能会使你失去这一生最能接近婉儿的心的机会啊。 —————————————————————————————————— 靖朝刚建朝不过三十载,靖太祖启元六年在一次出猎中被前朝余部所杀,收复所有部落的计划告终,继位的靖高祖倒是有这个实力,但就在靖高祖打算一展宏图之时,发生了震惊朝野的洛华之乱,当时王朝内最有实力的家族,洛氏一族发起叛变,差点动摇朝廷的根基,还好高祖早有防备,及时拿下叛军,避免了一场动乱,可惜,因为洛华之乱,收复计划又被中断。 所以直到现在,靖朝边境总有部落侵扰。若伊便是其中之一。 建衡十三年,年方十七的豫昭王向皇上请命前往若伊边关,皇上与舒贵妃都不应允,无奈豫昭王心意已决,定要前往边关祝抚远大将军一臂之力。 于是,建衡十三年春,皇帝亲自在京城门口送豫昭王出征。 萧奕洵走的时候,秦婉词还在秣陵风云阁修养。直到随萧楚延回京的途中,秦婉词才得知一天前萧奕洵已经出发前往凝醛峰边界。 “奕洵去了边关?怎么可能!此前一点迹象都没有啊!”路途中秦婉词大为惊讶,皇子出征这之前必定有很大的风声,而且如今朝廷的战事根本不需要皇族亲征,“难道是陛下下的圣旨?不……不会,陛下不可能会让奕洵去的。”秦婉词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看着秦婉词如此苦恼,萧楚延皱了皱眉,解释说:“是三哥自己主动请缨,父皇与母妃都不同意,但三哥这次却是异常执拗,不肯妥协,非要去边关。”这次萧奕洵远征连萧楚延都大为不解,自己追问过几次,无奈萧奕洵只说边关将士戍卫国土多年,皇室理应做出典范与表彰,便不再做其他解释,更加不听自己的劝阻。 “主动请缨?!为什么?虽说若伊部这几年蠢蠢欲动,但有抚远大将军在,奕洵他没有必要去边关啊!”怎么想也想不通,秦婉词大为苦恼“出什么事了?” “三哥这次如此坚定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既然他有所坚持一定有他的原因。”虽然不明白萧奕洵的用意,但他两自小一起长大,萧奕洵行事总有自己的想法,作为弟弟,萧楚延也不好多家干预,如今只得这样解释了。 秦婉词设想了许多种情况,结果都被自己否决了,但以她自己对萧奕洵的了解,即便她早几天知道,想必也是阻止不了的,心下叹了一口气,道:“虽说你们曾受教于龙帅,但边关可是实战,他可千万要小心,不能出事啊。” 萧楚延点点头,深邃的眼眸,多年不曾有过波澜,此刻却也挂上了担忧。 —————————————————————————————————— 建衡十四年,正月十五,元宵。 新年的喜意还没有散去,人们又匆匆忙起来迎接元宵佳节的来临,时近元宵,满街满巷的灯笼早已挂满。 夜晚的晴空纯粹如黑玉,唯有一轮明月映在天空,满天繁星的光亮在京城千万盏灯中隐去了光泽。 元宵佳节,夜不闭市,连续三天的庆典,引燃长安城中每个人的心。 火树银花,星桥铁锁。灯树千光,明月逐人。 秦婉词和萧楚延二人一袭简单的素衣,游走在人群之中,交谈甚欢。今日是庆典的第二天也是最盛大的一天,镇南王一家也外出度元宵。宫中,舒贵妃也让萧楚延出宫转转。得了镇南王的同意,秦婉词和萧楚延二人便自行游玩去了。 萧楚延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将他冷峻的气质中和了不少。秦婉词着一身月白绒衣,搭上浅粉色的雪羽小坎肩,发上无多装饰,只轻挽了一只简单的银玉簪子,整个人亭亭亲和,就如一株淡雅清丽的水仙,恍若倾城,似是飘然如仙。 过了年,秦婉词又长了一岁,小女孩稚气退了不少,女子的温婉倒是增了不少。这二人走在一起,又偶尔亲密耳语,自是引得旁人多留了几分关注。 眼见那边热闹的一群人,细看原来是解灯谜,秦婉词到底还是有一些孩子心性,登时来了兴趣,想要走过去,可是却冷不防一把被萧楚延拉住,她回头不解地问:“拉住我做什么?” 萧楚延甚少露出微笑的脸,此刻却掩不住眼里的笑意:“你还要去?你可忘了去年?” 秦婉词一听,乖乖止住了脚步。去年解灯谜的时候,她兴致勃勃,一口气连解十多个,赢了许多奖品,到最后,出灯谜的人实在是受不了了,跑来劝好生求她:“小姐,这不是比赛,你一人都解了,可让旁人如何是好?若您真喜欢这些小礼物,我们都送您一份好了。”他这样一求,反倒闹得秦婉词不好意思起来,便赶忙把礼物都还了回去,自己窘迫地离开了。 秦婉词努努嘴,笑意浓浓:“那去看花灯好了,这样总可以吧?我的王爷大人?”热闹的地方这么多,哪儿不一样呢? 前面正在舞狮,引得一大片人都去看那火热的表演,倒使得看花灯的人少了些许。不过这样也好,可以让人细细的看花灯了。 千百盏各式各样的花灯被被百条绳线穿起,悬挂于空,这一片是整个长安此时最耀眼的地方,连明月也黯淡了光明。 秦婉词观赏着花灯,不住赞叹不愧是京师的匠师,制作的花灯一个个精致绝伦,每一盏灯都是不同的样子,不见一盏相同。 二人流连于花灯之间,因为人不多,看花灯的人也不曾大声言语,此刻倒是有些安静,秦婉词和萧楚延都很喜欢这样的安静。 不过这篇安静很快便被漫天的烟火所打破。 烟花盛放,天空溅起金色大雨,那一刹那,天空亮如白昼,人群中响起了欢呼,接着是迎面而来的星辰无数。一朵朵灿烂的烟花升起,每个人都仰头观望着这盛大的一幕。 萧楚延低下头来,看到秦婉词眼里映出的流光,轻轻地露出了笑容。刚想伸手拂过她额前细碎的头发,却猛然发现身后的那一盏花灯后站立着一个青衣的丽人对着自己笑着,虽然是笑,可是那笑容里却并没有真切的暖意。萧楚延心头一紧,接着便露出了一股无奈和苦恼的神情,这个人怎么总也是摆脱不掉。 秦婉词注意到萧楚延神色的变化,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也看到了花灯后看着他们的那个青衣女子。她不禁一愣,是她?不过转眼一想,此刻不遇见她倒不符合情理了,秦婉词不住笑道:“尹姑娘,如此美景,你只看着我们,倒是一种损失啊。” 第二十三章 疏影横斜 十个月前,长安,永宁大道。 正直初夏,天气也稍稍有些热了,正午之时,难免有些热的让人有些心情烦躁,行人在街上也都急急赶着步子,找到一家茶馆进去休息休息。萧楚延负手走在路上,正要应邀前往龙府去找龙家大公子龙煜冥。 再转弯过一条街就要到龙府,却在街口转角突然冲出来一个男子,逃命一般向萧楚延冲来,面目狰狞,对着路边行人大喊:“前面的给我闪开!”。萧楚延神色一冷,不想多生事端,正要让开,却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那男子身后响起:“你再逃!我可真要动真格了!”仿佛鬼使神差一般,不知怎么的,他脚底一动,将那男子绊倒。 “你这小子!……”被绊倒的男子忍不住怒骂起来,却抬头看见萧楚延冷如寒冰的眼神,整个人有一股肃杀的气势,这气势震的男子不敢再出声,只想赶忙爬起来继续逃,在他刚站起来的时候,后面的突来的一条锁链钩住了他的脚,男子狠狠的跌在了地上。 “姑娘我找了你很久了!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你!看来我是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萧楚延看过去,一个青衣的女子手拉锁链走了过来。听到街上的吵闹,一时众人都围观过来,待看清那个青衣女子,年纪不过二十,或许更小,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叹,好俊俏的一个姑娘! 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大热天的,或许是因为奔跑的原因,额间些许汗珠,脸颊淡淡的绯红却遮不住原本胜雪的肌肤,一袭黑发斜披如瀑,素裙稍摆,一袭淡青色衬的人更加英姿。 被锁链钩住了脚,男子十分愤怒:“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要追着我!” 青衣女子笑了出来,更加娇艳,隐约有绝色的风华,语气却是带着怒意:“你自是与我无仇,可你这人确实该死!你为了与相好一起,竟然下毒毒害自己的妻子,旁人看不出,你还能瞒过我的眼睛!你夫人如此好,却白白死在了你的手中,我今天便是要替你夫人收拾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男子更加愤怒,本来自己的毒下的天衣无缝,在外人看来,自己的夫人是得病而亡,谁知却突然冒出了这一个人,说自己夫人是中毒而死,害的自己弃了相好,到处逃亡,本想是逃脱了,来京城歇个脚,却没想到这女子追着自己不放。 女子神色一凛,嘴角一笑,不屑道:“你不配知道我是谁!今天我让你尝尝万虫穿心的滋味!”伸手一扬,拿出几个精巧的小瓶:“姑娘我别的不多,毒倒是要多少有多少,”她扬嘴笑道,眼里却是看不到一丝笑意,带着杀意,问:“你想试试哪一个?”说罢还细细的挑起了瓶子。 眼看着面前这面如仙的女子笑意盈盈,男子却仿佛看到了恶魔,他也不顾三七二十一,此时只想找人救,情急之中他竟抓住了刚刚绊倒他的萧楚延,略带哭腔,可怜的求道:“公子,你救救我啊!她!!她!她真的会杀了我的!” 五大三粗的一个男子跪在地上求着自己,喘着粗气,额间满是汗水,萧楚延难掩嫌弃之色,抽开身,听这姑娘的话说来,这男人确实该死,不过,这姑娘却也着实毒了一些,再如何,这姑娘也不能在帝都,大庭广众之下放毒杀人。他拦下女子的手:“姑娘,你年纪不大,为何心肠这样狠?既然你已抓到了他,剩下的让官府去做就好了。” “不行!”女子怒的瞪着萧楚延,却发现面前的男子着实俊美无双,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她不禁收了收自己的气势,但却仍是不饶人:“这人罪不可恕,他竟然给她夫人用断肠草,使他夫人受尽肠断之苦才死去!我今天也要让他尝一尝这断肠之苦,谁都不能拦我!” 不料说话之间,男子已经挣脱了锁链,女子一看登时急了:“你还敢逃!”正要去追,却被萧楚延一个大力猛地往回一拉,到了萧楚延面前,眼睁睁看着萧楚延身后男子飞快的逃走。女子大怒:“你为要拦我!莫非你和他是一伙的!你知道我找了这个狡猾的家伙多久了么!看来我今天也要给你些教训,你……” 萧楚延冷冷看了女子一眼,一句话不说,转身看着男子逃走的方向,眉目间一片寒意,提步追了上去,电光火石之间人已消失不见。 青衣女子看着萧楚延转瞬而逝的身影,愣住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印象——好快的轻功!可是……这,这算什么!他是逃走了吗?!亏得这么好看!原来也是个恶人!女子刚起步想追,但是考虑一下自己和萧楚延的轻功比比,就知道追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愤愤作罢,可是想到好不容易抓到了人又溜了,实在是愤怒难平,一甩锁链,正要走,却听得人群中议论纷纷:“刚刚要不是那位公子,这小姑娘可能就遭了那恶人毒手了!” 女子一愣:“你们说什么?” —————————————————————————————————— 逃走的男子看后方没有人追来,心里稍稍放下一点,他暗自窃喜,还好自己轻功还行,普通人是追不上自己的,他正暗自得意,却听到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你真的以为自己可以逃得掉么?”这声音冰冷如剑,让他大为惊讶。赶忙回头一看,却发现身后什么人都没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男子舒了口气,转头一看,大惊失色,前面不知何时已负手而立一人,正是刚刚护住那个青衣女子的男子。他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头上被重重的一击,随后天旋地转,眼前便一片黑暗。在他昏迷之前,他只依稀看见了萧楚延那双淡漠且冷峻的眼眸冷冷地看着自己。 原来,这男子在萧楚延拦住女子的时候,他暗自藏了一把毒粉在手中,想趁她着不注意,暗害她一把,谁想却被萧楚延发现,将女子护在了身后。等青衣女子弄清事情的真相,她才发现自己真是错怪了好人,但是她本性倔强,萧楚延放走了男子也是事实,便以此安慰自己,两不相欠。 正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青衣女子却突然看着前方,瞪大了双眼。 街口处,萧楚延单手拎着那个男子走来。青衣女子大惊,那男的少说也有百十斤,萧楚延却单手轻轻松松的提过来,扔在了女子的面前,一句不说,神色依旧淡漠,转身离去。 女子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去追犯人了,脸霎时就红了,回过神来,萧楚延已在几丈之外,她急急冲过去,道:“公子,真不好意思,我错怪了你,谢谢啊,我叫尹清浅,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萧楚延一眼也没有看她,只是淡淡的说:“不要跟着我。抓好你的犯人,在帝都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一个人,你也想进大牢么?”说罢,便再没看尹清浅一眼,自己负手离去了。 尹清浅这才确确实实明白过来当初他拦住自己原因,一时间也没有再追上去。她只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萧楚延离去的背影,心里的某个角落便慢慢开了花,她低头喃喃自语,嘴角噙上一抹温和的笑,眼里却是十足的坚定:“师父,我想我找到了那个让我不后悔的人了。” —————————————————————————————————— 后来,就发生了一系列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尹清浅整个心就放不下萧楚延,却又不知道萧楚延是谁。整整两天寝食难安,偏偏她又是不服输的性格,定是要找出萧楚延。 东打听西打听,听闻是与龙家交好的公子,尹清浅立刻便跑去龙家,只是龙家的人连门都不让她进,气的尹清浅半夜放**迷倒了龙家一片人,那一天龙老爷和龙家大公子并不在家,唯有龙家二少爷龙霁云在附中,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天醒来府里就晕了一片人,以为出了什么事,请来大夫,大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到中午,晕倒的人又自己醒了过来,仿佛梦一般。这一次尹清浅去龙府倒是没有被拒绝。 待龙霁云弄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他笑的简直合不拢嘴。可真是巧了,那年夏皇帝将几个封王的儿子都在城中安置了王府,唯有豫昭王出征在外,待他归来再安置王府。可是,考虑到几位皇子尚未封妃,所以他们还是会在宫中居住,不过也会时常回自己的王府。所以那年夏季,靖渊王就不是一直住在宫中,偶尔也会住在自己的王府。 龙霁云见尹清浅无一分做作倒是赞叹尹清浅的性格飒爽,便也不遮掩,告知了了她萧楚延的身份,原本以为尹清浅会知难而退,谁想尹清浅倒是一丝不惧,抱着就算帝王家也该追寻属于自己的情感的想法,龙霁云听了尹清浅的一番话,倒真是对她生了几分好感,他暗想,或许尹清浅还真的有办法治得住萧楚延。 第二十四章 暗香浮动 龙霁云见过尹清浅后,立刻就进宫去见了萧楚延。将事情一股脑地全都告诉了萧楚延,水完后还好心好意地拍拍萧楚延的肩,看着萧楚延憋屈的表情,他还是忍不住一口气喷了出来,笑了个不停。 萧楚延看着他,不住眼角一抽,有这么好笑么?不过让他大为惊讶的是尹清浅的身份,她竟然是药王谷药王的传人,药王谷向来医术天下第一,不过为了避免人打扰,向来是与世隔绝。可这一代传人中,尹清浅不喜欢药王谷与世隔绝的生活,便辞别了自己的师父,自己走起了江湖。谁知她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以毒杀妻的恶人,向来性格里嫉恶如仇,自然而然拦下当做自己的义务,也没想到因为这件事会遇到萧楚延。尹清浅入世不深,但心玲珑聪颖,少女春心初动,本又是直爽的性格,自然是追着不放了。 可笑龙霁云一干人长这么大,也从未遇见过如尹清浅这般的女子,说来倒是另一番的可爱。不过到了主人公萧楚延的身上,可就不那么好笑了。 从此以后,凡是萧楚延出宫,无论是和谁一起,总是会有意无意的遇见尹清浅。有时他走在路上撞到一个人,一看是尹清浅;有时出门门口就是尹清浅,还见她笑着说“好巧”;有时他总觉有人跟踪自己,回头一看,是装扮成小贩的尹清浅……“偶遇”,故意搭讪,还有跟踪,实在是无处不在,弄得萧楚延着实无奈。后来萧楚延干脆在自己府中不出门,谁知发生在龙府的事中再一次上演,尹清浅又将府中的人迷倒了一半,逼得萧楚延不得不出来找她。 这几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很快便也传到了秦婉词等人的手中。几个和萧楚延玩的好的好友,看着萧楚延疲惫的扶住额头,除了无奈还是无奈的神情,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闹到最后连镇南王府以及舒贵妃的耳中都略有所闻,不过他们倒是很好奇尹清浅这般奇妙的女子,毕竟出演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能然萧楚延如此束手无策的人。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这般美丽的诗句所成的名字,该是怎样一个温和如水的女子啊,可便是这个应该像水一般的女子,却是如此明丽鲜艳,敢做敢为,潇洒无双。 有人问萧楚延,难道没有和尹姑娘说清楚么?萧楚延那可真是无奈,他怎么没有说过?他不知道对尹清浅说了多少次让她不要纠缠了。 谁知尹清浅的回答更是理直气壮,出乎意料。她好不退却的回答:在你没有封妃之前,我绝对不会罢手,要么你以你皇子的身份把我抓起来关进大牢,不然你无法阻止我跟着你!说完之后,尹清浅转过身走开,留给萧楚延一个潇洒的背影………… 萧楚延当然不会将她抓起来,当然也不可能马上封妃。既然躲不过,那就不躲了,此后无论尹清浅如何如何出现,萧楚延都不甚在意,不过尹清浅倒是无所谓,依然抱着姑娘我总有一天打动你的精神,坚持不懈。 这样的纠缠一直持续着,萧楚延不当一回事,尹清浅见他不再拒绝,自然也是自得其乐,直到有一天她看见秦婉词。 那天,秦婉词和萧楚延一起走在街上,两人笑着说着话。天知道,见了那么多次萧楚延,尹清浅何曾见到过他露出这么多的笑容,这样温和的笑容竟然会出现在萧楚延的脸上,要知道到目前为止,萧楚延了脸上最多的就是冷漠加冷漠。 她看着萧楚延伸手为秦婉词擦汗,笑着为她买玉簪簪在头上,内心震惊无比,原来萧楚延早就有了心上人。 她仔细看了看秦婉词,很漂亮,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灵气逼人,但还称不上倾城倾国的绝色,人很温柔,看上去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不知怎地,她走上前去,直接指着秦婉词就发问:“这就是你的心上人?她没有我好看啊。”毫不掩饰,直接发问。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萧楚延和秦婉词同时愣住了,虽然两人心有相向,但却未曾道破,谁知却被尹清浅以这样一种方式问出来。秦婉词看着面前明丽的女子,已然知道这必定就是尹清浅了,事前也想过会是怎样的女子,不过见到之后还是有些略微的吃惊,很美丽的脸,很大气的性格。秦婉词正要回答,却听见尹清浅伸出手掌示意他们不要回答:“你们什么都别说,让我自己去看,我会知道的她是不是配的上你,是不是比我更好!”然后转身离开,再没说一句话。 秦婉词这回算是见识到这个奇女子了,她哂笑一声:“真的是一个很明艳的姑娘啊。”却听到萧楚延淡淡道:“是啊,而且也从不让别人把话说完,自己说完就走。” 秦婉词:“……” 他们两人却没有看到尹清浅此时羞红了脸,直问自己,天,我都说了些什么啊! 此后几天,尹清浅真的是用心去看了秦婉词,在心里构建出一个模样,美丽温和,身份高贵,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越是与自己比较尹清浅就越是难过。她也明白了为什么萧楚延的心上人是秦婉词,这样美好的女孩是人都会喜欢的,想通之后,一种坚持还是放弃的问题就不停的困扰着尹清浅,就这样,尹清浅一直纠结到元宵…… —————————————————————————————————— 元宵的盛会再宏大也入不了尹清浅的眼,因为她的目光一直都只注视着一个人——萧楚延。她从没想过萧楚延冰如寒霜了脸上会出现那样如春风一样柔和的笑容,也不曾想过那双漆黑冷漠的双眼会透出那样的关怀与爱惜。他的笑,他的绝世风华,让尹清浅深深的沉沦,可是只有一瞬间,尹清浅便被拉回了现实,他的笑他的温和给的都不是自己,而是他身边的那个人。 她总算明白了自己的选择,可是仍然提不起离开的脚步,只是想静静的跟着,看着他,即便看到的每一个场景都让自己伤心却仍然不想放过一个他可以留在自己心里的画面。 烟火盛开的那一刹那,仿佛漫天星光都坠入他的眼眸,璀璨无双。 然后,那双映着星光的眼神就关注到了自己。就在这一刻,尹清浅的心里莫名的轻松,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她以为自己是真心的笑容,却不知这笑容没有一丝笑意,只剩满满的落寞。 而后,尹清浅就听见秦婉词温软的声音:“尹姑娘,如此美景,你只看着我们,倒是一种损失啊。” 慧如冰雪,秦婉词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偷偷的打听她,可是这个女子却从来没有一次表示出不满与怒气,尹清浅怀疑过,这背后是极度的自信还是伪装。 可是,现在她才明白,这种大度是秦婉词自然的表现,天下倾慕靖渊王的何止一个,秦婉词明白,阻止是无用的,不如放任,也许就是这种淡然与随和让萧楚延倾心吧。 尹清浅提步走了上去,对秦婉词道:“秦姑娘,可否借靖渊王说几句话?” 萧楚延有些讶异,这般有理的尹清浅他倒是第一次见到。秦婉词倒是笑着:“好啊。你们慢慢谈。”便移步到湖边去了。 “她好像不是很在意你啊。”看着秦婉词什么也没说便走了开去,尹清浅笑着戏谑了一番。 萧楚延却不在意:“她本就是那样的性格。” “是你喜欢的性格?”尹清浅一挑眉梢,问。 萧楚延没有回答,不可置否。 反正和萧楚延相处他总是不多说几句话,尹清浅已经习惯了,便又自己说起来:“我留意了她很多天,我原不以为她比我好,即便她才貌无双知书达理也未必比我适合你。可是这几天,我才发现,她比我懂你,你从来不对我笑,可你一直对她笑,她可以让你感到真正的开心。”尹清浅以为自己说说会哭出来,可是发现自己一点眼泪也流不出,明明心里那样苦涩,却流不出眼泪,无奈,只能苦笑。 她的这番话竟让萧楚延的内心有些触动,原本以为尹清浅是个不观细处的爽气女子,却不想倒是心细如尘。看着尹清浅近乎凄楚的笑容,萧楚延几乎料到了尹清浅要说什么,实话说他并不厌烦尹清浅,说来也很欣赏这样的女子,潇洒刚毅,敢于作为,只是他没法接受尹清浅那样的行为,看尹清浅再没说话,问了一句:“准备去哪?” 尹清浅心中一惊,连自己的想法他都已经探明,可她偏不愿服输,执拗道:“我说了要走么?我走了你这么开心么?我才不走!” 想着萧楚延不会再理睬他,却只听得“哈哈……”萧楚延倒笑了出来,第一次,他对着尹清浅笑,说不出来是一种怎样的笑容,不淡不重,温和而又不失爽朗,月白长袍的男子轻轻地重复尹清浅刚刚说的话:“不走么?那便不走好了。” 第二十五章 我不可惜 “什么?”似乎没有听清,尹清浅怔怔的又问了一遍。 “尹姑娘,或走或留,你都已经决定好了,何必又再来逗我?”萧楚延清朗的声音在人群之中依然清晰,仿佛清风拂过。 听到萧楚延这般平静的回答,尹清浅再也没有嬉笑的心思了,她美丽的容颜布上了一层暗淡的清愁,原本明艳的眼眸此刻却是如即将熄灭的烛火,渐渐黯淡了下去,她有些伤感地说:“我原以为你会有些许不舍,看来是我多想了。”随后她又释然一笑:“也罢,也罢,纠缠许久我也烦了。京城太繁华,怎么适合我们这般江湖儿女?我便走了,也不会告诉你我去哪,反正你也不会来找我,何苦自己存了心思呢?” 她说的释然,却是掩盖不了眼里的悲伤,此般情景,萧楚延倒是正当有些无言以对,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尹清浅的面前,任人群穿梭,只是默默无言。 每一次二人的谈话,尹清浅都是紧紧相逼,说完之后,自顾自的走了,不给萧楚延多说一句的机会。其实只是她怕自己听到萧楚延会说出伤人的话语。 可是此刻,尹清浅却不想马上离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几乎有些贪恋的注视在萧楚延的脸上。她想若是他能再多说几句多好,哪怕只有一两句,也是很好的。可是等了许久,萧楚延却还是没有再说话,却也没有离开。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仿佛时间都停止了一般。 尹清浅的心几乎都快要绝望了,可是她转念想,萧楚延本就言语不多,自己走了也让他少了庄闹心事,如今还能指望他多说什么呢?他能在自己走之前还能见自己一面,还能说一句“走好,不送”大抵也是是他最真心的话了吧。 既如此,自己也该早早收了这份心,好好走自己的路去。 终于,尹清浅傲然转身,潇洒离去,不再回头。 她有自己的骄傲,付出真心,就算得不到回应,她也绝不会屈了自尊祈求,况且她也知道,萧楚延这样的人,纵使自己屈身祈求,那也是祈求不来的。既如此,倒不如成全自己的自尊,潇洒的离开。 可是看来潇洒心,却依然含着满满的苦涩,尹清浅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皎洁的月亮,不住想起自己在药王谷的日子。 药王谷地处偏远,又少与外界往来,她自小被药王收养,便在谷里长大。 比不得师妹何雨竹清心淡薄的性格,她从小便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可药王严厉,很少允许她和雨竹出谷,更不会让她们远行,雨竹身体不好自不必说,可是尹清浅却不一样,她不明白师父这般严格的原因。 小时候,她还听话,可是谷里总是有外边来的求医的人,总是说起外边的世界,那对小小的尹清浅是多大诱惑啊。直到后来她见到了一个人,坚定了自己出谷的心。那个人就是是风云阁主秦煦卿,尹清浅真真切切被秦煦卿所显露出的气度与霸气所折服,那份谈吐与举止中所透露的举世无双的风华深深震撼了尹清浅,后来从师父口中得知,这个俊朗男子便是武林的霸主,一个人的证明比自己听见的传闻要有用的多,尹清浅下定决心要看看这个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她不停地求着师父让她出谷,师父起初不同意,无奈她离意已决,甘愿放弃继承药王谷,只求师父放她出谷。师父很疼爱她,最终同意了。 她走的那天,药王谢桑榆对她说了一番话:“清浅,我从小看你和雨竹长大,最怕你们出事,你自小性格桀骜,又好强,少有人管得住你,你只听我一句,外面不比谷中,凶险之事难免有,你要好好保护自己。还有,你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一去就不要回头。”当时,尹清浅很坚定的说自己绝不会后悔。 如今,尹清浅望了望天上的明月,苦涩道:“师父,不后悔是这个意思么?那我现在该怎么办?”纵使元宵节热闹非凡,却也走不进这女子的身影,孤独且寂寞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此刻,仿佛连月光也凄冷了三分,来表示对这个明艳的女子的叹息。 秦婉词看着尹清浅离去的背影,走到萧楚延身边,由心的赞美:“尹姑娘有一种凌人的美,坚毅潇洒。” “是,她很美。”萧楚延点点头。 听萧楚延并不否认,秦婉词却来了兴趣“那么……”她狡黠地笑了笑“你放走了,觉得可惜了?” “不可惜,因为你还在这里。”毫无掩饰,萧楚延伸手握住了秦婉词的手,紧紧地不放开。 听到了这个回答,秦婉词轻轻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应着握住了萧楚延的手。 婉词,因为你还在这里,所以我不可惜。 —————————————————————————————————— 建衡十三年,若伊部野心勃勃,再次骚扰靖朝边界。抚远大将军燕长清驻守若伊边关多年,此时豫昭王萧奕洵受皇命前往若伊支援。同年八月,若伊从雍谷关出兵宣战,抚远大将军领兵赴雍谷关。豫昭王请求出战,但燕长清见萧奕洵年幼,便未允诺其上前线的请求,只让萧奕洵压护粮草。 本来,粮草在军队后方,应该是最安全的,但若伊将领百里齐仗着对地形的了解,在途中设下伏兵,企图一举毁坏靖军粮草。当时百里齐为了保证埋伏万无一失,特意设下精兵,一时间靖军受到强袭,护卫粮草的的军士不由溃败下来,眼见粮草即将损毁,此刻,靖军后方杀出一员将领,红色的披风如烈火般在军中闪现,众军一看,正是豫昭王萧奕洵亲上战马,挥兵杀来。 萧奕洵自幼受鼎剑侯教习武艺,自是一等一的高手,片刻之间来到前方,挥剑斩杀敌军数名,宛若翱翔九天的凤凰,横扫于敌军之间,众将士一看亲王亲自上阵,不由一改颓态,士气高涨,大声喊叫杀了回去,又兼前方见粮草被劫急派援军,若伊部大败而逃,粮草无失。 这一仗,豫昭王身着火红披风往来于敌我之间的佳话四方传开。此战算来也是豫昭王的初战,能有如此非凡表现,让抚远大将军大为赞赏,传到朝廷,百官也人人称赞。 百里齐损了千名精兵,怒不可遏,但又忌惮燕长清的兵力,只能退守雍谷关,暂不发兵。雍谷关是若伊出兵大靖的重要关口之一,若能攻下雍谷关,若伊的整个军事布防就会被打乱,无疑对若伊是一个重创,但是百里齐行军精明,燕长清多年与之交战常有胜负。朝廷援军到来,燕长清本想与百里齐一决高下,却不知怎么回事,一举病倒,无法下床,只能在后方养病。军中事物由副将暂代,百里齐听闻这个消息,喜出望外,接连组织几次进攻,没有燕长清领兵,靖军几月下来打败几场,朝廷认为副将指挥不当,便派豫昭王担当代元帅一职。 豫昭王受命到军中前线,见前线士卒因连战皆败,内心难免有惧战的心里,士气也不高涨,便对全军下令:“我年幼领兵,实无经验,陛下却委我重任,大家也都该知道陛下无进军之意了吧。若论打仗取胜,我实在是力不从心。你们只需严阵以待,静守疆场,我便可以回复君命,你们也无太多担忧。” 此令一下,全军愕然。后方燕长清接听到豫昭王治军不严的举报,希望他上报朝廷更换守将,但燕长清却只是笑笑不语。 百里齐本来有几分担心萧奕洵反攻回来,但看他如此,只想萧奕洵不过是皇子,娇生惯养,不足为惧,上次也不过是他自身武艺高超,得了些许运气罢了,统领十万大军可不像护送粮草那般容易,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有几分实力?想想,百里齐便放松了些警惕。 可是萧奕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对那些对自己抱有疑惑的将士笑道“:如今我们士气并不高涨,首先需要的就是稳定人心。而且前任守将接连败仗,百里齐再心细,难免也会稍有懈怠。现在他听说我来带人,定会加强防守。所以我特意放风出去,只要严守,不能主动出击,目的就是要迷惑他,让他减少警惕,要等到他松懈的那一天,一举将他擒获!” 百里齐本就轻视萧奕洵,念他年幼没有经验,又听说靖军这几月已久松弛,便真的有些放松的防备。反观靖军处,士兵们听说不需要冒拼死之险,人的心理压力少了不少,个个都愿意听从号令,燕长清本来担心萧奕洵年幼不能服众,听到如今情势,倒是放下了心。 表面上看上去靖军有所懈怠,可是萧奕洵倒是一刻不停,上一次的偷袭输就输在不如敌军了解地形,所以他乘机连夜兼程,带小股人马暗查雍谷关的地势,将百里齐的兵力虚实了解的一清二楚。有人暗地里问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萧奕洵只是笑笑:“我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众人再问什么时机,萧奕洵却再不做答复,一时让人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二十六章 雪夜攻关 建衡十四年三月,靖军驻若伊边境北部守将李元慤受到命进攻河阳关,北部军是驻守若伊的精兵,一经受命,即可火速北进,若伊北部收到强攻,三万大军大败,若伊王宣武急命大将百里齐前往河阳关抵御靖军,百里齐大呼上当,几月以来将注意力放在靖军中部,又听燕长清卧病不起,难免忽视了北部布防,谁知倒让李元慤占了空子。百里齐本就不防萧奕洵,见北线告急,便亲率援军赶到河阳抵御李元慤,留下自己的心腹魏广防备萧奕洵。 萧奕洵接到百里齐亲自率援军赶往河阳,哈哈大笑:“我原以为百里齐最多分雍谷关的兵力去对抗李元慤,没想到他竟然亲自领兵,倒是收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啊,既然敌军已动,我们也不能原地观望,反攻的时候也该开始了!” 修养了半年,靖军士气已经恢复,萧奕洵接连发兵雍谷关附近小城,乘着锐气,很顺利的打通了前往雍谷关大本营的外围道路,于是士气大振,斗志旺盛。 准备工作都已完成,萧奕洵便把各将领都召集到营中,对他们说:“你们一直都不明白我要做什么,现在,我来告诉你们,百里齐率领精兵已赶赴北线,我们现在可以乘虚直抵雍谷关,生擒百里齐心腹魏广了!” 各将领有些晕,突然听说要攻下雍谷关,一时以为听错了,这可是燕长清数年都做不到的事啊,萧奕洵才来不过一年竟然出此豪言?本有些不服萧奕洵的将领说:“就算百里齐不在,雍谷关也是易守难攻,请问代元帅如何攻下雍谷关?” 他特意突出了代元帅的代字,萧奕洵挑眉一看,原来是燕长清的副将唐光颜,唐光颜是一员老将,在燕长清身边多年,难免有些傲气,看着小自己这么多的萧奕洵难免不服气,便在此为难他一番。 萧奕洵深知这位老将的本性,不打算与他一般见识,但同时他也知道,此刻军中不服自己的人有不少,此时一定要要树立自己的威信,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唐光颜的问题,而是说道:“魏广不如百里齐,而且此人好大喜功,容易骄傲自满,百里齐留他做守将,难免会生了他自大之心,而且现今正直寒季,敌军更是懈怠,我亲自带领少数精兵突击雍谷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是计划成功,请唐将军领兵支援,若是计划失败,奕洵甘愿身先士卒,以效朝廷。” 众将一听,大惊失色,豫昭王是皇帝最喜的皇子,若他战死,皇上还不迁怒全军。见众将面露难色,萧奕洵猜出了他们的心中所想,便道:“你们不用担心,战场之上生死难免,若我战败身亡,那是我自不量力,怪不得众人,当今陛下明察,必定不会为难你们。”萧奕洵冷眼看着众人,众人不再出声,他冷冷道:“看来你们是没有异议了,既然我现在是元帅,军令如山,我令已决,你们便执行吧,若是战败,一切后果我来承担,但是现在,谁若不从,军法从事!” 这话说的很冷厉,萧奕洵向来谦和带人,但是一到战场之上,骨子里的冷厉果决显露无疑,唐光颜看着面前果敢的少年,虽然面容仍有稚嫩,但是浑身却没有一丝少年该有的傲气和骄纵,只有仿佛浑然天成的冷静和身为皇族的霸气,他的话掷地有声,各将都被震慑,齐声道:“遵元帅军令!” —————————————————————————————————— 建衡十四年四月初,若伊边境风雪阴晦,气候恶劣异常,萧奕洵率领九千人,三千为突击前锋,三千为中军,三千断后,急速东进。行军至雍谷关前柴峪村,若伊守军都因天寒地冻,躲在帐中,毫无防备,前锋到处,所向披靡,很快便推进到雍谷关前。 萧奕洵命令将士入村稍作休息,先吃些干粮,备好战马,继续急行军。同时,他派一股士兵将柴峪村所有的家禽全部抓获,众人不解,萧奕洵也不多做解释,只说到时候自有妙用。若伊本就在北方,冬季很长,当天夜里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将士都觉寒冷难耐,加上柴峪村往前解释沼泽水塘,道路十分难走,一干将士难免生出后退之心,本想着萧奕洵自幼在宫中长大,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一定会同意退兵,谁知萧奕洵全无惧色,心坚如铁,坚持向前推进。军令如山,又兼主帅亲自领兵,众将士皆受鼓舞,向雍谷关前行。 连夜急行军三十里,夜半时分到达雍谷关城郊,九千人的军队再安静,难免也会有嘈杂之音。此时已是紧要关头,如果惊醒守城士兵,那就前功尽弃。士卒们都有忧惧之色,谁知萧奕洵早有准备,将事先抓来的家禽全部放到附近。鸡鸭鹅全部受惊,一排家禽的哀鸣,遮掩了行军的声音。而城中守城的士兵都正在避寒,无力管鸡鸭鸣叫,少数的几个也都当是他们受不了严寒,都没料到已有九千军马兵临城下。 是夜四更,萧奕洵的部队已到城下集合,他派小鼓精兵偷偷登上城墙,将守城士兵全部杀死,打开城门,放进兵马。 第二天黎明,萧奕洵率兵围住魏广外宅,魏广还没睡醒,就听得有人传报,靖军已经进入城内,包围了将府。魏广当他开玩笑,直到萧奕洵率领亲兵出现在他的面前,笑着对他说:“魏将军睡得可好?”他才如梦初醒,靖军已经进了城。可是他醒了就像没醒一样,因为他不能明白,为何一夜之间,这偌大的雍谷关就被人占领了?外围的军士呢?!萧奕洵看出他心中所想,道:“若是将军在等援军,那我可要让将军失望了,唐光颜将军已经将援军堵在了柴峪村外,而城内守军都已降服,只待将军归降了。”看着眼前年少的青年,俊逸无双,却仿佛有着掌控天下的计谋,魏广无奈,只能投降,而投降之时,他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百里齐大将呢? 话说百里齐亲率精兵连日快马加鞭赶到河阳关抵御李元慤的大军,谁知李元慤一见百里齐的援军,立马下令撤兵退回前线,让百里齐不明所以。百里齐以为李元慤另有奇谋,可是是一连几天李元慤再没有出兵的打算,让百里齐苦恼不已,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百里齐大惊失色!雍谷关危在旦夕!他急忙组兵回防,还没来得及,就接到了雍谷关传来的消息,魏广被俘,雍谷关陷落。而此时,李元慤却也送了一份书信到百里齐手中,信上只有一句话:后生可畏,阴沟翻船。百里齐一见书信,怒火攻心,直气的晕了过去。 等到萧奕洵回到军中,就见唐光颜率一干将领跪倒于前,唐光颜诚恳道:“请元帅降罪,微臣有眼无珠,不懂元帅用兵,实在惭愧。”萧奕洵倒是笑着扶起唐光颜:“将军何罪之有?我只知道将军功不可没,若非唐老将军抵住援军我和九千将士就危在旦夕,唐老将军可是大功臣。再者,将领行军,自有质疑,若是不听八方建议,一意孤行,倒是领将不是,唐老将军为何领罪?那不显得我年少轻狂,不尊长者了。”萧奕洵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全然保全了唐光颜的颜面,唐光颜内心既有感激,又对萧奕洵刮目相看。 一行人来到中军帐,却见燕长清早已坐着等他们归来,众人不解,燕元帅不是卧病不起么?怎么此刻却如此康健的坐在军中?燕长清哈哈大笑,向众人解释道。原来,这些年,燕长清苦于攻不下雍谷关,心中难免有所郁结,而萧奕洵到来之后却向他提供了一个建议,深的他心。百里齐所忌惮的无非是燕长清,若是燕长清病倒,换上年少的皇子,一定会大大降低百里齐的戒心,而且为了让这一次的权力交接不那么突兀,萧奕洵特地让燕长清的副将连输几场,以来有理由让自己代掌军职一方面又可以消除百里齐的戒心。等一切都准备好之后,萧奕洵传信让李元慤猛攻河阳关,为的就是让百里齐分兵河阳关,好让自己的奇袭万无一失。 这一仗,靖军大胜,几乎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多年久攻不下的雍谷关,若伊一时偃旗息鼓,不再骚扰靖朝边境。此仗过后,燕长清大赞萧奕洵,众将士也是自愧不如,一时间豫昭王萧奕洵声名赫赫,享誉全国,皇上听闻赞誉有加,舒贵妃鼎剑侯等人的担忧也都放下了。 某日,萧奕洵到军求见燕长清,请命前往凝醛峰,凝醛峰在若伊边关附近,燕长清自然很是熟悉,不过他倒是很不解萧奕洵为何要去凝醛峰,凝醛峰不过一座偏山,对于军事布防并无多要紧,但萧奕洵却眉目深沉,只道:“我要去找一件东西,对我来说,关乎生命。” 第二十七章 西湖沉水 建衡十四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一年,滇南燃尘山庄沉寂数百年的绝音琴要再度现世,引得四方轰动。绝音琴号称天下第一琴,四百年前烟雨楼主冷萧逸将其作为自己的师妹李梦殊嫁入燃尘山庄的嫁妆,在冥月教与燃尘山庄的一场大战之后,绝音琴就被封进燃尘山庄的墓室之中。 现在燃尘山庄要再度请出此琴,秦煦卿不得不重视万分,龙家少主龙煜冥受秦煦卿之命已前往滇南。而滇南乃镇南王管辖之地,考虑到镇南王与鼎剑侯与自己的关系,秦婉词也于年夏前往滇南支援。前去滇南之前,萧楚延与秦婉词前去秣陵。 途径临安时,恰巧路过了西湖。 盛夏的西湖,最是迷人,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满湖的荷花,风中摇曳,醉人心脾。引得秦萧二人租了个小乌篷船到湖上游览。碧蓝的天映着荷叶荷花,几只小船湖中荡漾,岸上行人的喧嚣在湖中淡了许多,耳中听到的不过是微风拂过,荷叶与荷叶相碰发出一阵连一阵的撞击声,安静和谧。 船户摇着撸,船渐行渐远,倒像是兴致大发,船户哼起了哨歌,一片悠扬。 秦萧二人立在船头,船行之处,激荡起轻微的水花,飞溅到下衣摆上。渐进断桥,萧楚延觉得心境很平静,来到这里,心里仿佛放下了一切的忧虑,没有平日的喧嚣和压力,整个天地之间唯有他和秦婉词二人,此时宛若梦幻一般。 萧楚延侧过头来看着秦婉词,湖光映射下,秦婉词的侧脸柔和美丽,一份恬淡更增添了萧楚延心中的甜蜜。两人早就互明心意,只是不点破而已,如今,萧楚延倒是想说出心中所有的话。 他牵起了秦婉词的手,秦婉词有些讶异的转头看向他,撞上了萧楚延如水的眸,心下一动,竟微微红起了脸。 “等你从滇南回来看,我娶……”话只说到一半,就听见“通”的一声落水的声音。 两人一愣,望向落水声发出的地方正是断桥的下方。隐约听见女子“救命”的呼声,船户从船尾跑来,大惊:“呀,有人落水了!” 秦婉词也急了:“船户,快移船过去!” 萧楚延目光一掠,算出距离,冷声道:“来不及的。”转瞬,便消失在船头,船户看着萧楚延的身影,几个移步,点过荷花荷叶的顶部,身形飘逸无双。真是看傻了眼,哪里见过这样的功夫。萧楚延轻功卓越,人本是器宇不凡,如今在荷叶之上更是潇洒,不过半顷,已然来到落水的女子身旁,毫不犹豫,翻身跳入湖中。 那女子像是不会水,落入水中之后,只能扑腾的折腾着,本以为是必死无疑了,却发现有人来救自己,本就情急,此时更是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拽住再说。再好的水性也禁不住这样的折腾,萧楚延恨不得先将她打晕,便冷冷道:“你若再动,便丢下你。”本来这种情况下,任是说什么也不管用,但是女子一听这声音倒是真的安静了下来一点也不敢再乱动。 萧楚延一手钩住女子,另一只手凫水前进,正巧,秦婉词和船户也赶紧将船划来。抱着女子到了船上,女子呛了不少的水,不停地咳嗽着,却死死抓着萧楚延的手臂不放。萧楚延蹙眉,正想拂开她的手,却在女子仰起头的一瞬,愣住了,在一旁有些关心的秦婉词也愣住了。湿漉漉的发丝下,掩不住一张美丽的脸庞,或是因为落水,女子秋水般的的睛有些红色的血丝,那双眼眸死死的盯住了萧楚延,仿佛看到了梦一般,想要知道是不是真实。 “尹姑娘……”不知尹清浅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萧楚延被紧紧的抓住,只能低声道,想让她放开。 尹清浅刚刚落水,鼻腔里火辣辣的疼着,呼吸一口都是痛的,她死死的看住萧楚延,有千万句话想说想问,此刻却到不出一句来,只是问:“为什么?”原本清朗的声音此刻有几分沙哑,话里透着不知什么意味。 萧楚延不懂她在问什么却慢慢的等她把话问完:“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为什么?为什么!”仿佛带着怒意,尹清浅问到最后一个为什么,双手抓住萧楚延的双臂,仿佛吼出来一般。萧楚延明白了她的心意,却只是冷冷道:“有人落水,我不去救,今天你就死了。”眉目淡然,没有什么表情。 尹清浅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一样,说“你知不知道,我都答应要把你忘了,可是……可是就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为什么你又要出现?” 天知道,这半年来尹清浅的是怎样度过的,本来敢爱敢恨,潇洒无束的女子,却在遇见萧楚延之后,变的有些束缚了起来,可是既然萧楚延心有所属,意不在自己这里,尹清浅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想想不如放手让人家情投意合去。所以在京城的那一次,她选择了离开,开始四处的游玩,也继续着自己的侠道,本来以为自己是可以放下的,但是日子久了却仍然会想起萧楚延,每次见到身影相似的人她都会出神,后来她倒是自嘲起来:尹清浅你自诩潇洒,原来这般放不下么?既然决定走了,干嘛还这般执着?即便是这样,心里的牵挂也是放不下来。尹清浅后来倒是想开了,既然放不下那就不要放下好了,记在心里,当做念想也好,省的天天烦恼。这般来说,尹清浅的自我解愁倒是有几番效果,可是没曾想今天再一次见到萧楚延,刚刚在水中,听见萧楚延的声音,尹清浅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眼前真真切切的他,才知道真的是他救了自己。这一次尹清浅再也遮掩不住心里的情绪了。 “你要我怎么做?我放不下你,忘不了你,你本不应该再出现,可你依然出现了……” 船家在一旁看了半天好像知道了什么,赶忙来劝着:“大姑娘,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轻生啊!好好的,为了情啊爱啊的寻死有什么好的!” 船家的这一番话让原本沉重的气氛瞬间就不一样了,秦婉词在一旁掩嘴轻笑,萧楚延也怔住了……为爱寻死?尹清浅气结,眉梢一挑:“大叔你乱说什么呢!” “大姑娘,别不好意思……”船家递了条毛巾过来劝道:“被救了倒好,要是今天这位公子不在,我就是驾船赶到也不定救得了你了。” 萧楚延倒是不信以尹清浅的性子,会为这样的事情想不开寻死,便问:“那你为什么会落水?” 尹清浅倒有些闪烁其词:“没什么,不过是为了拿回一样东西罢了。” 萧楚延见她不想说也无意再追问,只是觉得她还拉着自己,便道:“你先放开我。” 一听萧楚延这样说,尹清浅拉的更紧了,“我不放!”她扭头看到旁边掩嘴轻笑的秦婉词,笑起来:“你看,秦姑娘都不介意,你还担心什么呢?” 尹清浅想,以秦婉词的性格来看,她也不会回应什么,谁知秦婉词却回了句:“尹姑娘,我介意的,那么,你放开他可好?”清亮的眼里虽然是淡淡的笑意,但是这句问话隐约让人不能拒绝。 萧楚延也有些诧异,秦婉词向来对这样的事不太上心,如今却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真让他有些出乎意料,同时心里也不禁欢喜起来,脸色柔和了很多。尹清浅也略略吃了一惊,心中暗自打量,原来不是一个单纯柔和的女子,也有强势的一面。 尹清浅放开萧楚延,但是目光却不移开,仿佛下定决心,一字字清晰道:“萧楚延,我是再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心了,我会追着你,一直追着你,你没有办法逃避我了。”她的话和执着让萧楚延一时怔住,却见她转过身来凑近了秦婉词,眼里的执着和决绝让秦婉词的心也不住颤了一下,尹清浅冷冷的说:“秦姑娘,以后的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我在这里提醒你,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我想得到的人。” 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张扬果敢,丝毫不掩饰心中所想,秦婉词倒是很欣赏这样的性格,她微笑点头:“好,我记得了。” 船不知觉的靠了岸,尹清浅微微整理了自己的衣物,抱拳道了声谢,跳上岸离开了。 “真是我的孽。”萧楚延看着尹清浅离去的背影,不住叹息了一声。 秦婉词倒不以为然,笑着:“那样明艳的女子爱慕着你,也不一定是件坏事啊。” “婉词……”想到刚刚未曾说完的话,萧楚延本想说完,但是秦婉词看着他湿漉的衣裳,便打断了萧楚延,道:“我们回去换件衣裳去秣陵吧,哥哥还在等着呢。” 萧楚延想想,也罢,那些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说。 可是让萧楚延没有想到的是,那句话他今天没有说,以后便再没机会说出来了。 第二十八章 靖渊入狱 这一次秦婉词离开秣陵前往滇南已是黄昏,夕阳之下,风云阁有一种说不出的庄重,烫金的大字的门匾下站立着秦煦卿和萧楚延,如今滇南局势不明,虽说龙煜冥和木瑾岚两人在滇南并无大碍,但秦婉词前去确实也能帮不少的忙,能快速平定滇南的情势。 秦婉词由七剑之一护送去燃尘山庄,秦萧二人倒并不担心。只是秦婉词离开之时,心中竟有些许怪异的感觉。她望着两人,秦煦卿温和关怀的笑容让她觉得心中甜蜜,只是萧楚延淡淡的笑容总让秦婉词心中有不好的想法。秦婉词摇摇头,让自己赶快摆脱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挥了挥手,笑笑:“不要担心,我走了。” 伴随着秦婉词离去的背影,楼中种的几株玉兰的清香淡淡的飘洒在空气之中。 —————————————————————————————————— 建衡十四年初,太子身体稍有好转,皇室进行选妃,户部侍郎家的千金齐黛滢入主东宫。随后二皇子萧肃之也娶了御史大夫家的千金。同年年末,太子妃诞子,真是三喜临门,皇帝大喜,六宫同庆。一时间关于太子病弱无后的传闻渐渐消了声息,朝堂的形势又一次有了转变。 那年秋季,豫昭王萧奕洵在若伊边境凝醛峰处受到大批不明人士阻击,险些丧命,幸好风云阁主秦煦卿及时赶到救下豫昭王,皇帝听闻大惊,命豫昭王身体好转之后回京修养,而秦婉词在滇南正被燃尘山庄的事困扰着,也未曾得知消息。 直到年末,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妃诞子之后,东宫一片祥瑞,但皇长孙即将满月之时,太子突然被人投毒,幸好被人及时发现,救了下来,但中毒之后,却一直昏迷不醒。 太医院没有见过这种毒药,一时也不知何从下手,皇帝大怒,下令彻查。查到最后竟然在靖渊王萧楚延所赠的糕点中发现了毒素,震惊朝野,皇帝本来不信,但所有证据都指向靖渊王,皇帝也是怒气难消,下令靖渊王入狱。连舒贵妃劝解也不曾管用。 消息在两天之内传到了燃尘山庄,秦婉词听后大惊失色,即刻辞别燃尘山庄庄主与龙木二人连夜赶往回京。之后远在若伊边境的萧奕洵听闻此事,不顾身体尚未痊愈,也即刻从若伊出发回京。 秦婉词马不停蹄回到京城镇南王府,镇南王府也是一片着急。秦婉词刚回到王府,便急着询问事情的缘由,得知了事情的大概。她根本就不信萧楚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眉头紧拧,她问:“能不能探望楚延?” 镇南王摇了摇头,这一次皇帝怒气异常,不许任何人探望靖渊王,连舒贵妃也受了牵连被禁足在承乾宫。 秦婉词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以舒贵妃的盛宠如今都要被禁足,可想而知陛下有多大的怒气,如此一来,她更是担心,赶忙又问:“皇族子弟是不允许严刑逼供的,楚延现在的情况怎么样?难道一点都不知道么?大理寺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秦婉词心里七上八下,虽说按照宗法制度,皇族子嗣不受拷问,但是这一次关乎太子性命,谁也不知道皇帝会怎样处理。 镇南王萧豫看着秦婉词着急的模样,安慰道:“婉词,你不要太过于担心,延儿怎么样都是陛下最喜爱的皇子,何况现在证据也不足,延儿也根本没有承认这件事,于情于理,皇上不会下狠手的。”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皇上其实也不相信延儿会做这样的事,这里天宫里一直在寻找线索。” 秦婉词一听,一向柔和的眼神里竟然现出几分怒气,她冷哼了一声:“只怕这不利的证据会越来越多。这件事情摆明着是有人栽赃嫁祸,想一举摧毁太子和楚延,楚延一出事,舒贵妃必受牵连,到时候怕是连奕洵也要一同失宠了,这真是走了很大一步棋啊。”她目光一凛,恨恨道:“不过这样的利益,倒也真是让人心动。” 见秦婉词露出这样愤恨的表情,萧豫一时也是愣住了。他从未见过秦婉词如此冷厉刻薄,可如今的秦婉词却让他几乎感到陌生。萧豫暗暗叹息,看来萧楚延的入狱,真的是很大程度地牵动了秦婉词。 “太子的毒还没有解除?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吧,难道太医院还是束手无策么?”秦婉词不住蹙眉,到底是用了何种奇毒竟然到今天还没有解开。 萧豫也是皱紧了眉头,这件事情的确奇怪,照理说不可能这么多天过去了,太医院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若是真的,那么事情未免也太蹊跷了吧。 屋里正是一片着急,门外却有人传报,鼎剑侯秦煦卿到了。 此时正焦头烂额的秦婉词一听秦煦卿到了,又惊又喜,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急急忙忙赶到门口去迎接秦煦卿。看到秦煦卿熟悉的脸庞,秦婉词心中瞬间柔软了起来,她小跑着过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放软了声音:“哥哥,你怎么来了?” 秦煦卿看着秦婉词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知道这孩子一定是听到楚延的消息后急着从滇南赶回来,他无比心疼的抚了抚秦婉词的头,心疼地说:“婉儿,情况我都知道了,我也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急。楚延的事情也确实让我担心,所以便从秣陵赶了过来。” 秦婉词有些不好意思,最近情势特殊,燃尘山庄的事情有冥月教插手,麻烦了许多。天烬宫那边也一直是个大麻烦,如此紧急的时刻秦煦卿还特意从秣陵赶了过来,当真是劳烦他了。 看出了秦婉词的心思,到屋中坐下之后,秦煦卿安慰道:“你不要乱想,我总是怕你担心过多,滇南那边,煜冥说不日就可以解决,昆仑那里最近天烬宫的动作小了很多,我并不忙,楚延的事情我很担心,自然要赶过来……” 见秦煦卿这么一说,秦婉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乖顺的坐在秦煦卿的旁边。那边镇南王见秦煦卿到了,正要和他商量萧楚延的事,却见秦煦卿拿出一个药瓶对秦婉词说道:“婉词,这是沉息凝血石练出的最后一味药,你尽快服用。” 秦婉词眼睛一亮,接过瓶子,不住狂喜:“真的么?”她欢喜的瞬间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很抱歉地说:“哥哥,凝血石这么难找,一定费了你很大一番功夫吧。” 看到秦婉词眼里透露的抱歉,秦煦卿刚想要说出凝血石的来历,脑海中猛然又想到了血泊里萧奕洵的叮嘱,心里狠狠的一顿,强自把要说的咽了下去,遮掩的说:“也不是太费事,能治好你,那困难都没什么。” 此时秦婉词心里正几件事情一起烦着,也没有注意到秦煦卿不自然的神色,反倒是镇南王看出了点端倪,只不过萧豫也没有多想。他只是猜测为了拿到沉息凝血石,秦煦卿定是费了不少力气。秦煦卿如今有意遮掩,不过是他不想秦婉词过多担心,所以不愿多说。可是萧豫却并没有想到这凝血石几乎要了另一个人的性命。 秦婉词将药瓶小心翼翼的接过,紧紧攥在手里,天知道她有多期待这药,每每犯病之时,秦煦卿都要花费大半功力,虽然秦煦卿什么都不说,自己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么?如今,可算等到了。 手里的药瓶被她捂得暖暖的,欣喜之余她猛然想到了一件事,她脱起玉瓶,细细的看了看,沉息凝血石是天下五大奇药之一,珍贵无比,能救濒死之人,如果给太子服用,毒就可以解了,太子醒了,萧楚延的冤屈也可以洗清。秦婉词眼神一亮,道:“这药这般好,如果送去给太子……”她的话还没说完,秦煦卿厉喝一声:“秦婉词!” 对待秦婉词,秦煦卿从来不曾言重,但如今却这般严厉的呵斥她,还叫着她的全名。秦婉词从来没有见过秦煦卿这般怒气,只乖乖的噤了声。 她不明白秦煦卿的怒气,秦煦卿厉喝之后,看着秦婉词,眼里有着怒气。这凝血石几乎送了萧奕洵的命,而秦婉词却要拿这药给太子,他素来喜爱萧奕洵,此刻见秦婉词这般不珍惜,他怎能不气,怎能不怒。 他刚想再说些话,却听得镇南王淡淡的叹息了一声:“果然,一遇到楚延遇险,即便是婉词也不能保持灵慧的心了么?”萧豫看着已经失了方寸的秦婉词,无奈地摇了摇头。 “秦婉词,我要告诉你,第一,且不说这药得来的有多么不容易,凝血石虽是天下五大奇药之一,但是,你确定它能治太子的病?若是能治,以皇家的实力怎么会不知道?第二,这药若是真治好了太子,你让风云阁和镇南王府如何交代?谁不知楚延与镇南王府的关系,这不是落人口实么?你如此聪慧,为什么看不清这般简单的道理!”秦煦卿说完一番话,坐了下来,不再言语。 第二十九章 处于被动 秦婉词呆呆的愣住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如何不知,原来认为自己能足够冷静面对一切,现在却这么轻而易举的乱了方寸,她抚了抚眉梢,坐在一旁,低声道:“我明白了。” 感受到秦婉词和秦煦卿两兄妹之间僵住的气氛,镇南王不由心生疑惑,他知道秦煦卿生气是有原因的,但对秦婉词发这么大的火,倒是第一次。不过此刻情况紧急,萧豫无心多想,他只急着问秦煦卿:“谢谷主可否出山?” 药王谷谷主谢桑榆,医术天下无双,号称药王,如果她能前往帝都,那么太子的毒一定能有线索。 秦煦卿回答道:“我已命人前往药王谷,虽说药王谷从古至今历代传人不得出谷行医,但以我与谷主的交情,勉力为之也许仍有一线希望。”虽然他已经尽可能早的派人前往药王谷,但是秦煦卿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有些愁容,道“只是药王谷地处极偏,只怕是谢桑榆答应出谷,赶来京城时间恐怕也是不够的了,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压住朝廷中的动荡,万不可再牵扯出一丝一毫对楚延不利的消息。还有希望太医院那边一定要拖住太子的症状。” 镇南王严肃的点了点头:“大理寺那边暂时不用担心,大理寺里与我交好之人很多,楚延贵为皇子,也不会受太多的苦。现今就只有等宫中的搜查结果了,虽说青斓被禁足宫中,但总理六宫的权力依然在她手上,我想皇上也定不会相信楚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禁足舒贵妃也不过是给朝廷做一个样子。” “话虽如此,我还是有所担心,王爷,楚延身边的人可信么?”自从出了事,秦煦卿总感觉有一丝不对劲。因为他觉得像这样栽赃的事情,怎么样也会不可能会天衣无缝,总会有几丝破绽的。而往往最可能的就是楚延身边的人出了问题,他相信,往这方面搜查一定能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嗯,我和青斓都这么想,虽说近几年来楚延身边的婢仆都没有大换过,但难免不会有漏网之鱼,皇上也很清楚这边的玄机,楚延底下的几个侍婢最近都在受查。”萧豫认同道。 秦婉词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一听镇南王这么说,她难免脸有郁色,不住低声问:“会不会严刑逼供?” 镇南王回答道:“这一点到不必特别担心,掖庭宫那边如何不知此事的重要性,严刑逼供下得出的结果不会是皇上想要的结果,他们有办法把事情弄清楚。” 听到镇南王这么回答,秦婉词心里稍稍宽了些心,但她心里仍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对方的赌注这么大,万一被发现那可就是满门抄斩的结果。没有万分的把握,对方怎么敢动手一搏。可如今急也没用,不如等等明天的消息,若真要栽赃楚延,这两天应该会有情况出现了。 —————————————————————————————————— 翌日,秦婉词一晚没睡着,清澈的双眼也少不得爬上了几缕血丝,脑里想的都是萧楚延的事情,她刚坐起,婢女墨香就急急的进来,差点一个没站稳,道:“郡主!宫里昨夜出消息了。” 听她这么一说,秦婉词惊讶的同时,心里也暗道:该来的果然出现了。她问:“你别急,慢慢说,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墨香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疾跑来的力气,回道:“掖庭宫那边审讯的几人,昨夜有人招了!” 秦婉词暗揣,果然是有人招供了,她待墨香慢慢说下去,墨香却道:“具体的情况我并不清楚,只是王爷和侯爷都在前厅等着您过去。” “我知道了,洗漱一下,我们马上过去。”秦婉词命令的同时,仿佛想到了什么,她拉住了墨香的手,眼神定定,静静的问了一句:“墨香,我问你,那宫人是不是一口咬定不是靖渊王做的?” 墨香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一般望着秦婉词:“郡主,你怎么知道?好像的确是这样,那婢子坚定地说与王爷无关,看来王爷真是被冤枉的……郡主,你怎么脸色这般差,这是好消息,你不开心么?” 秦婉词愣愣地坐下,觉得此时心里充满了寒气,让她觉得冷的可怕,她轻轻的叹道:“墨香……你不知道……这恰恰是最坏的情况了……” —————————————————————————————————— 前厅。秦婉词赶到的时候,镇南王萧豫和王妃赵雨宁还有秦煦卿以及世子萧瑜瑾已经坐在那儿,神色凝重。秦婉词上前行了一礼,退到一旁坐下,问:“那婢子可是内侍?” 镇南王点了点头:“不过并不是最近身的。” 秦婉词心又一沉,她觉得心口十分的闷,却还是咬咬牙,再问:“真的是将所有的事都揽下了?”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但秦婉词此刻却仍然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可是回答她的只有镇南王轻轻的点头。 秦婉词闭上了双眼,难掩脸色的苍白。 秦煦卿看着她疲惫的神情,心有不忍,却也叹息道:“事情果然是走向了不利于我们的一方。” 一直沉默的萧瑜瑾却在此刻发了话:“侯爷,谢谷主最快什么身后能到?” 秦煦卿想了想,四天前他得知了这个消息,就立刻遣人去请。“来去路程算算,最快,谢谷主来到京城最起码也在五天之后了。” 镇南王摇了摇头:“瑜瑾,你将胜算压在谢谷主身上,安知对方不知道我们最后的王牌是谢谷主?他们一定不会给我们五天这么宽裕的时间,这三天一切事情都会结束,他们这么急着出手,为的是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事实上我们也的确措手不及,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这样一个方案,一定是计划已久,我们在明对方在暗,一开始我们就处于了被动。” 秦婉词早就得知此中厉害,但她现在担心另一件事情:“楚延的反应是什么?” 镇南王看了看秦婉词,回答:“楚延心如明镜,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只说了一句‘我倒希望,她能够冤枉我’。” 楚延做得很对,现在没有什么证据有利于他,话说得越多越会被有心人利用。“刑部待会就要联合大理寺对楚延的事进行会审,皇上安排了大理寺卿主审,晏亲王和西平王旁审,晏亲王自然是不用担心,我只怕西平王会有心刁难。那个婢女蝶风的来历查清楚了么?”秦煦卿问道。 “查了身世倒是普通,不过她怎么进宫又是怎么分到楚延宫里的倒是值得仔细研究研究。”镇南王压低了声音,隐隐有了怒气:“我倒不信真能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 现在事情这般严峻,的确我们在明,敌人在暗,秦婉词脑里有些乱,镇南王怕她过于担忧,让秦婉词先回房休息着。 跟着秦婉词回了后院,墨香一直都想不明白,明明是那叫蝶风的婢女都担了下来,为什么郡主和王爷们都不高兴反而忧心忡忡呢?她跟在秦婉词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郡主,墨香想不明白。” 叹了一口气,秦婉词反问墨香:“墨香,你不明白,那我问问你,如果蝶风一口咬定是楚延命令他去下毒去谋害太子的话,你怎么想?” “那一定是她冤枉王爷啊!”墨香瞪大了眼睛急急的说“那一听就是明显的冤枉嘛。” “是啊,的确是冤枉,若是蝶风这样说倒好,以楚延磊落的为人,朝中众人必定会怀疑蝶风有人指使,可是如今蝶风一味的袒护楚延,众人看上去倒是蝶风有意为楚延脱罪,这心里一有暗示,楚延在众人心中只怕就被定了有罪了……”秦婉词原本就猜出楚延宫里一定会有人出来认罪,当时就担心可千万不要变成现在这样,却没想,果然还是被对方设局了。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蝶风平日看上去乖巧实则竟然这样歹毒!”墨香和蝶风有过几面之缘,只觉是听话的小宫女,如今想来,真是暗叹人心可怕。 秦婉词无奈一笑:“这有什么,宫里的事,谁能知道谁的忠心?谁能看透谁的面目?” “郡主别急,靖渊王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又有这么多人帮他,一定没事了,再说,今日大理寺便要开始审讯,王爷与那蝶风一对峙,我倒不信蝶风能把话说的天衣无缝!”墨香劝着秦婉词,她自然知道萧楚延的厉害,就想着大理寺会审之时,让萧楚延揭穿蝶风的面目。 谁知,秦婉词又是摇了摇头,眉目掩不住愁绪:“你不知道,蝶风不会说的天衣无缝,她若想陷害楚延,就一定会把话说的有漏洞,若是没有破绽,倒真是成全了她面上的护主,由她一人承担罢了。怕就怕她话说的漏洞百出,这样一来,别人看来,她就是为楚延抵罪的幌子。” 第三十章 大理会审 “那王爷岂不是很危险?!”墨香大惊,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婢女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危险?怎么能不危险!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楚延不利,大理寺会审也不知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大理寺卿和晏亲王自会帮着楚延,但是西平王,他从来不喜楚延,这么好的机会又怎么会放过。 会不会是西平王一党设的局?秦婉词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件事的可能性,但是又被她否决了,能在宫中毒害太子又搜不到任何的证据,这样高明的招数,显然不是西平王能做到的,但是除了他似乎也想不到别人,难道是有高人相助西平王?还是说还有隐藏的敌人? 秦婉词不停地思考着,自从燃尘山庄的事开始,她就没有停歇过,此次楚延出事,她更是心急如焚,精力消耗太多,又得不到及时的休息,此时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若非昨晚在秦煦卿的严厉嘱咐下,吃了那份药,只怕心疾会复发。 她正打算回房,想着白着急也没有用,不如回房再想想解决的办法,却听得前门有人传信近来说是交给自己的。 秦婉词疑惑,这个时候谁会传信给自己,要传信也该给父王或者是哥哥,怎么会给自己,来人说道:“那个姑娘便是要交给郡主,她说只要告诉郡主西湖湖中,郡主就会明白了。” 秦婉词一惊,西湖湖中?姑娘?难道是她!她急忙抽出信,快速看了一眼,喜道:“有办法了!对!谢谷主来不了,还有她!还有她!”秦婉词连说了两句还有她,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吓了墨香一跳,墨香不明白前一刻秦婉词还是抑郁忧愁,这一刻怎么就突然高兴了起来,她问:“郡主,您怎么了?” 秦婉词也没回答,只道,声音压不住的高兴:“墨香,我们现在就出门,去景来客栈,楚延的事有转机了,谢谷主怕是来不及赶来京城了,可是京城里还有一个人,她可以,如果是她,一定可以看出太子的症状!我们现在就去见她!” 墨香有些莫名其妙:“郡主,你说的她到底是谁啊?” 秦婉词定定的说,眼里是一种豁然开明的喜悦:“药王的亲传弟子之一,尹清浅,走,我们现在就去景来客栈。” 秦婉词和墨香当即就去了景来客栈,只是秦婉词不知道她这一去便做了一个改变一生的选择。 —————————————————————————————————— 与此同时,大理寺的会审也开始了。 主审席上坐的便是大理寺卿段霖晖,段霖晖如今不过三十五,面容俊朗,这般年轻便坐上大理寺的第一把交椅,不得不得利于他缜密的思维和断案的果敢以及对犯罪的敏锐,朝众人本不服他,不过看他几年下来,大理寺无一错判,真是狠狠的扇了曾经上书弹劾他的人一耳光,而镇南王与段霖晖有知遇之恩,是镇南王将段霖晖从地方推荐到中央,但也不是说段霖晖会帮助镇南王,二人是君子之交,倒并不勾结,此次靖渊王的事件段霖晖也觉疑点颇多,倒是难审。 而左侧便坐着两位旁审,西平王以及晏亲王。两人偶有言语,不过是惊讶如今发生的事,也对太子的事表示惋惜。虽然二人同是亲王,但并非亲兄弟,晏亲王生母是太祖及太宗的唯一亲妹妹馥云公主,太祖和太宗极疼爱自己的这个亲妹妹,可惜馥云公主离世的早,唯留一子一女,照理说非皇帝的儿子不能封为亲王,最多封为郡王,但太宗为了追念自己的妹妹,特例封公主遗子为亲王,这是极大的恩宠,所以西平王与晏亲王按理来说也不过是表兄弟,西平王名唤萧城毅,晏亲王随父姓名唤凌慕云。 太宗所诞四子,皆已封王,凌慕云自幼与他们生活在一起,但也有亲疏,其中他与镇南王关系又胜一分,自会帮着楚延。如今他只担心西平王会对楚延穷追不舍。 很快萧楚延便被带到,虽然关押在大理寺,但是萧楚延并未被定罪,依然是亲王身份,所以无需施跪拜礼,而是设一把椅子,让其在旁边坐着。关押了几天,虽然并无亏待,但萧楚延清俊的眉目间仍出现了一丝疲惫,不过本身冷毅清傲的气质却依然一显无疑,仍然是皇家之风,让人心有敬服。 萧楚延来到堂上之后,蝶风也被带到,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和她同处一屋的婢女荷青。两人发髻凌乱,神态颓委。 会审开始,蝶风最先受审,段霖晖便发问道:“罪人先报名来。” 蝶风在掖庭宫关押着,也受了不少的苦,也受了些刑罚,但未伤元气,仍能清楚的回答:“婢女蝶风,原名李蝶,京城人士,十二岁那年选入进宫,分到旭阳殿服侍靖渊王。” “是你在太子的饮食中下了毒?”他再问。 问蝶风似乎在掖庭宫都已经回答过,此时也不过低头应者:“是。都是奴婢做的。” “何人指使你这么做?”段霖晖审视着蝶风,在审讯的时候,段霖晖总是高度集中注意力,观察犯人的举动,特别是眼睛,人的眼睛很容易读出点什么东西。 “没有人!”问道这个问题,蝶风显然激动了起来,咬牙说道:“没有人!都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和王爷没有关系!” 萧楚延冷冷的看着蝶风,他知道这个女人一直在诬陷自己,但自己一定要冷静,要看出这其中的破绽。 段霖晖眉梢一挑,半笑,饶有兴趣:“哦?我倒没说是靖渊王指使你,你自己怎么就说了呢?” 蝶风稍稍的平静了一下,段霖晖原以为她会有些慌乱,却没想,蝶风只是解释说:“这几天在掖庭宫总有人问我等是否是王爷指使的,奴婢只是想证明王爷的清白,王爷被关押,不就说明王爷是最大的嫌疑人么?” 晏亲王脸色一沉,这话说的没有破绽,好是聪明的人。 段霖晖继续问着:“依你之言,是你一人所为,那么为何谋害太子?你不知这是大逆不道之事么!理由!”语言里登时透出一股狠厉。 “奴婢……奴婢……”此时蝶风倒像是不会说话了一样,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来。 段霖晖见惯了这种情形,不给她支吾的言语,狠戾道:“说!” “奴婢恋慕王爷!”蝶风突然吼了出来,“奴婢恋慕王爷!”她连说了两遍,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脸色苍白。“皇上喜爱王爷,奴婢觉得太子殿下如果薨了,王爷就能……就能……” “大逆不道!”西平王一怒而起,“你这婢子,竟然抱有这般歹毒的想法!凌迟都不为过!” “二哥!冷静点!”晏亲王见他这般动怒,不觉失态,低声喝住他。 西平王冷眼看了看了晏亲王一眼,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坐下,冷笑道:“说你没人指使谁会相信!一个小小的奴婢敢有这样的胆子?!” 段霖晖面有不悦,他不喜欢别人在他审案时打扰自己,但看在西平王的面子上,他没计较什么,反倒追着问蝶风:“既然你爱慕靖渊王,这起因倒也说得过去,不过我也很好奇,”他冷笑着看着蝶风“你未受酷刑为何这般早的就招了呢?” 蝶风一时有些支吾,此时到说起些旁话来:“王爷待我等下人极好,我自入旭阳殿以来,就深感王爷大恩,前几日受训之时,旁人都告诫我等被训之人,要从实招来否则便会拖累王爷,也会拖累身边的人……所以,我招了。” “这般看来,你倒是个重情义的女子……”段霖晖此言一出,堂上人人色变,连晏亲王也有不悦,他竟然肯定一个大逆不道的罪人的情谊,不过段霖晖向来剑走偏锋,晏亲王见他审过几个案子,已经习惯了他的方式。果然,段霖晖话锋一转又问:“你既这般重情义,怎么会不知你这么做会害了靖渊王?” “奴婢只是想赌一次……本就是奴婢一人的错,冤不得王爷,皇上圣明!万万要相信王爷的清白!”蝶风突然狠狠的磕起了头,嘴里一直都说这萧楚延是清白的。 段霖晖眼神一转,旁边的侍卫便把不停磕头的蝶风拉了起来,而蝶风早已磕破了头。此时,段霖晖到发现了一个情况,就是随蝶风一起的荷青看着蝶风磕破的头十分担忧,但是眼神闪烁,仿佛瞒着什么。 “既然如此,我姑且信你……”段霖晖正欲说下去,西平王倒不干了,他打断了段霖晖:“段大人!这你就相信了!她只是一个奴婢,怎么可能一个人做这种事!你这分明是包庇靖渊王!”他几乎是在指责段霖晖。 段霖晖冷冷看了西平王一眼:“王爷,我是主审官,请王爷自重,我还没有断案,王爷何来包庇一说?!” 眼见段霖晖已有怒意,深怕二人此刻起了冲突,晏亲王连忙打了圆场,让审问继续下去。 第三十一章 露出破绽 段霖晖冷哼一声再不理睬西平王,只是问蝶风:“这毒药是怎么得来的?” “我随王爷出宫时,一个药铺买的。” “什么药铺?这是什么药!为什么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是城南的一小贩卖的……” “你买毒药的小贩?刚不是说药铺么?我只问你是什么毒药!解药又是什么!” “奴婢……奴婢不知……”蝶风回答不出,便住了口。 “你不知道,说明你在撒谎!我再问你,你若是从小贩处买来,小贩在哪?你又怎么知道这毒药有毒?你何时试过?你又怎么这么肯定这毒药无药可解?你又怎么肯定靖渊王会给太子送食物,而那天恰巧又会带着你去?这一个个问题,你怎么解释?”段霖晖一串串问题接连问出去,速度极快,几乎不给蝶风思考的时间,直到问的蝶风哑口无言。 “你回答不了是么?那我来替你回答。”段霖晖似乎聊到了蝶风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冷冷笑道:“你撒谎是因为你不知道这种药,是靖渊王给你的,也是靖渊王安排你入宫,这一切都是靖渊王安排的,对不对?”段霖晖眯起了眼,瞧着蝶风。 “不是王爷!”蝶风依然一口咬定。 “那你怎么解释!”段霖晖厉喝一声。 晏亲王听到段霖晖的那一番话,大吃一惊,心想这段霖晖怎么这样审,却听得西平王又道:“段大人,你总算是说了一番对的话,这婢子什么都说不出来,肯定是有人指使,而这个人现在也很明显了,因为这婢子爱慕她这主子,所以便要包庇他为他顶罪,你说是么?楚延?”西平王眼神转向一直坐在边上不曾说话的萧楚延,颇有看戏的意味。 萧楚延仍然是一副淡淡的冷傲,他站了起来走到堂上,对着蝶风,轻声一问:“蝶风,是我让你做的么?” 蝶风一眼深情的望着萧楚延,声音凄切:“不是。” 萧楚延神色有些不自在,他看着眼前充满心机的女子,看着她一步步逼着自己走向绝路,叹了一口气,随意说了句:“你对我的心我都明白了,你走之前,我屋中的那幅落梅图,便送你了吧。” 众人不知萧楚延为何这么一问,却见蝶风轻轻回答:“王爷是记错了吧,王爷屋中没有落梅图,是桃花醉。”蝶风回答时萧楚延清楚的看到了她眼里转瞬而逝的笑意。萧楚延淡淡一笑:“是么,原来我没有记清啊……”他转过身来对着段霖晖道:“我无话可说,大人请继续审问。” “楚延!你这孩子!你大哥危在旦夕,你还不愿说实话么!你简直是辜负了你父皇对你的喜爱。”西平王现在已经认定了是萧楚延所为,他自然是一股正气要萧楚延死。 谁知萧楚延眼神一掠:“二皇叔,我想蝶风说的很清楚,此事与我无关,我自然也不可能有解药这种东西。”他说完话后很轻微的看了一旁脸色铁青的荷青,走到位子上又坐了下去。 “谁不知道她在帮你!你还不承认!”西平王简直怒不可遏,几欲拍案而起,晏亲王一把按住他,道:“二哥!坐下!你也不想想!按照那婢女的话来说,如果她是受人指使那谁不可以?非得是楚延吗?你仔细好好想想!” 段霖晖细细得想了一下萧楚延刚刚那句莫名其妙的话,突然了解了萧楚延的用意,他想既然如此,就顺着审下去也无妨。 “罪女蝶风,你既然说是你做的,又解释不出,虽然你说的和你做的都在告诉我们靖渊王的清白,可是你越是这样,我越是越怀疑靖渊王。你说不出你的药是怎么来的,也不能解释你的时机为什么把握的这么好。很明显我们都会觉得你有意包庇指使你的人,而目前开来,这个人最大的嫌疑就是靖渊王。” 段霖晖顿了顿,仔细审视了蝶风的表情,才又笑着接下去说:“可是,照你这么说,谁指使你,都是有可能完成这些事的,并不一定是靖渊王,除了你是她宫里的人,我们没有别的证据说是靖渊王所为,看来……”段霖晖的眼里突然显出一股杀气“不用点刑你是不会说实话的,来人,先打四十大板,看她说不说!”段霖晖一下令,刚刚一直跪在旁边的,面色煞白的荷青立刻抬起了头,在边侍要行刑的时候,一把扑到蝶风身边:“大人,不要打蝶风,我们招我们都招!” 众人一惊,萧楚延倒是满不在乎,仿佛料到了一般。 段霖晖眼里一丝冷笑,总算是出来了,他问:“你要招什么待会说,先用刑。” 荷青大急,脸上挡不住的担忧:“我承认!是王爷让蝶风去害太子的!不是蝶风要做的。” 蝶风骤然怒吼:“荷青,你闭嘴!” 荷青却是一脸泪水:“蝶风,你何苦为王爷做到这样!王爷,王爷他只是要你为他坐替罪羊啊!他不值得你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看着荷青满脸的泪水,蝶风一把握住她的手,说:“好姐妹,我都是自愿的,你不要再说了。” “姐妹情深的戏码么?”段霖晖嘲讽一笑:“这种戏码,我看多了,荷青,你如实招来,不然,我连你一起罚!” 荷青拿手抹了抹眼泪,不理会在一旁拼命摇头的蝶风,说了起来:“禀大人,我是和蝶风同住一屋的婢女荷青,蝶风一直待人很好,对我也很真心,我们情如姐妹,蝶风是个好姑娘。蝶风爱慕王爷已经多年了,只是她一直在心里不说。 “直到最近一个月,我见她状态不对,每夜都睡不着,出于关心,我问了她,可是她不告诉我,后来我连追问几日,她才透露了一点点,说王爷要她做一件事,一件谁都不能说的事情,后来不论我怎么问,蝶风都不说……直到太子出事了,我再问蝶风她才和我坦白……大人蝶风是被逼的,蝶风家里还有父母兄长,王爷可能会以此事来逼她的……王爷”她把头转向萧楚延,字字含泪“你待我们极好,可荷青实在没想到您会是这样的人,段大人,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啊!” 段霖晖听完之后,默默不语,原本,在发现荷青异样的表现之后,他就意识到这个婢子有些秘密,本来他已经很清楚的抓到了蝶风话里的漏洞,谁知,又来了这么一出,荷青的话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原本以为荷青会是蝶风的一个破绽,却未曾料到,荷青是为蝶风圆场的。这样一来,蝶风的做法就有了有说服力的理由,那么最大的嫌疑也就锁定了萧楚延。 “慕云,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么?”西平王对着晏亲王冷哼一声,“又有物证又有两个人证,事实不是很清楚了么?”随后他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萧楚延,道:“楚延你还打算不招么?段大人,可以宣判了吧”他在向像段霖晖施压,现在的情形,萧楚延百口莫辩,这正是他最希望得到的结果。 可段霖晖天生就是软硬不吃,他不理睬西平王,只道:“这场案件疑点颇多,还得再看看这个荷青说的是否属实,我们需要取证,今天先审到这里,二日之后,再审。” 段霖晖一拍案,西平王立刻就怒了,他猛然走到段霖晖面前,拦住段霖晖的去处,怒喝:“段霖晖,你是不是有心袒护五皇子?!你信不信我去参你一本,这么明显的结果你还不宣判?!” 段霖晖俊气的脸上闪现过一丝不耐烦,但他一听西平王这么说,反而笑了出来:“王爷,霖晖这几年受到的弹劾还少么?不差您这一本。”这些年来,段霖晖不知道受了多少人的弹劾,可是他从来不放在心上,且他素来最讨厌别人威胁他,而西平王正是触了他的忌讳,他不由冷笑一声,又继续说道: “而且,王爷我需要提醒你,这个案子关乎太子和皇家的颜面,单凭两个奴婢就轻易定了靖渊王的罪,岂不让人笑话?”段霖晖给足西平王面子,退后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若王爷没事,霖晖先行告退了。”随后他直了身,又对萧城毅笑道:“当然,若王爷还想和霖晖讨论案情,霖晖也自然是奉陪的。”说罢,绕过西平王向后厅走去。 晏亲王刚刚看见两人剑拔弩张,正要上来劝说,可谁知不过一会儿,就看见段霖晖把西平王干晾在那里,留着萧城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站在原地。他不由地心里发笑,跟着段霖晖走向后厅,回头佯装严肃问了一句:“二哥?你要来么?” 西平王怒火中烧,狠狠丢下一句:“不必了!”转身拂袖而去。晏亲王看萧城毅怒气冲冲的走了,心里倒是开心了,二哥,你不来倒更好呢!我还有事要和段霖晖细细的商量,你在的话,有些话我们可就不能说了。 第三十二章 破局之人 景来客栈。 秦婉词一接到尹清浅的的来信就赶来了景来客栈,发现尹清浅在一个雅座里等了她许久,秦婉词让蝶风在外面呆着,自己走了进去。 尹清浅坐在窗边,见秦婉词到了,便笑着走了过去,爽朗的作风更为她增添了一分风姿,她对着秦婉词,笑道:“我知道,你很快就会来的,还好我没有等很久。” 尹清浅淡淡的笑容里别有意味,这种笑容让秦婉词心里突然升起了不安。 “尹姑娘,你知道了?”秦婉词坐了下来,看着微笑的尹清浅。心里的不安继续放大。如今萧楚延出了这样的事,尹清浅还能淡然自若的笑着,是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还是另有目的? “我刚到京城就听说了,等了两天也没等到靖渊王放出的消息,所以我就来找你了”尹清浅瞄了瞄秦婉词的表情,发现对方不为所动,她抬了抬眼,把身子向前靠了靠,压低了声音:“你们现在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是”秦婉词直言不讳,“你可以帮到我们。” 尹清浅笑了起来,不似女子的娇羞,而是很豪爽的笑容,眼里不可一世的骄傲:“天下医术以药王谷为尊,毒物遍布天下,九大毒系各有所长,如今太子昏迷不醒,太医院素手无策,你们有心帮楚延,却被缚住了手脚,太子一天不醒,楚延的危险就多一分。” “闲话少说,尹姑娘你只需说你有几分把握?”秦婉词此刻并不想听尹清浅的分析,她现在只想知道如果她出手能有几分把握。 “八分。”尹清浅嘴角一笑,轻吐二字。 “那我即刻便去安排。你随我同回镇南王府吧。”秦婉词起身,便欲离去。 尹清浅却不动身,仍端坐于坐位之上,她不动声色:“郡主你不要急,我虽医者,但也要存活,况且我只是一弱女子,卷入朝堂的斗争之中,只怕日后会被人报复……” “风云阁会护你安危,这一点你不必担心。”秦婉词神色一凛,冷声道 尹清浅却是把柳眉轻轻向上一挑,饶有意味地看着秦婉词,道:“郡主以为我想要的是这个?如我只需这点小事,我也不会来找你了。” 秦婉词听她这么一说,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尹姑娘是不会这么容易就出手相助的,你一定会对我提出条件。”她回身坐下,问:“那尹姑娘想要得到什么呢?”仿佛看穿了尹清浅,秦婉词笑了问:“你想成为靖渊王妃?”尹清浅不喜欢这种被人看出心事的感觉,她默不回答,秦婉词反而笑容越盛:“尹姑娘,你高看了我,我没有办法让楚延娶你,而且,以你的性格,你不会愿意得到一份强来的情感。” “没错,所以,你必须离开!离开萧楚延的身边。”面对如此争锋相对的因万次,尹清浅骤然一拍桌案,提高了声音。 “要我离开?”秦婉词倒是一愣,离开?这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么?但她知道尹清浅一定会说出她的办法,所以她问:“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尹清浅浅浅一笑,又恢复了笑容,对秦婉词说:“秦姑娘,雪涯郡主,我的条件,你一定不会拒绝……” —————————————————————————————————— 此时景来客栈的二楼,秦尹二人的隔壁坐着一位女子,女子的身后站立着一名婢女。 这个女子,看上去年纪也不是很大,衣着不普,看上去也是哪位富家小姐,只是细看,衣着服饰却与靖都有些不同,倒有些异域的风情。她一人叫了三壶酒,要了个碗,竟像个男子一般,拿碗喝了起来,所幸是隔间,旁边无人,不然定会引起他人议论。一眼看去,这名女子面若芙蓉,特别是如柳的两片眉毛,煞是好看。不过虽然面色柔和,可是这位女子的气度上并不显温弱,倒有几分英气与豪情。 她喝酒的时候,身后的婢女问道:“公主,这竟都的酒可与我们的有什么不同?” 女子放下碗,伸手扔了一瓶酒给身后的婢女,说:“你自己喝喝看就知道了。就是好酒,不过太温,不够烈。我不喜欢。” 身后的婢女倒也不避嫌,扯开酒盖,端起瓶子就喝了起来,喝了两口,叹道:“的确是好酒,很透彻,不过不是公主的口味。”她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拂袖将嘴一擦,又说道:“据说,豫昭王明日就会回京了。” “是么?很好,笛音,这次就算见不到萧奕洵,我们来京城也听到了一件好玩的事,不是么?”女子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她抬眼看了看楼下的行人,又喝了一碗酒:“说不定会成为我们手上的一张牌呢。” —————————————————————————————————— 大理寺。 晏亲王舒了口气,笑道:“西平王爷没有进来还真是省了我们不少事,这样我两也没有拘束了。” 段霖晖冷眼看了看屋外,冷笑:“他还要来自讨没趣么?” “霖晖,你这性子真是让人头疼啊”晏亲王撇了撇手,无奈道。 “那你们不也忍了这么多年了么?”段霖晖给了他一个白眼。 “不玩笑了,楚延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晏亲王一敛正色,问。 段霖晖坐了下来,面色凝重,不过他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你怎么看这个蝶风的话?” “我?”晏亲王略微一怔,便说道:“我自是相信楚延的为人,所以我不相信蝶风说的话,你问我也是问错了人。” “我猜你也是这么回答。”段霖晖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害的晏亲王咬牙给他翻了一个白眼:“你知道还问我!我不是你的犯人,别用审讯的一套问我。” 段霖晖赔笑:“你也别气,多年的习惯,呵呵。”他多年冷面对人,但内心也是赤诚,对于交好的朋友,偶尔也会有些许玩笑,晏亲王与他交好,自不会介怀。 “慕云,我问你,你们凭什么肯定靖渊王是清白的?”段霖晖突然变了语气,严肃了起来。 晏亲王被他一问,心知段霖晖有话要说,就如实回答:“我看着楚延这孩子长大,内心难免会有偏颇,所以我心底里是不相信是楚延做的。” “实话说,我也不相信,本来我还是有所怀疑的,毕竟王室争斗,谁能说清好坏?可是这几天的审查之后,我内心却也有了判断,靖渊王很大可能是被陷害的。”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看看我们想的一不一样。” “我们一开始就假设靖渊王是清白的,所以蝶风说的都是假的。但是她说的话并没有破绽,的确像是一步步计划好的。”段霖晖分析。 晏亲王不语,他深知段霖晖的性子,是不喜欢别人在这个时候打扰他的。 段霖晖继续说道:“顺着她说的话,靖渊王绝对就是第一号怀疑对象。本来她的话是不存在问题的,一开始我甚至也有怀疑可能是靖渊王做的。可是她的话和行为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存在了许多漏洞。第一,她心思缜密,可以说这个女人很聪明。今天,靖渊王也向我们证明了这个蝶风不禁聪明而且谨慎。作为一个婢女,并非贴身的近侍,又不识文书,他连靖渊王屋内摆的什么画都清楚,本来梅桃便花色相近,不是注意去看,谁会在意?可她明显指出了靖渊王的口误。虽然她回答出来了,却不知还是上了靖渊王的当。” 晏亲王也笑道:“楚延压根就不是想点出他和自己不亲近,而是想告诉我们这个女人是有谨慎,多仔细。” “没错,这就是这个蝶风犯得最大的错误,也是这个设局的人难以避免的漏洞。”段霖晖露出冷冷的笑容“首先是栽赃这个问题,要做毒害太子的事情,绝不可能找一个笨手笨脚,心无城府的,人去做,所以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们必须指派一个机敏的人。蝶风很机敏,而且太机敏,这就很说不过去了。这样一个聪明的女人,为什么会在没有重刑的情况下就招了?她分明应该知道一旦她一招,她口中爱慕的王爷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所以就出现了荷青。”晏亲王淡淡的指出了今天最后时刻冒出来的婢女荷青。 “对!就是这个荷青。”段霖晖的语气不自觉的带有一点怒意:“荷青的存在让蝶风所有的漏洞都得到了填补,所以蝶风的爱慕是假,她不过是受了靖渊王的胁迫不得已而为之,所以这个聪明的女人选择了适当的时机揭穿了靖渊王的‘面目’,所以她是无奈的。” “但我不认为荷青的话是假的,若是假的,那么也太逼真了” “我也这么认为,对于荷青来说,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已经被利用了。按照蝶风的演技,想让荷青相信自己的被逼无奈实在是太简单了。” 晏亲王和段霖晖都沉默不语,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来说是极不好的。 第三十三章 晖卿之交 “你们打算怎么办?”段霖晖问:“我能帮的都尽力了,想必今天下午朝廷方面就会向陛下施压,很有可能下一场的审讯,主审就会换人,你们要想好对策。” 晏亲王道:“这个应该不会,皇上心里也清楚楚延的情况,他不会临时换主审的,毕竟他也是希望楚延无罪的。” “那么,毒药的事情怎么解决?鼎剑侯的安排呢?”毕竟现在最麻烦的就是太子仍然昏迷不醒,如若太子有个万一,必须有人出来负责。 “谢谷主已经答应出谷,不过需要时间。” “恐怕对方不会给你们这么多时间,药王的路程可要安排好,万一半路出什么岔子……”段霖晖心有担忧。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鼎剑侯早就考虑到了,谢谷主的安全会由七剑负责。”风云阁七剑,是中原武林剑法顶级的七人组成,有他们护送谢谷主的安全倒是不必担心。 “慕云,您不觉得奇怪吗?反正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段霖晖突然问道,眼里难得的是不解。 “什么问题?”晏亲王也讶异段霖晖突然冒出的一个问题。 “你说,若是有人想致靖渊王于死地,为什么不直接毒死太子呢?还要给你们有翻盘的机会?”明明毒死太子要简单的多,如果太子死了很有可能靖渊王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如果对方是想要扳倒靖渊王,为什么还要留下机会呢?段霖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他却没有想明白。 晏亲王一听愣了,对啊,明明毒杀太子,靖渊王必定会被直接定罪,哪里还会有这么多麻烦事? 两人不得有些疑虑,却听得门外传来:“鼎剑侯到!” 段霖晖和晏亲王一惊,就看见秦煦卿出现在门口,笑着对二人说:“霖晖,你不明白么?太子不能死。” 秦煦卿一踏进门口,就有人亲切地问候了他。 “秦煦卿?!你来做什么?难道不知道避嫌么?”段霖晖瞥了一眼秦煦卿,凉飕飕道。 “避嫌?”秦煦卿不以为然,“我一直住在镇南王府才叫不避嫌好吗?况且,”他笑了两声“我们两早就勾结一起了,还需要避嫌么?” “谁和你勾结!”段霖晖没好气道。 “好好,我们大理寺卿为人正直,是我用词不当。”秦煦卿打了哈哈。 这可让晏亲王大吃一惊,他和秦煦卿以及段霖晖认识这么多年,打死他也没想过一直严肃霸气的鼎剑侯和这个冷冰冰的大理寺卿会有这样的对话,一时间他有些呆住了。“你……你两……什么关系啊?”他断断续续的问道,难以掩饰内心的惊讶。 “呵呵,晏亲王不要惊讶,我和霖晖是旧识,旧识。”秦煦卿拍了拍晏亲王的肩,算是慰问了。 哪知段霖晖却不买账:“谁和你是旧识?”秦煦卿稍稍一顿,却见段霖晖狡黠地笑了起来:“是兄弟!混蛋。” “你小子!还知道是兄弟!”秦煦卿笑骂“现在混得不错啊,大理寺卿啊” “哪有你好,风云阁主,朝廷钦赐鼎剑侯,怎么,是来向我炫耀的么?”段霖晖抬起眼,挑衅地看着秦煦卿。 可秦煦卿却只是笑笑:“我只是高兴,你终于做到了你想要做的事。” 段霖晖一听,本来眼里的笑意却淡淡褪去了,倒是晏亲王看他们叙好旧,便急急问:“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两关系这么好?” 段霖晖没有回答,倒是秦煦卿笑着转过来对晏亲王说:“年少的时候,我和霖晖还有靖枫玩的很好,也一起学过武艺。” 听到龙靖枫的名字,晏亲王和段霖晖神色都有些不自然,晏亲王感叹:“龙帅啊……感觉很怀念的样子啊……” 但段霖晖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问秦煦卿:“你刚刚说太子不能死?为什么?” 这才想起问题的所在,晏亲王也急着问:“对啊,为什么?” “一年不见,你的脑子又笨了么?”秦煦卿笑着看着段霖晖,他只是想单纯的嘲讽一下段霖晖,却不知段霖晖眼皮也没抬,淡淡的说:“慕云,他说你又笨了。” 秦煦卿:“……” 凌慕云:“……” “太子不能死,因为太子死了,对方就得不到他想要的了。”秦煦卿淡淡道,但眼神却毋庸置疑。 还没等段霖晖开口,秦煦卿便又说道;“我知道,你还是不懂,我给你解释啊。” 饶是冷静如段霖晖也恨不得揍他两拳,但是论武,他从来没打赢过秦煦卿,所以他只是翻了他一个白眼,冷哼了一声:“有屁快放。” 秦煦卿嘿嘿笑了两声再没取笑了。“对方现在的目的就是整垮靖渊王,没错,太子死了,靖渊王即便不受重刑也必定失宠,可是对方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你们忘记考虑一个条件了。” 段霖晖一挑眉,满是冷傲:“什么条件?”他最看不得秦煦卿鄙视自己的智商了。 秦煦卿冷笑着:“你们忘了吗?两日之后,谁会回京?” 晏亲王看着秦煦卿眼里的笑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没错!两天之后,痛击若伊的豫昭王萧奕洵会带着他傲视朝廷的军功回京。这么多年,朝廷多次想攻下雍谷关,都以失败告终,却被奕洵这个孩子轻而易举的拿下,这个时候豫昭王的的威望如日中天。”秦煦卿静静的分析道。他瞥眼看了一眼段霖晖。 秦煦卿接着说道:“所以太子若死,东宫悬空,皇上必定会新立太子,而此时,你们觉得胜算最大的会是谁呢?” 段霖晖冷冷道:“豫昭王萧奕洵。” “对,扳倒靖渊王实际上并不能动摇豫昭王以及舒贵妃的根基,因为毕竟怎么算舒贵妃不过靖渊王的养母,怎么样追罪也没法彻底击倒舒贵妃,你看如今虽然舒贵妃被禁足,但统领后宫的权力还在她的手中,豫昭王此刻立下军功更是无法动摇,所以,对方不希望没有太子这张制衡承明殿的王牌,因为只要有太子在,无论洵儿有多大的功劳,都无法取代太子。” “所以他们要留着太子,然后再寻机会对付豫昭王?”晏亲王揣测着说。 秦煦卿点点头:“很有这个可能。””那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那么为什么不先对付豫昭王呢?若是没有了豫昭王和舒贵妃,靖渊王就更容易收拾了啊?对方为什么这么急切呢?”晏亲王再问。 秦煦卿回答:“因为他们没有预料到一些事情的变化。首先,太子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太子妃都已经诞下世子了,太子的地位便会逐渐巩固,因为现在太子唯一个攻击口就是他年弱多病。所以必须摧毁太子的健康,这叫一箭双雕,毕竟太子若是重新病重,以后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至于为什么不先对付豫昭王,我想可能连对方自己都不知道洵儿去年会立下这么大的军功,毕竟,他请命前往边关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说道这里,秦煦卿不得不想起萧奕洵在风云阁和自己说的话,他暗叹一声又说道:“而且,也有可能是豫昭王的军功刺激了对方不得不加快他们的步伐。” “照你这么一说,对方是谁,你已经有眉目了?”段霖晖挑眉。 “眉目是有了,不过嫌疑人太多,还需要证据。”秦煦卿眼里闪过一丝杀气,轻易不会察觉。 “是西平王?”晏亲王心直口快,脱口而出。 “有这个可能,不过也有其他可能。”秦煦卿实话实说。 “那么会不会是太子自己自导自演?”晏亲王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刚想自我否决,却没想段霖晖竟然点了点头:“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几年豫昭王和靖渊王的势头太猛了,太子受的威胁很大。” 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吃惊,晏亲王急急撇开话题“那个婢子的真实来历怎么样了?”想到这个问题,他便问秦煦卿:“不可能会清白如水吧。” 秦煦卿笑了笑,意味深长:“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的,说不定还会引发一些我们想不到的情况呢。” 后来三人又稍微说了些什么,晏亲王便拜别了,毕竟他作为旁审,在没有西平王的情况下和段霖晖接触太多不好,所以他先行离开了。 送走了凌慕云,秦煦卿笑着和段霖晖说:“今晚可要麻烦我们段大人收留我了。去你府里坐坐” 秦煦卿抬脚正要走,却被段霖晖喊住了“煦卿,你刚刚说你很高兴我能做我想做的事情,可是,我还没做到我要做的。” 秦煦卿登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面色可以用沉重来形容的段霖晖,想起他当年在龙靖枫墓前说过的话,内心不可掩饰的悲伤蔓延起来,他于心不忍,但也只能安慰:“那件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到的,霖晖,你不要背负太多。” 段霖晖却凄冷一笑:“煦卿,你知道么?每次想到靖枫的死,我就感到自己的无力,明明知道真相却没有办法为他讨回公道……” 第三十四章 惊人决定 看段霖晖如此自责,秦煦卿却淡淡叹息了一声:“早知如此,当年在你追问我的时候就不该告诉你真相。不然你也不会如此自责。” “你不告诉我,我也会猜到!以靖枫的实力,断不会在那一场战役中死去!”他骤然怒意大起,但抬眼突然看到秦煦卿那一分淡然,怒意顷刻消散,满是不忍的说:“我背负的不多,毕竟我不是当事人,可是煦卿,你不一样,当年你和靖枫的关系要比我好的多,他在你面前死去,你却无能为力,你的痛苦该有多大?”他想到秦煦卿的人生,生离死别的太多了:“三次,第一次是你家人的死,第二次是吟晴的死,第三次是靖枫的死。你面对了这么多无能为力的事,这些年,你如何度过?我比你好,至少我还有景怡,可你呢?”他本不想和秦煦卿说这样的话,可是今天提到了龙靖枫,那个如兄长般照顾他们的人,许多往事便又被勾起了。段霖晖想,若是龙靖枫在,今天他也一定会忍不住问秦煦卿的。 没有臆想中的悲伤,秦煦卿轻轻反问:“内心么?”他淡淡一笑:“那种痛彻心扉的无奈,我的人生经历了多少?若一味的悲伤便不会有现在的秦煦卿了。好了,霖晖别说了,这种往事,仅仅是想起,我都觉得痛。” 秦煦卿很少说痛,若是在他口中听到他心痛,那一定是莫大的痛苦,痛苦到极致。段霖晖有些怔然,他为人高傲不羁,很少有钦佩的人,但惟独对秦煦卿,他是从内心的敬意,虽然他比秦煦卿年长,但不影响他对秦煦卿的敬佩。他看着秦煦卿在门口的身影,飘逸潇洒,虽为中原武林第一人,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的背后有多少故事。还记得在龙靖枫的墓前,他悲伤难忍,却只听得秦煦卿在墓前淡淡的对自己说“只有彻底的绝望才会产生彻底的坚强,我不过这样走来罢了。” 段霖晖想,这个男人恐怕是没有什么可以打败了。 此时,镇南王府,本来因为楚延的事情而心情烦闷的镇南王在秦婉词提出一个条件之后,彻底的震惊了。 好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婉词,仿佛自己听错了一样:“婉词,你不是和父王开玩笑的吧?” 出乎意料,秦婉词异常认真,半分玩笑也没开,静静的说:“婉词已经决定了,希望父王成全。” “可是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想?”镇南王大为不解。 “不是突然,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 “考虑清楚?”镇南王震惊之时大为不解,甚至还有一些怒意。“楚延正处于这个时候,你竟然在考虑这样的事?你平日和楚延玩得这么好,你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危险吗?”她不相信现在楚延危机存亡的关头,秦婉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知道,我知道他现在有多危险。”一提到萧楚延,秦婉词的情绪便有了波动,已经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她的声音却仍然有一丝颤抖,明明刚刚已经决定好了,可是说出来却比想象的更艰难。没有办法,要救萧楚延,她一定要狠下心,秦婉词再次出声“我要嫁给萧奕洵,这个亲,今明两天一定要定下来。” “秦婉词!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镇南王扶住额头,他实在是有些生气了,他向来很疼爱秦婉词,秦婉词也一直很聪慧懂事,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秦婉词出了门之后突然向自己提出了这样一个无法置信的要求,她要自己向皇上提亲,她要嫁给萧奕洵。 “婉词一直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请父王成全。”秦婉词坚定的说道,甚至有些执拗。 镇南王看她这般,今天这谁她第三次说希望父王成全了,秦婉词一定出了什么事,他退让一步,两眼盯住秦婉词:“婉词,给我一个理由。” “我爱慕萧奕洵,我想嫁给他。”秦婉词却毫不犹豫的回答他,眼神直直的对住了镇南王,她内心不禁冷笑,事到如今,说起假话来,她倒是再不犹豫了,但是心里还是钝钝的疼。 镇南王一拍桌案,怒喝:“你胡说!我不接受这个理由!” 镇南王很少对秦婉词发火,像这样的怒气根本是不可能的,可秦婉词今天却像吃错了药一样,无视了镇南王的怒气,甚至直接顶撞了镇南王:“既然父王不接受,那婉词也没有办法,婉词现在进宫求见陛下。”秦婉词施了一礼,就要离开。 镇南王真的是从来没有这样惊讶过,秦婉词何时这样不明礼数,这样冷硬过?他惊讶之余,意识过来,立刻拦住她:“婉词你发什么疯?!这个时候你要进宫求见皇上?!不许去!” 秦婉词没有办法,她定了定神,转身突然向镇南王跪下,恳切道:“父王,婉词知道我顶撞了您,是婉词大逆不道,可是,婉词求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在王府中,秦婉词很少下这么大的礼,她突然跪下,本就让镇南王一惊,这一求更是让镇南王载无法阻拦,没有办法,他闭上了双眼,叹息了一声:“既然你这般决心,我也没有办法阻拦你,可是婉词,光我同意没有办法,你想想怎么和你哥哥说吧。我现在就去请他过来。”秦婉词听后直愣愣的没有反应,镇南王摇了摇头,又对她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时的冲动,婉词,你虽非我亲生,多年来我待你也视如己出,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关于你一生的幸福,我一直都希望你能自己选择,不要步了皇室的后尘,所以我帮你推掉了很多门亲事。但现在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尊重你的选择。”镇南王又叹了一口气:“我能看出这不是你内心的想法,不然你不会直接来找我而跳过了你哥哥。可是婉词,我要告诉你,若你当真要做出一个决定,你的兄长你一定要告诉,只有他的话你不能不听。” 秦婉词没有回头,也没有起身,只说了一句:“婉词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好,好。那你就在这里等你哥哥过来。”镇南王无奈的看了看秦婉词,便派人立刻请秦煦卿过来。 —————————————————————————————————— 而此刻,事情却再一次走向了不利于萧楚延的方向。西平王从大理寺离开之后立刻开始行动了。今日他对段霖晖是很大的不满,朝廷集中对大理寺施压,皇上无奈,只得下令明日三司会审,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和大理寺卿集体会审,段霖晖的权力被大大削弱了。 而后,更是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一件事,在上午根据荷青的话,大理寺派人前往蝶风的家里,蝶风的父母见到官兵大惊失色,仿佛极力隐藏着什么,反倒引起了怀疑,结果一搜之下竟然搜出了一个玉瓶,普通的人家怎么可能拥有这么贵重的玉牌,一问,是他们的女儿蝶风半月前一次回家带来的,说是珍贵万分千万要保管好,玉瓶里有些白色的粉末,搜查的官员不敢怠慢,紧急送往宫里。太医院的人不敢怠慢,因为这粉末很有可能是毒药或者是解药,经过反复的严查,认定此粉末无毒,派人来问蝶风,蝶风一听从家中搜查出了玉牌,脸色惨白差点没晕过去,只能老实相告是解药。而后太医给太子服下,脉象竟有回稳的现象。 秦煦卿和段霖晖在大理寺最先得到消息,不住大惊,从昨晚起,事情就一件比一件来的突然,如今竟然还出了解药。 段霖晖在在屋里走来走去,不停地思索着。 秦煦卿看着他着急的样子,不住摆手:“你走够了没有啊,我看都看晕了。” 段霖晖一听登时来了气:“我说,你怎么不着急呢?那是你的徒弟!我急什么?”他气冲冲的对着秦煦卿抱怨了一番。 “我没不急啊,我急着呢,我快急死了。”秦煦卿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淡淡的说。 段霖晖:“……” “不和你玩笑了,说正经的,你怎么看?”秦煦卿收敛了神色,问道。 “看什么看,我瞎了!”段霖晖没好气的说。 秦煦卿:“……” 段霖晖总算是不走了,往秦煦卿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能怎么办?好了,现在太子要被治好了,所有的证据一一指向靖渊王,一环扣一环,等于他现在的罪名已经坐实了。” “被摆了一道啊。”秦煦卿苦笑,“我们把所有的人力放在了宫内的搜查和那个子虚乌有的药铺之上,却没想到那解药竟然藏在这蝶风的家里。楚延的形势太不乐观了。” “岂止是不乐观,今天两个疑点都被解除了,首先,以靖渊王的谨慎会留下食物作为追查的证据么?今天蝶风和荷青的一席话,证明了靖渊王是想找替死鬼。而后令太医院束手无策的毒,今天被解开了。”段霖晖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煦卿,不是我说,这样下去,两天之内,靖渊王一定会被定罪,届时你就算请来了谢桑榆,查处了毒药的来路,也晚了。” 秦煦卿很少皱起的眉头,此刻也是乌云密布。 他正要说话,便见门口来人传达,镇南王急请鼎剑侯回府。 第三十五章 兄妹之谈 秦煦卿在得到消息之后,两盏茶的功夫就赶到了镇南王府。镇南王早就在门口等着秦煦卿回来,一见到秦煦卿,镇南王便急急迎上去,和他简单了说了一番。 秦煦卿越听脸色愈发严肃,等到书房门口,他看见秦婉词的贴身侍婢墨香,便问:“郡主今天早上去见了谁?” 墨香本也是很着急,秦婉词今天从客栈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一直很不好看,自己问着她什么也不说,到了府中,直接就找了镇南王,接下来的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她赶忙回答:“郡主今天去见了一名叫尹清浅的女子,说是药王的传人……” 秦煦卿眉微微一皱“尹清浅?”脑海里搜索了一下,突然想到了药王谷的两个小姑娘,心下顿时有些明了。他点点头:”我知道了。“之后推门而入。 秦婉词听到有人开门,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不住心中一紧。 秦煦卿一进门就看到秦婉词静静的跪在地上,他本就聪明绝顶,又极了解秦婉词,一路上思考了一番,以秦婉词对萧楚延的感情,如今这个情况,秦婉词是绝无可能会弃萧楚延而去的。但她如今却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其中定是有什么苦衷,刚刚从墨香口里知道秦婉词今早去见的人,秦煦卿便立刻摸清了大概。 “婉儿,你先起来。”他站在秦婉词面前,轻声说。 秦婉词淡淡的摇了摇头,不肯起来。 见秦婉词不肯起来,秦煦卿倒是突然笑了起来,随即便也坐到了地上:“你可真是有我们秦家的传统,骨子里的倔强。既然妹妹都这样了,做哥哥的也难辞其咎,所以……”他一把拽过秦婉词,命令道“你也不许给我跪着,我们两兄妹促膝长谈一次。” 本来满满的坚强,满满的信心,本来以为自己强大的内心却轻轻松松的被秦煦卿的一句话给瓦解了。抬眼看着自己的兄长,这一瞬秦婉词只觉的自己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顿顿的疼,她很想哭,很想哭。 看着秦婉词强忍眼泪的样子,秦煦卿深深的知道她妹妹的内心痛苦,但是他却没有安慰,只是淡淡的说道:“我原不知,秦婉词的眼泪这般容易。” 就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不知怎地却对秦婉词有莫大的魔力,原本心里那份软弱的眼泪,竟然就这么慢慢的消失了。 “我知道,你年纪还小,虽然你已经懂得了很多了,可是仍然有阅历的差别,我本不该那么严格的苛求你,可你是我秦煦卿的妹妹,秦家的孩子,本来就要有不一样的担当!”他看着秦婉词渐渐平复的心情,也知道自己的话绝对在秦婉词的承受能力之内。 在旁人看来,秦婉词有着和年纪不相称的胆识才学,和为人处世的方式,所以人人就往往会忽视她的本身,但是再厉害的人也会有迷茫不知的时候,也会有软弱求助的时候,而现在,很明显的,秦婉词就遇到了这样的问题,说到底,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尹清浅和你说了什么要求?她是不是喜欢楚延?”秦煦卿问。 秦婉词苦笑一下:“哥哥,你真的是什么都知道,明明你什么都不清楚,还是一下子就猜出了答案。这么多年,你一直这么厉害。”秦婉词突然发出了这样感叹。 秦煦卿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样感叹,但她看到秦婉词脸上一闪而过的凄然,那是和她年纪不相符的凄然:“可是哥哥,为什么你这么厉害,这么傲视天下,却依然救不了你珍惜的人?十三年前,你救不了我们一家。十年前,你救不了吟晴姐姐。五年前,你救不了龙帅。明明你这般强大,却还要忍受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忍受那种你珍爱的人在你面前死去,你却挽救不了的痛彻心扉。” 秦煦卿愕然,却看秦婉词蓦地抬起了双眼,那般清亮,那般澄澈:“我知道这些年来你有多痛苦,那些痛苦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只怕早就把人逼疯了。所以我不要,我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如今我有办法救楚延,有办法救我珍爱的人,你们都没有办法阻拦我了。” 这突然表明的决心让秦煦卿有些许的惊讶。可秦婉词的话却让他心里涩的发冷,一天之中两个人提起了让他今生难忘的三件事,而这两个却是生命中剩下的最重要的两个人。 秦婉词不顾秦煦卿微变的神色,接着说:“哥哥,我不如你强大,我却能守护我爱的人,你一定能明白我的心理。你也一定不会阻拦我。” 如何会不明白秦婉词的心情?如何会不理解她的处境?这样的心境秦煦卿是再清楚不过了。秦婉词深知今天狠狠的触犯了秦煦卿心里的伤疤,她很过意不去,但是,只有这样,她哥哥才能将心比心,不说出阻拦自己的话。 谁知,秦煦卿竟然在他面前笑了起来,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笑,那种包容自己所有的错误的笑:“婉词,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阻止你,因为我相信我的妹妹有能力面对自己的选择,即便今天所有人都认为你做的不对,甚至你自己内心都在反对这个决定,你一定很害怕将来的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可是这是你要付出的代价。”她爱抚的摸了摸秦婉词的头:“我很高兴,你可以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而且,秦煦卿心里暗暗的笑着,他今天才发现,原来她的妹妹一点都不困扰,原来,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成熟的多。 这可让秦婉词诧异一番,她本以为秦煦卿和镇南王一样会生气会发怒,会拦着自己,而且她很难不听秦煦卿的话,所以她选择第一个告诉镇南王而不是秦煦卿。当她知道秦煦卿要来的时候,她不惜揭开秦煦卿的伤口来让她接受自己的决定,却不知,原来一开始,她的哥哥就选择接受她的决定。秦婉词在这一刻,心里简直愧疚到了极致。从出生到现在,秦煦卿事事爱护她,帮着她,支持她,而她自己却总是给她带来麻烦,真的是永远都是麻烦,多年的病耗费了秦煦卿多少的精力,而且还有那件事,那件让秦煦卿后悔一生,让自己愧疚一生的事情。 “哥哥,你一定忘不了吟晴姐姐吧”秦婉词突然对秦煦卿这样一问,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一直都很对不起你,一直都很拖累你,可是最让我愧疚的是吟晴姐姐的事……”秦婉词愧疚的看着秦煦卿,不停地道歉“如果不是我,哥哥,我想你现在会很幸福的……”当初她被劫走的时候,虽然年纪还小,可是秦婉词清清楚楚的记住,那天夏吟晴是怎么样救了她的“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哥哥,你知道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吗?” 这些年,因为忌讳,所有人都很少在秦煦卿的面前提起夏吟晴了,今天秦婉词这么一提,秦煦卿的心又深深的沉了下去。 “当初,如果不是我拖累了吟晴姐姐,以她的功夫,她一定可以逃出魔手,可是,可是她为了保护我,才会死的。她为我才死的。可你为什么不怪我?”这是秦婉词十年来不断困扰她的事。“那天,你们都以为是天烬宫的人抓走了我和吟晴姐姐,可是不是这样的,被抓走的只有我,吟晴姐姐是去救我的。”秦婉词抓着秦煦卿的手,解释道,“我被抓走后,他们妄图以我来威胁你,是吟晴姐姐拼死救下我,她完全可以不跟过来,完全可以等你回来后再来救我,可是她没有,她用她的命来换我的命啊!我……”秦婉词支吾着:“我一直觉得没有脸面再来见你。” “所以,你很少去风云阁?所以,你一直住在镇南王府?因为你怕面对我?”这些年来,秦煦卿隐隐约约感觉的到秦婉词对自己的愧疚,也知道她有些逃避自己,可是他认为秦婉词呆在王府会比在风云阁要好的多,所以也没有多在意,没想到这些愧疚竟然在秦婉词的心里埋藏的那么深。 秦婉词深深的低着头,不语。 秦煦卿轻轻叹一口气:“我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在你心里埋得这么深”看来,今天要告诉她事实了,秦煦卿闭上了眼,沉默了一会,道:“婉儿……我很抱歉这些年来,让你这么愧疚……其实你不必这么愧疚……是我太自私,伤害了你” 秦婉词登时怔住,她抬眼望着秦煦卿,不知道他这话何意,秦煦卿抚了抚她的头,轻声,仿佛不在意一般:“我和吟晴从来都不可能的……” 秦婉词猛然一愣,一时间思绪万千,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仿佛顷刻就要爆发,他听着秦煦卿略微歉意的声音传来:“看来,我该告诉你真相了……”这一刻,她仿佛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隐藏的秘密就要被揭穿了。她猛然出声制止:“不要说!”这声音喝住了秦煦卿,也喝住了她自己…… 第三十六章 当年真相 秦煦卿停住了声音,看了看刚刚出声制止自己的秦婉词,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 秦婉词一出口,就后悔了。她低下头,不敢看,看着秦煦卿询问的眼神。,她内心十分懊恼,懊恼自己贸然地出声,秦煦卿聪颖绝伦,一定会发现的自己掩藏的秘密。 果不其然,秦煦卿静静地看了看秦婉词之后,突然淡淡地笑了,那是一种轻然的,了然于心的笑容:“原来,我们婉儿一直都知道。”他放柔了声音,就像山间甘冽的山泉,问道“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说呢?” 为什么不说呢?秦婉词不住问着自己。其实,她不是没有想过要说出来,毕竟那件事一直清清楚楚地刻在秦婉词的脑海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忘记过去,自己越长大,就越清晰。 但是她不敢多想,因为她怕一多想,自己就会遏制不住,会找到秦煦卿说出一切。但是她知道,一旦自己说出口,那揭开的真相会让秦煦卿发疯。所以她谁都没有说,一直都牢牢的将事情埋藏在心里。她宁愿让秦煦卿背负一辈子的无力挽救夏吟晴的痛苦,也不要毁了秦煦卿一生的执着。 秦婉词纠结的表情全然被秦煦卿看在眼里,他仿佛看穿了她一般,轻轻道:“你不想我难过是么?”他幽幽叹了一口气,终于缓缓道,“所以,即使你知道吟晴是天烬宫的人,你也不愿意说出来。” 秦婉词绷紧的心弦被秦煦卿重重的拉扯起,那惊裂的声音在脑海中猛然炸裂。她惊讶地看着秦煦卿,心中仿佛有狂风猛烈的刮进来。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秦婉词最不希望这件事情发生,她一把抓住秦煦卿的手,道:“因为我知道,吟晴姐姐她真的爱你!不然她不会费尽一身功力来救我,不会在严逼之下,什么都不说!也不会那样被天烬宫抛弃,死在你面前!” 本以为对于秦煦卿是一件晴天霹雳的事情,却从他口里那样平淡的说出,秦婉词急着说清夏吟晴对秦煦卿的感情。“哥哥,吟晴姐姐,她为了你,背叛了天烬宫,不然她可以活下来的。以她的武功,她可以活下来的。她不愿意再伤害你,所以……”她急于想解释什么,她不想秦煦卿误解夏吟晴对他的感情。但是她越急,却越说不出话来。纵使她平日里能言善辩,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抓住秦煦卿的手,默默看着他。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爱我,所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后悔?秦煦卿笑了,他从没有后悔过认识夏吟晴,也不后悔娶她。他想,就算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天烬宫的人之后,他最终也会选择带她回去。 秦婉词沉默了,她十分感慨,原来这些年的秘密都不是秘密,原来她的哥哥早已看破一切。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心有遗憾,这些年她一直在想,如果当年夏吟晴最后没有死,如果他们能早一点说清一切,他们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不过如果终究只是如果,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既然心结都解开了,那么婉儿,你想好了吗?”秦煦卿黯了黯神色,再次询问道:“你当真要嫁给奕洵?” “对,哥哥,希望你能成全我。”秦婉词费尽心力不希望镇南王和哥哥阻挠自己,却不知道秦煦卿并没有阻止的打算,如今兄妹两说出的埋藏多年的心结,秦婉词更觉得此生有如此的哥哥真是自己的大幸。 “成全?婉儿,不是我成全你”秦煦卿摇了摇头,“是你自己要对得起你做的决定,你做的决定,我不会阻拦。可是我希望你能知道你将来面对的是什么。”他看着神情坚定的秦婉词,无奈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决定很有可能会毁了你们三个人?” “三个?”秦婉词略微有些不解,三个人? “对,你有没有想过,你嫁给奕洵,你要怎么面对楚延?我知道你们之间情意相通,很有可能你们私下便认定对方一生。但如今你在楚延入狱之时决定嫁给奕洵,你怎么和他交代?你能狠下心让他来祝福他心爱的女子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这件事对于如今的楚延来说,和杀了他没什么区别。如果他以后知道了,你是为了救他才……以楚延的性子,他宁可不要洗脱清白,宁可在牢狱里囚禁一生。”秦煦卿平静的声音字字刺透了秦婉词的内心。 她如何不知道楚延的心会有多痛,因为她自己现在几乎已经是痛不欲生了,将心比心,她实在不忍去想以后的事情。 时到如今,秦婉词再也忍不了内心的悲伤,眼泪落满面颊,低声抽泣:“我知道,我明白他的心会有多痛,可是,都会的过去的。我们还小,还有很长的时间,他和我,我们可以渡过去,一切都会过去的……”她伸手拂过眼眶,想要擦去自己的眼泪。这些话不知是在安慰萧楚延还是在安慰自己。 看到秦婉词的眼泪,秦煦卿冷了神情,他最怕的就是这一点,“不许哭!”他握住秦婉词的手,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这一刻,秦煦卿的声音冷硬无比,神情严肃,不再是那个温柔的兄长,他冷冷的问:“你要带着眼泪嫁给奕洵么?” 秦婉词愣住了,没想到秦煦卿这样的转变,呆呆的问:“什么?” “婉儿,你难道单纯的以为受伤害的只有你和楚延么?你不觉得对奕洵太不公平?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奕洵他喜欢你,你愿意嫁给他,你知道他会有多高兴么?可是如果以后他知道你并不是因为爱他才和他在一起。对他的伤害有多大,如果以后他知道了,是他拆散了你和楚延,他的内心会有多痛苦,这一点,你有没有想过?” 秦婉词蓦地沉默了,秦煦卿的话将秦婉词从自己的悲伤中强行拉出。这一刻她觉得很羞愧,她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她只顾着自己和楚延的感受,却偏偏忘记了萧奕洵的感受,她竟然这般的自私! 秦煦卿看到了秦婉词脸上的羞愧,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件事的严重性无论如何也要让秦婉词知道:“婉儿,如果你不能够很好的控制你对楚延的感情,我就不能同意你的决定,不能让你嫁给奕洵。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将来他知道你对楚延有情,你让他情何以堪?你让奕洵怎么面对楚延?楚延可能还有再来的机会,可你让奕洵怎么办?他会痛苦会羞愧一辈子,你不能毁了奕洵啊!” 这些话狠狠的击在了秦婉词的心头,枉她思量万千,却忽略了萧奕洵的感受,是啊,她有什么资格让萧奕洵难堪,那样绝世的男子凭什么要忍受自己的“委屈”。“我知道了”秦婉词低下头,掩住了神情:“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流这样的眼泪了,心里不会再有所动摇了。” 秦煦卿知道秦婉词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一定如刀割一般疼痛,但是他没有办法,不能让三个人的悲剧发生,他舒缓了神情,把秦婉词搂在怀里:“婉儿,我知道这很难,不是你一时半刻下了决心就能做到的,可是你千万要记住,绝对不能让奕洵还有楚延知道这件事的原因,即便是假装,你也要做到!。” “我知道,我知道……”在秦煦卿的怀里,秦婉词只能喃喃说着我知道,秦煦卿感觉到她不停颤抖的双肩,明白她内心无比的煎熬,可是秦婉词却再也没有留下眼泪。他知道这一刻,一个怎样的决定做出了。可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的风云阁主也不知道,今天他没有阻止秦婉词,到底是对还是错。 如今的形式之下,或许真的唯有尹清浅能打破这个僵局,能够帮助楚延起死回生了。 “你还记得母亲临死前对你说过的话吗?”秦煦卿突然想起了久远的往事。 秦婉词一愣,而后,颤抖的双肩突然平静了下来,她此生都不会忘记那一句话,秦家的女儿,可以哭,不可以害怕。可以后悔,不可以逃避。 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力量撑起了秦婉词被悲伤填满的内心,她的眼里又闪现出了另一种奇异的光辉。 感觉到秦婉词状态的变化,鼎剑侯的眼里闪现的是冷酷和一种异于常人的冷静:“尹清浅可真是不简单。她知道楚延重情,绝对不会和自己的哥哥干戈相对,才对你提出这个要求。”秦煦卿突然冷冷一笑,道:“待会,我们就好好去会会那个小姑娘尹清浅。” 第三十七章 分析解药 当天晚上,尹清浅便被秘密地请来了镇南王府。 尹清浅知道,这是秦婉词兑现自己诺言的时刻,也是自己救萧楚延的第一步。 她被带到了一间屋子外,旁边的人就退下了,尹清浅闻到了很多种药材的味道,镇南王府竟然有自己的药房?她略微有些吃惊。不过屋里亮着的灯火示意着她进去。她推开门进去的后发现屋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今天早上见过的秦婉词,秦婉词在这里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另一个她原本以为会是镇南王,可是等她眼光转到一旁坐着的那个男子之后,尹清浅彻底的呆掉了。 一身月白色简装,衣服上用青丝绣着些图案,秦煦卿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眉目间英气逼人,他见尹清浅进屋后,便起了身,打量了尹清浅一番,而后淡淡的笑了:“小姑娘你长大了。”语气里透出着熟悉。 尹清浅却一反平日的潇洒,此刻竟扭捏了起来,秦婉词瞧着她的脸上,竟然微微泛了红。尹清浅一时没缓过神来,只是有些结巴的问:“秦……秦阁主……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秦煦卿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秦婉词。 秦煦卿,秦婉词,都是姓秦,尹清浅本就聪明,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她大呼惊讶:“秦阁主,你是雪涯郡主的哥哥?!她就是你这么多年救的妹妹?!” 见她这般惊讶,秦煦卿倒是很淡然:“原来你以前不知道?果然几年不见你长大了,估计谷里剩下的一个小姑娘也长大了吧。” 秦煦卿说的是尹清浅的师妹何雨竹,她和何雨竹是药王谢桑榆唯二的两个弟子,不过现在,药王的弟子只有一个了。尹清浅有些唏嘘:“雨竹,自然也是长大了,以后她会继承师父的衣钵。” 话里难掩有些低落,秦煦卿叹道:“我原不知,你竟出了谷去,你与你师妹医术和天分是不分上下的。” 那是因为你!尹清浅很想这样说出口,但是她忍忍没有说。从根本上而言,秦煦卿是带领尹清浅走向这个江湖的人,虽然以前也不乏江湖豪客来药王谷求医,但在尹清浅眼中,那些都是病人,那些人带给她江湖的印象是血腥且消极的,对于小时候的尹清浅来说,江湖,那是充满了刀光剑影,暗器毒杀的世界,是她所厌恶的。直到秦煦卿的到来,尹清浅对于江湖的印象才被彻底的颠覆。秦煦卿的英俊,盛气凌人,卓然不群,谈吐淡然而又有睥睨天下的豪情,那是执武林牛耳的男子,立于整个武林最高处的男人。秦煦卿的到来,使尹清浅无比向往外面的世界,她终于发现了那个她期望的江湖,潇洒快意,豪情万千。可以说,秦煦卿是除了她师父谢桑榆之外,尹清浅最敬重的人。在他面前,尹清浅纵使再不羁也收敛了三分。 “尹姑娘,你和婉儿的约定我都知道了。”秦煦卿见尹清浅不开口,他便先说了出来。尹清浅一听,想,秦煦卿一定恨死自己了,他这么疼爱自己的妹妹,怎么可能会同意自己的要求,想来是要反悔了。 可是秦煦卿却说:“我在这里以风云阁主以及鼎剑侯的名义向你担保,我们说过的承诺一定不会反悔。”没有一丝的虚假,字字掷地,不容置疑。 秦煦卿突如其来的承诺大大的出乎了尹清浅的医,她几乎都在怀疑这是一个骗局,所以她有些迟疑地问:“你们不怪我?” 秦煦卿见她这般迟疑,反倒是笑了:“怪?有什么可怪的?所有人不都是为了追求自己所想要的么?不过方式不一样而已。如今我们有求与你,而你,也不过是提了你的要求。若我是你,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不会放手,我只能说,你很聪明。现在我们受制于人,你可以帮我们,我们自然得答应。” “你们不和我谈谈条件?”尹清浅还是没法相信他们答应的如此果决。 “那你会接受别的条件吗?”秦煦卿反问。 “不会!”想也不想,尹清浅快速的拒绝了。她追求这么久的机会,不会因为秦煦卿的出现而有所动摇。 秦煦卿双眉一挑不可置否,示意协议就这样达成了。 “那么,明天我何时进宫查看太子?”既然秦煦卿这般爽快,尹清浅也该尽到自己的责任。 “明日上午,在三司会审的时候。”下午的时候他便和镇南王说好了,明日就会由他二人带尹清浅入宫。“不过现在你有一件事要先做一下,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带你来药房的原因。” 尹清浅有些不解:“什么事情要提前做?” 秦煦卿转身拿起桌上的一个瓶子,带尹清浅来到一旁的药桌上,药桌上还有一张纸和一小份糕,说:“这是今天太子服用的解药以及太子吃过的带有毒物的糕点,这张纸是太子自中毒以来的症状以及每天服的药方,我需要你现在就分析出太子中的是什么毒以及毒的来历。”在大理寺得知拿到了解药,秦煦卿马上让镇南王在宫里的人偷偷的拿出一点解药,因为他知道太医院绝对会留下一点备份。“不过解药的的分量很少,你能不能分析的出?”因为只能拿到一点,他有些担心分量不够。 尹清浅自信一笑,拿过药瓶:“再少的量我也能看得出,何况还有病症。” 看她如此自信,秦煦卿倒是笑了:“不愧是谢桑榆的弟子,我可不能小瞧了你。” 尹清浅一笑,美丽的容颜更是又增三分动人,得到自己敬仰的人的夸奖,她心里油然而生几丝激动。她拿起太子的病症一看,口里喃喃道:“第一日,脉象浮中沉俱无力,按之且大,涣散不收,这是散脉,四肢虚浮。第二日,浮大而软,按之中央空、两边实,这是芤脉,神情如醉,遍身发热;第三日至今风劳气冷,腰膝软弱,脉象呢是极细而软,或欲绝,若有若无……”看到这里,尹清浅眉头一皱,“太子的情况很不好啊,这是微脉,脉象很虚弱了。” 秦煦卿和秦婉词在一旁并没有打扰尹清浅,只见她研究了一下太子的症状和太医院配的一些药,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到出了瓶子里的粉末,先是轻轻的闻了一下,而后用指尖轻沾一点尝了一下,又是摇了摇头,眉目锁的更深了一些。 秦婉词看着尹清浅的眉头忽疏忽紧,弄得她也是随着她的眉头心里七上八下的。 过了大约有一柱香的时间,尹清浅呼的松了一口气,笑道:“大功告成。”秦婉词一喜:“查出来了?”尹清浅点点头,眼里充满的傲人的自信:“没错。” 此时药房外又进来了一个人,来的正是镇南王,他一进来,便说:“蝶风在内务府那边的安排我查出来了,果然是有点问题的。” 秦煦卿一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是么?果然如此,还有我们这边尹姑娘也查出了毒是什么。” 尹清浅右手拿起了一张单子,这是她刚刚写出来的,看着这张单子,她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过也难掩内心的骄傲:“太子中的毒是七大毒物之一的离魂草,但又不完全是。原本中离魂草的人,的确会先昏迷,而后心脉逐渐衰退,若不能及时得到解药,中毒之人不出三日,必死无疑。” “不对啊,太子今日已经是第六日了,照你这么说,太子不可能撑这么久。”镇南王立刻便指出了问题。 “所以,我说毒药并非完全是离魂草。”尹清浅扬起了手中的药单,抬眼望了一眼秦煦卿,道:“阁主,有人是存心的不想我们知道这毒物是什么,在这块糕点里,我现有的发现已存在四种毒物,其中竟也包括了同为七大毒物之一的九品红,以及曼陀罗花粉和尸虫草,不过这三种毒药的剂量非常之小,四种剧毒混在一起,的确存在以毒攻毒的结果,离魂草的致命的效果得到了一些缓解。但是光凭这一点太子仍然不能坚持六天之多。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件更奇怪的事情。” “更奇怪地事情?”秦煦卿皱了眉,问。 尹清浅拿起了那个瓶子,目光熠熠:“刚开始,我以为是我分析药剂出错了,但我再试了一遍,才肯定了这个事实。”她将药瓶递到秦煦卿的面前“这不是全部的解药,这只是四分之一的解药。” 屋里的三个听后,都愣住了,包括秦煦卿也吃惊了一场,他接过药瓶:“这里的解药不足一半?可是太子的确有回转的现象。”如果解药连一半都没有达到,太子的症状是不会有那么大的改观的。 尹清浅点头,正色道:“所以,我想,一定是每天有人给太子服用一定剂量的解药,不过每天的剂量很小,小到既不会让太子有好转,也不会让太子致命,直到今天给太子服了剩下的解药,太子才会有解毒的迹象。” 第三十八章 入宫诊治 秦煦卿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你的意思是宫里有人还拥有解药,并且每天都会给太子服用?”这是一个很大胆的猜测,但是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猜测,因为一旦此事被证实是事实,萧楚延的嫌疑马上就可以被洗清了。 尹清浅略微向下倾了一下头,表示肯定:“这一点应该不会出错,我想阁主和王爷应该要查一查每天负责给太子送药或者煎药的人是谁。” 镇南王点了一下头:“我待会就派人就去查。” 秦煦卿仔细的想了想尹清浅的话,拿起了桌案上的那张药房,问尹清浅:“尹姑娘,这张药方没有问题么?还有我还想问你,在你看来,凭太医院的实力,真的会这么束手无策么?”说实话,在得到了毒药的成分之后,秦煦卿对于太医院的表现的确是存在了很大的疑问,他并不认为太医院的实力如此不济,也不认为药王谷和太医院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没想到秦煦卿会这么问,尹清浅内心异常尴尬,她为了凸显自己的实力,的确有些话没有讲:“我本来是很看不起你们宫中的那些老头的医术的,但是今天看来并不是这样。其实目前我只是分析出了毒药的主要成分,还有很多可能存在的我并不知道,要想真正知道或许要花上我几天的时间甚至是上月的时间,而且这毒药十分精准,对我用了精准这个词,要知道,在医学之中用以毒攻毒的办法来抑制药效是存在很大的风险的,因为每偏差一分,毒药很有可能变的更毒。实话说,” 这一刻,尹清浅倒是实话实说了“如果要让我在短时间内解开这种毒也是比较困难的。”她指了指秦煦卿手上的药方:“我仔细看过了,这张药方大体上的用药方向是对的,太医院还是有厉害的人物的。太子气血虚弱,心肺衰竭,柴胡,桂枝等药用上去是能够起到缓解的作用的,只是没法解毒罢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太医院的人,毕竟这些毒物在江湖中也属古怪,太医院不能识别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听了尹清浅的话,秦煦卿“嗯”了一声,随后又问了一个问题:“我想问一下,这个配出毒药的人和你相比,如何?” “我?”尹清浅一听,细细想了半天,淡淡的叹了一口气,有些迟疑道:“这毒药的配方已经如此复杂,解药的配方较之毒药更是难上十倍,所以总有那么多的人明明知道身重和毒,却没办法解开。我想这个人的实力可能已经和我不相上下了或者在我之上。” 秦煦卿听到了这个答案,会心地笑了:“我知道了,尹姑娘很感谢你这么诚实,还有我想我也知道了搜查的方向了。试问以毒物闻名天下的地方有两处,一是滇南冥月教,不过冥月教向来神秘,且多致力于蛊毒之类,和这回的情况并不相符,那么剩下的就是蜀中之地,曾经蜀中最大的门派是唐门,不过,自从四百年前烟雨楼大灭唐门之后,唐门的势力就不断衰颓,可是这百年以来,仍然不断的有用毒的高手在蜀地卧虎藏龙。” “可是蜀中并没有这样厉害的人物啊。”尹清浅回答,否认了秦煦卿的猜测。 “谁说一定是要在世的?”秦煦卿笑着看着尹清浅,暗示道。 看着秦煦卿别有深意的笑容,尹清浅灵光一现,不住拍手道:“你是说三年前去世的号称毒之圣手的岐山老人?岐山老人一生痴迷于毒物的研究,据说他钻研出来的毒物不下百种,如果这毒药是他制的那就说的过去了” “岐山老人三年去世的,那么查一查三年前蜀中任职的官员有哪些,以及哪些官员与蜀中有过往来,我想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的。”秦煦卿笑意更深了一层,随后对尹清浅说“尹姑娘,明日你随我们进宫就照着今天这样说,不过有些话需要斟酌以下,我想你这么聪明,自己会明白的,今天你也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尹清浅道了一声谢,便都要往屋外走去了。 就在这时,一直都没有说话,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的秦婉词蓦地拉住了秦煦卿的手,清脆的声音制止了他们离开的脚步:“哥哥,尹姑娘,等一下。” 秦煦卿回头看着秦婉词,发现秦婉词的神色异常的严肃,正欲问她有什么事,秦婉词便开口说:“我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我猜……”她顿了顿,仿佛还在思量内心的想法是否正确,静默片刻后,他异常坚定:“解药可能还剩下一半。” “什么?”镇南王和尹清浅同时出声,对秦婉词的话表示十分惊讶。 秦婉词一字一句清晰的话语传来:“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的话,那么,我们明天的计划可能还要变的再大一点。那就要尹姑娘一同演这场戏了。”她将眼神投向了尹清浅,这眼神让尹清浅一愣,那充满流光的美丽的眼睛,已经不像今天早上那般彷徨和无奈,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镇静和智慧,当秦婉词说出她的想法以后,尹清浅从来没有这样惊讶过,秦婉词的心智已经聪慧到了这样的地步。 —————————————————————————————————— 翌日清晨,很多人都度过了一个不眠的夜晚,因为他们知道很有可能今天,这场毒药的风波会有一个结束。 这边,大理寺今天会迎来三司会审,但按照这个情况,三司会审并不是审案,而是商量如何定靖渊王的罪罢了,毕竟现在一切证据都具备充足了,段霖晖最先来到大理寺,仍然万古不变的冰山脸,旁人就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也只能是失败告终。 而这一边,镇南王府的人也已经准备好进宫了,经过昨晚几乎一整夜的调查和分析,众人的心中都有了底气,今日镇南王和鼎剑侯带尹清浅入宫,秦婉词并不随行,她在镇南王府前和兄长萧瑜瑾以及镇南王妃赵雨宁一同送三人入宫, 一袭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让秦婉词的温和秀丽显露无疑,她对着三个人淡淡的笑着“等你们带着好消息回来。”然后她把目光投向了在一旁的尹清浅,依然淡淡的笑,本来打算说着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等着三人走远了,秦婉词仿佛才回过神来,对身旁的萧瑜瑾道:“哥哥,明日,豫昭王便会回来了吧。” 萧瑜瑾灿烂一笑,经过一夜的商讨,制定了计划,此刻他也放松了起来,便来逗一逗自己的这个小妹:“对啊,明天奕洵就要回来了,婉词,你一定很想他吧,他回来你一定很高兴,你们玩得这么好。” “是啊。”依旧是淡淡的语气,秦婉词抬眼望了望升起的太阳,阳光并不刺眼,可她仍然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我很想念他啊,哥哥,真的很想念。” “那就嫁给他啊,奕洵那样优秀的皇子,想嫁给他的王公贵族的小姐可以从宫门口排到城门!”萧瑜瑾逗着秦婉词玩笑,一般这个时候秦婉词会闹着来说他不正经,可今天秦婉词却异常的安静,回头对着萧瑜瑾微笑:“那我就嫁给他啊,他回来我就嫁给他。”然后又笑笑转向镇南王妃:“母妃觉得好不好啊?” 赵雨宁知道所有的事,但是她又不能说出来,她很疼爱秦婉词,知道她现在是强颜欢笑,只觉内心心疼的紧,只能安慰道说:“好好好,婉词能嫁个如意郎君了。” —————————————————————————————————— 皇城,慈玄宫。 昨夜,镇南王就向皇上引荐了尹清浅,得知尹清浅是药王谷的传人,皇上便同意尹清浅来为太子诊治。现在太医院的各位国手以及皇上外加一些亲王都来到了,舒贵妃被禁足没有来,反而现在暂代行使六宫大权的贤妃随着皇上来到了东宫。 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心思,不过这里很多的人都抱着好奇的心理,因为药王谷的人从不外出诊断,任你是何种王公贵族,也不出诊。这一次为了帮助靖渊王,秦煦卿不惜请动谢谷主,还带来了谢谷主亲传的两位弟子之一,可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药王谷向来号称医术天下第一,如今有机会亲眼一间,的重任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而且,他们也真的很好奇这位药王的传人会有什么样的本事来医治让整个太医院束手无措的病症。 很快,秦萧二人带着尹清浅就来到了慈玄宫。众人对鼎剑侯和镇南王都很熟悉,所以很快便把目光投向了他们身后的那名女子身上。尹清浅今日一身浅蓝色长裙,上面绣有点点蔷薇。腰上系一条纯净色腰带。薄施粉黛,却依旧难掩绝色,给人看上去并不温婉,而是江湖中特有的大方洒脱的气质,众人都暗暗吃惊,并不知药王谷的传人竟是这般人间绝色。 第三十九章 离魂毒草 在众人好奇和惊讶的眼神中,尹清浅徐徐来到了萧祁的面前。 这是尹清浅第一次见到当今的天子,她本以为当今天子会是冷酷高贵的样子,但面前的人却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但当她再次偷偷打量,便发现发现皇上那平淡中蕴含无穷威严,眼里仿佛包容着整个世界。 皇上这几日下来烦心的事一件件不停的来,虽然仍然不失帝王的威严,但在医者的眼里,尹清浅很快便知道这几天皇上并没有休息好。尹清浅先拜一礼:“民女尹清浅拜见皇上,皇上万岁。” 萧祁示意她起来,尹清浅起身后抬起了脸,萧祁见到他的面容,也是略微有些诧异的:“你是药王的徒弟?” 萧祁这话是问句,尹清浅以为他在质疑自己的身份,急忙表明道:“民女真是师父的弟子。”这话一出,尹清浅便意识到不对劲,自己说错了话,引了一场笑话,秦煦卿在一旁见到尹清浅红了脸颊,便知道她有些紧张,毕竟出谷不久,又是第一次见到天子难免会有所紧张。 萧祁看着尹清浅这般直爽,倒是也有几分小女孩的可爱,心中便有了几分好感,嘴上便说:“朕没有质疑你的意思,既是鼎剑侯引荐的人,不会有误。你不要太紧张。只是朕没有料到药王谷竟有这样的才俊罢了。” 只看了第一眼,皇上便有如此的评价,众人在心里,立刻衡量出尹清浅已经得到了皇帝的赏识和信任。这可让贤妃心里暗叫不好。 今日,西平王没有来东宫,而是去了大理寺,要亲眼见证靖渊王的判决。天知道,他这几天等这个判决等的是多急不可耐。 在萧祁身旁的贤妃一直看着尹清浅,今天本是尘埃落定的时候,谁知道鼎剑侯和镇南王又弄了这么一出,谁也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贤妃知道,这个尹清浅绝对是他们的一张王牌,不然以镇南王和鼎剑侯的手段,断不会在如此时刻贸然出手,她很疑惑,这到底是她们的垂死挣扎还是反败为胜的一步棋呢? 尹清浅入了太子的内殿,进来的只有皇帝和贤妃以及主治的三位太医。镇南王和鼎剑侯等人都在屋外候着。二人递了一个眼神,不语。 太医院已经为尹清浅准备好了有毒的糕点以及解药,尹清浅又询问了太子中毒以来的症状,便自己细细的考虑了起来,期间还向太医问了几剂药剂。 太医院中为首的便是高居太医院首席的正三品医官温远,温家是祖传的医药大家,温远更是服侍了两代帝王,地位在太医院中不可动摇。他年过五旬,自然有些傲气,如今让她来听从一个对他来说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的话,他真是感到了莫大的耻辱。但当着皇帝的面,他不好发作。 因为昨晚大体的分析过了毒药的成分,尹清浅现在弄起来是得心应手,快便分析了药方,而后便到太子床前看了看太子的面色,又轻启太子的口,看了看舌苔的颜色,记在了心中,最后把了把脉。 尹清浅一把到太子的脉,登时便皱了眉头,而后又细细的把了一遍,心下暗暗诧异,竟然真如秦婉词说的一样。然后她对着太医院的三人道:“劳烦太医帮我拿一下桌上的解药。” 其中一人到了桌前拿了解药递给了她,尹清浅接过药,手一顿,抬眼望了拿来解药的那位太医一眼,随后眼角的余光又扫向了她那边的桌案,最后对着这位太医,微笑:“谢谢。”尹清浅的目光让狄云不是很自在,他回了一句:“不用。”便又到了一旁。 皇上在一旁坐着看着,贤妃看她忙来忙去一句话也不说,心下便觉得烦,但见皇上没有表示,只得耐着性子,坐在一旁等着。 她这样忙了约有一炷半香的时间,额间也有了细细的汗珠,她挥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珠,舒了一口气,道:“好了。” 萧祁一听她说好了,便急忙问道:“太子怎么样?”怎么说太子也是他和孝惠皇后唯一的孩子,他自然把太子当成心头肉一样疼爱。 尹清浅双手做了个揖,回答道:“陛下,太子所中之毒乃是武林中的奇毒离魂草,但又不止离魂草一种毒物,另外还有九品红,曼陀罗花粉以及尸虫草。” 贤妃听尹清浅口中说了这么多种毒物,便觉心寒:“皇上,太子竟然被下了这么多种毒物,可想,这下毒之人是多么不留情啊,连兄弟之情也可以不顾。”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她这话一出口,虽然没有指明道姓,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贤妃所指就是靖渊王。尹清浅看了那个贵妇人一眼,气度雍容,可能是因为太子尚在病中,贤妃自是穿的素了一些,倒是精明。贤妃年纪已过四十,皮肤倒是保养的很好,仍然是有一股娇媚的风姿,可以看得出年轻时必定是风光无限的美人,只可惜她那不怀好意的笑容使她这张精致的美丽的脸大打折扣。 尹清浅看她那假笑,只觉恶心,心里默骂了一声,放屁。她看了看皇上的反应,发现皇上并没有反驳,心中暗想不好,一种深刻的担忧,在她心里慢慢腾起,支持了这么久,皇上终于开始不信任靖渊王了吗? 太医院中一个不服他的人忍不住站了出来:“你说离魂草便是离魂草?” 尹清浅转过眼望去,这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太医,想来是少年得志,骄傲非常。她来之前镇南王就提醒过他,太医院有个骄傲的年轻人名唤金不换,看来就是他了。尹清浅刚想反驳,却有另一个太医喝斥了金不换:“不换!你又没了规矩!”那太医便是刚刚递药给尹清浅的人,看起来异常稳重,年纪应该刚过不惑,面色沉稳,不似金不换一般骄纵。这沉稳的中年太医应该就是在太医院地位仅次于温远的属狄云了。 见狄云呵斥了金不换,温远这时也适时地发话了:“尹姑娘,您继续说,我等一直身居大内,所研究的药物都是正统医术记载之物,所以未能识别您口中武林中的毒药离魂草。”温远特意强调了正统医术这几个字。 尹清浅扬起眉瞥了温远一眼,果然是一个麻烦的老头儿,摆明了说他是正统国医,而讽刺自己不过是旁门左道。 对于自己的蔑视尹清浅可以忍,但是说药王谷是旁门左道,这一点,尹清浅决计是不能忍的。 她冷笑了一声,没有理睬温远,反而对着萧祁说:“陛下,离魂草虽然少见,但也并非见不到,上古医神神农氏尝百草,其中便有离魂草一种,记载在《神农本草经》之中,离魂草入药可使人昏迷不醒,心肺衰弱,三日不治,人必亡。不过已经许久不曾出现过,只是偶然,家师十年前遇到过这样一位中毒之人,所以民女有幸识得,实在不能怪罪温太医。”她斜眼忘了一眼温远,见温远脸色铁青,她冷笑更胜,离魂草被记载在《神农书》中,不过神农书流传至今版本多有不同,内容也有遗失,而恰好药王谷有最全的一本,此时正好扇了温远一个耳光。 但金不换一听,干笑道:“尹大夫,三日不治,人必亡?哈哈,太子中毒不止三日,照你这么说,太子如何能够撑到现在?这怎么可能是什么离魂草!” 尹清浅看金不换那得逞的笑意,心里便蔑视了他,正要回击,却听一旁的狄云为她解了围:“尹姑娘刚刚说过,毒物不止离魂草一个,还有其他的毒物,各种药物之间会有不同的冲撞,何况几种剧毒夹杂在一起,药性想冲,自然是有可能缓解毒性。” 尹清浅没有料到狄云会这般帮她说话,再次打量了这个人一番,心中暗自思量,这太医院倒也有这般的人才。 金不换听狄云这样一说,讪讪的闭了嘴,心里却暗自不爽,嘴里暗骂,这狄云到怎么胳膊往外拐。 萧祁用赞许的眼神看了看狄云和尹清浅,便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那么我儿文禹何时能醒来啊?” “因为太子已经服下解药,所以三日后太子便会醒来。”尹清浅估摸着回答。 萧祁一听立刻松了一口气,旁边的贤妃一听也松了一口气,这两人的反应全部被尹清浅看在眼里,她深知这两人虽然都松了一口气,但内容却是不一样的。 果然,贤妃幽幽地开了口,语意凉凉:“总算太子无恙了,还好御林军及时的搜出的解药,才救了殿下的性命啊,如今,大理寺那边也该有决断了吧?陛下?”笑意盈盈,却是像毒药一样的不怀好意。 千等万等,贤妃等的就是这句话,憋了这么久,她总算是说出来了,心中暗自高兴,可算搞定了靖渊王。 萧祁心中虽然千百个不信,但是现在也不得不定萧楚延的罪了,刚刚有些喜色的脸,这一刻却是阴云密布,他挥手,便要宣旨。 殊不知,尹清浅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 第四十章 反败为胜 当尹清浅把到太子的脉象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等待的这一刻来临了,难以掩盖心中的激动,她知道现在就是反败为胜的一刻,自己一定要冷静,她平静了自己的声音,然后在萧祁挥手要颁旨的这一刻,对着贤妃冷笑一声:“谁说太子无恙了?”眼里满是对贤妃的不屑。 此话一出,全屋震惊。 贤妃更是一脸讶异:“你刚刚不是说殿下三天后就会醒来吗?难道不是?”看到尹清浅眼里的不屑,贤妃感到莫大的羞辱,她恶狠狠的对尹清浅说:“莫非你是说谎?要知道!这可是欺君!”美艳精致的脸差点儿扭曲。 萧祁也是吃惊不小,但他要冷静的多,放下了要颁布旨意的手,问:“尹姑娘,此话怎讲?” 此时尹清浅已经平复下了心情,目光清澄,说道:“没错,太子的确会在三日后醒来,但是,不出两个月的时间太子一定会再次病倒!” “什么?”萧祁的脸上微微出现了怒意,他沉下声:“你把话说清楚。” “陛下,太子殿下的确是服下了解药,可是,你可知道殿下服下的不过是一部分解药。” “一部分?”萧祁不住困惑了“什么意思?” 尹清浅慢慢解释说:“我刚刚说过太子身中四毒,这四种毒物单拎出来,每一样都是致命的毒药,试问,这样的毒药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的一次性就除掉了?陛下,太子殿下服用的解药的剂量只能减去不到一半的毒。” “那么,太子为什么会醒来?” 金不换在一旁趁机奉承了一下温远:“那一定是温太医的药起了作用。” 温远赶忙回道:“微臣不敢居功。”话虽谦卑但是仍然难掩得意之色。 尹清浅冷眼看去,想,这人真是好不客气。她冷笑回答:“温太医的药方的确起到了一定的缓解作用,但是因为并非真正的解药,所以效果并不是很大,不然太子殿下早就会醒来了。” 温远脸色一僵,终于忍不住出声:“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显然他生气了。 但是尹清浅却并不理睬他的怒气,只是答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因为,每天都有人给太子服用极少剂量的解药,致使太子并不会因为剧毒而过早身亡。” “你说什么?”萧祁忍不住拍案而起,尹清浅此话无异于一声惊雷,炸响了所有的人。贤妃在一旁也是惊讶不已,她抚了抚胸口,佯装镇定:“尹清浅,这话你可不能乱讲。” “民女没有胡说,陛下,你看殿下中毒以来的脉象第一日是散脉,四肢虚浮。第二日是芤脉,神情如醉,遍身发热;第三日至今风劳气冷,腰膝软弱,脉象便是很危险的微脉了。照理说,如果没有解药,殿下第三日不会是微脉,而是已经离世了。”她分析的很清晰,头头是道,回过头来看了看温远,问:“温大人,一般情况下,微脉之后若载得不到解药,病人一定是回天无力了,可是太子依旧继续支撑了三天,你不觉得奇怪吗?” 温远脸色发青,虽然极力克制,嘴角仍然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回答:“是。的确如此,按理说没有解药太子的这三天是撑不过去的,我原以为是辅助的药剂起了作用,但现在看来,其实不是。”即使温远是一个心气极高的人,但他不会掩盖事情的真相,这一点倒是让尹清浅对他原有的坏印象有所改观。 温远都已经发话了,尹清浅轻轻的笑了,她的第一步达到了。 尹清浅拜倒,说:“皇上,请还靖渊王的清白,莫要让人陷害了王爷。” 贤妃脸色惨白,几乎站不住脚,只能坐下,听得尹清浅一字字道:“太子中毒当天,靖渊王和其宫人和府上之人皆被关押,谁也没有办法拿出解药,而且,若是靖渊王要毒害太子,他为什么还要给太子服用解药呢?”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显然靖渊王是被人陷害的。 萧祁自登基以来,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怒不可遏,他差一点就错判了他最疼爱的儿子,“张莲!”萧祁一声令下,他的贴身总管便从门口赶到了屋内,“传我命令,三司会审停止,马上放了靖渊王,然后将婢女蝶风荷青收押,立刻传去,不得有误!” 张莲服侍萧祁多年,没见过皇上这般生气,虽然不明白为何刚过了不久,皇上的旨意就变了这么多,但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说了声:“遵旨。”然后马上起身。 “等一下!”萧祁又喊住他,“把镇南王,北淮王,鼎剑侯都招进屋内,还有解除舒贵妃的禁令,派人去请舒贵妃过来。” “是,奴才这就去办。”张莲弯腰退下。 此时此刻贤妃再也遮掩不住脸色的苍白,靖渊王被放,舒贵妃被解除禁足,这一切都宣告,他们的权力要回来了。她不由的想,大理寺那边,西平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张莲赶到屋外,看见在屋外等候的镇南王等人,道:“王爷,侯爷皇上请你们进去。”然后张莲压低了声音对镇南王说:“皇上让我立刻传旨到大理寺放了靖渊王。” 张莲这句话一说,镇南王的整个心都沸腾起来了,成功了,成功了,他以眼神告诉秦煦卿,事情成了。 秦煦卿淡淡一笑,眼里是挥斥方遒的淡定和沉稳,刚刚紧握的手这时放松的松开,他眼神飘进了太子的寝宫,笑,既然已经证明了楚延无罪,那么剩下的就是揪出那个幕后黑手了。 ——————————————————————————— 镇南王,北淮王和鼎剑侯进入屋中的时候,萧祁正强压怒火的问尹清浅:“谁?是谁有解药?”这句话问的几乎是咬牙切齿。 尹清浅依然跪在地上,面对萧祁的怒气,她丝毫没有惧怕,因为她知道萧祁的怒意不是对她的,她回答:“有解药的人就在这个屋里。” 此话一出,屋中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北淮王萧容峥一进来就看到了这样的情况,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本王成嫌疑人了?” 想要打破这个惊疑的气氛,镇南王也赔笑:“四哥,不光是你,我也是嫌疑人。”见到北淮王他们进来后,萧祁的脸色稍微舒缓了一点,但仍是一脸铁青。 尹清浅继续说:“能够每天给太子服下解药而又不被察觉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太子的贴身侍婢,另一种便是太医院的太医。” 萧祁不语,只是点头示意尹清浅继续说。 “侍婢不太可能,因为太子进食的每一样东西都要经受太医院的盘查,若是侍婢所为,很容易就会露出破绽,那么……”尹清浅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其实等于告诉了众人是哪些人所为。 温远等人一听,大惊失色,赶忙跪下,连磕三个响头,急切的辩解道:“微臣没有啊!微臣哪敢啊!” 尹清浅漂亮的杏眼微微弯起,眼神投向了了跪在一旁,低头不语的狄云:“温太医,你是不敢,那么我想问一问狄太医,你敢不敢呢?”尹清浅的笑意很浓,而且也很深,仿佛看穿了一切。 众人一愣,尹清浅直接发问狄云,是暗示他有解药么? 但是狄云不为所动,只是冷静地说:“微臣并没有。” “狄太医,你如此镇静,小女实在是佩服。”尹清浅凉飕飕道:“我本来也很困惑到底是你们三个中的谁呢?我甚至想请陛下搜身或者搜府的。刚开始我并没有怀疑你,狄太医,因为你没有一丝的慌乱,但是你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尹清浅清澈的眼眸里透露出一丝锐利:“狄太医,还记得刚刚我让你们给我递解药么?桌上明明有两堆粉末,一个是我尝试配置的解药,一个是真正的解药,两者差别不大,请问你是如何只看一眼就知道哪一份是真正的解药呢?还是说,你对解药的成分已经熟悉到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了?” 尹清浅本来正愁着如何揪出有解药的人。但是刚刚他让人给他递过解药的时候,狄云连问都不问直接给了自己正确的解药,所以尹清浅望了桌案上剩下的一份解药,心中了然如明镜。 饶是狄云再冷静此刻,也不由地握住了双手,他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说,但却没法遮掩自己微微颤抖的左手。 见狄云一句话都不说,萧祁脸色发黑,狠狠道:“来人!给我搜!” 皇上命令一下,谁知温远比谁都惊讶,他立刻扑到萧祁面前,辩解说:“陛下,不可能是狄云,他在我身边二十年了,一直忠心耿耿,他不可能会谋害太子的!” 萧祁看也没看温远一眼,冷声令下:“搜!” 门外立刻有人进来,开始翻查狄云身上有无解药,查了许久,侍卫却禀报:“启禀陛下,狄太医身上并没有发现解药。” 第四十一章 三司会审 温远一听没有搜出任何解药,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尹清浅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也不惊讶:“狄太医这般沉稳之人,如何会把证据随身携带呢?”她深知此人心思缜密,断然是不会做出随身携带解药这么傻的事情。 “可是,”她话锋一转:“狄太医身上搜不到,可以搜太医院,可以搜他的居所,因为至少还剩下一半解药没有找到,狄大人会把他藏在哪里呢?而且,狄大人能够很清楚的分辨出,我试做的解药不是真的,那么想必狄大人一定自己亲自尝试过很多次了吧,陛下,我拟出了解药的部分成分,只要去太医院查一查,狄太医近来所取用过的药物,一切自会明了。” 萧祁闻言,杀意浓浓,下令:“查!” “不必了!”狄云出声制止,“不用搜了。” 众人都将眼神投向了狄云,狄云闭起了双眼,思量许久,长叹一声:“是臣,是臣做的。” 狄云一承认,温远便像魂被抽去了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无法置信的看着狄云,嘴里重复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你?” 温远这番失态倒是让尹清浅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温远竟然如此看重狄云,从他刚刚观察的情况来看,温远并没有给予狄云太多的关怀啊。 狄云却是平淡如水的回答,好似这惊天的罪过与自己无关一般:“是臣每日往太子的药膳中加入些许解药。” “不会的!”温远痛心疾首:“不可能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狄云豁然睁眼,迫视着他,冷笑:“你问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你不一直把我当奴隶对待么?怎么如今又这么关心了?” 这般挑衅且无礼的话语让温远登时怔住,他结结巴巴道:“我……我并没有……” “你没有?”狄云的声音如浮在水面上冷冷相触的碎冰:“二十年,我整整服侍你二十年!是,是你当初在我孤苦无依的时候收留我,是你教我医术,是你带我来太医院让我走到今天,可是,”狄云苦笑:“我不过是你用来在太医院站稳脚的一个棋子,因为你知道,我永远不会违逆你,你永远也不会担心我会抢了你首席太医的位置!” 没有想到狄云对自己有这么深的怨念,温远吃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着温远老态且呆迷的样子,狄云轻蔑一嗤:“你太高傲,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又不愿意接受新的知识,明明太医院中杰出的新人那么多,你却不愿意提拔。如今更是连太子中的何毒也看不出来,既然这样,到最后治不好太子,你必定会被治罪,而没有你,我终于可以不再受制于人。” 说罢,他不顾众人的目光,坦然面对萧祁:“既然事情已经暴露,我也不再辩解,陛下,请治微臣的罪吧。”狄云身体前倾,叩首。 狄云认罪后,整个慈玄宫里静了下来,每个人都不说话,都仿佛不敢相信这短短时间里发生的事,唯有一旁帷帐中,太子苍白却温和的脸是整片宫殿里最平静的地方。 萧祁静默片刻,此时他已经是怒不可遏,仅仅是因为这权位的争夺,太医竟敢谋害太子,他怒意大盛,恨不得将眼前的几个太医通通问斩,他站起身,道:“传朕旨意!”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一声轻轻的女声:“陛下,等一会,臣妾有话要问。”尹清浅一听,这女子声音不响,却字字清晰,听声音貌似已经不是年轻的女子,有一种独特的风韵在里面。 很细微的,尹清浅发现萧祁听到这声音,脸霎时柔和了许多。 舒贵妃从门外缓缓走过来,一抹浅浅的笑意挂在脸上,整个人温和的如四月的春风。 尹清浅抬眼望去,登时便被吸引了过去。 因为前些日子被禁足,舒贵妃穿着很是素淡,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簪绾起,淡上铅华。 论美貌,舒贵妃并不及贤妃,但她整个人透出的端庄大雅,是贤妃所比不上的。 萧祁见舒贵妃来了,从刚开始一直铁青的脸竟难得柔和扯出了一抹淡笑,他甚至走上前去,伸手扶过舒贵妃,轻声慢语:“青斓,这段日子委屈你了。” 在众人面前这般不避嫌,舒贵妃倒有些不好意思,她余光看见对着自己几乎咬牙切齿的贤妃,淡淡的说:“臣妾没事。”随即,她将目光投向了狄云,说:“皇上,臣妾有话问他。” —————————————————————————————————— 大理寺这边因为不清楚宫中的风云突变,形势倒是一边倒。 因为昨天最后的物证也在蝶风的家中找到,再加之西平王一再对大理寺施压,今天的三司会审,与其说是审案,其实不过是判刑罢了。 正中央坐着的是靖朝司法最高权的三大长官,大理寺卿段霖晖,刑部尚书毕燃,御史大夫袁允南。而旁边坐的的正是作为旁审的西平王和晏亲王。 堂下跪着的便是蝶风和荷青以及蝶风的父母,萧楚延并未在堂上。西平王知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他深知萧楚延的本事,他不会给萧楚延有任何狡辩的机会。 萧城毅在一旁洋洋得意,昨日,晏亲王和段霖晖联手让他吃了个哑巴亏,今天他怎么也得出这口恶气,所以。当他得知从蝶风家中搜出了解药,他激动的是一晚没睡,加之如今他和袁允南成了亲家,又是证据再握,仍你段霖晖有通天的本事,想来也翻不出我的手心。 三大主审简简单单的问了几个问题,无非又是些炒了稀烂的问题,萧城毅在一旁早就听得不耐烦了,他凉飕飕道:“我说,三位大人,这事情已经这么明显了,你们还磨蹭什么?” 段霖晖才不理他,可袁允南却不一样的,他看见西平王暗示他的颜色,对着段毕二人幽幽道:“两位大人,我看再审也没有必要了,直接定罪吧?”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有礼貌的询问了一声:“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毕燃夹杂两派中间,煎熬的不得了,他心里是偏向靖渊王的,但西平王的咄咄逼人让他喘不过气来,再加之段霖晖又是这么个怪癖的个性,他心里真熬的像有猫爪子挠个不停,他干笑两声:“就依袁大人之见吧。” 袁允南见毕燃表了态,这大堂之上只有一人没有发话了,他侧身望着主审,想看段霖晖的的意思。 段霖晖冷眼一扫,那眼神透着寒气,就像冬天的冰,让袁允南一冷。他就这么看一眼,也不说话,倒是袁允南有些手足无措了。 “段大人你还在等什么?”萧城毅看着段霖晖的样子,气的真是叫要冒烟。他一拍桌案:“段霖晖,你再如此,本王可真要怀疑你有意包庇靖渊王了!” 段霖晖这才有了反应,他幽幽一笑:“那么依王爷之间,该如何判定呢?” 萧城毅冷冷一笑,言语反复毒蛇的信子“兹兹”吐向段霖晖:“罪人萧楚延枉为皇子,贪权忘本,毫无人性,为夺王位,竟然指使婢女毒害自己的亲哥哥当朝太子,此等邪佞之风,断不可助长,必须剥夺爵位,贬为庶民,至于是否有更严重的刑罚,那就看陛下自己定夺了。” 他得意的望着段霖晖,脸上却一副严肃的神情,让晏亲王好生不快。 谁知段霖晖茫然看着西平王,一脸迷茫,啊了一声,慢悠悠道:“王爷刚刚说的太快,微臣没有听清,可否请王爷再说一遍?” 萧城毅气结:“……”。晏亲王差点笑的没喷出来,连毕燃也强忍着不笑。堂中的人看着西平王变换的脸色,也忍不住低低笑气。 段霖晖无辜看着西平王,心里一嗤,你说什么,老子全当放屁。昨天半夜秦煦卿来找过他,把情况和他说了大概,若是宫里的事成了,今天的三司会审就是个形式,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拖时间,等着宫里把消息传来。他看着西平王几乎要爆发的脸,心里暗想,等一会儿,还不知你会有怎么样的精彩的脸色呢。 只是现在,段霖晖把眼神看向大门,暗自把秦煦卿骂了三遍,这个混蛋!说好的人呢?怎么还没来!再不来,老子就要顶不住了啊啊啊! 凌慕云见一旁的萧城毅双眼冒火,那眼神恨不得吃了段霖晖一样,赶紧出来打个圆场:“二表哥,消消气,你看,我们要断案,却连主人公都没有到场,这传到皇兄的耳里,免不得觉得我等断案不公,不防教出靖渊王,看他有和话要说,如何?” 未等萧城毅反对,凌慕云便让人把萧楚延请出来。 萧城毅虽然愤怒,但他想凌慕云说的话也有道理,若是不让萧楚延辩解一番,怕是皇上会心生芥蒂,他冷哼一声坐下,并不担心,事已至此,总是你萧楚延巧舌如簧,也无济于事。 第四十二章 无罪释放 很快,萧楚延便被带上了堂,被关多日,却未曾损害萧楚延一分英姿,一双仿佛可以望穿所有哀愁的耀眼黑眸,肃然若寒星,挺拔的背脊,无时无刻不透露着他的高傲与不屈。 萧城毅见萧楚延来了,怒斥一声:“罪人还不下跪?” 萧楚延并不看西平王一眼,只是挺直的站在大堂中央,漠然道:“我无罪,为何要跪?” “你为夺王位,谋害自己亲哥哥,罪大恶极,如何无罪?”萧城毅一字一句如出鞘利剑,直刺萧楚延心间。 萧楚延不为所动,看了看跪在地上胆怯的望着自己的蝶风,突然微微的笑了:“昨日见你,倒是情意深重,今个如何这般怯懦了?” 这一句嘲讽不由让蝶风脸色一遍,甚为尴尬。萧城毅在一旁冷嗤:“她自是为你淫威所逼,不敢有多言语。” “为我所逼?”萧楚延反问。这才把眼神投向了萧城毅,他眼神清亮,却是极为不屑:“二皇叔,从始至今,你可看的我有一次对蝶风重语相逼?倒是你,怒气身重,使人心生胆怯。” 萧楚延不疾不徐不卑不亢的样子让萧城毅甚为不爽,他不住怒骂:“谁是你二皇叔?你毒害太子,本王没有你这样的侄子。” “我没有毒害太子!”萧楚延提高了一分声音,他本就不怒自威,如今有了几分怒意,气势更是凌人:“证据可以伪造,何况,除了我,人人都有可能指使蝶风对太子下毒,二皇叔,我未被定罪,你却自始至终叫我罪人,你不认我这亲侄,我却仍尊你一声皇叔,你说说,到底是谁罔顾亲情仁义?”他眼神一转,冷厉的目光盯着萧城毅。半响,说道:“想来罔顾亲情仁义的人怕是连亲侄也是可以落井下石的。” 这番话说得极重,摆明了说西平王落井下石,晏亲王暗暗给萧楚延叫好,本是落败的局面,被萧楚延简简单单两句话就逆转了形势,如今看来倒真是西平王步步相逼,不肯饶人。 萧城毅气的面红耳赤,道:“胡说八道!”他喘了一口气,眼神自是往别处看去:“汝等竖子,巧言善变,我不与你多费口舌。来人,让他给我跪下!” 两遍侍卫之人面面相觑,只是没有人动弹,因为谁也不敢真上去对靖渊王动手。 见没有人站出来,萧城毅更是生气,大声怒喝:“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想抗令不成?!” 堂上剑拔弩张,大理寺卿段霖晖却是不紧不慢,甚是有些悠然的样子,他是向来如此。可是刑部尚书毕燃,就不一样了。两个皇亲当场在大堂吵了起来。一个是皇上的弟弟,一个是皇上的儿子,他怎么说也不是,只觉如坐针毡,冷汗直流。刚想让段霖晖控制一下场面,扭头却见段霖晖,安然养神,他不由低声喝道:“段大人!这都要打起来了!你快说句话啊!” 段霖晖悠悠睁开眼睛,无所谓的笑了笑:“毕大人不要担心,西平王不是靖渊王的对手,打不起来的。” 毕燃:“……” 随后段霖晖又对毕燃笑道:“三司会审,长官可是由您刑部尚书为尊,要说也是您先说话啊。” 毕燃狠狠瞥了段霖晖一眼,心中暗骂:老子要是敢说话,还来找你! 眼见着这千钧一发之际,听的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靖渊王不可跪!” 这声音雄浑有力,气势十足,让人不可抗拒。庭上之人互相看了看,朝门外望去。 段霖晖原本是悠闲的神态,可一听到这声音,神情一凛,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进来的人身材高大,一双鹰一样的眼睛透露着凌凌的杀气,腰间佩戴的九玉宝刀显示这次人非同一般的身份,来人正是大内第一侍卫韩千叶。 韩千叶大步走入堂中,只对着靖渊王双手抱拳施了一礼,随后,从左边腰间,拿出了一枚纯金,上面雕刻着盘龙的令牌。令牌的中央一个刻着一个硕大的隶书写着的“令”字,让庭中的人大吃一惊。 这是皇上令牌,是王令!见令如见皇帝本人。 所有人赶快从位置上站起,然后跪于庭上,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还没有人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的时候,韩千叶粗豪的声音字字传来:“陛下有令,三司会审立刻停止,靖渊王无罪,释放靖渊王,关押蝶风荷青一干人等,钦此。” 此令一下,全场愕然。西平王和袁允南目瞪口呆,两两相望,怀疑自己听错了。段霖晖袖中双手握紧双拳,极力克制自己欢快的心情,心中呐喊,好小子,果然成了。 萧楚延此时也竟有些摸不清,他看着韩千叶,仿佛有些不真实,迟疑地问道:“千叶,这……” 韩千叶一直严肃的脸上此时露出了一丝安慰的笑意:“王爷,陛下说您受苦了,据说刚刚在太子寝宫,一个太医那边被搜出了解药,具体情况微臣也不清楚,不过还是恭喜王爷总算没有白白受了冤屈,舒贵妃如今也被解除禁足,此时应正往太子宫中去了。” 萧楚延多日的愁眉顷刻便舒展了开来,他舒了一口气,道:“还好,母妃没事,那么,我们即可便回宫吧。” 韩千叶对萧楚延道:“陛下说受累了,先回府休息一下。舒贵妃也让您先回府休息一晚,明日再入宫去见她,毕竟此时您去东宫也不太适合。” 萧楚延点点头,不过听到舒贵妃也被解除了禁足,他悬着的一颗心此时总算是完全的放了下来。 三司会审就这么突然地被告知停止了。凌慕云见惊喜来得太快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他愣了半天,看着正笑着走向自己的段霖晖,呆呆的道:“我莫不是做梦?这,这就赢了?” 段霖晖笑嘻嘻的扬了扬自己的拳头,诡秘的笑了一下,“王爷,要不要微臣帮您醒醒脑,看看是不是做梦呀?” 凌慕云赶忙往旁边一躲,干笑:“呵呵,呵呵,我看,还是不必了,本王清醒着呢!” 此时此刻,心情最复杂的就是西平王了,他不明白,明明胜利的一刻就在前方,为何这么快的就倒转了形势呢?现在这个情况,他是如何也不能相信的,他陡然站起身来,对着韩千叶大喝:“这不可能!” 西平王怒气冲冲,韩千叶敬他是亲王,便拜了一礼回道:“微臣也只是奉旨前来传话,王爷若有疑问,不防亲自到宫中面见陛下。”他虽谦卑,但气度上倒是不卑不亢。 袁允南知道西平王的暴脾气,怕他再要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日后传到萧祁而中,只怕不好,便急急向萧城毅使眼色,示意他冷静下来。西平王大怒之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忍了忍,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但嘴里还是愤愤不平:“本王自会进宫。” 韩千叶一笑:“那微臣便先告退了。”他回过头来,问萧楚延:“靖渊王是否一起顺路?” 萧楚延点点头:“嗯,我还有些事想问你,有些事还是要弄明白的好。”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在一旁,凌慕云用手肘抵了抵段霖晖,压低声音,有些不爽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竟然瞒着我?!你看你看你在堂上什么样子,闲散自如?你不知道我在旁边可要急死了!” 段霖晖挑眉笑道,咂了咂嘴:“知道么?倒是还可以,待会我在和你细说,只不过现在嘛”他朝萧城毅那边望去,解气地笑道:“西平王的脸色,才叫一个精彩啊。” 凌慕云顺着段霖晖的目光望去,西平王脸色苍白,全无刚才的霸道,仿佛还在刚刚的震惊之中,无论怎么掩饰,神情还是无比失落。 凌慕云见状,也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嘿!真是一场好戏。 —————————————————————————————————— 这边,韩千叶和萧楚延正从大理寺出来。 此时正直腊月,本该是飘雪的日子,今日的阳光倒是暖融融的,从大理寺走出,正午已过,金日斜照,大理寺边常年挺拔苍翠的松柏此刻穿插着叶子,稀稀疏疏映着几片碎金般的阳光铺洒在萧楚延的身上。 他仰头迎着阳光,舒坦了心中的一口气,仿佛享受着这一片暖冬的自由,停了半晌,方罢才问:“那解药是怎么回事?” 韩千叶在前面牵着马,他接到急令,驾马而来,熟练地调整马鞍,不假思索的回答:“药王谷的尹姑娘查出了太子的毒,发现了太医院中有人藏有解药。” 萧楚延正欲踏上马镫的右脚硬生生地停住,金色的阳光从他的背后照来,让人看不清阴影处的脸色,只听他分不清喜怒的声音,顿顿的问:“你说,谁?” 第四十三章 贵妃青斓 慈玄宫。 因着是冬天,宫内燃着炭盆,比起外面确实暖意不少,太子宫中还焚着些许香料,淡白若无的轻烟,慢慢悠悠的飘浮着,映着每个人不同的脸色。 舒贵妃的到来让慈玄宫的氛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萧祁握着舒贵妃的手,有些心疼,关切的问道:“这样冷,也不知道多穿一些。” 贤妃见舒贵妃来了,也是满脸堆笑,迎了上去:“姐姐来了,这几天免不得姐姐受了委屈,妹妹很是担心,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舒贵妃淡淡一笑:“多谢妹妹费心。”随后对着萧祁说:“陛下,一路上我都听得张莲说了,皇上大怒是理所应当,但也不可因着怒气而失了冷静,有些话,臣妾还想问问狄太医和尹姑娘。” 萧祁拉着舒贵妃坐了下来,目光泛着柔意,道:“这等罪臣,必然要严加惩罚,你要问些什么便好好问问。” 舒贵妃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尹清浅,目光很是柔和,带着淡淡的赞许,说:“想必这就是尹姑娘了吧,这般标致动人。” 尹清浅听见舒贵妃一夸她,整个人似乎像是沐浴在了三月暖暖的春风里,竟有些脸红了起来,忙道:“娘娘过奖了。” 舒贵妃含笑点了点头,随后转过头来看着地上跪着的狄云,脸色沉了下来:“狄云,本宫问你,太子之毒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周围之人一听,都不免有些困惑。 狄云身子微微一震,却是没有说出话来。 舒贵妃带着护甲的手,轻轻划过桌案上的锦布,发出楞楞地声响。她望着狄云,波澜不惊,淡淡道:“你放心,本宫这么问,必然是已经知道了,你也无需在隐瞒。” 众人都不知舒贵妃此话何意,萧祁也一时没摸清,便问:“青斓,这是怎么一回事?” 舒贵妃缓缓道:“陛下,延儿是怎样的孩子你应当很清楚。臣妾这几日想了很多,若是延儿真心想要毒害文禹,怎么会白白露出这样大的破绽,要知道,一旦事情败露,那不就白白引火上身?” 萧祁点点头:“的确是这样,朕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延儿送的糕点上的确是有毒物啊。” 舒贵妃轩一轩眉:“陛下,谁说毒物一开始就有的?” 此话一出,萧祁当时就愣住了。秦煦卿闪电般地看向柳青斓,看着这个睿智的女子此刻淡若清风,他内心讶异无比。是了,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萧祁眯了眯眼:“你是说,这毒是后来加上去的?” “正是,”舒贵妃正色道,一步一步引导着:“陛下,文禹一出事,太医院立刻就在延儿的糕点中查处了毒,效率真是高的惊人啊。可是,”这话显然带着讽刺的意味。 萧祁本就精明,一经人点破,立马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他对在一旁被吓得不轻的温远喝道:“谁查出了毒素!” 温远激灵灵一抖,慢慢抬起头来,嗓子发哑,终于吐出两个字:“狄、云。” 舒贵妃神色淡然,仿佛早就知情一般,倒是萧祁脸色大变,目逛透出森森寒意。舒贵妃在一旁又说道:“太子的病一直都是温太医主治,狄云做着副手,想来下毒是容易之极的。而那个叫蝶风的婢子也不过是用来陷害延儿的棋子而已。” 尹清浅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她苦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就这样被舒贵妃轻而易举地道破了。 这样事情就清楚了,狄云有着毒药,然后,在靖渊王送来糕点的那一天让太子中毒,然后他顺利的查出毒药,蝶风在被关押后,道出自己下的毒,所以实际上蝶风根本没有毒药。尹清浅细细想来,也对,若是蝶风拥有毒药,蝶风再下毒,期间难免会有纰漏,以萧楚延的精明很容易就会发现蝶风情况不对,借狄云之手,倒是很容易瞒过旁人耳目。 此刻秦煦卿在一旁,看了看舒贵妃一眼,不由地赞叹,他素来知道舒贵妃聪慧过人,却不知竟聪明到如此。他今天总算明白,舒贵妃为什么在后宫近二十年,时光轮转却盛宠不衰。他今天也才知道为何萧奕洵和萧楚延为何如此优秀,在这样一个聪慧冠人的母妃身边成长,如何能不成材呢? 舒贵妃眉目巧笑,目光对象狄云,问:”现在狄大人可以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了?本宫总不信是你一人所为的。 萧祁声音透着森森的寒意:“狄云,说,是谁指使你的?” 狄云还未说话,门外张莲急急的进来禀报:“陛下,在狄云出,并未搜出剩下的解药。” 舒贵妃一闻,眉头轻微的皱起。秦煦卿,镇南王,尹清浅三人却在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尹清浅心中不免吃惊,竟真如秦婉词所说! 萧祁转身惊讶道:“没有?” 张莲老实回答:“是,并未搜到。” 萧祁目光阴冷,一掌大力拍在桌案,厉喝:“狄云!剩下的解药在哪里!” 狄云仿佛早知大势已去,此时却像是抱了鱼死网破的心,道:“微臣不知道,微臣只有这些解药,剩下的不知道。” 萧祁见狄云死活不说,目光凝滞不动,盯着狄云,狠声:“很好,你不说。朕自由办法让你说,来人,把狄云拖到慎刑司,严加拷问,直到他说出来为止。” 狄云浑身一颤,他明白一进慎刑司,想必是在也不能安然的出来了,他内心惧怕,蓦地抬起了头。秦煦卿在一旁见他嘴唇微抖,觉得他想说出什么来。可狄云环视了屋子一圈,而后,牙唇几乎咬出了血,最后吞吐出几个字:“谢陛下。”随后被宫廷内侍拖了下去。 狄云被拖走后,萧祁坐在一旁,脸色黑的让人发颤。一干人等皆不敢发话。 镇南王暗自握拳,微微闭目,轻呼一口气,时机已到。 他迈一步走上前去,一揖到底:“陛下,臣有话说。” 萧祁见是镇南王说了话,便点头默认。 镇南王想起昨晚在药房内商讨的情况,沉稳道:“臣以为,狄太医不说,也是有办法知道是谁指使的。” 萧祁一听,眼神一亮,急问:“这话怎么说?” 镇南王解释说:“陛下,您想。刚刚尹姑娘说,太子不过两个月必定会再次病倒。这说明谋害太子之人必定想要再次毒害太子,所以他要留着这份解药。”镇南王停了停,看了看萧祁的脸色,发现萧祁的脸色更差了,他继续说着:“陛下,此人冒天下之大不违,出此险招谋害太子,断断不可能只想扳倒靖渊王一个人。”他没有再说下去,舒贵妃却淡淡的开了口:“如果陛下今日下令,处决了延儿。那么两个月之后,文禹再次病倒,可能陛下又会在别的地方找到剩下的解药了。” 她说的极清极淡,对萧祁来说,却是字字锥心。 舒贵妃说完后,屋内再一次陷入了沉寂。唯有融融的炭火,偶尔发出“哔啵哔啵”的声音,在硕大的屋内显得尤为清晰。 镇南王所说的正是昨晚秦婉词拉住秦煦卿之后说出的猜想,秦婉词认为,对方布下这么大的局,连太子的性命都搭上,怎么可能只想扳倒萧楚延一个?他们一定有更大的目标,所以留着剩下的解药。 根据秦婉词的猜测,等时机成熟,很有可能会在别的地方发现剩下的解药,至于是在二皇子萧肃之的地方发现还是萧奕洵,还是四皇子萧承哲的地方还是在其他有权的亲王或者官员身上发现就犹未可知了。 萧祁眸底血红,有难以言喻的的后怕和痛苦。这也难怪,若是今日他误判萧楚延,日后得知会是怎样的心如刀割啊。 他想想后怕,却又听得镇南王之前说的话,问:“怎么找出是谁指使的?” 他心中发恨,竟然算计到他和自己的儿子之上,此中恨意必定要是主谋之人受尽凌迟之苦! 镇南王沉肃而有力,问尹清浅:“尹姑娘,听你而言,此种毒药称得上是登峰造极,以你之见,当今有何人有此实力配出此种药物。” 尹清浅装作沉思,半晌,朗声回答:“依民女之间,当今之世唯有我师父药王本人或者以毒享誉天下的岐山老人有此实力了,但我师父向来不喜研究用以杀人的毒物,那么剩下的可能便是蜀中的岐山老人了,但岐山老人三年前便已经去世了。”她特意强调了“蜀中”和“三年前”两个字。 萧祁缓缓问:“你此话当真。” 尹清浅赫然跪下,道:“陛下,依我见识,天下确实只有此人能配出此等凶悍且精密的毒药了。” 萧祁眉心怒气涌动,声音如冰:“张莲,查!三年之前蜀中任职的官员有哪些!然后放出消息,搜府!还有严查城门进出之人!一定要给朕找到剩下的解药!” 萧祁语气十分强硬。张莲也知道萧祁十分生气,他一点儿也不敢怠慢,领旨立刻下去办了。 第四十四章 豫昭归来 贤妃见萧祁气的不轻,便想投个好,劝解一番:“陛下,您且消消气,不要气坏了身子。”说罢,吩咐了下人:“茶凉了,赶紧去重新沏一壶热的。” 萧祁对着贤妃,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 很快,张莲带着名单便进了屋,萧祁很快的浏览了一下名单上的几人,轻吐二字:“搜府!” 温远和金不换还在地上跪着,狄云被拖走后,两人是大气也不敢出,只是浑身冒着冷汗。可是萧祁不说话,二人也不敢站起。 待张莲领了旨意下去,萧祁这才看到了地上还跪着的两人。 舒贵妃见状,便轻声劝道:“温太医为皇室付出二十多年,温家又从开朝便为皇室医官,此事他二人又不知晓,便饶恕了他们吧。” 温远见舒贵妃为自己说话,他深知舒贵妃在皇上心中的重要性,立刻“碰碰”磕起了响头:“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萧祁此时意识多事缠身,本就不想再理二人,又见舒贵妃求情,一手扶住额头,一手摆到:“你二人下去吧,只是温远,你太医院首席的位子以后可以不用再做了。” 犹如晴天霹雳,温远脸色苍白,却不敢出声,他磕了磕响头,还欲再求情,却见萧祁闭了眼不再看他,便知此时不能再多言语,他手下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不追罪已是莫大的恩典。他老泪纵横,吐出全身力气,却也只有轻微而苍老的声音:“谢陛下。”然后在金不换的搀扶下,踉跄地走了出去。 贤妃见萧祁身心疲惫,便用手轻拍萧祁的背后,用柔的可以滴出水的声音对萧祁说:“陛下,您累了,也别再等了,剩下的事让他们去办就好了,臣妾扶您休息去吧。” 萧祁却睁开了眼睛,瞪了贤妃一眼:“休息?文禹还躺在床上没有醒来,延儿还在大理寺受着审问,你却让朕休息?!” 他话说的极重,贤妃自知说错了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萧祁无意再理他,对着屋内的一干人等说:“随我去外殿候着,今天,朕非得得出一个结果!”然后他对身旁的贤妃说:“贤妃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这里有舒贵妃陪着。” 贤妃虽然忿忿不平,但也知道萧祁现在不想她留下,她只得起身,恨恨看了了舒贵妃一眼,福了一福,不甘道:“臣妾告退。” —————————————————————————————————— 东宫主殿十分安静,已是入冬,多数的鸟儿都已往南过冬去了,唯有几只乌鸦还在树上站着,宫里远远听见乌鸦扑棱着翅膀的声音,在已近黄昏的空中留下破碎的声音。 原本在慈玄宫外等候着的一些王侯此时也都离开了,后宫的一些嫔妃本想着去看看,但见贤妃回了自己的宫中,便都撤销了这个打算。 因是入了东,天色便晚的特别快,没等多久,屋内便有些暗了,舒贵妃下令点上了灯,灯火一燃,慈宁宫霎时便亮堂了起来。 偶有内侍进来禀报,说太常寺丞府中并无搜查出,兵部尚书府中也未曾搜查出。 一个没搜查出,萧祁的脸色便暗一分,稀稀拉拉,名单上便没剩几个了。 萧祁心里气的发急,已经喝了几杯茶。 北淮王和镇南王以及鼎剑侯三人对视了一下眼神,选择了集体的沉默。因为他们现在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等。 在最后一个内侍进来禀报完什么都没有搜出的时候,萧祁的怒气再也隐藏不住,手里狠狠一摔,那茶杯便“碰”的一声在地上炸开了,碎屑一地。 萧祁气的喘了两口气:“废物!什么东西都查不出!要你们何用!” 秦煦卿和镇南王也是皱起了眉头,昨日他们推算半天,锁定的就是这几个,如今却没有搜出什么,不由的心也急了起来。 “查不出么?那么,儿臣在城门可是遇见了一个人。” 清越的声音震破了慈玄宫的平静下的狂躁和怒气,众人视线投去,一朗朗的少年从门外踏步而来。 被这清朗的声音吸引,尹清浅抬眼望去。走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来人的脸,但少年的风度一瞬间让她几乎认为见到了萧楚延。 一袭琉色锦衣,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被风带着微微地飘起,一双眼睛深邃如深夜的大海,眉宇间不经意透露着淡淡的尊贵和傲气。 “儿臣拜见父王母妃。”他撩起身上的长袍,大步流星,上前单膝跪下。些许是有些赶得太急了,尹清浅觉得他微微有些气喘。还有,少年身上裹着极其厚重的白色大裘,倒使他原本飘逸的身子有了几分的厚重。尹清浅不解,屋里这样暖和,为何却还穿的这般多? 很显然,屋里的人除了尹清浅每一个人眼里都慢慢写上了惊讶,更多的是惊喜。仿佛看错了一,萧祁说话都有些咯噔:“洵儿?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明天才到么?快起来,坐过来。” 尹清浅这才知道这俊朗的少年便是八个月前大败若伊,享誉天下,当今天子的第三子,豫昭王萧奕洵。也是萧楚延的哥哥。 萧奕洵起身,也许因为将近两年的军旅生活,他眉目疏淡,却难掩眉目间的英气与豪情,发鬓因因着寒风有些微微的凌乱,更有几分风霜之感。窗外晚云渐收,漫天的晚霞衬托着萧奕洵格外的潇洒俊秀。他微笑说:“我在军中,听得楚延的消息,马不停蹄的便赶了回来。”说着往旁边走去,颀长而挺拔的身躯在雪色大袍下到显得有些孤瘦霜姿。 到底舒贵妃是母亲,发现萧奕洵一年多不见,竟然瘦削的这样厉害,她凝眉望去,关切的问:“洵儿,军中可苦?怎么瘦了这么多?还有”她显然注意到萧奕洵披在身上的厚重袍子,迟疑的问:“你很冷么?怎么穿的这样多?” 萧奕洵仿佛不经意般解释道:“我赶着急了,路上驾着马回来,难免有些寒气。”他看了眼四周,又笑道:“四叔五叔都在这里啊,还有鼎剑侯也在。”随后他目光落在了尹清浅的身上,浅笑:“想必这位便是药王谷的神医了吧。” 尹清浅上前拜见,眼睛淡淡的往萧奕洵的面上扫了过去,但是心里却猛然咯噔一下,赶紧低下头,脸色却是不由得变了一变。 他根本不是因为走的急而如此清瘦,也不是因为走的太急而冷!而是因为他受了伤,极重的伤,导致现今他无法为自己御气驱寒,导致他比旁人更怕冷一些。可这些话,尹清浅不敢说,因为她发现萧奕洵有意遮掩自己重伤的事实。 正想着,萧奕洵竟咳了起来,尹清浅抬头看着,萧奕洵有些雪白的脸上因为咳嗽而微微泛了红。此时饶是舒贵妃也看出了一些不对劲,舒贵妃赶忙握住了萧奕洵的手,一声低呼:“洵儿!你的手这样凉?你受的伤还没好么?” 萧奕洵轻轻扶下舒贵妃的手,淡淡的说:“母妃,北方气寒,儿臣染了些风寒,待会让太医院抓些药便好了,不碍事。”随后他想起了一间更重要的事情,笑着对萧祁说:“父皇,儿臣在城门外见到了一个人,还搜到了这个,想必您是一定很想见的。” 他伸手向自己的衣袖,修长而瘦的手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玉瓶,众人凝目一看,竟是与蝶风家中搜出的玉瓶一模一样! 萧祁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他双眼透着光,问:“洵儿,你怎么会有这个?” 萧奕洵伸手击了两下,须臾,门外便有侍卫带了一个人进来。这人发髻散,但衣服倒是有些富贵,一看便知是哪户达官贵人家中的人,此人只是跪着浑身发抖。 萧奕洵笑了,半含嘲笑:“胡总管,怎么不抬头看看么?”听萧奕洵一问,那人激灵灵一抖,终于慢慢地抬起了头,萧祁不认识此人,有些不解,倒是镇南王觉得此人颇为眼熟,他想了片刻,惊呼:“这不是兵部尚书王冯家的总管吗?” **见镇南王认出了自己,吓得立刻伏地不敢起来。 萧奕洵看着萧祁,缓缓道:“说来也巧,我本是快马加鞭赶回帝都,却发现城门查的很是严谨,我想也许是为着大哥的事情,所以盘查的这般严实,所以当下便自报了身份和令牌,却发现,旁边一人一听我的名号,立刻变了脸色,我寻思不对,便让人一搜,没曾想这般容易变搜出了这个。”说罢有些唏嘘,若是自己完半刻回京,**岂不是便逃走了? 萧祁转瞬目光冷凝,盯着**,冷笑三声:“怪不得搜不到,原来是你要带出城去!” 尹清浅接过药瓶检查一番,发现确实是解药无疑。 舒贵妃倒是很平静,她静静道:“陛下,仔细问问他便明白了。” 萧祁森冷对**道:“你老实交代,若是发现你有半句假话,朕必定让你生不如死。” 第四十五章 从轻发落 萧祁的口气很平淡,但是**听在耳里,却有如五雷轰顶,他的身子明显一颤,浑身瑟瑟不已。他颤颤道:“小人……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啊……刚刚王大人一听有人来搜府,便立刻给了我这个瓶子,让我从后门出去,送到城外去藏起来,千万不可以被发现,我看着这搜府的架势,便知道是个大事,但大人所托,小人又不敢不从,正要出到城门外去,却被豫昭王发现了。”他狠命扣了两个头:“小人说的是实话啊!其他小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就在这时,镇南王却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你家大人和内务府的副总管徐祎好像是同乡啊?”对于镇南王突如其来的话,旁人很是不解。 **急的满脸发红,仿佛极力思考着,额间沁出几个斗大的汗珠,突然他仰起头,眼中略过一道暗红惊惧:“是!是!两年前,徐总管来过府上,王大人好像有事拜托徐总管。” “两年前?”镇南王呢喃了一下,随后对萧祁道:“皇上,巧了,蝶风到旭阳殿也是两年前。”说完,镇南王不再言语,他早就查出蝶风是被徐祎安排到旭阳殿的,只是不知是谁让蓄意这么做的。 不过,这一下,再明显不过了。 萧祁的目中仿佛含了冰箭,他下令:“去问狄云!他和王冯是什么关系!再不说!就给我砍断他的手脚!” 狄云还在掖庭宫押着,一听王冯已经被抓到,方知真是大势已去,这才老实交代。 原来,王冯对狄云说,只要帮助他设下这一计谋害了靖渊王,他可以帮助狄云扳倒温远坐上这太医院的首席。 北淮王萧容峥听了,在一旁疑惑道:“这王冯和靖渊王有什么过节,要这般致延儿于死地?” 众人也是颇为不解,要说兵部尚书和靖渊王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大家都理不出一个思绪。唯有舒贵妃闭了闭目,神情黯然,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往事,心里唏嘘不已,有些怜悯,感叹道:“他是承哲的表舅啊。” 舒贵妃一句话点醒了众人,四皇子萧承哲——一直默默的隐逸在后宫中的皇子,是已故端妃的遗子,而端妃正是王冯的表妹。 镇南王一听,默默不语,端妃啊,那个后宫中可怜的女人。 大概是十七年前,端妃曾经因为冲撞了正怀有身孕黎妃,害的黎妃丧失了第一个孩子,黎妃当年冠宠六宫,萧祁自然是勃然大怒,若不是那时萧承哲刚刚满月,舒贵妃又不停的求情,只怕端妃当时便要被治罪了。 虽然萧祁没有过分追究,但从此端妃到底是被冷落了,后宫女子,一旦不得宠。自然总是被人冷言冷语,端妃苦闷多年,最后郁郁寡欢而死。她的行为也间接导致了自己的儿子萧承哲不受萧祁喜欢。反而黎妃的第二个孩子萧楚延受尽了萧祁的爱怜。王冯要恨萧楚延也是事出有因的。 众人看了萧祁一眼,事情已经如此清楚了,下面就要看萧祁怎么发落了。 一看萧祁的脸色隐隐发青,众人便知萧祁是动了大怒,他恨然道:“罪人王冯,竟敢毒害太子,陷害靖渊王,传我命令,查封兵部尚书府,将王冯一家全部收监。”然后他顿了一顿,神色有如寒霜,嘴里还是吐出来最无情的两个字:“问斩!” 命令一下达,舒贵妃立刻出声:“陛下,请三思!” 一听全府“问斩”,柳青斓心中大为不忍,她立刻潸然跪倒萧祁面前,求情道:“陛下,纵使王冯罪无可恕,他的一家妻小都是并非非要被问斩不可啊。陛下,您向来仁慈,将心比心,延儿和承哲都是从小便失去了母亲,这般痛苦您一定能理解。”舒贵妃到底是有母亲的天性,她执意恳求道:“陛下,您对承哲这些年的关爱太少了,承哲温顺憨实,从不敢有怨言,这样好的孩子,您怎么忍心再次破坏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啊?” 提到自己的儿子,萧祁的冷酷的眼神有了些许松动,舒贵妃发现了这一点,便继续顺着说:“就算为了承哲,陛下,您也要松一松手啊。” 萧祁见舒贵妃说的这样恳切,又想着自己这么多年对萧承哲多少有些不关爱,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忍,他叹了口气道:“你既这样说了,也罢,也罢,好好审问他们府上,与此事相干的一概不许放过,剩下的贬为庶民,驱除出帝都,永世不得再入长安一步。” 见萧祁嘴上松了一松,舒贵妃心中长抒了一口气,拜谢道:“谢皇上恩典。” 她起身坐回萧祁身边,萧祁满怀爱怜,伸手握住舒贵妃的手,有些怪意:“你总是这般心善,却也不想想自己,因为这王冯,你和楚延受了多大罪,连奕洵也从边关回来,急成这般。” 舒贵妃垂首:“陛下说的事,但全府问斩,我终归心中不忍。”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一天的焦急与怒气,弄得萧祁满脸都是疲惫,他对众人说:“大家都累了,各自回府去吧。” 众人都起身欲离开,张莲也是侍奉着在侧,但萧祁却走到萧奕洵的面前,眼里全部都是赞许的意味,一天未曾露出笑容的萧祁,此刻却是眼里噙满了笑意,他对萧奕洵道:“若不是因着文禹的事,你也无需这般急着回来,朕本来是要为你准备一个盛大的接风仪式,却不知你竟提前一天回来,”看到萧奕洵瘦削的身子,萧祁满怀关心:“洵儿真是苦了你了。” 北淮王在一旁,此刻也是笑着说:“奕洵一出征,便拿下了这么多年苦攻不下的雍谷关,真真是当世之才,国之栋梁啊!” 萧奕洵微微一笑,对于北淮王的夸赞,也是淡淡的谦恭:“多谢四皇叔夸赞,奕洵还许磨练。”看上去他仍然精神,但尹清浅看出萧奕洵此刻已是疲惫不堪了。 萧祁重重的握住了萧奕洵的双手,溢出丝丝的激动,眼神此刻亮若星河,道:“你,很好!很好!不负朕的期盼。”他将双手放于萧奕洵的双肩,正欲再说什么,却一瞬间顿住了,双手上坚硬的触感让萧祁心漏了一拍,他大惊:“洵儿!你怎么可能瘦成这样?伤势还没好?!”他原以为是军旅生活让萧奕洵受了很多,但一触碰到萧奕洵的身体,他便发现了不对劲,正常的人是不可能这么瘦的! 萧奕洵急忙抽出身子,对萧祁勉强笑道:“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染了些风寒,身子还需调养一番,自然瘦了很多,父皇不要担心。” 秦煦卿是所有人里唯一知道萧奕洵为何急剧消瘦原因的人。他自然不希望萧祁继续追问下去,便在一旁发了话:“既然尹姑娘在这里,便让尹姑娘为豫昭王诊治一番吧。” 萧祁点点头:“如此甚好,那今日有劳尹姑娘留在宫中了。” 尹清浅抬眼看了看灯光下长身玉立的萧奕洵,又见秦煦卿对自己点点头,便道:“民女遵旨。” 随后,萧祁和舒贵妃先离去了,北淮王也同镇南王一群人告别,先行离开了。 萧奕洵要送送镇南王和秦煦卿,却被秦煦卿拦住,微露薄责之意:“你这身子还要送我?!” 离了慈玄宫,又是到了晚上,几阵寒风吹过,萧奕洵竟感到几分刺骨的冰冷,他缩了缩袍子,不再勉强,只是苦笑:“是。”却又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对秦煦卿和镇南王说道:“我只觉王冯出事的太容易了,只怕他身后还有旁人。” 秦煦卿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你放心大理寺那边霖晖会好好审问的,你现在只需安心休养。” 迟疑了片刻,萧奕洵还是淡淡的发问了:“婉儿现在可好?” 秦煦卿心中一软,眉间哀伤,却依然笑着回答:“好,她很好,比你好多了。知道你回京了,肯定明天就来看你来了!” 所幸夜晚天黑,萧奕洵没有看见秦煦卿眉宇间闪过的不忍,听见秦婉词一切都好,他心下立刻高兴了许多。又听的秦煦卿对身旁的尹清浅说道:“尹姑娘,你好好帮奕洵看看,他,伤的不轻。” 尹清浅淡淡道:“外面风大,还请豫昭王先回宫里,清浅再给你细细把脉。” 萧奕洵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有劳了。” 萧奕洵这一笑云淡风轻,清瘦的脸庞柔和了三分,仿佛三月的春雨,温润无声,漆黑的夜空下,他的眼点点亮若流星,尹清浅竟看呆了,她从没见过有人笑的如此好看,即便是萧楚延的笑容与之比较也少了一份风姿。 尹清浅看着前方漫步走着的少年,感叹着,她原以为萧楚延已经是这世间的无人可比的才俊,今天却发现了另一个不输萧楚延可能更在萧楚延之上的人,那番气韵让尹清浅几乎出了神,她歪了歪头暗想这番风骨气韵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呢? 第四十六章 心口之伤 承明殿。 一听闻萧奕洵今日提前回了宫,承明殿的一干人等可都喜开了花,将近两年未曾见到自己的主子,如今萧奕洵回来,他们自然是喜上眉梢。加之萧祁差人送了好些金珠古玩,书籍字画,绸缎衣裳过来,承明殿好生热闹。 萧奕洵,简单说了几句,无奈身子实在疲惫,便将绸缎衣裳赏了下人,将他们遣散了去。随后便到了房中,让尹清浅诊治。 尹清浅见他支开众人,只怕是他不想旁人知道自己的伤势。 她取出药枕,萧奕洵此刻苍白而修长的手搁到了药枕上,尹清浅轻轻将指尖放了上去,感触到萧楚延有些微弱的脉象,她忍不住皱了眉问:“你本来是有好的迹象的,怎么如今却差了这么多?”她转眼便想到今天萧奕洵急急的身影以及提前一天的回程,立刻就明白了:“你深受重伤,还没根治好,就这样急着回来,路途颠簸,你心中又急,自然心气不畅,加之冬季严寒,路途之中竟然也感染上了风寒。”她说着说着,竟然埋怨了起来:“你竟然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萧奕洵倒是看得开,淡淡一笑:“若我回来晚了半分,那**岂不走出了长安城?” 觑着萧奕洵苍白清俊的脸,尹清浅心里微微一怔,心知嘴上说的随意,但为了快点赶回来,这一路之上又是受了多少苦,感叹道:“你与靖渊王的关系真是极好。”萧奕洵闭眼,淡笑不语,尹清浅暗自叹了口气,便又细细诊脉起来。 很快的,尹清浅便诊好了脉,她收起了药枕,一脸严肃的看着萧奕洵。见尹清浅蹙起的眉,萧奕洵倒是笑了:“尹姑娘不必摆出这般沉重的脸色,怪吓人,只是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还没到要死的地步。” 看着萧奕洵这般淡然的态度,尹清浅却不好再皱着眉了,她从身旁拿出一个针包,低着头,道:“你这般看的开,我倒也不好说什么。”她铺开针包,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一排银针。 “你现在的身子很差,我细细脉了半天,到觉得你有过中毒的迹象,不过体内毒素,倒是被清的差不多了。” “嗯。”萧奕洵回答:“在北方,自有军医治疗,再加上鼎剑侯带了墨大夫的‘朱果雨露丸’所以毒素被清的差不多了。” “‘朱果雨露丸’是疗伤的圣药,怪不得能清了你的毒素。”尹清浅赞叹了一声,随即从针包中抽出一根银针,定定的对萧奕洵说:“你寒气入体,伤势复发,身子骨又因重伤中毒的缘故清瘦了这么多,我先为你用金针度气,随后再开几个方子帮你调养一下。”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你的伤伤在了哪儿?是什么伤的?” 萧奕洵听她这么一问,左手抚上自己的胸口,轻轻拍了拍,随口说道:“剑伤,左胸口。” 平平淡淡的五个字,却惊的尹清浅差点没拿稳手上的银针。 她赶忙放下银针,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褪下了左边的衣裳,灯光下,萧奕洵瘦可见骨的身躯让尹清浅微微一怔,随后,目光看向了萧奕洵的左胸,被纱布缠住的地方有着丝丝的血丝溢出,萧奕洵自己低头也看见了,眉间微皱,道:“我说怎么觉得胸口疼,原来还是伤口裂开了,记得昨日明明上好药了。” 尹清浅见他这般不在乎的样子,不住恼怒:“你这样颠簸,就算没伤也给你颠出来了。” 说罢,解开了缠着的纱布,虽然她做过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萧奕洵的左胸口,正值心窝的地方,赫然一道剑上,虽然结痂,但此刻仍然溢出了血迹,她细细看了看剑伤,指腹轻轻按了上去,更是后怕,这样深的伤口她深刻的感觉到了那一剑的来势有多么猛烈与迅速,若是那把剑再入半分,只怕萧奕洵早就死在剑下了,她不住道:“亏得有‘朱果雨露丸’救了你的性命,那剑淬了剧毒,若是再入半分,毒素入心,就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她这话说的是事实,可没想到萧奕洵却轻声笑了出来,但这一笑扯动了伤口,疼的他眉头紧皱。 尹清浅大为不解,眉头一拧,喝问:“有什么好笑的?” 萧奕洵见尹清浅动了气,赶忙摆手道:“我不是笑话你,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年纪女子,看见一个男子赤着半身,竟无一点拘泥,倒是不一般。” 没想到萧奕洵竟是笑这个,尹清浅站起了身,到一旁,睨了萧奕洵一眼:“我是医生,若是医生顾忌这顾忌那,那还怎么治病救人?让你自生自灭去了。” 见她这般的潇洒自若,全然不因自己的王爷身份而有半分的拘束,与太医院的医生大有不同,萧奕洵嘴角浅笑,赞道:“你倒真是与众不同。” 尹清浅正低头挑着银针,听的萧奕洵夸了她,心里满是高兴,扬眉,灿然一笑:“那是自然。”她再一眼瞄向萧奕洵胸前的伤口,沉思了半天:“你的伤口已经结痂,照理受伤至今的时间来算,是不该这般容易再裂开,我看你那剑上可能还涂了阻止伤口自行愈合的毒药,所以才好的这样慢。那人是铁了心的要你的命啊。” 萧奕洵眼里瞬间闪过一片刀锋似的冷光,不过,随后仍然是淡笑着说:“战场之上,谁不是忘死拼杀,若不下了狠心,死的倒会是自己。” 尹清浅语结,战场之上,朝夕致命,哪容得了人半分心软?她轻叹一口气,不知是为眼前的少年叹息,还是为战场之上舍身为国的将士们的惋惜。 片刻尹清浅凝了神,纤弱的手上捏着一根银针:“王爷,我来帮你金针度气,这样你的内力会恢复的快一些,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害怕寒气了。” —————————————————————————————————— 翌日,昨夜飘了一阵小雪。到了早上的时候,这天已放晴了。 尹清浅向承明殿走去,昨夜雪下的小,路上没有积雪,即使有着一点点,也被宫中的宫人清扫干净了,除了常年青翠的松柏树尖上和宫殿屋檐上挂着的点点积雪还显示着昨晚飘过一阵小雪外,天空暖暖的阳光倒让这冷冷的空气变的温和了些许。 正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耳边却传来了一丝箫音,极其清雅,悠远动人,尹清浅虽不懂什么曲子,却也听的飘然入神。 她走近了萧奕洵的屋子,却听得箫音婉转一个音后停住了,随后,正开的房门口,萧奕洵笑意浅浅的站在门边,手里拿着一支玉箫,看着尹清浅:“听着脚步,便知尹姑娘你来了。” 尹清浅行了一礼,带着自己的药箱,进了屋,打量了一番,道:“看你今日,气色倒是比昨天好了不少。” 萧奕洵含笑:“那多亏了尹姑娘神医之名。” 还是注意到萧奕洵修长的手上那只浅翠的玉箫,尹清浅感叹道:“不知你箫吹的竟这样好。”眼里满是赞叹和一点微微的惊讶。 萧奕洵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箫,温和一笑:“只是小小的乐趣,也不妨你见笑。”说罢,把玉箫放在了一边,谢道:“昨日,尹姑娘你施针之后,我果然觉得气息通畅了许多,今儿一试,内息已能运调的七八分了,尹姑娘倒与宫中太医手法有所不同。”今日萧奕洵倒是没有再披着昨日的袍子了。 尹清浅知道萧奕洵是夸她,但也诚恳解释道:“大内御医多是看的生活杂病或者是养身之道,我们这些江湖医者,拿手的却是解毒智商,调息内气,各有侧重罢了。”她转身让萧奕洵坐下,道:“我昨晚看了你的伤,想来是药效不对,重又配了一点,待会重新上个药吧。” 萧奕洵很配合的坐了下来,他靠近开着的床,一阵清风吹过,窗外一株松柏上的积雪便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尹清浅见窗开着,赶忙走过去把窗掩了起来,道:“你受了风寒,还是少吹风为妙。” 萧奕洵坐在一旁笑谢。 尹清浅听得萧奕洵清越和淡的声音,回头一望,萧奕洵今日一袭青色锦袍,用银丝绣着雅致的花纹,眉目间沉静文雅的气质,举止间透露的尊贵与傲气,旁边桌案上横斜着一支玉箫玉箫,整个人看上去像画一样。 画!尹清浅脑里瞬息间闪过一幅画,她忽的惊讶的叫了起来,一拍双手:“我知道了!” 萧奕洵没想的她大叫一声,显然是吓了一跳,问:“你知道什么了,这么惊讶?” “你啊,你啊!”尹清浅大步走过来,眼里放着光:“我就说你眼熟吧,”见萧奕洵眉目间透出的疑惑,尹清浅赶忙又解释:“我不是说你长的眼熟啊,是说你的气韵像极了一个人。” 第四十七章 微雪清晨 萧奕洵见尹清浅又惊又喜,不觉生出一丝好奇:“像一个人?谁?” 尹清浅眼神熠熠:“冷萧逸啊!冷萧逸!就是那个烟雨楼主冷萧逸啊!”止不住的崇拜和敬仰之情:“药王谷中藏有一幅画,据说是当年剑仙冷慕汐亲手为烟雨楼主画的,画像上就像你现在这样坐在椅子上,一袭青色长衣,手上一只玉箫,气定神闲之间透露着王者之风。” 烟雨楼主冷萧逸,四百年前武林为之谈之色变的传奇人物,仅凭一己之力几乎统一整个武林,连朝廷对他都要忌讳三分,他所创的武学“玄天诀”更是与冥月教“辟月凝魂**”和西域“乾坤大挪移”并称的三大武学,甚至更在后两者之上。 萧奕洵听了,眉尖一挑,却是摇摇头否定了:“照此说来,你不觉得鼎剑侯才更像烟雨楼主么?那种天下武林为我独尊的霸气。” 尹清浅细细想想,却有些唏嘘:“还是有所不同的,秦阁主断然是不会走到烟雨楼主的那个地步的。” 四百年前烟雨楼不断扩张势力,在大败滇南冥月教之后,已然是天下第一的门派,各方臣服,烟雨楼不断坐大的势力使武林其它名门望尘莫及,朝廷也不能见得烟雨楼势力如此大盛。于是朝廷和一些私下不服烟雨楼的门派相互勾结,在一场惊心布置三年的杀局后,最终以各大门派精英及其朝廷围剿烟雨楼势力全灭的惨烈代价之下与冷萧逸同归于尽。 这段如血的历史,每每被人提起,每每被人扼腕叹息。 萧奕洵的眸子黯了黯,随即却以一种有些强硬的口气低声说道:“而且,我也绝不会让我爱的人死在我的面前。” 尹清浅愕然,有些不明白萧奕洵的意思,但又觉得这话不好意思问出口,只得讪讪闭了嘴,给萧奕洵换药。 揭下了萧奕洵的纱布,尹清浅正要敷药,却听得屋外屋外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还没等尹清浅回过神来,萧奕洵神色却猛地一变,电光火石之间犹如一阵风一般,扯起边上的衣袍,拉着尹清浅的胳膊,两个移步,转瞬便到了屏风后面卧榻边。 尹清浅一个踉跄,萧奕洵瞬间爆发的速度与力量让她一时没站稳,她刚稳住身子,正要问怎么了,就听得门外一侍女传报:“王爷,雪涯郡主到了。” 萧奕洵此时已经披上外衣,刚才剧烈的动作似乎扯开了伤口,他拧着眉,声音却是淡淡的温和:“进来吧。” 门被轻轻的推开了,透过屏风,尹清浅隐隐看到秦婉词走了进来,声音带着笑意:“我听着尹姑娘在为你诊治,有些担心,便赶了过来。”萧奕洵屋中的屏风本是纱质的材料,秦婉词看过去,萧奕洵正端坐着,尹清浅站在一旁。她迟疑了半天,吞吐道:“可否扰到了你?你受伤了?” “没。”萧奕洵压住心间乱窜的气息,不知是回答打扰,还是受伤的问题。尹清浅注意到,自秦婉词进屋后,萧奕洵的整个人便腾上了一股感觉,她想这种感觉便是喜悦吧。 “那……我可以进来看看你么?”秦婉词向前走了几步,语气透着一丝关切。 萧奕洵稍微理了一下衣服,方才回道:“刚在敷药,衣服也不整洁,倒是怕你见了不好意思。” 尹清浅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怕自己衣衫不整,让秦婉词见了,怕是要羞。这一想,尹清浅便有三分不乐意了,这萧奕洵在自己面前倒是放得。怎地,秦婉词是女子,我尹清浅就不是了?她本就是话不藏心的性子,此时正要出语相激,却猛地想起昨晚萧奕洵对自己说的话,方才想起原是自己放的过开了。赶紧吞下几欲脱口而出的话,退到了一边。 秦婉词走到了屏风后,半含笑,包含怪意:“你和我还要拘谨这些么?小时候可不玩的好,也没见你避讳过这些。” 萧奕洵听她提起小时候,不知不觉便含了一缕温煦的笑意,随后却轻轻摇了摇头:“可你毕竟长大了。”时光过的很快,他们现在都不是孩子了,萧奕洵不由滋生出了几许感慨之意,却听得秦婉词带有焦虑的关切的声音传来:“你怎么脸色这般苍白!” 萧奕洵感到自己的手上传来一阵暖意,秦婉词已将手覆在了他的手上,眼里写着满满的关心。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巨大的喜悦,眼里仿佛挂满了繁星,安慰着:“没事,战场之上,总会受些伤,好好休养休养便没事了。” 秦婉词却是握紧了他的手,有些埋怨:“你总是这样说!这回一声招呼也没打,自说着便去了边关,也不想想舒贵妃和陛下有多担心。”说完这话,秦婉词见旁边的尹清浅望着自己,便又加了一句:“也不想着我也会担心。” 虽说这话,秦婉词是有意说给尹清浅听得,但这并不代表她这话不真心。她与萧奕洵自幼亲厚,怎么可能没有半分感情?见到萧奕洵现在这般消瘦憔悴的样子,她的心里着实钝钝的心疼。 感受到秦婉词话里流露出的一份真情,萧奕洵又是开心,又是惭愧,他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认认真真的道歉:“婉儿,我错了。” 秦婉词摇摇头,她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心疼到极致,愧疚到极致。不是不感动的,她感觉得到萧奕洵有多喜欢自己,她能深切的感觉到萧奕洵对自己的真心,她彷徨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握彻底抛却对萧楚延的感情,也不知道能否把对萧奕洵淡淡的喜欢,变成深深的爱。她只知道,她没有资格去伤害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 她心中暗自嘲笑自己,事到如今,还有的退路么?昨晚在府中等着镇南王和秦煦卿回来,告知自己萧楚延已经证明了清白,萧奕洵已经提前一天回了京。得知消息的一刹那,秦婉词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千种百种,难以言喻,高兴,欣慰,担心,忧虑,惆怅,仿佛一切能说出的感情她全部都占有了,只是没有办法表达出。 秦煦卿见她茫然不知所措,仿佛失了心一般,叹息了一口气,无不伤感,只说了一句:“婉儿,我今天和你父王讨论了一下,想,就算没有尹清浅,皇上也终将会将你赐婚给洵儿。” 秦婉词微微一愣,但却一下子明白了秦煦卿话里的意思,她不由苦笑,原来,到底怎么样,终归是躲不过的。 那一刻,秦婉词终于下定了决心。 现在,秦婉词低下头,话里听不出任何意味,对尹清浅说:“尹姑娘,你可否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对奕洵说。” 萧奕洵微微一怔,不知秦婉词有何私密的话对自己说。尹清浅见秦婉词的状态,心里倒是明白了大半,她知道,这是秦婉词兑现自己诺言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秦婉词,眼神深邃,道:“好。”说罢便走出了门外,顺手带上了房门。 炭火烤着屋里暖意融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气,问着让人很舒服,那抹淡淡的香气仿佛能够浸到骨子里,让整个人都觉得舒坦。这香便是昨晚萧祁让人送来的香料中最上等的“伽南香”。 尹清浅走出去后,萧奕洵等着秦婉词要说什么,可秦婉词只是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唯有手上传来秦婉词点点的心跳刺动着萧奕洵的心。他等了半晌,发现喉部有些干涩,便想打破这莫名的尴尬,“婉儿,你……”他刚涩涩的发问,却见秦婉词抬起了头,一脸温煦的笑容,走到桌边,问:“刚刚可是在帮你敷药?” 萧奕洵一愣,不明所以,只顿顿道:“是。” 秦婉词婉婉一笑,见着桌案上的药草,问:“那我帮你敷好不好呀?”她带着灿烂的笑容走向萧奕洵,伸出双手,将他按到:“伤在哪儿了?我看看?” 萧奕洵一惊,赶忙抓着她的手,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来,你不方便。” 秦婉词吃吃的笑了,她顺手握住了萧奕洵修长的双手,眼神一闪一闪的,揶揄道:“你是怕我难堪么?还是你害羞了?” 秦婉词有些戏谑的笑容让萧奕洵雪白的脸上染上了一丝微红,看着秦婉词握着自己的双手,心中顿时柔软了起来,他别过脸去,不想自己的神色让秦婉词看见。 他转过头的瞬间,突然感到胸口上轻轻的有重量传来,略微有些疼,他转过头来,却发现秦婉词坐在榻边,将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之上,然后他听见秦婉词温软而柔和的声音传来了一句几乎让他窒息的话:“既然这样,那你娶我好不好?” 第四十八章 宛如梦幻 一句极轻极浅的问话几乎让萧奕洵整个身子都沸腾起来了,秦婉词感觉到萧奕洵的身子突然变得很僵硬,她忍不住问:“奕洵?你……” 她岂知萧奕洵此刻什么都都听不见,脑海里只是不停回放着刚刚秦婉词那句温软的话:“那你娶我好不好?娶我好不好?好不好?…………” 他现在感觉自己似乎置身于九重云霄之上,内心的喜悦几乎像凶猛的海潮,喷薄而出。 秦婉词连唤了几声,见萧奕洵都没有回答。疑似他不高兴了,便抬起身来,见萧奕洵怔怔的神情,似乎不能相信:“婉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秦婉词原本疑惑的目光软了下去,嘴里却装着不高兴的样子:“你不相信?”说罢便要抽手而去。 还未来的及起身,萧奕洵伸出双手,将她一把抱住,搂在怀里,低低的语气如温柔明朗的阳光:“婉儿,我仿佛做梦一般。” 萧奕洵几时对她有过这样大的动作,秦婉词一时间竟有些羞涩。因着连敷许久的草药,萧奕洵的身上有着淡淡的药香,清清爽爽的传来,秦婉词既有了决意,也不再羞涩,只是打趣:“都把我抱在怀里了,嘴上还说着是做梦,你这不是占我便宜么?” 话是这么说着,萧奕洵却是不放开,清俊舒朗的面容上泛起慢慢洋洋的笑容:“婉儿,我一直想着有一日可以拥你入怀,却不知这般容易的便实现了。”他满怀的激动与温情却让秦婉词的心里似刀剑划过,她轻轻握紧了双手,却依然温顺的躺在他的怀抱里,感受着萧奕洵的暖意,秦婉词无时无刻不告诉自己,她喜欢眼前的男子,这一想,便自然了许多。 可就一瞬,萧奕洵便觉得不对劲,喜悦来的太快,却还没有能够冲刷掉他的理智,他迟缓片刻,问:“为什么?鼎剑侯和你说了什么吗?”秦婉词突来的柔情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几乎立刻想到了秦婉词是觉得亏欠自己才说出这样的话,想到此,萧奕洵便又像浑身被浇了一碰凉水,刺的人心凉。 他虽爱秦婉词,但也有自己的骄傲,他无法接受因为觉得愧疚和抱歉所得来的感情。 秦婉词明显感觉到萧奕洵的一丝不对劲,可是她不懂:“哥哥要和我说什么么?”她倏地觉得萧奕洵要发现什么不对劲了,心下猛地一跳,她赶紧平复心情,解释道:“昨晚,哥哥对我说,陛下想赐婚我和你,你素来是知道的,我心高气傲,你又是如此优秀,若是你不愿意,拒绝了我,还让我怎么再面对众人啊。” 这一问,萧奕洵一颗拎起的心又重新回到了平面,他内心暖意融融,语气也像是带上了阳光:“我怎么舍得拒绝你。”这样的要求,他又怎么肯拒绝! 此时此刻,尹清浅在屋外也一颗心几乎要呼之欲出,脑袋里也不知道杂七杂八想着什么,她想要不要偷看两下?但转眼一想萧奕洵是一等一的高手,偷看……还是不要了。 这两天一观察下来,她肯定萧奕洵对秦婉词有意,若秦婉词一表态,萧奕洵绝对不会有拒绝的道理。本来她在民间有所听闻,萧奕洵是萧楚延的兄长,二人关系极好,若是秦婉词嫁给了萧奕洵,萧楚延只怕也会死了这个心了。 本来她心里也是很愧疚的,因为她没见过萧奕洵,也怕如秦婉词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若是找了个不好的夫君,那也真着实委屈。虽然民间都道豫昭王萧奕洵玉树临风,举世无双。但她不以为然,因为见过了萧楚延,她便认定萧楚延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了,哪里会有第二个举世无双。可这两天一看,她便发现传言不假,萧奕洵惊才风逸,只怕真是世间无二了。这样一来她的心里就好受了许多,内心的歉疚也因此淡了些许。 尹清浅正想的入神,却见一婢女走了过来,正要传话,她便也走近了屋子。婢女见房门闭着,便轻叩了门,在门外,垂首道:“王爷,陛下请您与郡主到承乾宫一聚。” 承乾宫?尹清浅略有印象,好像是舒贵妃居住的地方。屋内听闻,便传来了萧奕洵的声音,依旧清朗平和:“知道了,本王着完装就过去。”细细一听,萧奕洵的语气中还透着愉悦。 不过片刻,屋门便打开了,萧奕洵和秦婉词一并走了出来。萧奕洵纱金褂罩着一件淡玉青色的锦袍,一股家常闲淡的气韵。不过腰间束着朝项太明御丝带显示了他皇子的尊贵。想来也是,去见父皇母后,也无需穿的那般正式。 他二人一出门,屋里迦南香的香气带着暖意便铺面而来,让人好生舒服。尹清浅抬眼一看,萧奕洵的神色已然不同于昨日,神清气爽,若不是脸色仍有些发白,哪里看得出一点受重伤的样子。 萧奕洵此刻笑意盈盈,仿佛霜冷的冬季融化在他满心的暖意之中。他眉目含笑,对尹清浅道:“尹姑娘,我与婉儿去承乾宫,你也顺着回去休息吧。” 尹清浅见萧奕洵眸中含着清亮的笑意,心下也舒坦起来,道:“是。” —————————————————————————————————— 顺着宫路慢慢的行走,萧奕洵和秦婉词在前,尹清浅在后,自从出了承明殿,尹清浅的目光就忍不住的落在了前面两只牵在一起的手上。二人轻声说笑着,冬日的太阳本就是柔和的光,那淡淡的光晕在前面二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竟有些许梦幻之感。 尹清浅不住感叹,这二人是多般配啊,仿佛真如情意缱绻的眷侣一般。 路边的几株梅树,早已在冬季来临的时候,悄然绽放,红梅似火,白梅如学,风吹着,偶尔有丝丝的香气拂来。清冽的梅香似乎把人的心血都一并染得冰清玉洁了。 尹清浅轻轻呼吸着暗暗浮动的梅香,却防不得前面二人停下了脚步。仿佛是前面有人也到了。 尹清浅正想看看来人是谁,却被前面的萧楚延和秦婉词遮住了视线,但她明显发现秦婉词的身影有些僵硬。她正疑惑,却见萧奕洵已放开了秦婉词的手,快步的走上前去,虽看不见脸,但仍听得声音里的笑意:“五弟,可算是见到你了。” 五弟!这一声称呼将尹清浅全身的感官都吊起来了,萧楚延!来的是萧楚延! 一时间,四周仿佛万籁俱寂,只闻得风吹梅花,硕硕的声响。 萧楚延站在前方,点点几朵梅花的花瓣从他身边飘过,一阵小风吹过,几点红梅白梅的花瓣在他的脚下打着小卷,轻微的吹拂起他银灰色的衣袂。萧楚延本就是清冽的神韵,这一刻,梅花的映衬下更显清俊。 他怔怔的站住了脚步,神情恍惚。直到萧奕洵走到他的面前,拥上了他,他才回过神来。却也只听得见萧奕洵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楚延!苦了你了。” 他不语,只是淡淡的眼神投向了秦婉词的左手,一种震惊之后的茫然若失。刚刚他迎面而来,见到萧奕洵熟悉的身影,心里自是高兴,正喜着要打声招呼,却看见了萧奕洵和秦婉词紧扣的双手,仿佛千百根银针狠狠撒入了眼眶,让他不敢睁眼,他当即愣在了当场。 萧奕洵见他半天没有反应,问到:“楚延?” “嗯,啊”萧楚延回过神来,目光转到萧奕洵关切的眼神之上,怔怔回答:“快两年不见三哥你了,一下便愣住了。”随即低下了头,掩饰眼里的尴尬和苦楚。他想婉词年幼便和他二人玩得好,牵手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么想我?”萧奕洵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萧楚延,虽说关押在大理寺的几日并没有受多少苦,但总是有些疲惫的,他有些心疼:“从没见你这么憔悴,我在雍谷关听到消息,都快急死了。” 萧楚延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萧奕洵的情是真的,从小到大,所有的兄长中萧奕洵是最关心自己的,感动之余,他不免也有些心疼:“哥,你从没这样瘦弱过,你病得不轻。”他从来都以“哥”一字称呼,尽显亲密。 “我没事。来吧,我们三人一起去见见父皇和母妃,昨日回来的急,都不曾好好说几句话。”说完,萧奕洵便注意到身后的尹清浅,他略微一愣,尹清浅的目光自萧楚延出现过就再没有移开过,那眼神仿佛看着什么珍贵的宝物。萧奕洵何等聪颖,立刻就明白了尹清浅的内心。他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指着尹清浅道:“楚延,这位是尹姑娘,我想你们应该认识,多亏她,你才能不被冤。” 刚开始从韩千叶的口中听到尹清浅,萧楚延着实惊讶了三分,一时思绪万千,竟是尹清浅救了自己,他对着尹清浅,诚恳:“尹姑娘,多谢你,我必回报答你。” 第四十九章 谈论婚事 萧楚延语气虽然真切,言语中却少不了含了一份疏淡,仿佛一碰冷水迎面扑来。原本满心欢喜的尹清浅如今只能犹自苦笑一番,原来纵使她出面救他,也只能换回他这样几个简单的字语,她压抑不住心中激愤的情感,几乎脱口而出:“我不要你的报答!” 这样强烈的情感似乎让在场的人都一怔,萧奕洵才回来,对于尹清浅的事他知道的并不清楚,但他何等聪明,尹清浅虽然不拘,却也不会曾有这般失仪的样子,他看了尹清浅和萧楚延二人一样,仿佛有些明白了。 尹清浅这突然的怒喝,让三人都十分尴尬,萧奕洵也觉察出了气氛的不对劲便解围道:“尹姑娘自是清心淡泊的人,怎么会需要我们这般财物的报答,好了,等我们先去拜见父皇母妃,再来说吧,不能让他们等太久。”他望向有些出神的秦婉词,不由放柔了语调:“婉儿,走吧。” 婉儿?婉儿!萧楚延惊的几乎没有站住,这样亲昵的叫法,连他都未曾这样叫过,这一声“婉儿”里,萧楚延听到了浓厚的温情与爱恋。他仿佛不可思议的寻找着秦婉词的目光,却看见秦婉词闪烁的躲避自己的目光,这样的神情几乎让萧楚延打了一个冷战。 他冷了半晌,却见萧奕洵和秦婉词已经前去了,看着前面二人的背影,萧楚延突然意识到从刚刚到现在,秦婉词一句话也没有对自己说,昨天下午自己回府她也没有来看望自己,一瞬间,萧楚延心里的不安被迅速的放大,放大。 他顿了顿,提步跟了上去。 萧楚延惊疑的神色全然落在了尹清浅的眼里,见他离去的背影,尹清浅压抑住要喊住他的冲动,只是在背后默默注视着萧楚延有些孤冷的背影。 仿佛一直是这样,萧楚延的背影一直是那么的孤单,纵使有秦婉词陪在他的身边,尹清浅有的时候也能感受到萧楚延的孤冷,那是心底里透出的孤独。 她打听过很多关于萧楚延的事情,才知道萧楚延性格有些孤冷的原因。 萧楚延的母亲黎妃乐菱是莅阳候的女儿,在萧祁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太子侧妃,她原本是这宫中最美貌的女子,也是萧祁最宠爱的妃子,即便是舒贵妃柳青斓也无法与她比肩。 因为黎妃的缘故,小时候的萧楚延就很受萧祁的喜爱,在旁人眼中,自然也是呵护备至。可是好的事情总是不会那么长久,建衡初年,莅阳侯不知是不是被陷害,还是其他,牵扯出当年洛华之乱曾与洛文卿是一党之人,罪证凿凿,莅阳侯入狱,黎妃也深受牵连。可是坏事是一件跟着一件,莅阳侯入狱不久,孝惠皇后外出谒陵,被刺客截住,刺客以孝惠皇后的命向萧祁提出交换莅阳的命。 孝惠皇后与萧祁自幼结发,萧祁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视不理,他派出大量精兵前去营救,连鼎剑侯秦煦卿都是亲自出面,在风云阁密探的帮助之下,终于营救出了孝惠皇后,可是孝惠皇后却是饱受折磨,身受重伤,不久便重伤不治离世了。 萧祁大怒之下,下令立刻格杀莅阳侯,连着黎妃也一同问罪。黎妃自知时日无多,便将年幼的萧楚延托付给与自己一直交情甚好的舒贵妃,而后,自己便吞金自杀了。 就这样,萧楚延的日子一下子从天堂掉到了地狱,顶着罪人之子的名头,在后宫饱受冷眼,若非舒贵妃将他一直当做亲生孩子,萧奕洵也一直对其呵护有加,萧楚延只怕早就夭折了。 年幼时就饱受人情冷暖,萧楚延自然骨子里不愿与人亲近。 得知萧楚延过往的那一刻,尹清浅真是心痛不已。现在,她再一次凝视萧楚延的背影,心里突然泛出一丝苦涩,今天以后,你还会受到另一个让你痛不欲生的打击,尹清浅从不落泪,可这一刻她的眼里却噙上了泪水,她暗暗道:“对不起,楚延,但是你放心,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 —————————————————————————————————— 承乾宫。 太子服了全部的解药,昨晚已经有清醒的迹象了。这样萧祁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当萧奕洵三人道承乾宫正殿时,萧祁和舒贵妃正兴致盎然地说着什么,舒贵妃身边的侍婢如月见他三人进来,便笑盈盈的迎上去:“王爷郡主可来了。” 舒贵妃对着三人招招手,笑道:“我们一家许久不曾这样聚了。”说罢她看向萧奕洵,半是埋怨半是心疼:“可是你两年前不听我的话,执意要去边关,害的母妃想见你也见不到。” 萧奕洵歉意一笑:“儿臣何尝不是思念父皇和母妃呢?” 萧祁看着萧奕洵今日似乎有些容光焕发的样子,眼角含笑:“奕洵似乎今天气色好了很多,看你昨天的脸色,可把父皇下了一跳。” 萧奕洵笑而不语,只是往旁边坐着。 秦婉词自舒贵妃说的第一句话之后便心惊肉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舒贵妃说“一家人”,她再怎么算也不当和皇上和皇子是一家人,舒贵妃向来稳重,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正狐疑间,便听得舒贵妃叫她:“婉词,过来啊。” 纵使秦婉词不好意思,便也只得乖乖坐了过去。 萧祁也出声,对萧楚延笑道:“延儿,你也过来,看着这几天,着实委屈你了。” 萧楚延神情平淡如斯,道:“儿臣无事,只是苦了皇兄。” 萧祁拍了拍他的背,无不爱惜:“为着你皇兄的事,竟害你这般委屈。” 舒贵妃也疼惜的看着萧楚延,顺便让如月上了热茶和点心。红茶的芬芳缓缓的弥漫,伴随着舒贵妃恬淡的声音:“红茶甘温,可养人体阳气,时届寒冬,饮红茶是再好不过的了。”萧祁含笑抿了一口茶,自是觉得四肢舒畅:“后宫之中,就属你最会的养生之道了。” 舒贵妃含笑剥了一个果子给萧祁,道:“皇上也就最会夸臣妾。” 萧祁接过果子,慢悠悠笑道:“那也就是你,旁人,朕也不会日日夸。”他说罢,看了一眼淡笑的萧奕洵,突然感慨道:“朕的几个皇子皆封了王,在城中安了府邸,唯剩洵儿一个,本事去年便要置府的,谁知洵儿却去了边关,耽误了时间。”他顿了顿,眼里光芒闪现,皆是满意自豪之色:“洵儿这一去,我大靖便攻下雍谷关,当真是当是奇才,了却朕心中一件大事,必定要挑个好日子,好好封赏一番。” 舒贵妃虽点头笑了,却也虚心道:“洵儿也年轻,不要过多的赞扬,省的他骄傲了去,对他也不好。” 萧祁道:“朕自由分寸,不会让你担心了去。”像是抓到了舒贵妃的一个字,萧祁思索了片刻,道:“年轻?洵儿过了正月便要十八了吧,文禹和肃之皆成了婚,文禹更是连孩子都有了。洵儿是婚事也该开始操办了,洵儿的婚事动了起来,后面承哲和延儿的婚事也该考虑着了。” 说道婚事,萧奕洵微微注目一眼秦婉词,很快又恍若无事一般转开了,这一幕恰巧落在了萧祁的眼里,萧祁笑道:“洵儿立了这么大的功,朕总想着怎么赏赐才好。这回,朕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笑意盈盈,看着舒贵妃:“给洵儿赐一佳偶,爱妃觉得如何?” 舒贵妃莞尔一笑:“皇上可是要用圣旨赐婚?那可得给洵儿找一好的,不然臣妾可不依。” 萧祁哈哈大笑:“好好,那让洵儿自己选,他若喜欢哪家小姐,朕便大赏哪家小姐,封正一品皇郡主,风风光光的嫁入豫昭王府做正妃,贵妃觉得如何?” 舒贵妃一听又惊又喜,郡主在大靖向来是没有品级的,开朝自现在唯有一人被特封皇郡主,那便馥云公主遗留的女儿,为表尊宠,太宗特封为宁心皇郡主,只可惜宁心皇郡主自出生便生了病,不过三岁便殁了,自此以后便再没有过皇郡主。 舒贵妃虽然大喜,但她也十分冷静,她摇摇头拒绝了:“皇郡主是先帝为了纪念馥云公主特意钦封的,若是再封,恐怕对馥云公主不尊,况且”舒贵妃婉婉一笑:“做了豫昭王妃,不已经是天大的赏赐了,还需的封一个郡主么?” 萧祁听了宠溺一笑:“还是你想的全,也罢,还是不要冲撞了宁心吧,到时朕多多赏赐洵儿便好了。”说罢,萧祁和舒贵妃看了一眼萧奕洵和坐在旁边的秦婉词,二人相视一笑。 萧祁问:“洵儿,可有意中人,若有,便说出来,若无,那便让为父赐婚了啊” 萧奕洵闻身,转头看了看身旁的秦婉词,唇边已经漫上了如碧海晴空一般的笑容。他朗阔的笑容温和清雅,却让萧楚延心中大惊。 萧奕洵正要说道:“儿臣自是有心上人……”却被门外一个急急冲进来的侍卫打断,侍卫进来喘着气,道:“陛下,兵,兵部尚书王冯和蝶风在狱中自尽了!” 众人一听,脸色皆变,萧祁蓦地起身一拍桌案,怒喝:“什么?!” 第五十章 心如冰雪 建衡十四年末,兵部尚书府被封,兵部尚书王冯在狱中自缢身亡,诬陷靖渊王的婢女蝶风也触壁而死,究竟有没有人指使兵部尚书向太子投毒也最终变成了一个谜题。还好太子在服下解药的第二天便醒来了,更有尹清浅在御前诊治,太子的身体好的很快。 太子的事情告一段落,剩下最重要的事便是豫昭王的归来,豫昭王攻下朝廷多年苦攻不下的雍谷关,战功赫赫,皇帝萧祁为表彰其功绩,在长安城正南方修建豫昭王府,又特赐豫昭王食邑十万户,书画珠宝更是不在话下。并且,下旨赐婚豫昭王与雪涯郡主大婚,经钦天监诹指婚吉日,定下大婚之日正在正月初五,更赐雪涯郡主以皇帝之女公主的待遇出嫁,极尽恩宠。 豫昭王圣宠至极,前朝局势又一次发生了细微的转变。一时间,镇南王府和承乾宫的门槛几乎都要踏破了,连风云阁也热闹了不少。 —————————————————————————————————— 镇南王府。 萧豫这几天接待了不少上门祝贺的人,人人都带着贺礼,笑意盈盈。萧豫自然是一一接待,不偏带一人,看上去倒真是非常高兴,可很少有人发现隐藏在萧豫的笑容背后,那一份浅浅的勉强。 镇南王府外面再热闹,秦婉词却是格格不入的清冷。秦婉词一人呆在房里,坐在梳妆台前,眼神茫然。 墨香推门进来,看着桌上的饭菜,又是一丝未动,她不由焦急地心疼,自从皇上赐婚以来,秦婉词就滴水未尽,已经两天了,再这样下去,她怕秦婉词会吃不消。 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柔声劝道:“郡主,您好歹吃一点。” 秦婉词也不说话,只觉心中如被冰封一般,半点感觉也没有了。 墨香见秦婉词没有反应,又琢磨着该不该说些什么,她知道秦婉词失魂落魄的原因,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一点回转的余地也没有,她问道:“郡主,您不想嫁您就说啊。墨香知道您与靖渊王情投意合,您为什么不告诉舒贵妃娘娘呢?” 秦婉词的睫毛微微一动,终于有了些许眼神,她出声:“我有苦衷……”这干涩沙哑的声音,让墨香和她自己都吓一跳,两天没有进水,嗓子已是干的被火烧一般。 墨香一听,急了:“郡主,您有什么苦衷,您说出来。您不能不吃不喝啊,这两天靖渊王天天来找您,您都避而不见,靖渊王的贴身侍从奉荣告诉奴婢,这几天靖渊王也是不吃不喝,您在不见他,只怕……只怕……”墨香没有说下去,可焦急的态度却说明了一切。 心中有一股浪潮猛地拍打过来,仿佛这一瞬秦婉词才有了些许生气,可是一旦有了感情,心底却越来越悲凉,楚延,你这是何苦? 墨香见秦婉词有了反应,又喜又担心:“郡主,你见一见靖渊王吧,无论什么原因,您也要见一见他,你这样不明不白的就要嫁人了,万一王爷一冲动,闹到了宫里,皇上和贵妃娘娘知道了,”墨香咬一咬牙,急切道:“要是连三殿下都知道了……那,那可可怎么办啊?” “不行!奕洵不能知道!”秦婉词脸刷的一白,猛地站起来,但全身没有力气,血气也是一下子冲到了头脑中,她险些站不稳。墨香赶紧扶住她,秦婉词拉住墨香的手,眼神冷冽的像冰块一般,只是死死的看着墨香,用力说道:“从此以后,我和萧楚延的这段感情就没有存在过!你知不知道!绝对,绝对不能告诉奕洵!” 看着秦婉词没有血色的脸,墨香如何不明白,自从皇上赐婚萧奕洵与郡主的时候,秦婉词和萧楚延的感情就变成了禁忌,她咬住牙,低头道:“奴婢明白。”可是她随即又道:“既然郡主明白,靖渊王那边,您倒是也要给个说法呀。不然要是靖渊王真有什么冲动,该如何是好啊……” 秦婉词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了看镜子,镜子里映照出一张憔悴没有血色的脸,暗淡失神,哪里有往日半分的灵气。秦婉词心下暗惊,不过两天,自己竟然已经憔悴至此了么?心中巨大的悲凉滚滚而来。 她突然道:“墨香,帮我梳洗一下吧,再给我重新上一些吃的。”她顿了一顿,才慢慢抬起头来,眼里突然有了决断的神情,缓缓道:“要光鲜亮丽的样子,才能去见靖渊王啊。” 见秦婉词这个样子,墨香突然心里一阵害怕,但她不敢发问,只得讷讷道:“是。”便出去了。 秦婉词一人对着镜子,伸手拿起了桌前的木梳,挑起一缕秀发,轻轻的梳起来,梳了几下,发现木梳上缠绕了几根断发,她幽幽的扯起这几根断发,抛向一旁,眼见那几丝秀发慢慢悠悠,落到地上。 —————————————————————————————————— 靖渊王府。 已是入夜,王府各处皆有烛火灯光,唯独靖渊王主卧,只有一盏暗暗的烛火,屋门开着,寒风瑟瑟吹来,那火苗而随着风忽明忽暗,堂皇的卧室里,竟散发着凄凄寒意。 尹清浅踏进屋的时候,猛地打了一个冷战,屋里竟然这样冷,她赶忙朝里望过去,却发现幽深的暗处,投射出一道如火的眼神,热切而激荡,但这热切只持续了一瞬,又黯淡了下去。 她急急走进屋,点了多点了两盏灯,这时屋里才亮了起来,但寒气却是一分未减。尹清浅只眼看到了坐在桌前的萧楚延,只身着一个单衣,神情憔悴,她呼的惊起来:“奉荣!你主子穿的这么少!你不知道加个火啊!” 从门外探出一个脑袋,一个年少的小童子,他怯怯的走到屋里,无不委屈:“我,我哪敢啊!王爷的寒气冷的可以杀人,我要生火,王爷便让我滚出去。” 尹清浅气结,想骂又不好意思说,她径自走到一旁,生起了火,又对奉荣道:“拿件大衣给王爷披上,冻死了他,你也活不成了!” 奉荣嘴里咕哝着:“王爷武功高强,哪里这么容易冻死。”话虽这么说,却也去拿了一件暗金色的大裘送到萧楚延身边。 萧楚延冷眼看去也不接,只对着两人冷冷的喝道:“出去!” “我就不!”尹清浅刚生气了暖炉,听着萧楚延这样冷狠的语气,刚生的一点暖意也被刮走了,但她偏不走,走到萧楚延面前,嘻嘻一笑:“怎么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总不该这样凶我吧。” 她一走进,心中狠狠一紧,萧楚延如今只用的一个词来形容,那边是“狼狈”,衣冠歪斜,脸色发青,神色颓然,根本没有往日神气的千分之一。 她侧目问奉荣:“他这样多久了?!” 奉荣老老实实地回答:“自从……自从雪涯郡主和豫昭王的婚事下来后,王爷就仿佛失了魂儿一般,这两天又天天去镇南王府,可雪涯郡主又不见王爷,王爷也不吃不喝,每晚就这样呆坐着。” 一听到“雪涯郡主”这四个字,萧楚延的身子就一颤,他对着两个人再度出声:“滚出去!”隐隐已经是含了怒意。 “王爷!你这样不值得!”一直在旁边有些唯唯诺诺的奉荣此时出了声:“你对雪涯郡主一片真心,你待她这么好,她可曾关心过你?”奉荣仿佛忍了很久,一股脑的出来为萧楚延打抱不平:“你含冤入狱,她可有来探望过你?就算是你在牢狱中她不便来吧,那你回府之后,她可有来看过你?也没有吧!可我却听说,三皇子刚刚回京,郡主她第二天一早就急急的去宫里探望了,郡主根本就不在意你!” 萧楚延神色发白,心中一阵悲凉,胸口登时发闷。奉荣也不识趣,冷笑着说:“也是呢!现在朝里,谁的声望比得过三皇子!战功赫赫,前途无量,雪涯郡主自然是要跟着三皇子走的了,谁让王爷入了狱呢。自然是入不了她高贵的雪涯郡主的眼了!” 虽然萧楚延心中抑郁,但他也绝容不得旁人这样说秦婉词,他登时燃气怒火,正欲说出口,谁知旁边的尹清浅倒先怒喝出来:“胡说!秦婉词不是这样的人!” 两人都讶异的看着怒气冲冲的尹清浅,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尹清浅应该向来是不喜欢秦婉词的呀,怎么秦婉词被说,尹清浅倒这般生气? 尹清浅美丽的脸上掩不住的怒气,她知道秦婉词选择的原因,她也敬佩秦婉词,所以秦婉词被这样说,她实在忍不住要为她证明。 萧楚延正愣了一下,就看见门外出现了一个身影,接着着一个温婉却冰冷的声音响起:“奉荣说的不错,我本就这般贪慕虚荣的女子,你们又何必生气呢?” 第五十一章 与君诀别 萧楚延耳中轰动一响,迫不及待的抬头,清冷的月光下,秦婉词一袭雪绒大裘,裹着自己,那般静静的站在门口,望向屋中。他心中涌起一股火热的浪潮,只觉心中冷凝的冰块一点点的化开,这两日的落寞在这一刻消失,她来了!她还是来了!只是她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婉词走了进来,掀下头上的帽子,萧楚延在这一刻猛然站起,正欲走过去,却听得秦婉词淡淡的声音传来:“这几日忙,也没有时间招待你了。” 这种淡漠的语气让萧楚延心中的欢喜片刻便消散的无影无踪,心底越来越凉,呆呆的站住了。 秦婉词避开他的目光,只对一旁呆掉的奉荣说道:“去给王爷弄些热的东西来吃,这般憔悴的样子,我还指望王爷能风风光光的来参加我的婚礼呢。” 这句话一出,萧楚延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张脸刹那间变的雪白“……” 奉荣见这情况,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只急急出门,备饭去了。尹清浅见这情况,心知自己也不该留在这里,便和奉荣一起出去了。 萧楚延慢慢的走进秦婉词,脸上挂上了笑容,只是这笑容未免太稀薄了,仿佛千年寒冰一般,他走到秦婉词面前伸出手来,轻轻抚上秦婉词的脸,秦婉词一惊,立刻想要后退,却被萧楚延一把扣住,他力气极大,秦婉词后退不得。 他淡淡一哂,眼神只是贪恋的在秦婉词脸上拂过,在她不知所以的时候,缓缓道:“两日不见,你似乎又美了些许。” 他的眼神这一刻温润如水,指腹轻轻缓缓的在秦婉词脸上划过,眼里的思念,留恋,爱恋就像温柔乡里筑起的牢笼,将秦婉词牢牢圈住,动弹不得,一时间秦婉词竟有些迷失,她恨不得立刻扑到他的怀中,抱着他大哭一场,诉尽所有的情意与委屈。但是最后从口中出现了只是冷冷的笑意:“自然是如此,我不日便要大婚,自然身心俱悦,容颜自然也因喜事而变得更动人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婉词死死地咬住牙,内心激荡:不是的!不是的!下午她和墨香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用尽了最好的胭脂和水粉,现在这张红润而自然的脸不是她真正的容颜,只不过是一张刻意为之的面具罢了。可是此时此刻,她只能牵起一丝狠毒的笑意,放在这张精致的脸上,仿佛似剧毒一般,要融化眼前的男子。 果然萧楚延的笑容彻底不见了,他手里的力道软了下来,秦婉词便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吃痛的握住自己的手,他的力气这样大,只是她明白,他的力气有多重,他内心就有多痛。见秦婉词有些吃痛的表情,萧楚延立刻紧张了起来,满眼歉意,一步跨过去,拉起她的手,轻声问:“我弄疼你了?” 他的柔情她永远不能无动于衷,秦婉词奋力推开他,别过脸去:“再过不久,我便是王爷的王嫂了,王爷,请自重。” “王爷?王嫂?”萧楚延满目怆然,喃喃这两个词,让秦婉词不忍目睹。他突然吼出了一句:“不!我不相信。”他冲上去,一把抱住秦婉词,身上熟悉的味道立刻扑到了秦婉词的面前,他的声音仿佛带着血,滴在秦婉词空洞的心里:“我不信!你仍然对我有情!婉词,你仍然对我有情,我刚刚清清楚楚的看见你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和眷恋,你为什么还要瞒我?是因为赐婚么?我可以去找父皇还有母妃!我可以!” 秦婉词心里默默地流泪,原来任自己再装,他还是可以看得见。秦婉词叹了一口气,松下了表情,缓缓道:“是啊,我还是对你有情的。” 内心的喜悦不由自主的腾起,萧楚延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正要说什么,却见秦婉词抬眼见他,清亮的眸子中倒影这自己的脸。秦婉词喃喃道,似是自嘲:“我对你有情,难道对奕洵便没有情了么?”她微微的笑起,不顾萧楚延瞬间变化的脸色,道:“对你们,我都有情,只不过你在我心中还比不上他罢了。” 萧楚延似是不自信,茫然发问:“什么?” “什么?”秦婉词反问一声,随即道:“你不明白吗?这两年我虽有情与你,可我却也一直忘不了奕洵。”她停一停,鼓起勇气“他在边关的每一个日子我都在想念他,每一个夜晚都在担心他,他打仗不顺利,我为他担忧,他打了胜仗,我为他欢喜。他回来了,我高兴的忘记了一切,连你身陷囹圄也可以抛诸脑后。我一得到他回宫的消息,便早早的去宫里看他,他瘦成那样,伤的那样重,我的心都痛得没有办法呼吸了,我恨不得自己为他受伤。”秦婉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只觉得内心激荡起伏,她不住喘了一口气,而后冷冷看着萧楚延,缓缓问道:“你明白了吗?” 萧楚延的嘴角蕴含着苦涩,哑然:“原本,我几乎要恨王兄,我以为是他……” 这是秦婉词最怕的情况了,她立刻接口:“不是他,是我!一直是我在你们之间摇摆不定。”她似是自嘲,语调却是死寂般的凄凉:“我便是这样滥情到无情的女人,这样的我,怎么值得你们喜欢?”她言尽于此,再也无法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她施了一礼:“楚延,我的话说完了,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恨便恨我吧,”她说到这里,嘴角微微颤抖,最后咬牙,凄然道:“若你不愿意,以后也可以不再见我了。” 含着泪,秦婉词再看了一眼站在那边的萧楚延,惶然转过身离去。在她离去的那一刻,他听见萧楚延苍然的笑声在身后传来:“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哀默大于心死,原来你和三哥才是情投意合,而我,不过是你心里的一个角落!秦婉词!你好狠的心!秦婉词!你好狠的心啊!……” 秦婉词再也无法忍受听到这样的词语,萧楚延的声音就像是带血的尖锥,在她原本就痛苦不堪的心上再次狠狠插了一刀。她夺路而出,拼命忍住快要埋没自己的巨大悲伤,极力狂奔。她片刻也不能在呆在这里了,再呆一刻,她所有的假装都会崩溃。 她跑的急,没有看清前方,在走廊尽头撞上了端着食物的尹清浅,她一愣,随即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回头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萧楚延的方向,最后对尹清浅道:“尹姑娘,以后,楚延他,就拜托你了。” 她施了一礼便要离开,可尹清浅一把抓住了她,低着头,掩住了自己的神色,只吐出三个字:“对不起。”虽然听上去很虚伪,可是尹清浅的这声道歉是真心的。 秦婉词淡淡的摇了摇头,她知道尹清浅的本性,看见萧楚延和自己这般痛苦,她的内心一定很后悔,只是她其实无需这般难堪和痛苦,秦婉词轻叹一声,随后才摇摇头道:“尹姑娘,你其实也无需多责。其实没有你,我最后也会嫁给萧奕洵。这件婚事,早在很多年前,就印在了陛下的心中了……无论你,我,或者楚延,都是没法改变的。” 尹清浅面对秦婉词,原本耐心是怀着巨大的歉意的,可是听秦婉词这么一说,她倒是不明白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婉词突然笑了起来,她明亮的眼睛看着尹清浅,道:“原来,你和我原本想的是一样的。尹姑娘,你当真觉得我仅仅是因为你的条件才答应嫁给豫昭王的吗?”她的神色一瞬间黯淡了下来“原本,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后来,我哥哥才告诉我,原来,皇上早就想将我赐婚给奕洵,不过是奕洵突然外出两年,打乱了这个计划罢了。”她看着尹清浅,定定道:“所以,无论有没有你,我都会嫁给豫昭王。说起来,我或许还要谢谢你,至少因为你的原因,让我先对萧奕洵坦白,至少这样,奕洵会开心很多。所以,你无须自责。” 尹清浅有些茫然,她一时分不清秦婉词的话是真是假,到底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其他? 秦婉词停了停,又道:“你一定要好好待楚延,千万不要带着愧疚去面对他。”说完,秦婉词看尹清浅的眼神里突然流露出了一抹羡慕,她感叹道:“若我有你一般的勇气,说不定会冒死抗旨不遵,可我终究不是你,我牵挂的太多了,没有办法全部舍弃,我终归还是软弱的。” 她不是没有想过为自己抗争一把,可她骨子里仍然有一份软弱,说到底,她还是没有勇气,还是做不到像尹清浅那样敢爱敢恨,这一刻,她是多么的羡慕尹清浅的无拘无束和敢做敢为啊。 秦婉词抬眼看了天上的一轮缺月,眼角滑过一滴清泪,低声道:“我与他,终究是错过了。” 寒风簌簌吹落了院子里的梅花,红梅斑斑,落在地上,仿佛泣落的鲜血,斑斑醒目。 第五十二章 豫昭大婚 建衡十五年,正月初五,豫昭王大婚。 皇子纳妃礼仪及其繁重,按着礼仪,共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皇上赐婚的旨意一下来,内务府以及镇南王府就早早的忙了起来,待到大婚当日,整个长安城为迎喜事,张灯结彩,又加之正直正月,婚礼更是隆重,非凡。 皇上萧祁和舒贵妃柳青斓亲自到豫昭王府为豫昭王主婚,所有不当班的公侯世爵、内大臣、侍卫和二品以上的官员及命妇,今日全部都聚到豫昭王府出席宴会,真可谓郑重非凡。 迎娶新娘之时已是夜间,满街的华灯绢彩,印的长安城仿佛天上人间般的繁华。 灯笼十六、火炬二十前导,红缎围的八抬彩轿驾着新娘。而在正前方骑着宝马的正是豫昭王,今日他身着九旒冕,红为底色,玄色暗衬的衮冕,上衣绘山、龙、华虫、宗彝五章花纹,下裳绣藻、粉米、黼、黻四章花纹,有着尹清浅的调养,萧奕洵虽伤未痊愈,但也并无大碍,他本就是风采偏偏,英姿勃发,今日这一身隆重的衮冕一穿,更是显得人器宇轩昂,气度非凡。 街道边密密麻麻的排着众多的老百姓,都争相挤着想一睹天潢贵胄,惊才绝艳的豫昭王。 很快,这迎亲的大队便来到了豫昭王府前,大门口挤挤一堆人争着来迎亲。而对面的巷子里,暗处有一锦衣男子,身形落寞,仿佛这盛大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人玉冠华袍站在此人后面,叹了一声:“楚延,别看了,我们也该进去了。”说话的是一个极英俊的男子,面色刚毅,正是龙家的长子龙煜冥。他已在月前从滇南赶回了长安。 龙煜冥的身后,站着一位女子,身着绯色衣裙,容颜绝色却是神色冰冷,一袭大红色的衣服衬得她犹如寒风中的蔷薇,有股危险的气息,这就是同龙煜冥一同前去滇南的木瑾岚。 可是萧楚延仿佛听不到任何人的话,只是眼睛死死的盯住豫昭王府的正门口,这一刻,正是秦婉词从喜轿中走下,秦婉词一身大朵牡丹金璎珞霞帔,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裙,甚是光彩夺目。 一见秦婉词下轿,萧楚延仿佛失了神一般,突然向前冲去,用最绝望的声音大吼出:“婉词!” 龙煜冥在他身后见他这般发疯的样子,吓了一跳,马上冲上去抱住萧楚延,紧紧捂住他的嘴,幸好此时鞭炮声不断,人声嘈杂,掩盖了萧楚延的声音,但是不知是不是错觉,龙煜冥看见秦婉词的身子有一瞬间微微的顿住。 龙煜冥拼命压制住奋力挣扎的萧楚延,哪知萧楚延力气惊人,自己几乎压制不住,不得已,他对着木瑾岚道:“封住他的穴道!” 木瑾岚见情况不对,依言封住萧楚延的三处大穴。此时萧楚延才算安顿下来,只是眼神里难掩的空漠,他失神的坐在地上,任由一滴清泪从他的眼中缓缓的流出。 龙煜冥大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还是阁主说的对,让我们这几天好好陪陪楚延,要是没拦住……”龙煜冥想想刚刚萧楚延突然冲出去的那一瞬,仍有些后怕“刚刚真是吓得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木瑾岚仍然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看着此时新郎新娘已经进了门,问:“还要进去么?” “去。这必须去。”龙煜冥站起来答道:“爷爷和霁云已经在里面等我们了,只是”他看了看萧楚延,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还是放心不下楚延。他这样子怎么去参加婚宴,可是若是不去,待会新人敬酒的时候,奕洵看到楚延不在……唉……”他有些纠结,在滇南面对冥月教的时候都不觉得棘手。 “我去!”突然萧楚延站了起来,面色肃然,收起眼里的苍凉,道:“三哥和婉词的大婚,我们怎么可以不到。”他低一低头,对身旁的两人道:“我们进去吧。” 对于萧楚延突如其来的镇定,木瑾岚也有了一分惊讶,到底是龙煜冥沉稳,他拉住萧楚延,沉声问:“你真的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楚延,这不是玩笑。奕洵极善观言察色,你但凡一丝不对劲,他都会察觉。” 萧楚延闭上了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片刻睁开眼睛,眼里有了平日的冷峻和沉静,他拂下龙煜冥的手,双眼看向热闹到沸腾的王府,定定道:“我可以。”说罢,他一甩衣袍,向豫昭王府走去。 —————————————————————————————————— 王府里,经过繁琐的礼仪,秦婉词和萧奕洵总算是拜完了天地,秦婉词便先去了新房,而萧奕洵则到喜宴上与众宾相饮。 这一晚,皇上和舒贵妃以及来宾都非常高兴,大都大醉而归。 几个和萧奕洵玩的好的朋友,都一个劲的给萧奕洵喝酒,特别是龙家的两兄弟,来参加宴席之前就扬言说一定要把萧奕洵给灌倒。 所以龙煜冥和龙霁云两兄弟可谓是使出浑身解数,兄弟两轮番上阵,气势汹汹,可无奈萧奕洵战斗力太强,还没多大一会儿,龙霁云就先败下阵来。看着自己这个已经醉了的弟弟,龙煜冥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他偷偷瞄了一眼萧奕洵,见萧奕洵神色自若,不由在心里算计起来,敌人战斗力太强啊,自己一个人怕是搞不定啊! 眼看龙煜冥只能一个人硬着头皮上,他身后突然站出了一个人,他回头一看,大喜过望,来的正是二皇子萧肃之,萧肃之的酒量那可真不是吹的,龙煜冥见状,立刻和萧肃之站在了一个阵营,两个人再次集结为兄弟阵营,势必要把萧奕洵灌倒! 一时间可真是好不热闹。 新房内,秦婉词一人独自坐在窗前,内心忐忑不安,红色的盖头遮住了他的视线,但她的心里却是一片混乱,刚刚,仿佛是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虽然不真切,但她真的觉得萧楚延在远处喊了他的名字,那满含的绝望在那一瞬只像惊雷在耳边炸起,让她那一刻顿住了身形,可是唯有一声,之后便在没有听见了。秦婉词内心如交缠的百股丝线,百感交集。 正在她内心思绪万千的时候,房门“吱——”的一声被打开了。秦婉词紊乱的心在这一刻瞬间停止了。四周静悄悄的,静的仿佛烛火熠熠的声音都可以听见。藏装袖中的手微微一抖,她闻到了萧奕洵身上淡淡的酒香,醇馥幽郁。 极力的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秦婉词几乎出了闺房就带上了红色的盖头,也不知道外面究竟是怎样的。盖头被轻轻的撩起,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袭精致绣织的服饰,秦婉词到底有些羞涩,抬起了头,看到面前的萧奕洵,一刹那仿佛看到了天神,呆呆的愣住了。 无与伦比的俊秀,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秋波。眉目间的温情仿佛能融化天地的冰雪。他右手拿着喜盖,浅浅的一笑,看着秦婉词,仿佛注视着一件天赐的珍宝,眼神闪烁的如流星照耀天际。 这就是自己的夫君,这样的优秀,有如人中之龙,自己有什么能不满足呢? 两人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秦婉词觉得自己现在的脸几乎快要烧起来,她突然想要低下头,不想让萧奕洵看见自己的羞态,却听的萧奕洵一声笑了出来,道:“婉儿?我不晓得,你也会这般害羞。” 秦婉词一听又囧又羞,干脆别过脸去,不再理他。 萧奕洵一见秦婉词娇嗔的样子,更觉欢喜,他弯下身,轻轻牵起了秦婉词的手,温和道:“我说真的,你害羞的样子真让我心神荡漾。” 他的手暖暖的,话语里透着隐隐的缠绵之意,秦婉词心头一热,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间升起。 萧奕洵又道:“我问了问,才知道你们新娘从早上起就没吃什么,你看桌上那么些菜,我们一起吃一些吧。” 他连这点小事都要打听清楚?秦婉词心中着实有了暖意,同意到:“好。” 携了秦婉词的手,他们走到了桌前,烛台上燃着大红的花烛,金银繁织,是要燃到天明的。 萧奕洵拿起酒杯,斟了两杯酒,秦婉词一看,便抬手制止了他:“你身子还没好透,不要喝太多了。” 听得秦婉词关心自己,萧奕洵暖意融融,他握着秦婉词的手放在胸前,笑道:“我知道,所以刚刚在外面我喝的还是比较少的,倒是楚延和霁云他们喝足了兴致,煜冥和瑜瑾还要拉住我不走,二哥竟然也帮起了煜冥,还好我回来的快,不然我的酒量,对付对付霁云个煜冥还行,二哥,我可真是抵挡不住啊。” 萧奕洵说的起劲,可秦婉词的心思却被萧奕洵话里的一个词勾走了,楚延喝的很尽兴么?他还是来了?他喝的很开心么?很快,她恍惚的神情便被萧奕洵拉扯了回来。 萧奕洵星亮的眼眸里透着浓浓的深情,他吻了吻秦婉词的手,端起一杯酒递到秦婉词手上,声音仿佛是一汪清池,在秦婉词耳边柔和的荡漾:“今晚,我最想喝的这一杯酒是和你共饮这杯交杯。婉儿,我想和你白头偕老。” 萧奕洵的柔情似漫天的阳光铺下,将秦婉词团团的围住,使秦婉词的心再也逃不开去,内心巨大的震动和感动交织着一遍遍冲击着秦婉词的心房,她接过酒杯,道:“好,我们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第五十三章 闲话家常 帷帐里,明黄色的长穗拖地,绣着金丝的花纹,让人有些看不真切。四下寂静无声,唯听得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凤冠被摘下,萧奕洵修长的手挽下最后一只金钗,秦婉词乌黑的秀发如瀑,飘然滑落,感到秦婉词的呼吸有些许的急促,萧奕洵微笑:“婉儿,你害怕?” 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秦婉词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嘴里却语无伦次起来:“大概……好像……什么……” 她话还未说完,萧奕洵的唇便欺了上来,温软的吻落在了秦婉词的唇瓣上,柔和道:“不要怕。” 秦婉词惊异这一吻,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身上仿佛起了小小的电流,脸一下变得绯红,她下意识睁大眼睛,看到眼前一双深邃的眼眸,内心却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与眼前的人重合,她的内心仿佛有人在大喊:不!她蓦地一股力气,推在了萧奕洵的胸口。 一股巨大的痛从胸口袭来,萧奕洵立刻捂住胸口,身子往后退了一下,他眉头紧拧,异常不解:“婉儿,你……” 瞧见萧奕洵几乎一瞬间雪白的脸,秦婉词吓得心都要跳出来,她撑起身抱住萧奕洵:“奕洵,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弄到你的伤口了?我,我……我……”一时间她又急又心疼,却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刚刚自己突然的行为。 萧奕洵内心一小丝的困惑被秦婉词焦急担心的眼神轻松的拂去,忍着胸口的剧痛,他吻了吻秦婉词的额头,轻声道歉:“婉儿,没事,我的错,是我太心急了。” 秦婉词急急的想解开他的衣服:“怎么没事,你看上去那么痛!你快让我看看。” 萧奕洵伸出右手把她圈在怀里:“真没事,你不愿意,我不勉强。”眼里一瞬的失落被秦婉词捕捉到,她满含歉意的想要道歉,而萧奕洵仿佛看得懂她的内心,柔声:“今晚,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秦婉词用力摇了摇头,在萧奕洵露出失望的神色的那一瞬,她笑了,伸出手来,紧紧抱住萧奕洵,娇声:“不!让我抱着你睡!” 彻夜燃烧的红烛,将室内的黑暗全然扫去,萧奕洵看着抱着自己的秦婉词,嘴上漾出一丝明媚的笑容,他张开双臂,将秦婉词轻轻的搂在怀里,再吻一吻她的额头,道:“婉儿,晚安。” —————————————————————————————————— 秦婉词一觉醒来时天色已明,按着规矩,今日是要进宫去拜见皇上和舒贵妃的。她心里一急,“噌”的一下坐起来,却猛不丁头一阵眩晕。床榻前,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扶住她,清朗如黎明的阳光般的声音在秦婉词耳边响起:“不急,你再睡一会。” 秦婉词定睛一看,萧奕洵已经穿戴好衣物,坐在了床边,有些宠溺的看着自己。她一见更急了,掀开了被子:“怎么能不急?入宫觐见怎么能晚?这样显得我多不守礼仪。”她一蹬脚,恼怒:“奕洵你怎么不叫我?” 萧奕洵笑笑:“你睡得香,我怎么舍得叫你?” 原本有些小怒意的秦婉词立刻就熄了怒意,小姑娘般的情怀仍然不减,萧奕洵每每平淡举动,她心中都好似几颗小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点点涟漪。她忽觉得好不自在,想要做些事来分开心中突来的情愫,迷迷糊糊便想走到窗边,想开窗看看太阳。她刚一推开门缝,一丝寒气便滚的飘了进来,一下惊的秦婉词脑子立刻就醒了。 她以为自己会被这冷冽的寒气吹到,却觉自己猛地一瞬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萧奕洵反手极快的勾上了窗子。 他顺手扯过一件银白色的织羽袍子,裹在秦婉词的身上,一把打横抱起她轻轻放在床上,一只手点了她的头一下,道:“丫头!你是傻了么?大冬天的穿这么点还要开窗,还光着脚丫子在屋里乱跑?” 秦婉词“啊”了一声,低头一看,两只纤细的玉足正光光的露在外面,她腾的羞红了脸,“啪”地拉上被子裹住自己。 萧奕洵“噗嗤”一笑,摇摇头道:“算了,我让墨香进来帮你梳洗换衣吧。我在厅里等你一起用完早饭再进宫。” —————————————————————————————————— 承乾宫。 萧祁和舒贵妃也已经起了。似乎是刚刚起来,舒贵妃和萧祁的眼里仍有一丝惺忪的睡意,不过当萧奕洵和秦婉词前来拜见的时候,二人都非常高兴的等着了。 待按着规矩敬好了茶,舒贵妃笑道:“昨儿和陛下因为太高兴,多饮了几杯,今个儿便有些起晚了。你们两新婚燕尔,到起的这般早?” 萧祁在一旁也笑道:“新婚果然是不一样啊。” 萧奕洵看了一眼秦婉词,难掩眼里的笑意,回答:“儿臣可是懒着的想多赖一会,可是婉儿却不依,硬是拉着儿臣起来,说是万万不可怠慢了父皇和母妃,这可苦了儿臣了。” 秦婉词一听,心下惭愧,想到早上自己的样子,竟还让萧奕洵帮着自己讲话,不由有些脸红。 舒贵妃倒是点点头满意的看着秦婉词,随即对萧奕洵道:“婉词得体大方,你倒好,清闲松散的紧” 萧奕洵吃吃一笑:“是,母妃训的是。” 萧祁也帮着舒贵妃说道:“婉词,虽说我从不担心洵儿,不过你们以后也得好好互相扶持啊。” 秦婉词略略低了一点头,应道:“婉词知道了。” 四人又闲聊了些往事,讲道孩子们小时候的事情时,舒贵妃略有感慨:“想到以前,洵儿和延儿还总是在我身边转着,没想到如今已经这么大了。”她不由有些叹息;“唉,身边便觉得孤单了。” 萧奕洵扬起明亮的笑意:“母妃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薇薇听到了,可是要闹脾气的!” 萧奕洵口中的薇薇,便是萧晗薇。萧晗薇是舒贵妃的女儿,萧奕洵的亲妹妹,封静怀公主,如今不过十一岁而已。 舒贵妃一摆手,笑道:“得了吧!这个丫头从怀她开始就一直折腾我到现在,有她在,我可得劳费十年心力。她也大了,还是快点选个驸马,嫁出去好了,也省的我费心。”她扶住额头,吃吃笑了出来,眼神瞟向萧祁,问:“你说,都是我的子女,薇薇和洵儿的性子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萧祁掰了块糕点送到舒贵妃面前,俨然一个关心女儿的好父亲的样子,不同意道:“薇薇哪儿不好,你这般嫌弃么?朕可舍不得这么快给薇薇选驸马,少了薇薇,朕的乐趣也要少了不少。” 萧奕洵也在旁边附和:“母妃也就是说说,真要哪天薇薇下降,可少不了母妃流眼泪了。”说罢他环顾了一圈,没见到萧晗薇的影子,这时候萧晗薇若在,早就一头扎到自己的怀里,甜甜的叫声“哥哥”了。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他笑道:“薇薇还在睡着的吧?这小妮子,越发懒了。” 舒贵妃嘴里是说萧晗薇让人头疼,可心里是实打实的爱,她道:“到了冬天,这丫头愈发懒了。昨儿好说歹说求我把她带到你府上,闹了婚礼,回来折腾到半夜才睡的,这会子,怎么起的来?”她睨了一眼萧祁,娇怒:“都是你宠的吧。” 萧祁一副女儿最大的神情:“我的女儿,不宠怎么能行?” 舒贵妃掩嘴笑道:“这话薇薇听了可要开心的跳起来了。”而后舒贵妃又接了一句:“薇薇要是做了长辈,这性子可得收一收了吧。”说罢笑意盈盈地看了萧奕洵和秦婉词一眼。 萧祁也道:“父皇已有了第一位孙子,肃之的妻子也是怀胎七月了,如今可要看你了啊,奕洵,本来你两年前便该成的婚,现在可好,朕得晚两年才能抱到自己的孙儿了。” 不知道话题怎么一下子转到这个问题上来了,秦婉词一时没有准备,他知道萧祁这话是说给萧奕洵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时间只觉脸上烧的发烫。 萧奕洵见秦婉词脸上漫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便握住她的手,清亮的眼神满是柔情,他对萧祁道:“父皇好生急,也不顾的婉词,女孩家了,脸皮多薄。” 舒贵妃琢磨着秦婉词到底还小,这事情说着难免让她觉得害羞,也来打着圆场:“你父皇是急了,婉词莫要见怪。你父皇不过是在为我说话,昨晚我和他道我总算可以有个自己嫡亲的孙儿了,谁知他不懂女孩儿家的心思,这般明白的说了出来。” 哪里会不知道舒贵妃话里何意,秦婉词只红着脸轻声道:“婉词明白。” 而后,几人又话了些家常,倒也再没提这件事,中午,叫着萧晗薇出来一起用过晚膳,萧奕洵和秦婉词便回府去了。 第五十四章 心有烦疾 回府的路上,秦婉词一直在回味萧祁和舒贵妃说的话,虽然舒贵妃和萧祁后来都缄口不语,但实际上却也是明确地给了萧奕洵和自己任务,她刚刚成亲,却还没想着这是,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但到底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秦婉词几次偷偷地瞄了瞄萧奕洵,却发现萧奕洵依旧神色淡然,并没有要说什么一丝,秦婉词这才心里松了松口气。 晚上的时候,萧奕洵依旧是搂着秦婉词入睡,并无其他。这可让秦婉词两难了。萧奕洵越是什么都不说,越是什么都不做,虽然秦婉词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可却觉得心头仿佛有块大石头,愈发的沉重,压着自己。她不由的心事重重,吃的也少了,人也有些瘦了。 正月里,天气依旧寒冷,初八这天,天空便飘起了洋洋洒洒的大雪,一时间,长安城便像覆层了银霜一般。 许是不小心,许是太过严寒,秦婉词一下受了风寒便病倒了。这可急死了萧奕洵,急急请了太医来看,太医道:王妃是受了风寒,又有心事,所以病了。开了几副方子,说是让秦婉词好好调养。 秦婉词病的晕乎,只在床上躺着。萧奕洵见她冒着虚汗,抚了抚她的额头,又觉得有些发热,心里不免又急又心疼。他就这样细细的盯着秦婉词,抚了抚她秀丽的面庞,不知一股什么神情,呆坐了半日,萧奕洵叹了口气,走到屋外,对着秦婉词的贴身侍婢说:“好好照顾王妃,不许旁人打扰,若是王妃醒了,便告诉王妃好好休息,我暂时不与王妃同寝,让她安心休养。”说罢对着身旁素心道:“去把东侧淑雪阁清理一下,我今儿起,便住那儿了。” 素心听了,心中震惊而又惶恐,王爷和王妃新婚燕尔,感情又好,为何要突然分房而睡?但她也就是心里想着,万万不敢问出一个字,只得答道:“是。” 反倒是墨香,推开门,看见脸色有些虚白的秦婉词,心里好像有些明白。 过了不久,秦婉词醒来,只觉天暗了不少,屋里已经点上了烛火,墨香见她醒来,急急端了一杯温水给秦婉词喝。秦婉词喝了口水,觉得身上舒服了不少,但觉得身边有些奇怪,她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墨香看了看更漏,答道:“快到子时了?” 秦婉词略微的吃惊了一下,随即哑然:“我闷睡了许久。”突然发觉不对劲了,她疑惑问:“这么晚了,王爷呢?” 听秦婉词这么一问,墨香的手微微的一抖,茶杯里的水有了细微的震颤,她老老实实回答:“王爷睡在了淑雪阁。” “淑雪阁?”秦婉词一愣,大为不解:“为什么?” 墨香低头道:“王爷说暂时不会与你同寝,让你好好休息。” 内心蔓延起一股莫名的酸涩,秦婉词幽幽一问:“他,这么说的?” 墨香将茶杯放到一边,点头:“嗯。”见秦婉词额头细密的汗珠,便知秦婉词心里又在思量了,她赶忙过来过来帮秦婉词擦了擦汗,道:“王妃,你好好休息着,不要再多想了,赶快把病养好起来,不然王爷心里肯定还要不好受。” 墨香这话说的很不清楚,但秦婉词却明白,她哑然失笑,脸上划过一道悲伤:“我让他伤心了是么?” 墨香急急的摇头,劝慰道:“王妃你快别这么想了,你病着,王爷担心的不得了,你得好好休息,快点好起为真啊!” 秦婉词听罢,只得依言躺下,闭眼睡去,可是心里仍是沉甸甸的。更漏的声音滴滴的传来,在寂静的环境里,在秦婉词的耳边放大很多倍,声声敲打着她迷茫的心。 第二天晚上,萧奕洵端着药走进了房里。 秦婉词昨夜一夜没有睡着,白天实在熬不过,又睡了过去,所以萧奕洵来了几次都没有见到秦婉词醒来。而晚上,他再来的时候,秦婉词正好醒来了。 萧奕洵见她醒了,心中立刻像太阳照融了的冰雪,他快步走上前去,给秦婉词垫了两个绒绒的枕头,让她靠的舒服一点。 虽在病中,秦婉词明亮的眼眸依旧动人,她如水的目光看着萧奕洵端着药坐在床榻边,一口一口轻轻的吹着药,那般小心而细致,一点一点送到自己嘴里。见秦婉词好好的喝着药,萧奕洵不住嘴边勾起了笑容。 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仿佛被清润的泉水一遍一遍的缓缓流淌过,每流过一趟,便柔软一份。萧奕洵轻轻吹着药,就仿佛一阵清风吹过秦婉词的脑海,吹掉弥漫的烟霾,吹散厚重的雪霜,吹来恬淡温暖的春风。她鼻尖一酸,眼角便滑落了一滴眼泪。 萧奕洵见她红了双眼,吓了一跳,忙问:“婉儿,怎么了?怎么哭了?”他慌不择问:“是药太苦了么?我知道,你是最不喜欢喝苦的药的了。” 见他这般急,秦婉词含着泪,便笑了:“不苦,甜甜的,很甜。” 萧奕洵正自己尝了一点,不住皱了眉,味道的确甘苦,他一点秦婉词的额头:“这么苦,还说甜。”见秦婉词含泪笑着,他神色怔了一怔,顿了顿道:“不喜欢,你就直说。” 不知道萧奕洵这局话里包含着几层意思,秦婉词心中一紧,却见萧奕洵神色有一瞬间的黯然,随即消失不见,又挂上了温如清风的笑容,道:“我去让墨香重新煎一碗,放些冰糖就不苦了。”他给秦婉词掖一掖被子,抚了抚她的额头,淡淡道:“你好好休息。”便要起身离去。 他转身的一刹那,右手被用力的拉住,他一怔,回头一看,秦婉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痴痴的看着自己。她的手那样暖,温软地让萧奕洵几乎忍不住双手握上去,他眉心微微一动,到底忍住了。 秦婉词也不知是怎么了,萧奕洵起身离去的那一刻,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她咽了一口咽喉,有些吃力的笑:“今天,还要睡淑雪阁么?”她顿了顿,仿佛在鼓起很大的勇气“能不能……” 萧奕洵的心中仿佛拨开了一道阳光,他目光隐隐的期待,只要她说一句,他就留下,只要一句。 可是等了半响,秦婉词终究没有说下去。 萧奕洵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道:“没事,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说罢,拂开了秦婉词的手,走出了房门。 秦婉词眼见着萧奕洵有些落寞的身影从门口消失,他走后,唯有门边飘落的几片雪花,慢慢的坠落,因为室内的暖意,雪花很快便化成了水滴,一滴一滴,滴在门口大红色的门垫上,一点印一点,红色便成了暗红。 秦婉词渐渐模糊了双眼,她有一瞬想要冲出门外,叫住门外的那个男子,可是,她终究没有这么做,她还是怕,还是不敢,还是不愿。 她恨她自己,她为什么害怕?她凭什么不敢?她有什么资格不愿?! 椅子上,萧奕洵刚端的药还冒着一点点的烟,似乎显示着刚刚来人的余温,秦婉词静静地看着这碗药,膝盖蜷曲起来,她抱住头,低声哭了起来。 —————————————————————————————————— 此后的几天秦婉词安心的养病,也无旁人打扰,加之萧奕洵悉心的照料,很快便好了起来。 萧奕洵每天来看秦婉词,给她喂药,再闲谈半个时辰便让秦婉词继续休息,到了晚上,他依旧睡在淑雪阁。 他不说,秦婉词也不说,只是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可是,秦婉词每每见到萧奕洵离开屋子,内心总是愧疚难当。到了晚上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人,她更觉得心里空空的。前几日,总有萧奕洵暖暖的怀抱,搂着自己,实话说,她真的睡得很安稳,可是,没有了他,即便是将自己裹得再紧,也仍然不觉得温暖,不知是白天睡得多还是心事太重,这两天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窗外飘着雪,落在窗檐上,慢慢地积了起来。秦婉词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烛火,眼睛也不眨。墨香进了屋,来替秦婉词重新加些炭火,却见秦婉词这样怔怔的抱着被子,看着烛火,一定也不动,怪吓人的。墨香走近了些:“王妃怎么还不睡啊?” 秦婉词见是墨香,只好苦笑:“我睡不着,墨香你来陪我说说话吧。” 墨香依言坐下了,轻叹一口气:“郡主,有心事啊。”墨香自小便服侍这秦婉词,于无人处,倒是一直习惯叫她郡主。 秦婉词木木“嗯”了一声,皱了皱眉眉头:“总觉得心里烦。” 墨香也着实心疼,自从靖渊王入狱之后,秦婉词便很少再笑了,也少了平日的风华,脸上似乎总有愁容,浓的化不开,她一手撩起床边半垂的帷帐,让秦婉词照到更多的烛光,才缓缓道:“郡主,您心里太苦,只是”她顿了顿,语气稍稍尖刻了半许:“苦的难道只有郡主您么?” 第五十五章 晴空雪夜 墨香的话似乎一针见血,秦婉词愣了愣,嘴角扯起一丝勉强的笑容:“我知道,难过的不止有我。” 墨香温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郡主,你为何总和自己过不去?你既决定了嫁给王爷,为何还要如此固执,不愿看开呢?”她的声音一瞬清冷的如冬雪中的傲梅:“郡主,我们做下人的都看出,王爷真是爱你爱到心坎里去了。像王爷那样高贵而又优秀的人,唯独只对你用心,郡主,你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呢?”她的语气也不住伤感了起来:“郡主,你不知道,每次王爷离开这间屋子,眉目间有多伤心,他那么伤心,还要装作不在乎。郡主,你的失落可以表现的出来,可是王爷的失落你从来看不见,你不能因为王爷不说就当做没有啊!” 墨香的话真真切切点醒了秦婉词,她盯着墨香,脑里的身影一个一个的变换,不知是谁,最终只幻化成一个身影。 墨香自知不能再多说了,熄了灯,欠了一身,服侍秦婉词睡下,道:“郡主,您睡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她轻轻收拾了一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到了门外,目光自动的看过对面的庭廊,眼神狠狠跳动一下,庭廊的拐角处,唯剩一丝淡青色的背影,倏地不见了。墨香刚刚关上房门的手不住的抖了起来,她再次看了一眼对面的长廊,仿佛片刻之前仍有人站在那儿,实在是忍不住了,她转过身,再次推开了秦婉词的房门。 秦婉词刚睡下,见墨香不过片刻又回来了,疑惑道:“墨香,怎么了?” 墨香也不掌灯,只走近了些,咬咬牙。黑暗之中,秦婉词也看不见墨香的表情,只听得墨香清晰的声音伴随着竹炭丝丝燃烧的声音传来:“郡主,有些话,我们做侍婢的再不能说,如今,奴婢也要说了,郡主想要执拗到何时?新婚夫妇分房而睡,这几天还说的过去,对外称,您是染了风寒,不变同床。可是你要是好了呢?再不把王爷叫回来,你让王爷在外还有和脸面?” 她不给秦婉词回答的时间继续说:“郡主,只怕您是不知道的,王爷自从听得您睡不舒服后,每夜都守在长廊中,待你入睡,他又不敢直接进屋来陪你,王爷最近本就身子差,还忍着严寒每每守到半夜,我们做下人的都看不下去了,郡主,你又于心何忍?” 秦婉词大惊失色:“他?他在外面!”也顾不得其他,秦婉词一下子撩起了被子,便要冲出门外。 墨香赶紧叫住她:“王爷,已经回去了。”秦婉词刚站起的身子僵在了半空中,半响不动。 墨香语气里透着悲悯和伤感:“郡主,王爷是天之骄子,人中之龙,才貌无双,对您呵护到了极致,墨香斗胆,这样惊才绝艳的男子爱着您,您当真一点都不心动吗?”墨香说完后,施了一礼,便推门出去了。 夜色之中,秦婉词脑海里不断的回放刚刚墨香说的话,窗外印着飘雪和梅花斑驳的树影,映衬了秦婉词现今纷繁的心绪。她扪心自问?当真一点都不曾心动么?那么每每见到萧奕洵时的手足无措,在他面前每每而来的羞涩,他温存的言语之下,心中的异动,他温暖的怀抱中,浑身的暖流,在孤独无人的夜晚里,出现在脑海中的身影,都是什么呢? 黑夜之中,秦婉词的双眼突然迸发出了如以前一般澄澈而灵动的目光。 翌日,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一个明朗的“晴空之夜”。因近十五,整个月亮都要接近园了,寒冬之中,这月色不免裹上了几许清冷的意味,月亮很远,月光也是清澈澈的,博大的覆盖着万物。空中犹自飘着雪,雪花大而稀疏,极偏极偏,极缓极缓的在空中悬着,偶尔一阵风,便可随风飘到树间,荡到长廊旁。真有几分“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的情调。 屋前植着几株梅花,在寒冬中,唯有此树依旧红艳的舒展着,萧奕洵走近梅树,积雪深深浅浅,还没冻严实,踩在雪上有咯吱咯吱的声音,梅花淡淡的清香萦萦绕绕,若有若无,引得他慢慢靠近。他抬眼望了望秦婉词的屋子,灯悄悄的熄灭了,心里有了片刻的放松,他眉目清淡,转身,便要踏着雪离开了。 他刚转身,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浅浅响起,好似蝴蝶一般,偏偏飞舞到他耳边:“如此的美景,我以为王爷是要与我共赏,为何待我出来,王爷便要离去了?” 萧奕洵猛地停住了脚步,回头浅笑,凝望着出声的人。 秦婉词推开门,目光所及之处,萧奕洵身着月白色蓝底袍子,身上披着一件白色青玉的裘衣,头上戴着紫玉冠,就那么负手站在一株红梅旁边。眸子幽深而柔和,仿佛晕染了梅花的清隽。静静的凝立在那里,颀长的身姿旁有白雪轻浮,占尽了风流。 终究还是心疼的,秦婉词快步走到萧奕洵面前,一头扑进他的怀里。萧奕洵微微的有些怔住了,随即暖暖的把秦婉词搂在怀里,一阵梅花的清香扑到秦婉词的心间,清润无声。萧奕洵轻言,问:“还是睡不着吗?” 秦婉词在他怀里,扬起拳头,撒娇一般:“你好好的站在这里,我怎么睡得着?”她仰起头,有些恼意:“站了几天了?是不是我不出来,你就一直站着?” 感到秦婉词今天有些许的不一样,萧奕洵歉然:“也没几日,我总是担心你。” 秦婉词心里软软的,她很自觉的把头抵在萧奕洵的胸口:“奕洵,是我不好。” “嗯。”萧奕洵淡淡嗯了一声。 秦婉词心里一咯噔,一下便清明了起来,她恍然大悟:“你故意的!” 萧奕洵的唇轻轻贴在了秦婉词的额头,微微有些冰凉,雪夜下,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温润夺目的光彩,笑道:“我相信,你一定是舍不得我的,虽然我有些不明白你的抗拒,但我总能发现你的心是向我走进的。所以,我这样,你一定会出来。” 秦婉词此刻愈发的明白了,她竟然这么轻易的就上当了,怪不得,自己从屋里走出,萧奕洵半分都不惊讶,她气结:“墨香都被你利用了,你好巧的心思!我都被你骗了。” 萧奕洵的身姿在月色下有一股熠熠如明珠般的光芒,他温和的笑意传来:“虽说我的确是有些取巧,用了些小计,但婉儿,我对你的心是真的。”他轻微的叹息了一声:“若是你当真视而不见,我只怕真是要发了疯了。” 用情至深也不过如此,皓月当空,那抹光亮仿佛在无底无尽的黑暗之中,撕开了一丝裂缝,瞬间照耀了秦婉词心底的最深处。她抬头,看见萧奕洵的眉目间有些许憔悴,眼睛下有一小片浅浅的乌青,便知道,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的怀抱犹如宁和的碧海蓝天,让秦婉词身陷其中,不法自拔,她略微羞红了脸,将脸埋到萧奕洵的胸口,用细微的声音说:“我明白你的真心。”而后她顿了顿,轻轻伸出右手,扣住萧奕洵的衣带,喃喃道:“奕洵,我想成为你的妻子。” 心中一股蓬勃的喜悦如飞翔的鸟冲破云霄而出,又如有一朵朵花迎着春风尽情的绽放,萧奕洵僵住了身子,似乎不可置信,低语:“婉儿,我是不是听错了……” 秦婉词只是拉住萧奕洵的衣袍,不说话。 萧奕洵见她不说话,只当又是有什么,便将秦婉词的头抵着自己的下颚,平复刚刚内心巨大的喜悦,安抚道:“没事,有你的真心就足够了,你若不愿意,我真不勉强你。” 秦婉词此时红的整个脸都沸腾了起来,心中又恼又羞,这人怎么还要让人把话说第二遍呢!她用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愿意的……” 即便是再轻,萧奕洵也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他拉过秦婉词的脸,看她羞到眼神都不敢与自己对视,眼中的光芒一瞬大盛,一把抱起她,在漫天飞雪中绕了一圈,裙裾飞扬:“婉儿!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秦婉词见他的眼里无数流光飞转,轻轻的用唇触碰了一下萧奕洵的唇,浅浅道:“我知道,你有多高兴,我也很高兴。” 萧奕洵将秦婉词打横抱起,漫天的飘雪点点,落在秦婉词华美的裙裾上, 躺在床上,秦婉词的手停留在他温暖的手心里,默默感受他手心传来的阵阵温暖,秦婉词见到萧奕洵眼中映出自己的身影,只觉他的目光有让人安定的力量。 窗外飞雪飘过,月色明灿如火。秦婉词微微闭目,萧奕洵温暖的气息那么近的靠了过来,他轻轻的吻住她,继而热烈而深情的情感再也掩盖不住,唇仿佛铺天盖地覆盖了下来。 …… 灯火熠熠,空气中有熏香的气味浅浅的传来,萧奕洵搂着秦婉词,眸子静静的随着她。 借着烛火,秦婉词看见萧奕洵胸口那道惊险的伤疤,她轻呼一声,她学过武,自然知道,如今这浅浅的伤疤之后是怎样的疼痛,原来,是伤在这里,她用指尖轻轻的划过,这道伤口,眼微微湿润,问:“是不是很疼?” 萧奕洵见不得他担心,更不能让她知道这伤口的原因,拂过她的眼睛,擦去眼角的一滴泪水,道:“早就没事了,你哭什么?” 秦婉词靠着萧奕洵的胸口,他的胸口坚实而广阔,听的他心跳清晰的传入自己的耳朵,伴随着他沉沉的心跳,萧奕洵定定道:“婉儿,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便什么都不会怕。” 第五十六章 静怀公主 时光不知不觉的流走,转眼已到三月,过了早春时节的枝吐新芽,花朵欲放的羞涩,皇城仿佛在一刹那间被吹风吹生了无线生机。佳木繁荫,名花盈香,垂杨吐绿,杏花飞红,阳春白日,似乎连风都带上了一丝清新的气息,真有林花著雨燕支湿,水荇牵风翠带长的美态。 时至午时,长安城中又是繁华而喧闹,行人过往,人声鼎沸。 路中间,一辆马车慢悠悠的从人群中穿插过来,行人见了,都自觉地往旁边让了一让,因为很明显这不是一辆普通的马车。黑楠木车身,丝帛的车帘,车顶上缀着两个金色的铃铛。 华丽的装饰还是其次,重要的是马车的有两名面色严肃的侍卫,腰间佩戴的紫玉的护龙符很明显的显示了京城禁卫军的身份,众人暗自打量,这车中坐着的必是内宫身份高贵之人。 马车走过一个拐角,前方突然一阵喧嚣传来,马车的侧边的帘子被轻轻的撩起,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朝外张望,前方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很多人都挤在那里。 “等等,停下。”马车里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 马车应声而停,一名侍卫立刻下马,俯首,恭敬道:“公主何事?” 一只纤小的手撩开帘子,锦缎做的帘子湖面露出了一张小而美丽的脸庞,真是明若芙蓉,特别是那一双灵动含烟的眸子,透露着灼灼的神气。这娇美的公主正是当今舒贵妃的小女儿,豫昭王的亲妹妹——静怀公主萧晗薇。 萧晗薇激动的看着前方喧闹的人群,眼神一转,“噌”得就跳下了马车,往前张望了一番,也不回头,对着禁卫军的方向摆手道道:“我要去前面看看,你们不许跟过来!和我保持十丈,若是担心,让珠云跟着我。”说罢,眼里冒着光,自己一个人就向前跑去了。 马车上急急走下来一个年级和萧晗薇相仿的侍女,跟在后面,满面愁容,大喊:“公……小姐停下!” 两名侍卫看着萧晗薇快步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互相叹了口气,“唉——”这静怀公主真是从不让人省心。不过萧晗薇这样见到热闹就像冲过去凑两脚的事情,两个人似乎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所以二人很听话地提起步,保持着和萧晗薇十丈的距离。 那小侍女名叫珠云,她一路小跑跟上萧晗薇,累的气喘吁吁,道:“小姐……你跑慢一点。” 萧晗薇回头看了一眼大气小喘的珠云,眼睛笑的如弯弯的月牙,她拍了拍珠云的肩膀,说:“才跑这么几步你就累啦,看来你的水平还不高,还有待加强,等我们回宫,我再锻炼锻炼你跑步的能力啊。” 珠云听到这话,脸都白了,刚想求饶,就见萧晗薇兴致冲冲的跑到前面去,想一看究竟。 可她终归年纪小,身材娇小,如何及得上前方各个高大的男子?抬眼望去,视野里唯有密密麻麻的人群,而且大多都是男子,眼冒金光,直直地朝前挤着。 萧晗薇有些不明所以,前面是掉钱了还是怎的?这些男人怎么抖疯子一样朝前面挤?她后退一丈,仔细倾听,从只言片语中得出了一些消息。 原来,这盛况的起源是因为京城的一位姓胡的富商。这富商本不是京城人士,倒像是壮族那边来的。如今他家小姐大了,本着家乡的传统,竟是要抛绣球寻郎君。富商家大业大,据说女儿也是国色天香,这一来,引得京城中众多的未成家的男子慕名而来,甚至还有京城之外的才俊听闻消息特意赶来。 萧晗薇得知的一个大概,登时来了兴趣。她在宫里见过不少的表演,可从未见过这般热闹的场面,也更是没有见过抛绣球这么好玩的事情。她一心想要看看这位胡家小姐是怎样的一副曼丽的妆容,引得这么多男子为之疯狂,也想看看这个绣球到最后会花落谁家。 她虽兴致高昂,可是第一波凉水就铺面而来。萧晗薇很想凑近了看,但是怎奈前方人群太多,她又不愿硬挤着进去,只能在人群之外干着急。 不过,她素来激灵,眼珠一转,便歪着脑袋,想着有什么好法子。 萧晗薇四处张望一番,把眼光投向了旁边的围墙,上下一打量,突然眼神一亮,有了! 这围墙粗略估计高要有一丈多,凭她现在只能算三流的轻功,只怕是没有办法一次性的跳上去。不过恰好,旁边栽着几株杏花树,紧靠着围墙,借着巧劲,说不定能够顺利站到围墙之上。 萧晗薇向来是个行动派,刚一想着,便立刻攀上杏树,两个移步,轻轻松松登上了墙顶。 登上了围墙上,萧晗薇大气的拍拍手,朝树下提心吊胆地望着自己的珠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得意洋洋:“珠云,看,本公主厉害吧!” 珠云吓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那围墙那么窄,萧晗薇还毫无顾忌的站在上面,万一摔下来,她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赔啊。她不由的急着喊道:“小姐,快下来吧,上面多危险!” 萧晗薇撇撇嘴,没再理睬珠云,只是转身朝楼阁望去。 站到围墙之上,视野果然就开阔了许多,萧晗薇一边用手仗着一株杏花的枝桠,一边抬目望去。不过半刻,便有一身着大红喜服的美艳女子从楼中走出,那身衣服一看便是极尽繁华,二色金百蝶穿花裙摆,看上去像是纯金的丝线缝绣而成,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垂在大红裙摆之上,都上是宝石镶嵌的白鸟凤冠,熠熠闪着光。盛装之下,也确实是位丽人,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妙目生辉。 这丽人一从楼中走出,楼下的那群人可是立刻就沸腾了起来,欢呼声,大吼的声音,还有调笑的声音此起彼伏,将女子的父亲,那位姓胡的富商的话都淹没了。 珠云站在墙外,看不见围墙内的盛况,只听得里面声音此起彼伏,热闹异常。她到底也是少女的心性。一方面担心地看着萧晗薇站在那么高那么窄的地方,一方面心里又是痒痒的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情况,真是左右为难,只能在树下干着急。 她见萧晗薇还要探身到前面去,一下子更是着急,又不方便暴露萧晗薇的身份,只能在树下不停地小声提醒着:“公主,快下来吧。” 萧晗薇突然手一挥,示意珠云不要讲话,因为红衣丽人的纤纤玉手已经抬起了那金丝镶玉的绣球,这一瞬全场突然安静了下来,因为每一个人都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力,死死盯着那绚丽的绣球,静静地等着那绣球落下的一刻,奋身扑出。 萧晗薇也是津津有味地等着那一刻,因为她仔细端详过,这小姐虽说是商人之女,但也绝对是大家闺秀,颇有气质。在场的很多男子,其实都是为了她的美色,或是为了富商的钱财而来的,那些人,其实并配不上她。她不知道这位富家小姐是否真的喜欢这样的方式为自己选择一个相伴终身的男子,她也想看看这小姐最后到底会嫁给哪一个,是青年才俊还是粗犷大汉呢? “快抛啊!”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个响亮的男声,一人带头,全场便喧嚣了起来,起哄的人一声大过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萧晗薇下了一大跳,脚下猛地一脚踩空,情急之下,她慌忙的用手拉住杏花的枝桠,但枝桠太过细弱,承受不住,呀的断了。珠云眼见着萧晗薇浅黄的身影从高处坠下,疾呼:“天哪。”便冲了过去。 萧晗薇到底还是孩子,见树枝断了,只把眼睛一闭,朝下坠去,心想千万不能摔得太难看,不然有损公主的威仪。她这思想只有一瞬,却突然觉得耳边一阵风刮过,转瞬之前,觉得身子一沉,不动了。 她闭着眼,心想,这摔下去,怎么一点都不疼呢?半晌没睁开眼睛。此时却听得一个清冷的男子的声音传来:“你还要躺多久?” 萧晗薇一听,眼睛猛地一睁。一双犹如深海的深邃的眼睛便撞入眼帘,她心里一声惊叹,天,这男的太俊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目含秋水,清润无声,特别是那双眼睛有着和常人不一样的颜色,漆黑中带着深蓝,仿佛幽蓝的大海,那样神秘。 那双杏眼中间,布满星河灿烂的璀璨,头束玉冠,乌黑茂密头发在春风中细微的浮动着,满树的杏花在他身后绽放,几朵轻轻坠落他的肩头,一种说不清的风流。 这一眼,便让萧晗薇霎时红了脸,男子双手抱着她,这般亲昵的姿势让萧晗薇的心扑腾扑腾的跳着,她刚红着脸想道声谢,并且让他放自己下来,却不知这男子见了萧晗薇有些痴迷的表情,眉头一皱,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双手猛地一松,任由萧晗薇重重的跌倒了地上。 第五十七章 杏花初遇 萧晗薇莫名的心跳被这一摔,立刻就沉了下来。她这一摔,摔得很痛不说,而且还是仰面摔下去,那姿势多不雅观啊,珠云见萧晗薇摔了下来,赶忙跑过去扶起萧晗薇。 萧晗薇有些吃痛的站起来,忍者不去揉帅同的地方。咬牙看着前方男子负手离去的身影,心想,长得这般俊,却是这样没风度,忍不住喝住他:“你站住!你为什么摔我下来?” 男子听见身后的娇斥,便停住了身形,转过身来,下巴微微抬起,嘴角微微翘起,桃花般的眼神中微波流荡,整个人便透着一股风流不羁的感觉,他有些轻媚的笑着:“姑娘,你自己看清楚好吗?原本你从高墙上摔下,是在下救了你,你现在反倒说是在下的不是了?”随即男子若有所思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带着富家少年风流佻达的语气:“还是姑娘很喜欢躺在在下的怀抱中,不愿意离开呢?” 萧晗薇何时听过这样轻佻的话,她心中猛地一股怒气传来,直气的牙痒。她多想立刻上去把眼前这个口出不逊的男子一脚踢趴下。但是她估摸了一下,自己不是这个男子的对手。 萧晗薇脸色十分难看,她不由往旁边一看,想要把近旁正等候命令的两个禁卫军叫出来,但是她转而又一想,这样胜之不武,不是她萧晗薇喜欢的方法。 她抬眼朝楼上一看,那红衣丽人的纤纤玉手正拿起了绣球。萧晗薇立刻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嫣然一笑,提步向男子走去,脸上挂着微笑,用甜甜的声音说:“那是自然,公子这般神采飞扬,旁人怎么可能会不动心呢?” 男子听她这么一说,眉梢一扬愈显风流,只是有一丝轻微的蔑视不易察觉,他扬着笑容,看着萧晗薇慢慢走近。 萧晗薇走到男子面前,抬起手,而后,对着男子狡黠的一笑,轻声道了句:“多谢公子相救。”转而脸色一变,突然用力将男子腰间挂着的玉佩扯下,一步退后,用力的将玉佩朝人群中扔去。 男子没想到萧晗薇竟然是这个打算,立刻变了脸色,一脚点地,瞬间便起身向玉佩追去。萧晗薇在他身后冷笑一声,也借着树干发力,一步蹬脚,看准时机。 就在这一刻,富商的女儿抛出了绣球,萧晗薇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此时她一脚凌空,无法发力,在下坠之时,借了脚下一群人的肩头,在借一力,快速的将绣球向旁边大力一拍。而刚刚的男子,在片刻之前就接到玉佩,正一个转身要到人群外围去,却冷不防后面快速飞来的一个物体,他侧手一伸,便将来物收到的手中,而后稳稳的落地,甚至不溅起一丝尘埃。 萧晗薇在他之后落地,还一个没站稳,倒退了几步,她借势稳一稳身子,眼里却是止不住的讶异,这个男子的轻功竟然这么高,见他在空中来回几个翻身,竟然只借了一次力,正是好俊的轻功啊。 但惊讶归惊讶,当她看见男子手中握着那只锦绣的绣球,便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几乎都要笑出眼泪来了。 男子有些不解萧晗薇为何笑成的这样开心,他凝眉问:“你笑什么?” 萧晗薇笑的合不拢嘴,听男子这么一问,倒是有些愣住了,她收住了笑容,有些发呆,吃吃地问:“你难道不知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男子微微的疑惑的晃了晃手中的绣球,问:“这是什么?” 萧晗薇暗自惊讶,看着男子疑惑的表情,想这个人真的不像是装的,他不知道他中标了?他不知道抛绣球? 男子盯着自己手中的绣球,仔细看了看,仍是一脸不解。看到这个情况,萧晗薇在心中肯定,他真的不知道抛绣球这档子事。 萧晗薇强忍内心的笑意,装作一脸严肃,放粗了声音道:“嗯,其实,你拿到了一个宝贝,好好收着吧,嗯,你看有人来找你了!”说罢赶紧携着珠云,匆匆的离开了。 男子见她这样着急的离开,便觉不对,正要喝住萧晗薇,却突然发现自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他一眼扫去,面前的人对自己满满的都是嫉妒和羡慕的神色。而后,人群自动的让开,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子朝自己走来。 中年男子一身华袍,十分富贵的金灰色,身材有些发福。他走到人群中间,两只小眼睛仔细地将男子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眼前的男子姿容俊雅,举世无双,气质更是非凡。看衣着,也是挺有来头。再加上刚刚飘逸的轻功,想必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 富商这一简单的打量。眼里不住流出惊艳的表情,天下竟有这样的男子,而且还接到了女儿的绣球,真是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富商立刻,满脸堆笑,对男子说道:“恭喜公子,荣获绣球。” 男子依然不解,但他看着中年男人审视的眼神,很不舒服,问:“你什么意思?” 众人皆哗然,这么个俊气的男人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有人在旁边抢着说:“你不知道,你给我呀!”一句话出,旁边的人都跟着起哄。 富商也是大为惊讶,但他依然笑着说:“公子不要开玩笑。”他家财万贯,难免会有高人一等的心里,根本没想过会有人不知道这个抛绣球。今日他女儿抛绣球,本就是他借着家乡的习俗来展示自己的财力和影响力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本来他还有些担心这绣球会丢到一个破落户的头上,却没想到这绣球竟然会落到这样的一个才俊的手上。以他多年的观人经验来看,这个男子必定来头不小。有这样一个东床快婿,他如何不高兴? 可是男子却不接受富商的笑意,他登时冷下了神色,瞬间一股寒气充斥着全场,每个人都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凌厉的压迫感,仿佛千年的冰雪呼啸而过,登时全体闭了嘴,再没人敢说话,男子冷笑,反问:“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开玩笑了?” 这突如其来的冷厉的语气让富商不住一颤,他顿了顿:“你……接到绣球……要娶我的女儿啊。” 男子这才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也明白了刚刚萧晗薇笑不拢嘴的原因,他耀眼的黑眸蓦地牵起如弯月的笑容。 富商见男子一笑,便以为男子答应了,高兴的招呼自己的女儿。她女儿刚刚在楼上,见得这个男子接到了绣球,心真是吊到了嗓子眼。待男子身形一定,她一看,更是立马就陷落到男子举世无双的面容之和气质之中,心中犹如腾起滔天巨浪般的喜悦。 这是男子的视线正好扫过楼上的红衣丽人,女子和他的视线两厢相撞,心中更是犹如小鹿乱转,她红着脸,略微点头示意。一看,便知这富家小姐已经对男子动了心了。 富商正高兴着,这是却突然有两个黑色玄色劲装的男子走了过来,两个男子皆有凌人的气势,让人心生怯意。周围的人都让开了半圈。两个男子朝着面前的人单膝跪下,垂首道:“公子,你在这里,驿馆已经备好,请您阅示。” 男子负手而立,嗯了一声,走到两个黑衣男子的前面,便要离去了。富商一见这情况不对啊,便急急跑到男子的前面道:“公子,你不娶我的女儿?” 男子一扬眉梢,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娶你女儿?”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楼阁上的女子,女子登时脸红了起来,不敢和男子对视。男子扬起一抹令星河都失色的笑容,举世的风华魅惑万世,毫不掩饰的小觑:“就凭她,也配得上我?” 随后拂手而去,留下一大群人愣在身后。 男子走在路上,想着刚刚那抹浅黄的身影,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他抬手:“清,去帮我查一个人。”身后的男子,领命道:“是。” 男子指示完毕,仿佛又想到了一件事,他沉起一股阴鸷的笑容整个人仿佛暗潮一般,眼里闪现一股冷冽的杀气,用一种及轻极淡的声音对身后另一个人说,道:“我很不喜欢今天那个老家伙看我的眼神,云,你去剜了他的双目。” 身后名唤“云”的男子,声音毫无波动,也是冷静的回答:“是。”转瞬便离去了。 杏花之下,男子一袭白衣如雪,一尘不染,他远远朝着皇宫的方向望去,脸上一抹细淡清疏的笑容轻轻拂过。 第五十八章 云殊使团 建衡十五年春,靖朝北部强大的云殊帝国派使团赶赴长安,欲建邦交。 “云殊帝国终于还是派出使团了吗?”听得这个消息,秦婉词有丝丝的感慨。“等了两年,终于还是来了。” “北淮王叔两年前出使云殊,他们倒是沉得住气,硬生生等了两年才派出使团。”坐在一旁的萧奕洵翻开了书桌上的文案,蹙眉:“真是好性子。” “不过终归也是来了,云殊这几年内部权势争夺的太厉害,帝君无力分心也是事实。” “若是云殊皇帝控制不好形势,云殊只怕会再大乱一次。”萧奕洵皱了皱眉:“这对我们靖朝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照理说,自己的国家周围有着一个强大的帝国,对任何国家来说都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但萧奕洵却为什么认为云殊内乱对靖朝未必是一件好事呢? 旁人不懂,但秦婉词却有些明白。 这世上有一种赢叫“双赢”。虽然云殊帝国如果发生内乱,那么国力一定会急剧削弱,靖朝也会减少一个北方强大的压力。但是实际却并不一定是这样,首先靖朝与云殊是实力相当的国家,若非有绝对的实力上的差距,两个国家之间是不可能会爆发战争的,反而还会缔结成友好的同盟。 但是如果云殊内乱,那么它必定没有实力再去威慑周边的一些小国或是小部落,靖朝边境本来就有贺兰,离漠,若伊三部纷扰不轻,若是再加上云殊周边的部落,只怕会更让人头疼。 秦婉词停下手中磨墨的手,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她心中还是有不少担心:“云殊帝国野心勃勃,与其走的太近,怕不是什么好事。” 萧奕洵知道秦婉词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他却笑了笑,拿了另一份文案,冷笑道:“云殊帝国……哼,在北部还有能与之对抗的力量吗?” 秦婉词没有说话——她也知道,在靖朝北部,那个已经建立了将近两百年的强大帝国——云殊。 云殊帝国向来能征善战,也许是地理风气又或是训练得当,军队战斗力极高,百年前就曾出兵攻打过大羲王朝。 不过强大的军事实力也给王朝内部带来了巨大的隐患,各个世家大族发展起强大的军备力量,常常会发生威胁皇室的叛乱发生。六十年便发生了一场几乎推翻皇室的大战,虽然叛乱没有成功,但大大的削弱了云殊的实力。可云殊终归实力雄厚,几十年也回复了起来,只是这一任帝王优柔寡断,内部势力又是蠢蠢欲动。 与这样危险的国家建邦,也是有隐患存在的。 只是以云殊的实力,建邦所得的回报,任何一个国家或部落都会心动的。 秦婉词的眼睛忽然看向了窗外,悠然道:“如果能与云殊建邦,大靖以后想对付若伊和离漠二部,也就不会腹背受敌了……” 萧奕洵的眼神微微一动,忽然沉默,他微微笑起:“没想到,王妃这般有远见啊,本王佩服。” 秦婉词睨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墨条一搁:“我出去了,不想理你。” 萧奕洵赶忙起身,好笑着帮她圈在怀里,笑:“随便说说,还要耍性子,你这脾气,怎么说你才好。” 门外,庭中,海棠花迅速的开放着,迎来一年中她的盛大。 —————————————————————————————————— “尊贵的靖朝皇帝陛下,在下是云殊帝国来使风涧澈,奉吾皇之命来贵朝共建邦交……”朝堂中,一个来使在准备完一切后出列,单膝下跪,俯首,同时命人呈上了礼盒—— “这是吾皇特意挑选的礼品,我国至宝‘永夜明珠’,请皇帝陛下收下。” 萧祁对珠宝向来不是很感兴趣,可是他仍然知道“永夜明珠”是全天下最好的夜明珠之一,浑身晶莹透彻,大小如拳,据说在夜晚之时,其光辉如玉,如同明火,云殊此次献上这样好的礼物,看来是用意不浅。 “吾皇说,前年贵朝北淮王出使云殊,云殊本该立刻回访,只是因为某些事,延误了时机,所以希望此次出使,我方必定得显露诚心,以望贵朝皇帝见谅。” 那位来使低着头,看不清面貌,但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在垂落的发丝后闪烁着。虽然身处异国,面对异国的君王,话语里的那份从容与自信不减分毫,真不愧是云殊的使臣。而且看他的样子,有意收敛了真气,但仍然看的出这个使臣的功夫已属上层,萧奕洵站在旁边,暗自打量。 萧祁很明显的也注意到了这位来使,他笑道:“使臣无需多礼,希望你回去以后可以替我同贵国皇帝问好。” “是,在下明白。”说罢,浅蓝衣服的使臣站了起来。 在男子起身露出脸的那一刻,全朝上下,除了云殊使团的人之外,所有的人都惊住了。 宛如从神话中走来的男子,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的面庞感染到了全场的人,略带深蓝色的眼眸显示了异族的血统,脸部的线条干净而利落。在场的任何人头没有见过这般俊美的男子。虽然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但是任然难以掩盖他身上如同宝石的光辉,在他的映衬下,仿佛“永夜明珠”都失去了光辉。 在风间澈离去之后,退朝之后,萧奕洵忍不住叫住了北淮王:“我竟从未听说云殊有这么出众的臣子,皇叔我也未曾听你提起过。” “奇怪……”北淮王也很疑惑,努力搜寻脑海中的记忆:“前年去云殊,我没有遇到过这号人物,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仿佛凭空的出现,不然有这号人物,我们不可能不知道。” “皇叔,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黑蓝相间,并不是纯粹的黑色……”萧奕洵想到刚刚看到的那双眼睛,低语:“蓝黑的色眼眸,那时云殊皇室血统特有的象征……” 北淮王身躯一震,向南方风间澈刚离开的地方望去,讶异:“你是说,他是云殊皇室里的人?可他姓风不姓漆啊。”云殊帝国的皇姓为漆。 萧奕洵也顺着北淮王的眼神望过去,目光里有着深思的意味,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第五十九章 上林再遇 第二日,为了迎接云殊来使,萧祁特意在上林苑备下了宴席。 春意浓厚,上林苑里的花开的正浓,人走进去,花香弥漫,满眼皆是名花美木,仿佛置身画中,御花园中植满了海棠,牡丹,桂花,翠竹,芭蕉,玉兰……玲琅满目数不胜数,真是有“琼蕊籍中闻阆苑,紫芝图上见蓬莱”的美感。 院中不光有花,还有湖,飞泉碧水,风波而出,水面湖光,潋滟动人。湖边垂杨匝地,枝叶舒展,千万条绿丝最丰轻摆,湖边的风吹过都带有春季特有的纯净香气。 这天天气很好,天色纯净如玉,阳光如温暖又不失温和,湖面粼粼波光,柳絮如同点点雪花,随风飞扬。 萧祁携着一些亲王臣子带着风涧澈等人游走于上林苑之间。 风涧澈面对上林苑的如此美景,自然是赞不绝口。走到几株海棠树下时,这海棠在三月末开的正是最浓厚的时候,满树密密层层淡红的花,在和煦的阳光下就像几座喷花的飞泉。风涧澈见此笑道:“可知‘雪淀霞铺锦水头,占春颜色最风流’说的真切。” 萧祁见他气度不凡,又熟知诗文,心下好感又升了一层。只是内心疑惑也多了一分。昨日他让人去查风涧澈的底细,却发现此人并无什么特殊的背景,却在一年前被封阳陵候,不得不让人有所讶异,他不动声色的笑道:“朕不曾想阳陵侯这般通晓诗文。” 风涧澈淡淡一笑:“澈不过是略通诗文而已,陛下盛赞。” 见他如此得体,萧祁便也不好意思再多打探什么。 反倒是风涧澈见到这红色海棠,仿佛想起了什么,含笑问道:“陛下,澈想询问一事,贵国有‘抛绣球’求亲这一说?” 这突然而来的有些不搭边的问题倒是让萧祁有了半分的不解,不过他倒是也很耐心的解释了:“民间的确是有这样的习俗,不过终归是少数,风贵使为何如此一问?” 风涧澈展颜一笑,一双黑蓝色的眼眸中忽闪而逝了一股戏谑的笑容,他妖王湖中的微波,淡然道:“澈不过有幸遇见过一次,只觉有趣非常。在云殊并无这般娶亲方式。” 而后风涧澈眼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个微弯的弧度,他本就有些魅惑的容颜此时沾染上了一丝轻微的邪气:“那么,是否男子接到的绣球是从哪位女子手中抛出的,男子便要娶那位女子呢?” 萧祁略微一思忖,肯定道:“应当是如此没错。” 风涧澈听闻,笑容更深,眼里划过一抹浅黄色的身影,用着一种听不清其感情的声音感叹道:“这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习俗啊。” 众人又接着往前行,却见得一抹浅黄色的身影很快的从前方跑过,那一抹黄色轻山绫裙仿佛拢住了一缕一缕的阳光,灵动而耀眼。还听得细微的声音传来:“如吟姐姐,你看这湖里的金鳞长得好大啊!”那笑声亦如这四月的花香一般轻灵。 这一笑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黄衣女子的身上,想是谁这般的大胆,在此唤的这般开心。萧祁满脸皆是笑容,对着在湖边饶有兴致看鱼的小姑娘道:“静怀!你又出来乱跑!”虽是有些责备的语气,但仍然体现了萧祁对萧晗薇的宠溺。 萧晗薇正蹲在地上,一听见萧祁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朝这边看过来,她一见萧祁,便如蝴蝶般轻快的跑来,扑到萧祁怀里,软声道:“父皇,上林苑这么漂亮,薇薇喜欢来玩,父皇也不高兴吗?”萧晗薇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十分无辜的样子。 自己的爱女这般娇态,萧祁怎么舍得生气,他佯装怒意:“不是父皇不高兴,你一个人乱跑,怎么成体统?” 萧晗薇“嗤”的一笑,一双眼睛如月牙半弯:“原来父皇说的是这个,父皇放心,薇薇可不是一个人,今天抚远将军的千金如吟姐姐进宫探望母妃,母妃便让我带着如吟姐姐到上林苑来看看。”说罢,她伸手指向一旁。 萧祁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从湖边走来一位身着浅淡的橙红颜色长袭纱裙的女子,正是抚远大将军燕长清的千金燕如吟。燕如吟向萧祁施了一礼,歉然道:“如吟扰了陛下的兴致,望皇上赎罪。” 燕如吟整个人仿佛一块碧玉一样温和,大方得体,不过她并未出阁,又不似萧晗薇一般年纪小,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陌生男子,到底有些窘迫,手中紧紧绞着绢子。萧祁见状便让萧晗薇带着燕如吟去一旁。 萧晗薇向来聪明伶俐,懂得燕如吟的尴尬,很听话的要拉着燕如吟往旁边走,可是当她经过一个人的身旁时,她当即愣住了。 飘飞的柳絮之中,那张绝世的脸的主人,带着特有的蓝黑色眼眸,正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萧晗薇差点每一个趔趄没站稳,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不住向后倒退几步,眯起了眼睛,发现自己真的没有看错,惊讶:“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一时间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萧祁一听,发觉了一些不对劲,他把头看向了正笑着的风涧澈,疑惑:“你们见过?” 风涧澈浅淡一笑,眉目间仿佛划过春风,他微微颔首:“前日,澈有幸在城中遇见静怀公主。” “前日?”萧祁略微一思考,“前日静怀是出宫去见洵儿的。”他猛地一怒眉,对着眼睛瞪的大大的萧晗薇,道:“你又乱跑!” 萧晗薇见萧祁生了气,知道情况不对,也来不及再继续在意眼前这个男子了,飞快的施了一礼:“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这就告退。” 而后携着燕如吟逃似的快速离开了。 萧祁看着萧晗薇的背影,只觉头疼,他不好意思的望向周身的人,道:“这是小女,一直宠着,便成了这样的性格,真让人见笑了。” 旁人哪里敢议论静怀公主的不是,只是在一旁赔笑。唯有风涧澈,目光随着那抹渐渐消失的浅黄身影,嘴角噙起颇有兴趣的神色,目光饶有意味,道:“我倒觉得静怀公主性格很好啊……没有必要所有的公主都要一个性格……” 第六十章 御苑比箭 云殊帝国以马上功夫见长,骑兵已成为其主要战斗力之一。无论是羲朝或是靖朝,在骑术这一方面的确是不如云殊的,但羲朝末年时,王朝就已经开始充备国家的骑兵力量。而后靖朝开国,靖太祖和太宗更是注重骑兵的组建和训练。直到龙靖枫担任靖驻离漠边关总帅之时,他创建了令天下闻风丧胆的一直军队“连城骑”之后,靖朝骑兵的军事力量已经与云殊不相上下了。 鉴于这些关系,风涧澈便提出了乘着天气好,希望能与靖朝切磋一番。萧祁听后,面露不快,他认为两国并无武装冲突,也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若是要到军营里进行武术比箭,总有不妥。 不过风涧澈倒是解释说,他并非是要将两**备实力做出一个比较,只是希望能够与皇室进行一场友好的比箭罢了。 萧祁一听,方知风涧澈的提议,想到也有一年多皇家也未曾有过骑射的比赛了,想乘着云殊来访,举办一次比箭,也并无不好,便欣然应允了。 长安城西正是皇家的御苑,正坐落在西北处几座凌云高峰之前,在巍峨辽阔的连绵山峰的映衬下,御苑显得更是气势磅礴。太宗尚武,朝官贵胄也都钟爱骑射,这皇家的御苑的建设一方面是为了供皇城娱乐,更重要的是为了时刻提醒皇室之人不可因重文而轻武,所以御苑出了有多种野兽猛兽之外,也多有军用的设施。 两国骑射的这一日,御苑华旗招展,濯歌飞扬,伞盖高张。天气也甚是晴朗,御苑不似皇宫内院,也不似长安城街,煞是高远辽阔,连柔和温软的春风吹进御苑里都带上了几分豪气,更不用说一碧如洗的远阔高空了。 萧祁携了舒贵妃贤妃等人,几家皇亲国戚也随同前往御苑,云殊使团也均到场,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御苑。各自歇息不过半个时辰,便移处到了观武台。 萧祁今日兴致高涨,太子病愈,今日也携着太子妃出席御苑,二人坐在萧祁右边。其次便坐着西平王,北淮王,镇南王,晏亲王四人。二皇子萧肃之因王妃刚刚诞子,正在家修养并未出席。萧奕洵和秦婉词也是顺着次序坐下,而萧承哲和萧楚延并未成家,独身而来。 萧祁左边坐着的正是以风涧澈为首的云殊使团。 再次见到萧楚延的时候,秦婉词发现萧楚延似乎恢复的很好,眉目间已经没有的颓丧的气息,人也精神了许多,这让她沉重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但是如今她却还是没有勇气开口再主动和他说话。 倒是萧奕洵见到萧楚延,便很高兴的走上去,他们兄弟本就亲密,不一会儿便热切的聊了起来,秦婉词在一旁听不真切,只看见二人偶有目光朝自己这里投来,萧奕洵也是含笑望着她,示意她走过去。 秦婉词凝一凝神,深呼吸一口气,想,终归是不能躲得,于是扬起了微笑走上前去。 萧楚延见秦婉词走了过来,淡淡一笑,语气平静的再不能平静:“自从哥你婚后,我便再没见过婉词了。”他眉目含笑看了看秦婉词,点头道:“果然都说成婚之后女子性情会温婉些许,如今婉词倒真愈发温和娴静了。” 这般亲切的叫着,仿佛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仿佛仍然如幼时般的亲昵,秦婉词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的不自在也少了很多,他对她竟然当真没有嫌隙。 秦婉词瞬间被萧楚延的气度所折服,他看的出萧楚延的自然并不是装出来了,当真是一股从内而外的潇洒,没有半分的掩饰,她感叹,他竟能这般放的开。 原本以为二人的再次见面会有种种的尴尬和伤怀,如今看来,尴尬的唯有自己而已。她很感谢萧楚延的退让,很感谢萧楚延如今的自然,没有让三人的关系陷入一丝一毫的不快。 萧奕洵在一旁微微一笑,道:“也是,你们可有三月未曾见面了,什么时候聚一聚才好。” 秦婉词刚要说话,在一旁的萧肃之见萧奕洵三人聊得十分开心,便凑了上来,笑道:“还要挑日子么?下月润儿就要满月了,来我府上聚一聚不就好了?”他本就是这样随和爽朗的个性,和萧奕洵与萧楚延也向来关系极佳。 萧奕洵大笑,见旁边正走来萧承哲,便把萧承哲也一起拉过来,道:“二哥说的是,我们三个做叔叔的怎么样也得给我们的好侄子准备些厚礼,是吧?” 萧承哲性子素来静默,此刻只是随着萧奕洵笑道:“三哥说的是。” 萧肃之看萧奕洵有意取笑自己,便斜着眼睛看着他道:“看你这揶揄的样子!你放心,你二哥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下面可就等着你了!我现在可是迫不及待的要逗逗你的小孩子了。” 秦婉词听见萧肃之说的这般坦诚,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萧肃之也注意到秦婉词以扇掩面站在一旁,他自觉有些尴尬,便向秦婉词赔了不是,笑道:“没注意到三弟妹在这里,婉词,可莫要见怪呀。” 秦婉词知道萧肃之素来是这般爽朗的个性,所以并不十分在意他刚刚说的话,只是回答道:“二哥说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何来见怪一说?” 萧肃之细细看了一眼秦婉词,转过头来对萧奕洵笑道:“弟妹如此佳人,老三,你可真是有福分。” 萧奕洵打趣:“二哥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好了,二嫂不好么?国色天香,有福之人说的是谁,二哥你自己心里可清楚着呢!” 萧肃之知道萧奕洵是在打趣他,倒也不生气,只道:“奕洵你就现在这么嘚瑟吧,等下个月,润儿满月,看我怎么治你。” 想到萧肃之那可怕的酒量,萧奕洵赶忙求饶。 四人打打闹闹,笑声屡屡不绝。 —————————————————————————————————— 当萧祁坐上观武台主殿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行礼。 此时苑中日光明亮,清风徐来,观武台周遭的新树“莎莎”作响,空气清新爽朗。 秦婉词坐在萧奕洵的旁边,特意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对面的云殊使团,云殊的来使看上去个个气势不凡,秦婉词暗自赞叹,不愧是与大靖实力旗鼓相当的帝国的使臣。而后她把目光定格在离萧祁最近的使臣之首,那个名为风涧澈的男子。风涧澈身着石青起花八团缎衣,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秋波,此时正扬眉笑着,毫不拘束,浑然天成的疏狂气息,只是秦婉词隐隐感到这股气息之下藏着一点其他的感觉。 她侧头靠近萧奕洵的肩膀,低声问:“这就是你和我提起的风涧澈?真没想到云殊竟有这样的俊才。” 萧奕洵顺着秦婉词的眼神看过去,发现对面风涧澈的眼神似乎若有若无的看了自己一眼,他目光一凝,点头:“嗯,最近查了才知道,似乎是两年前突然从云殊冒出来的人物,相当神秘,没有什么功劳便已位列王侯。” 虽然有些小小的惊讶,但秦婉词却并不吃惊,她赞叹:“从你口中的描述,他有此本事位列王侯也并无不可,只是……”她眉头微微一皱,眼神注视着对面笑意正浓的绝色男子,迟疑道:“我总觉得他……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的阳光爽朗……总有点怪怪的感觉,让我有些不舒服。” 萧奕洵一听,低头看了看秦婉词,眼里有小小的讶然:“你也看出来了?我也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风涧澈,深邃的眼眸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深思:“我总觉得他骨子里有股阴鸷的意味,这个人只怕很不简单。” 二人正说着,却见今日的射典已经开始了。 —————————————————————————————————— 萧祁出于礼仪,便让风涧澈提出意见。 风涧澈倒是没有推辞,站起身,抱拳,淡淡笑道:“虽说今日这骑射只为友谊之交,不为其他,但到底比赛总归要有胜负才好的吧?”他微眯了双眼,继而嘴角笑意更加深重:“我们不妨便来两局比试如何?” “比试?”萧祁饶有意味的看了风涧澈一眼,沉思半晌,道:“风贵使但说无妨。” 风涧澈朗然一笑:“澈听闻贵朝太宗皇帝十分重视武功。有一次,他设置了一枚玉璧,将玉璧悬在百步之外,命十来个善射的人共射,谁射中玉璧中央圆环而不着玉璧的,就将此玉璧封赏给他,可否有此事?” 这是当年的一段趣事,萧祁自然知道,他笑道:“的确如此,当时朕也在场。”他似是回忆起累年少往事,眼里有熠熠的光彩,“朕记得当初无一人成功,最后还是年少的龙靖枫一剑射穿玉璧的圆环。”谈到龙靖枫,萧祁语气里不由的带上了一份叹息。 觉察到萧祁语气的一丝叹惋,舒贵妃在一旁温然笑道:“臣妾也听说过这件趣事,龙帅当初未及弱冠,倒是一举夺魁,真是人人赞叹。”她而后便轻然淡出话题:“怎么,贵使今日也要效仿太宗皇帝,设置玉璧么?” 风涧澈点头:“正是如此。” 第六十一章 玉璧射箭 萧祁略微一沉思,道:“如此也好,来人,去取朕的九纹玉璧来,至于远处。” 秦婉词听得风涧澈的提议,暗暗心惊,虽说风涧澈一直谦逊有礼,但此刻提出射箭的比试,难免是有要与靖朝一争高下的意味,况且一开始就提出了太宗曾经做过的事,想来是有备而来,她不免有些担心,迟疑的问萧奕洵:“这百步之外射中玉璧正中不是易事,当初既然只有龙帅一个人成功,就知道这有多难,怎么风涧澈这么有把握,他们能够做的到?” 萧奕洵此时也没摸清风涧澈的意图,道:“只怕他这么说,自然是有把握的了……” 此时,坐在一旁的北淮王倒是斟了一杯酒,笑道:“陛下,这玉阙射环不是易事,当今箭法能与龙帅比肩的有几位?况且,我大靖与云殊精兵将领皆在守关,没有必要设置的这么难,当初龙帅两百步开外,我们并不一定也要达到那个水平,既然是友谊之赛,依本王的意思,只要设置一百步就够了,陛下意下如何?” 北淮王这句话巧妙地解了围,萧祁自然也是很高兴,便依了北淮王的意思。而风涧澈只是唇角勾笑,却没有再言语什么。 很快,萧祁的九纹玉璧便被悬挂在了一百步之外,云殊一方,走出了一名使臣,这位使臣年纪看上去三十左右,人倒是生的很壮硕,宽阔的肩膀下是一双有力的双臂,浓眉大眼,很是有力。 他阔步走到玉璧前方,伸手拉弓,仿佛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便将弓拉至满处,如豹子一样的双眼盯紧玉璧,右手一松,箭瞬间发出,“噌”的一声穿过玉璧中央,定在了墙壁之上,入壁三分。 “好!”萧祁带头鼓掌,这一箭确实漂亮,力量极足,角度也准。秦婉词凝目看去,肩头深入墙壁,因为箭势划过,带动空气的流动,玉璧都轻微的晃动了,她低声赞叹:“好足的力道!这种实力绝非简单人物。” 萧奕洵伸手握了握秦婉词的手,云淡风轻的笑道:“自然不会是简单的人物,北淮王叔一定认得。” 果不其然,北淮王也慢悠悠的拍手,赞叹道:“不愧是云殊帝国的第一弓箭手玄济,这霸道的弓箭术这么多年也未曾退后啊。” 玄济听闻,也笑了起来,声如洪钟:“这么多年,北淮王的记忆也是没有一点退后啊。”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又像夸赞又像嘲讽,周遭的人听了都面露不佳,倒是北淮王满不在乎,只是继续笑着。 风涧澈在一旁拱手:“玄济粗人一个,北淮王见谅。那么接下来该轮到贵国了。” 北淮王大笑了起来,气度一点也不输风涧澈,他眼眸里闪露出一丝笑意,身子向后一靠,满不在意的说道:“风大使既然已经派出了云殊的第一弓箭手,我们怎么也不能怠慢,陛下,您说是吗?” 萧祁也笑道,眉目饶有深意:“自然是不能怠慢的。” 秦婉词听着萧祁和北淮王萧容峥一言一语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便显露出一丝不解。 看着秦婉词疑惑的样子,萧奕洵噗嗤一声笑出来,挂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傻丫头,你当真以为父皇会只把这次的射典当成一次简单的游玩么?我们大靖怎么可能任由云殊显示国威呢?” 秦婉词恍然大悟,看着萧祁胸有成竹的样子,她明白了皇上早有准备。云殊肯派他国的第一弓箭手来,靖朝自然不会甘拜下风。果不其然,当众人的面前走来一位利落英武的男子之时,众人悬起的一颗心就都放下了。 男子单膝跪下,行礼:“卑职韩千叶见过陛下。” 韩千叶,大内的第一侍卫,弓箭能力相当惊人。 萧祁手一摆,笑的随意:“云殊的实力你已经见到了,你也试试吧。”萧祁虽说的随意,看似不放在心上,实际已是有了必胜的把握。 韩千叶领命,下台走到中央场地,站在玉璧之前。 西平王在旁边冷哼一声:“这云殊也真是厉害,刚开始就想给我们来一个下马威,韩千叶就算是射中玉环,最多也就是打个平手,我看那个风涧澈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话说的不响,但萧祁仍然用眼神制止了西平王,随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场地中央。 韩千叶到达刚刚玄济站的位置,并没有立刻拉开弓,反而转身向观武台走了起来,众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倒是有几个人看的颇有兴致。 太子萧文禹病中初愈,见此情况,仍有些疲色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丝笑容,道:“莫非韩侍卫想要效仿龙帅?” 果然,当韩千叶向观武台走了五十步之后,他突然转身,起弓搭箭,沉稳的眼神直盯着玉璧,身子稳如泰山,抬手放箭,那箭势极快,仿佛一眨眼便穿过玉璧,直射墙壁而去。 只听“叮!”的一声,箭入围墙,一百五十步的距离,箭身穿过,而玉璧却犹如未经一点触碰,稳稳的一丝未动。 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而围场旁边的十二面得胜鼓很是时宜的响了起来。萧祁大笑鼓掌:“这箭不错!这玉璧今日朕就赏赐给你了!”他转头看着一旁也鼓掌的风涧澈,笑问:“风贵使没有意见吧?” 原本以为风涧澈会面有难色,但他却仿佛一点也不在意一般,精致的五官上挂着不变喜怒的笑容,拍手道:“韩侍卫箭法高超,这玉璧当然应当赏赐与他。” —————————————————————————————————— 靖朝已赢一场,风涧澈却依旧不急不躁,闲淡恣意,一时无人看得清他究竟是真不在意,还是另有打算。 贤妃清脆的笑了一声,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握着一把牡丹的棱扇慢悠悠的摇着,幽幽笑道:“这第一局比试就算这样了,不知道风贵使的第二场比试是什么呢?” 风涧澈慢慢悠悠的喝了一杯酒,剑眉之下,犹如桃花的双眼漾着令人炫目的笑容,道:“我云殊每年秋季都会有涉猎的比赛,其中便有一项,名为二人射柳。 找几根柳条插在距离地上约有数寸的地方,削去柳条的皮部,使柳条白色的地方露出。先有一人驰马在前,快速向柳条奔去,而后面的人则在前一人身后驰马以无羽横簇箭射之。若后者既射断柳条,而前者又能恰巧接到柳条使之不落地为胜者,若是仅仅射断柳条而不能接住的一组则次之,不知皇帝陛下意下如何?” 此时正值春季,杨柳依依,正适合这二人射柳,萧祁又无法推却,只得应着:“也好,就依你的意思吧。” 贤妃在一旁听得颇有兴致,她摇了摇棱扇,娇声笑道:“陛下,这可真是有趣呢。” 舒贵妃在一旁笑道:“妹妹有所不知,这柳条细细软软要射断本就不易,所说是考准头,但是却也包含了力道,灵活以及驾驭马匹的水平,而且这是二人配合完成,队友间的默契才是最重要的。” 听舒贵妃这么一解释,贤妃心里就不舒服,这是在说自己没有学问么?见贤妃笑地尴尬,太子妃齐黛滢便赶忙接口道:“原来这射柳有这么多的讲究啊,舒母妃不说,黛滢还都不知道呢?”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消除了贤妃的尴尬,不由的让秦婉词对太子妃多注目了几下。 这第二场比试,云殊显然是有备而来,派出的二人配合极佳,轻轻松松的便将柳枝射断,又正好前者抓到了柳枝。 相比于云殊,靖朝本就不熟悉这“二人射柳”,加之又是临时配上一对,纵使是凭着射技高超,射断了柳条,到底二人配合却还是差了分毫,没能接住柳条。 这次二人射柳,显然是云殊赢了。 不过,这个结果却也在萧祁的接受范围之内,云殊与靖一胜一负,谁也没有丢失颜面,出于客套,萧祁对风涧澈笑道:“果然贵国的骑术射箭仍是极佳。这第二场是云殊赢了。” 风涧澈垂首笑道:“皇上过奖了。” 西平王倒是个直性子,又是好胜心切,不平道:“云殊熟悉这射柳,而我大靖并不熟悉,这局明显是你们占了利。” 萧祁冷斥道:“二弟,你少说两句。” 面对西平王的怒意,风涧澈蓝黑色的眼眸里划过幽幽的笑意,淡淡道:“的确,我们云殊第二场是占了便宜,胜之不武。” 风涧澈这般轻易的承认,倒是让众人都愣住了。 萧奕洵抬眼看去,却见风涧澈流转的目光正对着自己,两目相视,风涧澈嘴角勾起了一抹邪惑的笑意。萧奕洵半眯眼睛,看着风涧澈,觉得对方似乎还有什么后招,不然以风涧澈的性格,断然不会轻易承认第二场的失利。 二人目光似乎只是微微一对视,便产生了一种深刻的交流。 第六十二章 一决胜负 众人正猜不透风涧澈的意思,却见风涧澈已然站起,长身玉立,石青色的衣袍随风而动,面目含笑,神采飞扬。 他垂首对萧祁道:“靖朝的箭法,澈已经领教,不过今日靖朝所出皆为宫廷内侍,这与澈原来的想法有所出入,澈是希望能与贵朝的皇室有一场友谊的比赛,所以,”他顿了顿,众人既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听不出他声音里的感情:“澈希望能与在场的一位皇子切磋一下骑术与箭法。” 此话一出,众皆讶然,萧祁也是一愣,这风涧澈竟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要与皇室比箭,若是风涧澈输了,他自是不在意,可若要是皇室输了,传出去,那便要变成大靖皇室耽于富贵,沉于酒色,不取上进了。 可风涧澈说的话滴水不漏,让人无法拒绝,萧祁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难得风贵使有雅兴,为了不让贵客失望,我大靖自然乐意奉陪。” 秦婉词心里一咯噔,只觉从脚下升起一股寒意,她想,从一开始风涧澈的目的就是这个,所以无论前两局是赢是输,他都全然不在意,他若是想要提升云殊的声望,这个办法是再好不过了。她自感叹,这个男子竟然有如此算计! 想到这里,秦婉词心中的寒意愈加深重,要想最大的提升云殊的声明,那么风涧澈选的对手一定会是……她脸色一变,伸手握住了身旁萧奕洵的手。 果然,风涧澈清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豫昭王大败百里齐,雪夜攻克雍谷关的事迹已经天下传遍,澈更是对这位年少有为的豫昭王非常感兴趣。”他将目光投向了萧奕洵,浅笑询问:“不知豫昭王可否与在下一战呢?” 风涧澈话一出,萧奕洵便感到自己的手被用力的一握 —————————————————————————————————— 风涧澈笑意深浓,一句话将矛头直接对向了萧奕洵。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萧奕洵。 萧奕洵感到自己的右手被紧紧的握住,他甚至感觉到秦婉词手里有细微的汗水,他轻然一笑,仰头对上风涧澈挑衅的笑意,澄澈的眼里满是坦然与不惧,甚至还有一些兴奋,他清朗的声音响起:“能与风贵使一战,洵也是求之不得。” 直接接下了风涧澈的挑战,毫无惧意,风涧澈也是为之一叹:“好!不愧是豫昭王,有气魄!” 萧奕洵浅笑,站起,舒朗的面容带着特有的自信,自有另一番潇洒的风韵:“风贵使这一轮有何提议呢?” 风涧澈向来孤傲的眼神中,此刻竟然隐隐含有兴奋,他抬眼看了看场地的周遭正有几株茂密的柳树,便道:“刚刚是二人射柳,而现在,我们比试单人射柳如何?”他随手指向柳树,“在柳树上绑上几丝缎带,你我二人,百步开外,挑其一枝,自射一箭,然后在柳枝落地之前,策马捡起,如何?” 众人皆惊讶无比,连镇南王都皱起了眉头,这自射自捡,可比刚刚的二人射柳要难上几倍,对力道,箭势,眼劲以及对马匹的驾驭的考验更是难上加难,即便是年龙靖枫也不一定有把握能够轻易的完成,如今风涧澈看上去竟然像是随意便提出了这样的比试? 萧奕洵顺着风涧澈的目光望去,心中暗自揣测了一番,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他朗然回应:“好!” 这绝对会是一场精彩的比试,虽然风涧澈提出这个比赛带有一些不单纯的目的,但不得不说这仍然会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两位当世的少年才俊比试射箭,怎能不让人激动? 所以,虽然有所担心,但萧祁仍然有着很大的兴趣,这样一场高水准的比试让多年未曾沸腾的皇家御苑再次燃起热情。 萧祁爽朗大笑:“好!来人,将朕的奔霄和绝尘宝马带上来,还有取出朕的金羽箭赐给二人!” 奔霄和绝尘位列天下九大名马,奔驰起来风驰电掣,速度极快,金羽箭更是皇帝的御箭,这三样宝物同时拿出可见,萧祁的兴致有多大。 在萧奕洵要走下台的时候,秦婉词忍不住拉住了他的手,担心道:“风涧澈实力深不可测,你,千万要当心。” 萧奕洵会心一笑,伸手覆在秦婉词白皙的手上,温柔却傲然:“放心,你丈夫我可是很厉害的!” 很快奔霄和绝尘便被牵了上来,这两匹马都是大宛绝世的汗血宝马。奔霄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一身赤色犹如烈火般飞扬,而绝尘则是一匹仿佛刀剑般冷峭的墨色黑马,乌黑的毛发还透着光泽,有力的马蹄,矫健的身躯以及浓盛的鬃毛,看上去威风凛凛。 萧奕洵骑上奔霄,风涧澈策马绝尘,二人风华皆是举世无双,这一下竟看呆了台上的众人,北淮王妃亦不觉赞叹“真真是少年英雄,骑射俱佳啊!” 萧奕洵一身云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为了方便骑射,他用一根银丝线束着乌黑的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眉下深邃的眼眸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 他望向风涧澈,仿佛不经意地问:“风贵使,这场比试的内容究竟是你早有所想,还是你突来的灵感?” 风涧澈淡淡一笑,抬头仰望高悬的明日,金色的阳光照在他俊美无双的脸上,有说不出的姿容,他缓缓道:“若我说,是我临时兴起,豫昭王可否相信?” 萧奕洵爽朗笑起:“信!为何不信?”他左手一挥,提马向后让去:“贵使您先请。” 风涧澈并不推让,策马到前,虽说百步为距,可他这距离算下来足足有一百五十步。秦婉词站在观武台上,心中愈发紧张,虽说风涧澈先来,可他上来就一百五十步开外,显然是不打算给萧奕洵有反超的机会,一百五十步,只怕在座没有一人能完成这样的任务。 萧奕洵端坐马背,背向而立,秦婉词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只有那挺直的背影,广袖垂落,风扬秀发,人却不动分毫。 风涧澈回头一笑,飞扬的眉,星坠般闪亮的双眸,感觉如同神造般的俊美。他左手持墨色长弓,右手搭上金色的金羽箭,美丽的眼眸轻轻扫过前方随风而动的依依杨柳,眼神微微眯起,说时迟那时快,“嗖”的一声,金色的羽箭已离弦而去,而风涧澈则在瞬间赶上那只箭羽,一枝继金色丝绢的柳条被箭势激起,应声而断,众人只觉一道石青色的声影闪过,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金丝绿柳已轻轻落在了风涧澈的手中,一骑扬尘,场上掌声雷动,旁边的战鼓雷鸣。 萧祁大喊一声:“好!真是好!风贵使当真是当世英杰,这骑射真是出神入画。” 在场的人也真是被风涧澈绝世的风华震慑到了,连西平王都不住叫好。 北淮王却是笑的不动声色:“风贵使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他隐隐有些担心的望向场中另一位银丝黑发的少年,这场,靖朝无论如何也不能输,只是风涧澈技艺如此高超,萧奕洵要如何应对呢? 萧奕洵轻驾奔霄,迎面而上,双手抱拳,笑道:“风贵使如此深藏不漏,洵佩服得紧。”他随后扬目看着风涧澈手中的柳枝,嘴角轻牵:“想必风贵使武功已经靠近臻化了吧。” 刚刚那一箭,箭势上带着一股内力,竟然能将内力实体化,风涧澈的武功只怕能数当世前十。 风涧澈目光一变,显然是露了一股杀气,但随即又轻轻消失了,他不以为意的笑道:“豫昭王好眼力,不过”他顿了顿,眉眼带笑,语气却是不辨喜怒:“这一局,豫昭王可否能赢我?” “哈哈”萧奕洵大声笑起,乌黑的秀发随风扬起,深邃的墨色眼眸里流光溢彩,整个人犹如宝石一般光辉夺目,他看着风涧澈,反问“赢?我自然要赢!”语气里不容置疑的自信,他策马经过风涧澈的身边,云淡风轻:“风贵使,深藏不露的并不只有你一个。” 有风轻轻扬起,萧奕洵云白的衣袍随风摆动,他向观武台望去,每一个人都或期待或担心,或是有一些小小的失望,毕竟刚刚风涧澈的表演太精彩了。他也不急,轻抖马缰到观武台前,众人皆是一愣,这观武台距柳树足足有数百步,萧奕洵就算是神仙在世也不可能在射程中赶上羽箭。 刚刚射中玉璧的玄济也是面露不解,他冷笑:“这豫昭王可是疯了?” 秦婉词却仿佛听不见他人的议论,眼光直注视着场中,仿佛天地之间唯有一人矗立于此。 众人一个念头还未转完,萧奕洵已然一勒马缰疾驰而出,云白色的衣袍随风猎猎,不过半刻,奔霄已燃要赶到刚刚风涧澈射箭的地方。而此时,萧奕洵左手持弓,反手抽出金羽箭,倏然引开赤金犀角弓,众人大惊失色,赤金的弓弦上,三只金色的金羽箭熠熠生光。 第六十三章 再起波澜 连风涧澈也是神色一变。 豫昭王竟然是要同时射出三箭? 单听一声清啸,三只金色长箭犹如追日的金光迅猛的飞出,萧奕洵双足一击,奔霄便更加迅速的向前飞驰,犹如电光火石。三只羽箭皆射中柳枝,火红的骏马已然片刻到了柳树之下,萧奕洵身子倾斜左手在上,接住第一,二支银丝柳条,而右手瞬间又拿出另一只羽箭在第三只柳条坠势加重之时,猛然射去,再度射中!但见那柳条因着箭势再次飞起,萧奕洵蓦地一点马鞍,手臂轻舒,从马上跃起数尺,牢牢接住空中的那只断柳,而后稳稳落于马背。 火红的骏马,雪白的长袍,赤金色的弓矢,犹如天地间最炫目的画卷,震撼了全场。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连喝彩都忘了。 静了片刻,全场噪然,十二面军鼓拼了命一样的响起,鼓声响彻天际。风涧澈迷人的眼睛里也是赞叹不已,他笑道:“豫昭王果然是天之骄子,人中之龙,澈甘拜下风。” 萧奕洵礼让一笑:“贵使过奖。” 风涧澈看向萧奕洵的神色中露出了一股异样的闪光,不愧是我看中的男子,他眉角微扬,视线向观武台望去,目光深沉,我要的比试还没有结束呢,豫昭王。 —————————————————————————————————— 萧奕洵这惊世的一箭让所有的人都叹为观止。 镇南王止不住的赞美:“今天这场比试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北淮王也在一旁道:“的确如此,现在想来也只有年少之时龙靖枫的那场比赛看的如此尽兴了。” 晏亲王对北淮王道:“四表哥,如今看来,更是后浪推前浪,江山各有人才出啊。” 萧祁很是高兴,目光一直看着萧奕洵,仿若珍宝一般。 北淮王妃从座位上站起,敬萧祁和舒贵妃:“皇上与贵妃得此骄子,真让臣妾羡慕不已,臣妾在此敬皇上与舒贵妃一杯。” 萧祁兴致高涨,此时更是笑意浓浓,他饱含深情的看了看旁边的舒贵妃,伸手握住柳青斓的手,道:“你给朕生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朕真是谢谢你。” 舒贵妃低头浅浅一笑,有些羞意:“皇上过奖了。” 西平王和贤妃见萧奕洵出了这么大的风头,脸色十分不豫,只得在旁边和几杯酒,勉强应喝几声罢了。 片刻,萧奕洵和风涧澈便登上了观武台。北淮王见二人走上台来,便笑对萧祁道:“陛下,奕洵与风贵使如此出众的技艺,怎么也该好好赏一赏吧。” 萧祁正在兴头上,点头赞同:“今日这奖赏合当该与你二人了。既如此朕便将奔霄赐予豫昭王,绝尘赐予风涧澈,再各赏十二支金羽箭。” 奔霄,绝尘乃当世难求的名马,金羽箭是皇帝御用之物,这等封赏也真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萧奕洵和风涧澈拜谢,退回席上。 萧奕洵大胜而归,秦婉词喜的急急迎上去,语气里抑制不住的激动:“你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竟不知你的骑射这般出神入化。” 萧奕洵抿嘴神秘一笑,一双眼眸璀璨如星,神秘道:“哪能让你全部知道,不然可见不到你这样吃惊的表情了。” 这般亲昵的话语让在座的人听见皆是轻轻笑了。北淮王妃以扇掩口,笑道:“豫昭王夫妇可真是新婚燕尔,感情和睦啊。” 这一说话,倒是弄得秦婉词尴尬了起来。 西平王却在一旁不冷不热的笑呵呵道:“豫昭王得此彩头,豫昭王妃自然是喜不自胜了,可是这般荣耀到底是男人家的事,女人只需要在旁边加油助威就可以了。” 这番话是极大的讽刺,萧奕洵脸色一变,正要回话,却听得云殊使团中间有一女子的声音娓娓而来:“西平王都道是武艺骑术皆是男儿本事,岂非是贬低了我们女儿家?” 随着声音,一位深紫色衣着的女子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了台上,众人打量着。这女子看上去十分年轻,不似一般女子的温婉动人,倒是浑身一股军中的自律与英气,举手投足之间满是傲然。 北淮王侧目望去,这紫衣女子便是此次云殊使团中唯一的女性,名字也就叫紫衣,这紫衣是云殊帝国大将封平的女儿,自由跟随者父亲,所以隐隐有军人的气势。 封紫衣冷笑道:“既然西平王爷这般看不起我们女儿家,那么不妨让紫衣为众人表演一番如何?” 秦婉词一愣,心想着叫紫衣的女子怎么这般不识规矩,这样冒失便冲了出来,她将眼光投向坐在一旁的风涧澈,却见风涧澈却没有制止的打算,仿佛在看好戏一般。 萧祁也没想到突然冒出这一位女子,但他见这女子英气逼人,便知这紫衣有些本事,便饶有趣味看着她道:“紫衣贵使既然如此有雅兴,那么,朕自然是要一赏了。”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了。可谁想这紫衣倒是没有动弹,只是微微露出笑容,英气的脸上有分辨不出的怪异笑意:“皇上,只有紫衣一人表演怎么尽兴?今天射典皆是云殊大靖二国友好比赛,如今紫衣依然登场,靖朝不应该有人陪紫衣也来演绎一番?” 深紫色的衣服衬得她有股神秘的感觉,只见她幽幽笑道:“莫非,真如贵朝西平王所说,贵朝女子皆不过是闺中小姐,手无缚鸡之力吗?” 这话是极大的讽刺,萧祁听了脸色不由的一变。贤妃在一旁也是有了怒意,她娇眉一横,已然接口:“我大靖女子皆是识得大体,温柔贤淑,怎会做些杀杀抢枪的不雅之事?” 紫衣一听,冷笑一声:“原来如此,我云殊从不认为女子习武从军乃不雅之事,如今看来,贵朝观点真是与我朝大相径庭。”她随后将目光投向萧奕洵一处,唇边的讥讽更是浓厚:“所以,即便豫昭王乃人中之龙,天子骄子,其王妃也不过是一个只识女红,弹些小琴,唱些小曲的普通女子罢了。恕紫衣斗胆,这般女子在云殊烟花之地随随便便便能找到很多很多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脸色大变,萧奕洵冰冷的眼眸里更是露出一股杀气。这紫衣不仅出口蔑视了大靖的所有女子,现在竟然将堂堂的豫昭王妃比作是烟花之地的随便女子,这怎能让人不怒不气? 堂上已有人按捺不住,切切私语起来。萧祁的脸色阴沉,气氛一时间凝固了起来,紫衣冰冷的笑容仿佛淬了毒慢慢的蔓延在台上的每一个角落,一时间,仿佛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势。 萧奕洵此刻如鹰一般的目光投向了在一旁云淡风轻浅浅笑着的风涧澈,若是没有风涧澈的准许,紫衣即便是胆子再大,也万万不敢说出这样挑衅的话。 感受到台中气氛的僵持,以及身旁萧奕洵已露的怒意。秦婉词轻轻叹一口气,她暗想,这紫衣已然将矛头抛向自己,若是不应,不光是失了萧奕洵的脸面,只怕连皇家的脸面也一并失了;若是应了,只怕在座有很多人都等着看自己的笑话。真是两难的选择。 但此时此刻容不得她不做选择! 萧奕洵似乎看出的秦婉词的心意,他面露难色与担忧,伸手拉住秦婉词,目光深沉,示意有他在,秦婉词不必出头。 秦婉词懂得萧奕洵的想法,她只是轻轻拂开他的手,眼里滑过一丝笑意,轻声道:“他们旁人都只道豫昭王妃主攻诗词琴舞,必然等着我闹出笑话。只是奕洵,你与我一同长大,你还不了解我吗?”她莞尔一笑,眼里隐隐有傲人的气势,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秦婉词怎么也不可能让你萧奕洵丢了颜面!” 随即秦婉词在众人目光之下,缓缓走到了台中央,如水的目光轻轻划过带着冷笑紫衣,对上萧祁,秦婉词垂首,婉声道:“父皇,既然云殊贵使这般说了,那么儿臣自然也是不能推让了,便让儿臣一试吧。” 第六十四章 巾帼比箭 萧祁愣了半晌,迟疑道:“婉词,不必勉强。” 秦婉词微微一笑,道:“我大靖儿女皆是巾帼不让须眉,父皇何来勉强一说。”她转过身去,看向紫衣,道:“今日本宫穿着实在是不适骑射,请贵使稍等片刻。” 紫衣微微一挑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王妃自便。” 很快,秦婉词便换了一身衣服,脱去了宽袍大袖的华服,换上玉色折花的襦裙,浅蓝色的棱衣,衣袖上绣着淡淡的银丝线玉兰花。原本有些松散的发髻此时也以六只银钗紧紧的竖起,发间配饰,唯有一只紫玉流苏,隐隐流动着光辉。如此清丽的装扮,显得秦婉词如芝兰玉树一般。 紫衣见了秦婉词这幅装扮,眼里不自觉的有了一股奇特的感觉,秦婉词笑问:“不知贵使有何提议?” 紫衣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暗自思忖着秦婉词看上去柔柔弱弱怎么也不像是精通骑术之人,她只觉的眼前之人没由来的让自己不喜欢。她将目光定格在秦婉词发髻上的那只紫玉流苏,那玉通透晶莹,又温润似水,绝数上品,便笑道:“我想要王妃头上的那只紫玉流苏,若我射中了,便请王妃割爱如何?当然王妃若是射中我身上一物,我自然也是双手奉上。” 以箭射钗十分危险,这紫衣说起来却是毫不在意,镇南王当场便制止了:“不可,羽箭无眼,若是伤了身子可是不行。” 紫衣听镇南王这样一说,轻哼一声,不屑道:“王爷是看不起紫衣的本事吗?”说完,她突然往台下一跳,身形爽利:“来人,给我准备一只葫芦,里面装上一只雀儿,挂在树上。” 众人一时不知紫衣何意,但到底萧祁见其是客,便让人照办了。 这葫芦里装着雀儿,那雀儿在葫芦里只觉的气闷,自然是在里面不停的折腾,弄得葫芦不停的晃来晃去。这紫衣看架势是要射中这只葫芦,可这鸟儿的折腾也没有规律,要想射落葫芦可真不是一件易事。 众人只见紫衣五十步外,轻巧的搭箭在弦,目光里满是傲然,她对准葫芦,“嗖”的一声,放箭而出,葫芦上的细线应声而断。 真漂亮的一箭。 紫衣看着落地的葫芦,收弓转身,傲视众人:“这样,各位王爷还有什么担心的了么?”她随即一笑,将目光投向秦婉词,语气似是讥讽,“还是说,豫昭王妃没有这个胆量?” 明显的激将法,却让人无法拒绝,秦婉词也没直接回答,只是对着萧祁道:“父皇,儿臣还想借奔霄一用,刚才奕洵驾着奔霄,夺了好彩头,儿臣也想沾些光。” 萧祁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萧奕洵,随即若有所思的笑道:“你们夫妻二人想要共御一马?好,朕准了。”但他仍是有些担心,便道:“这弓箭无眼,况且这玉簪也是珍贵,朕看,若是硬要比试,那得除去箭头方可。” 秦婉词拜谢之后,走到台下,对着紫衣浅浅一笑:“贵使想要什么玉簪,只要说一声便可,要多少陛下都会赏赐,只是本宫头上的这只紫玉流苏,却是万万不可相让的。” 紫衣不解:“为何?” 秦婉词微微回头,发现萧奕洵的目光也正好对着自己,温柔似水,她心中一动,微笑回答:“这是王爷新婚之夜送我的礼物,自然是不能相送的。” 紫衣见是萧奕洵所送,更是来了兴致,一股酸意从心中渗出,她眼里露着光,道:“若我非要呢?” 秦婉词倒是没料到这紫衣这般执着,但她自己又岂是软弱的主,她扬颜一笑,竟有几分英姿:“那便要看看贵使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秦婉词说完便一跃上马,自是轻巧如燕,倒是很熟稔的样子,紫衣顾不得惊讶,也翻身上马。 秦婉词驾马绕了一圈,对着紫衣笑道:“紫衣姑娘要本宫割爱,本宫却不舍得夺人之爱,本宫只需紫衣姑娘的一只耳坠便可。” 紫衣一听,当秦婉词是在挑衅自己,登时有了怒意,但她也不显露,只是冷笑:“那要看王妃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不过王妃的紫玉流苏,紫衣到真是喜欢的紧。”她英气的眼眸闪过一丝厉色,瞬间便搭上了箭,娇声喝道:“王妃且看紫衣来取。” 只听“啪”的一声,羽箭犹如银光一般,在秦婉词策马转弯的时候,直接飞向秦婉词的头上,速度极快,力道极足。奔霄速度很快,转弯之时难免会有所停滞,紫衣瞄准这个时机,精准的射出箭,眼劲着实出众。 谁知秦婉词仿佛早就料到紫衣会在此时射出一箭,刹那间她便弓身像侧一滑,很轻易的便躲过了这一箭,玉色的长裙被风忽的吹起,犹如一朵盛开的玉兰花,煞是飘逸。 玉色长裙的裙摆飘飘,秦婉词又是弓身在奔霄的一侧,紫衣只见自己的箭被秦婉词轻巧躲过,心中已是不爽,她正欲策马而前,却冷不防突然从玉色长裙的一面一枚小巧的白羽箭似流星一般飞向自己的耳边,她大惊失色,却凭着自己过硬的马上功夫硬生生躲了过去。虽然有些后怕,但她到底是躲了过去,正欲笑讽一番,却听得观武台上玄济大喝一声:“紫衣!” 伴随着玄济的一声大喝,紫衣看见秦婉词在自己的前方,不知怎的,秦婉词的右手向前伸直,她紫衣只见对面清丽女子的流盼生光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清冷,嘴角隐约有傲然的笑意,而后那伸展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拉。 一丝清亮的光从眼前快速的闪过,耳边仿佛传来了冰弦划过而激荡出了风声。瞬间,紫衣觉得自己的左耳微微的一丝扯动,而后她瞪大了眼睛看向对面。 自己的紫金耳环已经被秦婉词轻巧的握在了手上,秦婉词清澈的容颜仿若明玉般流光溢彩,淡淡道:“看来,胜负已分,可是本宫先拿到了呢。” 紫衣定睛看去,秦婉词的白羽箭的末端拴着一根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银丝线。紫衣心中登时腾起一股怒意与惧意,难道刚刚秦婉词是故意让自己躲开,放松自己的注意力,她好以银丝收住羽箭钩住自己的耳环么? 紫衣一时愣在当场,低下了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她阴沉的神色,谁也没有注意她。她只听的观武台上众人都鼓起掌来,这掌声在她耳里听来当真是如锥刺耳,她不明白从来没有输给过任何女子的自己,今天竟然这样轻而易举的输给了看上去这般柔弱的一个女子!她不甘心,她怎么可能甘心? 作为云殊帝国大将的女儿,她从小便学习武艺,有些男子都不如她,她一向骄傲,怎么能接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脸,耳边突然扬起战鼓的声音,那是在为秦婉词喝彩,可这激昂的鼓声却犹如重锤一般狠狠击在紫衣的心上。 随后有一个懒洋洋的男声响起:“豫昭王妃果然是不可貌相,与豫昭王一起,澈以为真当的起人中龙凤一词。” 不知怎的风涧澈的这一句话勾起了紫衣心里巨大的酸意和怒意,她猛地一仰头,眼里仿佛喷薄而出一股怒火。她猛地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支削了头的羽箭见,双腿一夹马肚,弓身将羽箭一头猛地擦地一滑数米,而后手高高一举,只听“啪”的一声,竟是隔着数十米骤然发力将羽箭支朝秦婉词面上掷去。 紫衣此举大出人意外,而秦婉词此刻已是下马行走,冷不防从后面射来一只冷箭直朝自己而来,众人皆是大惊失色,连风涧澈也是神色一怔,秦婉词也是当场一愣。 只听的观武台上萧楚延惊呼:“小心!”他正欲出手,就见一只酒杯迅速的朝秦婉词的方向飞去,而后眼前瞬间划过一道白色的身影,犹如光速冲向观武台下。 飞来的箭矢被恒来的酒杯改变的道路,但因着箭矢力道太猛,却还是从秦婉词头侧擦过,击落了秦婉词用来束发的银钗,只听“汀”的一声,她的发髻随着银钗的落地而散落。 不过片刻之间,秦婉词的身前已然出现一道身影。萧奕洵猛然将她互在身后,冰冷的眼神径直朝紫衣望去,他向来温和的眼里此刻已是露出冷厉的杀气,他看的出刚刚的那一箭分明是带着杀意朝秦婉词而来。 惊觉不对,风涧澈也是立刻赶到了紫衣的前方,他面上对着萧奕洵,感受到对面的男子此刻盛大的怒气和杀意,心中只道不好,现在他还不能和萧奕洵闹翻。 果然,萧奕洵冰冷的神情有如利剑一般向风涧澈逼来,仿佛像染血的刀剑,杀意凌人,他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似乎连空气都被染上了寒意,只让人觉得心中一凉:“风贵使,你能否给本王解释一下刚刚那一箭是什么意思?” 第六十五章 玉兰为簪 风涧澈一听萧奕洵的口气那如针尖似的寒意,便知道此刻萧奕洵只怕是已经动了杀意,他没有自称名字而是自称“本王”,显然已经不打算客气了。语气中隐隐有若是自己不给出一个交代,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主子……”感觉到空气中凝重的肃杀之气,紫衣此刻陡然忐忑不安。萧奕洵面露寒意,风涧澈此时在自己身前,紫衣更是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是紫衣知道风涧澈为人向来独断阴狠,此次自己的贸然之举,想必已是惹他大怒。紫衣只能小心翼翼的出声。 可风涧澈头也没回,只是压低了声音厉喝:“闭嘴!” 明白风涧澈已经对自己动了怒,紫衣只能维诺的噤声。 风涧澈向来疏狂的态度此刻也收敛了起来,他不羁的笑容此刻也换上了郑重的表情:“这并非我的本意。” 风涧澈这样一说,萧奕洵倒是笑了,不过神情依旧冰冷:“自然不会是你的意思,风贵使断然不会指使下人做出这样的事。”萧奕洵不动声色,眼神越过风涧澈,看着风涧澈身后那紫衣的女子,凉凉道:“本王只需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观武台上的人看着场中对峙的两人,感觉气氛十分僵持,秦婉词也觉得面前二人只怕已是剑拔弩张,她在后面轻轻拉了一下萧奕洵的衣袖,笑道:“奕洵,紫衣姑娘不过是喜欢本宫头上的银钗罢了,她性格爽利,刚刚我又是耍了小计取胜,紫衣姑娘难免有所冲动,况且,在此之前我们也是说好了了的,不过是比试。” 秦婉词的一番话轻轻的缓解了一瞬间冷凝的场面,她扣住萧奕洵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萧奕洵回头望了一眼秦婉词,隐隐看见秦婉词的眼里有克制的意思,她在暗示自己要克制。 萧奕洵握了握秦婉词的手,眼神移向刚刚坠落的那只箭矢,只见箭矢的尖端因为和地面快速的摩擦,俨然如一道锋利的小刃,他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晚出手一分,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但他很快的分析了情势,便收声道:“我明白。” 他径直拉了秦婉词的手走到风涧澈与紫衣的身边,冷冷侧首,沉声道:“既然本王王妃替你求情,本王暂时不会要你的性命。” 紫衣身子一震,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老老实实的回答:“谢王爷,谢,王妃。” 而后萧奕洵将眼光再度投向风涧澈,淡淡的笑了:“风贵使的剑可要抓稳了,”笑容里有肃杀的意味:“若是差池半分,本王相信今日流血的必定不会只有一人。” 他这话虽是说给风涧澈听得,但紫衣的脸色一下更是苍白。 她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温和善意的皇子,内心中竟然隐藏的是这般的冷狠决断。 风涧澈明白龙有逆鳞,秦婉词便是萧奕洵的逆鳞,绝对不能轻碰一下。他清楚眼前这个男子的实力,也明白萧奕洵话里的意思,他目光冷定,口气里不辨喜怒:“再好的剑不听话,也不过是废铁一把,豫昭王放心,澈会给你一个交代。” 萧奕洵没有回答,只是携着秦婉词向观武台上走去。 秦婉词一时有些不明风涧澈话里的含义,却见萧奕洵知拉着自己的手朝前走,便不好出声想问,只得跟着萧奕洵慢慢向前走,心里暗自揣度萧奕洵的心情。 她正想着,身旁萧奕洵突然停下了脚步,在观武台前的一株飘散着淡淡花香的玉兰树下站在,刚刚冷厉的气势全然消失,此刻被阳光照的,男子显得暖意浓浓,萧奕洵见秦婉词束发的银钗被射落,秦婉词的发髻已然松散,便抬手抚上那乌黑飘逸的秀发,对秦婉词笑道:“头发都散了……” 秦婉词微微一愣,却见萧奕洵抬手折下一枝广玉兰花,温润的花瓣,隐隐的带着些香气,虽不浓郁却也清新自然。他将广玉兰作为发钗,轻轻将秦婉词散落的长发绾起,清透高雅的玉兰花配着原本那只温润剔透的紫玉流苏,衬得秦婉词清丽无比。 萧奕洵在当众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秦婉词羞涩无比,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微微红了脸,看着萧奕洵轻轻笑着望着自己,飘逸的身姿屹立在清雅的广玉兰之下,眉目清澈如玉,俨然翩翩公子,与刚刚拦在自己面前的冷峻男子简直判若两人,秦婉词心中一时五味交杂,她发现她并不是完全了解面前的男子。 萧奕洵见秦婉词神色有些怔然,只当她是有了心事,便笑笑携着她登上观武台。 台上众人见秦萧二人上了台,风涧澈也跟在后面,三人面色自然,一言未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似乎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 众人虽然不解,但见三人没有表态,便也当做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太子妃齐黛滢吃吃笑道,指着秦婉词头上那多莹白的广玉兰道:“豫昭王真是好巧的心思,婉词看上去真是楚楚动人,一时让本宫分不清是花更娇还是人更美了。” 萧奕洵轻轻施了一礼,面露淡淡的笑意:“皇嫂嫂过奖了。” 一旁的二皇子萧肃之在一旁也笑道:“三弟的心思巧,只怕还巧不过三弟妹。”他眨一眨眼睛,朝萧奕洵望去:“三弟妹好巧的心思,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三弟好福气。” 萧祁也是抚掌大笑:“婉词可真当得起‘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笑正坠双飞翼。’这句诗。” 这句诗极赞秦婉词射艺精巧,秦婉词垂目:“父皇谬赞。” 一旁的风涧澈此时又是换上了平日慵懒的神态,他举一杯酒,朗声敬萧祁:“陛下,今日四场骑射竞技,澈输的心服口服,澈在此敬陛下一杯。” 风涧澈这般爽朗的便承认落败,倒让秦婉词有些小小的讶异。不过风涧澈的认输显然让萧祁兴致高涨,他自是大笑,痛饮了许多杯。 一时间,观武台上的人都兴致高昂,众皆痛饮。 萧奕洵秦婉词的手轻轻地放在在自己的怀里,他的眼神明亮而兴奋,语气也有一丝丝的激动:“婉儿,我竟不知道你有这样俊的骑射功夫。”他顿了一顿,手中微微有些用力:“你,真是太让我震撼了。” 萧奕洵略微激动的赞美让秦婉词心中不由滋生了一些小小的骄傲,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深藏不露的可并不只有你一个人。” 萧奕洵笑的更是开心,眼角的余光却看见风涧澈颇有深意的笑容正对着自己,萧奕洵侧头望去,只见风涧澈正举杯对着自己,意思是要敬酒,萧奕洵冷然一笑,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四场比赛一过,时间也不早了,金日渐红,晚霞似乎也要慢慢的铺上天空,众人也疲态微露,萧祁见着,便下令回宫了。 —————————————————————————————————— 走回宫车的路上,萧肃之拉着萧承哲跑到前面去逗着萧奕洵,秦婉词则在后面微笑的看着他们。萧楚延见秦婉词没有跟上前去,便走在了秦婉词旁边,却没有说话。 秦婉词突然惊觉萧楚延站在自己身旁,一时心中有些慌乱,克制住心中的激荡,她淡淡道:“刚刚我听到你出声了。” 萧楚延微微一愣,随即怅然一笑:“我终归是没能忍住。”淡泊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激动:“还好,三哥先出手了,不然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冲下去。” 秦婉词心里一惊,脱口道:“你不可以……”她惊觉自己声音有些大,猛然收住声,四周环顾一圈,发现无人听见,才松了一口气。 萧楚延见秦婉词这般惊觉的样子,叹息:“我不会的,你放心。”他声音轻似刮过的一缕清风:“为三哥,为你,我都不会的。” 秦婉词极力遏制住心中因萧楚延淡淡的伤感而激起的涟漪,道:“谢谢。”不知是谢他的退让,还是谢他的理解。 萧楚延微微一怔,眼里快速划过一丝失望和伤怀,谢谢,曾几何时,她会对他说谢谢这样的词?谢谢……这一句话犹如一道墙生生的隔在了他们中间,他怅然若失,心中腾起一丝悲伤。 萧楚延凝视着秦婉词,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在慢慢的熄灭:“婉词,可能你自己没有发现,你已经慢慢走向了三哥。” 秦婉词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看着萧楚延,萧楚延眼里略过一丝哀凉,快的几乎看不清,她的心被那一抹哀凉陡然的携住,无法动弹。 第六十六章 提出结盟 看到秦婉词眼里的歉意,萧楚延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竟然感到抱歉?她觉得对不起自己?酸楚之意蓦地升起,他知觉口中发涩,他抬目看向前方正展露笑颜的男子,叹息之声微不可闻:“也难怪你,三哥那般惊才风逸的男子全心全意的对待一个女子,天下有谁会不动心?三个月,你依然对我感到牵绊,我已知足。”他从今天秦婉词的表情神态动作上,深切的感觉到秦婉词对萧奕洵已然心动,她的羞涩,她的担忧,她的笑容今天皆是为了一个男子,而这个男子却不是自己,萧楚延虽然想的开,却仍然会感到失落。 面对萧楚延的这一番话,秦婉词怔怔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听得萧楚延挂上一丝浅淡的笑容:“今天你与三哥技惊四座,也当真三哥那样的男子与你相配。”他倏地如释重负的一笑:“你我之间还是如同小时候一样便好。可能最近我有些压抑,我想选择去外面历练一下。” 秦婉词心中一涩,问:“你可是要逃避?” 萧楚延轻轻摇了摇头:“不是逃避,是为了让我们更好的看清眼前的人。”他解释道:“三哥前去若伊的那两年,我与你感情突飞猛进,最近我一直在想,若是当年他没有走,或者走的是我,你心里的人还会是我么?而我也一样,我从头到尾只认定你一人,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对别的人动心?现在我们之间太近,近的没有足够的空间理清我们的心境,所以,我会像父皇请命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萧楚延的话里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却真的有几分道理,秦婉词扪心自问,若是萧奕洵没有离开两年,情况还会是一样吗?她想象不到,因为凡事终归没有如果。 心绪一时乱如麻,理也理不清,秦婉词不敢挽留萧楚延,她不敢让自己的心再有半分的移动,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耻,她不能贪婪的享受两个人的情谊,她也不应该将感情分成两半。这个道理她虽然懂,但是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但是即便再舍不得,终归也还是舍去了,她扬眉一笑,释然:“我明白了,你说的我会好好想想的。” —————————————————————————————————— 待众人整理好之后,此时已是日落半山了,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投射在云层之上,一块块火烧云层次分明,颜色由西向东逐渐变淡。晚风徐徐地拂送来一阵阵花木夹杂的幽香,使人心旷神怡,更觉夕阳无限好。 宫人女眷皆坐在宫车之上,偶有几位年少者驾马归去,在夕阳霞光的照耀下,如同苍茫的画卷。 萧奕洵选择了驾马从御苑回京,马儿滴答,轻轻走在队伍的右侧,后面传来另一匹马的声音,萧奕洵便更加放慢了速度,果然一个悠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豫昭王果然守信,澈佩服。” 萧奕洵并不回头,只是淡淡道:“你在席间如此频繁的示意我,我如何不知。” 风涧澈策马迎上已然与萧奕洵并辔而行,他挑眉一笑,耀眼的晚霞打在他的身上,原本惊世的模样更加炫丽:“你可以不应啊。” “不应?”萧奕洵刚才淡然的神情此时挂上了一丝莫测的笑容,“风贵使这般相邀,洵如何不应?” 风涧澈仰天一笑,林木皆摇:“不愧是豫昭王,我敬你。能忍下今日心中之怒,接我之邀,豫昭王好大的心胸。” 萧奕洵微微抬眼看着远处流光的彩霞,眼神却是冷厉无比:“我并没打算忍下我的怒气,只是我的怒气并不对你,你不过想探探我们的底细,却断不会派人做出这等事。” 风涧澈深切的明白,龙之逆鳞不可触,风涧澈点点头,风轻云淡:“我答应你给你一个交代就必然会做到,紫衣对豫昭王妃动了杀心,自然是罪不可恕。”他潋滟的眼眸里,有浓浓的笑意蔓延而出。 风涧澈目光投向身旁的萧奕洵,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贵朝与云殊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依澈之见,可结秦晋之好。” “秦晋之好?”萧奕洵略微怔了一下,此次云殊来使,并未有和亲这一说,他又联想到风涧澈平日为人的狂傲,凝眉问:“这是贵国皇帝的意思,还是风贵使自己的意思?” 风涧澈轻狂一笑:“我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萧奕洵脸色一变,他向来认为风涧澈行为疏狂,没曾想竟然这般狂傲不羁,他的意思是他代表云殊皇帝的想法还是他能够掌控云殊皇帝的想法?不管是哪一样,结果都让萧奕洵不得不认真对待。他不动神色,道:“风贵使真大的口气,洵佩服。那么贵使希望我朝哪位公主与云殊和亲呢?” 风涧澈不以为意,只当自己平常说了一句话一样:“此次来使我方并没有和亲的打算,”他目光一转,笑道:“不过四年以后说不定就会有了。” 四年?萧奕洵有些疑惑,何以风涧澈会以四年为界,难道他这四年里有什么事要做?但萧奕洵没有问,只是淡淡道:“若四年之后风贵使依然出使我朝,那么洵依然会在京城等候。” “京城?”风涧澈摇了摇头,继而用一种神秘莫测的语气道:“豫昭王还是在含元殿等候我吧。”在萧奕洵听到此话脸色大变之际,风涧澈蓦地目光如电,说出了另一句惊人的话:“我希望与你结盟。” 风涧澈简简单单两句话传来,却让萧奕洵执马辔的手震颤了一下,他转头看了看身侧并驾而行的男子,眼神复杂的变化着,隐约有犀利的冷光。 含元殿是前朝第一正殿,皇帝办公所在,风涧澈此时说这话可是大逆不道,萧奕洵冷眼看着他,仿佛想探出风涧澈这话是否认真。 风涧澈行为向来张狂,此时却是少有的沉稳。萧奕洵心微微一沉,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笑道:“贵使来朝,洵必定在含元殿恭候大驾。” 见萧奕洵和自己绕着圈子说话,风涧澈大笑,而眼神深处却是平静如海:“明人不说暗话,我纵观靖朝皇亲群臣,唯有豫昭王是我唯一想要结盟的对象。”他目光定定,眼里却是不可一世的自信:“豫昭王雄才大略,惊才绝艳,必定不会仅仅满足于此。” 萧奕洵微笑摇头:“洵现在并无多想。”他明白风涧澈话里玄机,可是皇位?难道风涧澈以为他意指皇位?他微微侧目,若是如此,风涧澈想来是看错了自己。 风涧澈对萧奕洵的否定不以为然,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眼神却是深沉:“也许你现在是不想,但是豫昭王,以后你不得不想,”他看着天空仿佛烧起的晚霞,淡淡道:“还是你真的天真的以为,等萧祁驾崩后,这朝廷里会容忍你的存在?” “萧祁驾崩”这四个字一出口,萧奕洵的神色立刻发生了变化,仿佛有极度复杂的光芒从眼底掠过,手下意识的勒紧了手中的缰绳。 萧奕洵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出风涧澈的眼神。萧奕洵才华惊世,此刻又是仗有军功,近几年的表现简直无人可以匹敌。这样高的声望和才华,得让多少人嫉妒到发恨。一旦萧祁驾崩,他必定会成为他人眼中刺,肉中钉。很显然,这个道理萧奕洵并非不懂。 其实萧奕洵自从雍谷关回来之后,已经收敛了很多,这样聪明的男子,怎么可能会不懂韬光养晦? “风贵使好手段,逼得洵不得不出手。”萧奕洵微微苦笑,颔首,但目光却是亮如闪电:“连洵的王妃也算计在内。” 风涧澈微微一笑,甚有深意:“豫昭王想韬光养晦也太早了一些吧。”他仰头看向天际,浓厚的云层将太阳的光芒牢牢的覆盖,却依然敌不过太阳耀眼的光辉:“有些人的才华与光芒即便是再遮掩也是遮掩不住的,既然如此,”他忽而一挥手,晚霞似乎在他的手上缭绕“就让我来帮你解去你身上多余的遮掩吧!” 今日御苑一试,豫昭王府的名声一定会再次名震京城。 “这么说,我还该谢谢风贵使今日特意为我准备了这么多好戏?”萧奕洵也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似笑非笑。今日风涧澈一而再再而三的将目标定向自己,原来竟是存了这番心思。 “我虽料到你必定能赢,”仿佛迟疑了一下,风涧澈语气里隐隐有赞叹:“却未曾料到豫昭王妃竟然也有如此本事。我原以为这个女子会是你的软肋,看来是我看错了。”他随即将目光投向前方的一辆马车,马车中的那个女子,将来一定会成为萧奕洵手里最有力的助手之一。 提到秦婉词,萧奕洵虽没有说话,目光却稍稍温和了下来,只是他仍然没有放下警惕的心,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带笑的男子实在太危险。他扬眉问道:“与我结盟,风贵使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呢?”虽然心里已经略有猜到,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第六十七章 冷血无情 见萧奕洵毫不掩饰的问了出来。风涧澈笑了,飞扬的长眉微挑,深海般黑蓝的瞳仁闪烁着耀眼的光彩,整个人透着一股狂傲的气息:“澈想要的,当然是整个云殊!” 毫不掩饰的野心,这般轻而易举的透露给萧奕洵,这股霸气让萧奕洵不得不认真对待男子所说的话。 可萧奕洵又岂是省油的灯,他微微颔首,却也浅然一笑,仿佛未将风涧澈的豪言放在心上:“可依洵之间,贵使现在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得到整个云殊。” 风涧澈知道萧奕洵的话不是讥讽,是事实。大家都是聪明人,以风涧澈的傲气,若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云殊,又怎会选择与萧奕洵结盟? “所以,我需要豫昭王的力量。” 萧奕洵却是淡淡的歉然一笑:“很抱歉,现在我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你会有的。”对于这一点,风涧澈毫不担心。 “那么……”萧奕洵突然收敛了笑意,一丝凌厉的冷光从眼底划过,隐隐的傲然:“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与你结盟?” “哈哈”风涧澈再次笑起,眼中流光万千,“就凭你豫昭王那颗雄才万丈的心,豫昭王若想收复若伊与离漠全境,怎么样也不能与云殊为敌吧?” 话音未落,二人双目对视,忽的一起笑了起来。 什么也没有说,一种天然的默契就此达成。 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风涧澈突而喃喃的问:“豫昭王妃名唤秦婉词?” 萧奕洵略微一愣,不明风涧澈何意,只道:“是。” 风涧澈嘴里突然喃喃道:“秦婉词,秦婉词……”他蓦地眼光一震,问:“琅琊秦氏?” “正是。”感觉到风涧澈情绪的波动,萧奕洵凝眉答道。 仿佛有什么幽冷的潮水从心底蔓延开来,风涧澈看着略有疑惑的男子,眼角则是注意到前方的宫车,一层久远的的仿佛泛黄的记忆慢慢铺现,虽然模糊,却依然触动了风涧澈一向波澜不惊的心境,他突然笑了起来,目光诡秘的看向萧奕洵,嘴里却是:“果然琅琊秦氏的儿女,各个皆是人才,鼎剑侯如此,豫昭王妃也是如此……” 萧奕洵凝神看了看风涧澈,他觉察到风涧澈原本并不是要说这话,但他没有问,因为他知道,风涧澈不想说那么他绝对不会说出来,所以萧奕洵只是淡淡一笑,策马而前,夕阳之下,他云白的衣袖和长发在风中飞扬,宛如天边翻滚不息的云。 —————————————————————————————————— 深夜,云殊驿馆。 一袭深紫衣服的女子正颤抖着跪在地上,额间因为害怕而布满了密密的汗珠。她的头紧紧贴着地面,虽然恐惧到极致,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这女子正是下午与秦婉词比箭的封紫衣,此时此刻,如此唯唯诺诺,哪里有下午半分的英姿。 她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公子,紫衣……知错了。” “错了?你有什么错?”一个懒悠悠的声音慢慢传来,清淡如雾,而到了封紫衣的耳朵里,却仿佛是魔鬼的语言,让她惊惧,她不敢抬头,可却依然想象的出面前的男子会有一种怎样的表情,那是嗜血的笑容。 她胆战心惊地回答:“我……我不该冒犯豫昭王妃。” 风涧澈仿佛没有听到自已的回答,他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拿起旁边锦盒中的一支银钗,赤金的锦盒中排布着十二支纯银的钗字,纹理精致,银光熠熠。 风涧澈将银钗拿到面前,灯光之下,银钗闪烁着晶亮的白光,映的风涧澈绝色的姿容愈加尊贵,他如桃花般的眼眸微微弯起,笑道:“紫衣,这十二支银钗是豫昭王派人送来的,说是赏赐给你的。” 封紫衣一听,犹如五雷轰顶,她不停的磕头,求饶:“紫衣知错了。” 细眉扬起,风涧澈笑意不减:“豫昭王的赏赐,怎么样你也该收下,是不是?” 封紫衣惶恐道:“紫衣不敢。” “不敢?”风涧澈眼神骤然凌厉起来,手中的银簪应声而断,语气里透露出森冷的寒气:“你可知道?今日你差点就坏了我的大事!若是豫昭王妃有半点损伤,你以为萧奕洵会让我们平安离开长安?!” 此时,风涧澈身后的一个玄衣男子突然,冷声道:“豫昭王拦不下公子。” 出声的是风涧澈的近侍之一——“云”。 风涧澈冷笑一声:“但是萧奕洵,的确是拦不下我,但我们现在不能与他为敌,况且她的王妃,秦婉词身后还有一个人……”说到这里,风涧澈却没有说下去,他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兢兢战战的封紫衣,笑道:“你说说看,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封紫衣此刻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听说过一些传闻,风涧澈惩罚人的手段只怕已经不仅仅是残忍那么简单了。 风涧澈见封紫衣不说话,深蓝的眼眸里更是露出一股厌弃之情,可是他依然笑道:“虽然萧奕洵没打算杀你,但我身边从来不需要不听话的人,更不需要一个因嫉妒而冲昏头脑的女人。” 突然意识到风涧澈话里隐含的意思,紫衣的内心已然被巨大的惊恐缠绕,她惨白的脸也因为恐惧而几乎变形。 似乎连风涧澈身后站着的“云”也知道了他的打算。云在风涧澈的身后,出声道:“公子,纵使封紫衣触犯了您的大忌,但她毕竟是大将军封平的女儿,杀了她,只怕在封平那边不好交代。” 封紫衣见“云”帮她说话,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一线生机,的确,风涧澈再怎么强势,也总是要顾忌自己父亲的权力的。 可是风涧澈只是回过头来,淡淡扫了“云”一眼,道:“云,什么时候,你开始违抗我的决定了?封平若有什么不甘,便一起送他下地狱不就好了,反正我也看那个老头子不爽很久了。” 这句话,风涧澈问的云淡风轻,但“云”知道,风涧澈已经微微动了怒,他低下了,不再言语。 见“云”不再说话,封紫衣真的感觉自己大限已到。 她看着自己面前绝色的男子眉角扬起,笑意煞浓:“既然你这么喜欢银钗,那么我就将银钗赐予你,你放心,我会满足你的愿望。”他轻轻扬起手,这一刻他的笑容仿佛噬血般的阴狠,“我会将这十二支银钗,”他看了一眼刚刚被自己折断的一直银钗,改口“哦,不,现在是十一支,钉在你的头颅上,这样,你就你永远都不会离开这些银钗了。” 风涧澈话音一落,很快便有两名黑衣的男子从门外出现,紫衣因惊惧而大叫,她拼命的求饶,却被人狠狠的拖了出去,很快的她凄厉的叫声便听不见了。沉静的黑夜,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风涧澈在紫衣被拖出去之后,神色突而凝重了下来,他冰冷的声线传来:“云,你可知道豫昭王妃是琅琊秦氏的后人。” 一直站在他声后默不出声,风云不变的云此时竟有微微的惊讶:“琅琊秦氏?”他顿了一顿,知道风涧澈话里背后的含义,沉吟道:“公子,若是那件事被豫昭王知道,只怕同盟会……” “不是只怕,是一定。”风涧澈眉头拧起,语气里竟透露出一丝担忧:“不只是萧奕洵,还有一个人……”提起那个人,很难得的,风涧澈也感到了棘手。 云低低的声音传来:“公子指的是秣陵的那位?” 风涧澈点点头,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滑出,他看着窗外冷冷一勾残月,道:“秦煦卿……真是每一个人都那么麻烦。”这世上,能让风涧澈感到棘手的人屈指可数,而最让风涧澈忌惮的便是秣陵风云阁主,当今天下第一高手——秦煦卿。 云知道,这些年来风涧澈偃息旗鼓,一直不敢对中原有大的动作,皆是因为有秦煦卿在中原坐镇,使得他们的势力一直无法向南延伸。 云想了一想道:“要说当年那件事,其实也着实与我们无多少关系,秦煦卿他该杀的也杀了,该报的仇也都报了。公子实在是不必太担心。” 风涧澈摇头:“没用的,若秦煦卿是这么容易打发的人,你以为他凭什么能占据武林之首这么久?” 云沉默了,秦煦卿的手段他不是没有领教过。铁腕强权,移星换斗,罕有敌手,风涧澈和秦煦卿几次交手,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风涧澈蹙眉,半晌,对云说:“和涧澈说,暂时还是按兵不动,不要有所行动,一切养精蓄锐为先。” 云依言:“属下这就去办。” 第六十八章 夫妻夜谈 同晚,豫昭王府。 洗漱完之后,萧奕洵和秦婉词便卧在床上休息。萧奕洵将秦婉词搂在怀里,一脸温和的笑意。这一天波澜起伏的射艺比赛让秦婉词的心境几起几落,弄的人也真是疲惫不已,所以她便也懒懒地卧在萧奕洵的怀里,享受着安闲。 似乎是要找一个舒服一点的靠法,秦婉词在萧奕洵的怀里不听话的挪了挪身子。萧奕洵低下头,笑着问:“硌着了?不舒服?” 秦婉词懒懒一笑,却仰起头看了看萧奕洵,然后调皮的拍了拍他的脸,道:“嗯,你太瘦了,要长胖一点才舒服。”随即黑亮的眼神一转,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比之前要好多了,之前你身上压根就只剩骨头了,抱着可不舒服了。” 听秦婉词这样一抱怨,萧奕洵不由一笑:“还惯出娇气了你!”之前病重,身体自然太瘦,不过这几月调养下来,人已经和润了不少。 他正笑着,秦婉词伸了一个小懒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今天真是累到我了。” 回想起今日秦婉词那一裙裾飞扬,银丝巧心的情景,萧奕洵的心再一次激动了起来,他眸光中仿佛有无数神采流转:“婉儿,你不知道,今日你有多惊艳,我几乎不能相信……” 秦婉词听他这么一说,翻身伏在他的身上,目光对着萧奕洵熠熠的双眼,摇摇头:“惊艳的是我,你一骑扬尘,那一刻,我在台上几乎停住了呼吸。” 风涧澈先声夺人,众人都觉得萧奕洵必定无法取胜,秦婉词在观武台上也是异常紧张。 可是当萧奕洵手执三支细弱的柳枝,扬尘一笑的那一刻,秦婉词几乎忍不住要喝彩起来,她顿顿道:“我,我简直为你倾倒……” 萧奕洵略微一愣,秦婉词这一刻的神情竟有几分迷恋,这让萧奕洵满心的欢喜,他笑而不语,轻轻拥她入怀。 可随后他又想到封紫衣最后的那一箭,心中仍然感到后怕,手中不住加了一分力气,道:“今天可真是吓坏我了。” 知道萧奕洵说的是什么事,秦婉词也是略略握紧了手,封紫衣那一箭来势凶猛,若不是萧奕洵的酒杯改变了箭势,只怕现在她已……虽然仍是心有余悸,但她还是淡淡的说:“总算是有惊无险。不过我知道封紫衣为什么会有杀我的想法。” 她这一说,萧奕洵登时来了兴趣,问:“怎么说?” 秦婉词扬起笑脸,调皮一笑:“她嫉妒我呀!我有这么英明神武的夫君,谁不嫉妒?你不知道女人的妒忌是很厉害的吗?” 萧奕洵听了,宠溺一笑,捏捏她的鼻尖:“你呀!”不过萧奕洵的眼里仍然划过一丝狠厉,他低下语气:“若是今日你受了半分损伤,我决不让封紫衣活着离开长安城!” 惊异于萧奕洵这样低肃的语气,又感动他这般的关心,秦婉词轻声劝道:“紫衣毕竟是云殊的使者,还是不要直接起冲突的好。” 萧奕洵点点头,安抚道:“我知道,所以我已经命人备十二支银钗给云殊使馆送去了,这剩下的就让风涧澈自己去处理。” 提到风涧澈,秦婉词眼前便出现那张惊世的面孔,只是她蹙眉道:“风涧澈此人深不可测,我认真观察他一天也不知道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秦婉词这样说,萧奕洵下意识地想到傍晚风涧澈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神色不由凝重了起来,他想了想,还是对秦婉词缓缓说道:“他要与我结盟。” 搬来秦婉词正舒舒服服的躺在萧奕洵的怀里,可萧奕洵此话一出,惊地秦婉词一下子坐了起来:“结盟?” 萧奕洵略略一思考,低声说:“今日回来,风涧澈单独与我交谈,我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可以助我为皇,还可助我收复若伊和离漠,这条件嘛……”他略微停了一会,才道:“他要我助他夺下整个云殊。” 秦婉词大惊失色,这风涧澈不是为云殊的结盟而来,竟是为了自己,她不由用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声音微微的颤抖:“他,他竟然这样张狂?”那个绝色的男子竟然毫不忌讳,全然托出自己的野心,震惊之后,秦婉词整理了思绪,疑惑道:“他就这么有把握你会帮他?” 萧奕洵轻轻一笑:“婉儿,你以为风涧澈今天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所谓的射艺比赛,或是宣扬他云殊的实力吗?” 萧奕洵这么轻轻一点拨,秦婉词凝神想了想,恍然大悟:“他是在试探我们!” 今日,风涧澈的目标就是萧奕洵,前两场的比赛根本不重要,所以无论疏运,风涧澈都一点也不在意。真正让风涧澈关注的是他对萧奕洵的挑战还有封紫衣对秦婉词的挑战。 秦婉词目光一沉,眼里不由变的锐利起来:“真是好毒的心思,他故意让你锋芒毕露,在座所有人唯独选择你,就是要你今日技压群雄,让你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她心中突然腾起一股寒意,在这皇城之中,越大的关注就越会让人成为众矢之的。风涧澈这么做就是为了逼萧奕洵答应他的要求。 “那么,”秦婉词凝眸须臾,问:“你怎么回答他的?” “回答?”萧奕洵淡淡一笑:“算是同意吧,离漠和若伊我的确很想收复,毕竟原本就该是我们的领土,至于助他夺得云殊,若他风涧澈真有这个本事,我助他一臂之力也无不可。” 夜里春风带着夜露的湿气从半开的窗户中缓缓拂来,让秦婉词有一股幽凉的感觉。萧奕洵回答了大部分问题,唯独没有回答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皇位! 秦婉词静静的看着萧奕洵,内心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半晌,他轻嘘一口气,神色平静,问道:“那么,皇位呢?奕洵,你,想做皇帝吗?” 就这么轻轻一句话问出口,秦婉词的心里却有如海啸般掀起狂澜。她,想知道他的态度。 太子病弱,孝惠皇后早逝,太子无母又体弱,劣势明显。舒贵妃常年盛宠,皇帝向来又很喜欢萧奕洵,在加上萧奕洵本身也是文治武功样样精通,如今又是军功在握。若是萧奕洵真觊觎皇位,这胜负只怕难以料定。 她审视萧奕洵,从小到大,他们一起长大,她知道他胸怀天下,心有抱负,她一直坚信他会是这个帝国安治的栋梁。今天这个想法竟然动摇了,是啊,为什么自己以前就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的。如果萧奕洵这样的男子做了皇帝,会怎么样呢? 秦婉词显然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内心其实并不赞同萧奕洵去争夺皇位的,毕竟易储之事,凶险万分,一着不慎便万劫不复,她不希望萧奕洵走到那一天。 萧奕洵见秦婉词这么问,眼神盯着她,见她似乎想着许多,便轻轻一问:“那么,婉儿,你觉得我想做皇帝吗?” 秦婉词迟疑片刻,最后缓缓的摇头:“你,不想。”十多年来,他有怎样的心胸,是否有如此野心,秦婉词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萧奕洵听到这个回答,温煦一笑,搂住秦婉词:“现在建朝初期,朝中内外很多事情都有漏洞,内忧外患都需调整,夺嫡之事,无论如何都会削弱国力,这是我不想看到的,况且大哥他深谙治国之道,国家在他的手里一定可以蒸蒸日上,所以没有必要那么做。”而后他低头在秦婉词耳边低声说道:“况且做了皇帝,又不自由,我要怎么与你厮守呢?” 秦婉词的耳根都红的烧了起来,她推了萧奕洵一下,娇斥:“又不正经。”萧奕洵见她又羞涩起来,便哈哈大笑。 秦婉词见他笑的这样,只将头扭到一边,不过片刻,心境便冷静了下来,低语道:“既然这样,我们也要小心行事,毕竟这阵子你风头太盛。” 萧奕洵神色平静无波,漆黑的眼眸沉静如水,他淡淡道:“我明白,你放心。” 第六十九章 靖渊西征 建衡十五年春末,由云殊帝国阳陵侯风涧澈所带领的使团在长安留住二十日后准备回国,靖朝皇帝萧祁命礼部置备了些许回礼,让风涧澈带回云殊。至此,二国在两年前北淮王出使云殊之后,感情又增进了一分。 “风涧澈回去了?对于使者来说,云殊停留的时间也短了些吧。”豫昭王府里,秦婉词略微有些疑惑。 “这有什么?”萧奕洵淡淡一笑,“云殊又不像一些小国,到京中是为了享乐游玩的,他的使命已经完成,自然不需要再逗留。”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柔煦的阳光铺洒进屋中,他目光微微一变,想起风涧澈的一句话:四年之后,还请豫昭王在含元殿等候。他抬头朝天空望去,有些喟然,四年之后,你当真能成为云殊的帝王吗? 秦婉词见萧奕洵立在窗前,仿佛想着什么事有些出神,便到桌边,准备倒些茶水,她刚端起茶壶倒水,便听得萧奕洵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对了,婉儿,楚延昨日向父皇请命要去西北军中习行军御敌之术,父皇已经同意了,三日之后便要离京。” “西北?!”秦婉词心中猛地一跳,手微微一颤,茶水都洒出了些许。她脑海中快速思考了一下西北的的情势,无不担心:“贺兰常年盘踞西北之地,楚延要去那般危险的地方?陛下同意了?” 萧奕洵的目光似略有略无的划过桌案上洒出的茶水,随即点点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贺兰那边时不时来侵扰一番,着实令人生烦。洛明山死后,贺兰边关便少有悍将能与之相抗,虽说如今守将齐冀也是老将,但终归仍有不足之处。虽然我朝开国至今文武均衡,但洛华之乱后,能拿得出手的大将还是不多了……” 秦婉词一时也生出几许感慨。靖太祖以武起家,自然尚武。他在位的启元年间,名将繁多。太祖驾崩之后,太祖的弟弟太宗也是文武均衡,军中优秀将领不逊启元年间。只是没想到泰常末年爆发了洛华之乱。太宗素来雷厉风行,重权独断,最恨谋逆之事,短短的一年时间,太宗几乎是以最冷狠的手段平定了洛华之乱。朝中文臣右相以下赐死良多,军中更是大受牵连,洛家将领皆尽斩首,各地大将也多凶多吉少。 洛华之乱后,靖朝名将一时锐减。若不是后来龙靖枫横空出世,以迅雷之势平定藩属国叛乱,而后又挥军北上,直杀的若伊离漠多年不敢进犯,只怕这军中萧条之势会一直持续下去。 龙靖枫在时,他不以年纪辈分、家族势力提拔将领,自他手下,滋生出一群能征善战之辈。只可惜这样的辉煌未能维持多久,建衡八年,离漠与靖朝发生居峡谷一战,这一战极尽惨烈,双方损失姐惨重,离漠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而靖朝这边,龙靖枫战死,他手下几名前途无量的青年将领也一并战死。自此以后,靖朝之中能独挡一方的将领也少有了。 “如今镇国大将军常年镇守山海关,自然无法调遣。若伊那边也需要抚远大将军震慑,李元慤虽善战但他位处若伊离漠两国边界,位置极其重要也无法调动。魏其侯又在南部控制藩属国……”萧奕洵一连说出几位名将,但却无一人可派,他摇摇头,又叹道:“贺兰那边状况不停,父皇一直有心平定,却总是调派不出人手。我与楚延自幼跟随龙帅学习行军,父皇也曾有意我等外出守关,但终归不舍得,我自若伊回来后,军功太盛,父皇断然不会再让我前去贺兰。如今楚延自愿前往西北边境,父皇自然会同意。” 楚延前去西北边境竟然还有这么多的牵扯,秦婉词心中说不出的担心,她没想到萧楚延曾经说的去外面逛逛竟是去西北边境。贺兰一族,民风强悍野蛮,楚延不过是未出世的皇子,焉能堪当如此重任?只是皇上无奈之下也唯有这般寄托了。 见秦婉词没有说话,眉目间却是写满担心,萧奕洵便问道:“三日后,你可要与我一同去送送楚延?” 秦婉词一愣,她心中又急又忧,看萧奕洵的神色,似乎已经看出自己的担心,但她也并不多虑,她自幼便于楚延要好,如今楚延去边境,她心有所忧也是情理之中。她整理整理思绪,便说道:“我的确是担心,只是送行我还是不要去了,你带我向他传一句保重便好。” 萧奕洵便也没多在意,只说:“好。” 秦婉词见萧奕洵站在窗口,便向窗外望去,院中海棠花期已过大半,已经有零星的花瓣旋转而落,片片花瓣在空中漫漫飞舞,偶有几阵清风吹来,吹到屋内,淡淡的薄香让秦婉词有些沉重的心绪平淡了些许,她随口而出:“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此句一出,她自己内心却不住小小的讶异,原本以为自己心忧低沉,所吟之词怕是也多“狼藉残红,飞絮蒙蒙,垂柳阑干尽日风。”的伤怀之情,怎料脱口而出的竟是这番心境,秦婉词一时也迷惘了。 萧奕洵听了,回头一看窗外已有败象的海棠,挑眉浅笑道:“王妃心境这般好?明着是要暮春了,还有这般乐观自信,昂扬进取的心态?”秦婉词低眉浅笑并无言语。萧奕洵迎着风,鬓发清扬,目光深远,朗朗笑道:“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暮春之时,的确是不需要伤怀的。” 三天后,靖渊王前往西北边境,旌旗飞扬,萧祁亲自在昭阳门前送萧楚延。萧奕洵策马送着萧楚延出宫门,路上大多嘱咐之语。萧奕洵有些歉疚道:“楚延,西北之地,怎么说也不需要你亲自深入险地,作为兄长,我本该为你承担……”他话未说完,便被萧楚延打断:“哥,父皇终归对外姓将领有所顾忌,你应该明白我去西北不过迟早的事情,你无需歉疚。”而后他又压低了声音,道:“哥,你最近锋芒毕露,难免会有人多心,我不在京中,无法祝你一臂之力,你自己小心。” 萧奕洵轻轻点点头,目光沉静,道:“我知道。”随后想起了什么,又道:“婉儿也让我和你说,万事小心,要保重。” 萧楚延一怔,微微环顾了四周,目光隐隐有些失望,嘴角不住扬起一丝苦笑,她,终究还是没有来。而她的关心也只是由她的丈夫传达给自己的。虽然已经料到秦婉词不会来送她,但在事实面前,萧楚延心中仍然蔓延出一份苦涩。 见萧楚延有些落寞的神色,萧奕洵心下生出几许疑惑,凝眉问:“楚延,你可是在等什么人?” 萧楚延闻罢,内心一惊,急忙回头,要解释什么,却见萧奕洵原本疑惑的脸突然展起一分笑容,眼神一亮,笑道:“不会是她吧?” 她?萧楚延正愣着,突然听到身后急急的马蹄声驰来,而后一抹轻灵而熟悉的女声响起:“萧楚延,你可是躲不掉我的!” 这声音几乎是萧楚延的魔咒,他急急往后一看,当时怔住,果不其然,尹清浅飞扬的身姿已然策马到自己面前,乌黑的发髻随风而扬,一身青色的简装显得尹清浅有不同的干爽历练。 尹清浅在马上抱拳向正一脸笑意的萧奕洵施礼:“民女见过三殿下。”爽利而明媚的样子显露了江湖儿女特有的大气。 萧奕洵笑道:“尹姑娘无须多礼。” 萧楚延在一旁急问:“你来做什么?” 尹清浅轻哼一声:“你还想逃脱我么?我已奏明皇上,要随你一起前去西北,因为治好了太子,皇上的赏赐我都不要,只要这一条,皇上自然同意了。”尹清浅从腰间拿出了一枚玉牌,炫耀似的在萧楚延眼前一晃:“看到没有,我现在可是正式的西北军营的一等军医,以后要给我点面子,知道吗?王爷。” 看到那枚御赐的玉牌,萧楚延差点没昏过去,他怒喝一声:“胡闹!” 面对萧楚延的怒气,尹清浅全然不以为意,眨了眨眼,仍旧呵呵笑道:“王爷,你说谁胡闹?说我也就罢了,可我的玉牌是陛下赐的,职位也是陛下封的,难道王爷是说陛下胡闹?”尹清浅摇摇头,一股崇拜的神情:“那可不行,我们皇上英明神武,怎么会是胡闹呢?” 萧楚延:“……” 萧奕洵在一旁哈哈大笑,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在尹清浅面前,萧楚延哪有往日的神气。 萧楚延在一旁见萧奕洵笑的这般开心,又见尹清浅一脸没心没肺的坏笑,真是又气又囧,便一扬马辔,朝前走去。 尹清浅见萧楚延要逃,直追着上去,又是一咕噜的话,萧奕洵隐隐听得萧楚延没好气的道:“尹姑娘,你的话要是少一倍,你会可爱很多!” 而后尹清浅的笑声也传来了:“王爷,你的话要是多一倍,你会比我可爱更多!” 萧楚延:“……” 萧奕洵看着二人一路吵着并驾而去,眼里腾起浅浅的笑意。 第七十章 疑案猜想 秦婉词一个人站在王府的庭院中,抬头朝西北望去,阳光透过镂花的长廊,树影花影斜斜的投进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花纹。而远方则是湛蓝的天空和清脆的树木。那就是楚延离开前往的地方吧,西北荒凉,日子比不得京中,只怕是有不少苦要受了。有些愧疚,她还是没有勇气去再见他一面,也没有勇气去送别他,轻轻叹着气,怔怔的出神。 正怅惘着,却听得萧奕洵的笑声传来,见秦婉词在院子里,萧奕洵笑着走上去,拉住她的手,朗声笑道:“婉儿,我今天总算是见到能有降服楚延的人了。” 秦婉词没明白萧奕洵说什么,只是见他笑的这么开心,便也顺势笑道:“什么人啊?” 萧奕洵拉着秦婉词往大厅走去,眉目含笑:“还能有谁?当然是你和霁云他们告诉我的尹姑娘啦。真真是个妙人儿,楚延在她面前竟然也会败下阵来,当真是吓到我了。” “尹姑娘?怎么她也去送楚延了?”心下一动,秦婉词问道。 萧奕洵眉梢一挑,“哪里是去送行的,是和楚延一起走的。”他点头赞扬道:“这个尹清浅真是不简单,让父皇封她为随行军医,楚延到哪儿,她就跟着去哪儿,我看楚延对这尹姑娘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随行军医?”秦婉词有些吃惊,随后也只是黯然的笑了一笑:“有尹姑娘在,楚延的安危就不担心了。” 萧奕洵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睛看着秦婉词,问:“你好像不开心?为什么?” 秦婉词心中一凉,心知自己状态有些不对,只怕萧奕洵已经感觉到了,她惊惶无措,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却见萧奕洵握住自己的手,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是我不好,楚延前去西北险地,我竟然还在笑……” 秦婉词内心讶然萧奕洵竟然这般通情达理,更显的自己心虚羞愧,她轻轻笑笑:“我们女儿家心思小,自然是担心你们出征在外难免会有危险。你却学得和我们一样怎么好?”她拉着萧奕洵会堂中,倒了杯水给萧奕洵,笑道:“尹姑娘别有一番风情,配的楚延也真是一桩好事。”这是秦婉词的心里话。她已无缘,尹清浅明艳不可方物,又对楚延一心一意,他们在一起,倒也真是一桩好姻缘。 萧奕洵笑着喝了口茶,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着。”他眼神像旁边一看,见墨香和素心在一旁低语着什么,神色不安,便询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墨香和素心见萧奕洵发问,忙回到:“禀王爷,我和素心不过是聊着十几天前城里的一间案子罢了。” 闲着也是无聊,萧奕洵倒是来了点兴趣问:“什么案子,竟叫你们两个也这般感兴趣?” 素心回答道:“王爷这几日繁忙,不知道也是,王爷京城有个姓胡的外来富商?” 萧奕洵微微想了想,听起来倒有些耳熟,问:“城里的平齐商铺是他的吧,有所耳闻,怎么了?” “对,就是平齐商铺的那家主人,前些天心血来潮的举办了什么抛绣球招女婿的事情,引得一时有些小轰动。” 秦婉词在一旁也说道:“是了,前些日子是听着有些传闻,怎么,招到什么好女婿了吗?据说当天有个极俊俏的男子拿到了绣球呢。”她一转想,又补充道:“好像就是薇薇来的那一天。” 素心摇摇头:“他家招到的不是那位公子。” 萧奕洵一挑眉,反问:“不是说有男子夺到绣球了?” 素心老实回答:“的确是那位公子拿到绣球了,可是据说那名公子只说了这种姿色也配得上自己?就这样扬长而去。后来那位富商没有办法,只得厚着脸再抛一次,似乎是城南方家的一位公子,人也是不错的。可比起之前的那位却是要差了不少。” “好个高傲的男子,”萧奕洵微微一笑:“这富商就任由着人走了?他财大气粗,忍得了当面被人羞辱?”他自抿了一口茶,又道,“不过,我也很好奇是怎样的男子这般逗着人玩,他既看不上别人家的女儿,好端端的又去抢什么绣球。” “不知道啊,城里的人从来没见过那名男子,他走后,也没有消息了,只是传闻说那男子俊美的如同谪仙一般,特别是那双眼睛,乌黑中透着湛蓝,就像深蓝的宝石一样迷人。”素心听着传闻,也想着该是怎样的男子会俊美的如同谪仙一般啊。 谁知萧奕洵和秦婉词一听,却同时互相看去,深蓝的眼眸,俊美如仙,阴诡无常,这所有的特征都只验证了一人,云殊使团的最高者,那个神秘莫测的风涧澈。 秦婉词见萧奕洵望向自己,随即笑道:“看来我们两人想到一起去了。” 萧奕洵也泫然一笑,若是风涧澈也说的过去了,想来是初入京城,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便被卷到这抛绣球这事中,只是以他高傲的性情,这凡夫俗女他怎么会娶。 素心在一旁小声说:“王爷,我和墨香说的不是这个,那家胡老爷在抛绣球的第二天被人发现剜了双目,她夫人一觉醒来便见得身旁的胡老爷面上两个血窟窿,几乎是要把她吓死了!” 秦婉词低声一呼:“怎么回事?” 一旁的墨香神色不安:“听上去可吓人了,京兆府那边到现在都没有破除案子,外界都传闻是这胡商不懂收敛,得罪了某个大户,找了绝世高手来害他,不然怎么也不会在不知觉的情况下被人挖了眼睛。” “京兆府没破出案子?”萧奕洵眼里有意外且无法明了的神色。 墨香点点头:“说是什么证据都没有,神出鬼没的。胡家和方家拿出千两悬赏,却也是毫无头绪。” 萧奕洵目光一沉,摆了摆手,示意墨香不用再说了,他道:“这几日云殊来使,很多事情我们也没多在意,不过这到底是京兆府的事情,随他去吧,你们也不必过于害怕,也有是别家寻仇的不一定,下去准备午膳吧。” 墨香和素心两眼一对视,颔首施了一礼便下去了。 秦婉词见萧奕洵支下了墨香和素心,侧头低声问道:“你觉得会不会是风涧澈?” 萧奕洵的神色一瞬间有些复杂,他沉吟片刻:“若是论风涧澈的武功,他的确是做得到,我这几日观察下来,”他回想自风涧澈入长安来的一系列举动,包括御苑那场比箭,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高深莫测。” 秦婉词瞬间动容,他知道,兄长几乎将一身武艺全部交与萧奕洵,萧奕洵的功夫绝对已属上层,若他都认为风涧澈的造诣深不可测,那那人的实力真让人悚然动容了。 “我不知道那一箭他出了几分力,七分九分还是十分?以内力化为外气,此等造诣已经接近臻化,若是他隐藏了实力,那么只怕他的武学造诣几乎可以与你兄长比肩了。”萧奕洵喟然。 秦婉词听得隐隐心惊,风涧澈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竟然已有如此水平,只能让人觉得可怕,但她也有自己的疑惑:“虽然风涧澈行事诡谲,但他犯不着与这样一个富商一般见识吧。” 萧奕洵淡淡道:“也是,也许我们多心了。”结束了这个话题,萧奕洵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道:“刚刚遇见二哥,再过几日便是润儿的满月席了,他刚刚还伸手和我讨礼呢,你准备准备。” 听罢,秦婉词脸上浮起暖暖的笑意:“我看着润儿还有太子殿下的涵宇,当真是两个粉扑粉扑的孩子,涵宇眼睛水灵水灵的,像极了太子妃姐姐。如今虽然还不能爬,但是可调皮了,在床榻上当真是不安分,滚来滚去,都不消停。润儿还在襁褓,贪睡,有点儿小胖,但却是粉圆粉圆的,可让人喜欢。我这做小婶婶的,真得好好准备准备礼物。”想着那两个可爱的孩子,秦婉词心里便满满的爱心,一下子便说了好多话。 萧奕洵见秦婉词激动的样子,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婉儿,你很喜欢孩子?”秦婉词眼睛一亮:“怎么不喜欢?”萧奕洵一听更是开心,他双眸轻轻眯起,笑意盈盈:“涵宇和润儿再可爱,也是大哥二哥的孩子。什么时候你给我生一个粉粉嫩嫩的宝宝才好。” 秦婉词一听当即烧红了脸,低声羞道:“这是前厅,说什么呢?” “那夫人的意思是在闺房就可以说了是么?”萧奕洵脸上的笑意更深。 秦婉词看萧奕洵不怀好意的笑容,娇斥道:“你故意惹逗我?我回房了!”说罢,真提起裙摆朝内堂走去。 萧奕洵见她真有些急了,便赶忙拉住秦婉词,好声好气道:“好了,我知错了,还和我使小性子?”用食指勾了勾秦婉词的鼻尖,眼里却是一股浓厚的深情,他突而亲了亲秦婉词的脸颊,放低了声音道:“婉儿,看着大哥和二哥都有了孩子,我当真羡慕的紧……”随后他又笑笑,自信满满:“反正我们还很年轻,以后生一小群绝对不是问题。” 秦婉词刚还为他深情的语气微微动容,听得他后面一句话,那一点动容立刻便烟消云散,她刚要笑道,却见两个侍童端着菜站在门口,面色尴尬,进来不去,离开也不是。这两个侍童见秦婉词看到了他们,面色一红,急忙解释道:“王妃,我两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啊!” 秦婉词:“……”你两别解释好吗? 萧奕洵倒是不以为意,不是是故意的还是随意,挥手对两个侍童认真道:“把菜都送到房间去,王妃说有的话得在房内才好说。” 见两个侍童飞奔离去的身影,秦婉词恨不得几乎双眼一闭,向后倒去。 真是完全败在他手上了。 第七十一章 宴席议婚 四月末,二皇子萧肃之的长子萧润满月,特意在瑞怀王府设下宴席。很多人都登府拜访,萧祁和贤妃自不必说,舒贵妃,馨妃也随着一起来了。除了靖渊王萧楚延在外,太子萧文禹和太子妃齐黛滢,豫昭王夫妇,恭顺王萧承哲也都到了。 府中正中摆着金龙的大宴桌,面北朝南,萧祁坐中间,因为今天是萧润的满月宴席,贤妃便与萧祁同坐。 大宴桌之下自北而南,东西分别放近支亲贵,朝中重臣。原本宫中规定,非重大庆宴,朝中重臣与皇亲男子是不能与妃嫔见面同聚的。但今日是萧润满月宴席,宴席又设置在瑞怀王府,倒是没有那些虚的规矩了。 瑞怀王府中的人大家也都熟悉了,唯有一人,萧祁特意为其设了桌席。此人正是前几日从雍谷关归来的正一品抚远大将军燕长清。燕长清常年驻守若伊边境,很少回京,所以与众人见面机会很少。但是萧祁却十分看重这位将军,在席间也是极尽恩宠。 众人都传闻,此次燕长清从雍谷关回来,正是为了他唯一的女儿燕如吟的婚事。燕长清年过不惑,唯有一双儿女,向来视若珍宝。如今燕如吟年已十七,到现在也没有寻得人家。这倒不是说燕如吟有何缺点,实话说,虽说燕长清作为将军,难免有些粗豪,但燕如吟却是不同其父,人生的秀丽,又知书达理,真可谓是大家闺秀。自及笄以来,提亲的人很多,却都被燕如吟拒绝了,众人都只道是这将军府的大小姐早已心有所属。而此次燕长清正是为了求皇上赐婚而归。 燕长清多年为国守边,尽忠尽责,他提的要求皇上一定会答应。众人都以为,若是当初燕长清提出将女儿嫁于太子,只怕皇上也会首肯的。 秦婉词很少见到燕长清,但听闻中,这位将军虎背熊腰,浓眉大眼,力大无穷,外表凶神恶煞。可如今一见才知传言都是假的。燕长清虽然身材魁梧,但却算不得虎背熊腰一说,眼神凌厉,犹如鹰隼般锐利,虽有点寒气逼人,倒也真算不得凶神恶煞。不过和镇国大将军一比,燕长清倒真有些野犷的气息,这也难怪,镇国大将军儒将出生,自有一些文人的风姿。 因为萧奕洵在若伊边关很受燕长清的照顾,秦婉词对于这位大将军还是非常敬仰的。 萧润刚满月,着实贪睡,众人见它睡得香,也都不敢怎么烦扰他。 席间名酒热炙,佳肴满桌,还有箜篌之音,微风拂来,倒让人心旷神怡。十年佳酿酒味甘醇,喝上去清甜味美,却着实有些后劲,秦婉词素来不胜酒力,几杯下来,脸上便是热热的烫了起来,头也有些晕了。萧奕洵见状,便让她不要再喝了,让随行的婢子端些清淡的茶水过来。 今日萧祁兴致很高,酒过三巡,已微微有了醉色,目视燕长清,道:“爱卿鲜少归朝,今日可得一醉方休啊。” 燕长清举杯,颇有军人的自律,沉声道:“长清不敢多饮。” 贤妃在萧祁身旁盈盈浅笑道:“今日是家宴,大将军也无需顾忌。” 今日当是贤妃与萧肃之是正主儿,贤妃一发话,燕长清自是不能拒绝,他便笑道:“微臣多谢贤妃娘娘,只是”他对着自己手上小巧的瓷酒杯微微苦笑“臣在军中用的多是大碗,只怕这小酒杯喝起来不尽兴啊。” 众人皆为燕长清此言欢笑起来,萧肃之听闻,忙让下人给燕长清换了一个特大号的酒杯,有些歉然道:“本王考虑不周。” “诶,”燕长清摇摇头,“二殿下何须如此,真是折煞微臣了。”他用手掂量掂量了这个大号的酒杯,方罢才笑道:“这才用的称手啊。” 贤妃见状,已然是笑的合不拢嘴了,她忙用棱扇遮掩,吃吃笑道:“燕将军是吧这酒杯当成兵器使了,还说称不称手。” 席间又是哈哈笑起。 秦婉词此时也不禁笑道,对着萧奕洵低语:“往日总听你说燕将军是个有趣的将军,我总不信,今日才算真真见识到了。我也总算明白为何众人都道燕将军的兵营里总是欢笑不断。” 也是了,有这样一位豪爽有趣又不失礼节的将军带领,营中的氛围自然是乐观向上的。这大概也是燕长清治军的魔力所在吧。 正是酒酣之时,萧祁又对燕长清笑道:“前些日子云殊来访,朕见静怀带着如吟进宫。眼见着如吟也出落的如此秀丽动人了,你怎么还不赶快给她找个好人家?”语气里略有薄责之意。 众人一听,皆暗自揣测,果然皇上是要张罗燕如吟的婚事了。 燕长清无奈笑道:“小女自己不肯,微臣也没有办法啊。” “胡闹!”萧祁轻嗤,“如吟已经十七了,你还任由着她的兴致?” 燕如吟待字闺中,拒绝多方提亲,不肯出嫁。众人皆道燕如吟将门之女,性子高傲,定是有了思慕之人,不愿轻易下嫁。 不过这两年来,燕如吟每次入宫,必往承乾宫而去。有些有心人见此情况,大都能从中窥得一二,知道燕如吟所倾慕之人必为承乾宫所出。 贤妃在一旁嫣然含笑,美丽的容颜更是焕发出一种光彩,她本就是今日的主角,身着紫金的裙褂,满头翠珠,当真是华丽夺目。她笑道:“看来燕大小姐心存君子,普通人自然是不愿下嫁了,要不陛下,您来帮燕大小姐指认一门亲事吧。”她美目四下看去,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浅笑:“依臣妾所看,今日这宴席之中,如此多文武兼备的好男儿,皆是谦谦君子,也不委屈燕大小姐,陛下不妨从中择选一个。” 萧祁知道燕长清多年忠心守关,其他事情并无二多问,唯独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及其上心。他这一年对燕如吟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燕如吟有意的是萧奕洵还是萧楚延。燕长清回京后,萧祁特意问过他,最后才得知了这个结果。 他正思忖着如何来提出这件事,贤妃的提议却恰好正中萧祁下怀,于是他便顺着贤妃的话接了下去:“贤妃的提议好,长清多年为国尽忠,也不求其他,朕定会为如吟择一良婿。不是朕自夸,朕的儿子皆是逸群之才,不妨便让如吟嫁于其中一位便可。”他看看左右,道:“贤妃,贵妃,你们来看看该选哪一位呢?” 舒贵妃没料到萧祁会直接这样提议,燕如吟如此频繁的进宫探望自己,她如何不知燕如吟的心思,只是她更了解自己儿子的心意,所以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对于这件事上,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了。但如今萧祁亲自提了出来,不由的让舒贵妃心口一悬。 贤妃也是机警之人,她已经明白萧祁动了心思,便盈盈巧笑,附和道:“太子殿下贵为储君,又与太子妃琴瑟和鸣,如吟若嫁与太子,只能委屈成妾,不好不好。”齐黛滢端庄得体,见贤妃开脱,便轻轻一笑,以目致谢。 贤妃又将眼神转到萧肃之身上,萧肃之一见,忙摆手道:“母妃可不要看儿子,今日是润儿的满月席,母妃可不能再给儿子添一门亲事,我可无法和思妍交代了,再说儿子已经有姬妾了……” 见萧肃之真的是急了,贤妃只觉好笑:“本宫还没说你呢,看你急的样子。”她微微一点头,若有所思:“肃之说的也是,那么剩下的便是三殿下,四殿下,五殿下了。” 秦婉词此时正有些酒酣耳热,晕晕乎乎的,完全没料到怎么一场酒宴却演变的为燕如吟选婿了。她猛地一个激灵,看向身旁的萧奕洵,却发现此刻萧奕洵也是脸色微变。 萧祁沉吟半晌,笑道:“既然文禹和肃之除外,那么就是洵儿和承哲和楚延了,承哲的亲事已经订好北淮王妃一族的嫡子了,楚延又去了西北一带,那么剩下便是洵儿了……” 除了几个有心人之外,萧祁的选择让在座之人都心中暗惊。豫昭王年初才与雪涯郡主成婚,如今竟然有意让燕如吟再入豫昭王府?! 贤妃轻轻摆手:“三殿下文武全才,温文尔雅,处事沉稳,又在边关与抚远将军合作,一举拿下雍谷关。”她啧啧赞叹:“看来这也是缘分啊。” 突然而来的事情让秦婉词防不胜防,她有些惊惶的看了一眼萧奕洵,却见萧奕洵的眉已然微微皱起,她只觉五脏六腑之中慢慢生出一股冰冷的寒意,若不是刚刚饮酒脸上仍有醉红,秦婉词想她现在一定是面无血色。 她明白贤妃的意思,但好在皇上还没有发话。萧祁慢悠悠道:“洵儿是很好,但洵儿和婉词刚成婚不久,正新婚燕尔。再说,如吟也不能入府为妾啊……” 第七十二章 断然拒绝 贤妃一笑,发髻上的金珠步摇上垂下的宝珠闪闪晃动,只觉刺人眼目:“皇上说的是,燕将军的唯有这一女儿,为妾总归不好,但雪涯郡主向来大度宽和,饶有妇德,想来也是能接受燕如吟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不过雪涯郡主到底身份要贵重一重,所以在府中地位还是高一些的。” 萧祁在一旁点头:“自然婉词的地位还是要高一些的。” 秦婉词此刻真是又惊又急,她总算是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但这不对劲让自己内心的不安更加的放大。贤妃如此提议,顺畅到底,连燕如吟入府与自己同尊都已想好,不得不让秦婉词起疑。再加之皇帝这般配合,这一穿线,背后的结果让秦婉词有如进了冰窖,全身冰凉。 皇帝早已有了打算,今日竟是和贤妃演了一出戏。 更让秦婉词害怕的是她竟然不能拒绝! 她下意识的向萧奕洵望去,萧奕洵神色不变,唯见他一双乌黑的眼眸沉沉如海。他握住秦婉词此时几乎是幽凉的手,随后目光向萧祁望去,在众人皆看秦婉词如何回答之时,沉声道:“儿臣不愿意!” —————————————————————————————————— 萧奕洵坦然而坚决的声音在安静的宴席中清晰可闻,虽然他面上微微带着笑意,语气中却是凌然不容置疑之意。 众人本皆看向豫昭王妃秦婉词,待她如何回答,却没料到萧奕洵先出声拒绝。唯有舒贵妃轻轻的摇了摇头,仿佛萧奕洵的回答在意料之中。 萧祁没料到萧奕洵如此反应,凝眉道:“洵儿。” 很细微的,秦婉词感到萧祁有些怒意,但萧奕洵却是面容坚毅,毫不退让:“儿臣多年对婉词情有独钟,如今能娶得婉词为妻,已然是儿臣最幸之事,此生儿臣只认其一人为妻子,安能再娶旁人,有负婉词?父皇,此事恕儿臣不能从命。” 他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满座皆闻。秦婉词更是内心一热,他当着众人之面毫不掩饰的道出自己的真心,怎能不让秦婉词内心有所触动。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很感谢要萧奕洵将问题揽到他的麾下,不让自己面对这棘手的问题。 萧奕洵如此强硬的态度是萧祁始料未及的,他隐隐有了怒气。萧肃之见二人之间气氛不对,赶紧打了圆场:“我们自小见着三弟与婉词要好,如今看来,竟是早已情跟深种。” 舒贵妃也赶紧说道:“我看众人皆有醉意了,赶快上些瓜果解酒吧。再说,今日是润儿的满月酒席,不能不分主次。燕将军千金的婚事是大事,也不须得今日就有个定夺,还是细细商量的好。”早在一旁服侍的侍婢捧上各色的鲜果,摆上各桌。 舒贵妃这样一说,萧祁和众人也不好驳她,便暂且搁置了这个事情,继续宴席,只是燕长清难免面露失望之色。 秦婉词虽是有些庆幸,但心中仍然无底,她现在只担心事情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过去。心中有了心思,便是再好的瓜果到了口中也是食之无味,只觉胸前滞闷,萧奕洵见秦婉词神色不佳,便欲推脱身子不爽要先行离开。但被秦婉词制止了,提前离去,总让人觉得她心虚。到底是撑到了宴席结束。 —————————————————————————————————— 次日,萧奕洵进宫上了早朝,唯留秦婉词一人在府。 萧奕洵入宫不久后,宫中便遣了人来,说是舒贵妃请豫昭王妃去承乾宫一聚。秦婉词自昨日酒席回来后,整个人便不舒服了起来,早膳也未曾用,只觉整个人疲惫无力。听得舒贵妃叫自己进宫,不由的心中暗惊,虽然早料到舒贵妃会找自己,但没想到这么快,想来昨日皇上必定是找过舒贵妃了。 但舒贵妃有令,秦婉词不得不从。让墨香给自己梳妆好,秦婉词便出府进宫去了。 承乾宫的白玉雕栏在晨曦的照耀之下反射出熠熠的光辉,煞是端庄高贵,只是秦婉词看来,倒觉得刺眼。 舒贵妃一袭淡青色的缎裙,简单的几枚珠花斜斜缀在发髻之上,显得平和近人。见秦婉词到了,便亲自迎了上去,支开了下人。 舒贵妃见秦婉词眉目之间有淡淡的疲惫之意,心中微有不舍,伸手抚了抚秦婉词的脸,柔声道:“孩子,母妃知道你素来聪慧,必定知道母妃今日要对你说些什么。” 秦婉词闻言,不知如何回答,只低声道:“是。” 舒贵妃见状,微微叹了口气:“婉儿,昨日的事情,我事先并不知道,若我知道,必定会阻止陛下。陛下到底还是没料到洵儿的反应,冒失的提出了如吟的婚事。但我知道,以洵儿对你的情意,又加上他骨子里的冷傲,是绝然不会答应的。”她目光微微柔和了起来,眼睛里也含上了宽和的笑容:“洵儿对你,当真是一片痴心了,竟然当众驳回了皇上的意见,这一点是我也没料到的。你得他如此深情,也无所憾了。” 舒贵妃这样说,秦婉词心中一动,又是感泣又是有些惆怅,只低头喃喃道:“他的情意我自然明白。” 舒贵妃点点头,便沉默了下去。她亲和的目光看着秦婉词,心中隐隐不忍,但又想起昨日萧祁对自己说的话,便不得不说:“婉词,或许你不知道这燕如吟,她自四年前在新年之宴上见得洵儿一面,便一颗心直往洵儿身上扑去了,也真是用情很深。只是我素来知道洵儿自小就喜欢你,要娶也定是娶你为正妃,我想以燕如吟的身份入府为侧妃到底还是不妥,所以便不曾多管。谁知燕如吟一拖这么多年迟迟不愿出嫁,才弄得这般田地。” 听舒贵妃这么一说,燕如吟倒真的对萧奕洵一片真心。但这真心在秦婉词听来,竟觉得有些扎耳,但她又不敢表露,只是又低声答到:“是。” 舒贵妃却仿佛看出了秦婉词的心思:“我知道你心里定是有些不舒服,母妃也很舍不得你,母妃昨日也和陛下说了。只是抚远大将军为国尽忠多年,唯独对皇上提出这一个要求,于情于理,皇上都没办法拒绝。所以,”说到这里,本是顺理成章的一句话,舒贵妃却迟疑了片刻,方罢才缓缓道:“这一次,委屈了你了,但是婉词,你也要忍一忍,好吗?” 舒贵妃几乎是有些低声下气的求的意味了,秦婉词既觉惶恐心中又有迟疑。她如何不明白此中厉害,她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选择答应,但是那一个简单的字“好”,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仿佛几座大山压在胸口,任凭她如何挣扎,就是不动分毫。 舒贵妃见秦婉词只是低头却并不言语,便知道她心中纠结,正欲细语在说几句,就听得一个轻灵娇俏的声音传来:“母妃和父皇为什么要逼着皇兄和婉姐姐。” 舒贵妃一看,正是萧晗薇俏生生的走了进来,嚷嚷道:“皇兄只喜欢婉姐姐一人,就算是如吟姐姐对皇兄用情再深,又有什么用?” 萧晗薇一身白色茉莉烟罗软纱,脸如凝脂,显得娇巧如仙。舒贵妃见她来了,只笑道:“风风火火不像样子,冒冒失失就跑进来了。” 萧晗薇是自在惯了,也不在意,只坐到秦婉词身边道:“薇薇是看不下去了,婉姐姐不高兴,母妃还要逼她,我自然要站出来。”萧晗薇水灵灵的大眼睛凝起,颇有气势,俨然站在了秦婉词一边。 舒贵妃又怒又笑,笑喝:“你个孩子知道什么?” 萧晗薇杏眼一转,道:“我怎么不知道了?古语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在皇兄这里便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又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皇兄对如吟姐姐无一丝情意,你们非逼着将如吟姐姐嫁与皇兄,到时候只会是大家都不开心。” 没想到萧晗薇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舒贵妃怔然片刻,到底还是训斥道:“不好好念书,尽看的这些诗作,看来我是宠坏你了。” 萧晗薇却是像是有了七窍玲珑的心思,微微侧目,笑道:“母妃不要扯开话题,薇薇可不是胡说。就算皇兄去了如吟姐姐在府中,因着婉姐姐在,必定会冷落了如吟姐姐,这样一来,岂不是更伤了如吟姐姐,俗话说嘛,长痛不如短痛,忍忍就过去了。” 秦婉词忍不住“噗嗤”一笑,萧晗薇这话说的有理,但从她只有十一岁的嘴里说出来,就觉得可爱至极。 舒贵妃扶住眉头,无奈的摇摇头:“你这孩子,哪来那么多歪理。” “哪里是歪理?”萧晗薇一嘟嘴,表示不服,不过见秦婉词笑了,她也着实高兴,眉眼一笑,黑亮的眼眸便如星星闪烁。 第七十三章 将军苦求 舒贵妃没有再理睬萧晗薇,却仍旧是看着秦婉词,道:“我知道你心里不乐意,但是除了你也再无旁人劝得动洵儿了,我知道,他虽外表谦和温润,里子却是坚冷傲绝,旁人动摇不了他的心思。婉词,你若不劝,母妃也真的没有办法了。但凡请你为国家社稷考虑一下,忍一忍吧。洵儿对你一往情深,就算是再有是个燕如吟也不会动摇你的地位的。” 舒贵妃恳切至此,秦婉词哪里还能再拒绝,她一时只觉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了,但到底还是低眉恭顺道:“婉词明白。” 得到了秦婉词的回答,舒贵妃正要松一口气,却听得门外又传来一个清朗却带有焦急的声音:“婉儿!” 三人同时向屋外望去,正是萧奕洵阔步迈了进来。此刻他疏朗的面庞之中已然显露出了孤寒的锐气,双眸黑不见底,屋外众人见萧奕洵气势汹汹的进来,都退开三尺。 简洁明了的云青长袍,仿佛灌着风一样,进了内殿。他一下朝便听得秦婉词到了承乾宫的消息。母妃撇开自己找见婉词,他自然知道是何目的,所以急急的赶来了。 萧晗薇见萧奕洵急切的赶来,高兴的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扑过去,急道:“哥哥你可来了,母妃正劝着婉姐姐呢,婉姐姐都要同意了。” 舒贵妃见萧奕洵面有怒气,便没有说什么。萧奕洵对舒贵妃施了一礼,见一旁的秦婉词此时面色发白,心疼至极,快步走上前去,拉着秦婉词,目光对上舒贵妃,泠然冷傲:“母妃,儿子昨天的话说的已经十分清楚了,望母妃也与父皇说清楚。有什么话,直接对着儿子说,不要再为难婉儿了。”他又施一礼,歉然道:“儿子先行告退。”说罢,不顾众人,拉着秦婉词便离去了。 萧晗薇在后面开心的直拍手叫好:“哥哥,你太帅了!薇薇以你为荣啊!” 舒贵妃无奈至极,尤其游戏啊,心里暗想,这话说的,怎么像我要吃了婉词一样,她摇摇头,看着萧奕洵离去的背影,又看一旁笑的没心没肺的萧晗薇,长叹一声:这,简直没法管了…… —————————————————————————————————— 萧奕洵拉着秦婉词快步的从承乾宫出来,向外面走去。离开了承乾宫,萧奕洵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他也不说话,只是携了秦婉词的手默默往前走。脚掌踩在浅草之上,青草被鞋压着发出细碎的声音。 萧奕洵的手掌很暖和,秦婉词甚至可以感觉的到他手心中书迷的纹路。她抬眼望着眼前的男子,修长的身影,衣袍一尘不染,纯澈的仿佛连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树影。他背脊挺直,身躯伟岸,有如白杨树一般的挺秀,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这一瞬间秦婉词觉得很安心,仿佛一切的困难他都可以帮自己解决。好像真的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自己有麻烦,他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揽到身后,为她遮蔽一切风浪困难。 刚刚他面对自己的母亲,毫不犹豫的顶撞,只是为了回护自己,这份情意已然将秦婉词的思绪混淆的一塌糊涂。她想,刚刚自己在承乾宫迟迟不肯答应舒贵妃的请求,想来也是自己真的不愿意将他分给别人。 可是,舍不得也要舍得。她明白舒贵妃的苦处,知道燕长清对边关的重要,清楚燕长清的请求对于皇上来说有多重视。所以这一次,即便萧奕洵再强硬,她秦婉词终究不能无动于衷。 鼓起了勇气,秦婉词涩涩地开口,唤道:“奕……” 一个字还没有说完,秦婉词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用力的握住,萧奕洵清淡的声音伴随着飘落的海棠飘然而来:“婉儿,别说话,好吗?这一次,不要说。” 秦婉词微微愣住,她从来没有听见萧奕洵有过这样的语气,疲惫、失落、还有无奈。她只觉得心中狠狠一揪,突然明白了萧奕洵的感受,她在他身后轻轻道:“好。” 一阵风拂过,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朵朵,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幽然飘荡在宫闱之中。 —————————————————————————————————— 接下来几日,秦婉词和萧奕洵之间对于这件事只字不提,该怎么生活就依然怎么生活。舒贵妃见秦婉词没有表示,只是叹气摇摇头,倒也没再找过她。 可事情总是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的。不过几日,豫昭王当众拒绝燕如吟入府的消息便传了出去,真是六宫俱惊,满城传闻。 燕如吟是名门闺秀,如今当众被拒,又传的满城风雨,一下子颜面大失。她对豫昭王倾心多年,却得了这样一个结果,当真让她伤心欲绝,且她素来心细如尘,又敏感多思,不由的触动心肠,羞愤郁结,几日茶饭不思,竟病重了起来。 眼见燕如吟一日日病弱下去,燕长清爱女心切,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接连上了几封奏疏陈情于萧祁,恳请萧祁念他多年忠义,燕如吟又一片痴心,即便是入府为侍妾侍奉豫昭王也可,只是万万不要让他忍受中年丧女之痛。 面对燕长清的恳切请求,萧祁和舒贵妃也是于心不忍,对萧奕洵软硬皆施,岂知萧奕洵通通不吃,铁了心的不同意这门亲事,弄得萧祁也是无可奈何。 萧祁和舒贵妃都束手无策,燕长清当真是无奈了。舒贵妃到底不忍如花一样年纪的燕如吟这般病倒下去,便遣人告诉燕长清,为今之计,只有去求豫昭王妃,此事方有回旋的余地,不过必须得回避着豫昭王。为着爱女,燕长清哪里还在意什么颜面,当日早朝也不去了,亲自到豫昭王府去,求见豫昭王妃秦婉词。 这几日,燕长清为的燕如吟的事情耗尽心血,原本威风凛凛的一代名将,竟显了老态。 秦婉词何曾料到燕长清会亲自登门请求,一时慌乱之后急急地便请了燕长清到大厅。哪知燕长清一见秦婉词,便什么也不顾,只欲朝秦婉词拜去。秦婉词当即吓了一跳,赶忙让人扶着燕长清坐下。 燕长清老泪纵横,恳求秦婉词,念他当年与秦婉词之父秦慕阳交好,念他在若伊曾尽力救援萧奕洵的份上,望她能说服豫昭王能接纳燕如吟。燕长清还道,若是秦婉词有所顾忌,燕如吟即便是入府做侍妾也是可以的,万万不会再想与秦婉词同尊了。 燕长清作为抚远大将军镇守若伊离漠两境,是朝廷中仅次于镇守山海关的镇国大将军的将领,铁骨铮铮,即便面对百万雄狮,也能泰然自若,挥斥方遒。可如今,却是如此言辞卑微,秦婉词大为动容。她最终还是答应了燕长清的请求,对燕长清道,她会说服豫昭王,也会接受燕如吟与自己同尊的地位。 秦婉词带着敬慕的目光送走了燕长清,燕长清的举动勾起了她的一些思绪,她回过身来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怅惘道:父亲,若是你还在,想必你也一定会和燕将军一样拼尽全力,甘愿放下一切,只为自己的女儿求得幸福吧。 此刻,秦婉词虽有感触,但最大的问题却来了,她答应了燕长清,又该怎么去面对萧奕洵呢? 第七十四章 无比痛心 秦婉词苦想了两日,却迟迟不知该如何与萧奕洵开口,又加之这一月来她总是感觉人疲懒的很,胃口也不好,竟微微憔悴了起来,只急的萧奕洵连让人弄些素淡养生的东西给秦婉词吃。 一日,萧奕洵早朝回来后见秦婉词正坐在房中等他。他一时心情大好,嘴角澹澹扬起,笑着走进去:“好好的还等着我?”等走近了,便打量了秦婉词的气色,温和笑道:“看来人还是要细养,你看今日你气色好的多了。” 秦婉词淡淡一笑,柔声轻轻道:“还不是你,我还没怎么着,便让我养着,气色能不好么?” 萧奕洵含笑不语。 秦婉词见他似乎心情不错,心中暗叹,只怕等一会儿便没有这样好的心情了。 顺着这个话题,秦婉词低眉,仿佛不经意之间缓缓叹道:“只可惜如吟姐姐尚在病中,只怕她这病是轻易好不了了。” 果然,此话一出,萧奕洵脸色当即一变,目光望向秦婉词,隐隐有审视的意味,半晌,才轻声道:“婉儿,你累了,还需要休息,我去让人准备午膳。”言罢,便要起身离开。 秦婉词见此状,心知萧奕洵已然不悦,寻着借口要离开了,可她现在让他离开,岂不是要功亏一篑?她勉力展出一丝笑容,在他身后幽幽问道:“王爷现在不回答,以后也不回答了吗?” 闻言,萧奕洵身形一震,脚步一停,只是没有回头。 秦婉词见萧奕洵顿住脚步,心中思绪万千,一时迟疑起来,可是眼前有闪现了燕长清苦求的身影,心中一凛,只得咬牙狠道:“难道王爷非得要等到如吟病逝,方才回应吗?” 秦婉词说完,双手在袖中紧紧握住,她知道这句话一定狠狠伤了萧奕洵的心,果然,萧奕洵回过头来,笑意已然不见,面容冷寂,语气里隐隐有不可置信之意:“在你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 “不是!你当然不是。”秦婉词猛地站起身来,走到萧奕洵的面前,仰首对上他澄澈的眼眸,柔声劝道:“我知道其实你心里也是不忍的,你也一定知道前几日抚远大将军来找过我,可你对我却只字未提。你素来敬重燕将军,他屈膝请求,你怎么可能不动容?说到底他也与你有恩,如吟姐姐也毕竟是一条生命啊。” 萧奕洵冷寂的神色微微舒缓了下来,他舒缓的神情让秦婉词误以为萧奕洵有些动容了。 可是萧奕洵只是静静看着秦婉词,眉间笼罩起一抹淡淡的愁云,良久才道:“婉儿,谁都可以来劝我,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是,唯独你不能来劝我。”他目光中隐隐有痛也有失望,淡淡的语气环绕着一份心酸,“你可知道我现在有多难过?” 从没想过萧奕洵会说出这样无力的话来,秦婉词一时呆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奕洵的话泠泠如水,一点一点击在秦婉词的心头,心中苦涩喷薄而出,她如何不懂的?他这般冷毅决然地拒绝皇上的旨意,皆是因为他不愿有负于自己。她明白他的心意,所以当萧奕洵那天对她说“不要说”的时候,她便一个字也没有再提,纵使舒贵妃和皇上多次暗示,纵使外界已然满城风雨说她无妇德,善妒,容不得一个燕如吟,她都忍了。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开口,萧奕洵会有多难过。所以,无论有多少非议,她都闭口不言。 可是,当燕长清几乎要跪着求自己的时候,秦婉词退却了,她实在没有办法忽视一个父亲低声下气的祈求,她仍然心软,没有办法视而不见。再三权衡,她终究开了口。 萧奕洵见秦婉词没有说话,以为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难过,呼吸渐渐沉重起来,神色更是一片冰凉,他苦笑道:“我那样低声求你不要说,不要说,可你依然说了。你的开口让我所有的抵抗全然被摧毁,”他语气里透着丝丝哀凉“原本,我连父皇的圣旨都可以相抗,因为至少你还是站在我身边的,可是婉儿,”他骤然提高了声音,仿佛质问一般“你为什么要退让啊?!为什么?” 萧奕洵的这样的痛心的语气让秦婉词瞬间的清醒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汩汩的涌上来,仿佛整颗心都被掏得空空的。 她猛然意识到她错了,她这一次完完全全的错了。无论如何,她都该是最支持她的人,他在前方奋力抵挡一切阻拦,可是她的一句话,却将他所有的付出付之一炬。在她出口的那一刻,她已然将萧奕洵推到了一个所有人都逼迫他的悬崖。她的一句话不仅销毁了萧奕洵的一切努力,也辜负了萧奕洵的一片真心,这才是最可怕的。 秦婉词猛然醒悟,慌忙拉住萧奕洵的衣袖,急切的想要解释什么。可是萧奕洵却后退了两步,拂开了秦婉词的手,秦婉词不由愕然。 萧奕洵眼中的神气似烛火一丝丝的消减下去,几日郁积的愁绪全然爆发:“生为帝王之家,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我非太子,纵使是皇上爱惜的儿子,却也不过是帝王之家用来稳定朝纲的棋子。我明白自己身上的职责,所以很多事情即便我不喜欢却也都接受了。可唯有一样,伴我一生之人我定要自己选择,我不愿和旁人一样,连自己的婚姻都要他人指派,我不愿!”他淡淡凝眸于秦婉词,突然笑了起来,却是在凄楚中绽放出的欢喜,直让秦婉词心凉:“原来,还是我太天真,生于帝王之家,哪怕是一丝自由,最终也会被剥夺。” 他哀凉的话语有如冰冷的匕首径直刺向秦婉词的心窝,秦婉词心中大为惊愕,她从来不知道萧奕洵的心中有这样的苦涩,她向来只见他天潢贵胄,风光无限,深的皇帝喜爱,是众人仰慕所在,却没想到他每每浅淡温和的笑容之下竟有这样的无奈和酸楚。 她完全没有想到,她简简单单几句话,竟然将他最后的寄托毁灭。她错了,她真的错了,眼见萧奕洵伤心的笑容,她眼角生生有酸涩的泪意蔓延而出。萧奕洵痛苦的心结她不知道如何解开,只有默默地重复地说:“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萧奕洵苦笑,反问“那是什么?”他忽而冷下神色,眼中再也不见喜悲,仿佛将一切情绪都埋在了心里,他冷冷看向秦婉词,忽的自嘲的笑起:“果然是我天真,王妃其实对我无意,所以我去谁身边,王妃根本不在意。” 他突然走上前来,伸出手来,柔和地抚上秦婉词有些苍白的面容,心疼道:“我原以为,这几日你憔悴了许多,是因为你关心我。现在才知道,我错了!”他神色忽然一冷,道:“其实,你不过实在烦恼到底该用什么方法来全我吧!” 萧奕洵忽而大声的笑了起来,身子却是向后又退了几步:“真真是可笑,我竟然还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哈哈。” 萧奕洵的话对于秦婉词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他骤然的一句话不仅否定了她,也否定了他自己。簌簌泪光迷蒙了双眼,只是拼命的摇头,她正要出声解释,却一时间头痛欲裂,胸口发闷,腹痛难忍,眼前忽的一切都变模糊变暗了。 秦婉词只觉双腿一软,便向后倒去。 朦胧间,萧奕洵紧张的神色和惊呼也离她远去,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萧奕洵坚实温暖的胸膛。她凝起最后一分神智,拉住他的衣襟,道:“对不起,我错了……” ——对不起,我错了,忽视了你的感受,辜负了你对我的情意 ——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这般伤心了,再也不会了…… 第七十五章 一喜一悲 秦婉词只是昏昏沉沉的睡着,迷迷糊糊之间眼前只有萧奕洵哀凉的笑容和痛楚的质问。她奋力的想要解释,可萧奕洵的身影却是越走越远。 微微的睁开了眼睛,迷蒙间朝外张望,明绡罗帐外几个身影在屋外低语着什么,她一时看不清,便要撑起身子。 墨香正守在床前,见秦婉词,喜的唤了起来:“王妃醒了!”这一声惊喜的呼喊让秦婉词清醒了神智。 听得墨香的声音,门外的萧奕洵几乎是衣袍带了风一样的冲了进来,直奔秦婉词窗前,身后还跟着两位御医。 萧奕洵大步走到床前,停了停脚步,墨香撩起了帷帐,萧奕洵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秦婉词。 秦婉词见他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正不知所以,也不知萧奕洵是不是还在生气,便要起身道歉。 谁知,萧奕洵见她要起身,赶忙让墨香拿一个鹅毛枕头来,自己小心翼翼的垫在秦婉词背后,那样子,就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瓷杯一般。秦婉词见萧奕洵这样,一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萧奕洵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拉着秦婉词的手,又是紧张又是惊喜地看着她,满脸都是喜悦的笑容,就这样怔怔看了半天。 秦婉词正疑惑萧奕洵莫名其妙的举动,却冷不防被萧奕洵一把抱住。秦婉词被萧奕洵的举止骇了一跳,转眼便瞥见发现有不少人或含笑看着自己或低头扶着一觉只当视若不见,只觉又羞又喜,只得轻轻推开萧奕洵,小声道:“这么多人呢,你怎么了?” 墨香见秦婉词还不明白什么状况,便在一旁以手绢捂着脸轻轻笑起来:“王妃自己还不知道呢!”转而突然跪在地上,含笑望着秦婉词:“恭喜王妃。” 屋中众人见墨香跪下拜喜,便也都跟着跪下,同声道:“恭喜王妃。”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的跪倒,秦婉词更是惊讶不少,昨日还和萧奕洵闹得不快,怎么今日却得了恭喜,她抬眼瞥了一眼萧奕洵,却见萧奕洵也是含笑看着自己,视线也不自觉移向了秦婉词的小腹,阳光隔着窗棂的影子落在他的身后,漫着明媚的光影。 见萧奕洵的举止,秦婉词怔了一怔,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一股巨大的喜悦从心底里蔓延而出,她几乎不能相信,只是反握住了萧奕洵的手,眼里有喜悦的亮光,迟疑的问道:“我……我是不是?” 刚刚跟在萧奕洵身后的一名御医,起身作了一揖,回答道:“王妃的确已有了一月多的身孕了。只是前些日子王妃思虑过多,又不曾好好饮食休息,外加天也热了起来,难免会有体力不支而昏晕的情况。” 寓意的话让秦婉词的眼前似乎绽开了无数的鲜花与光芒,喜悦漫天漫地都是,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眼里闪着耀眼的光芒,一下子竟没有顾忌众人在场,情不自禁地长大手臂,紧紧抱住了萧奕洵,止不住的喜悦,在他耳边笑道:“奕洵,你听见了么?我们有孩子了!” 萧奕洵也是骇了一跳,秦婉词何曾这般大方抱住过自己,还是当着众人的面,他感觉的到这个拥抱的力度,感觉的到她语气里真诚的喜悦。心底原本凝结的一丝疑虑和不快转眼间便化开了,他轻轻抚着她柔顺乌黑的秀发,压抑着止不住的激动,温声道:“听见了,我听见了。” 众人见状,忙躬身退出屋外,余留墨香素心留在房中照看。 秦婉词几欲喜急而泣,低声羞道:“我自己竟然都不知道。”这一月以来事情太多,先是云殊的来访,后来又是楚延的离开,再加上润儿的满月席,还有燕如吟的事情,伤神劳心的,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子的不对。 萧奕洵扶她坐好,素心端来了刚刚炖好的银耳燕窝,萧奕洵接过来,亲自喂秦婉词吃,轻轻吁了嘴吹一吹热气,这才小心送到秦婉词嘴边,有些自责:“怎么能怪你呢?应该是我不好,都没有发现你最近状态不好。”他猛地想起来,大呼一声:“我竟然还让你骑马,去和封紫衣比箭!”想到那场惊险的比赛,若是秦婉词受到了损伤,他会有怎样的反应?他蓦地沉下了脸色,眼里闪过一丝杀气:“若当时封紫衣真伤了你,即便违抗皇命,我也定要将云殊使团一半人的命留在长安!” 皇命如何?云殊的使团如何?风涧澈又如何?若真伤了秦婉词还有她腹里的孩子,他定让封紫衣血溅观武台! 可能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凌厉,萧奕洵收敛了神色,继续给秦婉词喂着燕窝。 再一次见到萧奕洵如此肃杀冷冽的样子,秦婉词还是吃惊不小。这和他平日里温煦如阳的样子太不一样了,现在的他是冷峻的,甚至有些冷血。 淡漠的神情在那一刻像极了萧楚延,但是细想,却又不是同一种冷傲。萧楚延沉默少语,冷傲孤寂,让不熟悉的人感到他拒人千里。可是萧奕洵的冷峻却隐隐透出了一股狠戾,甚至有一些帝王独特的霸气。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别人给她描述战场之上的萧奕洵和她自己认识的不太一样,想必定是战场的烽烟四起,激发起了他内心的另一份激昂冷傲的感情吧。 她认识他这么多年,竟然现在才发现,秦婉词不由暗自苦笑。 萧奕洵见秦婉词吃了不少,心下微微放心了起来,想起昨日她忽然的晕倒,心里不好受起来,他低声道“昨日,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一时情急,才会说那样的话。” 秦婉词听得萧奕洵这般疲惫伤感的口气,瞬间让她惭愧万分,本来就是她的错,他竟然向自己认错?蓦地一股羞愧和感动覆满心头,喉头几乎一酸,她摇摇头,满是歉意:“是我不好,我本该是最支持你的那个人,可是……可是我却……” “没事。”见她这般自责,萧奕洵心中不忍,轻声道:“你有你的难处,母妃父皇那边的压力,还有燕将军的恳求,你也是无奈。”他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叫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你我,都是无奈。” 他抬眸静静看着秦婉词,极其平淡的说:“昨日,父皇命二哥带我去见燕如吟,我也见到了燕将军,原本在战场之上豪气肝胆的他竟一下憔悴苍老了许多。二哥也极为不忍,劝我道,若我真不喜欢燕如吟,也只娶回去,就搁在府里养着,何苦要这般为难二人。我本想,他们都不懂,即便娶回来也只是个空架子,到时候只怕燕如吟会更心碎。可回到家,没曾想你也来劝我。我当时真是又生气又心痛,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秦婉词这才知道,萧奕洵为何这般坚决的拒绝这门亲事,皆是因为他不愿负她也不愿负燕如吟。她却没有明白他的心思,她不由苦笑,昨天,她让他失望了吧…… 怆然的悔意油然而生,秦婉词脱口而出:“我去和舒贵妃说我不愿意!不愿意将我的夫君让给别人!” 她蓦地决心让萧奕洵怔了半晌,一时说不出的滋味,是高兴还是无奈,他勉强牵起一抹笑意:“你已经答应了燕将军,只怕所有人多会知道你来劝我了,你此刻再去说你反悔,岂不让整个京城的人看笑话?” “我不在乎!”秦婉词坚定的说道。 “可是,我在乎,你的声名怎么能受到损伤?”萧奕洵听着秦婉词的话,心里不是不高兴的,可是他却不愿看到她声名受损。 秦婉词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低下头来看着被子上织绣着的百花飞蝶,翩然飞起的蝴蝶栩栩如生,可在秦婉词看来,却无端让人心烦,她不由得闭上眼睛,不去看它。 萧奕洵深吸了一口气,对秦婉词,沉声道:“婉儿,我决定娶燕如吟。” 萧奕洵的话让秦婉词猛然睁眼,她惊异于他突如其来的决定,抬眼望去,只见萧奕洵浅淡的笑容。知道秦婉词不解,萧奕洵浅浅笑道:“燕将军如此祈求,我如何忍的拒绝?他也于我有恩,父皇也劝我眼光放开,不要为着儿女私情绊着脚步。于忠于义于孝,我都不该再拒绝了。” “皇上这样劝你?”秦婉词一惊,稍微想一想,却也不由地担心了起来。“你再拒绝,只怕皇上心里会有隔阂了。”作为皇帝,无论是谁,都不希望有人违逆他的意思,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萧奕洵蹙了蹙眉:“可是答应了也未必都好,再娶抚远将军的女儿,只怕我更要处于风口浪尖了。” 此话一出,秦婉词登时心中涌过无数交织的复杂情感。她果然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单纯的以为这仅仅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却没想到萧奕洵考虑的这么多。怪不得他这般煎熬,权势的纷争,皇帝的心思,自己的自由,对情意的坚守,每一样都让他不由得去权衡,思量了这么久,他终于做出了选择。 做出了决定,萧奕洵觉得心尖突然放松了很多,他温和的笑笑,对秦婉词道:“这样也好,我拒绝这么久,众人也该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性了,父皇赐婚的时候必定不会再将燕如吟与你同尊。”他握住秦婉词的手,目光里蕴含无限痛惜与爱怜,“只是婉词,委屈你了。” 秦婉词奋力摇头,她为自己的天真感到羞愧,她看着他,定定道:“不委屈,我会和如吟姐姐好好相处了,不会让你感到为难。” 萧奕洵微笑看着她,侧目对素心说:“王妃食欲不错,再让厨房煮些清淡的来。” 秦婉词看着萧奕洵手中空了的瓷碗,苦恼一笑:“还要吃么?这你都喂我两碗了。” 第七十六章 琴深情切 建衡十五年五月,皇上萧祁赐婚抚远大将军之女燕如吟于豫昭王,因雪涯郡主本身的身份,又兼豫昭王之前的举动,燕如吟仅为侧妃,并未如先飞所说,二者同尊。不过为了兼顾燕长清的面子,萧祁还是特意下旨赐婚,婚礼也让内务府隆重了办。这样一来豫昭王府和抚远大将军府都有了交代。 定了六月初六日燕如吟出阁。这一年之内,豫昭王既娶了正妃又纳了侧妃,皇上又是无比重视,可谓是风光无限,又加上秦婉词已有了身孕,道喜的人几欲踏破豫昭王府的门槛。 秦婉词带笑接了一批又一批的礼单,萧奕洵一是担心她太过劳累,而是怕贺礼太多,秦婉词会痴心,所以让她多歇着,不要太费心劳神,秦婉词如何不懂他的心思,便也顺着休息了起来,每日看看随份的礼单,偶尔有些重要的来访者,才会亲自陪伴许久。 五月间,天气已然微微有些热了起来,萧奕洵赶快命人将屋中厚重的帷幔全部换成轻质的纱幔,一时间屋中便凉快了很多。 秦婉词见他连这等小事都要忙着考虑,只是在一旁吃吃的笑着。 萧奕洵见她笑的开心,便问道原因。 秦婉词掩着嘴偷偷笑着:“你连这些细小的事情都要考虑着?这些事情有墨香和素心呢。” 萧奕洵不以为然:“我的用心和素心她们是一样的么?” 秦婉词吐一吐舌头,便也没在说什么。萧奕洵瞄见桌上摊了一堆红色的纸,随口问了问。 秦婉词一手从中拈起一张纸:“李总管整理好的贺礼单子,我正闲着看一看。”她微微咋舌:“看了才知道里面也是大有学问的。” 萧奕洵饶有趣味的看着秦婉词:“愿闻其详。” 秦婉词斜睨了他一眼,想来他都是过目了的,现在却还来调笑自己,她也不上当,避重就轻:“这送礼的讲究我也不和你说了,宫中来的贺礼自然是贵重,一些皇室贵族的也不遑多让,几家侯爵府实力雄厚,倒也真是拿出了几样好的。不过看他们送的内容也就知道这府中主事之人的品性与喜好了。”她用手轻轻叩了一叩其中的一张单子,“长妤郡主府薄胎铜海纹底青瓷和紫金釉洒蓝四系紫砂大壶这两样倒真有些别出心裁,久闻长妤郡主喜好文艺之物,看来倒也是实话。至于其他的在朝为官的,自然便不能拿出极富贵之物,不然倒是会让人捉了把柄。” 萧奕洵转眸一笑,揶揄道:“照你说的,贵重的东西就不好了么?” “我可没这么说呀,礼物贵重自然显得真心。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送的起的呀。”秦婉词朝她一笑:“要从这么多贺礼之中甄别其中的意思,那就是王爷的事情了。” “看你的偷懒劲!” 秦婉词调皮一笑:“还不是你让的。”言罢,眼角瞥到另一张单子上,不由得愣住了,她乍一看还以为是弄错了,再细细一看,一时目瞪口呆。 上面写着,龙府:龙煜冥,苏绣鸳鸯枕一对。龙霁云,红金火凤烛一对。 萧奕洵见了,一下子也是哭笑不得,这两人还能再小气一点吗?这送了还不如不送。 见萧奕洵又怒又笑的脸色,又想起这龙家两兄弟平日的作风,秦婉词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过她也琢磨了这二人为何出手如此寒碜,她本以为这是两兄弟和萧奕洵的玩笑,但是转眼一想便明白了。 正因为和萧奕洵交好,才送的这样的礼。他们知道萧奕洵并不喜欢这门亲事,所以便稍微意思送一点便好了。当初自己与萧奕洵成婚,龙家两兄弟可都拿出了自己的宝贝,龙霁云差点把他父亲龙靖枫留下的名剑纯钧送了过来,还是萧奕洵好说歹说才没让他送出手。 她感叹道,到底还是有知心的人的。萧奕洵在一旁愤愤然:“我得好好弄个日子,请他们来好好喝喝茶。” 秦婉词只在一旁笑而不语,内心却是对龙家两兄弟默默祝福了一下。 —————————————————————————————————— 六月初的夜晚已然是热气潮潮,夜晚澄澈,新月如钩。府中一片喜庆,结彩张灯,皆是喜气的红色,想到五个月前,府中也是这般的红艳,现在再看来,秦婉词恍惚还以为认识自己的喜事。 她不由得苦笑了起来,漫漫珠帘,锦绣帷幔,有风来过,吹得有层次的波动着,却有如她重重叠叠的心事。 窗纱上映着的树影越显凌乱,庭院间夏日不知明的虫儿也纷杂的叫着,细小密集,听上去就仿佛千百条虫儿在心尖慢慢爬行,心中痒痛,却没办法制止。 她竟会如此在乎?连秦婉词自己也觉得讶然,之前的日子里,她得知自己有了身孕,人仿佛漫天漫地的浸在阳光之中,好不快乐。笑着迎接一批批客人,和萧奕洵闹闹玩笑,自己心中没有半分酸涩之感。 可是随着六月的临近,她知道这府里很快便要迎来另一个女子,那原本愉悦的心情竟一分分淡了下来,一种莫名的酸楚每日萦绕在心尖。到了今日晚上宴席,她几乎是强颜欢笑。萧奕洵见着,心中也是不忍,便让墨香扶她先回来休息。 更漏深深,已是子夜将至。 秦婉词将眼神投向东边的卧房,那是燕如吟的寝屋,想必此刻却是红烛照人,莫不欢喜吧。 墨香见着秦婉词还无睡意,叹息半声,却去取了古琴放在窗前的桌案上,对秦婉词道:“王妃心里烦闷,不如弹些曲子慰聊一下心事。” 连墨香都看出自己心事重重了么?秦婉词指尖轻轻点过古琴,清泠的弦音一下子便划破了幽深的夜晚。 月华如流殇,透过窗帷,铺洒在屋中,红色的帷帐上便勾勒出了一丝淡淡的光辉,如梦一般朦胧陶醉。 屏息静气,秦婉词随意拨弄了一首曲子,原本是要迎着这喜庆之意,弄首欢快的,所以她起调很急很高,似乎想要一扫心头的阴霾,哪知一曲未办,心中惆怅,曲也随心,愈见低沉绵长。 曲也忧愁,人也怅惘,这双重的悲伤便可便笼罩了整个屋中,连墨香都不忍再闻。 秦婉词却似不自觉曲调已经如此绵长寂寞,却是闭着眼,十指轻翻。 突然,琴弦被人重重一压,秦婉词手指一错,琴音以一个尖锐的声响有如裂帛之声断了曲子。她猛地睁眼,却见一双熟悉修长的手指按压在琴弦之上。 心中猛地一顿,她惊诧的回头,却见萧奕洵一身喜服,已然站在自己身前,叹息一声:“别再弹了。这琴弹得我心中都忧伤了。” 连日的压抑惆怅,又见萧奕洵突然出现在眼前,秦婉词百感交集,只不知该道些什么,萧奕洵将她轻轻搂在怀里,满怀爱怜,却是低声叹息:“我还是不放心你,这几日见你总有些闷闷不乐,刚刚来又听见你这般悲苦寂寞的琴声……” 似有温热的眼泪,落在他红色的喜服之上。他身上带有微微的凉气,清润如冰,让秦婉词苦闷的心情渐渐趋于平静。 但她猛然想起今日是燕如吟入府之日,萧奕洵这样跑出来,燕如吟会怎么样,她不由问道:“如吟她……” 萧奕洵轻轻用手指按住了秦婉词的唇,示意她不要再说:“我和如吟说过了,她也明白。”他清亮的眼睛看着秦婉词,微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亏待她。” 秦婉词没有再说什么,却是紧紧环住萧奕洵。 原来她也是这般自私的人。 这般温情脉脉的一刻,让秦婉词的心布满安宁与感动。她不想放开眼前的这个怀抱。 这一瞬间,秦婉词才不得不信,她已经动了情丝,这般简简单单的便动了情丝。放弃了那么多才得来的这一个,原以为是失,可是终归上天怜悯,竟燃让她有幸得此夫婿。 既然这样,便让她自私一刻,即便燕如吟有所结怨,她也要自私这么一会,因为她不愿意再失去了。 这炎热的夏夜,她可以安然入眠…… 第七十七章 再见亲人 六月末,天气已是热了起来,午后闷热,日光也显得毒辣起来,知了更是不住的烦叫。日子渐热,又有了三月的身孕,秦婉词越发慵懒起来,午后大多憩在榻上,或和萧奕洵闲聊,或看些诗文之类的打发漫长悠闲的时间。 整个卧房都挂上了竹帘,想把暑气全部隔绝在外。萧奕洵有心,从宫里搬了许多大的冰块放在屋外的大瓮里,让冰融化了,屋里便清凉了许多。 秦婉词闲来无事,偶尔回去看看燕如吟,燕如吟大病一场之后,身子很是虚弱,大多都在修养,因为萧奕洵和秦婉词都很重视她,府里人对她也是十分敬重。 燕如吟本身便是知书达理,性子温顺,极好相处。且也是极通诗文,颇有才情,与秦婉词之间到是谈得来,没有之前料想的那般尴尬。 知道秦婉词有了身孕,燕如吟也是很高兴,便说着要缝制几件小衣服给孩子。秦婉词一听,倒也高兴,便让墨香取了一些丝线布帛,有事无事便要缝些衣裳,这也是初为人母的一丝心意。 一日,秦婉词午睡后,正卧在榻上缝制着一件小肚兜,燕如吟说第一件得大红的打底,再配上赤金杏子黄的绣缎。因着燕如吟年长秦婉词两岁,秦婉词也多听得她的意见,照着办了,正想着是先秀只小虎儿还是先秀着百花飞蝶呢?她搁着头,嘴角划过一副满意的笑容。 正思量见,却见墨香撩起了竹帘走了进来,禀报道:“王妃,您的姑姑来看望您了。” 姑姑?秦婉词微微一愣,却还是很礼貌地请墨香带她进来。 刚到了门帘哪里,秦婉词便听得一个极娇俏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婉儿表姐,玉晗也来看你了。”正说着,一身橘红衣衫的身影从门外蹦蹦跳跳着进来了。 “玉晗?”秦婉词怔怔望着进来的小姑娘,一时也笑了起来,“真是很久不见了。”楚玉晗的身后跟着一位青衣的中年女子,正是秦婉词嫡亲的姑姑,她父亲秦慕阳的亲妹妹,秦依。 秦婉词正要起身向秦依行礼,秦依却让她好好躺着,不用拘于礼节。 秦婉词凝眸端详二人。姑姑如今年已四十出头,发鬓见已然有了微霜,眉目间好像绕有病色,身子甚至有些孱弱了,不过端详大气的气质倒是愈发沉稳了。 而楚玉晗如今年已十三,巧笑倩兮,明眸盼兮,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可爱如天仙。 看着两个熟悉的亲人,秦婉词心中交杂着一种复杂的情感。 她与姑姑家已经很少往来了,主要还是因为他那位权欲熏心,见利便趋的叔父。 当年琅琊秦氏煊赫一时,朝中威望颇高。秦家几门分支之中,以她爷爷秦风一脉最为朝廷看中,自然也是秦氏一族之中公认的领袖一脉。秦风死后,其官爵便由秦婉词的父亲秦慕阳继承。楚玉晗的父亲楚焕东是当时已经门第衰微的云阳楚氏的继承人。云阳楚氏是羲朝名门,可是却因为羲朝的覆灭而日渐衰退。 楚焕东心怀抱负,一心想要光复楚氏门楣,所以便想攀得秦氏这个高枝,以助自己一臂之力。楚焕东花了很大的力气来追求秦风的女儿秦依,当时秦婉词的父亲秦慕阳认为楚焕东此人报复太大,未免名过其实,秦氏一族向来并不追名逐利,所以并不同意这门婚事。但是秦风却认为楚焕东砥砺琢磨,必能奋发有为,加之楚焕东当时也是一表人才,秦依也心有所倾,所以即便秦慕阳有所反对,这亲事倒也是定下来了。只不过父亲秦慕阳和姑父楚焕东的梁子也结下来了,虽有姑姑从中调解,楚焕东却确实与父亲有了嫌隙。 后来不知为何,萧祁突然下令秦慕阳一家赶往辽东一带助龙帅龙靖枫守燕云一带。秦慕阳一家得了皇命,只得离开琅琊赶往辽东。 龙靖枫布兵不守常规,各地稳固难突,所以手握辽东布防图的秦慕阳自然是离漠拉拢的重要对象,可惜秦慕阳却是软硬不吃,从此引来杀身灭府之祸。 自从秦慕阳被调往辽东之后,众人皆认为秦慕阳一家已失圣心,又加之秦慕阳身死辽东,门庭便衰微起来。秦慕阳身兼定安候,乃太祖钦封的世袭侯爵,秦氏一门皆有意继承其位,无人顾及尚且身在辽东尚在人世的秦煦卿秦婉词二人。 秦依到底不舍得自己的一双侄子侄女,想要将二人收养在家。但是楚焕东却是不同意,他本就不喜秦慕阳,若不是秦慕阳是秦氏一族的领袖,他根本就不会搭理。所以秦慕阳一死,楚焕东怎么会再管他的儿女呢。 但是楚焕东的确还是曾想要收养二人的,因为秦煦卿是秦慕阳唯一的儿子,他有继承定安候的资格。可是秦煦卿个性高傲,因为父亲的事情,看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毅然放弃了继承定安侯的侯爵之位,宣布脱离秦氏,自立门楣。 秦煦卿的这一举动大大震撼了整个琅琊秦氏,众人皆道其蠢不可言,但是却也很高兴秦煦卿自己放弃了这个候位,因为他不继承,其他人便有机会了。楚焕东简直不敢相信秦煦卿的选择,他一边大骂秦煦卿傻,一边也妄图以外婿的身份插手秦氏内部的纠纷。 楚焕东凭借他多年在秦氏一族中安插势力,妄图翻云覆雨。就在他企图以外婿身份分的秦家大权一杯羹的时候,秦煦卿一封信改变了整个局势,秦煦卿将定安候之位托付于自己堂叔父秦安涟。秦安涟本身已有威望,又加秦煦卿的推荐,顺利登上家督一位,楚焕东失败而归,此后他更是恨极了秦煦卿。 他不许秦依再有收养秦煦卿秦婉词的念头。秦氏一族那时也尚且自顾不暇,没有人愿意收留这得罪外国,引来杀身之祸的兄妹二人。唯有秦依偷偷的派人照料秦煦卿秦婉词二人。 楚焕东本要看秦煦卿不要爵位,如何在这乱世中委屈求生的窘态,等着秦煦卿山穷水尽之时向自己示好。可是谁料秦煦卿凭借一己之力,入主风云阁,手段凌厉,屡立大功。 在内,他深受风云阁主的赏识,在外,秦煦卿与龙靖枫交好,龙靖枫多次向皇帝推荐秦煦卿有举世之才。内外兼得,秦煦卿大受皇帝赏识,年仅二十便已成风云阁主,继承鼎剑侯爵。同时秦婉词又深的镇南王府的喜爱,被镇南王收为义女,皇帝钦封雪涯郡主。 一时间,秦煦卿风头大盛,楚焕东和秦氏一族这才知道小看了秦煦卿,纷纷向其讨好,可是秦煦卿哪有这般好说话,明里暗里都不怎么理睬这些人,自然更不会去理睬趋炎附势的楚焕东,所以这些年来,秦婉词与楚家接触着实不多。 楚焕东示好多年,皆得不了多少好处,倒也不气馁,换了另一个法子,让妻子秦依带着孩子常去看望秦煦卿和秦婉词。 虽然秦婉词和秦煦卿对于楚焕东都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对这个姑姑他们却是敬重有加。因为他们知道,当初在他们最潦倒之际,是谁瞒着楚焕东接济救助他们的。 而如今秦依再次带着楚玉晗出现,秦婉词虽然心里很是高兴,但是到底却是多了一份计较。 三年前,皇帝看秦煦卿多年鼎剑中原,又帮助权衡朝廷之势,在秦煦卿三十岁之时将鼎剑侯爵一位加封至一等公爵。而自己又在年初的时候嫁给如今正是红的发紫的豫昭王,难保姑父不会有所企图。 秦依素来心明如镜,见秦婉词一时没有说话,便知道秦婉词心中只怕有所嫌隙,她赶忙解释:“婉儿,你不要多想,姑姑并不是带着什么目的来的。只是听说你有了身孕,想来照看照看你,你这是第一胎,有很多事情都要注意。”她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祥和道:“当初你母亲怀你的时候年纪大了,收了不少苦。” 秦婉词见秦依说的情真意切,又提起自己的母亲。着实感受到秦依几分真心,心中顿时温软了起来,笑着和秦依聊了起来。 一旁的楚玉晗瞪着大大的眼睛,一直笑嘻嘻的看着秦婉词,乖巧的笑道:“表姐怀着孕,倒是越来越好看了。” 她这一句天真的话语让秦依和秦婉词都吃吃笑了起来,秦婉词拉了楚玉晗的手,楚玉晗一身橘红纱衣,眉目隽美如画,加之她又天真灵活,及其爱笑,当真是明艳不可方物。 “表姐有了身子后可是胖了一圈。”秦婉词笑着叹道:“倒是玉晗,我好像三四年没有见到你了,如今真是长大了,越发出尘了。” 楚玉晗俏生生一笑,眉眼看了秦婉词一圈,调皮地笑了起来:“一定是姐夫让表姐吃很多,才把表姐给养肥了!” 众人正说笑着,门外一人撩起竹帘,清越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可是在说我么?” 第七十八章 夏日拜庙 萧奕洵左手撩起竹帘,正笑意盈盈的看向屋内,他黑如墨玉的眼眸闪烁着清亮的光彩,站在门前,身后夏日明亮的日光衬得他俊气的容颜愈显光彩。 他看向屋内,见一妇一少围坐在秦婉词身边,便笑道:“我听素心说婉儿的姑姑携女来府探望,便知是您了。”他朝秦依执了晚辈之礼,和言笑道:“随着婉儿,我也该叫您一声姑姑,姑姑您不顾路途遥远也来看婉儿,奕洵也在此谢过。” 秦依暗自打量了一番萧奕洵,姿容清俊,气度非凡,知守礼节,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了一份威仪与高贵,她心中暗叹,却也是含笑道:“王爷叫我姑姑,真是折煞臣妇了。” 萧奕洵犹自笑道:“既然姑姑来了,那奕洵便让下人为姑姑弄些小菜为姑姑接风。你和婉儿再说些贴己的话。”言罢便起身告辞,张罗去了。临走前还不忘盯住让侍从换掉一些冰块,不要让王妃热到了。 秦依眼见萧奕洵走后,不由对秦婉词赞叹道:“我素闻王爷英俊潇洒,气度非凡,今日见得果然不假。”她拍一拍秦婉词的手,激动道:“婉词当真嫁了一位好夫婿啊。”说罢却脸色一白,猛地咳嗽了起来。 秦婉词一惊,楚玉晗已赶忙扶着秦依,从腰包中掏出一些药给秦依服下,又拍着秦依的后背,秦依这才顺畅了气息,但依旧不改脸色的苍白。 见秦依突如其来的咳嗽,又看齐面无血色的脸,秦婉词一时怔然,即便她不懂艺术,却也知道秦依病的不轻,她关切的问道:“姑姑这是怎么了?” 秦依摆手道:“不过是小病,没得什么要紧的。” 楚玉晗听了却在一旁嘟嘴道:“才不是呢,大夫都说了,母亲这是心疾,轻易好不了,迟早是要掏空身子的。”她低了眉,涩涩说道:“母亲每月都要靠着人参养气呢!” 秦婉词闻言,心中已然是知晓了大半,关于姑姑的事,她是有所耳闻的。 姑姑一共三个孩子,表兄楚樘最大,却是生来体弱。在他十五岁那年,姑父楚焕东不顾秦依苦苦哀求,毅然让楚樘参军历练,希望他获得军功来光耀门楣。可楚樘到了北方边境,本就体弱,哪里受得了军中极其严格的训练。不过几日,便水土不服病倒了,因为病逝沉重,所以还未来的及回家,便在路途中病逝了。 得知爱子的死讯,秦依简直哭的死去活来,大病一场,即便是秦煦卿也去探望了一番。谁知三年之后,楚焕东为了结交权贵,竟让第二个女儿楚玉娉嫁给魏其侯的二儿子做续弦,魏其侯的儿子天生残疾,且嗜赌成性,极少有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何况还是续弦。秦依对于自己丈夫卖女求荣的行为实在是忍无可忍,大吵了一架后,却还是阻止不了自己女儿的出嫁,自此以后便缠绵病榻。 秦婉词心痛唏嘘,姑姑的一身如此坎坷多艰,皆因所嫁非良人。她心中苦涩,却只能强笑抚慰道:“人参没什么打紧的,府里多的是,姑姑若是愿意,便在京城多住几日。” 楚玉晗一听,激动的一跃而起:“真的么?婉儿表姐?”看来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呆在家里了。 秦依心中一动,她很早便不想呆在琅琊,也不想呆在云阳,若是能居住在京城,以秦婉词的身份却也能让她得以颐养天年。只是她又想到自己丈夫的行为,若是知道她九局京城,必定又要打什么心思了,想到此,她愤然摇头:“不用了,我本来也是来看你,不虚的几日,便回去吧。” 秦婉词于心不忍,又劝了几次,可秦依却是坚定非常,无奈只得作罢,只是楚玉晗闷闷不乐起来。 秦依看楚玉晗不高兴,却也不好说什么,转眼瞥见秦婉词桌前的一尊观音像,倒是想起来:“婉词,要不要和我去寺庙里拜一拜佛呢?有了身孕,去求求送子观音也是好的,总比一直闲在家里要好吧。” 秦婉词想了想,一直卧在家中倒也腻烦了,若是去拜拜佛也无不可,便同意了,楚玉晗在一旁看着秦依,不知什么感情,淡淡道:“二姐姐出嫁后,母亲经常向寺里跑了……” 秦婉词神色一黯,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 原本长安城中便有寺庙,不过倒是小了一些,楚玉晗便提出去城外十五里外的南华寺去,南华寺规模很大,又在山间,不光可以拜佛,也可以赏景避暑。秦婉词便也同意了。 晚间秦婉词和萧奕洵说起了这件事,萧奕洵听后也不反对,只是觉得南华寺有些远了,而且他最近比较忙,也没有时间陪着一起去。考虑半天,他便想着能否腾出一个空闲的时间和秦婉词一起去。秦婉词倒是拒绝了,她说姑姑不日便要走了,以后萧奕洵便可以陪着自己去。见秦婉词坚持,萧奕洵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着不要过度劳累。 —————————————————————————————————— 过了两日秦婉词便和秦依楚玉晗三人携了一些人等朝南华寺去,萧奕洵还特意派了四位禁卫军随行。 楚玉晗坐在马车里,偷偷掩嘴笑道:“姐夫还不放心,还弄的几个禁卫军随行,可真是关心姐姐表姐。” 秦婉词脸上一热,有些尴尬,却只好说:“这天气怎么这样的热。” 见秦婉词蹩脚的扯开话题,楚玉晗更是笑的促狭。 豫昭王府旁边便有着一片湖,因着夏天,湖里的荷花全然绽放了起来。晨光熹微,如雾如幔,空气之中皆是荷花的清香。伴随着荷花的清香,马车渐渐走向长安城外。 出城不过走了三四里,便要上大路往南华寺走去,可天气着实的炎热,三人在车里也是香汗淋漓,虽有墨香在旁边风扇,却也只觉得扇着热风,秦婉词有着身孕,自是卧在马车之中,她微微侧身,发觉身上的素纱的衣裳已经汗的湿津津的,好不舒服。再向旁边看去,秦依本就病着,此刻脸色愈显苍白,几缕濡湿了的头发粘在耳边。素来活泼的楚玉晗也是热的安静了下来,更不要说墨香了。 秦依见秦婉词很不舒服的样子,歉然道:“我并不知道今天日子这样热,白白让你遭这样的罪。” 秦婉词浅淡一笑,只说:“没事,反正在府中也是一样的热。” 楚玉晗见状,便对车外的人道,能否走条林间小道,以挡这炎炎烈日。 车夫寻思着,老实回答:“去南华寺除了这条康庄大道,倒也是有条荫翳的小道,只是有些偏僻,不甚安全。” 楚玉晗看了看秦婉词,似乎有询问的意味,但她见秦婉词和秦依俱是汗气湿濡,便道:“有什么不安全的?我们是皇室的车,还有四位禁卫军在,小偷小摸的怎么敢来猖狂?再说,长安城附近怎么会有盗贼呢?这大热的天,再晒着,不光我们车里的人不舒服,你们随行的人只怕受的罪更重!” 楚玉晗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又体贴了侍从,早被烈日晒得焦头烂额的随从皆很高兴。秦婉词想了想,倒也同意了,只是她总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不舒服。 马车自大道上离开,走向向右的一条小道。 南华寺在青华山上,青华山重峦叠嶂古木参天,又兼香火不断,倒真有烟云缭绕的佛家气息。 自从上了小路以后,周围的确是阴凉了许多。 青华山下树木繁多,枝繁叶茂的树木遮住了绝大部分阳光,只有斑驳稀疏的光线透过树木的枝叶照射进来。灼热的暑气被巨大的树林隔绝在外,逃不进来,一行人都感觉舒服了很多。 车行的不疾不徐,安稳如平地,秦婉词卧在马车之中,心境平和,仿佛临近佛寺,整个人便受到了一种不一样的的气息的氤氲,沉稳安和。 马车越来越走进树林深处,渐渐的人声的喧哗也听不见了,四周静谧,静的可以树叶被风吹过,发出哗哗的声响声音,偶尔松鼠咬落松子掉在地上,或者鸟儿扑棱打着翅膀。 整条小道上只有马蹄滴答,脚步划过石路的声音,秦婉词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很不喜欢这种莫名的安静,心中有一丝不安在渐渐扩大。 她起身轻轻扶起车帘一角,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树林阴翳,前方小道蜿蜒曲折,少无人烟。 她心里猛地一惊,几乎猛地出声道:“停车!” 车外人听见秦婉词出声,皆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向车身。秦依和楚玉晗也是有些不明白的看着秦婉词。秦婉词没有解释,眼神清泠,断然道:“原路折回!回大道上去!” 众人皆愣住了,一时不知秦婉词为何发出这样的命令,但是也无人敢多问,只好折马,准备回行。 楚玉晗大为不解,几欲阻止:“表姐……” 却猛然听见马车外有人高声一喊:“有刺客!”接着便是刀剑出鞘的声音,和车外侍从的惊呼之声。 第七十九章 路途遇袭 这惊天一变让秦婉词脸色瞬间雪白,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多心,每日前去南华寺拜佛的人不在少数,近几日天气炎热,定会有很多人弃康庄大道而选择这条林荫小道的。但是她们一路走来,却没有人烟,不得不让她心中起疑。 所以她掀起车帘看了一下周围地势,发现周围树林茂密,小路狭窄曲长。她常听闻秦煦卿将,这种林间深处,曲径小道,最宜设下埋伏。况且舍大道取小路,本就又多了几里路程,路长一份,危险就多一分,所以她毫不犹豫的下令回程,却没想到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偏偏发生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秦依和楚玉晗显然是吓坏了,楚玉晗到底年纪小,尖叫一身往秦依怀里一扑。而秦依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已然是呆住了,只用力抱住楚玉晗。墨香也是当场愣住,不知所以。 马车外,刀剑声不断,偶尔听到“噗嗤”的闷响,想来是有人已经受伤或者是身亡了,只是这伤的是敌是友? 秦婉词此刻心且紧张且焦急且害怕,但她仍然保有理智,刚刚听闻禁卫军高呼“刺客”而非“强盗”或者“盗贼”,她便心中有底,禁卫军训练有素,识人无数,定然分的清何为刺客何为强盗。 秦婉词不由握紧了拳头,心中急跳,直冒出了冷汗。她强忍心里的震颤,坐起身来,掀起帘子看车外情况如何。一见情况,心脏几乎骤停。 来的刺客皆以黑布蒙脸,身着黑衣,手持长刀或者长剑,不急细数,起码五人以上,且看身形招数,各个武功匪浅。 但看形势,禁卫军仍然武功要高上一筹,四人几乎皆是每人战二人,一时竟也未露下风,皆把距离控制在马车三丈之外,。秦婉词见状,心中急虑稍稍减了一丝,可就在这一瞬,似乎有另一个人,来到马车边,手起刀落,一位侍婢便已倒下,鲜血飞溅,直溅到车帘之上,车中也溅到些许。 秦婉词猛地一缩手,车帘下落的时候她只见蒙面刺客那一双血红嗜血的双眼,让她心中一寒。 楚玉晗大叫一声,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秦婉词的手,惊恐不已。秦婉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手上鲜红一片,有温热的感觉,是刚刚溅到的血。她也顾不得其他,刚忙将手往衣袖上一擦,血红却更是晕散开来,布满了整个手。秦依见状,也是脸色惨白,只是嘴里嘀嘀咕咕的念着什么,似乎是求佛保佑之语。 秦婉词看她二人的状态,只道不好。来的人不只八个,禁卫军武功再高,却也双拳难敌四手,总有漏网之鱼。她对墨香道:“你护着姑姑和玉晗。”墨香虽然害怕,但是却也抖抖的跑到秦依母女前面,絮叨着什么。 忽的听见刀剑声外,有另一男子高呼:豫昭王妃在车中! 她只觉激灵一抖,冷汗遍体,目标果然是在自己身上!秦依和玉晗初到不久,京中并无熟人,且若是要杀她二人,尽可以在她二人来京途中动手,不需要在长安城外设局等候。 正在她思考间,突觉马车重重的一颤,似乎有人已经站到了车顶之上,楚玉晗更是大声尖叫一声,往车里面缩去,墨香只好跟着她躬身往车里面去。 秦婉词死死听着车帘处,想着刺客的一剑会何时刺出,身边有没有可以抵挡之物。马车摇晃不停,车顶脚步不断,显然是有人在上面打斗,不知过了多少招,有一身影从车顶空然坠落,秦婉词这一刻心脏几乎吊到了嗓子眼,死的是禁卫军还是刺客? 她双拳紧握,只待车帘掀起的一刻奋力一搏。“刷——”的一声,车帘被掀起,光线突然射进,只让人眼睛不受适应,几欲闭眼遮阳,但秦婉词却不敢闭眼,只死死盯着车帘。 一沉稳男声响起:“属下必保王妃安全。”秦婉词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还是禁卫军要强上一分,刚刚死的是一名刺客。男子的脸上已然沾有血迹,衣服是玄色的,所以也分不清到底沾染了多少血。男子只说了一句话,便转身又与另一位搏斗了起来。 秦婉词牙关一咬,突然站起来,拉开了车帘,探出身来,惊的墨香大呼:“王妃,你做什么?!” 秦婉词也没有搭理墨香,只是径直从车前禁卫军的腰间抽出了一把宝剑。那名禁卫军刚又击退了一名刺客,回头见秦婉词抽出自己腰间宝剑,愣了半刻,却见秦婉词异常坚毅冷静的双眸,心中突然想起,豫昭王妃是鼎剑侯的亲妹妹!他已然明了秦婉词此举何意,随即笑了一声,朗声道:“王妃与吾等同战!”言罢跳下马车,又与刺客斗在一起。 秦婉词抽剑后,退回车里,剑光泠泠,外方刀剑争鸣,她内心却一片平静。她并非不懂武学,有夏吟晴的内力在体,又有秦煦卿多年的教习,她武艺纵使并非精通,却也不能让人小觑。她眸光清冷,隐隐有杀气腾起,若是有刺客从车外攻起,她必定扬剑抵之! 可是突然,马车动了起来,似乎向前奔去。秦婉词大惊,急问:“怎么回事!”却听车夫颤抖的声音道:“小人先驾马车送王妃离开,那边!那边太危险了!死了好多人!”车夫显然已经是怕的不行了,刺客凶狠,见人就杀,刀刀毙命,跟来的侍从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他想着自己再不逃,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驾着马还能逃得快一点。 秦婉词一听,仿佛浑身被浸在冰水之中,只觉心间凉气入骨,她怒喝一声:“胡闹!!快停下!”这车夫简直是疯了,把一车人向死地赶去。原本虽然危险,但是附近却有四名禁卫军保护牵制,以禁卫军的实力,迟早能够诛灭这群刺客。可是现在就这一马车疾驰而去,刺客必定分股而来,到时候禁卫军被刺客绊住,一车人只怕都要命丧黄泉! 可车夫已然是吓了半死,哪里肯再听秦婉词的话,只是没了命的抽着马鞭狂奔。可马车哪里快得过飞驰的骏马,果然有三名刺客见势追来,禁卫军见见状,一人高呼:“辰风!你快追上去!发信号!求援!” 一男子即刻抽身追着三名刺客而去,然后快速朝天空放了一枚紫色的烟雾弹,那时护龙营的求援标志,最近的禁卫军会以最快的时间赶到! 见车夫不肯也不敢停下,秦婉词叹息一声,只好道:“那你再驾的快一点!” 不肯回去,那就逃得快一点啊。 同时她手中仍然是长剑紧握,因为她知道,马车迟早会被追上。果然不过片刻之间,刺客已然驰马而至,可是另一声马鸣嘶啸,苏辰风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在三名刺客同时向马车发动攻击时,他从马上一跃而起,当在三人面前。 三名刺客眼神交汇,见苏辰风不过一人,如何也敌不过三人,便由两人牵制着苏辰风,另一人提刀向马车而去。车夫早已吓得弃车而逃,苏辰风眼见黑衣男子朝马车疾去,却被另外两人缠住,内心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高呼一声:“王妃小心!” 秦婉词听得苏辰风的声音,心中一凛,手中已然被汗水粘湿,原本冰凉的剑柄也被她的手捂得火热。来的刺客刀势凶猛,一刀便斩断车帘,光线刷的照了进来,车中一片惊呼,另外三人皆觉得大限已到。黑衣男子已经血红的眼睛朝车内一望,很快便锁定了看上去最镇静也是衣饰最好的秦婉词。一旦目标锁定,他不发一语,朝秦婉词砍去。秦婉词冷静异常,看准他刀刃挥下的那一刻,奋力朝旁边一躲,抽出藏在裙摆下的长剑,用尽力气朝男子臂下一刺。 男子哪里料到秦婉词竟会武艺,大吃一惊,正要收手,却因用力过猛停不下来,一刀重重的砍在车厢中间,手臂竟被透尖刺传,他大叫一声松开手,捂住手臂往后一退,秦婉词不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反手又是一剑,径直朝男子胸口刺去,一剑刺胸而过,男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出手凌厉的女子,瞪大了双眼朝后倒去。 所有人都震惊了,没有人见过秦婉词动手,也从来没有人知道秦婉词会武功,众人目瞪口呆。苏辰风在一旁完整的看到了这一幕,他不由得叫好。秦婉词对于对方刀势刀向的把握很精准,一举避开之后,急速出剑,那剑速之快,剑势之凌厉,让苏辰风也是惊讶不小。 秦婉词用力挥出一剑之后,正要收力将剑抽回,可是猛地一瞬,腹中一痛,她脸色一瞬惨白,手中无力,直直向后倒去,秦依见秦婉词情况不对,眼疾手快,赶忙将秦婉词一把抱住,焦急的问道:“婉词!你怎么了!” 秦婉词双手捂住肚子,额间冷汗直冒,刚刚强提内力,用力过猛,只觉气息不稳,腹中疼痛。 第八十章 秦依托孤 苏辰风在外间秦婉词情况不对,心中一急,露出了一个破绽,一黑衣男子见准破绽,挥剑一刺,苏辰风左手便生生中了一剑,他吃痛后退了一步,却有一黑衣人脱身而出,朝马车走去。 苏辰风大叫不好,但是却没有办法追上去。此刻秦婉词手中已经无剑,无力自护。黑衣男子见自己同伴被杀,血气涌上,恶狠狠盯着面色惨白的秦婉词,嘴里怒吼一声:“他娘的!老子砍死你!” 秦婉词虚弱的睁开眼睛,看着男子慢慢走近,手中宝剑占着淋淋鲜血,滴滴落在地上。男子那双杀红嗜血的眼睛让秦婉词心中一阵巨大的黑暗铺面而来,她恍惚间仿佛见到了十几年前一个同样提剑走来的男子,一样血红的双眼,一样浓厚的杀气。 一瞬间,她只觉得满心满肺的绝望似狂山压倒而来,见男子利剑刺来,她不由闭上双眼,听得车中众人的惊呼,心中无限悲凉,她才这么年轻便要死去了么?她还没来得及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见上一面,她还没来的急和萧奕洵道一声别,她还没能再见哥哥和萧楚延一面,便要这么死去了吗?她好不甘心,好不愿意! 过了片刻,没有料想中的心中利剑刺入的冰凉,甚至连半丝的痛苦也没有,她不由的惶然,却听耳边传来玉晗撕心裂肺的一声“娘!” 秦婉词猛地真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前面挡着一个素色的身影,已然利剑穿心。她惊讶痛苦的呼喊:“姑姑!” 锋利的剑从秦依的胸口穿透而出,伴随着楚玉晗和秦婉词的惨烈呼喊。男子见一中年女人挡了出来,甚是不快,他急于将剑拔出,谁知秦依却死死的握住了剑刃,不让男子抽出,血水顺着她的手蔓延而出。 男子气的大吼一声,用力踹了秦依一脚,利剑瞬间抽出,秦依胸口的血飞溅而出,楚玉晗痛苦的扑了过来。男子并不停留,又是一剑朝秦婉词劈来,苏辰风此刻已经斩杀了身后的黑衣男子,却来不及赶到马车边,只得用尽力气将剑朝黑衣男子掷去。 背后冷箭,男子没有防备,剑身划破男子的右手臂,男子吃痛的丢下了手中的剑。就这一片刻的耽误,苏辰风已经飞身而至,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刺穿了男子的喉管。黑衣男子壮硕的身躯,轰然倒下。 苏辰风踢开男子的尸体,朝车厢内看去。 秦依靠在秦婉词的怀中,胸口的血汩汩的流出,嘴角也有鲜血溢出,将她自己青色的衣衫全然染红,犹如鲜血的红花凄然的绽放。秦婉词不住的用双手捂在秦依的胸口,她的身上也已然被鲜血沾染成红,嘴里不住道:“不要再流血了,不要再流了!求求你,停下来!”仿佛十一年前她拼命止住母亲胸口的血一样,可是秦依的血和她母亲的血一样依然堵不住。 秦依的脸色因为鲜血的流失而越来越惨白,她勉强扯出一股笑容,对秦婉词道:“婉儿,没有救了……” 秦婉词的累无法控制的滚落下来,眉心因剧烈的痛楚而紧紧拧在一起,凄声道:“姑姑,你不会有事!不会的!” “你从小姑姑就没有对你好过……”秦依伸手握住了秦婉词的手,更汹涌的血从心口流出,“所以,姑姑没资格求你什么……但是”她费力的将目光看向一旁泣不成声的楚玉晗,满是不舍与爱怜“我的子女只剩下玉晗一个,”她又将目光投向了秦婉词,一瞬间仿佛来了力气,眼中满是祈求“婉词,姑姑求你,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玉晗,不要让她受到委屈!” 秦依的眼神渐渐涣散,死亡的气息已经慢慢漫上了她的脸上,她的唇也变得没有血色了。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姑姑!”秦婉词拼命点头,紧紧握住秦依的手。 听到秦婉词的答复,秦依痛苦的面容微微舒展了一下,她的眉心剧烈一颤,仿佛是即将熄灭的火苗前的惊跳,突然朝楚玉晗死死望去,眼里严肃的神情,让楚玉晗心中一凉。 秦依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朝楚玉晗说:“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和你父亲……一样!”虽然这话说的断断续续,却是极度的有力,让楚玉晗不由的点头呜咽。 秦依无力的手微微颤抖着,逐渐凉了下去,她的面容突然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辉,她朝秦婉词看去,仿佛拼命绽出笑容,目光温和如水,声音却越来越低:“如果……当初,我有听你父亲的话,该有多好……多好……” 然后秦依慢慢的闭上了双目,无声无息的停在了秦婉词的怀中再无一丝气息。楚玉晗瞬间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苦吼,连墨香也忍不住轻轻抽泣起来。 秦婉词仿佛呆了一般看着秦依渐渐死去的容颜,还有那一抹拼命挤出笑容,她脑海里闪过一道火红的光芒,这么熟悉的场面,一样的痛苦,一样的孤独。 和十一年前一样,又一位亲人在她的面前死去了。那穿胸的利剑,刺在母亲心中的利剑,再一次刺在了自己姑姑的胸口,何其的相似,让人痛彻心扉的相似。 身体中彻骨的寒冷和痛苦铸成了一把冰刀,不停的在秦婉词的心上来回的割动,仿佛要将她的心碾碎一般。 她已然奋力的用手捂住秦依胸口的血,仿佛秦依没有死一般。苏辰风见秦婉词疯狂的样子,忍不住出口道:“王妃……夫人已经死了。”秦婉词蓦然回头,恶狠狠的看着苏辰风,声音凄厉如泣血:“没死!还没有死!” 秦依温热的血液依沾满了秦婉词的双手,浓厚的血腥味铺面而来,秦婉词眼前的景象和脑海中的景象不断的重叠,不断的回放,让她的神经痛苦的纠缠在一起。 秦婉词了眼泪掉个不停,她仿佛已经意识到了眼前的不会再醒来了,可是心里又不承认,她越哭越急,脑海中一片混乱。 她突然松开了手,想要站起来,却没有力气站起。泪眼朦胧,眼前所有人都模糊了,看不真切,她突然像孩子一样的哭喊了起来,茫然的抓着周身的人:“哥哥!娘快死了,你快来救她啊,你快来救她啊!娘快死了!哥哥!”突然又静默了片刻,之后更加大声的呼喊道:“奕洵!你在哪里!你为什么没有来救我们!” 墨香看秦婉词几近疯狂的状态,吓了一跳,赶忙一把抱住秦婉词,可是秦婉词的力气却更大,眼泪不停的流,嘴里不停的呼喊萧奕洵:“奕洵!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们啊,姑姑!娘!她们要死了啊!” 苏辰风和楚玉晗都处于震惊之中,墨香制不止秦婉词,只得让两人来帮忙。就在此刻,一阵马蹄声疾驰来到,是最近的禁卫军。 苏辰风一喜,朝后看去,却见一锦衣玉冠的男子出现在面前,眉目间俱是焦急与震怒,看来是急急的赶来,男子的鬓发都已有些散乱。 苏辰风见到男子,赶忙跪地拜首:“三殿下!” 墨香和楚玉晗也是一愣,萧奕洵却是片刻也不停,急速的下马赶到马车边,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的心一瞬间悬起。 秦婉词跪在血泊之中,墨香紧紧抱着她,秦婉词仍在哭喊着他的名字:“奕洵!你为什么没有来!你在哪里!” 见此,萧奕洵的心在这一刻几乎都要碎了,满心的痛惜和心疼,他全然不顾赫然的鲜血,将秦婉词搂在怀中,声音哑然,轻轻颤动,却是平缓温和,生怕惊动了怀里的人:“婉儿,我在这里,我来了,我来了。” 秦婉词迷茫间感到一个坚实的胸膛,她模模糊糊看不清来人,却依稀觉得来的人是她要等的人,心中一空,她终于朝面前的人轻然一笑:“你来了。”而后昏睡而去。 第八十一章 豫昭之怒 豫昭王妃与其姑姑表妹前往南华寺拜佛,途中却遭遇刺客行刺。王妃姑姑遇刺身亡,豫昭王妃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一时间,此时传遍京城各处。 萧祁知道此事后,极为愤怒,天子城下竟有此事发生,又伤及皇室之人。他立刻下令京兆府,禁卫军和刑部彻查此事。 天子已怒,各方俱是认真追查。但是一查三天,却是一无所获。 听闻这个消息,萧奕洵的震怒到达了巅峰。他狠一用力,掌中的笔应声折断,“什么叫查不出来!” 韩千叶特来向萧奕洵禀报这个消息,他瞥见萧奕洵手中那只生生折断的笔,清俊的脸上布满怒气,便知萧奕洵此刻已是怒不可遏,只好道:“当日刺客皆被当场斩杀,剩下的也自杀而亡,无一活口留下,且身上皆无什么线索留下,要查起来,真是没有头绪。” “没有头绪?”萧奕洵冷笑一声,额间几乎青筋暴起,怒喝:“究竟是没有头绪,还是有人存心包庇!” 萧奕洵如此厉喝,韩千叶心中一凛,他明白萧奕洵所指何事,刺客显然有备而来,埋伏于此,就等着豫昭王妃的马车从那经过。且刺客各个身手不凡,训练有素,若不是萧奕洵特派四位禁卫军随行,若不是秦婉词自己懂得习武之术,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精密的刺杀行动,又将证据线索一一抹去,显然是锋指三皇子萧奕洵。萧奕洵最近风光无限,多次被萧祁宣进政事堂议政,引得多少人的羡慕与记恨,暗中自有仇敌竖起。 韩千叶不由暗叹,此次刺杀,真是好大的手笔。的确如此,若是秦婉词遇刺身亡,那么萧奕洵与镇南王府的关系便会隔了一小层,与鼎剑侯的关系必定会大受影响。而且,豫昭王妃若是死了,萧奕洵所受的打击更是沉重! 他低下声音,看向萧奕洵,劝道:“王爷,这次刺杀必是有备而来,且幕后之人必定心思缜密,就算刺杀失败,却也能保自己安然无恙,您不要忘记上任兵部尚书的前车之鉴。” 萧奕洵眉心一动,却是面无表情,看着韩千叶。韩千叶与他素来交好,可谓他倚重之人,虽然身为武官,却依然心事深沉,多有谋略。他知道韩千叶此时必定会提出自己意见。 韩千叶凝眉道:“王爷,你我都知道,太子中毒一事,兵部尚书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做了替罪羔羊。在我看来,幕后之人的目标并非是五殿下,很有可能是您和舒贵妃。若兵部尚书真的做了替死鬼,那么您的敌人势力真的是很强大,手段真的是很高超了。” 萧奕洵双眸微眯,缓缓道:“你认为这两次事情都是一人所为?” 韩千叶摇了摇头:“不一定,也有可能是两股势力。但是您的恩宠越大,所受的攻击便越多。”他目光一转,看着萧奕洵,若有所思,半晌沉声道:“如今,殿下可上书于陛下,示弱于陛下,诉尽委屈之意。殿下此次为受害者,陛下必定心有怜惜,如此一来,定可巩固恩宠之位。” 这是韩千叶仔细想过的办法,示软于萧祁,萧祁定会念在父子之情而对萧奕洵大为怜惜,有了萧祁的庇护,萧奕洵的道路便会好走很多。 听了韩千叶的话,萧奕洵一开始并没有回答,他目光冷凝,逼视着韩千叶,语气森冷如冰雪:“督查使,你觉得本王是这种人吗?” 闻言,韩千叶却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萧奕洵见他突然发笑,却也是面色不改。韩千叶大步走到萧奕洵面前,神色凛然一遍,正色道:“我知道委屈求全绝不可能是你所为,我也只不过是试探你一分罢了,况且这次王妃所受惊吓不轻,你怎么可能轻易松手。” 萧奕洵知道韩千叶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但是这次的事情绝非简单寻求皇帝的庇护就可以了解的,他眸光似冰,言语生寒:“公然挑衅,伤我家人,这等仇恨我如何可忍,若再忍一分,必定叫人以为我萧奕洵吃软怕硬,懦弱无为,是个好欺负的角色!以后这种事情更会频发!” 他森然的杀气自周身而出,韩千叶知道萧奕洵定然已经有所打算,他这才吐出一些情报:“据我严查,这些刺客里有几个是仇池那边的凶恶流民,失于管教,会被一些人收养于家,训练成为死士,各个穷凶极恶,杀人如麻。你打算怎么办?” 萧奕洵得到了这个消息,心中已然有了计略,他冷笑道:“好!好!好!”虽是笑着,目光却瞬间冰冷的可怕:“当然一个都不会放过!” —————————————————————————————————— 不久之后,豫昭王请旨讨伐大肆讨伐仇池流民,萧祁首肯。 仇池一部,临近国家边界,常有外部野蛮流民流入,骚扰平民。靖朝自开朝以来,致力于内部休养生息,对于外部这群突来的流民难免疏于教管,以至于仇池一地,滋生出了几个以流民训练成为杀手的组织,有的是将幼苦孤儿,这些孤儿大多是练功的好苗子,送到一些府里,让他们自己训练成为死士。有的却是专门培养杀手为外界办事。虽然是一些危险的种子,但是势力不大,也未曾引起多少重视。但是这一次豫昭王妃遇刺,查出杀手有仇池一部之人,这不由得让人对这个原本以为威胁不大的地带,有所重视了。 于是朝廷军队与风云阁皆派人前往仇池,清扫仇池。 秦婉词受惊,鼎剑侯秦煦卿也是怒不可遏,他特意派遣七剑之首苏云卿前往仇池,扫荡仇池的势力。 朝廷的军队将仇池附近的外来流民皆赶回其部落或者国家。风云阁这边,苏云卿一连捣毁了几个地下杀手组织,将仇池的地下势力连根拔起,一些杀手,若能为风云阁所用便收于旗下,若不能为风云阁所用便就地斩杀! 不过一月,仇池的隐患和黑暗势力被一扫而空,仇池周围一带皆安稳了下来。 而京城这边,萧奕洵更是尽显铁血手段,刺杀豫昭王妃一行刺客,总共八人,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却被萧奕洵下令当众斩尸,悬挂三日示众。 仇池附近被安定,自长安城悬尸三日之后,京畿附近的治安短时间内好了不少。萧奕洵处理此事手段凌厉,雷厉风行,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给天下百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各地均是赞叹豫昭王处事果敢,有大将之风,连萧祁也连连夸赞此时处理的漂亮。 一时之间全国皆传闻,三殿下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是举世之才。 —————————————————————————————————— 夏日迟迟,已入七月,便下起了雨,四面皆是泠泠的水声,落雨潇潇,四处水汽弥漫,借着荷花的芬芳,清凉舒爽,将绵重的暑气冲淡了不少。 秦婉词卧在榻上,闭目养神。上次刺杀之后,她一时受惊,神情憔悴,萧奕洵急的真是团团转。御医诊断之后,只道秦婉词心智坚强,并无大碍,喝些安神汤调养几日便好,只是经过这番波折,稍稍动了胎气,御医嘱咐道下一月秦婉词要细细修养,便无大碍。 虽然太医说只要好好修养,便无大碍,但萧奕洵仍然紧张过度,下了命令不许秦婉词再出门,也回绝了访客,只要秦婉词安心养胎。秦婉词一时哭笑不得。 墨香正在一旁为秦婉词细细扇着风,素心便从门口进来了,手上还捧着一个琉璃碗盏,笑盈盈的走进来。 墨香抬眼望去,绿色琉璃玩战中盛着几株碧绿的莲蓬,因为被雨水打过,更显新鲜,她不由的问道:“哪儿来的莲蓬?” 素心笑着将莲蓬放在桌上,道:“刚刚龙家的二公子龙霁云路过王府,见王府前的荷花花瓣渐渐开始脱落,茂密的叶子下面已经形成了碧绿的莲蓬,一时兴起,便耍着轻功摘了几枝上来,说是慰劳殿下今日劳苦。殿下见了,便要我洗净之后给王妃送来。” 秦婉词一听,不由的哈哈笑起:“可真是苦了霁云了,大雨天的还跑去摘什么莲蓬。” 墨香也是掩嘴笑道:“素问龙家少公子心性洒脱不羁,倒也是真的。” 秦婉词想到龙霁云平日里的作风,眉间含笑:“他是个最闲不住的人了,我看他八成是见莲子可口,一时兴起,摘了几个顺便送给奕洵几枝,还美曰其名慰劳奕洵。”上个月萧奕洵纳妃,他也就送了个红心大烛,可让人喜怒皆非。 不过秦婉词看那莲蓬确实青碧可口,再加之莲子也有清心醒脾,养心安神明目的好处,便让墨香剥几个来吃。 素心送完莲子之后,便退下去准备晚膳。 这莲子果然是新鲜之极,入了口中,汁水甜滋滋的,鼻尖口里弥漫着那幽幽的清香,煞是甘甜与芬芳。 第八十二章 明白心意 墨香见秦婉词很是甜和的笑意,突然眨了眨眼睛,神秘道:“郡主,您可知道遇刺的最后那一刻,您口里呼喊的全是王爷,把我们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秦婉词眉心一跳,手中拿莲子的动作也停下了,她看着墨香,顿顿的问:“你可当真?”她醒来之后,只觉精神恍惚,对于秦依死后的事情,记忆都模糊不清,只是感到萧奕洵最后突然的出现。 墨香见秦婉词有些发蒙,低声笑道:“当然是真,你哭着喊着王爷怎么还不来,就把王爷给喊到了,把我们周遭一群人都给吓傻了。王爷见你身在血泊之中,那神情简直比自己受伤害痛苦十分,不过”墨香故意停了停,眼睛咕噜一转,愈加神秘,“我看的出,王爷见你那般呼喊他,心里是有一份高兴的。” 秦婉词极力想回想起当时发生的事情,却一筹莫展,她脸上不由一烧,当着那么多人,她行为得有多失态。 墨香倒是不在乎这一点,她剥了一把莲子到琉璃盏中,回过头来,神色严肃了几分,她循循道:“王妃,您自己还没有发觉吗?在你最伤心无助的时候,您最后想到的人是三殿下啊……”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知道秦婉词素来聪慧,定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秦婉词默默不语,她问自己,当黑衣男子那一剑劈下的时候,她脑海里闪现过的人有哪些,她的不舍有哪些,孩子,兄长,萧楚延还有萧奕洵…… 什么时候起,开始一直想着他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很可笑,当初认定自己对萧楚延的感情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的,绝不会动摇。可如今才半年吧,心境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吗?她当真是这般滥情的女子? “墨香……我怎么会这样呢?”她喃喃的发问,她当真不懂。 墨香叹了一口气,果然,对于感情这种事情,向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劝慰道:“郡主,您觉得愧对五殿下吗?”秦婉词神色黯然了一瞬,算是默认了。 墨香和淡的话语丝丝传来,就像温水一样滑过她迷茫的心:“那就愧对吧,可是现在王爷是您的夫君,您对夫君动心有何不好呢?况且您和王爷自幼感情就好,王爷对你早就不是单纯的兄妹之情了,郡主聪明如你,你会不知道?所以对于王爷,您也不会只是单单把他看做哥哥。” 她又接着说:“如今,您已经无法否认您对王爷的感情了。既然如此,何必要再纠结呢?”她抓了一把莲子放到秦婉词手上,定定道:“珍惜眼前的才是最好的。” 她最后一句话仿佛指路灯明灯一样在,秦婉词迷失的道路中映出了一道光辉。对啊,她一直在迷茫,一直在愧疚,可是已经这样了,她还能否认么?放弃那么多才换来这一个,她怎么可以不珍惜? 墨香见秦婉词一度迷蒙的眼中透出了清亮明晰的光辉,知道她差不多要想通了,便想到了另外的事情,笑道:“王妃可知道,现在外面都把王爷夸翻了天。”她神情有些激动,满是敬仰之情。 秦婉词知道墨香说的是什么事情,她整理了一下情绪,点点头:“奕洵这两件事处理的确实漂亮。”若是她,定然是想不到这么好的法子的。 墨香看到秦婉词脸上划过的一丝柔情,抿嘴笑道:“王爷果然是上心王妃,据说有人劝王爷求情于陛下,祈求陛下的庇护,但是王爷偏偏不,偏要狠狠的惩罚那些人。果然是因为伤了您,王爷才会这般震怒。” 秦婉词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并不全然赞同墨香的话。虽然她的受惊是一部分原因,但绝对不会是全部原因,以萧奕洵的心机与城府,他必定是考虑良多之后才走出了那样几招漂亮的棋。 但墨香想到那几具悬挂的无头尸体,心中便觉得惧怕:“可是王爷对于那些死尸好像太过残忍了……” 她话说到一半,就见素心已经走了进来,身后站着浅浅笑意的萧奕洵。 墨香后悔差点的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断,素心见墨香懊恼的恨不得去撞墙的表情,吃吃笑着,赶忙把她拖出了房门。 秦婉词见到萧奕洵,一时有些尴尬,讪讪笑道:“墨香没别的意思。” 萧奕洵见素心忙着把墨香拉到门外,墨香也是一脸“奴婢死罪”的神情,不怒反笑:“这有的什么。” 他无意瞥见了已经剥好的莲子,珠圆玉润,乳白色的一颗颗滚在一起,看着就很可口,又见秦婉词手里握着一把,便笑道:“看来你挺喜欢吃的呀,”他不怀好意的一笑:“那么明天我再让霁云‘顺路’摘点儿过来。反正我看他也一直闲着没事干。” 秦婉词忍住笑意,默默地对龙霁云表示同情。 她递给萧奕洵几个莲子:“你尝尝,的确很好吃。” 萧奕洵接过手里,却没有吃,只是看着秦婉词,目光深邃:“墨香他们都认为我对于那些刺客的手段有些残忍,那么你是怎么认为的。” 他目光直视秦婉词,不想放开她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秦婉词听了,却是淡淡一语,眼中却颇有深意:“不用次手段,怎么震慑的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她眼前划过秦依的斑斑血迹,言语之中透出一股森冷之气:“要是示弱,这档子事还会发生,我只恨查不出这幕后之人。” 见秦婉词动了怒,萧奕洵突然觉得心中放松了一下,因为秦婉词懂他,他略有激动,握住她的手,承诺:“总有一天会查到的。” 秦婉词淡淡的看着萧奕洵,没有说话,清澈的眼神里有一股不易察觉的怅惘,良久,她又将目光投向窗外,细碎的光阴从照在窗沿,几缕尘埃在其中飘忽可见。 她叹了一口气,方道:“奕洵,你知道么?那日,我杀了一个人,亲手杀的。”她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说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分明第一次杀人,我当时却一点儿也不害怕,不是,不仅当时,我现在也没有感到一丝害怕。”她收回目光,嘴角不觉间提起了一份苦涩的笑容:“我以前也不知道,我竟会有如此冷血的时候,我刺出那一剑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脑海里只有一个年头,我要他死!” 她突然的感慨让萧奕洵微微动容,她不说他还不知道他竟做了那样的事,一时间他更加后悔没有随同秦婉词一起去。那天,他本想着赶快下朝,快马赶上秦婉词一行人,却在刚到城门口的时候从禁卫军口中得知了她方的求援信号,他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可是当他看见秦婉词一身血衣的时候,他几乎要发疯,还好,她没有事。 他猛地将秦婉词抱在怀里,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柔声安慰道:“傻瓜,当时你不杀他,那死的就是你们自己了。这个时候出手怎么能够犹豫,你做的很好!” 他的话语仿佛浸染了一种特殊的魔力,让秦婉词僵硬的身躯渐渐软了下来,萧奕洵拍拍她的背,无不疼惜:“还是我疏忽了,让你遇到这样的事。” 他看不见秦婉词的神色,却只听得她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早就有这样的觉悟了……”自从萧楚延出事以来,秦婉词就知道事关权势纷争,必定不会风平浪静,嫁给萧奕洵后,她更明白前方有多少危险袭来。所以面对危险她可以不慌乱,因为她知道萧奕洵不可能一直能庇护到她,有的时候,还是要自己保护自己。 萧奕洵的心弦被秦婉词这句话轻轻的拨动了一下,他且喜且忧,喜的是秦婉词刚毅自持,忧的是怕以后会再有危险。知道萧奕洵心里担心,秦婉词含笑往他嘴里喂了一个莲子,和声道:“好了,事情都过去了。” 嘴里甜丝丝的,萧奕洵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道:“你姑父想要入京拜谢。但是被我回绝了。” 秦依死后,萧祁为着秦婉词的面子,和当初对秦慕阳的一点愧疚之心,特意追封了她为四品恭人。楚焕东不过是五品的知府同知,秦依的越级追封已经显示了皇上的恩德。多年来,秦煦卿对楚焕东多有打压,以至于楚焕东一直无法进到中央,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想进京拜谢,顺便也能疏通一下人脉。 但萧奕洵知道秦婉词向来不喜欢她的这位姑父,所以便推了回去。 果然,秦婉词原本的笑容散了开去,她只冷哼一声:“他来京城做什么?就得将他的一干妄想打碎!”当初她和秦煦卿走投无路之时,她很清楚的记得有哪些人在背后落井下石。这几年秦煦卿也算仁至义尽,若非秦依的存在,他楚焕东还能安然坐着云阳的知府同知么! 见秦婉词生了气,萧奕洵好声劝道:“也不要为了外人生气啊,不去理睬他不就行了么?”虽然是因为恨屋及乌,但是萧奕洵对楚焕东也着实没什么好感。自己妻子的生死尚不顾问,倒是一门心思的想往京城跑。 “奕洵?”秦婉词乖顺的趴在萧奕洵的肩头,又给他喂了一个莲子,小心翼翼地发问。 “嗯?” “我们把玉晗接过来住好不好?”秦依死前的嘱托历历在目,秦依三个孩子,等于毁了两个,唯一只剩下楚玉晗一个。按照这个态势下来,自己那丧心病狂的姑父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来,把玉晗放在云阳,等于是羊入虎口,她怎么也不忍心看如花一样的玉晗受尽摧残。 听秦婉词讲过他那个姑父的壮举,萧奕洵便知道秦婉词心里担心什么,他温颜一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若真想,把你表妹接过来也没什么不可,反正按理说她要为她母亲守孝三年,你姑父也没得办法逼他出嫁。不过把她接过来,你也有个亲人在身边,什么时候还能说些贴己的话。当然,你若要是给你表妹在京城里挑个好夫婿,也是极好的。”他促狭一笑:“要么直接让我纳入府中吧,这样你也省心了。” 萧奕洵不反对,秦婉词自然是很高兴,可他后面却是调笑起来,秦婉词一把抓了一大捧莲子往他嘴里放去,吐吐舌头:“看你还要胡说!” 萧楚延一把抓住她的手,莲子“咯咯噔噔”的掉在地上,他凑到秦婉词面前,深呼吸一口,然后笑意愈浓:“好大的一股醋味啊。” 秦婉词脸一下子羞红起来,她伸手想要推开他,红着脸分辨:“我才没吃……” 话音未落,便被萧奕洵清凉的唇堵住,她瞪了瞪眼睛,感觉到他身上唇间莲子的清香,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第八十三章 胜败因素 城西,西平王府,书房。 西平王府的书房很是华贵,桌椅摆设自不用说,天青色的纱窗薄如蝉翼,透着窗外婆娑的树影,给人迷蒙之感,正是江南进贡的上好的丝绸。 书房外植着几株常青的石楠树,此时枝繁叶茂,风吹过,偶有枝叶簌簌的相撞,像是夏日下着的雨。 萧城毅面前洁白如玉的瓷碗中,片片嫩茶犹如雀舌,色泽墨绿,碧液中透出阵阵幽香,正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旁边的红木座椅上,坐着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缓缓道:“豫昭王这两步棋走的真的是太漂亮了,既博的了好名声,又立了威,让旁人不敢轻动。”男子中等身材,四方脸庞,他两只眼睛有点凹陷,不过却有一份精明在里面,他便是萧城毅今年较为倚重的人,户部侍郎江越。 萧城毅面色不悦,反正只要萧奕洵好了,不管什么事他都不悦。 见萧城毅只是面色铁青不说话,江越继续说道:“仇池的安定和对刺客的铁腕处理已经或多或少的体现出了豫昭王治国的能力。”他微微感叹:“我原本以为豫昭王不过只是军事才能出色,毕竟龙靖枫带过他几年,但没想到他的政治手腕也不遑多让。” 此次豫昭王妃被刺杀,豫昭王府或多或少受到了冲击,萧奕洵却在三天之内做出了这样的两个决定,在他以为萧奕洵即将示弱之时,萧奕洵突然以雷霆般的手段快速解决了这件事,不由的让他刮目相看。 萧城毅冷嗤一声:“他不是也没有找到指使刺客的人嘛。” 江越摇摇头:“就算没找到,他也算赢了,他将仇池一地几乎清盘处理,又将刺客斩首悬尸,不仅得了名望功绩,也对幕后的人做出了警告,警告那个人不要再妄图以这种手段来威胁他。我想这一点是刺杀的人也没有想到的。” 萧城毅不想听江越夸萧奕洵,他有些不耐烦:“那那个幕后的人你查出来了没有。” 江越神情复杂:“没有线索,我想豫昭王府那边也是没有查出来。”他沉吟半刻,不由得冒出了一点点冷汗,道:“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目前为止,豫昭王很有可能认为太子一事和刺杀一事都是王爷您所为,但是实际上却并非我等所为。有如此高手在暗处,王爷可着实要小心。” “他萧奕洵凭什么认为是本王做的!”萧城毅一听便来了气。 江越无奈的摇了摇头:“还不是王爷您对豫昭王、靖渊王的敌意太明显了?出了事大家自然会怀疑你。在太子中毒一案中,谁都知道您拼命的打压靖渊王。” 萧城毅反驳:“证据那么充足,本王也是秉公处理!” 萧城毅性直刚断,不懂收敛,这也是让江越很头疼的地方。他自然知道西平王有何想法,更加知道欲成大事者必须要会韬光养晦,喜怒不露于外。但他虽提醒过西平王,却也没太让西平王收着性子。这是有他的考虑的。 第一,西平王性格向来如此,若一时间转变,难免会受他人猜疑,还不如一直保持这喜怒随心,肆无忌惮的状态,也好让人觉得西平王胸无城府。第二点,西平王权欲之心外露,在江越看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要利用得当,定能收到他想的效果。 说道太子中毒一案,西平王也有疑虑:“你说,这行刺之人和向太子投毒一人会是同一个么?”他虽粗略,却并非不懂阴谋诡计。况且这件事他也很失望:“这一案,既没有扳倒靖渊王,也没有让舒贵妃失势,反倒折了兵部尚书,王冯刚刚向我们示好,竟然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他们暗中查访很多次,却也没有得到什么线索,江越轻捻胡须,面色严肃:“王冯的事情疑点太多,且不说最后关头突然转移到他的身上这一点有多奇怪。就凭之前王冯已经暗中表明支持王爷,那么就算这件事真是王冯所为,他怎么可能会不告诉王爷呢?”他猜不透王冯的心思:“就算他假意迎合,实际上想要拖王爷下水,但是他被捕后却没有吐露一丝关于王爷的事,这就很奇怪了。” 兵部这一块,萧祁向来不让西平王插手,好不容易兵部尚书有意靠拢,竟然被抄家。新继任的兵部尚书也不是他的人,不管怎么说,兵部这一块,西平王是目前没有多少影响力的。 江越的目光突然变得很锐利,他看向西平王:“少一个王冯没什么可惜,但是少了兵部,那必定对王爷大业有损。” 西平王自然之道兵部的重要性,他冷哼一声:“只要是人都有弱点,只要是人就可以拉拢,这点本王从来不担心。王冯死了,再扶植另一个王冯不就行了。”口气之中满是自信与狂傲。 即便西平王如此自信,他也有担心的事情:“豫昭王这几年真的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雪涯郡主不说,连燕长清都把女儿嫁给他!皇上已经多次让他去政事堂议政了,政事堂连太子去的机会都很少,皇上对于豫昭王的喜爱真是昭然若揭了。”他抬眼看了看桌案上那只玉石的狼毫毛笔,神色严峻:“太子势弱,肃之威望不如奕洵,月玶恩宠也不及舒贵妃,本王只怕……” 他忽而顿去了声音,并没有把话说完,但江越却知道西平王的担心,只是他却突然笑了起来,仿佛一点也不在意此事重大。 萧城毅见江越满不在意的笑起,不由怒道:“你笑什么!” 江越停住笑声,面上笑意却是未减:“臣笑王爷担心是多余的。”他长笑一声:“豫昭王的显赫不会太久了。” 江越话有深意,萧城毅来了兴趣,道:“此话怎讲?”江越悠然道:“王爷担心的不过是换太子一事。依臣之见,太子不会动。” 他慢慢解释起了原因:“皇上素来遵守礼治,祖训,太子立嫡不立长,即便舒贵妃已然形同副后,但她到底不是皇后,所以纵使三殿下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也只能算是庶出。再说第二点,皇上重情,特别是夫妻之情。皇上与孝惠皇后自幼结发,感情深厚,孝惠皇后薨后,无意再立新后,舒贵妃多年执掌后宫,却不能得后位分毫,这摆明了皇上要保太子之位。第三点,太子有德有行,并无失格之处。即便太子体弱,但太子治世才能却并非像一般人认为的那样平平无奇,反倒是颇有可圈可点之处。”说到这里,江越不免有了洋洋得意的姿态:“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那便是皇上自己的心思,皇上多年来都将太子认定为自己的接班人,太子的行为处事都很像皇上,温和无争。以道治国的方面几乎与皇上如出一辙。而豫昭王却明显不一样,他志存高远,行事凌厉果决,刚断霸道,”说到这个特点,江越神秘的看这萧城毅,笑道,“这一点王爷不觉得豫昭王很像太宗陛下吗?” 萧城毅略有所思,点点头,沉吟:“你这么一说,奕洵还确实有点父皇的影子。” 江越笑道:“太宗霸道集权,为人又严厉苛刻。皇上作为太子的时候,免不了会被太宗皇帝言语激骂。”萧城毅再次点点头:“父皇对我们的确很苛刻,特别是皇上,尝尝厉声呵斥。” “这就是了。”江越泰然笑道:“陛下心中对太宗皇帝定有畏惧的心里,所以面对带有太宗影子的豫昭王,陛下心里总是会有一些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抵触心理。而这一点,豫昭王自己肯定也没有想到。” 江越这话简直说到西平王的心坎里去了,萧城毅高兴的一拍桌案,喊道:“如此甚好。” 江越面露喜色,又分析:“近年来,虽然豫昭王文治武功皆有表现,皇上对其也赞赏有加,但王爷有没有发现,皇上赞赏豫昭王大多是国之栋梁,股肱之臣。这话是不假,但也暗示出陛下只是将豫昭王定位在辅国之臣而非治国之君的位置。” 江越的话条条在理,一句一句将萧城毅原本布满阴沉的心境变得顺畅起来,但他仍觉不妥:“就算如你所说,也难保皇上心境不会动摇,若是萧奕洵真能堪当大任,皇上迟早也会做出权衡。” 萧城毅的担心不无道理,江越的话虽然在理,但萧祁并非盲目之君,萧奕洵的才能他定然看在眼里,长此以往,谁能说得清后来的事呢。 江越听了,诡然一笑:“王爷当真以为太子殿下乃庸碌之辈,会对豫昭王的崛起无动于衷么?” 萧城毅闻言,眉心一跳,显然吃了一惊:“你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有治国之能,对于宫内权势争夺不可能不知晓。而且太子多年势弱,皇上却一次也没有动摇过换太子的念头,王爷不觉得奇怪么?”江越慢慢的引着话题:“太子的确是心性温和,但是那是因为以前并没有真正出现过能动摇他地位的人出现,可如今豫昭王的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才能已然开始慢慢显露,而且,皇上多年勤于政事,疏于修养,身子渐露疲态,如此情况之下,太子殿下和他的一帮心腹之人必定会有所防范。” 江越以手捋了捋他三寸长的胡须,别有意味的笑道:“太子殿下或许心性仁厚,但威胁到了自己的皇位,那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现在我们暗中放一点消息给太子,太子必定出招,然后我们便可顺势推一把,”他朝南方天空望了一眼,悠然预言:“豫昭王的势头不会兴盛太久了。” 第八十四章 易储风波 自豫昭王萧奕洵从若伊边境回朝之后,风头正盛,一时无人能及。建衡十五年初,娶镇南王义女、鼎剑侯之妹雪涯郡主为妻,年中娶抚远大将军之女为侧妃。三强联合,让人可叹可敬可畏。皇上也对豫昭王多有赞赏,多次召豫昭王去政事堂议政。政事堂是皇上与丞相或重要大臣的议事场所,所议之事皆为国之大事,力定乾坤。萧祁常召豫昭王前往政事堂,无形中给了前朝一种暗示。 朝堂之中,各处势力暗自涌流,连民间也有所传闻,萧祁意在豫昭王为皇储。 建衡十五年八月,太子萧文禹上书萧祁,陈言自己地惟长嫡,位居明两,虽朝乾夕惕,耗尽心血、竭蹶从事却对国家不能详尽,不若三皇子萧奕洵职兼内外,文武兼备,彝章载叙,朝野具瞻,愿让太子之位于豫昭王。言辞恳切,让人闻之侧目不忍。 此表一上,朝野惊动,满朝文武也都震惊不已。一时之间,争论不断。 一方认为豫昭王文韬武略可承宗庙,但更多的朝臣大赞太子殿下德行出众,胸怀开阔,有明君之风,且太子行政大端,上敬天地君父,下慰群臣百姓,当太子十年,未曾有不恭失误之事,无需逊位。 萧祁对于太子的这份上书也是感慨万分,对太子颇为心疼怜惜。此后便有朝臣向皇帝上书,言豫昭王身仗功绩,恣意妄为,无视太子权威。这当然是有过激不实之处,且攻击之意明显,但萧祁仁厚,不予理睬。有些朝臣,城府颇深,知道帝王皆不喜直言立储之事,所以大多委婉向萧祁陈述利弊之害。但有一份直言进谏的奏章让萧祁颇为赞赏,那份奏章的书写者是一员小官,杨正清,时任国子监司业,不过是六品而已。 但他的奏章却让萧祁心中一动。杨正清直言道,储君乃国之根本,一行废立,必定会朝野动荡,于民生无益。豫昭王有经纬之才,可堪太子重任,若陛下有意易储,那么行事必须果决,当断即断,若优柔不决,必定引起朝野关注,朝堂再不关注民生之事。太子恭顺爱民,十年以来,无非无措,不宜废除,若即位定为明君,若萧祁无意换立太子,那么就不应该再如此恩宠豫昭王,否则有心之人必定会再起动荡。 这篇奏疏让萧祁颇为震撼,因为这封奏疏条条在理,而且不若一般朝臣,只是论太子和豫昭王如何适合太子之位,而是劝告皇上必须当机立断,虽然他让萧祁疏远萧奕洵这一点让萧祁有些不悦,但萧祁仍然看中此人,因为他从这份奏章中看到了一份清流,一份忠心。萧祁看见这封奏章的时候,左丞沈鸿彬正在身旁,他让沈鸿彬也看了一下这封奏章,左丞看后,只淡淡说了一句:“此人不当国子监司业一职。” 萧祁首肯,当即提升杨正清为大理寺少卿,为大理寺卿段霖晖负手,他言罢又对沈鸿彬说:“此人与段霖晖历练明年年末,调任詹事府少詹事。” 沈鸿彬淡笑答:“是。” 随后,萧祁又问沈鸿彬:“你如何看杨正清的第二点?” 作为朝中文官之首,沈鸿彬自然知晓这问题的分量,也知道自己不该多参与这易储之事,否则落人话柄不说,在萧祁心里只怕也会有所顾忌。但他在萧祁身边多年,知道萧祁并无易储之心,所以他泰然道:“陛下宜过不宜少,豫昭王太过锋芒。” 萧祁闻后,原本淡然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沉默良久,才对沈鸿彬道:“朕明白了。” —————————————————————————————————— 自从太子上书之后,豫昭王府也没有消停过,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太子会突然上书,要求让位与萧奕洵。有人暗中来探听萧奕洵的口风,都被萧奕洵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因为他看得出那些人不过是墙头之草,并无半分真心。反倒是有些交好之人,比如镇南王,北淮王等人都来告慰萧奕洵行事要小心,龙家少公子也亲自来访,认为萧奕洵情势不容乐观,虽说龙霁云性子顽劣,但对于朝堂之风,他的见解并不低于旁人。 太子上书后的第五天,豫昭王突然接到宫中传令,舒贵妃请豫昭王即刻进宫。母妃宣召自己进宫,必定有要事相商,萧奕洵不敢怠慢,换好装后,便立刻从东华门入宫觐见。 舒贵妃早早便在承乾宫等候萧奕洵,萧奕洵到来之后,她即刻遣开闲散人等,带萧奕洵去后室交谈。 萧奕洵见舒贵妃如此郑重,便知母妃必有话要说。果然,舒贵妃面色严峻:“洵儿,太子的事情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昨日,你父皇来找我商谈过……”言及于此,舒贵妃端重的神色忽然暗沉了下来,神色间还有悲戚之意。 见此情状,萧奕洵心中已然明了,他淡淡一语,语气平淡的不能在平淡:“父皇准备疏离我了,是么?” 舒贵妃豁然抬眼,眼中有惊异的神色,她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很聪明,却没想敏锐至此,连她自己这个做母亲的都觉得惊讶。 萧奕洵低头垂目,勾起一抹勉强的笑容:“若我是父皇,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太子有德,自不能废。而我,锋芒过甚,父皇必须冷落我,放得平慰大哥之心。” 见萧奕洵有些酸楚的笑容,舒贵妃很是心疼,便安慰道:“我没有想到文禹会走这样一步棋……”她不由赞叹道:“以退为进,当真是高明。” 萧奕洵却淡淡的摇了摇头:“母妃,我早就知道事情会到这一步,在当初您与父皇都要我娶如吟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预感了。抚远大将军是何等重要的一股势力,我已有镇南王府和鼎剑侯为后盾,再来北方军中重臣,大哥如何能够不忌惮?”他越说越气愤,显然对于当初舒贵妃和萧祁强逼之事还是耿耿于怀。 舒贵妃歉然道:“我何尝不知?可是却不能因为此而得罪了抚远大将军和你的父皇啊。” 舒贵妃的无奈萧奕洵也明白,所以他温和了神色,也放软了语气,转开了话题:“父皇有何安排?” “你父皇他……”舒贵妃迟疑半刻,缓缓道,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无奈:“他似乎打算让你离京,想要将你调往封地。” 对于萧祁的这个决定,舒贵妃虽然心中不悦,但是却也无可奈何。她虽承宠,却也清楚地知道,在国家大事之前,夫妻情分必定会逊色一分。如今萧奕洵显然动摇到了太子的地位,将萧奕洵遣出京城,无疑是最好的方法。她现在只是担心,知道了这个消息,萧奕洵会有何想法。 萧奕洵听闻后,情绪仍然没有多大的波动。从最初太子上书后他震惊过,此后所有的情况,他都做好了准备。所以,萧祁的这个决定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他只是轻然一笑,眼里却是冷冽的幽光:“母妃有何筹划?希望儿子去哪里呢?” 作为儿子,萧奕洵知道,舒贵妃已经为他设好了路才让他进宫的。 舒贵妃的眼神瞬间雪亮起来,刚刚的歉意羞愧和无奈,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定神色,她一字一句道:“去辽东,守关!”语气里是不可置疑的坚定。 萧奕洵侧目,嘴里轻声呢喃:“辽东?”而后他忽的明白了母亲的心思,大笑了起来:“好!辽东!” 辽东是军事重地,可龙靖枫死后,名将凋零,若非居峡谷一战,离漠精军尽毁,这些年来,燕云之地断然不可能这么安稳。离漠主帅宿伊拓张之意明显,这七年来离漠修生养息,为的就是再次聚集力量,指染燕云之地。 舒贵妃诚然道:“虽然对于军事我并不是很懂,但是母妃了解你,偏安一隅绝对不是你心中所想,你有抱负有能力。西南蜀国有魏其侯在,延儿也去了西北,若伊有燕长清和李元慤两员大将,唯独离漠边境,至今无可堪大任者出现,你去辽东,一方面可以让你自己舒展报负,一方面辽东距离京城甚远,你也可以在那里建起自己的一片势力。总比身处南方封地,圈禁手脚,以后任人宰割的好。” 萧奕洵心中的热血已经被点燃起来,辽东之地,曾经是他最向往征战之地。他一直都想收复离漠若伊,贺兰三国,如今虽说不能再留在京城,但是若可以去辽东一展抱负,他也是极端兴奋的。 见到萧奕洵眼中熠熠的光彩,舒贵妃知道萧奕洵接受了自己的这个提议,她笑了笑,心中却满是不舍,微微叹息一声:“延儿去了西北,你也要离开,我的小孙子还没有出世,便要离开我这个做奶奶的了。” 萧奕洵知道舒贵妃说的是秦婉词肚里的孩子,他刚想劝慰一下舒贵妃,却听舒贵妃殷殷叮嘱道:“婉词才好不久,前去辽东路程遥远,你定要照看好她。还有你去辽东,京中之事不必担心,母妃自能应付。” 萧奕洵心中感动,他知道舒贵妃不希望自己担心她,一时竟有些眼泪盈眶,他诚恳应道:“儿子知道了。” 第八十五章 各自分迁 建衡十五年八月,萧祁对于京中皇室做了一次大的调动。首先是亲王一族,北淮王调任湖广之地,镇南王、晏亲王共治云贵两广,西平王则就赐食邑渭南一带。湖广与云贵距京路远,而渭南一带,正在京城长安的辐射之中。 亲王之后,便是皇子,太子萧文禹留京,瑞怀王萧肃之地封丹阳一带,丹阳地处南方,是较富裕的一带。而对于豫昭王萧奕洵,起先萧祁有意将萧奕洵封王最富庶一带江南之地,但萧奕洵却却以身为皇子,偏距江南,必定会沉迷于声色犬马的原因拒绝了,他自请辽东一带,必要之时可抵御虎视眈眈的离漠一国。萧祁本就担忧辽东一带会有动荡,如今萧奕洵自请前往,他自然很高兴。但辽东毕竟偏远,怎么也比不上江南富庶,所以为了弥补一些,他特意赏赐千金,并下令在辽东一带为豫昭王建造一座王府,萧奕洵领命谢之。至于恭顺王萧承哲,萧祁本也想将他封往京外,但北淮王上书道,带四皇子成家之后,再往封地也无不好。萧祁想着自己对于萧承哲多年少有关怀,便同意待萧承哲婚后再作打算。 这次大型的分封是靖朝开国以来第一次皇室全体分封京外。太祖在位仅仅六年,皇族稀少,只有开国功臣,几位一等公爵有封地。而到了太宗一代,太宗疑心极重,权力**极强,且权谋手段高超,凡事亲力亲为。他自己便是继承了兄长的皇位,所以对于自己的几个儿子,太宗也是有所顾忌,于是太宗在位时,没有将皇室中任何一人有所分封。 到了现任皇帝,萧祁的权欲心没有太宗高,而且控制人的手段也没有太宗高明,所以太子的地位便有了隐患,其中便是以豫昭王萧奕洵最为突出。在太子上书之后,萧祁与左右丞相商议多日,才得出将豫昭王封王京外,无故少入京城,以尊太子地位。但如此一来,未免过于让豫昭王寒心,所以左丞沈鸿彬便提议,不如将皇室皆封网食邑之地,如此便可将所有的势头都一并压住,也不至于让豫昭王多虑。萧祁也认为此法可行,所以不过多久,便拟下了这道圣旨。 豫昭王府中,下人们都在收拾着行装,准备赶往辽东。辽东相比于京城自然逊色好多,他们听说豫昭王又拒绝了江南之地,一时间皆面露愁苦之色。 庭院中繁花已落,原本或青葱或深绿的树叶都已悄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那金色也有渐渐扩大的一丝。一时间原本洁净的地面,现在却铺上了些落叶,细细碎碎的黄色,透出了点秋即将入深。 秦婉词和萧奕洵也在房中安排着墨香清理东西,萧奕洵看着秦婉词已经微微凸起的肚子,满怀歉意道:“只是苦了你了,有着身孕还要随我奔波,到底我还是没顾虑你,江南一带怎么也比辽东好的多啊。” 秦婉词正拿起萧奕洵平日吹奏的那只玉笛让墨香好好收起来,听见萧奕洵这样一说,便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他,目光莫测。良久才缓缓笑道:“我怎么觉得辽东比江南好呢?” 萧奕洵眼神一亮,问:“怎么说?” 秦婉词知道萧奕洵在考她,所以只是淡淡笑着说:“当初我也不明白,可是这两日,我见你日日看着辽东地带的地图,心中便知道了一些。江南虽好,但会磨了人的锐气,你正当年少风华,锐不可当,何必要偏居一方?而且,离漠虎视眈眈,你去辽东皇上迟早会赐予你兵权,让你与离漠名将宿伊相抗,兵权在手,再有人想懂你,也要权衡再三了。如果久居江南,太子即位,我们必定会受不少压迫。” 秦婉词一番话深深震撼了萧奕洵的心,他原本以为秦婉词会埋怨自己,但是没想到秦婉词竟然这般知晓此中厉害关系,人间能有此知己,他还要求什么呢?他激动的一把抱起秦婉词,在她脸上亲了两下,动情的说道:“婉儿,谢谢你明白我。” 见萧奕洵几乎激动的手舞足蹈,秦婉词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看着他闪亮而柔情的目光,微笑,淡淡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坚毅:“我自当与你风雨同舟。” 无论你决定去哪里,无论你身处何方,我都会支持你,站在你的身后。 墨香见两位主子这样亲密,在一旁好生尴尬,只好等二人稍稍分开只后,才小声说:“王妃,去云阳接楚小姐的人问,是否将楚小姐直接接到辽东?” 秦婉词回过神来,道:“嗯,让他直接接玉晗到辽东吧,也不用在来京城一趟,我怕我那姑父会跟着来。”她略微有些歉然:“只是要苦了玉晗了,原本说要接她来京城,却让她苦着和我们一起去了辽东。” 萧奕洵柔声安慰道:“那也比将她留在她父亲身边好,你放心,等你表妹及笄,我会帮她寻一个好人家的。” 云阳,刚刚为母亲作完“六七”,,夜晚,楚玉晗一人坐在河边,身前点这一堆篝火。仪式过后,她执意要来这湖边,楚焕东也没有管她,任着她来了。云阳秋季夜晚寒凉,楚玉晗只一身单衣,虽有篝火,但仍觉身上有凉意,但是身上再凉也比不了她心里的凉意,河水蜿蜒流淌,击打着河边的块块碎石,发出清泠的响声,在这个寂寞的夜晚里显得那么的清晰。 楚玉晗正怅惘出神,却见有人急匆匆的赶来这边,她听见动静,抬眼看去,发现是家里侍者。侍者找到楚玉晗,显得十分兴奋,道:“小姐,找到你了。豫昭王府派人来接你了。” 楚玉晗一听,全身几乎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她原本黯然失色的一双眼晴也闪亮了起来,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快步走上前去,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喜悦:“你,你说的可是真的!”而后,她双手紧紧握拳,想到离开京城那日,秦婉词对自己的承诺,激动道:“表姐果然没有骗我!” 侍者显然也很高兴,忙回答:“是,来人让我通知小姐,今晚好好准备,明日就可以出发辽东了。” “辽东?怎么不是京城么?”刚刚甚为喜悦的楚玉晗愣了一愣。 侍者回答道:“小姐这几日悲伤过度,不曾知晓,豫昭王自己请命前往辽东。” 楚玉晗眉间的喜悦有一点淡了下来,她的脑海中突然划过萧奕洵潇洒英俊的声影,一种莫名的感情涌上了心尖,半晌,她才微笑道:“只要能离开云阳,哪里都好!” 侍者听了这话,也不敢妄加评论,只是又道:“老爷请您过去谈谈。”他心里也在为楚玉晗担心,万一楚焕东不肯放人怎么办? 楚玉晗却是冷哼一声,俨然是冷意渗人,没有半分常日中乖巧机灵,尽显刻薄之态:“豫昭王府派人来接,他是留不住我的。他已经得罪了大表哥,还能在得罪姐夫和姐姐么?” 淡薄的月光投射到楚玉晗的脸上,这一月下来,她原本圆润的脸一下子变尖了不少,往日灵动的眼睛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乌青,可她的神色却是异常的凌厉,她将目光投射到潺潺的河流之上,一直顺着河流投放到远处的山谷之中,少女特有的清稚音色中带上了一份霜寒般的冷冽:“母亲,玉晗绝对不会让您白白死去的。” 萧奕洵和秦婉词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广袤的天空秋意深浓,长安城大门正开,远山高远辽阔,霎时威严壮丽。 萧祁还特意为萧奕洵派遣了几名禁卫军随行,秦婉词上车时,眼神瞥见一位腰挂宝剑的翩然少年,面容清朗自然,少年谦恭的看着自己,温煦的笑着。秦婉词见到他,方才回想起,有些讶异,轻声道道:“是你?” 原来正是那日拼死保护马车上一行人的苏辰风。除去了脸上的血迹,少年显得十分清爽干净。苏辰风见秦婉词问话,忙一脸严肃,行礼,正色道:“卑职苏辰风,定护王爷王妃一路安全。” 原来萧祁派遣的人中有他,秦婉词微微一笑,打量了苏辰风两眼,只觉苏辰分严肃起来,眉目之间像极了一个人,她有些迟疑的问道:“你可认识苏云卿?”苏云卿,风云阁七剑之首。 苏辰风微微一愣,又想到豫昭王妃是鼎剑侯的妹妹,便心中了然,他恬淡一笑,拱手回答:“那是家兄。” 秦婉词没有太惊讶,淡淡一笑,赞了一句:“你与你兄长很像,皆是人才。” 苏辰风拜谢:“王妃谬赞,辰风不敢与家兄相提并论。” 秦婉词没有在说话,径直上了马车之中。 已过中秋,秋意浓厚,车队渐行渐远,离辽东越近,空气之中,草木萧瑟之气便愈浓。秦婉词撩起车帘,看向东北,远处连山绵延,带着苍远的暮色,静躺在云烟起伏的大地东方。她眼前仿佛掠过许多往事,以苍山为背景,缓缓铺展,她突然缓缓的叹了一口气,辽东,那个记忆里最深刻最惨重的一处,如今就要回来了。 萧奕洵见秦婉词神色间有落寞与伤感,知道辽东勾起了秦婉词的伤心事,他轻轻环住秦婉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群山,也是淡然叹息了一声:“不光你的父母,龙帅也是死在了那片大地之上。” 想到北方离漠的一个将领,秦婉词心中蓦地一紧,她只觉唇间干燥,无不担心的问:“奕洵,若你与宿伊开战,你……有没有把握战胜他……毕竟”秦婉词声音淡了下去,她看到萧奕洵逐渐凝重的神色,心里一沉。 毕竟宿伊现在号称天下第一名将。毕竟连龙靖枫都死在了宿伊的手下,若萧奕洵与宿伊对上,秦婉词不敢多想。 萧奕洵神色沉重不到片刻,便舒展了眉目,轻松道:“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宿伊虽号称天下第一,但是那也是龙帅死后他们离漠自封的。况且龙帅的死……”他停了一停,语气里透着怀疑和沉重,“那不过是宿伊以少胜多,龙帅有没有支援。而且,居峡谷一战,输的是宿伊,并非龙靖枫。” 秦婉词听萧奕洵这么一说,心里的忧虑便少了几分。 暮色将近,年轻的皇子迎着凛冽的秋风,扬起了一抹俊逸自信的笑容。 第一章 破格提拔 京城,国子监。 国子监乃靖朝管理教育的最高行政机关也是国家设立的最高学府,在长安城西侧,规模宏大,从成贤门至敬一亭,延袤十里,灯火相辉。全国各地来京赴考,希望能一举中的步入仕途的才俊都汇聚于此,是整个帝都最钟灵毓秀的地方。 此时秋意正渐渐深浓,国子监满庭院繁茂的绿叶都已被风熏的泛了黄,崇文阁前的石砖都被染上了浅浅的一层黄色。崇文阁是国子监的藏书处,藏书百万册,最是典雅庄严。 崇文阁内书香弥漫,宁静沉稳,古书的馥郁香气慢悠悠的弥漫在整个阁中,几位官员在里面不出一声,各自打理着自己的工作,阁中一位年纪三十出头的男子正低着头打理着藏书,眉毛浓黑而整齐,面色严肃认真,一双眼睛虽然不大,但是闪闪有神采。他正是易储风波中,那份最得萧祁圣心的奏疏的作者——杨正清。 杨正清的官职不大,国子监司业,是国子监祭酒的助手,正六品的小官,一般协助国子监祭酒掌大学之法与教学考试。杨正清是建衡六的进士,二甲,在翰林院学习三年之后,得了任职。因为为人过于刚直,家中又财力疏通,所以只得了一个小小的司业。到了国子监,虽然一直执于工作,但因为性格等原因,几年来也没有得到多少升职的机会,不过让他整理崇文阁,还是对他胃口的。 一男子突然在门口出现,众人望去,皆起身行礼:“李大人。”一年过半百的男子跨门而入,步履沉稳,目色有光,正是国子监祭酒李长芳。李长芳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工作,便走向了杨正清,对他笑道:“正清,刚刚左丞下令,将你调任大理寺,担任大理寺少卿。” 阁中的人都愣住了,大理寺少卿是大理寺的第二把交椅,正四品的官职,杨正清才区区六品官,如何一下子连跳四级,直接到了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现在又不是三年一度的京察,这等升官的速度,让人又惊又疑又羡。众人暗自交替目光,猜想,这杨正清平日里话也少说,只以为是个闷葫芦,没想到有这样大的本事,让左丞直接调任,莫非是背后有什么人? 李长芳原本也是心存疑惑,派人打听了之后猜得到消息,原则来是杨正清的奏疏被皇上夸赞了,才提了这个官职。他笑着拍了拍杨正清的肩,笑道:“你可要好好干啊,这么年轻便官居四品,老夫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大理寺是全国掌刑狱案件审理的中枢,职位重要,可见皇上对杨正清的重视,也可以预见杨正清的前途,作为杨正清的上司也算是他的半个老师,李长芳觉得有必要给杨正清提个醒,让他发达了不要忘了自己。 杨正清听到了自己破格的升职,情绪没有多少的波动,他只是回答了一个“是”,然后默默地收拾起了东西。李长芳贴了个冷屁股,面色一僵,不过他也想到杨正清向来宠辱不惊,也就不太在意了。杨正清即将高升,他作为前辈也就给一个最后的忠告了,他抚了抚自己已经有些花白的胡须,道:“到了大理寺,你要好好干,大理寺卿他……。” 杨正清沉稳的目光微微一动,他有过耳闻,大理寺卿段霖晖也算是一个有名的人,不畏强权,手段高明凌厉,为人性冷严格,软硬不吃,连位高权重的西平王的账都不买,是个难盘的主,有这么个人做上司,也不知是福是祸。不过他到底是回答了一句:“李大人,正清会把握分寸的。” —————————————————————————————————— 一月之后的一天,下朝之后,段霖晖正要往回走,旁边走来太常寺卿夏舒征。夏舒征笑着说:“段大人,听说你最近调来了一位新的大理寺少卿啊。” 段霖晖挑眉看了一眼夏舒征,也不客套:“不是最近,杨正清的调任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夏舒征本是客套,谁想段霖晖却不迂回,不过他倒是也习惯了段霖晖冷冷的性格,有些神秘:“段大人可知道杨正清是谁调派的?” 段霖晖笑了,仿若一切都洞晓:“左丞已经给我看过那封奏疏了,句句在理,的确是个人才。”旁人皆以为是左丞沈鸿彬看中了杨正清,可是他却猜到,若非皇上的授权,沈鸿彬不会明目张胆的将杨正清连提四级。 他看了看夏舒征,剑眉英英有风姿,淡淡的说:“若是我记得没错,夏大人和杨正清倒是同乡,皆是永嘉郡人吧。” 夏舒征微怔,不料段霖晖这样的直白,他叹道:“我只是尽同乡之宜,望段大人多提携一把,杨正清他太过刚直……终归难以适应这个官场。” 段霖晖凝目,他近日也是打探了一下杨正清的背景。 杨正清出生于羲朝末年,那时全国各地都在打仗,各地兵荒马乱,名不聊生。天佑十一年,弘农一带发生大旱,尚在襁褓的杨正清被父母带着在全国各地逃亡,吃也吃不饱,杨正清的母亲更是没有奶水喂养他。几次杨正清的父母都想抛弃他,但是最终却还是狠不下心来。 就这样,在烽火连天的日子里,一对夫妇带着年幼的儿子东躲西藏,躲避天灾**,日子十分艰苦。最终在杨正清三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因为饥饿而死。 三岁的杨正清那时还不懂事,只是继续跟着母亲逃跑。虽然杨正清的生活很悲惨,但是上天却赐给了杨正清一个好母亲。杨正清的母亲是羲朝永嘉知府的千金,也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在那个遍地都是战火的岁月中,纵使在四处逃亡,纵使连饭都吃不到,纵使丢弃再多的行礼,杨正清的母亲都会教杨正清一些文字,没有纸,就用地,没有笔就用树枝。很多个漫天星光的夜里,小小的杨正清都在母亲的督促与陪伴下认真的学习。 还好,苦难的日子终于苦尽甘来,靖朝开国,杨正清的母亲也遇到了生命中第四位重要的男人,杨正清的母亲改嫁了。 从此以后,五岁的杨正清多了一位继父,一位严肃并且很严厉的继父,柳长文。柳长文出生世家,父亲也是当地有名的名士,随着太祖一起开天下。靖朝建立后,柳长文担任了永嘉同知,他为人耿直刚烈,生性清高。 母亲嫁给柳长文后,杨正清也被强行改名成了柳正清。柳长文十分严厉,对于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柳正清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但是年幼的柳正清十分懂事,他在府中小心翼翼的生活着,不把自己当着少爷,粗活杂活什么都干,他自小没什么好吃的,身体矮小瘦弱,在柳府,为了不给母亲带来压力,又是没了命的干活,小小的人越发瘦小。 虽然生活辛苦,可是他却能吃得饱,而且柳正清常常会在柳长文的书房前转悠,用的羡慕的目光看着柳长文的孩子们在房中读书。柳长文终于发现了这个不辞劳苦的瘦小的孩子,和他眼里那热烈的饥渴的目光,他严肃的问柳正清:“你想读书么?”柳正清拼了命的点头。终于,在他七岁那年,他能和别的孩子一样捧着书本读书了。 柳正清十分刻苦,又有着学习的天分。严厉的柳长文有时都会笑着夸柳正清几句。 但是真正改变柳正清的是另一件事情。柳正清很孝顺,虽然他小,但是他也知道感恩,他知道在当初那个困苦的环境之中,很多父母都抛下了自己的孩子。可是他的父母没有,他的亲生父亲宁愿自己饿死也不愿抛弃他,这种恩德,柳正清从来没有忘记过。所以在柳长文举行祭祀祭奠先祖之时,年幼的柳正清被深深的触动了,他也想拜祭自己的父亲和亲人。 可是在既然柳正清已经入了柳家,柳家是绝对不会允许他祭奠自己的先祖的。 但是柳正清却没有放弃,他自己用木头做了一个灵位,在深夜,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偷偷的祭奠自己的亲生父亲,杨正清以为没有人看见,但这一切却被他的继父柳长文发现了,柳长文站在一旁一直静静的关注着这个虔诚的孩子,看他无比真挚而认真的拜祭自己的父亲。柳长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完然后转身走了。 过了不久,柳长文就喊来了柳正清,告诉他,从此以后,他不用再姓柳,他可以重新姓回杨。杨正清以为柳长文因为自己拜祭父亲的事情而要赶自己出门,急忙求情。 可是柳长文却摇了摇头,感叹:“你这样年幼,却懂得寄人篱下不改志气,不忘亲生父亲,你一定可以成大器。” 从此以后,柳长文竭尽全力培养这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教他读书,让他上京考试。杨正清也是非常争气,一举就过了乡试成为举人,后来他便出发至长安,进京赴考。常年在柳长文的影响下,杨正清一身正气,刚正不阿,而且年幼是饱经战乱,对于民生,十分愤慨,有一腔抱负要施展。 所以他的文章,笔酣墨饱,不易一词,实在是佳作。但是主考官却在他的文章中看出了他偏激执着的一面。那年的主考官正是当今左丞沈鸿彬,沈鸿彬知道,杨正清是个人才,但是他过于青涩,过于刚硬,虽然一身浩气,却并不适合在官场之上。所以他动用权力,将杨正清划到二甲,去翰林院修养三年再为官,他以为三年的磨砺可以消磨掉杨正清身上突兀的锐气。 可是杨正清骨子里的刚毅清正实在太难消除,即便磨砺三年却也不得翰林院的重视,分派官职时,只得了一个国子监司业的小官,这一做就又是三年。 【PS】关于杨正清年幼的故事,借鉴了一下明朝大学士(明朝那些事)杨士奇的幼年生活。 第二章 正本清源(上) 六年后,当沈鸿彬忙碌的几乎要忘记了杨正清的时候,杨正清的一份奏疏又重新影响了他的视线。 当沈鸿彬看到杨正清写给皇上的奏章,他终于发现了杨正清的改变。这篇奏疏虽然耿直但却不再是毫无顾忌的直言,不再愤世嫉俗,而是懂得了一点婉转,一点圆滑,更让沈鸿彬欣慰的是这一点点的圆滑并没有改变杨正清本性中的刚直,沈鸿彬知道这是杨正清起步的时候了,所以当萧祁问自己的意见时,他毫不犹豫的向皇上赞美了杨正清。但是他也知道,杨正清还需要磨练,否则以他的性格,在这条官路之上仍然走不远,所以杨正清被派到了大理寺成为了段霖晖的副手。 对于这个名不见经传,已经中年才得到提干的杨正清,段霖晖本来是不打算注目的,可是他也看到了杨正清的奏章,的确言之凿凿,期间对于易储一事的把握十分到位,而且他也从中看到了杨正清那颗忠君且心怀天下的心。 夏舒征是和杨正清同一年的进士,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如今杨正清升了职,夏舒征自然也很高兴,可是外界传闻大理寺卿性情刚肃甚至有些冷僻,他怕杨正清的执拗性格会触怒到段霖晖,那杨正清刚起步的仕途只怕是再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段霖晖不傻,他知道夏舒征是什么意思,他淡淡笑着说:“夏大人,您不用担心,我不会为难他。只是杨正清他自己需要明白,刚硬是好,但是刚过易折,他能否走下去,最后看的还是他自己。” 段霖晖这么一说,夏舒征就放心了,他知道段霖晖向来说一不二,他说不为难杨正清的意思背后也说明了他也是欣赏杨正清的。夏舒征正色施了一礼:“多谢段大人。” —————————————————————————————————— 回到了大理寺,段霖晖叫来了另一位大理寺少卿郑言。郑言年近四十,中等个子,圆脸盘上,浓眉,且有着一双和段霖晖很相似的精明、深沉的眼睛。 段霖晖让人倒了杯茶给郑言,也没有客套,直接便发问了:“这一个月来,你说给我说说这个杨正清吧。” 郑言是段霖晖进入大理寺后一手带出来的人才,深得段霖晖的器重,为人稳重,他思考了一下,回答:“行事认真谨慎,处理事情起来也是有条有理,的确是个人才,只不过性格方面有一点点欠缺。” 段霖晖饶有兴趣:“说说看.” 郑言微微皱了皱眉眉头,仿佛在思考着怎么说:“也不是说他的性格不好,他很清廉,这一个月以来,因为他的破格提升,他家中明里暗里去了不少的人,可是无论官高低与否,杨正清将礼品全部退了回去。而且这一个月以来,他也只顾着认真做好自己的事情。总而言之,他过于孤僻了……这,总是不好的。” 段霖晖大约知道了杨正清的性格,他点了点头,沉思了半晌,不说夏舒征,左丞沈鸿彬也和自己交谈过一两次杨正清,而且段霖晖也知道皇上对于杨正清也多多少少有些侧目的。他自己一个月观察下来,发现杨正清的确有能力,可是性格上的缺陷也是不可避免的,或许是童年的生活和他继父的影响,让他过于清高嫉俗,又或者是这几年官场之上,没有多少人给他好脸色看而让他对其他人过于疏远。 不过这些方面对段霖晖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人的性格是会变的,但是杨正清骨子里的清傲和忠心是段霖晖很欣赏的,而且他也相信杨正清绝对不会止步于此,所以他心中有了一个计较,他做了一个决定。 段霖晖的右手在桌案上轻轻敲了几下,骨节与木桌相撞击,清脆有声,半晌他神情敏锐严肃,道:“把刑司狱交给杨正清去打理,一个月之内,给我结果!” 郑言闻之,不由一惊,但他很快便平静了下来,领命道:“是。” 段霖晖将刑司狱交给杨正清打理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大理寺。每个人都为杨正清捏了一把汗,还有前几日巴结杨正清反倒吃了闭门羹的几个人也偷偷的幸灾乐祸。唯有郑言知道这是段霖晖对杨正清的考验。 刑司狱可是说是大理寺里最难啃的一块地方。靖朝开朝以来,刑部和大理寺都有自己专门的牢狱,刑部天牢和大理寺典狱。但是刑部和大理寺毕竟制权有限,有些案子因为各自权限没有办法审理,而开朝之时,太祖事务繁忙,案件又多,没有办法一一审理,所以特意设置了刑司狱,让刑部与大理寺共同执掌,可越级审理关押。 太祖的本意是好的,刑司狱起初也的确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刑司狱的缺点无可避免的暴露了。 因为是刑部和大理寺共同管理,所以难免会有互相推诿的情况发生,到了建衡年间,刑司狱已经是最臭名昭著的监狱了,百姓皆对其嗤之以鼻。刑部与大理寺光顾着打理自己的监狱都嫌没空,更不会花心思去管刑司狱了。刑司狱初期关押的都是犯刑严重或者是达官显贵,可是后来因为刑部和大理寺都忙,有些小犯人就先放到刑司狱里关着。大理寺和刑部都想着反正对方会有人看着,所以自己这方面都不上心。 长官级的不管,刑司狱的几个监管人员却是欢喜的紧。进来的人若是家中有权,那么不用呆就放回去,若是有钱,那么交几个钱也就放回去了。但若是贫苦百姓,那么日子可就很辛苦了,交不起钱就被打,打了也没人管。而且这些事情刑司狱的人都很谨慎,做的案宗都是天衣无缝的。 所以建衡年间这个刑司狱就像是全国司法部的一个毒瘤,刑部那边并非不知道,可是他们自己也的确忙,全国案件的定罪都要交由刑部审查,而且建国初期有大量的法律需要制定。所以刑部也只是口头警告警告刑司狱的那些人收敛一些,可是效果微乎甚微。 段霖晖对于刑司狱向来都是深恶痛绝,所以他当上大理寺卿之后,安顿好一切便向萧祁上书了,你们刑部不管的事情,就由我大理寺来管! 萧祁接到段霖晖的上书也是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刑司狱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所以他很快便下令将刑司狱撤销,归分于大理寺典狱之下。段霖晖本来想自己动手处理这个恶瘤,但如今来了杨正清,他便想着让杨正清来处理。 杨正清得到了命令,他知道刑司狱是个什么情况,但他也不抱怨,只向段霖晖请了四天假到了刑司狱。一进刑司狱,杨正清自己都几乎惊呆了。刑司狱的牢房恶臭扑鼻,潮湿阴冷,破烂不堪,蝇虫满天,犯人的生活十分苦,这样的地方连看守都不愿意多呆,可段霖晖偏偏让他来。可杨正清现在没有时间考虑段霖晖是怎么想的,他现在的首要目标是查看刑司狱里的情况,因为他知道这样的环境中一定会有很多冤案。 刑司狱的一些人对于皇上的下令并没有多少关注,因为这个机构是太祖皇帝下令设置的,他们认为萧祁不会这么快就否定了这个机构。况且刑部那边从来也只有雷声大雨点小的警告,这些人就更是不痛不痒。 所以刑司狱的一些人见道杨正清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若是段霖晖亲自来,或许他们还要给些面子,但是杨正清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少卿,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每个人都想,随他去折腾,难道还能捅破天? 但是杨正清可以。 杨正清在这个连看守都不愿意呆的牢狱中整整呆了四天,他详细的盘问了许多犯人,没有一丝不耐烦,对于每一个人,他都耐心的听他们诉说冤情,诉说刑司狱里面的事情,然后将关押之人说的话全部都记下来,回到府上,每一条每一案都对照着刑司狱上报大理寺或刑部的文案仔细审查。 又过了五天,杨正清派人请刑司狱的一帮人员到大理寺来。刑司狱的一些人到了大理寺,杨正清把他们带到了办事厅,先是给这些人倒了些茶水,随便扯了几句。刑司狱的人看见杨正清态度不错,想着原来这人也不像外界说的那么冷僻不近人情,就以为杨正清也是个好打发的主,像以前刑部的那些人,给点好处就能通融过去了。基于这个错误的认知,刑司狱的这些人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可就在这些人聊开的时候,杨正清脸色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登时冷下了脸,命人将门关上。 刑司狱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杨正清就将一大叠文案摆了出来,他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帮人,随便抽出其中的一份,扫了一眼,慢悠悠的发问:“前年九江县丞纵马于大街上撞伤七人一案是谁审查的?” 刑司狱的人见大门一关,杨正清又是这样的严肃神情,突然醒悟过来杨正清这是来算账的!他们互相瞟了一眼,这阵势他们倒是没见过,但是却也鼓着胆子继续混。其中一人哂笑两声道:“这个案子好像是张耀审查的,不过他去年就被调到地方去了。” 这是摆明了推脱责任,这一点杨正清见多了,他冷笑一声,以手扣了扣纸张:“这纵马伤人只判了一个月就放回去了?按大靖律法,少说也得有一年的刑狱。” 刚刚回答的一人也不知是有备而来,还是一直都是这样蒙混的,他也不怒,反视杨正清,眼里笑容不怀好意:“大靖律法是有说,无故伤及百姓者要处一年以上的牢狱。”但他转而一笑,带着淡淡的轻视:“可是杨大人,大靖律法也有非重大案件,缴纳赎金也可减免责罚这一项。下官想这文案上应该有写,看来杨大人初从国子监调到大理寺,对于大靖律法还不太熟啊。” 第三章 正本清源(下) 杨正清被顶了回来,他自己也没有料想到这些人这么难缠。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了这些人,能让刑部忍着这个毒瘤日益猖獗却不动手去除的刑司狱,怎么可能会没有两把刷子。 面前的这些人各个都是油光满面,膀大腰圆,就知道定是捞了不少油水。特别是刚刚说话的这个人,正是刑司狱的狱长吕明杰。看着吕明杰略带挑衅的笑容,杨正清只觉得自己内心涌动着一股恶心的感觉。此人虽然油腔滑调但是话却说在点子上,缴纳罚金的确可以减免刑罚。 可是犯人缴纳罚金是一回事,刑司狱上交的罚金又是一回事,中间克扣了多少又有谁会细细追查呢?怕是追到九江,那犯事之人也只会维护刑司狱,不会说实话。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吕明杰内心得意的笑了,杨正清怎么说也不过是官场新手,而他可是已经滚爬了几年,这点小刁难他吕明杰还不放在眼里。 杨正清面色铁青,他知道面前的这一帮腐蚁一样的人不好对付。他又抽出一个案子,问:“这是今年年秋年征收粮税的许家一案,你们说许家没有交够粮税所以将他关押起来了吧。可是他的家人分明将粮税补了上来,为何还押着不放?” 杨正清抓着细枝末节不放,吕明杰却丝毫不在意,他满脸堆笑道:“这个不是下官不放,是他家仍然没有缴纳足够的粮税啊。大人有所不知,这许家去年有门远房亲戚投靠了过来,住了有一年了,他家只交了本家六口人的粮税,却没有缴纳他家远房亲戚那四口人的粮税,只要他交齐,下官怎么敢不放呢?” 吕明杰的笑容绵里藏针,周围的人都点头附和。杨正清气的面如土色,吕明杰的话天衣无缝,他查到的几个破绽都被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他一时间有些发怔,面对这一群死皮赖脸的无赖小人,杨正清突然发现他竟然没有办法对付。 他以为自己占有着理和证据,这些人就该乖乖的将他们如何贪污受贿的事情全都招了,可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屋门被人推开了,门口走进来一位男子,面带悠然的笑意,轻裘缓带,慢慢踱进屋里。 屋内人一见,立刻全部站起行礼:“段大人。” 段霖晖见满屋子一人,外加神情尴尬的杨正清,轻轻摆了摆手手,道:“都坐吧。谈了这么久你们也累了。” 吕明杰见段霖晖来了,心中也开始没有底了,他知道这位大理寺卿做事向来不走常路,多出奇招。他本没想和段霖晖亲自对上,如今段霖晖来了,他给了周身人几个眼神,示意要脱身,他赔笑道:“臣下耽误了段大人办事,我等这就走。” 段霖晖刚呷一口茶,看着吕明杰等人急着离开,他便扬高声音,对门口的人说道:“把门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一个都不许走!” 大门应声而关,吕明杰等人站在门前,心中暗自叫苦,又关门?!大理寺都喜欢关门吗? 无奈,他们只得又回来坐下,段霖晖一脸不在意,悠然自得的坐下,也不说话,就是静静的翻起了桌子上的宗卷。 吕明杰怎么不懂段霖晖的意思,摆明了说,我有的是时间,你们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就一个也别想走,反正这里是大理寺,一切我说了算。 一群人就这样坐了一个时辰,段霖晖悠然看着卷子,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可苦了坐在旁边的一群人了,段霖晖不说话,他们也不敢说话,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若是真让段霖晖看出点蛛丝马迹,那可就麻烦了。可是干坐着也没法子,一群人只能在旁边干瞪眼。 实在是受不了了,看着段霖晖没有一点要放人的意思,吕明杰苦笑道:“段大人,您若是对我们的工作有不满,我们回去重新审查一番,如何?” 吕明杰发了话,段霖晖这才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卷宗,淡淡一笑:“也好,那也不用我亲自去查了。”他伸手敲了敲脖子,懒洋洋道:“看了这么久,竟然一个也没有记住,还困了。” 众人:“……” 段霖晖说完站了起来,抖了抖衣袖,推开门,看着天边已经夕阳,回头阳光一笑:“各位大人,天色不早了,也请回吧。” 吕明杰几乎没晕过去,这摆明了耍人啊!可是他却也没辙,只带着人赶快离开大理寺。 看着吕明杰等人一溜烟跑掉的背影,杨正清从屋内走到段霖晖身后,沉着声音对段霖晖说:“他们回去不会查!”语气里明显带着不满和怒气。 段霖晖转过身来看向一脸愤意的杨正清,似笑非笑的反问:“那么像你那样问,就会有结果了?” 杨正清原本一脑怒气,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低下了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没有。”若是没有段霖晖的出现,或许他已经一败涂地了。 段霖晖也不失望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笑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亲自到牢狱里去勘察,的确可以弄清楚冤假的案情,但是你弄错了一点,”他的目光倏地深沉了下来,“刑司狱已经不是简单的冤案了。这是整个机构的问题,整个刑司狱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必须要消除!” 杨正清被段霖晖透出的凌厉气势给震慑到了,他意识到隐藏在段霖晖这些话背后的决心,段霖晖从来没有打算要放过这一群人,他要除去刑司狱已经是志在必得了。就在这一瞬,杨正清突然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一脸淡然,与自己年岁相仿的人产生了一股由衷的敬意。 吕明杰等人回到刑司狱,只是小打小闹的处理了几件以前不痛不痒的小事,然后也恭敬的给段霖晖送了一份备案过去,算是给段霖晖一个交代。 可是,谁料段霖晖见到吕明杰等人送来的敷衍的文案,登时勃然大陆,喝道:“经我查看,刑司狱所断错案一共八十七件,现在只交来十八份,当我大理寺是吃白饭的么?!” 段霖晖大怒之下,下令将一干吕明杰一干人等全部下狱,且就关在刑司狱。而且为了不落人口实,段霖晖在下令的同时也送了一份奏疏到宫中,其中列满了刑司狱建衡以来的各种冤假错案,并且还道明自己已经给刑司狱一段时间去解决了,可是刑司狱却只是单纯的敷衍。 萧祁很快就批了谕旨,道:刑司狱已归入大理寺,要留要散皆有大理寺自己定夺。 有了萧祁的谕旨,段霖晖便大刀阔斧的动手了。 杨正清这才看清了段霖晖的真面目,这个平日里看上去闲散无事,自由散漫的大理寺的最高长官,竟然是这样一个风行雷厉的人物。他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段霖晖只是仅仅给了吕明杰等人一个下马威,就将他们全部放回。这只是段霖晖布下的网,是为了给自己的出手找一个借口,大理寺已经宽限时日让刑司狱自己解决,可刑司狱不解决,那么便有大理寺来动手! 大理寺在接到萧祁旨意的当天,迅速做了四件事。第一,以大理寺少卿杨正清为首,外加三位大理寺丞,相视刑司狱几年以来的冤假错案,平反的平反,故意放走的全部抓回来,再审。第二,以大理寺少卿郑言为首,带两位大理寺正,联合工部,将刑司狱里里外外全部重新改建。第三,联合刑部,审理吕明杰等人,一一定罪。第四,上书皇上,下令撤销刑司狱这一机构。 速度之快,手段之果断,让人叹为观止。 杨正清审案的时候,看到段霖晖给自己的资料,一时又是惊叹又是无地自容。段霖晖清楚的列出了从建衡元年起,刑司狱经受的所有比较大型的案子,从初审到最后的流程,全部详细列出,比自己从监狱里问出的要有信服力的多。所幸当初太宗削弱了刑司狱的权力,不给予刑司狱判定大型案件的权力,否则只怕其中的牵扯会更加的复杂。 这样大的工作量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要想铲除这个由太祖设置的机构,一定要有足够强大的证据和说服力。杨正清暗暗心惊,段霖晖早在多年前就有了铲除刑司狱的心思,但他一直到今天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才动手。 杨正清一直听继父说,成大事者,必须要能忍耐,忍耐到了最后,便会呈现出惊天动地的魄力,而段霖晖现在所呈现出的就是这样的魄力。 他回想起关于段霖晖的一些传闻,段霖晖初任大理寺卿之事,因为年纪很轻,所以寺中很多人都不服他,但他仅仅用半年的时间便让所有的人都对他服服帖帖。直到今日他在才相信,那些对于段霖晖的评价着实空穴来风,他的确有能力做到这样让人信服。 三个月之后,一切都尘埃落定,刑司狱解散,收归于大理寺典狱之下。 从启元年间便由太祖建立的刑司狱,在三十年之后已经成为了王朝司法中的一颗毒瘤,不但没有用处,反而伤残百姓。而这颗毒瘤在建衡年间被大理寺卿段霖晖以凌厉的手段连根拔起。 杨正清的工作其实是这里面最辛苦的,他这三月以来几乎是马不停蹄的重审案件,但他的办事效率颇高,三月之内,案件都审查的差不多了。 一天,他正审理完最后一个案子回家的时候,发现段霖晖正在大门口,此时已是冬季,空中寒风凛冽,吹着段霖晖绒线的披风软拂拂的飘起。段霖晖见他出来,迎着寒风,淡淡笑道:“工作做完了吧,那我们喝一杯吧?” 看着段霖晖伸出的手,从来没有接受别人邀请的杨正清微笑道:“好!” 第四章 兵临檀州 建衡十六年夏末,在豫昭王萧奕洵驻扎离漠的半年后,长安突然接到了一份来自辽东的紧急军情。 左丞沈鸿彬看到这份紧急军情,立刻从凌烟阁赶往宫内觐见萧祁。萧祁一见急报,立马召集左右丞和兵部尚书等重要大臣,共商对策。 这份如此紧急的军情来自靖驻离漠与若伊边境守将李元慤。 就在七月末,离漠大将宿伊集结十五万大军驻扎在离漠边境平野城。李元慤认为,平野城正对靖朝最北的防线檀州,宿伊选择将大军驻扎在平野城,意图就是吞取檀州,一旦檀州被贡献,那么离漠的军队就直接威胁到了靖朝北方军事重镇幽州。李元慤请命立刻增兵燕云之地,以御离漠大军。 自六年前居峡谷一战大败,离漠第一将领宿伊整整五年在国内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为的就是重新集结兵力,攻打辽东,李元慤发来急报,边关形势必定十分紧急。 新任兵部尚书韩玉韬首先提出意见:“辽东一带向来兵源充足,武州,新州,儒州皆可增兵檀州城,不出意外,兵力可达到七万。再加上檀州守军,估计可以达到十万余众。只是,这将领之人……”提到领兵之将,萧祁和左右丞都面露难色。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虽然兵力上,靖朝不输离漠,但是将领方面,却着实捉襟见肘。宿伊号称当世第一名将,当初能与龙靖枫纠缠八年之久,行军作战的水平非同一般,一般的将领对上宿伊,只怕是没有招架之力。 右丞许恒皱着眉,道:“龙帅死后,离漠边境一直没有强大的将领坐镇。燕长清将军镇守雍谷关,百里齐不知何时会反攻,自然不能调动。李元慤将军位置特殊,也难以调任。”他思考良久,抚了抚自己有些发白的胡须,提议道:“依臣之见,唯有镇国大将军姚照珂能抵御宿伊。” 萧祁点点头,姚照珂以前是龙靖枫麾下的副将,跟随龙靖枫多年,对于宿伊的用兵特点自然是相当熟悉,这么看来,姚照珂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韩玉韬也表示认同。 一直没有说话的左丞沈鸿彬这时却表达了否定的意见:“镇国大将军常年镇守山海关,非最紧急之时,不得轻易调动。而且若是镇国大将军出动前往小小的檀州,必定会使离漠士气高涨。而且离漠出动如此兵力,贺兰若伊确没有动静,皇上不觉得奇怪吗?”沈鸿彬心思缜密,深谙外交军战之事,他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不对劲,所以他一直冷静的分析利弊,他正色道“贺兰若伊两部此时皆处于隔岸观火的状态,若姚将军离开山海关,若伊贺兰得到消息,必定会认为我朝军备不足,可用之将过少,到时候一起进攻。纵使我朝不惧二国,但是对于民生总是不好的。” 沈鸿彬的一番话点醒了众人,萧祁拧起了眉头:“右丞的话有理,但是不动姚照珂,还能用谁?有资历的有能力的将领几乎都葬送在了居峡谷,年轻一辈的将领虽然有不少拔尖者,但是终归敌不过宿伊老谋深算……” 谈到居峡谷,众人的神色一瞬间都沉重了起来,虽然居峡谷一战,靖朝大获全胜,使得离漠六年来都不敢骚扰靖朝边界。但是这一仗,以龙靖枫为首,以及他手下几位能征善战的将领皆数战死,靖朝也是也说不上是喜是忧。 许恒幽幽感叹了一声:“若是龙靖枫还在,如今何须担心?” 如果那个行军之处几乎所向披靡的男子仍然活着,纵使再来三个宿伊,靖朝又有何忧? 许恒的感叹牵动了三人的神思,萧祁轻声一叹:“那么让谁去支援檀州呢?” 三人皆不做声,陷入了思考之中,良久,许恒才缓缓道:“不妨让豫昭王一试。” 萧祁微微意外:“洵儿?” 沈鸿彬随后也附和:“豫昭王年前放弃江南一地,自请前往辽东,必是有报国之心,且豫昭王曾受教于龙靖枫,如今看来,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萧祁沉吟道:“洵儿有才自不必说,如此……”他停了停,仿佛下定了决心,下令道:“好!就让豫昭王统帅七万大军增援檀州!” 命令下达到豫昭王府的时候,萧奕洵正和秦婉词逗着孩子。年初的时候,秦婉词诞下一子,让萧奕洵高兴地就像登上了云霄,他给这个孩子取名萧湛辰,意在日月星辰,湛冽清明。 小孩儿贪睡,萧湛辰刚喂了乳母,便又懒洋洋的睡了过去。萧奕洵见萧湛辰睡觉及不安分,肥嘟嘟的小脸蛋,时而吮吸着自己的小手指,时而又握起白白胖胖的小拳头在脸上挠一挠,实在是可爱极了,他忍不住亲了萧湛辰的脸颊几下,却又怕吵醒了孩子,着实疼爱到了骨子里。 燕如吟今日带着几件她给萧湛辰缝制的小衣裳也在屋中,她见萧奕洵对萧湛辰如此疼爱,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感情。她打量了着熟睡中的萧湛辰,眉眼清明嘉和,的确有萧奕洵的影子,心下便对这个孩子更加疼爱了几分。 萧奕洵见燕如吟仍然有些虚弱,便和声道:“现今也要入秋了,辽东寒意比京城深厚,你也要注意着身子,莫要过于劳心劳力。” 简简单单的一句关怀让燕如吟受宠若惊,她低垂下了头,掩藏住眼神中切切的欢喜与感动,脸颊绯红一片,低声道:“多谢王爷关心,臣妾知道,只是几件小衣服,并无需费多大力气。” 秦婉词在一旁见燕如吟这样低顺温和,她心中歉疚多了一分,忙笑道:“燕姐姐对湛辰这般好,婉词真要多谢谢。” 三人正说着话,屋外突然有侍者急报,“王爷,京中下令,命您即刻赶往新州,集结援军赶赴檀州,解檀州之围。” 萧奕洵得知消息,立刻起身,目光灼灼,道:“你和我详说。” 见萧奕洵面色严肃,燕如吟知道定是大事,她便先告退回屋了。秦婉词看着熟睡中的萧湛辰,思虑交杂。 半月前,离漠大将宿伊集结重兵赶赴平野城,边地形势紧张。消息传到长安,萧祁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选定增援檀州的将领。龙靖枫死后,辽东虽也有几员出色的将领,但面对当初能与龙靖枫周旋多年的名将宿伊,仍然是有差距的。而宿伊修养多年,此时再度出手,必定是带着极大的信心以及复仇之意,来势汹汹,让人不得不更需百倍谨慎。 自从宿伊大军驻扎在平野城,萧奕洵日日都要派人探听前线的消息。秦婉词知道萧奕洵志气凌云,定是动了赶赴檀州的心思。萧奕洵几次想要上书自请领兵,但是仍然有所顾忌,一是自己年岁不足以堪当大任,二是担心京中又有人疑心过重,几日下来,却也是忧思不减。如今,萧祁突然下令命他率援军增援檀州,如何不让萧奕洵又惊又喜。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萧奕洵便回来了。他目光热切,炯炯有神,他一把冲到秦婉词面前,紧紧抱住她,激动道:“婉儿,父皇命我前往檀州抵御宿伊大军。” 感受到萧奕洵内心涌动的激情,秦婉词也被感染了,她深深看着萧奕洵,真切道:“能抒一腔志向,我也为你高兴。” 萧奕洵微微一怔,转而神情动容,他握住秦婉词的双手,有些不舍:“我还是舍不得你。” 秦婉词闻言,心中一动,顿觉暖意浮上,她浅笑道:“宿伊不过是观望我朝实力,兵贵神速,若是他真有意大举进攻,必定不会在平野城滞留这般久,既然是互相试探,这一仗不会持续太久。” 秦婉词分析的很有道理,萧奕洵略微有些讶异,也有些惊喜:“婉儿,你竟也懂几分军争之道?” 秦婉词脸色微微一红,解释道:“哥哥藏书中有几本龙帅留下的书,我在风云阁无事时,便会看一看,左不过打发时间,也不好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萧奕洵眉梢一扬,笑道:“原是如此,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心中韬略不似一般女子。”他转而又道:“我也不喜欢旷日持久的战争,能够速战速决最好一些。” 话虽这么说,秦婉词到底还是担心的。虽然萧奕洵能征善战,但是对于宿伊却是不知底细,常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百战不殆,宿伊又是当世良将,萧奕洵毕竟年幼,到了战场上胜负的确难以预料。 她不由叮嘱道:“战场凶恶,宿伊不好对付,你且千万当心。” 萧奕洵打趣道:“那是自然,家有娇妻,我怎么也要归心似箭啊。” 秦婉词偏一偏头,笑道:“还不正经。”他回过头去看着睡得正安详的萧湛辰,眉目含情,语气柔和如清润的池水:“我和湛辰等着你早日回来。”忽然又想到清淡如水的燕如吟,秦婉词淡淡道:“当然还有燕姐姐也在等你回来。” 萧奕洵微微一窘:“如吟她……”随后淡淡一笑:“我明白,待会我去和如吟道个别,你好好休息。”他走过去又亲了一下萧湛辰的肥嘟嘟的小脸颊,萧湛辰熟睡中也感觉到了,白胖的小手忽的一下挥过来,恰好打在萧奕洵的脸上,萧奕洵和秦婉词微微一愣,随后皆笑了起来。萧奕洵笑道:“真是个调皮的小子,等我回来,年初的时候也要给湛辰好好办一个周岁酒了。” 秦婉词温和一笑,如春风轻抚而过,轻声答道:“好。” 第五章 紧急军议 建衡十六年九月,豫昭王萧奕洵赶到新州城,新州集结了武州和儒州的援军,总共六万人。 帷帐之中,许多将领围聚在一起。萧奕洵在大帐的最中央,的桌上摆放着燕云一带的地形图。 靖朝与离漠接壤土地有千里绵延,其中山地,平原,窄道,盆地各式地形皆有分布。靖太宗当初有收复离漠一地之意,所以耗费大量的精力构建了一整片辽东防线,环环相扣,只是后期洛华之乱爆发,才导致这一计划被迫中止。 太宗驾崩后,离漠出现了百年难遇的将才宿伊,宿伊深谙用兵之道,辽东之地几乎无相抗之人。泰常末年和建衡初年,宿伊指挥大军,势如破竹,一连攻陷几座城池。后来还是龙靖枫赶到辽东,重铸防线,和宿伊大战几场,硬是将离漠逼回平野城之后,辽东才得以平定。 龙靖枫当时豪情万千,诘戎治兵,意图重新构建太宗未曾完成的宏图大业。将辽东的军事布防重新构筑。 以幽州为中心,龙靖枫步步为营,深谋远略,可是就在他快要构筑完成防线之时,爆发了居峡谷一战,龙靖枫战死,他的宏图也遗憾没有完成。 所以现在辽东布局虽然巩固但是却也存在着一些问题,在旁人之中或许没有多大的问题,但是对手是宿伊,就不一样了。宿伊是天生的战争动物,只要有一丝的破绽,他就会发现,比如现在的檀州城。 檀州城是辽阔的辽东一带唯一突出的一座城,对外直插离漠腹地,在龙靖枫的规划之下,他准备以檀州为起点,幽州为中转站,从后方十几州源源不断的输送兵力粮草等资源到前线,以便快速进攻离漠腹地。可是这条计策是建立在龙靖枫在世的情况之下,龙靖枫死后,无人能够担起这份大任,所以原本利于靖朝的战略,此刻却成为了宿伊手中的利剑。 龙靖枫在世,檀州城有他镇守,必定不会失守,但现在万一檀州城失守,辽东重镇,军输中转重地幽州将直接暴露在离漠的铁骑之下,幽州一旦被攻陷,宿伊便可将离漠的攻击范围前倾一百里甚至更多。 新州守将吴骏驰看着地图上唯一突出的檀州城,不禁问道:“宿伊向来动兵速度奇快,可是现今他到平野城已有半月之久,为何迟迟没有攻城?” 檀州守城副将胡飞前日也受守将黎松柏之命火速来新州,向萧奕洵报告军情,所以他回答道:“宿伊号称十五万大军,但是集结起来需要时间,并且据我们的探子回报,离漠王城那边的援军迟迟没有发出,连军粮也有所拖延,黎将军说,攻城战消耗巨大,若无强力的后备资源,宿伊向来谨慎,不会贸然攻城。” 吴骏驰一听,放心了不少,他琢磨着:“听闻宿伊与离漠王纳兰隽关系有些嫌隙,如此看来,倒像是真有这么回事。”他不由鼓掌笑起:“这纳兰隽倒是给了我们集结兵力,援助檀州的时间了。”众人皆随吴骏驰一起笑纳兰隽延误军机,使得靖朝有所防备。 而在一旁的萧奕洵却不像众人一般开心,他眉头紧锁,心中隐隐有一个疑惑,宿伊能与龙靖枫周旋多年,必定不会犯这样简单的错误。 在场之中出了萧奕洵,还有一个人也没有笑,他一直用一双冷静的眼睛观察着军帐里所有的人。当他看到吴骏驰等人都笑起的时候,不免露出失望之情,但当他看见作为主帅,豫昭王萧奕洵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展露笑颜,林子骞心里突然腾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情感,或许,他真的不一样。于是他在众人的笑声中缓缓出声:“宿伊老谋深算,作战之前向来缮甲厉兵,他现今意指檀州城,必定不会做出劳师远袭的危险之举,他给我们时间做准备,让我们集结完兵力再去檀州城,定然有他的打算!” 这些话掷地有声,在众人的笑声中就如山间凌冽的山泉一般清澈明晰。众人皆顺着声音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位身着铜甲的年青男子,年纪应该二十出头,容颜刚棱冷硬,但是仍有少年意气,铁甲凌凌的冷光之下,他的双眸闪耀着犀利的光芒。 吴骏驰见发话的是一个年少的小子,顿时便不大乐意了,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林子骞,轻视的问:“你是什么人?” 胡飞见状回答道:“回将军,他叫林子骞,是黎将军新招的参议,随我一同来新州商议军情。” 吴骏驰仗着自己乃从三品戍边守将,向来威风赫赫,如今被一个小小的七品军中参议给叫了冷水,自然是羞愤难当,他冷哼一声:“一个小小的参议怎么可以参加如此重要的军事会议?还擅自发表议论,给我让他出去!” 吴骏驰发话,立刻有人从军帐外出来,要将林子骞押出帐外,林子骞环视周围冷眼旁观的众人,冷笑一声,喝道:“我自己出去!” 林子骞的话点破了萧奕洵心中那一片薄冰,他的疑惑一下子全解开了,他立刻出声制止:“慢着!”林子骞听见萧奕洵出声制止,回过头来,看见萧奕洵眼中激动的神情,便知道萧奕洵必定有所领悟了。 果然,萧奕洵扫视众人,正色道:“宿伊正在等着我们集结重兵,他是要一举将辽东主要兵力全部击溃。” 林子骞点头,他心中对萧奕洵不由地对萧奕洵滋生出一股佩服之感。此前,他对萧奕洵一直有所耳闻,他一直想看看这个年仅弱冠的少年皇子是否真当的起外界如此夸赞。如今看来,雍谷关一战,绝非故意夸大,豫昭王的确有这等缜密的心思。 他看着萧奕洵,道:“我与黎将军都认为,宿伊在平野城迟迟不肯攻城,为的就是等待靖朝援军的集结,与靖朝一决胜负。若是我朝集结重兵仍然输给宿伊,失了檀州,那么短时间内,辽东无法再聚集足够的力量守备幽州。以宿伊的速度他必定会在我们再次集结兵力之时,以闪电之速,攻陷北方各州!” 听了这番话,众人皆大惊失色,没有想到宿伊竟然打的这样的心思。吴骏驰心中虽惊,嘴上却仍不依不饶:“他宿伊这么有把握能够将我们全部击溃?” 林子骞最不喜这种目空一切的态度,他随即冷笑回嘴:“宿伊现在号称第一名将,虽然并不一定真实,但是从他任离漠国大将军之时起,天下除了安武侯龙靖枫外未有敌手。”他凉凉一笑,颇为嘲讽“我并非有意夸赞帝国将领,只是想冒昧问一句,吴将军自己认为能够与龙帅相提并论吗?” 龙靖枫用兵天下无双,旁人难以望其项背,吴骏驰面色一青,却没有再说话了。 旁边,儒州城副将廖广到底比吴骏驰冷静几分,他望向林子骞,大声喝道道:“既然宿伊要与我军决战,难道我们还能退缩吗?我大靖男儿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正面交锋,未必会输!”他浑身激荡出一股豪情,周身将士皆倍感昂扬士气。 武州城副将钟辉也随声大声附和:“就是,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吾等何惧?!” 林子骞看着这一群情绪激昂的将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他虽然感受到了这群将领激昂的斗志,但是却仍然不同意正面交战。他额间不由冒出几丝冷汗,靖军气势虽足,但是面对身经百战的宿伊,光有气势是不够的。 林子骞冷静的打量众人,想起了黎松柏将军说过的话,黎松柏说,如今辽东各州的守将,大多任职于龙靖枫死后,并不懂得宿伊用兵的可怕,但他见过宿伊的布阵,也听闻过宿伊与龙靖枫的几场大战,宿伊绝非单纯意气用兵就可以战胜的。林子骞虽然不喜这些人目中无人,但是确实真正担心现在集结在新州城的六万精兵,还有固守在檀州城的三万精兵。 他心中一急,面向铺开的地图,严肃的说:“各位将军还不明白吗?离漠军队中有战斗力极强的骑兵,且为数不少,况且现今檀州城几乎已经被围城,离漠军队已先行进入阵地,骑兵外出并无辎重之忧。但是我方军队,多为步兵,长途救援必须有粮草相随。”他用手指住幽州和檀州之间的一块地,道:“这一片是宁锦平原,若是在平原上与敌军相遇,敌军必然会先冲级粮草,粮草一失,再有士气又有何用?若是那时,再用骑兵来冲击我们,我们必定不战而溃!” 众人看着地图,面色皆严肃了起来,显然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钟辉知道林子骞说的是事实,却仍是粗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林子骞回答道:“必须避开与离漠大军在宁锦平原的正面对战,”他看着地图,在幽州城旁的一处划了一条曲线,道:“我和黎将军勘察过檀州城附近地势,这里有条林中小路,我军可从这条路经过支援檀州城。” 钟辉微微一思考,点头表示赞同:“小道隐蔽,不易察觉又直通檀州,的确是条可行之路。那么王爷,”他转过身来,对着萧奕洵,双手抱拳,沉声道:“王爷,请下令发兵吧。” 萧奕洵看着林子骞指出的那条路,又看了看宁锦平原,神色凝重,众人见萧奕洵没有反应,正要继续请命,却看萧奕洵蓦地抬起头来,眼中冷光一闪,定声道:“不对,不能从这里走。” 第六章 宁锦大战(上) 众将正欲请命出战,萧奕洵却不同意林子骞的提议。他见众人皆怔住了,又见林子骞也看着自己,似有询问不解之意。 萧奕洵目光清淩,神色间有一股帝家特有的凛然之气,他对林子骞点了点头,肃然道:“林参议分析的的确有道理。平原之上,不宜与离漠骑兵正面冲突,但是宿伊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而且他也一定会知道我们不会走宁锦平原。”他话锋一转,侧头看向林子骞,含笑问道“林参议,我且问你,如果你是宿伊,你会如何用兵?” 林子骞闪电般看向地图,脑海之中仿佛一道闪电瞬间划过,他恍然大悟,指着地图道:“我若是宿伊,必定会选择这条小路设下伏击!” “没错!”萧奕洵点头,“六万大军不是小数目,从小路进军必然束缚手脚,若是敌方以逸待劳,我们必定处于下风,而且辽东秋季气候干燥,若是宿伊再辅以火攻,只怕我军会全军覆没!” 林子骞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懊恼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自己思虑不周,若真是如此,只怕已经中了宿伊的圈套,他不住充满敬佩的神色看向萧奕洵,诚恳认错:“属下考虑不周。” 吴骏驰也听明白了是怎么个情况,他在一旁凉飕飕道:“若是听了你的话,我们只怕都要葬身火海了。” 虽然是**裸的讽刺,但是林子骞并没有回嘴,而是低下头来表示歉意。萧奕洵不喜吴骏驰这般趾高气昂的神情,倒是有些欣赏林子骞,他看得出林子骞性格高傲,且有才有谋,刚刚的一番分析头头是道,此时却能忍受才能不如自己的吴骏驰的嘲讽,果然有度量。 廖广也有些看不惯吴骏驰骄纵的样子,但吴骏驰却是他的上司,他便没有理睬吴骏驰,只是问道:“王爷,依你之见,我们改如何行军?” 众将皆随着廖广的提问向萧奕洵看去,每个人的目光中都带有的探求。他们已经将所有的领导权都交给了萧奕洵,并非开始之时的你一言我一眼,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之中肯定了萧奕洵的才能,甘愿听从他的派遣。 萧奕洵自己自然也感受到了军帐中的变化,他神色一凛,眸中冷光如剑,赫然发令:“大军从新州出发,不要从东北处直奔幽州,而是先向北走,”他指着新州正北方的一座山岭,道“从北越过平安岭,从平安岭山下山涧向东,直捣宁锦平原后方!”萧奕洵又对吴骏驰和廖广道:“吴将军,我给你六千精兵,你就顺着林子骞所说的那条小路前进,既然那里有伏兵,你就且战且走,不要恋战。而后廖将军,我也给你六千精兵,但你要提前出发,从宁锦平原西侧绕道小路背后隐蔽,待火光一起,你就从后方杀出,然后吴将军也稳住阵脚,将宿伊的伏兵困死在火海之中!” 众将听闻后,皆士气大振,齐声领命:“是!” 林子骞虽然赞叹萧奕洵布局精妙,但他仍然担心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他迟疑地问道:“王爷,到最后,我们大军仍然会与宿伊的军队对阵宁锦平原,失去山地的庇护,一旦受到骑兵的冲击,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萧奕洵却是轻轻一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神秘,他自信到:“放心,我自有办法。” 辽东地势广袤,位置又偏北,多高山峻岭,虽然是初秋,但气候已是寒意深浓。萧瑟的秋风吹得新州城墙上旌旗猎猎作响,奏响后来被称为宁锦大战的序章。 萧奕洵与吴骏驰,廖广兵分三路,萧奕洵与廖广先行出发,吴骏驰延迟半日出发。 六万精兵之中,萧奕洵率其中的四万以及粮草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绕开幽州,直奔平安岭。到了平安岭之下,此处距离檀州只有四十里的距离。萧奕洵命大军原地稍作休息,准备夜晚急行军,突袭宁锦平原处的守军。 此次行军,萧奕洵还把林子骞也带上了,他看出来林子骞是可造之才,冷静大度且有谋有略,能够成为一名好的将领。休息间,萧奕洵正要将林子骞叫来说几句话,却听闻侦察兵火速来报:“王爷,我方先头部队刚刚在平安岭前方与一只离漠骑兵相遇!” 萧奕洵和林子骞皆大惊,他们没有料到此刻会与离漠的骑兵相遇。 萧奕洵目光冷凝,没有片刻犹豫,当即下令:“将军队中的骑兵立马调至先头,随我去前方!” 诧异的并非只有靖军,离漠骑兵的领军之人正是宿伊手下一员将领毕青。宿伊前两天派他来平安岭一处巡视一番,起初毕青还不以为然,认为平安岭距离幽州虽然近,但是地形极度不易行军。宿伊断定靖军会取道宁锦平原旁边的小道,为何还要派自己来这个地形奇险的地方。直到他在此遇到萧奕洵的大军,他才明白宿伊的担心并无道理,他暗自心惊,既敬佩宿伊的深谋远虑,也不由惊叹萧奕洵竟然识破了宿伊的计策。他一方面派人紧急回大本营向宿伊报告,另一方面他也担心自己的处境,自己身边只有五千骑兵,而他面前的却是萧奕洵的四万大军,直接起冲突,只怕自己会命丧平安岭,他急忙下令向后撤退。 毕青的撤离十分沉稳有序,萧奕洵和林子骞率领三千骑兵紧随毕青身后,靖军的大部队跟随在萧奕洵的骑兵后面。因为不知道毕青的虚实,且山涧狭长不以作战,所以靖军没有贸然进攻。而且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局面,离漠的骑兵走在山上,而萧奕洵的大军则走在山涧之中。 萧奕洵面色严肃,林子骞也知道情况不好。本来行军偏走平安岭就是为了打宿伊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如今大军行踪已被离漠发现,奇袭也就没了用处。林子骞从来没有轻视过宿伊,但是宿伊思虑之深远的确让他顾忌颇深。 军队越行越远,远远望去,平安岭的山口就在前方。山口之处,黑压压的一片,显然是离漠的大军集结在山口准备狙击。林子骞不由紧紧握住马上的缰绳,虽是深秋,手中却也渗出了腻腻的汗水,让他觉得缰绳不牢,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若是困死在平安岭,不要说檀州城,连吴骏驰和廖广的军队也得不到支援,只怕会全军覆没,他从没想到情况会这样紧急。 萧奕洵则策马走在了最前方,背向而立,林子骞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只看萧奕洵挺直的背影,黑色的披风在凌冽的北风猎猎飘动,而身子却是巍然不动,如岳峙渊停,玄黑滚金战甲相撞,发出冷冷的金属之声,整个人屹立在天地之间。 到达弓箭的射程边缘之时,萧奕洵突然停下马,拔出腰间宝剑,高举于天,“锵——”的一声,宝剑出鞘的声音在山涧中回想,清冷肃杀,萧奕洵冷冷将剑指向前方,青色的长剑色如霜雪,剑刃闪着凌人的寒光,不知是秋风更寒冽,还是剑光更冷冽。 萧奕洵沉冷且带有杀意的声音骤然响起:“离漠本属我大靖,如今我率十万雄军前来迎击尔等,定要将你们全部消灭!”萧奕洵这句话带上了自己十成的内力,声音连续不断,响彻整个山谷之间。 他话一说完,一马当先,手执青锋长剑,直冲敌军阵营,萧奕洵胯下宝马乃是大宛的汗血宝马,爆发力及其惊人,片刻之间已到敌军阵营,敌军一员先锋还未回过神来,已经被斩于马下,速度之快让林子骞叹为观止。 萧奕洵身后众将士见主帅身先士卒,一时之间群情激奋,纷纷呐喊着冲向敌方阵营。离漠骑兵没有意料到靖军骑兵的战斗力这般强悍,一时没有稳住阵脚,纷纷向后退却,林子骞抓准时机,率领大部队从山口中冲杀而出。 平安岭山口之外,正是一马平川的宁锦平原。林子骞心惊,这是最危险的地带,一旦宿伊带大队骑兵冲击而来,后果不堪设想。 萧奕洵此刻已经从骑兵从抽身而出,他目光如电,朝广阔的平原扫视一眼,忽然高声朝身后大声喝道:“钟辉!把你的兵全部调出去,每个人把能砍的树全部给我看下来,然后分发出去,人手一只,做鹿砦。胡飞,弓箭队全部交给你,给我抓住时机,就放箭!” 林子骞目光投向萧奕洵,他银色的战甲之上沾染了几丝血迹,仿若开在白雪之上的红梅,平日里温润的神情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杀伐决断,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领。林子骞被深深的震撼了,但他没有时间停留,因为萧奕洵不给任何时间喘息,早就将部队分批指挥,朝前冲刺而去。 虽然宿伊没有料到萧奕洵会从宁锦平原直接进攻,但是宁锦平原后方的军队却是他围困檀州的重要支部,因为这支部队可以截断檀州与幽州的兵力输送。 所以,当毕青的消息传来,宁锦平原的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第七章 宁锦大战(下) 毕青见靖军已经从山谷突围而出的时候,便立即下令命骑兵火速冲击,他认为山涧之间可能胜负有待商定,但是只要在平原之上,离漠的骑兵一旦铺展开来,靖军绝无还手之力! 就当他指挥着军队正洋洋得意的时候,他突然笑不起来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场景。 每当靖军停下来的时候或者遭到离漠骑兵攻击之时,靖军外围士兵立刻用树枝铸成寨子,离漠的骑兵只能在外部环寨而行,毕青在外面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而此刻在寨内,胡飞一声令下:“放箭!”数百只弓箭从无情的射向离漠骑兵。离漠骑兵被阻挡在寨外,又被弓箭射中,人马死伤惨重,萧奕洵见离漠阵势已破,即刻下令以骑兵为先锋,弓箭手为后盾,全军发起冲击! 虽然靖军的骑兵总体实力不如离漠,但是此次萧奕洵带出的却是辽东的精锐部队,冲杀起来所向披靡,势不可挡,毕青的军队本就已经显露败势,哪里还经得起大规模的冲击,只带着损伤惨重的部队落荒而逃。 毕青的军队一溃败,宿伊对檀州的包围就出现了一个缺口,萧奕洵即可下令大部队在檀州后方驻扎,待吴骏驰和廖广的军队集合,便向前推移。他带着一干将领进入檀州城内。 —————————————————————————————————— 平野城前,离漠军,主帐。 主帐的正中央站立着一位身材伟岸的男子,年纪已过四十,却仍是英姿勃发,眸如烈火,面目间仍然可见年轻时的英俊挺拔——正是离漠元帅宿伊。 一身上好的精铁打制的甲胄,银色的甲叶相撞击,发出清亮的振音,面色沉稳,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大将之风。 刚刚传来消息,驻扎在宁锦平原后方毕青的部队已被靖军攻破。 宿伊神色不变,只沉声问:“毕青已败,良英那边的消息呢?”良英正是奉命埋伏在树林中袭击靖军的将领。 帐下之人回答道:“暂时还没有消息。”毕青战败,良英必定危在旦夕。 宿伊依旧纹丝不动,只轻吐一个字:“等!” 不过半日,战报传来。 “元帅!良英将军被靖军前后夹击,只带二百人侥幸逃出,良英将军重度烧伤!。” 良英本奉宿伊命令,伏兵于林中,待靖军进入伏击范围,便围死靖军,同时放火,以火攻之。 可是当良英看见靖军入林,便下令伏兵围击。可是他却发现一与靖军接触,靖军便快速向后撤退,无法形成包围之势,良英是经验富足的将领,他仔细一看,便知靖军是有秩序的向后退,直觉告诉他,这里有不对劲,他立刻下令全军后退。可是命令还没有传遍全军,前方便已燃起火光,良英大惊,命军队火速撤退。 可是前方大火一起,后方突然杀出另一只靖军,杀的良英措手不及。前后堵截,秋季气候干燥,树木一经烈火,便熊熊燃烧起来,良英带军队几次突围都不成功,后来还是手下副将带领五百精兵,拼死才护的良英突围而出,只是四千军队全军覆没。 主帐之中,众皆哗然。宿伊几乎算无遗策,众将皆认为此战必胜,可是现在却是两方全败,檀州包围圈也被冲破,一时之间,众人愕然之际,都低声交谈起来,还是不是偷偷看了宿伊几眼。 宿伊感觉到帐中不安分的躁动,但他却没有因为此次失利而有一点点的动摇,他只是冷冷的扫视了一下众人,众人被宿伊眼中的冷定所震慑,皆噤了声。宿伊低沉且稳重的声音响起:“不过折了四五千人,有什么好怕的。”语气中的傲然和冷酷让人心生敬畏。 他又问道:“这次靖军的主帅是谁?” 有人问道:“莫非是姚照珂?”有人随之点头,若是姚照珂,识破宿伊的布局并非没有可能。 宿伊却冷笑回答:“靖朝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檀州而动姚照珂?” 帐外有通讯兵传报:“靖朝豫昭王带领六万援军已在檀州驻扎。” 宿伊面上这才有了表情,他皱眉问:“豫昭王?” 身旁之人回答:“正是两年前几乎兵不血刃就攻下雍谷关,靖朝的三皇子。” “本帅知道是他。”宿伊淡淡回答。“雍谷关被攻破,谁不知道?”他轻轻一笑,尽显轻蔑:“百里齐何等奸诈,竟然会败在一个黄毛小子手上,作为将领,骄傲轻敌,说明他也不过如此。” 他站起了身,玄铁盔甲之下整个人如钢铁般刚毅,他傲然笑道:“那便让本帅来会会这个少年王爷吧。”他随后又对人下令道:“让连皓月从平野城赶过来。” —————————————————————————————————— 檀州城内,待吴骏驰与廖广全部得胜归来之后,众将都向萧奕洵庆贺,盛赞萧奕洵识破宿伊伏兵,且以奇巧之法大败离漠骑兵。在今天以前,平原之上,以步兵对抗骑兵而取得大胜的例子真是太少了。 萧奕洵只是淡淡笑着接受了众人的夸赞与恭维,他深知离漠的骑兵是靖朝大患,所以多年来想尽各种以步兵对抗骑兵的方法,如今看来,却是有些成效,但他没有自满,反而正色道:“这两次失利对于宿伊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反而还提升了宿伊的戒备之心,接下来不知宿伊会作何打算。” 吴骏驰此回立了功,自然是洋洋得意,也多少有些松懈,他不免有些骄傲道:“如今我方兵力与宿伊相无多,况且攻城战旷日持久,消耗巨大,檀州城池坚固,不易攻打,宿伊必定会放弃。” 吴骏驰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所以一时之间众人都对吴骏驰表示赞同。吴骏驰见众人都认同他的看法,顿时觉得备受重视,他环顾四周,唯独发现一位中年将领皱着眉头,正是檀州守将黎松柏,他不由不快道:“黎将军认为本将说的有何不妥支持?” 黎松柏多年守卫檀州,心细如发,为人沉稳,他认为现在局势尚未明朗,吴骏驰便大放厥词,认定本方必胜,实在是过于自满,但他却没有直接挑明,只是道:“宿伊用兵非同一般,我们还是得小心应对,毕竟离漠不少军资,也拥有攻城的实力。” 吴骏驰撇了撇嘴,不以为意道:“黎将军还是过于谨慎了,为将之人,怎可畏首畏尾?” 檀州各将站在黎松柏身后,听的吴骏驰轻视主将,不免各个露出愤懑之色。萧奕洵小时候在龙靖枫处学习之时,也曾听龙靖枫说起过这位将领深思熟虑,精通兵法,心中对于黎松柏自有几分敬意,他便道:“黎将军说的有理,但我们还是得小心行事。” 吴骏驰见萧奕洵也发了话,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小声咕哝着到了一边。此时帐外突然有人传来急报:“报告将军,离漠大军扯开包围之势,”来人话未说完,吴骏驰就哈哈大笑起来:“看我说的不错吧,宿伊退兵了吧。” 来人却拼命摇头,“不是!离漠将包围军队集结在檀州后方,此时正向幽州进发!” 室内突然爆发,吴骏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当头霹雳,一下子愣在当场。萧奕洵,黎松柏和林子骞三人立刻围到地图之前,神色严峻,显然三人都没有料到宿伊会做出这个决定。 萧奕洵心中仿佛被冰雪覆盖,眼神中闪烁着不安的神色,他忽而双手紧紧相撞,牙关紧咬,不攻檀州,直取幽州!宿伊好大的赌注!又是好精妙的一招! 现在檀州围聚重兵,宿伊却弃檀州于不顾,幽州如今唯有粮草,兵力缺少,若宿伊强攻,一定危在旦夕。可是若是他现在出兵救援幽州,平野城一旦再度出兵攻打檀州,檀州也会处于困境之中。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选哪一个,对萧奕洵来说也是一场赌注。 黎松柏深知现在境况严峻,同时也发现了萧奕洵内心的动摇,他知道,萧奕洵慌乱了。他冷静思考了一下,发现情况并非无回转之地。他知道萧奕洵确实是罕见的军事奇才,但是却仍然会有经验不足的缺点,遇到危机的事件会有慌乱。而他,经历过多少大战,深知作为统帅之人,在面临决策之时,内心决不可有动摇。 所以黎松柏提醒道:“王爷,宿伊此次进攻幽州,劳师远袭,十分危险,而且若真是倾巢而出,一旦被我方前后夹击,宿伊必定兵败,他如何会做这样的选择呢?王爷切不要中了疑兵之计。” 黎松柏的话,让有些茫然无措的萧奕洵瞬间清醒了头脑,他怔了片刻,定下了心思,看着眼前沉稳睿智的老将,突然前倾鞠了一躬,诚恳道谢:“谢老将军提点,洵失态了。” 黎松柏被萧奕洵的鞠躬一惊,赶忙扶起萧奕洵,道:“您是皇子,怎可向微臣行礼!”可是萧奕洵却依然行完礼,而后才站起,黎松柏对于这位年轻的王爷早有耳闻,知道他文韬武略,少年意气,风华绝世。这样的年纪,这样尊贵的身份,正应该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而眼前的这个天子骄子,却有着不同一般少年的虚怀若谷,他心中暗暗打量,此人必能成就王图大业! 第八章 初次交锋 当萧奕洵稳定下心绪之后,他再一次盯住了挂在墙上巨大的羊皮地图,半晌,当他再次转身的时候,他的眼里已经不再有焦急和困惑,取而代之的是如往常一般的从容和镇定。 “劳师远袭幽州是不益之举,宿伊不会这么做。”萧奕洵墨黑的眼眸平静如水,而深潭之下却涌动着激荡的潮水。他忽而转身指着檀州背后的一块地,道:“宿伊故意让我们认为他要取道幽州,然后,在我方将兵力调离檀州援助幽州时,他必定联合平野城中的军队,火速围攻檀州。一旦离漠绕道我军后方,截断我军与檀州的联系,那我们三方援军的前来便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不由自嘲一笑,这么简单的声东击西之计,竟然让他失了方寸。 通过上次的指挥,众将都对萧奕洵心服口服,武州城副将钟辉问道:“那么依王爷之见,我们该如何行事?” 萧奕洵星目含威,笑道:“那么我们就依宿伊元帅的安排,走一遭!”他走到众人前,朗声下令:“廖将军,我给你两万人马,从檀州城后出发,追击离漠军队,但是速度要慢,既要让离漠军队知道你们在追逐,也不要拉近距离。黎将军带领本城三万人马坐镇檀州。”廖广黎松柏肃然领命:“是!” 萧奕洵而后将目光投向钟辉和吴骏驰,目光定定,道:“然后,钟将军,随我带领五万人马,在檀州城前等候宿伊大军来袭!” 钟辉和吴骏驰二人看了一眼萧奕洵,只觉内心澎湃,道:“是!” —————————————————————————————————— 此刻,宿伊正坐镇离漠大营,闭目养神。营帐外,走进一位英俊少年,眉清目朗,一袭简单的军装衬得人如芝兰玉树,却不失英姿勃发,俨然朗朗的少年将军。 宿伊抬眼见到少年,微微一笑:“皓月,你来了。” 连皓月眸光清澈,神色恭敬,向前拱手拜到:“元帅。” 宿伊伸手一挥,示意他坐下。连皓月恭敬坐到一旁,不等宿伊再发话,先开口问道:“元帅,为何采用这样简单的调虎离山?虽然豫昭王年轻,但是冷静下来之后他一定会发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连皓月的语气中有些焦急,他一从平野城得到消息,就知道这只不过是宿伊采用的障眼法,可是他不仅疑惑,以宿伊的本领,断然不会采用这样明显的计策。 面对连皓月的疑问,宿伊倒是不紧不慢,神秘笑道:“我的确是用了调虎离山啊,而且,也的确调动了。” 连皓月见宿伊深沉的笑意,脱口道:“难道元帅不知道豫昭王已经排好阵势等着我们大军吗?” “皓月,”宿伊严肃了神情,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十分看重的弟子:“你还不明白?无论我军做什么,靖军都不会将主力调离檀州。” 连皓月微微一愣,而后思考了一下宿伊的话,随后,略微有些迷惑的神情渐渐想晨曦中的薄雾慢慢的散开,他眼眸忽然亮如星华,惊喜道:“元帅是要将一部分军队调离檀州?” 宿伊满意的笑了:“目前檀州守军有九万余众,檀州城十分坚固,若想攻城万无一失,必须要有对方两倍以上的军力。我军有十五万,不可能倾巢而出,所以,先让毕青带领一万五千人假装大军佯攻幽州,萧奕洵纵使知道这是调虎离山,也必定会派人追击,那便让毕青与靖军周旋好了。而后,萧奕洵必定会留三万人守城,这剩下的他最多拿得出手四五万。而我方却可拿得出八万人。”他傲然的笑了起来,“以八万对四万,还不能取胜吗?” 连皓月深知宿伊用兵向来谨慎,他也一向十分敬重宿伊,听宿伊这么说,他才领会到宿伊用兵如此缜密,他不由的低下头,羞愧道:“皓月仍然需要锻炼。” 看连皓月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宿伊不以为意,笑道:“你还年轻,多多锻炼,必能成大器,不要在这种小事上垂头丧气。”他宽大的拍了拍连皓月的肩,他向来喜爱连皓月,多年来细心栽培他,连皓月也的确有极高的天赋,只不过缺少必要的经验罢了,宿伊笑着对连皓月道道:“你跟我一起去会会这个所谓靖朝的天之骄子吧。” 秋风翻滚着苍茫的苇草,连绵的军帐,兵马,战旗连接成辽阔的大军,离漠军与靖军两厢对垒,悠扬的号角声伴随着萧萧的马鸣响彻整个壮阔的天际。 离漠处,宿伊站策马立在军阵的最前方,身着华贵的战甲,外罩玄金色的披风,两面写着“帅”字的大旗迎风舒卷,显得威风凛凛,势不可挡。百名铁骑位立于他的身后,身侧正是一袭轻便甲胄的,面色肃然的连皓月。 面对浩浩荡荡的离漠大军,黎松柏站在城墙之上,担忧的看着城外的靖军,隐隐看见萧奕洵银色的战甲,反射着日光,透着冷冷的寒光。 虽然病例有差距,且萧奕洵又支出一部分人与离漠军队周旋,但靖军中却无一丝胆怯退宿之气,每个士兵的眼神中都透着坚定和勇敢,数万的军队静默无声,唯有骏马的嘶鸣之声传递在整肃的军队之中。 萧奕洵遥望离漠广阔的军营,内心没有忧惧,反而油然而生一股豪情,他有些激动的按着手中的长剑,在对面,就是现在号称天下第一名将宿伊所带领的军队,他现在终于有机会向对方挑战!这种激荡的情绪一直感染着他,纵使对方是天下名将,这一仗,他即使不能胜,却也绝对不能败。 萧奕洵按捺住内心涌动的冲动,冷静的对吴骏驰和钟辉道:“我临时任帅,对于军队的控制力还有欠缺,现在这四五万人都是你们手下的兵,待会宿伊攻来之时,全都要倚靠二位将军了。” 吴骏驰虽然骄纵,但是对于萧奕洵却是佩服的,他也有大局之观,不然不可能位列三品守关大将,他赫然答道:“是!” 钟辉面色沉肃,俨然在想着另一件事,他低声问:“王爷,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萧奕洵看向狼烟已经翻滚起的离漠大军,仰天一笑:“能成最好,不能成,我们便拼死守城!反正宿伊原来所求,就是想要与我们两军对垒,一决胜负!” 暮色苍茫,宿伊一声令下,全军便向靖军发起冲击。萧奕洵见宿伊以重兵放于中央,显然是想利用强悍的骑兵,冲破靖军营垒,他目光冷凝,以树枝结寨的确可以对付数量不大的骑兵,但是面对宿伊这种以骑兵为主,步兵为辅,采用中央冲击法的强悍打发,那种以柔克刚的方法便不适用了。 萧奕洵即刻下令吴骏驰、钟辉,分左右两军,避开离漠中央强大的攻势,采用两翼夹击的办法,减缓离漠迅猛的攻势。 吴骏驰和钟辉领命分兵,萧奕洵又令剩下的两万士兵将准备好的草把,树枝拖地环而行,一时间靖军中部烟尘滚滚,仿佛大军还聚集在此刻准备与离漠正面对抗。 离漠前锋军队见靖军烟尘不断,旌旗飞扬,不由昂扬了斗志,更加加速向前冲锋而去。 离漠前锋部队斗志昂扬,但是坐镇于中军的宿伊却是冷静的观察着靖军的动向,他忽而冷笑一声,道:“扬枝舞尘,故弄玄虚,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帅面前班门弄斧!”他大声喝道:“左右翼展开,准备迎击靖军!” 宿伊对于军队的控制力已经炉火纯青,离漠军队一听元帅下令,立刻张开两翼,如此大的动作变换,军势却依然不变。 萧奕洵见宿伊轻松识破自己的计策,却并不慌乱,反而稳如泰山,等候离漠大军攻来。 虽然离漠对两翼防守已经有所准备,但吴骏驰和钟辉都是出了名的悍将,两人手下的军队打起仗来气势惊人,进攻猛烈,一时竟然牵制住离漠左右两侧的防线,离漠的攻势被拉缓了下来。这也是为什么萧奕洵选择二人与他一同迎击离漠。因为他知道离漠攻势猛烈,唯有吴钟二人的虎狼之师可以与之抗衡。 离漠前锋速度慢下,萧奕洵即刻让剩余两万士兵形成半圆形的包围圈,半圆中间布满成千绊马索和陷阱,离漠先头部队冲到陷阱处,一时间人仰马翻。 宿伊见此情况,眼神微动,却依然威严镇定,他知道这种方法只能对付先头的小部分骑兵,一旦后续骑兵攻到,靖军的步兵只能像白菜一样乖乖被砍了。 萧奕洵当然也知道,所以离漠第一支部队进入攻击范围后,羽箭尖利的呼啸声伴随着漫天的箭雨呼啸而至,箭势之猛,力度之大,让离漠军大吃一惊。乘着离漠前锋军有一丝慌乱之时,萧奕洵看准时机,命令剩下的一万骑兵在前,一万步兵在后,有组织的掩杀过来。 第九章 短兵相接 萧奕洵深知,对付骑兵的最好方法就是以骑兵对抗骑兵,步兵再强也无法面对强悍的骑兵。所以他将战斗力最强的两万军队安排在后方压阵,其中这一万骑兵正是辽东最精锐的铁骑——辽东铁骑的一部分。 靖太宗致力于构建强大的骑兵军团,这二十年下来,靖朝骑兵实力大涨,其中公认的天下第一骑乃龙靖枫任辽东总帅时创建的威震天下的骑兵——连城骑。据说连城骑所想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龙靖枫也是凭借着这只强大的骑兵队在若伊离漠边界打了了一个又一个胜仗,铸成了自己的神话。 但龙靖枫死后,连城骑因为威名太大,且太宗钦赐的连城骑的调兵符也消失无踪,无人敢号令这天下第一骑,并且连城骑虽然战斗力强大,但数量毕竟不多,所以萧祁便下令将连城骑分散到四方守边之地,无紧急之事,不可调动。所以连城骑在现在已经名存实亡。 所以现在辽东最精锐的骑兵就是萧奕洵手中的这一只辽东铁骑了。辽东铁骑是龙靖枫受靖太祖的命令在辽东打造的第一支骑兵,能力几乎与连城骑不相上下,二十年来一直是辽东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存在。所以这支军队的确抵抗住了离漠的大军。 吴骏驰和钟辉二人都是打起仗来不要命的人,在加之萧奕洵冷静的大局观查和稳重的指挥,两军处于胶着的状态。 宿伊终于坐不住了,他所位于的中军虽然没有被波及,但是离漠大军迟迟拉不开攻势着实也让他面色不佳。周围不停的有人传送着消息过来,他凝眸冤枉最前方硝烟四起的战场,眼神犹如深邃的大海一样,深沉不见底。 一旁的连皓月看到宿伊凝重的表情,不由一怔,自己跟随宿伊将近十年,几乎很少见过宿伊有这样凝肃的表情。 八万对四万,且还是宿伊亲自指挥,大军居然还迟迟拉不开攻势。宿伊不禁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扬目向四处看去。左右两翼,吴、钟二人领兵死攻。前锋部队,中了陷阱之后,又受到大波箭雨攻击,而后有碰到实力相当的辽东铁骑,骑兵后方是随时支援的步兵部队。四万人的军队在一个年轻将领的手下安排的井然有序,物尽其用,不多余一分兵力。 宿伊登上高出,眺望去,靖军中部,一位身披银色战甲的少年,手执长剑,冷静地指挥着军队,玄银色的披风在秋风中猛烈的摆动,周围激烈的战火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到他沉稳的心态。有时有离漠的骑兵冲到他的前方,他竟然亲自勒马杀向对方,银色的剑光如流星般划过,对方立刻倒在地上,绚丽的剑法不带一丝多余的动作。斩杀敌军之后,少年又回到自己的地方重新指挥大军。 那样张扬的气势,那样稳健的指挥在一瞬间之内收放自如,整个靖军,从少年那一方起,释放出无比强大的战斗力。 宿伊的眼里涌荡出一股浓厚的欣赏之情,他让连皓月仔细观察着靖军,连皓月顺宿伊的目光望去,显然也注意到了萧奕洵。 宿伊没有移开目光,直直看着靖军中部,不住感慨道:“剑法凌厉无比,霸气浑然天成,必是出自鼎剑侯。行军布阵,精密果敢,不愧是受过龙靖枫的指导。”他忽然笑了起来“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百里齐会丢了雍谷关,如此百年难得一遇的俊才,他竟然轻视,自然是自讨苦吃。” 连皓月静默无语,他显然也被前方的年轻的将军所吸引了。宿伊回头着连皓月,拍了拍少年的肩,目光深沉,语气里却是带着一丝轻微的感慨和担忧:“皓月,以后你与他对上阵,那胜负真让为师担心了。” 连皓月清俊的面容闪过一丝歉疚,但是眼神之中却是不服输的倔强,他低声道:“师父,皓月必定不会让您失望。” 宿伊满意的笑了笑:“我并非不相信你的实力,论能力,萧奕洵现在并不一定胜得过你,我只是没想到靖朝年轻一带的皇子中竟真有这般奇才。以后,他必定会成为你最强大的敌人。” 连皓月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那名浴血战斗的年轻皇子,剑眉扬起,目光炽热,笑道:“皓月也很想与豫昭王一战。” 说罢,他走下高台,眼神中透射寒星,横跨马上,高喝:“将我的刀拿来!”宿伊看着连皓月,笑意深浓。旁边有人递上连皓月的刀,刀背笔直,刀锋闪耀着锐利的光芒,黝黑的刀身散发出森森寒意,连皓月身材颀长,与萧奕洵一样属于偏瘦,但却是异常的结实有力,他伸臂一挥,握起长刀,脸上绽放着激动的笑容。一扬缰绳,骏马奔驰,直向萧奕洵奔去! 萧奕洵冷定的指挥着全军的动向,却见前方有一戎装男子以迅雷之势向自己冲来,数名将士都倒在男子的刀下。男子胯下之马速度奇快,片刻便赶到自己面前。 男子年纪与自己相仿,眉目清俊,浑身散发着少年意气,他策马前来,面露笑容,对萧奕洵高声道:“离漠参将连皓月,前来讨教豫昭王。”而后二话不说,提刀便向萧奕洵冲来。 参将在离漠军中可是四品的重要官职,此人年纪不大却身居高位,不得不让萧奕洵重视起来。萧奕洵将宝剑横在面前,朗声道:“请赐教!” 以剑对刀,萧奕洵本就处于劣势,他唯有借力巧妙避过连皓月手中的刀。萧奕洵打量了一眼,连皓月手中的刀起码有四十斤重,连皓月并非魁梧的身材,使起这把大刀来却是异常的流畅顺手,不仅让萧奕洵对连皓月的臂力刮目相看。 连皓月接连几次都被萧奕洵避过,他咬牙,目光一转,大喝一声,以同样的招式再次向萧奕洵挥去。萧奕洵见刀势来势凶猛,来路却是单一,他便策马向右躲去,连皓月见状高兴的大喊:“看我!”随后竟是将大刀反手向右一撤,向萧奕洵左肩削去! 萧奕洵猝不及防,心中暗道:好快的速度!但他并不慌乱,连皓月虽然势沉,用招奇险,但是却在左侧腰际露出了破绽,萧奕洵嘴角一扬,瞬间全身朝马下探去,然后用力拉住缰绳,马被大力的拉扯,一下子便倒转了方向。连皓月刀势落空,惯性太大,一时收不回来,萧奕洵看准时机,突然从连皓月左侧一剑刺出,长剑挥洒,剑芒直冲而起,犹如闪电般凌厉。 连皓月大惊!奋力朝后仰去,剑光一闪而过,连皓月腰前护甲“啪”的掉落在了地上。他顾不得惊讶,即刻退后十几步,萧奕洵无心再追,仍旧投身到军阵的指挥之中。连皓月正要再次冲击萧奕洵,周身却有几名靖军又欺身而来,他知道在缠斗下去,不利的是自己,而且这场挑战,是他自己输了,他击退几名靖军,又对萧奕洵高声喊道:“皓月认输!” 萧奕洵再次侧目看到这个张扬的少年,淡淡一笑,或许是出于对连皓月的欣赏,又或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他回答:“刀虽然杀伤力大,攻击范围广,但是并不适合你,等你换一把兵器再来与我向我挑战吧!” 连皓月看了看手中的长刀,笑了一笑,不知是同意还是否定,高声笑道:“再会!”而后扬长而去。 萧奕洵虽然很在意这位少年,但是此刻他却没有力气分心去考虑他。因为现在这个情况十分严峻。因为靖军虽然气势足,但兵力的不足仍然仍然是最大的短处,再打下去,必定会显出劣势。 很显然宿伊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完全没有收缩军队的打算。如今的靖军不过是在垂死挣扎!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战场的西方突然兵马声四起,离漠和靖军皆是一头雾水,连皓月大惊,朝西望去,烟尘滚滚,很显然是有大部队到了,他只觉一股冷意重脚底蔓延而上,是敌军?还是援军? 他正惊讶之时,忽然听得身后有人高声喊着“王爷!”连皓月急停,回头一看,发现一男子正快马加鞭朝萧奕洵奔来,看到来人,萧奕洵眼里一瞬间亮如明星。男子显然也是很激动,他还未到萧奕洵面前,便高声喊道:“镇国大将军派两万援军已经到达檀州!一万辽东铁骑已经投入战场!” 声音洪亮,响彻全军! 连皓月仿佛被雷击中一般,面色一瞬间苍白无血,一向沉稳,握着宝刀的手此刻也是抑制不住内心的讶异,颤抖了起来。 竟然是镇国大将军的援兵!辽东铁骑总共三万余,其中两万都握在靖朝镇国大将军姚照珂手中,随他镇守山海关,剩下的分布在辽东各个军事重镇。萧奕洵本带领一万,如今姚照珂又增援一万,辽东三分之二的精锐部队都在檀州城下,连皓月如何不惊讶?!情况如此紧急,连皓月顾不得停留,立刻策马回军而去。 然而连皓月却没有看到,在得到消息之后,萧奕洵并没有和自己一样那么激动,也没有露出过多的欣喜,他回头看着疾奔而来的林子骞,伫立于马上,静静等候,因为林子骞带来的第二个消息才是萧奕洵最关注的,林子骞看道萧奕洵眼中的询问和急切,笑了起来。 萧奕洵见林子骞笑容意味深长,心潮澎湃,他眼睛雪亮,充满期待,问道:“成了?” 林子骞重重的点头,一向稳重的他此刻也是难掩激动之情,他沉声答道:“是!” 第十章 离漠退兵 山海关的一万辽东铁骑以迅雷之势奔赴战场。这一万精兵的投入瞬间改变的靖军本来慢慢显露的败势。 离漠西侧原本便对吴骏驰的死攻赶到非常棘手,辽东铁骑从西侧猛攻,竟从离漠左翼防线拉出了一道口子,位于中军急忙向西侧补充兵力。 连皓月策马返回中军,周身全是兵器相接的铮铮声响以及万马嘶鸣之声。他感觉到形势正在转变。突来的援军显然让离漠措手不及,连皓月包括宿伊,他们都以为豫昭王所带的援军已经是全部兵力,却从未料想到姚照珂会从山海关调兵而来。现在连皓月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姚照珂实力如此雄厚,靖朝却一直将他置守于离边关较远的山海关。 骑兵最善长途奔袭,辽东铁骑的速度更是不在话下,姚照珂作为几乎全才型的统御型主帅,对于靖朝全国各地的兵力、兵种都了如指掌,他在最合适的时机派出最合适的援军,虽然他坐镇山海关,却能对边关战事起到最大的影响,难怪自从龙靖枫死后,姚照珂就成为了宿伊的心腹大患。 形势急转直下,靖军得到援军士气大振,原本稳如泰山的离漠中军也开始大规模调动起来,连皓月心中隐隐有一个不安的想法,如此打下去,可能会两败俱伤。他想,现在宿伊元帅的脸上一定是阴云密布,本想着一举击溃所有援军,现在却落到如此进退两难的地步。想到此连皓月不住加快速度向宿伊处赶去。 当连皓月赶到宿伊处时,他正准备向宿伊禀报战场的战况,他刚要开口,就被人一把拉住,连皓月诧异的看过去,发现拉住自己的人正是宿伊身旁的副将申惠,他刚开口:“申将军……”申惠便对他摇摇头,示意连皓月不要讲话,他指着连皓月看向宿伊。 宿伊面色铁青,一眼不发,连皓月只觉宿伊周身都围着一层浓厚的杀气,他正有些迷惑,却猛然发现宿伊手中有一件金色的令牌在夕阳之下闪烁着光芒。 连皓月登时瞪大了眼睛,那是王令!代表着离漠最高的王纳兰隽命令的王令。连皓月一把抓住申惠的袖子,问道:“怎么回事!” 申惠面色沉重,对连皓月解释起来。 此次宿伊带兵出征,离漠高层有很多人并不赞同。 宿伊出生离漠贵族,为人高傲冷漠,且多年手握军国大权,有不少人对他恨得牙痒,但偏偏离漠王纳兰隽对宿伊非常支持,所以对于旁人的中伤,宿伊向来不屑一顾。可是自从宿伊对上了龙靖枫,几次交战都败下阵来,军需消耗过大,边关又罕有战绩,宿伊被弹劾多次,纳兰隽也是颇有微词。此后居峡谷一战,离漠精兵尽毁,宿伊在朝中受到极大的冲击,但是龙靖枫的战死却让宿伊在军中的声望达到顶峰,这一失一得到底没让宿伊的地位受到多大的影响。 可是宿伊在军中威望过高,的确让纳兰隽与宿伊之间有了一丝嫌隙。 居峡谷一战六年后,宿伊卷土重来,离漠有很多人都不同意宿伊的出征,但宿伊威望太高,执意前往平野城。纳兰隽自己也是颇有野心,一直企图攻占辽东,再图中原。虽然他对宿伊存在戒心,但的确唯有宿伊能完成他的大业,所以踌躇之下,纳兰隽还是同意了。 纳兰隽同意出兵是建立在宿伊此战能一举攻下平野城,可是大半月以来,宿伊在平野城毫无建树,在檀州兵力不多之时,不发起速攻,反而等着萧奕洵带大堆援军到来时正面冲击,消息传到离漠王城且柔城,又是引起一片喧嚣。 恰巧这时,靖驻离漠西部边将李元慤突然起兵猛攻离漠边城河泽,河泽是离漠皇室外戚印襄的封城,印襄是纳兰隽的宠臣,红的半边天,他见自己的城池被攻,自然是大急,李元慤又是一员名将,河泽城在他的猛攻之下一定朝不保夕。所以他急忙向纳兰隽求情,请求宿伊火速救援。 纳兰隽见此状况,迟疑二三,毕竟宿伊正在平野与靖军交战,贸然撤回定是不好。印襄见纳兰隽犹豫起来,便声泪聚下地劝道,宿伊贻误战机,不攻檀州,导致靖朝援军到达檀州,使檀州苦攻不下。他又道檀州攻不下,又失了河泽,一定会使离漠在若伊,贺兰云殊,靖朝面前颜面大失,况且宿伊一直拥兵自重,不得不妨。 纳兰隽被印襄的话所打动,便准备派人让宿伊火速撤兵,支援河泽,但此时有一人却站了出来告诉印襄,要让宿伊退兵,简单的命令根本行不通,必须要让纳兰隽动用王令。此人的一发话点醒了印襄,宿伊向来我行我素,秉持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若是宿伊不高兴,他定不会撤回大军,所以唯有请求纳兰隽动用全国最高的王令才能逼得宿伊增援河泽! 所以,现在这枚王令就握在了宿伊手中。 连皓月听完前因后果,又怒又急,破口大骂:“简直胡闹!河泽是个什么破地方,也值得李元慤大举进攻?印襄会不会动动脑子!这样一来,岂不是落得和百里齐一个境地?!”他脑中飞快的旋转,一瞬间便理清了所有的事情,河泽根本不是军事要地,如要攻占,李元慤早就发兵了,为何偏偏等到现在?这很明显是靖朝采用的围魏救赵之计。他深信一旦宿伊退兵,李元慤立刻就会退兵。 对于那个脑袋装水的白痴贵族印襄,连皓月向来嗤之以鼻,如今更是愤怒难平:“且柔的那群无能之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檀州一战已经进入最紧急的关头,双方都是强拉着的一根弦,如何能退兵!”他赫然道:“不能退兵!不然我们功亏一篑!” 申惠知道连皓月的决定是对的,但他却是无可奈何:“皓月……不尊王令……纵使胜了又能如何?”他看着连皓月,重重叹息了一声,语重心长道:“你忘记你父亲的下场了?” 连皓月猛地噤声,他看着申惠,又看着近在咫尺的檀州城和漫天的硝烟战火,回想起了以前的往事,眼中布满悲凉,突而内心涌出巨大的痛苦,他俊秀的容颜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他忽然大喝一声,用力的一拳砸在身旁的大旗之上,因为力道太大,拳头粗的旗杆拦腰折断,令旗“噗!”的一声落了下来。 他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而此时,手握王令的宿伊显然已经怒不可遏,他紧紧的握住手中的王令,眼神杀气四射,一种要将人千刀万剐的杀意,他怒喝一声:“撤兵!”而后突然飞身跨上战马,来到交战处,手提长戟,瞬间斩杀数名靖军,鲜血沾染了他的盔甲与披风,映照着他嗜血的神情,犹如地狱的修罗一般。 申惠见宿伊暴怒如此,也是长叹一声,便像个军下令退兵。 连皓月眼中也涌出了无可奈何的泪水,宿伊提着满是鲜血的战戟朝连皓月走来,怒气仍然未平,他暴戾地狠狠道:“我,定要杀了印襄!” 第十一章 秋风为思 辽东,昌黎城,豫昭王府。 秋风渐起,空气中萧瑟之意日益浓重,秦婉词刚用过晚膳,正逗着萧湛辰。萧湛辰还是爱睡,没抱着逗几下,就又呼呼睡了过去。秦婉词宠溺的一拍萧湛辰的小屁股,笑呵呵道:“真是个懒娃娃。” 墨香接过萧湛辰,抱到摇车里去,对秦婉词笑道:“孩子可不是爱睡?王妃是怕是想着王爷,觉得无趣了吧。” 秦婉词睨了墨香一言,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如今你是越发胆大了,连我也敢打趣了?” 墨香慌忙辩解:“墨香不敢,”随后,她又笑道,“王妃的心事,我们怎么猜的出呢?” “还说?”秦婉词佯怒,伸起手假装要打墨香,墨香赶忙赔罪道:“不敢了!” 没再和墨香玩笑,秦婉词慢慢的摇着摇车,看着萧湛辰甜甜的睡意,萧湛辰睫毛很长,柔顺乖巧的落在粉嫩的脸颊上,一起一伏的胸脯,显示了他顺畅的呼吸,秦婉词温和的拍着萧湛辰,心中真是像蘸了蜜一样甜。 墨香从后面抱来两件小衣裳,递给秦婉词道:“王妃,这是下午燕王妃差人送过来的,是给小世子做的。” 秦婉词接过衣裳,有些担忧:“这几天入了寒,听说如吟姐姐又受了些风寒,我且让她好好休息,怎么还是做了衣裳?” 她伸手拂过这几件织锦的小衣裳,一件里衣以云白的绸缎打底,外面套着大红织金飞鱼补纱,还做了一件天鹅绒的小袄子,上面细密的针织,藏蓝色的花纹,一针一线都饱满精细,还有一件大红色的小肚兜,上面绣着清素简丽的兰花,布料抚摸上去润滑如水,质地异常柔软,且轻如薄烟,乃是最上等的明缂丝。 秦婉词真心有些动容了,缂丝向来是皇家御用的布料,每年由苏州织造进贡,因为质地极好,且产量极少,而明缂丝又是缂丝中最为贵重的,除皇室以外,极少有人使得起。若是有人立了功,帝王赏赐之事也会赏几匹明缂丝,想来这明缂丝定是燕长清给燕如吟置备嫁妆中的。 燕如吟如今竟能拿明缂丝给萧湛辰缝制肚兜,看来真的是很疼爱萧湛辰了……秦婉词凝视着眼前的几件衣裳,默不作声,这一针一线,无不认真异常,她忽而叹了一口气,燕如吟身体向来不好,要缝制这几件衣裳,得是要花多少心血啊。 秦婉词收起了衣裳,起身理了理衣服,回头对墨香说:“我们去看看如吟姐姐吧。” 因为入了秋,府里种植的不少树木都泛了黄,几阵风过,黄叶便翩翩而落,覆在地上,时常要让人去打扫。但燕如吟喜欢种植花草,到了秋天,屋前种着许多秋天盛开的花草,金花茶、木芙蓉、雪青菊,看起来倒是没有一点凋零衰败之感。 燕如吟需要静养,所以萧奕洵吩咐着不许过多人去烦扰燕如吟,所以,蘅芳院里异常的安静宁和,像极了燕如吟温和恭顺的性格。 秦婉词携墨香来看燕如吟,还特意让膳房备了一些燕窝一并带来。蘅芳院的侍婢见秦婉词来了,忙行礼,要通报燕如吟,秦婉词远见燕如吟背身站在堂前,便示意侍婢无需通报。 走近了些,秦婉词见燕如吟纤弱的身子,立于一尊玉佛之前,嘴里轻声道:“秋风亭卷路漫漫,蓬阁桐夜雨沾沾。千里铁骑无绣衣,念君一纸送平安。”而后她前俯身子,双手合十,虔诚道:“离漠兵强,宿伊善兵,愿上天保佑王爷平安归来。” 秦婉词在燕如吟身后听得她真情切切的祷告,心头微微一动,燕如吟一言一语中满是对萧奕洵深深的挂念与担心,她当真是爱极了萧奕洵,想到这里秦婉词微微垂目,心中一股不知明的感情慢慢渗出,也不知是喜是忧。 感到身后仿佛有人,燕如吟回头一看,正见秦婉词无声站在身后笑着看着自己,她微微一怔,不由红了脸,涩涩道:“王妃……” 燕如吟本就是大家闺秀,端庄秀气,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睛温和如水,浓黑的眼眸衬着因为虚弱而有些雪白的面孔,显得分外清明。整个人就如同她种植的菊花一般端庄清然。 秦婉词微笑道:“原以为你在休息,就没让人通报,正巧见你……”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燕如吟。 燕如吟窘道:“随意吟的,素闻王妃有柳絮之才,如吟如此拙作,倒叫王妃见笑。” 秦婉词心头一动,既为燕如吟的真心,也为燕如吟的才情。她随口拈来之诗,颇聚诗韵,却又真情实意。她总算明白,萧奕洵曾向自己道燕如吟颇具才情,并非信口之言。 秦婉词笑道:“如吟姐姐不用见外,我们小时候也曾一起玩耍过,如今怎么到与我生分了?”她走近了些,既关心又感谢:“你身体虚弱,还费得那样的心思为湛辰缝制衣裳,姐姐秀的真好。”秦婉词不熟刺绣,给萧湛辰缝的几件衣裳皆是随意为之,实在说不上精致,但是燕如吟绣工极佳,可称精湛,几件衣服缝制的精细无比,栩栩如生。 提到萧湛辰,燕如吟目光便像浸润了春水一般:“我是当真喜欢湛辰。”语气慈和的就像谈论自己的孩子一样。 秦婉词被深深的触动了,她能感觉的到燕如吟话里的真心,看着燕如吟纤瘦的身姿,心怀却是这般的宽怀,她不由对燕如吟滋生了几分敬意。 可是燕如吟随即却隐去了笑容,语气里满是寂寥与伤感:“我体弱,而且……”她没有说原因,只是淡淡叹息一声:“此生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忽然的伤感与叹息让秦婉词心头陡然生出一片黯然,她知道燕如吟没有说出的原因是什么。她愧疚,无比的愧疚,但是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曾经她以为她可以接纳萧奕洵身边有别的女子,她以为她自己的心胸很宽大,可是当萧奕洵当真娶了燕如吟的那个晚上,她觉得孤单,觉得心涩,心里的酸意无可避免的涌出。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她原来也是自私的女子,不愿意将自己的丈夫分给旁人。 所以,面对燕如吟的寂寥和苦楚,秦婉词不是不心疼,不是不感动,但是有些话她依然说不出,依然不想做。她突而热切的抓住了燕如吟的手,恳切道:“如吟姐姐,若是你愿意,你可以把湛辰当做自己的孩子。” 这也许是秦婉词能想到的最安慰人的话了。 燕如吟微微一怔,抬眼看见秦婉词热切的目光,明白她话里的分量,秦婉词看来是想让萧湛辰也认她为母。燕如吟心细如尘,自然知道秦婉词肯这样说,必定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但她只是摇了摇头,淡淡的笑了,温和恬静,就像春日里几缕柔和的阳光:“婉词,你不说,我也会将湛辰看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 听的燕如吟直接呼了自己的名字,秦婉词高兴了起来,这显示着燕如吟和自己的关系亲密了一分,她扬起甜甜的笑意,满含感动:“如吟姐姐。” 燕如吟见秦婉词笑的开心,深深看了秦婉词一眼:“婉词,你不要觉得有愧于我。我爱慕王爷,知道王爷一心一意对你,我也知道你有过人之处,非我可及,”她叹息了一声,寻思良久,才缓缓道:“我不是不嫉妒你,可是我知道你配的起他,我也知道,是我强求嫁给他,让你们都很不愉快。天下间思慕王爷的人不在少数,而我能够入府为妃,这已经是如吟毕生之幸。分明是我插足,可你从未对我有欺侮之意,反而待我极好,王妃如此之德,如吟安敢再有非分之想?” 燕如吟一席话让秦婉词既惊且羞,惊的是燕如吟竟然如此坦诚,羞的是自己的私心竟被燕如吟引之以德,她实在惭愧,张口欲言:“我……”却被燕如吟打断,“婉词无需再说,我已坦明心意,你亦无需再好言劝我。” 秦婉词见燕如吟语气坚定,眼眸清亮如雪,知自己多说无益,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燕如吟清淡的眉目间隐有傲骨风姿,仔细看去,像极了燕长清坚毅的神情。秦婉词心里有些微微的诧异,她一直以为燕如吟和淡如泉,温顺无争,却未曾想到,这样纤细孱弱的身体里会有这样傲然的风姿,想来将门之女,骨子里定然也是有军人的高傲与英姿。 秦婉词看着燕如吟,而燕如吟则望向堂中刚刚拜的玉佛,怔怔的出神,忽然问道:“王爷,他不会有事吧,父亲说离漠的宿伊真的很厉害的……” 秦婉词目光猛地凝起,脱口而出:“不会输!”这快速而高声的语气显然让燕如吟始料未及,看着燕如吟诧异的目光,秦婉词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她回复的心情,才缓慢却异常坚定地说:“不会输,奕洵他不会输!” 第十二章 用兵奇谋 宿伊饮恨退兵,靖军不战而胜,各个喜不自胜。 大帐之中,一干将领皆大赞萧奕洵临战排兵布阵,水平着实精湛。萧奕洵微笑摇了摇头,道:“你们过誉了。我临阵排兵不若靖渊,楚延他临军布阵才是深的龙帅真传。” 众人面面相觑,皆讶异道:“靖渊?王爷说的可是五殿下萧楚延?” 萧奕洵点点头。 豫昭王与靖渊王年少时,曾到龙靖枫帐下学习两年,因为舒贵妃和鼎剑侯的关系,龙靖枫对二人倾囊相授,二人又极富天赋,实战理论皆有所领悟,深得龙靖枫真传。 豫昭王已有几战,已然显现出自己卓越的军才。但靖渊王几年来却身居京城,不临前线。如今西北贺兰只是小打小闹,并没有大型的军事行动,萧楚延也只是身居副职,所以没有机会显露才干。 但是豫昭王都要自愧不如的话,那么靖渊王的实力也不禁让众人咋舌了。 众人皆暗自思忖之时,吴骏驰突然大声笑道:“多亏了了镇国大将军的两万援军啊,那可真是像及时雨一样啊。不然,我等都要陷入苦战了。”林子骞在旁边一听,目光一亮,却是低头没有说话。 黎松柏倒是呵呵一笑,道:“吴将军当真以为那一万骑兵是刚从山海关调遣而来的吗?” 吴骏驰一皱眉头,不明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松柏看了一眼萧奕洵,道:“在王爷援军到达之前,即离漠进驻平野城后,镇国大将军就已派遣一万辽东铁骑赶到檀州城附近的莫州,驻扎离漠侦查的范围之外,以作伏兵。当我将这个情况告知王爷的时候,王爷就订好了此计,在我军困窘之时,将这一万铁骑瞬间投入战场,定能大减离漠锐气!” 一万刚锐之师,若是直接投入战场,以宿伊实力必定也能抗衡,但若是作为精力充沛的援军,在加之惑敌之策,那么所达到的效果就绝对不止一万了。 吴骏驰欣然佩服,道:“王爷好算计。” 萧奕洵依然摇头道:“这并非我思索的良策,还是要依仗姚将军,姚将军故意将这一万骑兵隐藏起来,不让离漠有所察觉,便是在暗示我们要将此作为突击之师。”他喟然一叹,心中敬仰:“到底还是镇国大进军谋智无双。” 儒州城副将廖广见萧奕洵一直夸赞着别人,不肯受功,愤慨道:“王爷何须过于谦让,总是夸誉他人?我们军队之人,论功行赏,从不虚的推却一事。”他这话说的耿直,却也有薄责萧奕洵过分谦怀一事。他自己倒不觉的,只是弄得萧奕洵有些尴尬。 钟辉见状,急忙和道:“也是,王爷无需过分谦虚,您的能力军功我们皆有目共睹,您是在不需不露圭角,光是您设计成功让离漠退兵,宿伊大恨而归这一样,就能显示出您高于众人的谋略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吴骏驰勇则勇已,善于作战,但谋略一方面却是少有文章。 林子骞在一旁屏住笑意,向吴骏驰问道:“将军难道认为是宿伊是被我们击退而退兵的么?” 宿伊善兵,离漠军队又多于靖军,稍微想一想就该知道离漠并非是被击退的,纵使击退,也不会从檀州撤回。吴骏驰有所领悟,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林子骞解释道:“宿伊虽然受纳兰隽赏识与重用,但他为人性格冷淡狂傲,却又异常清明,与离漠中央一群人极为不合,他此次出兵,且柔城高层不少人颇有微词。所以才会有军备无法及时跟上大军这一现象。 “王爷远虑,深知以我们现有的兵力只能守城,却无法击退宿伊,所以唯有从后方下手。印襄乃离漠王纳兰隽宠臣,为人愚昧,却又善于承宠,所以王爷在受命之际,就立刻下令让李元慤将军火速进攻河泽城……” 吴骏驰急着打断:“打河泽?河泽有什么用,既不接壤军事重镇,也非富庶之臣,完全没有攻打的必要。” 林子骞又被打断,又想着吴骏驰向来如此,倒也不在生气,只是慢慢解释道:“河泽的确不是战略要地,但是将军有所不知,河泽是纳兰隽封赏给印襄的封城。印襄此人贪生怕死,又耽于富贵,必然会向纳兰隽求援。再到河泽城中散布消息,非宿伊便不能退却靖朝大军。纳兰隽虽有大志,但耳根子软印襄一求,且柔中人再一附和,他必定会下令宿伊撤军援助河泽。” 吴骏驰和一干人等这才明白其中玄机。吴骏驰虽自视甚高,但实际上却非心胸狭隘之人,萧奕洵有才有德,他便敬重非常。听了林子骞一番解释,他更是衷心敬佩萧楚延,他双手抱拳,诚恳道:“王爷果然神机妙算,实在不要再推脱了。” 如此,萧奕洵也只好笑纳之,他站起,面向众人,朗声道:“离漠退兵,众皆有功,待本网上报朝廷,众皆论功行赏。而今日,吾等便开怀畅饮,以贺胜利!” 众将皆高声大呼:“谢王爷!” 萧奕洵带众将皆走出堂外,阳光和煦,照着檀州天际愈发辽阔。众将皆兴致勃勃的跑到前方去,唯有檀州守将黎松柏仍慢慢跟在萧奕洵身后。萧奕洵见状,知黎松柏有话要说,便道:“黎将军有何事?” 黎松柏看着眼前这个目如朗星,神明爽俊,言谈儒雅的男子,实在是难与刚刚战场之上,英姿勃发,有气吞山河之盖的一军统帅画上等号,他不住慨然:“王爷当真是非同一般,平日之时与战场之上简直判若两人。这一点,像极了当年的龙帅龙靖枫。” 龙靖枫平日里谦和待人,实乃淑人君子,可一到战场之上却是金戈铁马,挥斥方遒,傲然于世的绝世将才。 谈道龙靖枫,萧奕洵也不由正色道:“洵自知如今尚且不如龙帅。” 萧奕洵说的是实话,但黎松柏却轻淡一笑:“如今王爷是不如,可是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他抬头远望辽阔的天际,眼中仿佛带着怀念和一抹若隐若现的伤感。萧奕洵看着黎松柏突然而来的悲怀,心中也是一片叹惋,龙靖枫英年早逝,若是能够活到现在,怕是辽东一带早就换了面貌了吧。 伤感过后,黎松柏却是看着萧奕洵微微一笑:“刚刚王爷谈到靖渊王临阵布兵深的龙帅真传,旁人有疑虑,但末将却是知晓的。” “将军如何知道?” 黎松柏笑道:“王爷大概有所不知,您与靖渊王随龙帅在军中历练的那两年,末将也曾拜访过龙帅,恰巧碰到龙帅与你们讨论军策。靖渊王素喜九地,行军之术,面对军事地形,军队排布,才能天赋实在是超于常人,连龙帅也夸耀靖渊王临阵指挥着实有才。” 萧奕洵浅笑道:“的确如此。以前讨论军防布阵,我自认为所布之兵,皆物尽所用,不浪费分毫。但是每每见到楚延布兵,却总是自愧不如。” “王爷与靖渊王各有所长,王爷实在不需自愧不如。”黎松柏又道:“王爷深谙用兵之道,对于军策,谋略的掌控性只怕天下少有能出您右者。末将尤记,雍谷关一战,您几乎不费分毫便挫败百里齐,此等谋略实在让末将感到可怕。怪不得当年龙帅曾赞您行军奇谋堪为表率。” 知道黎松柏并非阿谀之人,那么他所说的必定也是实话,被龙靖枫如此夸赞,萧奕洵内心也是实打实的高兴。 黎松柏见萧奕洵面露喜色,便转了一个话题:“王爷以为林子骞如何?” 突然问到林子骞,萧奕洵想了想,实话赞道:“能观大局,能够隐忍,胸怀谋略,沉稳得当,堪是人才。只是……”他顿了一顿,想了想近日以来与林子骞的接触,道:“他颇有才识,只是苦于少有经验,满腹经纶难以巧变,只能固守框架。” 宿伊驻扎平野,不攻檀州,林子骞能识破其中玄机给自己提示,足以说明他深通谋略。但对于如何破敌,林子骞却是拿不出应有的计策,说明他少有实战的经验,目前还难以面对复杂的军势。 “王爷当真一语中的。”黎松柏重重的点了点头,当初他看吃林子骞是个人才,所以提拔他为参议,以参论军情,林子骞确实也有不少自己的见解,但是实际征战之时,他的短处也不可避免的显露了出来。黎松柏思考良久,道:“末将看林子骞十分敬仰王爷您,可否让王爷带着林子骞?他必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将领。” 没想到黎松柏提出这一个要求,萧奕洵微微讶异,却也笑着说:“我也很欣赏他,若是可以,自然会带着他,只是……”他蓦地低了声音,目光中淡淡覆上了一层愁丝,仿若山巅间的云雾一样微薄缭绕,“只怕我不日便要会昌黎了,没有机会了……”话中的低沉与寂寥让黎松柏不由一凛,他并非不知道萧奕洵在京中的情况,也并非不知道为何萧奕洵在盛宠之时,突然爵封辽东。但他知道这不是自己该过问的,所以他没有说话。 不过萧奕洵很快便又笑了起来,对黎松柏道:“论经验,将军要比我丰富的多,林子骞在你帐下应当比跟我历练还要好,毕竟您比我更懂得如何训军。” 黎松柏内心感概,沉声道:“是。” 第十三章 优势劣势 豫昭王设计逼退宿伊大军的事情很快又从辽东传遍了全国,又是引得朝野喝赞,百姓颂扬。捷报传到京城,萧祁龙颜大悦,辽东一带赏赐良多。萧奕洵到辽东不过一年,再立大功,萧祁赞不绝口,一连赏赐了许多奇珍异宝,舒贵妃更是风光无限。 ————————————————————————————————————————————————————— 渭南,雍州。 西平王萧城毅现今着实不悦,萧奕洵的风头平淡了还不到一年,势头又盛了起来。他在渭南不得诏令又去不得京城,在府中不由的怒气大盛,西平王本就孤傲狷介,发起火来更是有如雷霆,府中之人皆退避三尺,不敢触怒他。唯有西平王的小女儿玉芷郡主能够平息萧城毅的怒气。 萧城毅虽然心肠冷硬,且妻妾实多,但是对于正妻他向来是礼遇有加,亲厚非常。玉芷郡主乃正妻之女,生性灵气逼人,长大了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仪态超卓。萧城毅对于这个女儿可谓是疼惜倒骨子里,简直百依百顺,舍不得让其受到一点委屈,也唯有这个贴心的女儿在,日日哄得萧城毅开心,才使得萧城毅怒气不那么大,但他心中仍然愤愤不平。 萧城毅虽然自身并不非常精通帝王权谋之道,但是他却有识人之才,知道哪些人可以为己所用,所以他的手下也颇有一群能干之辈。正如江越,权谋老到,职任户部侍郎。西平王封往渭南,江越留在京中为他打点。 而现在在渭南,王府主事温子墨正是萧城毅倚重的人之一。说道温子墨,倒是有些传奇的色彩。此人出生草莽,原名温乾,早年在云南一处游历,后又混迹于江湖草莽,被江湖第一杀手组织隐刹堂收归麾下,习得武艺,专攻暗杀之术,且为人颇有心计,很快便得到隐刹堂堂主的赏识,提拔上去。 可是后来,隐刹堂过于狂傲,想要在武林立威,不知怎的,竟然想要染指秣陵。那时正值秦煦卿刚接任风云阁主,正要杀鸡儆猴,树立权威。隐刹堂误以为秦煦卿年少无知,是个软柿子,一连在秣陵干了几项暗杀的勾当,引得秦煦卿勃然大怒,下令绞杀隐刹堂。不过半月,隐刹堂堂主被抓,几名顶尖高手悉数被灭,一时风云的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宣告灭亡。 还好那时温乾事先嗅出势头不对,秦煦卿实非善类,他劝告隐刹堂主,但隐刹堂主不为所动。为避免杀身之祸,温乾便先行逃离隐刹堂,躲过一场劫难,但以后的日子却也不好过。隐刹堂公然挑衅风云阁,被秦煦卿所灭,隐刹堂残余之众皆被通缉,温乾原本身为骨干,自然位列重要对象。他无处安身,只得东躲西藏,一下逃亡了三年之久。直到有一次,西平王去君山游玩,无意见到温乾的身手,询问之下得知温乾的身份,西平王并不介意温乾起于草莽的身份,反倒愿意施以援手,救助温乾。温乾感恩之下便跟随了西平王,也重新改了名字名叫温子墨。 西平王本来想要温子墨加入京城禁卫军,以温乾的身手必当居于高位,但是江越却不同意。温子墨身份特殊,禁卫军审查严格,即便西平王动用关系安插进去,但是难保以后温子墨的身份不会被查出,到时候势必会波及到西平王。为了安全起见,西平王便将温子墨安排在了王府之中,并不加入朝堂。 温子墨此人不仅武功高,城府深,而且对于时局的判断能力也非常高,时常与西平王和江越一起交流,萧江二人也会听取温子墨的意见。 如今江越身在京城,为西平王出谋划策的便是这位王府主事温子墨了。温子墨知道萧城毅最近心情一定很是郁闷,萧祁将一干亲王皆封了出去,唯独将他封在京城附近的渭南一带,萧城毅就是再懂,也该明白萧祁是要将他放在眼皮底下看着,这让萧城毅怎么受得了。 所以温子墨特意来劝萧城毅。 温子墨原是杀手出生,性格冷淡,少言寡语,但一双眸子却是冷静无比,细看来还有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寒气逼人。但西平王对他有救命也有知遇之恩,所以对于萧城毅他素来是敬重有加。 他问道:“王爷可否在为自己的封地和豫昭王一事不悦?” 靖朝皇室皆是眉目清雅之人,但萧城毅个性刚强,所以无法让人感觉到他的温雅气度,但此刻他正闷气缠身,面色不佳,又少有话语,倒是显露了几分平日少有的静逸,他冷淡的“嗯”了一句。 温子墨宽心笑道:“王爷实在无需如此烦恼。”他未等萧城毅询问,便径直道:“首先,关于豫昭王的事情,我想江大人一定和您分析过。皇上根本无意易储,即便豫昭王功劳再大,对我们也不会有多少影响。反而树大招风,他自己倒是会引来过多注目。况且皇上将其封往辽东,本就是想让豫昭王压制离漠进犯,豫昭王守住檀州实在是分内之事,与攻克雍谷关一战所带来的影响一比,要小得多。” “话是这么说,可本王心中仍然不舒服。”被劝解一番,萧城毅心情并未有多大起色。 温子墨闻,便轻轻一笑:“原来王爷苦恼的是封地一事。”萧城毅目光一动,如实点头。 多年来在王府做事,温子墨肃冷的杀气被磨淡了不少,看起来倒有些文人的样子,只是眸中的厉光仍然显示出他内心冷厉的一面。他低声道:“皇上有心防范王爷,才将王爷至于渭南之地,便于管辖。”温子墨的语气里透着孤冷的寒气,这样的语气论起朝堂之事,着实渲染了几分刀光剑影,让萧城毅不由侧目。 “但是凡事有利有弊,”温子墨突而淡淡一笑,“王爷,你虽有劣势,但是较之镇南王,北淮王,以及豫昭王一干人等,你的优势却也是显而易见的。” “此话怎讲?”萧城毅终于被拉动了心绪,出声询问。 温子墨自信一笑,道:“镇南王,北淮王等人皆远离京城,对于京中之事的掌控能比的上您么?王爷可知近离京城,正是您最大的优势啊!” 温子墨的这一句话让简直让萧城毅醍醐灌顶,他登时想起江越知道他封地渭南之时,那喜忧参半的表情代表了什么,他不由笑道:“对,近靠京城绝对是我最大的优势。” 温子墨点头:“王爷你朝中实力不小,凭借你的威望以及朝堂之中错杂的关系,想要在渭南暗控京城也并非天方夜谭。况且,”他压低了声音,神秘诡谲道:“若是京城有了什么变化,您一定会是第一个到达皇城的人。 萧城毅的心中仿佛被点起了烈火一般,他慷慨大笑:“皇兄啊皇兄,你自己知不知道,你犯了这样的一个错误呢?” 第十四章 京察契机 萧城毅听了温子墨一番话,浑身仿佛又充斥起了力量,他忽然走到书房几案之上,抽出一份信,递给温子墨,道:“你看。” 温子墨抬眼看去,是江越的来信。萧城毅冷静了下来,对温子墨道:“这是昨日江越的来信,明年便又到了三年一次的京察了。”他深深看着面前的温子墨,不由嘴角笑起。 三年一度的京察,是最重大的官吏考核,全国自吏部一下,无论在京又或是在地方,所有官员都要接受核查。以“四格”“八法”为升降标准。所为“四格”,包括守、政、才、年。每一格皆按所得成绩判定,若得为一等,则必然升职。所谓“八法”即为: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若有犯“八法”,则会降职,严重者甚至会被革职。 “王爷想要利用京察来安插自己的人?”温子墨问道。京察是每三年全国官员调动,尤其是京城官员调动最大的事情,若能从中着手,势必能更加壮大西平王的势力。 “正是。”萧城毅不由笑起,江越果然老到,京察之时只要稍微控制一下,很多人都可以被调动,而且吏部考功司是自己的人,到时候必定能掩人耳目,不会让人察觉分毫。 “江侍郎果然是老谋深算。”温子墨慨然道,但是他却也有忧虑:“京察由吏部主办,但吏部尚书可是泰常年间的老臣,眼光毒辣,怕是会被他看出来吧。” 萧城毅登时沉下了脸色。 吏部尚书在朝廷手握实权的官员之中仅仅次于左右丞相而已。长官全国官员的人事调动,真可谓是位高权重,有时也有“天官”之称。 当上了吏部尚书,那可绝对是朝中的大红人,手热程度有时都要赶超左右丞相了。现今吏部尚书苏普,起职于泰常二年,太宗一代,因为能力卓越,于建衡三年,授职吏部尚书。十几年来,一清如水,无党无偏,守正不阿。 萧城毅不是没想过要拉拢苏普,但是他也确实是无可奈何。看萧城毅无奈的神情,温子墨也大概了解其中的情况。 当今朝堂,高官之中,有两个人是出了名了清正刚廉,难以巴结。不过细分起来,一个是“不敢巴结”,另一个是“不能巴结”。 首先这个“不能巴结”的人,正是是能与镇南王斗气数载的当今右丞许恒,许恒刚直,自不必说。但是性子也是过于执拗,过度恪守朝纲,对于贪污弄权一事,不管你是谁,一碰到他的底线,立马和你翻脸不认人。最令人乐道的便是许恒与镇南王之间的误解了,明理人都知道镇南王的好意,但是许恒却偏偏不领情,反而责怪镇南王,一冷战就是数载。好在后来因着雪涯郡主解诗一事,两家得了契机,又加上晏亲王从中周旋,和解一番,才使得干戈化为玉帛。 不过连朝堂中人缘颇好的镇南王也公然敌对多年,右丞许恒这性格也知朝堂公认的难盘,根本就是不能巴结的人。 而剩下的一个“不敢巴结”的就是这个吏部尚书苏普了。苏普虽然也清廉,但是他的性格却不似许恒那般刚硬不知弯曲,而且还谦和带人,对谁都是笑嘻嘻的。那么为什么苏普就让人不敢巴结呢?那是因为苏普的来头真是不一般。 泰常十二年爆发了靖朝开国以来最大的叛乱,丞相洛文卿联合西南一带的军队谋反,震惊朝野,史称“洛华之乱”。因为这场叛变,太宗将与洛家有关系的能杀的都杀了,能发配的也一个都没有放过,但是有一个归顺洛氏一族的人却得到了高升,一下子提任吏部侍郎,这个人正是苏普。 苏普在泰常年间一直是丞相洛文卿的心腹,深得洛文卿的信任。但是谁知道,这个苏普正是靖太宗萧景琛安插在洛文卿身边的人。苏普的城府简直只能用可怕两个字来形容了,他是太宗安置在洛文卿身边的人,却深得洛文卿的信任,以至于最后在洛文卿就要叛乱之时,果断的向太宗揭露了这一事实,太宗才得以以雷霆之势平定洛华之乱,所以说,在洛华之乱中,这第一的功臣应当是苏普。 太宗也着实看中苏普,竟赐他一卷丹书铁劵。丹书铁券又称“免死金牌”,那是有极大的功勋的人才能得到,只有像开国元勋这种人才有资格获得,泰常年间,靖太祖只赐予了两个人,一个是苏普,而另一个与其说是赐给了一个人,还不如说是赐给了一个府,就是在洛华之乱中,几乎满门凋零的龙府。 而建衡初年,苏普又被萧祁提任为吏部尚书。但是这样一个人却没有人去巴结。因为,实在是不敢啊。有人说,每次苏普大人对自己笑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大限已到,时日无多,都想赶着回去交代后事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当年洛文卿如何权倾一时,苏普又是如何对洛文卿谦恭有礼,最后洛文卿又是怎样的下场。所以,没人敢巴结,因为苏大人城府太深,谁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盯上,然后来那么一下子,这个险没人敢冒啊! 萧城毅面色僵沉,摆摆手道:“苏普是父皇一手提拔的老臣,忠心不二,当初洛文卿那般倚重他,善待他,他也毫不犹豫的为父皇而出卖了洛文卿。现在,皇兄对其也一直敬重有加。京察这档子事,本来有很大的利用空间,但十几年来,苏普一手抓着,就算吏部考功司是我们的人,能够从中动些手脚。但是苏普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伎俩瞒不过他的眼睛。若是他有心阻拦,只怕会对我们不利。” 温子墨也沉下了神色,历朝历代,官员评定,升职降职,皆有考察制度,但是往往好坏参半,因为京察涉及了官员的奖惩,若是控制不当,徇私舞弊等结党现象就会十分明显。有些吏部尚书,为了不得罪人,为博宽大之名,每届京察,只黜退数人,耍几个虚招,黜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虚应故事,其余的要么提拔,要么就从轻处理。实在有愧京察之名。 但是苏普不一样,他乃前朝老臣,又有丹书铁劵在手,资历深,善谋断。在他担任吏部尚书的着十几年来,尽职尽责,京察办的滴水不漏,很少有空子可以钻。无论谁想安插几个人在里面,都是很难的事情。而且,苏普最厌恨逆臣贼子,结党营私之人,是断然不会与西平王合作的,这正是萧城毅最苦恼的地方。 “苏普不行,那么就从比苏普更厉害的人那里入手!”温子墨陡然冷笑,生冷如铁。 萧城毅举目疑惑的看向温子墨。 温子墨答道:“当今朝臣,文官之中,以左右丞为尊。但二者之中,又以左丞沈鸿彬为尊。吏部乃沈鸿彬直辖,说起来苏普还归属沈鸿彬管辖。若我们能拉拢沈鸿彬,那么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萧城毅听闻之后,却没有料想中的那样惊喜,他只是平淡的道:“难道本王会不知道沈鸿彬是最重要的人?但是他为人高深莫测,这么多年来,我都没办法看清这个人。以钱收买?他不看重那些钱。以权收买?他位极人臣,已经到达权力的顶峰。钱权都不行,该怎么拉拢呢?” 温子墨没想到萧城毅会这般平淡的说出这个问题,的确,权财这种低档位的拉拢是不会让萧城毅沈鸿彬动心的,但是却也未必束手无策,温子墨笑了一笑:“王爷,您说过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可以被收买。人无完人,沈鸿彬也一定有他的弱点。”他停了片刻,严肃的看向萧城毅,说:“只是不知王爷舍不舍得?” 温子墨这话说的不明不白,“舍得什么?”萧城毅皱眉问道:“钱财皆为身外之物,可沈鸿彬绝非钱财可动之人。” “小人说的不是钱财。小人说的是”温子墨神色不变,目光直视萧城毅,清晰的吐出四个字:“玉芷郡主。” “玉芷?!” 第十五章 何为左丞 “玉芷?!”萧城毅不由得提高了自己的声调。他蓦地瞪向温子墨,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要我与沈鸿彬结亲?” “正是!”温子墨毫不犹豫的回答。“沈鸿彬身居高位,又不愁财钱,要想拉拢,比得与之结为姻亲。沈鸿彬长子沈煜程已经成家,但二子沈临渊正是要娶亲的年纪,玉芷郡主明年也要及笄,不妨与左丞府二公结下姻缘。” “凌曦的婚事岂可儿戏?”一听温子墨这样说,萧城毅立刻动了怒,逼视温子墨,语气森冷。他最疼爱的便是小女儿萧凌曦,如今温子墨竟然敢提出这样的想法,随便将萧凌曦嫁出去,他如何不怒? 仿佛早就料见到萧城毅会发火,温子墨音色不改,诚恳道:“小人知道玉芷郡主乃王爷的心头肉,我绝不敢轻易将玉芷郡主作为交换。但这一切都是我与江大人思量许久才向您提议的。” “你和江越商量的?” 看出了萧城毅的迟疑,温子墨便知道萧城毅自己也在内心掂量这件事了,他便道:“是。王爷,您想给玉芷郡主找一个好夫婿。那么,纵观现今,京城之中,除去皇族子弟,官宦家中,青年才俊以二人为首,一是右丞长子许承恩,许承恩才高八斗,极善书法,雅人深致。是个好男儿,但是前年已经娶了黎英候的女儿为妻,自然不能作为选择。剩下的便是左丞的第二子沈临渊,实话说,较之许承恩,沈临渊有过之而无不及。沈临渊才貌双全,丰采高雅,各方面均有涉猎,而且品性端康,为人处事干练果断,当真是翩翩少年。王爷,玉芷郡主天香国色,沈公子才貌俱佳,可为一对佳偶啊。” “我也素问沈鸿彬的二儿子是个少年俊才。”萧城毅点点头,沈临渊的名气他也是听过的,极富才学,品性极佳。而且他也见过沈临渊几次,的确是个品貌非凡的少年。从内心讲,他一直很欣赏沈临渊。“沈临渊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才,门当户对,的确不会委屈了凌曦。” “是。”看萧城毅已经松口,显然是心动了,温子墨接着说:“王爷,您想,去年,燕长清将女儿嫁给三皇子,三皇子一下子就多了军中的靠山。而如今,若是您能与左丞结亲,就一点儿也不用惧怕三皇子了。” 的确如此,燕长清虽然是靖朝武官中数一数二的角色,但比起在朝廷中的影响力,那绝对是比不上沈鸿彬的。很明显萧城毅同意了,但是他仍然有顾忌:“如果沈鸿彬不同意呢?”沈鸿彬此人高深莫测,实在难以琢磨,就算自己肯,若是他不愿意呢? “左丞相一定会答应这门亲事的。”温子墨嘴角一钩,淡淡笑起。 温子墨的笑容里是不可置疑的自信,萧城毅倒觉得很奇怪:“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王爷,您可以给左丞他想要的。”思考了许久,温子墨还是给出了这个答案。 萧城毅一时间没有说话,他没有明白温子墨话里的意思。 温子墨平静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冷峻,他慢慢道:“我和江大人很早以前就开始研究左丞相这个人,他不爱财,却绝非右丞许恒那样一丝贪婪也没有,并不是绝对的两袖清风。” 萧城毅的目光中闪现了一丝好奇,这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他不由问道:“这倒很有趣,我知道沈鸿彬不爱财,他既然不爱财,为什么还会接受别人的礼,又为什么会送别人礼呢?” “因为,左丞他重权。” “重权?”萧城毅反问:“他已经位极人臣,已经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了,皇兄又这么倚重他,他还需要夺权吗?” “是,左丞他还要!”温子墨异常肯定的说出了这个答案,这是他与江越商讨分析很久之后才得出的结论。“左丞有很重的权欲心,他这些年来牢牢的占据着左丞相的位置,一次也没有动摇,连苏普这样的老臣也不能动摇他地位分毫。许恒虽未右丞,但对于权力的抓控比沈鸿彬要少很多。这些年,明里暗里不是没有人想要爬上左丞相这个位置,但是没有一个人成功,反倒是沈鸿彬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有时他的意见甚至可以影响陛下的决定,这真的是很可怕的本事。” “可是他并非两袖清风的清官,这一点上他不就比许恒和苏普矮了一等吗?”要知道,许恒和苏普两个人可都是嫉贪如仇的人啊。 温子墨看着萧城毅,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了一句:“王爷认为沈丞相是贪佞无为之臣吗?” 几乎没有犹豫,萧城毅摇头,很快的回答:“不是,沈鸿彬是一个及其能干的人。” “是的,沈丞相非常的有能力,他绝对不是贪官。贪者,皆为爱财,但是沈丞相并不爱财,他‘爱才’。这是他与许恒最大的区别。” “爱财?爱才?”萧城毅没搞清这两个词有什么不同。 “小人说的才是人才的才。论才能,右丞不输左丞,但是在朝中却没有左丞声望那么高。那完全是各人的处事方式不同造成的。据我们的调查,左丞和右丞不同,许恒对于别人送礼送财,向来是怒的扫人出门。可是沈鸿彬不会,他不想结交的,认为没有必要结交的他会委婉的拒绝。但是有用的人,沈鸿彬是不会拒绝的。”说到这里,温子墨显然有了一丝激动,语气里不由得透出一份敬佩,“也就是说,对于沈鸿彬来说,钱财不过是用来稳固他地位的工具,他要牢牢的占据着左丞的位置,才能更好的提拔任用人才,才能毫无顾忌的实施他自己的抱负。” 这样的人才有智慧,这样的人才能位极人臣。温子墨想,萧祁也一定知道许恒和沈鸿彬的不同,也知道沈鸿彬的为人,但他依然愿意把权力交给沈鸿彬,因为他知道,沈鸿彬是一个有能力为国家做出贡献的人。 温子墨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萧城毅任然有一些不明白:“那么,沈鸿彬想要的就是自己一直站在最高的权力点上,可是这并非我能给予的啊。” 温子墨看向萧城毅,十分冷定的回答:“王爷您现在不可以,但是以后却可以!”说完这句话以后,温子墨一向冷凝的面孔上透出了一丝迟疑与不确定,他缓缓道“接下来的,就是我和江大人的猜测了。” 沈鸿彬城府极深,让人琢磨不透,江越和温子墨观察多年才得出一些结论。 “左丞最想要的就是能够一直站在这个权力的巅峰,或许他就是喜欢权力,或许是他想要毫无顾忌的实现自己的抱负,王爷您大可放心,无论是何种原因,左丞不会选择三皇子。” “为什么?照你这么说,沈鸿彬爱才,他不可能不知道萧奕洵的确是帝王之才。” 温子墨并不反对:“是。左丞一定知道豫昭王的才能,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支持豫昭王。每个人有每个人治国的方法,太祖在位时间少,但估计也和太宗一样强权,而现在陛下以道治国,颇为宽和,这就是两种方式。豫昭王绝非和陛下是一样的人,他若为帝,必定刚断霸道,走太宗之风,自己的权力,怎么可能分给旁人分毫?而那个时候,左丞即便还是左丞,手中握有的权力也不会多了。相反,太子温和无争,袭承陛下的风格,太子即位,必定仍旧延续建衡之风,左丞依然会得到重用,依然可以手握重权。” “怪不得在上次易储的那件事,沈鸿彬毫不犹豫的站在了太子这边,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萧城毅恍然大悟,但是他仍然不解:“那么,他只要极力保太子就可以了,何必再来与我结盟呢?” “王爷,难道您忘了?”温子墨突然压低了声音,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萧城毅,仿佛萧城毅不应该不知道才对。他循循引诱:“太子的身体可是很差的。” 萧城毅闪电般看向温子墨,道:“你是说,他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没错,太子身体很差,如果有什么万一,到时候皇位再起波澜,左丞必定要留一手打算,他当初既然没有选择豫昭王,摆明了与豫昭王撕破了脸,他性子高傲,怎么肯在摇尾乞怜,那么他第二个选择便是素来心善的二皇子瑞怀王萧肃之。”他给萧城毅斟了一杯茶后,笑了起来,道:“二皇子做了皇帝,王爷还愁无权么?” 萧城毅也是很满意的笑了起来,他喝了一口茶,最后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说的都很对,但是如何保证沈鸿彬真的是你说的那样,绝对不会选择萧奕洵呢?” 温子墨暗沉的眼眸愈加的黑暗,仿佛漩涡一般深沉,表情十分严肃,杀手本质中的冷冽气息铺面而来,他淡淡道:“那么我们就来看看,对于豫昭王击退宿伊这件事引发的风波,左丞相会有什么应对吧。” 第十六章 豫昭卸任 豫昭王成功守卫檀州城后,再一次风光无限。但是对抗宿伊剩下的那六万精兵的归属却又引发了一个小风波。这六万援军皆来自燕云几个重镇,击退宿伊之后,理因返回各州,但是兵部尚书韩玉韬却有另一个主张。他上书萧祁,认为既然宿伊时隔五年再度攻打辽东,那么便意味着辽东短暂的安定已经成为过往,辽东边境必定会再燃烽火。所以他主张将六万精兵重新编制,驻守在幽州城,以便离漠再次攻击。 韩玉韬的方案的确有一定的道理,原本兵力分散,集结起来要一定的时间,而现在集中在一起,驻守幽州,幽州辐射甚广,一旦边界受到袭击,幽州便可以最快的速度发兵救援,比上次集结的速度要快很多。 这本是一个很好的方案,萧祁也有同意的打算,但是他在同意之前还是问了问其他人的看法,其中便包括了左右丞相二人。 许恒对于兵法军事不是非常了解,但是他觉得这个方案却也存在着一些问题。他还没有说什么,沈鸿彬却一反常态,首先问道:“陛下既然有此打算,那么这六万精兵的统帅陛下可有人选?” 六万兵力不是小数目,再加上幽州原有四万军士,数目叠加已达十万。十万之师由谁率领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萧祁道:“我也正打算问问你们的意思,我看来洵儿可担此任。” 沈鸿彬听后,只是看了萧祁一眼,没有说话。 许恒沉吟片刻,点头道:“豫昭王的确为可用之帅。”以前或许会有很多人不认同,但是现今,对于这件事,豫昭王的确会是这统帅的不二人选。“不过,”他话一转,又问道:“陛下,微臣看来,陛下心中已有打算。但这六万大军的动迁也是大事。幽州本有驻军,兵马粮草就是一个大问题,现在并非战时,将十万人马全然聚集幽州,对于幽州来说,负担实在太大。” 许恒突然这样说,倒让沈鸿彬有些小诧异,他本以为许恒会支持这个决定,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这不禁让沈鸿彬对许恒改变了些看法。 许恒提出的这个问题可谓一针见血,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战略这一方面,唯有许恒的关注点摆在了军备之上,他本就擅长民政民生,落足点自然也在这方面。 萧祁也是愣了一愣,这倒真是一个大问题,十万军马齐聚幽州,地方是个问题,粮草是个更大的问题。本来六万士兵均分新州,武州,儒州,消耗物资都很平均。但若是全都压在幽州城,对于幽州,只怕会弊大于利。 萧祁陷入了沉思之中,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沈鸿彬也知道,所以他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要想减轻军资负担,势必要分散兵力,如此一来有违初衷。而且武州,新州,儒州皆为军事重镇,从中抽取兵源也着实不妥。” 细想下来,既然有这么多的漏洞,萧祁不由有几分愁绪:“如此一来,岂不是不能实施了。若是固守过去,离漠再次进犯,辽东又会措手不及。” 行也不通,不行也不同,当真是个麻烦事。 看着萧祁有些苦恼的神色,沈鸿彬沉稳的提议:“陛下不妨问一问镇国大将军的意见。” 萧祁目光一亮,道:“好!” 姚照珂很快就给出了答复,他的答案是:不行。他认为,宿伊攻打檀州一是为了试探我朝兵力,而是为了打草惊蛇。宿伊苦等五年也不发动进攻,显然是龙靖枫留下的防线经过他的完善后,给了宿伊莫大的困扰。如今若是贸然从边线抽调兵力,边线实力削弱,极有可能正中宿伊下怀。如今之计必定得固守边防,从后方抽调兵员,加强幽州军资中枢的实力。 姚照珂深通军事谋略,他认为不行,那么十之**,此案不能通过。萧祁权衡再三还是否决了这个提案。 如此一来,六万援军重新由副将带回三州,而萧奕洵则重新回到昌黎城。 林子骞得知这个消息,大为惊讶。他惊讶的并非是援军的解散,因为他知道,这六万军士解释三州的精锐,都是不可缺少的存在,离漠退兵,他们自然应当回到原来的城池,让他惊讶的是萧奕洵的解任。萧奕洵的兵法谋略已经无需置疑,可是朝廷却让萧奕洵重回后方,这让林子骞完全不能理解。 他问过黎松柏,黎松柏阅历丰富,自然知道兵部尚书的方案被左右丞乃至镇国大将军联合否决确实是出于方案本身的不可行性,但是萧奕洵的解任,却也涉及了皇城之中复杂的权力纷争,朝中仍然有很多人忌惮豫昭王的实力,所以容不得他坐镇幽州!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那日萧奕洵寂寥的话语:“只怕我不日便要会昌黎了,没有机会了……”他现在才知道这些话中包含的意思,黎松柏看着面前的地图,叹息了一声。 他不知道身为当今皇上的五个儿子中最有才能的一位皇子,萧奕洵到底有没有野心争权。这些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他只是单纯的作为一名边关将领对一位有能力的年轻统帅无法临阵而发出的唏嘘。 得知了缘由,林子骞反倒没有当初的愤慨,他反而陷入了沉默之中。忽的他目光一凛,道:“豫昭王他日一定会成为辽东的支柱,这一点毫无疑义。” 经过这一仗,萧奕洵的谋略心机,风度态度给林子骞留下了太深刻的力量。击退宿伊之后,萧奕洵并不是十分开心,或许是因为他料想到自己不就之后便要卸甲回到昌黎城,难免会有落寞失意。但林子骞却知道这失意的背后,隐藏的是萧奕洵的不满足。 偶然的一次,林子骞经过统帅的军帐,看见萧奕洵用笔圈出了几座城池,他看的心惊,朱砂的笔圈出了黑色城池的名字,无比的醒目。 曜日,茺乾,皖崇……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离漠的重镇,由两路从南向北延伸直到停在一个位置,那座城的名字叫“且柔”——离漠的王城。 简单的几笔,林子骞却从中看到了一种豪情,一个远大的志向,他内心猛地涌出一股激烈的澎湃的情感,那一刻他明白为什么萧奕洵的眼中会有萦绕着一股失望。 萧奕洵不满足击退了离漠,他想要做的是收复,在羲朝年间失去的离漠。这样的人如果愿意,他完全可以选择留在京城,争夺那天下的皇权,可是他毅然选择来到辽东,为了完成自己的抱负。 一个人如果有足够的实力能够撑起自己的抱负,那么他绝不会偏安一隅。很显然萧奕洵有这样的实力,所以林子骞深信,不久,萧奕洵一定会成为辽东无人可取代的存在。 第十七章 秋深夜暖 霜降过后,温度一下冷了不少,真是深秋时节了。昌黎城要比京城冷许多,原本京城是一场秋雨冷一分,可现今却是天气陡然的冷了起来,豫昭王府中,棉衣也早早的换了起来。 看着枯黄的叶子偏偏零落,太阳也只是散发着淡淡的光,秦婉词不由感叹,这才是萧条的秋天,以前在京城,仿佛无论何时都有花开,都有绿树。除了寒冷,着实少见枯藤老树,西风瘦马的场景,没想到这北方的秋天当真这般萧索却又壮阔。 虽然风寒气冷,但是豫昭王府里却是一片暖暖的喜意,豫昭王出征将近两月,如今带着皇上的赏赐回府,怎能不让人开心。尤其是燕如吟,得知这个消息,人也一时神情气爽了许多,秦婉词见燕如吟很是高兴,心中也是宽慰不少,便张罗着府中,等待萧奕洵归来。 按着日晨萧奕洵回来的前一晚,秦婉词看望过燕如吟后,便回去了,燕如吟当真是高兴的不得了,拉着秦婉词说了好多话,若不是天气凉了,要早些修养,只怕燕如吟会拉着秦婉词说上一整晚。秦婉词好说歹说才让人服侍了燕如吟安心休息。 回房的路上,秋叶偏飞如蝶,虽然已是晚上,但今夜的月光却是分外的明亮,照射下来,金黄的落叶上仿佛撒了一层细碎的银光。看着屋前的落叶,秦婉词不觉停住了脚步,微微的出了神。 素心跟在秦婉词身后,见她停下了脚步,站在落叶之前,不由出声道:“王妃……” 秦婉词的脑海里一直都是燕如吟这几日甜和的笑容,自从知道萧奕洵打了胜仗,又听说萧奕洵即将回来,燕如吟就仿佛吃下了全天下最好的灵丹妙药,一下子精神了不少,秦婉词看在眼里,心中却是无比动容,她缓缓道:“她的真心这般强烈。”不知是感慨还是其他。 素心是萧奕洵的贴身婢女,极其聪慧得体,她自然知道秦婉词说的是燕如吟。她站在秦婉词身后,轻声说道:“王妃的心也是一样的。” 秦婉词低下了头,似是叹气,似是自问:“心也是一样的么?” 素心见秦婉词站在树下不愿离开,便道:“月色是好,王妃也要小心,莫要冻着,我去给您拿件袍子,不然冻着了,明日王爷可是要迁怒奴婢的。” “奕洵就要回来了。”嘴角不住扬起一抹幸福的微笑,她对他的回来,从心底里感到高兴。这两月,她几乎日日都在想念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当真是这般牵挂。两年来,日日夜夜的相处,无时无刻的关怀,一点一滴,都被他记在心里。 望着前方月色如雪,悠扬如乐,秦婉词缓缓道:“树前叶共帘前月,星辰似雨非昨夜。原道平生不相思,竟是未到相思时。”念完后,秦婉词自己微微一怔,不由笑了起来,以前从不把小女儿般的相思之情放在心上,见燕如吟日夜思念萧奕洵,秦婉词也在心底认为相思无益。可轮到自己身上,她才发觉原来自己也不过和普通女子是一样的,相思之苦,无益而苦,无害而甜。 她站在树下,不过一会儿,便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一件温暖的绒毛披风铺上了肩膀。秦婉词温和一笑,拉了拉披风,道:“素心,你到真是有心。” 可是肩上的手没有退回去,反而从背后圈住了秦婉词。秦婉词陡然一惊,这熟悉的感觉,仿佛一股暖流划过心上,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耳边,一个温暖如阳的声音响起,带着暖暖的笑意,漫天漫地洒下:“原道平生不相思,竟是未到相思时。婉儿,原来你竟是这般的心境,我,很喜欢。” 这声音犹如甘泉滑过温润无声,秦婉词立刻回头,月光下,萧奕洵含笑看着自己,银色的月光似乎在他身上拂下一身光华。那日思夜想的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完全无意识的,秦婉词脱口而出:“奕洵!”语气里的惊喜和爱恋让秦婉词自己也惊了片刻。 萧奕洵显然愣了一下,随后他释然一笑,双手扶起秦婉词的脸颊,静静的看着秦婉词,萧奕洵掌心的温暖立刻传递到了秦婉词的心间,他明澈如月光的眼神,清澈温和,带着浓浓的关怀,那眼神让秦婉词微微红了脸。 清俊的脸上带了几分风尘仆仆的边关烟尘,一袭简单的便衣,一如既往熟悉的淡淡的气息萦绕在身边,萧奕洵温和的笑着,淡淡道:“我很想念你。” 平淡的语气,诉说着两个月的思念,那样平淡的深情让秦婉词内心微微一动,她刚要说些什么,就见素心紧紧站在萧奕洵的身后,不由一窘,赶紧扯开话题:“你又提早回来了。”语气里有淡淡的埋怨,更多的却是惊喜。 “嗯,我知道你很想我,所以急着回来见你。”萧奕洵轻轻一笑,转身携了秦婉词的手,他手心的温暖再一次由皮肤传到了秦婉词的心间。“正因为这样早,我才听得见你的心生,原道平生不相思,竟是未到相思时。婉儿,我从不知道,你也会受相思之苦。” 秦婉词轻轻摇头,低了低头,半是叹息半是害羞:“我原本也是不知道的。竟被你听见了去。” 秦婉词低下头,看不见萧奕洵的表情,却听得萧奕洵如释重负的淡淡笑了一声,清和的话语悠悠传来:“还好,我本以为只有我一人相思。” 这句话就像一根琴弦一样,在秦婉词的心中拨动了一下,他总是这样,清清淡淡的一句话,蕴含着浓厚的情谊,让秦婉词的心无法不跟着波动。她明白萧奕洵所想,所以她真挚的说:“嗯,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我……”说到这里,秦婉词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纤弱的身影,又想起那晚堂前的那句情深意浓的“千里铁骑无绣衣,念君一纸送平安。”她黯了黯神情,最终还是缓缓道:“如吟她也很思念你,牵挂你。” 听出秦婉词语气里一丝异样,萧奕洵倒并不是非常介意,他一把揽过秦婉词,轻轻道:“嗯,我知道。不过天也晚了,如吟也休息了,明天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她。也不要现在惊动了她,好好地,倒叫她闹心了。” 萧奕洵说的有理,秦婉词便点点头,燕如吟今天性情颇好,难得能睡个好觉,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和萧奕洵回了屋,萧湛辰早就被墨香哄着甜甜的睡下了,萧奕洵再想抱抱萧湛辰,看他睡得如此香甜,到底还是忍住了。 秦婉词见萧奕洵那般克制的样子,只觉好笑,掩着嘴偷偷笑着说:“你这般想他,把他闹醒了也没关系,这孩子,可贪睡了。” 萧奕洵倒是一脸严肃,却十分疼爱的说:“可不行,就让他好好睡着,我看着也好,明日在逗他。” 秦婉词见萧奕洵坚持,就也不再说什么了,萧奕洵连夜回来,眉目间沾染了一丝疲惫的气息,秦婉词有些心疼,她赶紧让素心那几件衣服来给萧奕洵换上休息。 到这时,二人激动的心情已经平和了下来,秦婉词将萧奕洵换下的衣服细细地整理好,才道:“京城的事,我都听说了。” 萧奕洵坐在床边,听了此话,目光微微一动,哂笑一声:“看来朝廷里还当真有人很不喜欢我。” 他说的轻松,可秦婉词却知道萧奕洵内心的不甘。她犹记得,出征前,萧奕洵那渴望而热切的神情,他真的想打那场仗,也真的想要击败宿伊,收复离漠。 虽然因为萧奕洵成功的使离漠退兵,萧祁赏赐了很多,但是秦婉词知道萧奕洵看中的不是这些,他希望能够继续征战,但是萧祁却收回了萧奕洵的兵权,让他重回昌黎,对于这一点,秦婉词喜忧参半。一方面她不愿看他失望,一方面她又不愿让他冒险。 权衡半天,秦婉词劝慰道:“无论如何,你终归是胜了宿伊。” 萧奕洵却是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赢宿伊,宿伊输给的是纳兰隽,而很不巧纳兰隽输给了我。”回想起来,若是宿伊那时不理睬王令,仍然拼死攻城,以宿伊的兵力加上个人的实力,那场战争的结果只怕不会乐观。 萧奕洵如此坦荡,秦婉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果然是有那样的雄心。萧奕洵这样的情怀深深触动到了秦婉词,她看着萧奕洵,灯光下,仿佛有几个身影与萧奕洵重叠在一起,有龙靖枫,有秦慕阳……他们都将热血洒在了辽东,秦婉词一瞬间觉得自己心中的血液沸腾了起来,她定定看着萧奕洵,目光如火:“你一定会重回辽东!” 这样坚毅的语气让萧奕洵内心一动,他看见秦婉词眼里热切的神情,有理解,有支持,更多的是一种坚定冷毅的锐气。这样的秦婉词是他最爱,最欣赏的。他重重的点头,道:“我一定会。” 随后他又拉起了秦婉词的手,淡淡的笑道,“不过之前,我们得好好的把这个年过一下。”他眉目含笑,眼神明亮:“怎么说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单独的过新年,回京探望一下父皇和母妃,我们便能好好的过一个正月了。” 第十八章 印襄之难 离漠,且柔城,元帅府。 宿伊喜欢养马,这是整个离漠都知道的事情,所以他的府中养着很多匹骏马。无论是名贵的大宛汗血宝马又或是山间不知明的野马,只要是好马,又或是烈马,宿伊都很喜欢。 而此刻,在宿伊府中的马厩前,一位青色衣衫的年青男子,正在喂马,那是一匹极其纯白的骏马,雪白的,长长的鬃毛披散着,四肢关节筋腱发育壮实四蹄非常有力。这正是天下九大名马之中唯一的一匹白马——翻羽,宿伊最喜爱的马。此时翻羽正嚼着青草,喝着马槽里的水。 少年青男子身后慢慢走近一个人,正是宿伊手下的将领之一良英,他笑着走上前去,对年青男子说道:“皓月,你果然在这里,申惠说的不错,找不到你的时候,只要找到翻羽就能找到你了。” 连皓月回过头来,清俊的脸上挂着一抹阳光的笑意:“我很喜欢翻羽。”他说着抚摸了摸翻羽的鬃毛。 良英也很喜欢翻羽,他走上前去给翻羽递了些青草,但是翻羽却是高傲的不得了,一点也不吃良英递过来的青草,良英有些颓丧的笑道:“唉,他也就吃你和元帅喂的食,当真是娇惯的不得了。” 连皓月笑着抚了抚翻羽的头,有些小骄傲:“那可不是,怎么我也是看着翻羽长大的呀。” 良英笑着,却没有再继续翻羽的话题,他来找连皓月是有重要的事情的。他正色道:“元帅自从从平野城回来后,脸色就没有一天好过。刚刚回到且柔,就立刻进宫去见大王了,这次元帅真的是非常愤怒了。”说到此良英未免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我只怕元帅一个没忍住,把印襄给就地砍了怎么办?” 连皓月低头喂着马,道:“所以申惠跟着,他不会让元帅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他突而冷哼一声,原本阳光的笑意立刻不见,神情有如冰霜:“还好是申惠跟着,若是我,只怕会在元帅把印襄砍了之前先砍了他!” 良英有些咋舌,连皓月性子极其耿直,嫉恶如仇,回来的一路上没少骂印襄,他和申惠劝过多次,这话万一传到印襄耳朵里,只怕会对连皓月不利。可连皓月却是全然不在乎,仍然骂的起劲。最后连良英也被他的激愤之情所感染了,也骂上了几句。“印襄的确他妈的不是个好东西。”良英咬牙切齿骂了两声。 明白事理的人都知道李元慤攻打河泽完全是为了让宿伊分心。河泽除了富了一点之外,对于靖朝完全是不痛不痒的存在,李元慤根本没有必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去攻打河泽,摆明了是调虎离山之计,可笑的是印襄却像一头发了疯的牛,一头咂进去怎么也拉不出来,非逼得宿伊退兵回援。 果然,宿伊刚刚退兵没多久,李元慤也停止攻城,撤回高陵城。宿伊得知李元慤退兵后,气的简直睚眦俱裂。战场上一旦失去先机,给了对手喘息的机会,再想回头攻打檀州只怕是难上加难。无奈之下,宿伊便命令大军返回且柔。 刚刚回到且柔,宿伊还没有休息,就急着怒气冲冲的进皇宫找印襄理论去了。申惠见宿伊气势汹汹的朝着王宫赶去,就知道情况不好,宿伊性格暴烈,一个不爽将印襄当场劈死都是很有可能的,但印襄怎么样也是纳兰隽的宠臣,决不能当着纳兰隽的面把印襄给劈死,所以申惠也急着跟着宿伊一同进宫。 此时急的不只申惠一个人,有一个人比申惠还要着急,这个人就是直接导致宿伊退兵的人,纳兰隽的宠臣印襄。自从宿伊退兵之后,李元慤也退了兵,印襄就没有过好一天安稳的日子。就算他那个木鱼般的脑袋再笨,他也知道这回自己中计了。其实对于印襄来说,他中不中计完全没有关系,只要河泽还在就行了。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就是宿伊。 他早就得到消息,宿伊一路从平野回来,整个人简直是怒不可遏,军队里对他一直是骂个不停。要说这个印襄也是在是太没种了,宿伊不在且柔,他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听说宿伊要回来了,而且回来第一个收拾的对象肯定就是自己,他立刻就吓得几乎腿都站不稳了。宿伊离且柔越近,他就越急,整个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就在印襄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人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个人就是当初提议让印襄去求纳兰隽动用王令逼迫宿伊退兵的人,这个人名叫元庭,是印襄手下的一个小官。 这个元庭没有什么家庭背景,相貌才学也是一般,多年来一直默默无闻,印襄也不怎么待见他,但是他却对印襄说他有办法帮助印襄解围。因为上次王令的事情,印襄听从了元庭的意见,成功的让宿伊退兵,所以对于这个相貌平凡,又没有什么才能的人,印襄倒是有些改观。如今元庭这么说,印襄仍然有些半信半疑,不过死马当活马医,自己要是和宿伊直接对上,肯定被宿伊直接打死,还不如听听这个元庭怎么说。 元庭饶有意味的笑着,不大的眼睛里有着独特的精明,他很有把握的对印襄说:“大人,您只要按我说的来,宿伊元帅是拿您没办法的。” 元庭让印襄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且柔放出消息,说河泽是如何如何重要,宿伊的威名是如何如何远扬,以至于李元慤一听到宿伊的名字就吓得赶紧退了兵。 印襄很不解元庭为什么要这样做,元庭给他解释说,原本李元慤攻打河泽就是一个调虎离山的计谋,宿伊也是为了这件事情抓住印襄的把柄。可是这个事情,除了一些了解军事的人之外别人是不知道的,这个时候把言论放出去,让旁人都以为李元慤当初确实是要攻打河泽的,而宿伊也确实为河泽的退兵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样一来,至少在很多人眼里,宿伊没办法拿着这件事情来质问印襄了。 印襄一听,却有些急了:“这样岂不是把功劳都给了宿伊了?”元庭脸上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容:“这不是功劳,这是宿伊元帅的义务。宿伊元帅作为离漠的第一将领,理因保护离漠每一寸土地不受侵犯,所以回援河泽是他的义务。但是攻打檀州却并不是他的义务,众所周知宿伊元帅攻打檀州失败了,所以总体而言,宿伊是失败的。” 元庭的一番话让印襄豁然开朗,他不由对面前这个看上去十分平凡的人刮目想看了起来。 元庭让印襄做的第二件事情是进宫像纳兰隽求情。因为就算能瞒得过旁人,也总会有人知道是印襄的不明事理让宿伊白白失去了先机,这些人中就包括了纳兰隽。所以瞒不过纳兰隽,印襄就只有哭诉着向纳兰隽求情了。印襄自小和纳兰隽一同长大,感情不一般,他这般苦求,又承认错误,纳兰隽到底有些不忍。有了纳兰隽的庇护,印襄要安全的多了。 做完了这三件事,印襄总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了。可是他还没有松多久,就有人传来命令,说王上让印襄进宫,到御花园与宿伊元帅见上一面。印襄听后,腿吓得都软了,就算前期准备做的再好,印襄也害怕。因为宿伊是什么恩,离漠开国时期的贵族宿家的后代,位高权重,性格又极其刚**烈,对于别人来说的事情到了他这里,统统不管用,一个字看你不爽,出了纳兰隽他都敢宰。所以面对这样的人,印襄真的不敢去见。元庭看到印襄这个样子,便对印襄说:“让下官陪您前去吧,您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看着面前这个给自己出谋划策的人,印襄的内心突然告诉自己,这个人的话可以相信,所以他点点头:“也好,你和本候一起去吧。” 第十九章 情势陡转 虽然已是冬季,御花园中仍然是花开繁茂,绿叶亭亭,清淡的香气馥郁悠远,环境静谧怡人,让人不住放松了心态,申惠跟在宿伊后面,见纳兰隽和印襄已经在前方等候。 申惠心中暗自打量,王上和印襄一定知道宿伊元帅怒火中烧,偏偏还召见宿伊来御花园相见,摆明了是要压制住宿伊的怒气。他看着在前面大步流星的宿伊,只觉不安,宿伊怒气太盛,为人刚强,若是王上要庇护印襄,只怕会起了冲突,到时候撕破脸面可不好。 见到宿伊,印襄立刻满面笑容迎上去,道:“宿伊元帅长途作战,真是辛苦了。” 这明显的示好,谁都看出来了,可是宿伊却一点也不理睬他的曲意逢迎,只冷冷看了他一眼:“哼,若非印襄大人,宿伊也虚不得这般辛苦。” 宿伊多年沙场征战,骨子里便镌刻着冷肃的气势,他生来便是贵族,不怒自威,如今这冷冷一笑,印襄便感觉有如冬季里大漠中蕴含刀剑的寒风,直直铺面而来,不由的背后生出一丝冷汗。 他身后的元庭见状,便道:“宿伊元帅好大的怒气,元帅且消消气,坐下喝些茶,王上也是特意为元帅备了六安瓜片呢。”他谦卑的弯下腰,似乎虔诚无比,可是语气里却透着另一种不一样的情感:“还是说元帅不想听王上的话呢?” 宿伊眼中闪过一抹阴翳,这个突然出声的人他从来没有见过,不由的细看了两眼,年纪约莫三十五六,相貌平平,对于宿伊来说,是看过一眼就忘记的人。可是此人那一双眼睛里透露出的异样精明的光芒倒是不一般,他面对宿伊的怒气毫不退让,光凭这一点,宿伊也知道这个人不是很简单。 他微微眯了眯眼,语气凉薄:“你是什么人?”话语里的不屑和轻视显露无疑。虽然元庭不惧宿伊,引得宿伊注目两眼,但这并不代表宿伊当真会将此人放在心上。 元庭听出宿伊语气里的蔑视,藏在袖中的手用力的握紧成拳,可是面色上却是一片笑意,谦恭道:“下官只是印襄大人手下的一个小官而已,元帅无需在意。” “那我与你主子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宿伊陡然发怒,杀意四现,众人皆是一惊,印襄只觉后怕,不由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坐在旁边的面色冷峻的纳兰隽。 离漠的王纳兰隽二十五岁继承王位如今已经十五年了,他身材伟岸,五官轮廓分明,有帝王特有的贵气与威严,十数年的执政让他眉目间已经布上了风霜,不过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挺俊气。 他看见了印襄祈求的神色,便对宿伊挥了挥手,面上含笑,语气却是不可置疑的冷定:“宿伊,坐下!” 纳兰隽发了话,宿伊神色清冷,却也依言坐了下来。 申惠悬起的心微微放了下来,他感觉的出宿伊刚刚是真的动了怒气,不过这也难怪,印襄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还在宿伊面前笑意相迎,以宿伊的性格,怎么可能接受他那样的讨好?只会让宿伊更觉恶心。 还好,宿伊还是听纳兰隽的话的。离漠尊卑分明,纳兰隽也是独断刚强的君主,对于其他人,宿伊从不放在眼里,唯独对纳兰隽,宿伊又是尊敬又是忌惮。 宿伊坐了下来,印襄在一旁,胆战心惊的看了一眼纳兰隽,纳兰隽冷冷对他道:“你也坐下!”印襄这才如释重负,坐了下来。 可是,宿伊坐下并不代表他对此事就此罢手,他只是冷冷笑着看着印襄,语气森然:“印襄大人好大的面子,小小的河泽城也引得靖朝大将李元慤挥四万之师攻城,又能让陛下以王令命我从平野抽身回援啊。” 宿伊矛头直指印襄,印襄只觉背后冷汗涔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却猛然听见背后元庭轻轻的一声咳嗽,他猛然想起今早元庭说的话。定了定神,笑道:“我确实不懂军事,不过还是宿伊元帅威名远扬,李元慤一听说您发援兵,立刻就退兵了。” 宿伊这几天也听说了且柔城中流传的消息,可是当处于他这样高的地位的时候,那种程度的美名,在宿伊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陡然冷笑:“你笨也就罢了,可这件事分明就有前车之鉴,难道你们忘记若伊百里齐是怎么丢的雍谷关吗?!同样的调虎离山,中一次计就够了,偏偏还有第二次?!” 此时印襄已经平静下来,他的内心突然腾起了一份自信,他现在是观察出来了,宿伊没打算当场劈了自己,既然没有性命之忧,印襄也就不害怕了,因为他知道宿伊如果不当场杀自己,那么他就没办法奈何自己。因为宿伊可能自己也不明白,这其中存在着一个很大的问题,若不是元庭告诉自己,只怕印襄也只能束手无策了。 这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王令是纳兰隽发出的,命令是纳兰隽下达的。跟随纳兰隽多年,印襄很清楚纳兰隽的性格,其实纳兰隽在李元慤突然退兵之后就已经发觉不对劲了,但是君无戏言,他又是极其高傲的性格,这种性格说的偏激一点就是死不认错。说到底,虽然印襄先中了计,但是最终发出命令的还是纳兰隽自己,纳兰隽一直心高气傲,绝对不会愿意承认自己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所以印襄和纳兰隽是绑在一条线上的,宿伊越是对印襄穷追不舍,咄咄逼人,就越是像在指责纳兰隽目光短浅。 果不其然,宿伊这一番冷冷的嘲笑让纳兰隽原本冷峻的神色瞬间变得更加暗沉,他突然冷冷道:“河泽近靠若伊,若是被李元慤拿下,只怕我们在若伊和靖朝面前都会丢了颜面。” 纳兰隽此话一出,印襄便像服了一颗定心丸一样,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目光灼灼,发起了反击:“好吧,就算是中计了,那也是因为宿伊元帅你!” 宿伊一听,怒极反笑:“你说什么?” 印襄看着宿伊,也冷笑了起来,带有轻视:“说到底还是宿伊元帅实力不济,檀州城打了一个月也没有打下来,还让李元慤有机可乘攻打河泽。若是元帅你能早日攻下檀州,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天哪,天下竟然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啊,宿伊觉得自己像是全身被浸在了火炉里一样,那吞吐的火焰,随时都可以讲面前这个小人给吞没。 宿伊看了看纳兰隽,发现纳兰隽只是冷冷的看着自己,没有说话。君主这样的神情让宿伊心中一冷,仿佛冬日的寒冰,泠泠裹上温热的胸腔,纳兰隽这样冷漠的表现,分明是默认印襄的说法,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纳兰隽,突然站起了身。 申惠一直在宿伊身后,他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为何片刻之前还是宿伊对印襄的追问,现在瞬间便是印襄对宿伊的问罪了?而且王上纳兰隽的反应也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申惠有些担心的看着宿伊,宿伊的背影依然傲然挺立,只是很细微的,申惠看见他的左手在微微的颤抖,看不见宿伊的神情,但申惠知道,宿伊现在心中一定非常哀凉。申惠不由看了一眼印襄,他竟然在片刻之间扭转了局势,自己还是太低估印襄了。 而站在印襄身后的元庭一直都关注了情况的变化,当他看见宿伊陡然站起,神情落寞的时候,嘴角勾起了一抹根本无法察觉的笑容,宿伊,你不是看不起我么?那么,被你一心效忠的王质疑了,你一定很难过吧,没有关系,你放心,你以后会更难过的。 宿伊心中一片怆然,他知道现在纳兰隽的心里并没有偏向自己,但是,他握紧了双手,内心激流涌动,他在纳兰隽继承王位时就为他作战,他与纳兰隽有着一种最深刻的羁绊,那是一种共同的志向,只要纳兰隽心中还有一片野心,一片热忱,宿伊便是不败的。 宿伊蓦地出声,坚定无比的对纳兰隽说:“靖朝与我,从无仇隙。今我奋不顾身,亲冒矢石,来决死战者,上为国家争雄,下为王上个人之志。而王上却听谗言,逼伊回朝,致伊败绩,王上何安?” 第二十章 豪情不减 宿伊清冷的声音在御花园里扩散开去,这段话全部都是宿伊内心最热忱的话语,其间的诚意和忠诚让申惠颇为感慨,他知道,这些话是宿伊心底最深处的呐喊,若这些话也不能打动纳兰隽,那么只怕宿伊当真是要心灰意冷了。 说完这些话,宿伊没有再出声,纳兰隽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茶盏,神色莫测。周围都是静悄悄的,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吹水过,树叶飘零。 纳兰隽许久没有回应,宿伊神色一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施了一礼,道:“王,宿伊告退。”说罢,傲然转身,提步离开。 申惠登时愣在当场,御花园里的花在这一瞬间红的触目,宿伊离去的背影孤寂无比,申惠咬咬牙,施了一礼跟上了宿伊。 就在宿伊将要离开亭子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云轩,停下。” 这淡淡的两个字却硬生生的让宿伊停住了脚步,众人都不解,云轩?叫的是谁?宿伊吗? 众人正想在弄清一点,却听见纳兰隽突然冷冷的对四周之人命令道:“你们都下去吧。”他猛地对印襄厉喝:“你要给我用点心!河泽,暂时你也别要了,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我决不饶你!” 纳兰隽戟指怒目让印襄大惊,今天事情转变的太快了,为何刚刚他已经反败为胜,现在却又被纳兰隽骂成这样?连河泽也被收回了?可是纳兰隽显然对自己发了很大的火,印襄不敢多言,只得唯唯退下。 纳兰隽的转变让元庭一时间也不知所措,他临走时看了一眼停住脚步不动的宿伊,神情复杂。 很快周围的人都离开了,偌大的花园里只剩下两个人,宿伊已然定定的站在亭外,没有转身也没有离开。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身后纳兰隽亲自端起茶壶,斟了两杯茶的泠泠水声,清脆明晰。纳兰隽微带感叹的声音从宿伊背后传来:“云轩……孤有多久没有这样叫你了。” 宿云轩,那是宿伊幼年时期的名字,很早他便舍去了这个名字,改名宿伊,自此以后再少有人叫他这个名字了。宿伊抬头望了一望天空,夕阳半悬,染得周围的天色都如同灼烧一般,尽是辉煌的红色,他转身,慢慢走回座位,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已经记不清了。” “是啊,过了很久了,差一点,孤就要改变了。”纳兰隽递了一杯茶到宿伊面前,亲切的仿佛挚友一般,此时他的神色已经不像方才那般严肃冷峻,倒是柔和不少。 宿伊没有说话,纳兰隽看了看他,低低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淡淡的怅惘:“和你这么坐着,孤好像回到了从前。还好,这么多年,你没有变。” 纳兰隽话里的惆怅引起了宿伊的注意,宿伊沉声回答:“王上也没有变。” “是啊,缺点是一点也没有变。”从不在人面前示弱的纳兰隽现在心情低落的就像一个平凡的人一般,幽幽的数落着自己的缺点:“这么多年,那些习性是当真改不掉了,心高气傲,不愿认错,也没有足够的才能看清一切迷雾。”他停了停,有些歉意的对宿伊说:“河泽的事,是我看不真切,才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还有,或许旁人说的多了,我也怀疑过你的真心,若不是你刚刚那番话,只怕我当真要与你嫌隙了。” 纳兰隽心中有些后悔,他知道自小孤寂的他童年是谁陪伴度过的,他也知道当年他的王位是宿伊如何费尽心力额帮他夺来的,他也知道当年自己深陷火海,是谁不顾生命将自己救出来,都是眼前这个自己一度忌惮的人——离漠的元帅宿伊。 纳兰隽看着前方绽放在一片绿叶间的木芙蓉,怔怔道:“权力真的会让一个人改变,让人看不清真心。” 自从纳兰隽登上王位,宿伊很少再有这样的机会和纳兰隽交谈了,他心中微微触动,半是激动,半是感慨。他不是不知道纳兰隽忌惮自己,刚刚纳兰隽冷漠的样子让宿伊感到寒心。还好,纳兰隽心里的热忱没有改变,还好他当初的豪情没有泯灭。 宿伊说道:“您有缺点,但您仍然是一位明君。你能知道自己的缺点,这是很多君王做不到的。”他真挚的看着纳兰隽,眼里满是感激,“您依然信任我,对宿伊来说这就够了。只要您信任我一天,宿伊便愿‘提携玉龙为君死’,只要您信任我一天,宿伊有生之年都会为您的宏图霸业奉献一生!” 宿伊的话让纳兰隽深深的被震撼了,他内心掩埋多年的激情再一次被激发出来,他感动的有些热泪盈眶,原来宿伊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目标,原来自己也从来没有放弃过。 他登基后,第二年就将年仅二十七的宿伊提拔为离漠的兵马大元帅,他曾豪情壮志的对宿伊说:“孤此生的愿望便是让离漠成为最强盛的国家,再也不要夹杂在别的国家之中委屈求全。宿伊,你要与我一同实现这个梦想!” 十几年来,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纳兰隽都渐渐忘记了自己当初的那句豪言。可是有一个人没有忘,有一个人无论何时都在尽力为他去开创他的霸业,实践他的梦想。以前的离漠实力根本不足若伊的五分之一,可是十多年下来,离漠现在的实力已经几乎可以和若伊平起平坐,离漠早已成为靖朝辽东一带最大的威胁,这一切都是宿伊做到的。这样一个忠心的将领,他怎么能怀疑?怎么能不感谢? 纳兰隽的思绪一旦被勾起,那被日常繁琐的政事所掩埋的记忆就像狂风一般被吹起,席卷了他从心到脑海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看着宿伊,突然笑着问:“不觉得我们原来的情况有些像靖朝的靖太祖的羲朝羲明帝吗?”他感叹道:“还好,我们没有走到他们那一步。” 靖太祖萧景珩原本是羲朝大将,深得羲明帝的信任。他为羲朝最后的存活立下了汗马功劳,东平叛乱,西征外贼,正是他在,才撑起了羲朝那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天空。羲明帝还钦封萧景珩为护国主,可是后来萧景珩的威望太大,导致羲明帝不得不对他有所猜忌,几次猜疑和打压之后,二人终于反目,萧景珩最后将自己锋利的刀刃指向了自己曾立誓效忠的王朝,最后颠覆了那片已经千疮百孔的王朝。 宿伊见纳兰隽将自己二人与萧景珩作比,也端的生出了许多感慨:“若是羲明帝白墨轩能够一直信任萧景珩,羲朝说不定还有中兴的机会,可是羲朝到底是气数已尽,无力回天了,他白墨轩要自毁长城,谁又能阻止呢?” 纳兰隽绝对不会成为像白墨轩一样的人,这一点宿伊深信不疑。这是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宿伊想,通过这件事情,他和纳兰隽的嫌隙终于解释清了,以后他们之间的信任再不是随随便便的谣言就能击毁的了。 纳兰隽重燃的志向已经让他急不可耐的想要施展开来,他眸中满是热切与信任:“辽东,继续打下去吧!” 长久没有展现笑容的宿伊,此刻嘴角也是挂上了一份笑容:“臣遵旨。” 纳兰隽饶有所思的问道:“这次使我中计的靖朝统帅,似乎就是两年前让百里齐栽倒坑里的那我靖朝的三皇子萧奕洵。他当真如此厉害?” 宿伊眼前闪现过一个银甲长剑,镇定自若的年轻将领的身影,他目光冷凝,点点头道:“的确厉害,据说是龙靖枫的学生。” “龙靖枫?”纳兰隽不由哑然一笑,“原来,就算龙靖枫死了,你也还是摆脱不了他的影子啊。” 宿伊冷冷一笑:“现在的萧奕洵还比不上当年的龙靖枫。”他眸中厉光陡然一现,“就算用尽一切卑鄙的手段,我也会将辽东拿下来!” 第二十一章 父王抱抱 很快,便又到了新年,年底之前,萧奕洵就带着秦婉词等人回到京城,共度新年,萧楚延也从西北贺兰边境回到京城。 在京城过了新年,萧奕洵特意邀请萧楚延到昌黎去住几日,也算是兄弟二人过上一个新春。与萧奕洵许久不见,萧楚延也着实想念,便先没回西北,随萧奕洵去了辽东。 和萧奕洵不太一样,这一年多来,萧楚延在西北边境是一刻都没有休息过,砥砺磨练自己,西北荒凉的气息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风霜之感。他本就性格孤冷,如今更是增添了几分厉色。 一路上,萧奕洵也觉察到了萧楚延的变化,这一年多的时间,萧楚延气质似乎更加冷冽,他不由关心道:“西北荒寒,倒真是苦了你了。” 萧楚延侧目看着萧奕洵,微微一笑:“三哥,辽东便比西北好的多么?这几年贺兰没有什么大动作,反倒是离漠,虎视眈眈,境况危险。”他清冷的眉目间布上一份淡淡的忧愁,似是感概:“我没想到,父皇会收回你的兵权。” 萧奕洵倒是并不十分在乎,坦然道:“我来之前就意料到这件事了,倒也并不惊讶。”他笑了笑,道:“过年的日子,也少说些这沉重的话题。” 说着,萧奕洵向萧楚延的身后看去,不由揶揄道:“尹姑娘还当真是对你片刻不离啊。” 萧楚延仿佛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反倒是尹清浅,原本正和秦婉词一起逗着萧湛辰,听见萧奕洵提到自己,便回过头来,扬眉一笑:“我是随行的军医,自然是跟着王爷走。”她说着,豪气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慷慨道:“职责所在,义不容辞嘛。” 秦婉词和萧奕洵见状,不由都笑了起来。萧奕洵赞赏的年看着尹清浅道:“我听说,西北三原城去年发生了时疫,多亏了尹姑娘在,才能那么快的治好,没有扩散出来。否则,一旦军中染上疾病,那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听到这句话,一般来说,尹清浅应该是“哈哈哈”大笑三声,然后说:“那肯定是哇,本姑娘的医术是吹的吗?”可是,尹清浅此时倒是一反常态,露出温和的笑意,淡淡道:“本就是我的职责,三殿下过誉了。” 尹清浅这般谦和,倒是出乎萧奕洵的意料,不过他心如明镜,不用多猜就知道尹清浅的反应定是和萧楚延挂上了边,他轻轻一笑,也不点破:“你需当得这份夸赞,我亦未曾夸大。” 尹清浅面目含笑,萧奕洵这么夸她,看得出她还是很高兴的。 秦婉词在一旁,感觉出尹清浅有些不同以往,她心下也是了然。这一年多,尹清浅一直跟随萧楚延的身边,想必也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吧。她刚要说些什么,怀里的萧湛辰却是闹腾了起来,萧湛辰十个多月大了,已经开始慢慢学着站起来走了。 被秦婉词抱了一路,显然,小家伙不乐意了,要跑起来,秦婉词微笑着扶着他站在地上,柔声道:“好好好,我们湛辰站一会。”马车有些摇晃,秦婉词不敢松开手,反倒是萧湛辰被人架着胳膊,很不开心,呀呀叫着不要秦婉词扶。 因着是冬天,萧湛辰穿的很多,袄子裹在身上,整个人看上去圆乎乎的,加上他本就圆圆的小脸,真是可爱极了。 秦婉词小心的扶着萧湛辰跑了几步,车里几个人就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仿佛是意识到有人看着自己,萧湛辰很配合的走了两步,可能他觉得有秦婉词扶着太损自己的面子,小嘴一嘟,不要秦婉词扶。 车内人哈哈大笑起来,秦婉词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轻轻放开手,道:“好,你要自己走,那母妃就不扶着你了。” 没人扶了,萧湛辰似乎很满意的笑了起来,他摇摇晃晃的要迈开步子,却没走两步就“咚”的坐在了地上。四个人又笑了起来,萧湛辰也不觉得丢脸,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粉拳紧握,嗯,我就是百折不挠,自己爬起来。 他用手撑着地,先蹲起来,然后再慢慢站起来,抬了抬头,继续昂头走起来,可是没走几步,就又“咚”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回萧湛辰可真不开心了,看来自己还是不行啊,得找个帮手。他扬起小脸,往身边看去,正巧自己现在正一屁股坐在萧奕洵脚边,萧湛辰笑了笑,十分狗腿的抱住萧奕洵的腿,儒儒道:“父王,抱!父王,抱抱……”虽然声音很稚嫩,但是口齿却是比较清楚的了。 尹清浅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小世子说话已经这么清楚了啊。” 萧奕洵见萧湛辰一脸狗腿的笑意,只觉可爱,说:“刚刚还吵着不要扶,现在有要抱,真是顽皮。”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很宠溺的一把把萧湛辰抱了起来,萧湛辰也不知道萧奕洵刚刚在批评自己,只是高兴的“咯咯”笑了起来,不停地重复着:“父王抱抱,父王抱抱。” 笑的萧奕洵一拍他的屁股,道:“臭小子,父王不是抱着你了么?还要抱抱!”他这轻声一喝,萧湛辰反而更加高兴,“咯咯”笑个不听,顺势,一头扑到萧奕洵胸前,撒娇一样又甜甜叫了一声“父王。” 萧奕洵当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当他从檀州回来,本来是不想吵醒萧湛辰的,可是半夜的时候,萧湛辰自己倒是睡醒了。萧奕洵和秦婉词便披了件衣服就去看他。 萧湛辰醒了,萧奕洵自然是迫不及待的要把他抱起来闹一闹。他刚抱起萧湛辰,要转一圈的时候,萧湛辰却用黑宝石一样闪闪的眼睛看着他,然后,没有任何预兆的对自己喊了一声“父王。” 萧奕洵当场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有些迷茫的看着一旁也愣住的秦婉词,又听见萧湛辰口齿不清的叫了句“父王。” 见两人都愣住了,墨香在一旁忍不住笑了:“王爷,小世子在叫你呢。” 萧奕洵这才回过神来,可是他还是太惊喜了,满腔满腹都盛满的巨大的喜悦,他满足的把萧湛辰一把抱到怀里,回应说:“是父王,父王回来了。” 见萧奕洵满心满脸的激动和喜悦,墨香在一旁道:“王妃日日都叫小世子学说父王,先在连母妃都不会说,倒是先把父王学会了。” 萧奕洵一怔,转过头来看着有些尴尬的秦婉词。秦婉词见萧奕洵目光里情意切切,一时羞红了脸,刚忙呵斥墨香:“让你多什么嘴。” 萧奕洵左手抱着萧湛辰,右手拉过秦婉词,微笑看着她,在她额间轻轻一吻,低声道:“谢谢你,婉儿。” 这一刻,萧奕洵真心感觉到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萧湛辰趴在萧奕洵的怀里,很是享受了一会儿,他乌溜溜的眼睛向前面看去,忽然发现了正对着自己笑着的萧楚延,可爱的眨了眨眼睛,然后把自己的小手往萧楚延那边一伸,腿一蹬,就想凑过去。 萧奕洵见状就知道萧湛辰想要萧楚延来抱抱他,他把萧湛辰抱过去,萧湛辰立刻“啪”的一下,钩住了萧楚延的脖子,然后呵呵笑着,喊道:“叔叔,抱抱!” 萧奕洵见状,笑着对楚延道:“看来湛辰很喜欢你。” 萧楚延目光一亮,原本冰冷的气质一下子暖了不少。萧湛辰十分亲昵的把手圈着萧楚延的脖子,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萧湛辰看上去圆滚滚的,实际上一点儿也不重,萧楚延伸手把他抱住,只觉的怀里软软的,好不可爱。 可是他却不敢乱动,就这么呆呆的抱着萧湛辰,保持着一个很僵硬的姿势。萧奕洵和秦婉词都觉得奇怪,出口道:“楚延你……怎么了?” 第二十二章 元宵家宴 萧楚延有苦说不出,他很久没有抱过小孩子了,应该说他从不会抱小孩,这两年来,他的手一直都是握着剑的,一出手,必定是极大的力气。可是如今怀里的萧湛辰这么柔嫩,萧楚延怕自己控制不了力度,就弄疼了他,所以他是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和萧湛辰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萧湛辰被萧楚延那样抱着,觉得不舒服极了,眉头一皱,显得很委屈的样子。他这表情一出来,萧楚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真的弄疼他了,赶忙一松,这一送,萧湛辰就“砰”的一下一屁股坐到了萧楚延的腿上,他十分委屈的看着萧楚延,好像在怀疑叔叔怎么不喜欢他。 萧楚延被萧湛辰委屈的看着,又觉心疼,又是不忍,更加手足无措起来。在一旁的尹清浅见状,笑的合不拢嘴,赶忙把萧湛辰从萧楚延怀里抱过来,对这萧湛辰说:“唉,你这叔叔会打仗,不会抱孩子,不是叔叔不喜欢你啊。” 原来是这样,秦婉词和萧奕洵也不由的笑了起来,想起刚刚萧楚延的样子,萧奕洵不由大笑拍了拍萧楚延的肩,道:“楚延,我还从来没见过你那般窘迫,哈哈,你在战场上那般威风,却应付不了一个孩子。” 尹清浅很适时宜摸摸萧湛辰的头,说:“嗯,你这叔叔太笨了,太笨了。” 萧湛辰看了一眼有些委屈的萧楚延,嘟了嘟嘴,也跟着说了个字:“笨。”他虽然不知道尹清浅的话是什么意思,却也跟着把最后一个字学了出来。 周围三人都笑了,尹清浅捏了捏萧湛辰软软的小脸,道:“小宝贝,你可真聪明,对,叔叔笨,哈哈。” 见他们都笑了,萧湛辰也是跟着一起呀呀的笑了。 萧湛辰在尹清浅怀里笑的开心,萧楚延也一直温柔的看着他们。心中突然微微的有些苦涩,这是萧奕洵和秦婉词的孩子,他的小侄子。他生的这么可爱,眉眼里有萧奕洵的清俊,性格里有秦婉词的灵巧,真是像极了两人。 萧奕洵抱着萧湛辰的时候是那么的开心,仿佛抱着天下的至宝一般疼爱。萧楚延无可奈何的滋生了一丝伤怀。这细小的伤感,不用心观察是根本发现不了的,但是尹清浅和秦婉词却看得到。 秦婉词低下头,她不敢看到萧楚延笑容中的一丝哀凉,她对不起他。她再怎么挣扎,却也终于发现了,现在对于萧奕洵,她积蓄了多少情感。她觉得自己过于残忍,让萧楚延看到这样的场景,可是她却没有办法解释,唯有抱歉。但她知道,再多的对不起也是没有用的,这一生,她都有负萧楚延。 秦婉词正低着头,却听得萧奕洵赞叹道:“尹姑娘照顾孩子也真是有一套。” 果然,萧湛辰在尹清浅的怀里简直是如鱼得水,乐个不停。尹清浅骄傲一笑:“以前在药王谷,多少孩子没见过,都习惯啦。” 萧湛辰十分享受被尹清浅抱着,他目光直直的看着尹清浅,突然咧嘴一笑,破天荒的冒出一句:“婶婶抱!” 全马车的人被他这一喊都愣住了,包括尹清浅自己也愣住了,萧楚延的一下子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萧奕洵和秦婉词一愣,然后互相看了一眼,都掩嘴偷偷笑了起来。 尹清浅回过神来,把萧湛辰高高抱起,然后用力的在萧湛辰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大赞:“小宝贝!叫的真是太好了!婶婶没有白疼你!” 萧楚延:“……”喂喂喂,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人啊! —————————————————————————————————— 昌黎城,豫昭王府。 萧奕洵带着秦婉词和萧湛辰回京,燕如吟因为身子不好,所以留在府中,府中的事情都由她来打理。因为萧奕洵正月十五要回辽东过,燕如吟就忙着叫人把府里都打扫一新,张贴对联和福字,挂起五彩如意灯,也是打理的有声有色喜气洋洋。 萧奕洵和秦婉词回到府中,见府里井井有条,都有不小的诧异。萧奕洵一把扶住了要向自己行礼的燕如吟,眼中含有夸赞,道:“如吟,竟不晓得府中的事情你打理的这般好。” 燕如吟一羞,赶忙低下头,又看见萧奕洵右手正扶在自己手上,更是羞涩,只低声道:“这是臣妾应该做的,您和王妃不在府中,但王府也该有个新年的样子。” 她语气里透着一丝虚弱,显然一个人打理这么大的王府还是耗费了不少力气,萧奕洵不由有些心疼道:“难为你操这么多的心,太累了就休息着,等我们回来再弄也不迟,倒让自己受罪多不好。” 萧奕洵的关心让燕如吟受宠若惊,她脸色很快便染了一丝绯红,道:“不累。” 萧奕洵见状,便对身后的尹清浅道:“尹姑娘,这几日劳烦你为如吟诊治一下,有你的话,说不定她能养得好起来。” 尹清浅看了一眼燕如吟,脸色发白,脚步虚浮,看来是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上气血不足导致的,她点一点头,道:“好,我来为王妃看一看。” —————————————————————————————————— 正月十五,元宵之夜。 明月皎洁,柔和如玉,前几日下了几场雪,寒意增了不少,但今日倒是放了晴,一时间更显的空气清新无比。 就在元宵,萧奕洵在府中置办了一场家宴,除了萧楚延和尹清浅外,连楚玉晗也来到府中。 因着萧奕洵的安排,楚玉晗原本住在宜阳,在辽东按察使府上,正巧能与他家的小姐一起读书学习。而今天秦婉词也特意派人把她接了回来。 楚玉晗一回到府里,便拉着秦婉词说了好一会话,她本就伶俐,如今一身石榴色的绫子衣衫,更衬得人明艳可爱。 萧奕洵和秦婉词坐在中间,左边坐着燕如吟和楚玉晗,右边坐着萧楚延和尹清浅。因为萧湛辰太喜欢被尹清浅抱着了,所以宴席上,尹清浅怀来还多了一个大宝贝,不过萧湛辰聪明伶俐,尹清浅也非常喜欢他,倒是很高兴的把他抱在怀里。 炊金馔玉,鱼贯而入,府中的人捧了各色的菜肴,一个个端上来,十分精巧雅致。萧奕洵又命人端上好酒,对萧楚延说:“许久不曾与你喝酒了,今日可要一醉方休才可。” 萧楚延微微一笑,举起酒杯,道:“那么楚延先敬三哥一杯。”说罢仰首一饮而尽。 气氛的确是好不热闹。秦婉词看着周围的人都开怀畅饮,觥杯交错,心中也像灌了满满的酒一样,暖洋洋的,她幸福的笑了,这才是最幸福的家宴,没有勾心斗角,唯有最真挚的情谊,她内心高兴,一时也喝了不少。 酒过三巡,众人喝的尽兴,秦婉词也是觉得酒酣耳热,一点寒意也感觉不到了。为了助兴,昌黎城知府还特意请了人来豫昭王府表演。 十几位美丽的舞女,蒙着面纱,在前方翩翩起舞。舞女们绿鬓纤腰,纤细的罗衣从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优美的姿态飞舞散开,曲折的身段婀娜多姿,一看便是知府惊心挑选的歌姬,众人喝的尽兴,看的也尽兴。 楚玉晗一时兴起,便笑着提议道:“我素来听闻表姐和姐夫还有靖渊王,如吟姐姐你们四位才华横溢,今日乘着酒兴,不防各作一首诗,让玉晗来看一看,如何?” 第二十三章 歌舞对诗 楚玉晗一提出这个要求,其余四人便互相看了一眼,萧奕洵略微沉吟片刻,笑道:“作诗嘛,也不是不可,大家乘兴而书,倒也能助兴。既然玉晗都这么说了,我们四人便一人作一首,全当消遣吧。” 尹清浅不善作诗,所以未曾参加,不过她倒是很感兴趣,她看着满心期待的楚玉晗道:“玉晗姑娘自己提出这个意见,不妨也加入其中吧。” 秦婉词点点头,赞同道:“玉晗也学了许久了,今日也该让姐姐看看你的成果,也好考察考察你有没有偷懒。” 楚玉晗一听,灵动的眼眸不由委屈了起来,仿佛天塌一般的磨难,道:“我可以不作么?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我多丢人啊。” 尹清浅见楚玉晗愁的可爱,便笑道:“可是你这小妮子提出来的意见,自己却想置身事外么?” 燕如吟温和稳重,她笑着对楚玉晗说:“玉晗也试试看吧,反正也是闹着玩,我们不会为难你。” 见众人都坚持,楚玉晗也拗不过,便只好硬着头皮上去了。萧楚延命人取来纸笔,五人便各自执笔,写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喝了些酒,思维要比平日快一些,萧奕洵和萧楚延素来擅长作诗,二人先写完停笔,而后燕如吟也作完了。秦婉词虽然诗词俱通,但在诗的造诣上是不及词的,所以速度要慢一些。萧奕洵侧目看去,秦婉词正写着律诗,方差最后一联,很快也完成了。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四人都已完成,唯有楚玉晗还在苦苦思索,她见众人皆已停笔,不由心中焦急,只匆匆写完了事。秦婉词见她收笔过急,便对她说:“慢慢来就好,急什么。” 楚玉晗赶快把纸交过去,道:“本就是即兴,想的太多倒也写不出来什么了。” 五张宣纸一次排开,尹清浅抱着萧湛辰也走过去看了起来。 先是楚玉晗的: 赤绡织舞宫腰软, 霓裳一曲黄昏晚。 昌黎云外雁行斜, 归去离别随歌展。 尹清浅念了两遍,道:“前面三句读起来还不错,”她微微迟疑了一下,道“只是这最后一句怎么读上去怪怪的。” 燕如吟笑道:“是,这首绝句前三句都不错,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这最后一句。显然是玉晗姑娘过于心急,草草了事,连押韵都未曾压上了,这意境也是陡然转开,与前面三句有所不符。” 楚玉晗一听,弯弯的柳叶眉便垂了下去,她嘟囔道:“我说了不写了吧,果然还笑话我。” 萧奕洵听了,便笑道:“如吟也不是在笑话你,你前三句确实作的不错,已经有模有样了,若是最后再沉稳一点,也能算个小佳作了。” 连萧奕洵都这样说了,楚玉晗便也就接受了,本来她也知道自己是这里技艺最弱的一个,不好也在情理之中,但得了夸奖她还是比较高兴的。所以她也兴致高昂的继续看下去。 下一首是燕如吟的《月舞》: 彩袖挥云招轻春, 夜月兰堂思玉樽。 芙蓉笑语西窗客, 星斗寥落醉黄昏。 楚玉晗见了燕如吟所作,当真是自叹弗如:“如吟姐姐好巧的心思,彩袖连云都挥动了,当真是极美的。” 秦婉词也点头赞道:“好的不光是这一点,夜月,星斗,黄昏,时间的转度把握的也十分好,而且整首诗最妙的地方在于,没有一句是直接描写舞蹈的,但让人读了之后,却又能感受的到这是一曲优美动人的舞姿,这才可谓心思巧妙。” 燕如吟微微低头,道:“王妃这么说,如吟可是布鼓雷门了,说道间接写舞,王爷才是真正的一字未落。” 听她这么一说,尹清浅便把目光投向了萧奕洵的诗作: 寒袖漫卷霜海空, 胡曲惊天飘塞鸿。 愿化天池孤鹏鸟, 一展飞去青云中。 只念完一遍,尹清浅便不住喝道:“好诗。”她即便不精通诗文,但是却也看得出来这的确是一首非常豪气的好诗。 前面楚玉晗和燕如吟的诗都有人作评,但萧奕洵的这首却没有人发表意见,尹清浅有些不解。秦婉词说道:“奕洵诗的造诣本就在我之上,他作的诗我也不好妄加评论。”她看了看旁边的四人,最后对萧楚延笑道:“可能楚延和奕洵的水平最为接近,他来点评点评吧。” 萧楚延细细将诗又念了两遍,才道:“三哥极善作诗,这首诗在格律内容方面几乎挑不出什么瑕疵了,但这首诗最出众的地方却是在气势方面。”他看了一眼萧奕洵,感叹道:“我也不由的佩服三哥心中豪情,这般柔和的舞蹈,在三哥眼中,却也是惊天胡曲,漫卷海空,此等凌云之气,我也不得不钦佩。” 秦婉词也是点头表示认同。的确,萧奕洵这首诗豪气无比,大气壮阔,最后更是抒情结尾,一览无余他心中青云之志。 许是有些醉意,萧奕洵面色微红,他拉过秦婉词的手,柔声笑道:“那我们来看看婉儿的。”他很快通扫一遍秦婉词的诗作,有些小讶异:“哦?你最不善律诗,为何却选择了这个呢?” 秦婉词微微一笑:“本来也没打算胜过你们,全当是我锻炼锻炼吧。” 燕如吟也一直听闻秦婉词才情卓越,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见此机会,她也细细开始读其秦婉词的诗: 尘烟万里乍摇风,拂得婉袖艳长空。 临川美人吹杨柳,弋阳壮士举劲弓。 天阶千尺八荒路,剑光一舞九地歌。 昔有佳人东方氏,今看吾靖巾帼忠。 燕如吟念完之后,只觉心中暗暗震惊。听刚刚萧奕洵的说法,秦婉词最不擅长的便是律诗,这首诗虽然还有些值得推敲的地方,但是大体上已属上等。典故的运用也是手到擒来。临川向来出美女,弋阳居民也多力大无穷,豪气干云。东方氏,正是武朝士气一名巾帼不让须眉的传奇女将。燕如吟暗自衡量,若这是秦婉词最低的水平,那么她的才情倒真是相当卓越了。 尹清浅不懂诗歌行律,但是却能分清诗词好坏,她读了一遍自然知道秦婉词这首律诗做的很好,不过她感叹的不是这一点,是另一个方面:“这当真是让我有些惊讶了,这首诗读起来,有些豫昭王的风格,没想到王妃看上去温和柔情,骨子里却是这一番风姿。” 燕如吟也点点头,“一般女子所作诗作,大多精细婉约,看我和玉晗的便知道了,斟字酌句,细腻精致。但是王妃这一首却明显偏了豪放,虽然气势上较王爷还差了一分,但是却也不少多少。” 萧奕洵细细将秦婉词的诗读了两遍,对秦婉词低声笑道:“我果然不曾看错你,婉儿,你原也和我一样心怀天下?”他低眉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道:“你以东方氏作比,那么你诗中的巾帼只得可是你自己?” 秦婉词微微一窘,只道:“你又胡扯。” 萧奕洵眼角含笑,低头对秦婉词轻声道:“在我心里,东方氏也是不及你的。”他亲昵的举动让秦婉词十分羞涩,她轻轻一推萧奕洵,道:“好了,快去看楚延的诗吧,我估计,今天也就楚延的诗能与你一较高下了。” 萧楚延所做乃一首五言律诗。 楼台声影里,轻舞美婵娟。 征声催摇曳,云罗半褪肩。 日照昆仑上,烽火北漠烟。 如赐千万骑,飒飒南师还。 楚玉晗双眸一眨,笑盈盈地说道:“靖渊王作的也是律诗啊,倒像和表姐说好了一样。” 她话虽无心,可秦婉词和萧楚延听了却是心中一僵,面色尴尬。尹清浅知道情况,便笑了笑,带开话题,对萧奕洵说:“三殿下也来看看这首诗怎么样吧。” 萧奕洵浅笑道:“楚延技艺娴熟,内容由柔转刚,自是非同一般。”有些话他却也没有说,萧楚延最后一联让他有些在意。他知道楚延行军不逊于自己,临阵排兵甚至更在自己之上,但在西北一年多,真正打的大仗不多,楚延难免有些豪情难抒的愤懑。 五人的诗作都已阅完,燕如吟总结了一下:“这五首诗,论格调内容,王爷和五殿下自然当仁不让应属最佳。王妃次之,玉晗不算,便由臣妾来作这垫底之人吧。” 萧奕洵见燕如吟这般谦逊,便道:“都是随性,何来高低之说?”他叫来素心道:“你找人把这几首都放起来,以后倒是也能细细回味。” 素心依言,将五首诗作收好。 而后,众人又回到宴席之上,歌舞结束,萧奕洵也很是尽兴,自然要赏赐那些美貌舞女一番。她们垂首跪在桌前,拜倒谢恩。 秦婉词含笑看着她们,对萧奕洵道:“可是辛苦了梁大人,招来这么写如花美眷。” 萧奕洵微笑凝视着秦婉词,目光柔柔:“即便她们艳若桃李,在我心中也不能及你分毫。” 或许是因为有些酒性,今日萧奕洵说了好些话,当着众人的面,秦婉词自是娇羞了起来。她往旁边一让,道:“你今日是喝过了,总捡些胡话讲。” 萧楚延见萧奕洵夫妻二人琴瑟调和,心中未免惆怅,却又不得表露,只好把眼光投向前方,那群舞女,低垂粉颈,姿态婀娜动人。只是其中有两位倒让萧楚延觉得奇怪,他正要举杯,心中突然似一道闪电划过,蓦地脱口而出:“小心——” 第二十四章 素衣染血 萧楚延话音未落,就只觉眼角寒光一闪,刚刚两名看上去不对劲的女子骤然朝前奔来,身形快如鬼魅,手上不知何时抽出两把冒着寒光的锋利匕首,径直朝萧奕洵和秦婉词刺去。 事出突然,秦婉词当即愣住,她猛地悬起一颗心,萧湛辰不在自己的身边,不住高呼:“湛辰!” 喊叫之间,眼角瞥见尹清浅已紧紧将萧湛辰护在怀中。秦婉词来不及放心,两名舞女爆发力惊人,寒光片刻已到面前,秦婉词不多想便知必定会有损伤,她脑中空白一片,几乎是本能的用力一把推开萧奕洵。谁知萧奕洵也是不假思索,瞬间便要合身护住秦婉词。 可是二人还未触及,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巨大的力量,秦婉词身子猛地向后一倾,便随着尹清浅一声惊呼:“楚延!”就有一个重重的身影扑在秦婉词身上。 一股熟悉的气息一下子铺面而来,这电光火石的瞬间,秦婉词猛然睁眼,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不由一时怔然。 这张面孔,她曾经是那么的熟悉,那清冷的轮廓,这些年竟一丝未变。 她心头大为震撼,生死关头,萧楚延竟然纵身扑过来。 秦婉词刚要说话,却听得素心那边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秦婉词心中猛地一震,顾不得其他,一眼看过去,萧奕洵身上突然一片鲜红的血迹,在他淡色的衣袍之上,煞是显眼。那鲜红的让人觉得刺眼的血迹,就像是千百根针一样刺入了秦婉词的眼帘,秦婉词心中登时迸发出一种如山河震动的惊惧。奕洵,奕洵他,受伤了? 心中立刻被巨大的惊惧和担心填满,秦婉词几乎撕心裂肺的一声惊呼:“奕洵!”她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手臂一用力,硬生生要将萧楚延推开,直直要到萧奕洵身边去。 萧楚延见秦婉词几乎不要命地要向萧奕洵哪里扑去,心中突然觉得空了一块,可他也是很着急,再顾不得其他,一把将秦婉词圈住,狠狠护在怀里,低声对她喝道:“婉词,别乱动!” 萧楚延的声音清晰地在秦婉词耳边传来,让秦婉词惊惧的心稍稍平息了下来。 那名美貌的女刺客刚刚扑了一个空,便举起匕首又要刺来,秦婉词眼角瞥见寒光正要刺向萧楚延,心中也是一急,不行!她不能让萧楚延受伤! 秦婉词用力的挣开萧楚延环着自己的双臂,把他向旁边一推,急呼道:“小心。”萧楚延一惊,立刻感觉到前面陡然而来的冷光。 他眸中厉光一闪,女刺客还没看清萧楚延是如何出手的,手腕便猛地一震刺骨的痛意,手中利刃已被萧楚延反夺了过去。萧楚延没有片刻迟疑,一把反刺到刺客腹间。那名女刺客方才倒地,鲜血涌流。 秦婉词惊魂未定,却急着从地上起身,想要赶到萧奕洵身边,看他有没有受伤。还没跑两步,却听得萧奕洵那边一声怒喝:“谁要你扑上来!”这一声怒喝生生让秦婉词停住了脚步。 刚刚刺客扑来的一瞬间,燕如吟只觉面前寒光一闪,她想也没想,便合身扑到萧奕洵身上,只觉身后寒风一过,左肩窝冷冷一凉,身子却是猛地腾空,被萧奕洵护在怀里。萧奕洵急退两步,勃然大怒,凌厉的一掌朝前挥去,舞女举起双手承受萧奕洵这暴怒的一击,无奈萧奕洵掌力太过霸道,她没支撑住,猛地撞到了后面墙壁之上,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地不起。 秦婉词鬓发散乱,容色苍白,却是不敢在往前走一步。燕如吟左肩已然被鲜血染红,她虚弱的躺在萧奕洵的怀中,脸上却是无怨无悔安逸的笑容。她紧紧握住萧奕洵的手,道:“王爷,我没事。”她的脸色一片雪白,眼中却透着闪亮的光芒。 萧奕洵眼中尽是疼惜:“你扑上来做什么!她们伤不到我!”燕如吟吃力的喘着气,低声道:“如吟没有想太多,只要王爷无恙,如吟就没事。” 萧奕洵无比动容,却无暇再说什么,一把将燕如吟抱起,急着对尹清浅道:“尹姑娘,你快来治伤!”尹清浅见状也只燕如吟情况不好,走进一看,只觉不对劲,他当即脸色一变,道:“只怕匕首有毒,快抱她进去,我来看看。” 萧奕洵抱起燕如吟,却也满心急着问秦婉词:“婉儿,你可有受伤?” 听到萧奕洵关切的问话,秦婉词心中微微一动,刚想要说什么,可一抬头,燕如吟苍白了面色便映入眼眶之中,秦婉词不由住了口,到底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你快抱燕姐姐进去。” 楚玉晗一直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她也是惊魂甫定,受惊不小。不过当他冷静下来之后,她的眼中突然划过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静静的看着站在一旁的秦婉词,然后跑过去,急切的问道:“表姐,你没事吧?” 秦婉词回过神来,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寡淡的笑容她拍了拍楚玉晗的手,安慰道:“姐姐没事。” —————————————————————————————————— 随后,一行人急急来到燕如吟的屋里,匕首上果然有毒,尹清浅赶忙先为她止血包扎。燕如吟失血不少,人已经整个的昏迷过去了,但是手却紧紧握住萧奕洵,一点也不愿松开。萧奕洵便坐在床前,片刻不离。 秦婉词将正抱在墨香手里啼哭的萧湛辰抱过来,显然萧湛辰被吓得不轻,一下子扑到秦婉词怀里,“哇”的哭的更大声了。秦婉词见状,心里疼的仿佛在滴血,她紧紧抱住萧湛辰,贴着萧湛辰的脸颊,默默的留下了眼泪。萧湛辰很懂事,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母妃很伤心,便渐渐停止了哭声。 屋里静悄悄的,唯有尹清浅麻利包扎伤口,调制伤药的声音清晰可闻。 楚玉晗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刚刚真的是好险,要不是靖渊王,表姐只怕是要受伤不轻。” 她这句话在安静的屋里显得异常清晰,尹清浅的手微微一停,不过片刻时间,便有麻利的动了起来。 萧奕洵回头看了看秦婉词,见秦婉词神色苍白,心中颇为疼惜,只是手边却抽不开,他看着萧楚延,微微一笑道:“楚延,还好有你。” 萧奕洵这话说的实实在在,一点也没有异常。 秦婉词本来微悬的心缓缓的放下,他们自幼感情极好,萧楚延出手相救,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良久,秦婉词抬起头来,淡淡的看着萧楚延,心里满是难言之情,他这样舍命来救,叫秦婉词如何能不在意,可是终究不能表达什么,她缓缓道:“楚延,谢谢你。” 萧楚延知道萧奕洵真的是感谢自己,他知道他们三人向来关系极好,到着实不需要藏着掖着,不然反倒叫萧奕洵猜疑,所以他坦然笑道:“你们二人还需要向我道谢么?” 可是话虽这么说,他的心里无法抑制的划过一场如冬雪般冰凉的哀伤。生死的那一瞬间才能最看清人的心向。 那一瞬间,萧奕洵和秦婉词几乎是同一时刻向对方护去,见到萧奕洵衣衫染血,秦婉词几乎想也没想便推开自己朝萧奕洵奔去。 纵使之后秦婉词也奋力推开自己,保护自己,但是萧楚延已经明白,那不过只是秦婉词心中残存对自己的情谊罢了。 现在,他终于清楚的知道了,生死一瞬,秦婉词以命相护的第一个人再也不是自己了。 这一刻,萧楚延觉得心头千万思绪,剪理不清,愈加觉得浑身疲累。萧奕洵不能离开床边,但外面的事情还需要解决,萧楚延理了理神思,对萧奕洵道:“三哥,你在这里,外面的事情交给我吧。” 萧奕洵点点头,摆手道:“也好,你去解决。”语气却是森冷如秋霜寒露,“好好审审!查一查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第二十五章 情深意切 夜已深凉,豫昭王府却是彻夜通明。后府,萧楚延正在处理今日突现的两名刺客。西边厢房,尹清浅正极力救治燕如吟。燕如吟本就体弱,如今失血过多,且还沾染剧毒,情况十分危险。若非尹清浅在,只怕当真凶多吉少,只是这等棘手的情况,饶是尹清浅也不由在额间沁出几丝细密的汗水。 萧奕洵和秦婉词都守在旁边不敢离开。因着这个场景,秦婉词怕刺激到楚玉晗,便让素心先把楚玉晗带着先去休息了。 自从出了事,秦婉词片刻不敢松开萧湛辰,一直都抱在怀里。萧湛辰原本闹了一会儿,秦婉词好生哄了一会儿,萧湛辰才慢慢睡了。秦婉词心中有事,自然神形有些委顿,萧奕洵见了未免心疼,便让墨香扶秦婉词先回屋休息。 秦婉词只觉心里顿顿的,堵得慌。她默默的坐在床前,看着萧湛辰酣然而睡的小脸,听得窗外风声簌簌,心中百感交集。 墨香见状,便知秦婉词有心事。她探视着问:“王妃,可是因为燕王妃的事情?” 心中的愁绪仿佛从心底蔓延开来,一层层的覆上秦婉词的眉间,她淡淡的开口:“我真没想到,燕如吟,她…她竟然自己扑了上去。她的感情让我觉得……”秦婉词觉得喉尖涩涩发苦,她凝声道:“这种感情让我害怕。” 若非真的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怎么会义无反顾以命相护?墨香看到秦婉词眼中的忧愁,却不知无法开解。她在担心燕如吟不顾生死的维护会让萧奕洵动心,萧奕洵整晚握着燕如吟的手,不离开一步,无形之间给秦婉词带来了压力。 墨香知道缘由,却无能为力,因为谁也不能保证,面对一个甘心付出生命来保护自己的女子,他会不心动。 “我早就知道他不会只属于我一个人,可我依然自私。我分明知道燕如吟对他的感情,我却一直选择忽视。”秦婉词悠长的叹了一口气:“而如今,是谁也无法再视而不见了。”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零星的小雪,一层一层的寒意渐渐深重,墨香赶紧加了几块碳在暖炉里,这才暖和了些。秦婉词本就有困意,这暖流就像上好的熏香一样,直熏的人困意更加深浓,又觉心头万事烦扰,便搂着萧湛辰睡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屋门被轻轻的推开,秦婉词本就睡得不深,听到声音便睁开了眼睛,天色已经暗的像化不开的墨水。她刚刚醒来,眼前还有些朦胧不清,微微揉了揉眼睛,道:“墨香,给我倒些水来。” 她侧脸望过去,只发现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朦胧的灯光之外,秦婉词猛地醒了,萧奕洵只着一声单薄的素衣,站在了门口,身后还轻卷这几缕翩然的雪花。秦婉词猛地快步跑过去,拿起床边的裘衣,把门一关,将深重的寒气堵在门外,然后将裘衣披在萧奕洵身上,无不心疼的说:“怎么穿的这么少。”而后又问道:“燕姐姐怎么样了?” 萧奕洵伸手拂过秦婉词因熟睡而微微乱的鬓角,轻轻安抚道:“有尹姑娘在,如吟她没事,已经睡下了。“说罢有些心疼地说:“你仿佛睡得不好。” 秦婉词微微一愣,抽下放在萧奕洵肩上的双手,道:“今天事发突然,我仍心有余悸。” 萧奕洵在秦婉词的手要收回去的那一刹那,快速的握住秦婉词的手。秦婉词在屋中,萧奕洵刚从屋外进来,可秦婉词手上的温度却不及萧奕洵暖和。那温热的暖流,从手上一直蔓延道心间。秦婉词微微低头,见着萧奕洵握紧自己的手,心中却突然一冷,仿佛被什么冰凉的水划过,这双手为什么这么暖和,这双手整晚都紧紧握着燕如吟。她突然惊觉自己不该滋生这般的酸意,却又无法遏制内心莫名的酸楚和一丝怒气,不由猛地一用力将手抽了出来。 她抽回手的瞬间,心中就后悔了,她这是在闹别扭么?她什么时候也会这般小气,这样闹着别扭?萧奕洵显然愣住了,他低头见秦婉词面色有些羞愧,目光瞬间便沉了下去,猛地一把将秦婉词抱在怀中,有些怒气:“不许你这样!” 萧奕洵温暖宽广的胸怀环绕着秦婉词,带着熟悉的气味。多少日夜,她就是在这温暖的胸怀下安然入睡,曾几何时,她就发现她离不开这个怀抱。现在被紧紧的抱在怀里,隔着单薄的衣服,秦婉词几乎可以听见萧奕洵的心跳。而此刻这样亲昵的怀抱却让秦婉词有些僵硬。 觉察到秦婉词的不对劲,萧奕洵心中微微一急,他左手拥住秦婉词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前,声音里透着几许急切和隐隐的一丝害怕:“婉儿,不许这样,不许你想离我远些!” 萧奕洵的话径直的传到秦婉词的脑海里,她贴在萧奕洵的胸口,可以听到萧奕洵的激动的心跳,她微怔,他觉察出了自己的抵触? 秦婉词有些不懂,她为什么要抵触?仅仅是因为萧奕洵对燕如吟整晚的守护?她吃醋了?不是,这不是醋意,她,她只是不想萧奕洵离开,她怕他离开。秦婉词再一次发现了自己内心的自私,她对自己的这份自私感到羞耻。 “对不起……”秦婉词轻轻的开口,很温顺的伸手抱住萧奕洵的腰,坦诚地道明了自己的心意:“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奕洵,如吟对你的情意……”说道这里秦婉词没有说下去,只是紧紧抱住了萧奕洵,不说话。 萧奕洵淡淡的笑了,仿佛如释重负一般,他疼惜的拍了拍秦婉词的头,道:“可是愿意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今晚,在如吟房里我就感觉到你不对劲,所以便急着赶过来。墨香本说你在睡着,我就不想吵你,只想进屋看看你,谁知刚一进门你就醒了。我便知道你肯定有心事。”他语气里有一丝丝的欢喜:“我怕你和我置气,可还好,你这么快便愿意把心里话告诉我。” 秦婉词摇摇头,十分内疚:“我不该这样。可是奕洵,我一直很自私,我分明知道他对你的情谊,可是我从来都故意的忽略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和你是一样自私的。”萧奕洵定定地看着自己,沉沉道:“或者说,我或许比你还要自私……”他的语气里有一抹淡淡的清愁:“婉儿,我知道这样对如吟不公平……可是我的心只有一份,能付出的感情也就那么些。这份情,我只愿意给你,不愿分给旁人。纵使有负如吟,我却也是无可奈何。” “她的情,我很震惊,为这份情,以后我也会更好的待她。可是,让我对她用情似你一般,我却是做不到的。” 萧奕洵的目光温柔坚定,秦婉词觉得这一瞬,她的心似乎都和萧奕洵连在了一起。他把她的愧疚全然揽去,余下的唯有浓浓的深情。 可是萧奕洵越是这样,秦婉词越是不安:“你为何对我这般好?”她咬咬牙,扬眼对上萧奕洵清澈的双眸,道:“我对你的心意……真的不如燕如吟。”她对你已爱入骨髓,可是我也能做到她那样的境界么? 萧奕洵看着秦婉词,眼里满满印刻着她的样子,突然道:“今日,若非楚延拉住你,只怕扑到我身上的就不是如吟,而是你了!”他语气里有颤音,双手也有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他陡然有了怒气:“为什么扑上来?!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有事!” 显然萧奕洵生了气,秦婉词却惊讶他注意到了自己当时的举动,心中慨然,却是毫不畏惧的看着萧奕洵微露怒意的眼眸,道:“纵使知道,我的心哪由我分神去思考呢?”纵使再知道你的强大,却也无法阻止我对你的维护啊。这样的本能,你让我能如何制止? 听到秦婉词这样坦诚的回答,萧奕洵原本的怒气一消而散,眼里仿佛有潋滟的柔情流转,他语气虽然依旧生硬,但是却依然听得出欢喜与柔情:“以后再也不要以身犯险了,你知不知道,若今天受伤的是你,只怕我已经是要疯了。” 秦婉词这一刻心中有无数的柔情蜜意,她轻轻搂着萧奕洵,笑道:“嗯,以后不会了。”虽然嘴里这么回答,可是心里却在打量,真的不会了吗? 突然意识到最重要的一件事情,秦婉词问道:“可知道今日这两名刺客,来自哪里?” 萧奕洵的眼中陡然腾起深邃如剑光般的杀意,他冷冷道:“是离漠。” 一瞬,秦婉词心中仿若被一个鼓槌用力的一击,脑海里的可怖如血的记忆再一次燃起,她不由抱紧了萧奕洵,深吸一口气:“又是离漠?会开战么?” 萧奕洵语有恨意:“离漠太过分!竟然如此卑劣!他们既然如此挑战,就不要奢望我们还会再手下留情!” 第二十六章 重握兵权 燕如吟昏睡了整整两日,才慢慢醒来。她一醒来,刚想动一动,就觉肩头有如针刺一般疼痛,她不由狠狠皱起了眉头,却听得一双有力的手按着自己,和声道:“你终于醒了?快别动!” 燕如吟听着这关怀熟悉的声音,猛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正是萧奕洵坐在床边,笑着看着自己,她登时泫然欲泣,红着眼眶,道:“王爷……” 萧奕洵见状,轻轻用指腹擦去燕如吟眼角的泪水,笑道:“好容易才醒了,好端端的又哭什么?” 这样亲昵的动作是燕如吟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感动不已,眼泪更是停不下来。萧奕洵显然措手不及。素心在一旁偷笑道:“王爷,燕王妃是感动的哭了,您越这样,越是止不住。” 萧奕洵柔和的笑道:“就属你和墨香最懂这档子事!” 正说着,墨香跟在秦婉词和尹清浅后面走了进来。一听萧奕洵这么说,墨香和素心互相看了一眼,又偷偷抿嘴笑了起来。 一听说燕如吟醒了,秦婉词立刻就赶了过来,正巧遇上刚煮好药的尹清浅,便一起过来了。看到燕如吟端了药过来,萧奕洵道:“给我吧,我来喂。” 燕如吟闻言大窘,只道:“王爷不可!” 可是萧奕洵已经含笑将她扶起,又让素心递来一个绒毛枕头,让燕如吟舒服的躺着,端来药,细细的吹着喂她了。 燕如吟原本苍白的脸此刻已是满面绯红,她极度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秦婉词,却见秦婉词和尹清浅正含笑看着自己,不由的更是窘迫,羞涩地抿了一口药汁,正巧抬眼望见萧奕洵柔和清明的目光,一瞬间脸上便像是烧起来了一样,不由咳了起来。刚刚喝下去的药也都咳到了脖子见垫着的毛巾上。燕如吟觉得大为丢脸,咳嗽更是停不下来。 尹清浅见状,只好摇摇头,将萧奕洵拦下来,揶揄道道:“三殿下,你可不要再喂了,只怕你再喂下去,清浅可得重新再熬上一锅药了。还是我来吧。” 尹清浅一说完,一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萧奕洵自己也是笑了,只好把药碗交给尹清浅,自己坐到旁边去。 尹清浅喂燕如吟,燕如吟倒是不那么慌张了,只是一屋子的人都望着自己,这让燕如吟好不自在,她只好自己说些话缓和一下:“那个刺客有查出下落吗?” 秦婉词眉心一抖,没有说话,倒是尹清浅很自然道:“嗯,靖渊王已经查出来了,是离漠的刺客。” 燕如吟脸色一白,竟然是离漠! 尹清浅见燕如吟脸色不对,只在心里暗道,燕如吟的大家闺秀,想来是没见过这样惊惧危机的场面,不像自己本就身处刀光剑影的江湖,又不似秦婉词,有一个力鼎天下武林的兄长,难免会有后怕。 可是,燕如吟突然说了一句话,让谁都没有意料到,她目光坚毅,看向萧奕洵道:“既然如此,那么摆明了离漠就要再度进攻辽东。那么王爷便可借这次刺杀以及如吟的重伤,向皇上请旨抗击离漠。”她的伤刚有好转,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有些累,不由停了停换了一口气道:“这样,王爷既可以舒展心中抱负,也可以获得兵权,不再受京城之扰了。” 此话一出,屋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都直定定地盯住了燕如吟,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般,尹清浅惊的连手都停在了半空中,所有人的眼里都写满了惊诧。 萧奕洵也是愣了一愣,不过很快便想通了,他赞道:“我原以为你只是颇有才情,熟知诗书文法,却不知你竟也有这样的一面,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女。” 尹清浅这才反应过来,到底是她忘记了,燕如吟的父亲是靖朝数一数二的大将燕长清,燕如吟受着父亲的熏陶,自然也是心中有些韬略的。只不过她性子贞静柔和,极少显露这方面的学识,所以便会让人有了误解。 秦婉词看着燕如吟,眼里有惊艳的神色,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燕如吟,虽然病弱,却有着非同一般的坚强,果然是外柔内刚的女子。她想,这样的女子,遇见的若不是萧奕洵和自己,只怕所有的人都会为之心动吧。 燕如吟被萧奕洵一夸,神色如醉,低低道:“王爷谬赞,臣妾受不起。” 萧奕洵却道:“你自然受的起,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我和婉儿都商量好了,现在要紧的是你,赶快把身子养好啊。” 燕如吟一愣,不由得把视线投向了秦婉词,原来她的才识仍旧在自己之上啊。秦婉词感受到燕如吟的视线,她也看了看燕如吟,回报以淡淡的一笑。 —————————————————————————————————— 豫昭王府在辽东昌黎城被离漠刺客袭击一事很快便传回了京城,燕如吟重伤的消息也随之传到了若伊边境,燕长清得到消息之后,自然是心疼不已,而后更是勃然大怒,一连上了几分折子,请命前往辽东边境,挥兵离漠。萧奕洵也趁此机会,几次上书,阐明自己立意报国的坚定意志。 得到这个消息,萧祁也是颇为震惊。不过几日,当真有离漠的消息传来,离漠王纳兰隽将全国之师托付给宿伊。宿伊全国兵权在握,能调动全国兵马。宿伊与纳兰隽不合的消息不攻自破。一时间离漠,若伊和靖朝都不由闻风而动。 而更有消息说,宿伊已经集结重兵准备再次攻打辽东一带。无论消息真假,却不得不让萧祁忧心。萧祁的桌案上有燕长清和萧奕洵的上书,燕长清是绝无可能从雍谷关调往幽州城的,所以剩下的选择显而易见,这一次萧祁不再犹豫,用赤红的朱批在萧奕洵的上书上重重地勾了一笔,因为他相信自己的这个儿子绝对有实力承担起这份重责! 建衡十七年春,豫昭王萧奕洵正式受封辽东总帅,手握辽东二十五万兵马调动的虎符,即刻迁居幽州城,巩固边防。 这是一份很重的手笔,此份命令一下,萧奕洵已然成为了仅次于镇国大将军姚照珂外靖朝兵权最重的人,而他的年纪不过弱冠之年。这只怕会成为以后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有的人都在关注着这个年轻的皇子,因为二十年前也有一个刚刚弱冠的男子请命出征辽东,从而开始了那个男子短暂而传奇的军神之史,那个男子便是让世人至今公认的靖朝开国以来最强的将领——龙靖枫。作为龙靖枫的学生,萧奕洵再度手握辽东重兵,而且面对的是当年自己老师一样的对手——离漠赫赫威名的名将宿伊。时隔七年的再度相遇,到底谁会成王,谁会败寇,当真是让人猜想不已。 萧奕洵成为辽东总帅的消息很快遍布全国,渭南几乎是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萧城毅一听,几乎是坐立不安,他急道:“辽东总帅?!那萧奕洵的手上岂不是有二十五万兵马了?比燕长清还多了五万?!” 温子墨知道萧城毅这回是真的急了,他劝萧城毅赶快冷静下来,道:“豫昭王当吃放弃江南封地自请辽东,想必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了。”他目光沉肃,当初自己就料想过这一点,他不由摇了摇头,无奈道:“只是,不知道皇上会把兵权放的这么快!” 萧城毅又急又气,道:“你说说看,现在可怎么办才好?若是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豫昭王就再也动不了了。” 温子墨的眼里骤然闪过一丝雷电般的厉色,他道:“事情还没那么严重,左丞已经同意了我们的提亲,那么就意味着他已经接受了我们一半的示好。”他突然低沉着声音,道:“王爷,请让子墨前去京城一趟,和左丞好好地谈一谈。京察即将开始,皇上进来身子又不好,今年的京察应该会让左丞全权负责,那么一旦左丞投靠我们,我们最大的机会就要来了。” 萧城毅神色谨慎,道:“你可有把握?” 温子墨冷冷一笑,仿若黑夜里暗藏的刀锋般冷厉:“子墨必定不辱使命!” 第二十七章 开诚布公 京城,左丞府。 新年过去,初春的迹象已经显露开来,新柳抽条,万物滋长,真是气象一新。这个时候,左丞相沈鸿彬的府中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温子墨带着礼物,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左丞府。 他恭敬的拜见了沈鸿彬,沈鸿彬略一凝神便让人将他请到左边旁厅。 坐下之后,沈鸿彬便命人为温子墨奉一盏茶。他睿智的眼神一直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这个男子身躯凛凛,语气轩昂,不卑不亢,不似常人。若要说此人因为是王府主事,所以处变不惊,但沈鸿彬却不这么想。因为此人面露寒色,一双眼眸平静地不带一丝波澜,不是见惯了生死,是露不出这样的神态的。因此沈鸿彬心中盘算:此人并不简单。 沈鸿彬不动声色道:“你这般大摇大摆的来我府中,也着实不藏着掖着。” 温子墨淡淡笑道,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丞相大人已经与我们王爷结亲,如今已是亲家了,那么小人来丞相府中可谓是光明正大,何来需要藏着掖着这么一说呢?” 沈鸿彬突然沉默了,他只看着温子墨,多年位居朝廷高位,已经让沈鸿彬磨练出了一种相当大气的沉稳。而面对沉默的沈鸿彬,温子墨却是云淡风轻,坦然的对上沈鸿彬试探的眼神。 春意清薄,太阳被薄云缠绕着,只透露出点点柔煦的白色日光,屋里却是分外的暖和。 沈鸿彬放下手中的茶盏,左手一挥,示意周围的人都走出去。待四周都没有了人,沈鸿彬便看着温子墨道:“温主事来到底有何事?不妨直说,我们到底还是开诚布公为好?否则,心有嫌隙,是不能成事的。” 温子墨见沈鸿彬支开了周身的人,便晓得沈鸿彬无意与自己周旋,他自己掂量一下,若是想要和沈鸿彬耍心眼,只怕自己还没那个水平,所以他避重就轻,道:“王爷愿将玉芷郡主下嫁,难道丞相大人还不能感受到王爷的真心么?” 众所周知,玉芷郡主萧凌曦是西平王萧城毅的掌上明珠,珍视非常。如今萧城毅肯将爱女嫁给自己的儿子,那便是十足的示好之意了。 温子墨诡笑道:“况且,丞相大人不也是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么?” 沈鸿彬淡然一笑,道:“玉芷郡主的确是绝色佳人,尊贵无比。但是我儿沈临渊却也并非凡夫俗子,郡主下嫁,也算不得委屈。” 这一点温子墨也知道,沈临渊英名远扬,多少王宫贵族的小姐都想嫁他为妻,萧凌曦得此夫婿,倒也得一对门当户对的佳偶。 温子墨凉凉道:“那么左丞相的意思是,结亲归结亲,其他的事情两府概不相干是么?若是如此,丞相大人未免将王爷想的太天真了吧。” 他冰冷的语气里透露着冷冷的杀意,沈鸿彬细眼看去,眉目一紧,若是多年的读书之人,必定是书香温和,气度温雅。但面前的这个男子却是透露着凌人的危险气息,这种气息他感受过。那些战场之上归来的将士之人,便有这样的气息,但是温子墨却又不像是征战沙场之人,如此一想,沈鸿彬对温子墨的来历不由地多了一份好奇。他轻轻笑道:“温主事好凌人的气势,只是今日,因是你们王爷示好于我,温主事不必如此显露凶意吧。” 温子墨自知有些心急,沈鸿彬为人高深莫测,万一真触怒了他可不好,他诚然表示歉意:“子墨出身江湖草野,虽然这些年悉心学习礼数,但骨子里的戾气却是难消,还望丞相大人莫要见怪。” 温子墨的坦白让沈鸿彬心里的小疑惑解开了,原来他出身江湖,怪不得那一身戾气和军士不同。沈鸿彬摆手道:“无碍。”心里却是对西平王有了些想法。他知道虽然西平王自己谋略平平,但是却是敢于用人,五花八门,只要能用便无所不用,连这等江湖人士也能成为王府主事,看来自己平日还是低估了他。 沈鸿彬稳稳笑道:“既然王爷有心,我也不能视而不见,只是,若要合作,那么总归要告诉我,你们王爷所图何事吧?” 温子墨避而不答:“大人,人多耳杂。王爷的意图,小人不信丞相不明白。” 温子墨没有正面回答,因为他还没有摸清沈鸿彬的底线,不知道沈鸿彬愿意合作的前提是什么。 一听温子墨这样搪塞,沈鸿彬立刻意识到西平王还在试探自己。但同时自己也在试探西平王,他早就知道西平王心有所图,只是不知西平王的野心到底有多大,他索性放开来说:“莫非西平王爷意在王座?若真是如此,那本官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了。” 沈鸿彬这话说的很奇怪,温子墨着实有些不解,他问:“大人这话怎么说?” 见温子墨不明白,沈鸿彬倒是笑了起来:“若是西平王真的这么想,那么说明他的日子只怕是要走到尽头了。当今陛下虽然处事以‘和’为道,人也生性宽厚,但这并不代表陛下心思简单。一旦有人威胁到陛下的王权,陛下一定不会坐视不管,不然,你以为将西平王划分渭南是随随便便的么?” 西平王划分渭南,连西平王自己都知道是因为萧祁对自己这个弟弟有戒心。温子墨没有答话,他等着沈鸿彬继续说下去。 “皇上现在手握大权,帝位牢不可破。纵使西平王在朝中有不少势力,实际上对于皇上来说也只是不痛不痒。西平王若真想做皇帝,不造反是不可能成功的,但是据我所知,西平王在军中的力量相当薄弱啊。”沈鸿彬笑着看了一眼温子墨,问:“这样说来,王爷想要做皇帝,岂不是痴人说梦么?若王爷一心求死,那么我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这一点,丞相无需担心。”听完沈鸿彬的话,温子墨这才缓缓回答。“王爷无心皇位。”关于皇位这个问题,西平王自己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是老天开眼,让萧祁和他的一干儿子全部死绝,这皇位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他身后还有威名远扬的北淮王和慈善亲厚的镇南王在呢。 再说造反这方面,萧祁摆明了对萧城毅有戒心,军中的势力从来都是抓的死死的,大权从不外放,几个对萧城毅忠心的将士,最多也就是副将而已,并无兵权,他贸然造反,肯定尸骨无存,所以一开始萧城毅就没有觊觎过皇位。 “那王爷想要什么呢?” “让二皇子萧肃之继承皇位。”温子墨沉沉说道:“太子多年病弱,太医院也是束手无策,即便两年前药王谷传人尹清浅也无法根治太子痼疾。那么以太子的身体,实在无力承担下这个王朝的繁杂政事,不如将太子之位让给二殿下萧肃之。” “不行!”沈鸿彬陡然一怒,一掌拍在桌案上,怒喝“我不可能会同意!” 原本屋内暖流环绕,气氛煞为清和安静。可沈鸿彬陡然的怒意却将这一份安宁惊的四分五散。 温子墨也是猛的一惊,他不明白为什么沈鸿彬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沈鸿彬冷冷看着温子墨,语气森冷,再无方才的淡然,他一字一句道:“皇位一定是太子的!谁也不能动摇!”他这话说的异常坚决,毫不动摇,听上去就像是宣言一番。而且看上去不像是对眼前的温子墨说,反而有些像是对温子墨身后的那位西平王提出的警告。 沈鸿彬这样突如其来的坚定态度让温子墨颇为震惊。他在脑海里快速分析起沈鸿彬骤然暴怒的原因。 他原本以为沈鸿彬就算不同意这个方案,却也不会过于在意,那知沈鸿彬竟这样勃然大怒,难道他们一直猜错了? 温子墨摇摇头,不对,他们没有猜错,错就错在他们刚刚过于强调了西平王的利益,而忽视了沈鸿彬的得益。 沈鸿彬胸怀抱负,极度需要权力,这一点是极其肯定的。那么如果他是沈鸿彬,他会怎么选择呢?温子墨迅速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很快的便找到了这个答案。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沈鸿彬会生气了。 因为比起萧肃之,太子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太子病弱,将来登基之后,必定无法全力处理全国那庞大而繁杂的事物。这一点萧祁也一定是知道的,所以萧祁一定会选择顾命大臣。沈鸿彬深的萧祁信任,又得太子敬重,定为三名顾命大臣之首,到时候全国的大权依然还会在他手里握着。 反之萧肃之若是做了皇帝,最大的受益者是西平王而不是他沈鸿彬,西平王势必会分走沈鸿彬手里的一份权力,两相比较,正常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第二十八章 达成协议 似乎有些知道沈鸿彬拒绝这个提议的原因,但温子墨仍然觉得有一些不对劲。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沈鸿彬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不同意就好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温子墨回想刚刚沈鸿彬过分激动的表情,和斩钉截铁的话语,不由觉得奇怪。那种感觉,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誓死维护效忠之人的忠士的感觉。 “忠?”这个字一下子跳到了温子墨的脑海里,让他不由冷的打了一个激灵。难道沈鸿彬效忠的不是萧祁,而是那个一直病怏怏的太子萧文禹?温子墨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大为震惊。但震惊之后,他却也不得不有些相信了 因为如果是这样,那沈鸿彬为何勃然大怒,也就说的通了。沈鸿彬对萧文禹一片忠心,自然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萧文禹的皇位。温子墨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萧文禹一直体弱多病,却牢牢地占据着太子之位,从来没有移动分毫。他们不是没有猜过其中的原因。一方面是萧祁念及孝惠皇后旧情,一方面是太子的确有才有德。但现在温子墨心中又有了第三个答案,沈鸿彬一直坚定的维护者太子的地位! 怪不得太子这么多年,大风大浪之中依然屹立不倒,原来是沈鸿彬一直在护着他。可是,温子墨又不懂了,太子没有对沈鸿彬有什么特别的恩惠,为什么沈鸿彬会对太子这么忠心呢? 温子墨正百思不得其解,沈鸿彬那边却又是开了口:“若西平王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么请恕下官不能接受,温主事,没事,您可以回去了。” 这样明显的逐客令让温子墨心中陡然不安,什么叫回去了?我话都跟你挑明了,你现在让我回去?我这不是找死么? 温子墨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面色严肃的男子当真不是省油的灯,他稍稍走误一步,就变成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局面,但温子墨知道,现在他不能退缩,只能硬着头皮前进。温子墨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便又回到了那个处变不惊的王府主事。他道:“小人明白丞相大人心中的想法了,丞相大人是要保太子继位是吧。” 沈鸿彬没有再理睬温子墨。温子墨倒是不介意,他深笑道:“丞相的确一路将太子的地位巩固的很好,只是……”温子墨轻轻一笑,那笑意如同利剑一样寒气逼人,“丞相这几年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吧。” 听到这话,沈鸿彬一直沉稳的神色,渐渐扯开了一丝裂缝。 温子墨见状,知道自己这话说到了沈鸿彬的痛处,他继续道:“豫昭王从小就受陛下喜爱,太子武治方面无法与三殿下相抗衡。文治方面,三殿下也是不遑多让。丞相心中一定很焦急吧。两年前的那一场易储的风波,丞相一定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平复的吧。”温子墨冷冷一笑,道:“可是一次两次可以,那么再来几次呢?这几年,陛下的心可是有过松动的啊,现在豫昭王已经拿到辽东的兵权,前段时间又击退宿伊,以这样的势头下去,丞相认为您一个人还能撑多久呢?” 沈鸿彬不为所动,镇定道:“豫昭王的确有帝王的品质,他做皇帝没什么不好。” “的确没什么不好,豫昭王文治武功,才干卓越,皆有目共睹。”温子墨接到,“但是”他话锋一转,眯着眼看着沈鸿彬,冷笑道“这是丞相的心里话么?丞相百般阻止豫昭王,不正是因为惧怕豫昭王这份才能么?因为您知道,豫昭王自己志存高远,做了皇帝必定也是太宗那般,大权紧握,自己处理全国政事,您是无法像太子做皇帝一样总理全国政事的。” “况且,哼哼……”温子墨陡然冷笑道:“豫昭王何等聪慧,您三番五次阻碍了他,他不会不知道。一旦他登上了皇位,他能否宽容大度到能够不计前嫌的任用一个阻止他走向皇位的臣子,还真的是一个未知数呢?” 沈鸿彬纹丝不动,只是看着眼前冷笑的温子墨,心中却是油然一股无力,这种无力在逐渐的扩大,他知道温子墨说的都是事实,而且每一句话都让他不由心中渗出冷冷汗意,但他仍然逼视着温子墨,笑道:“那也不代表我会选择与你们合作。” 沈鸿彬这句话等于默认了他承认萧奕洵给他带来了压力。温子墨一旦知道他的这一个弱点,心中悬着的那口气便微微的松开了,只要沈鸿彬还有忌惮,那么他们就能够统一战线。 “丞相大人不过是不喜欢我们刚刚的提议罢了,那么我们向您保证,我们会帮助太子登上王位。”温子墨说道。 沈鸿彬神色一动,心中却知道温子墨不可能这么简单便改了口,他凝眉问道:“这么轻易就改了方案?你们王爷想得到什么?” “摄政!”温子墨沉沉一句,仿佛这两个字有千金之重。 本来这是可是有造反嫌疑的话语,可是沈鸿彬听后非但不惊讶,反而倒像是意料之中一样,笑了起来:“你们王爷果然是想摄政!看来我猜的不错。怪不得你们会想扶二殿下上位。”二皇子萧肃之等于是西平王外侄,一旦他继位,萧城毅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温子墨坦然承认:“正是,我们王爷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摄政。”他忽然笑了,眼里满是一种诡秘,“其实,我现在忽然觉得太子做皇帝,对于我们王爷来说也未必是件坏事。”温子墨心中也有了另一个打算,说不定选择太子更好。因为那个病怏怏的太子应该比萧肃之更好掌控,而且,除去太子病弱,这后面还有更诱惑的一个原因。 想到这个原因,温子墨不由的露出了一个诡秘的笑容。 沈鸿彬看温子墨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一般,他凉凉道:“你太阴险了。” 温子墨微微一愣,却是瞬间又明显的笑了起来:“看来丞相知道小人心中想的是什么了。阴险?”温子墨笑着反问,“难道丞相大人不是比我更阴险吗?你应该知道太子载撑下去也不会活过而立之年,倒是继位的便是皇长孙!皇长孙才多大!到时候您一定又是辅政大臣,一个孩童做皇帝,那大权不都在你一个人身上了么?”他不由“啧啧”称赞:“沈大人当真是谋虑深远啊!” 听到这带有讽刺意味的赞扬,沈鸿彬神色不变,凉凉道:“既然你们知道我重权,你们王爷又要摄政,我怎么可能会帮助你们?” 见沈鸿彬这么问,温子墨笑道:“这一点丞相不用担心。王爷的权与您的权不是一个概念。王爷知道丞相大人有鸿鹄之志,一心想要将大靖王朝建立成鼎盛的王朝,王爷也一直非常欣赏您的才干。若我们真成了事,王爷允诺您一定会将治理的权力下放给您,毕竟我们王爷所要的不过是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而不是那一份权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温子墨简直是对沈鸿彬全盘拖出了,他想这一刻,沈鸿彬是不会再反对了吧。 温子墨说完这一番话,沈鸿彬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他发现面前的人似乎很知道自己的弱点是哪些,他目光冷冷地看着温子墨,仿佛寒霜冰雪一般。两个人默默的对视着,心中皆是激流涌动,良久,沈鸿彬才长舒了一口气,叹道:“好!我承诺你们。”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让温子墨喜的差点没有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和西平王、江越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将靖朝现在权势最大男人拉到了自己的阵营,这怎能不让温子墨激动。 还没等温子墨激动的心情平稳下来,沈鸿彬已经开口了:“你们这么着急的要与我合作,只怕是为着即将来临的京察吧。” 温子墨笑道:“果然还是瞒不住丞相大人的眼睛,陛下这几年劳心劳力,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今年京察一定是由丞相大人您带着吏部来主查。”他询问道:“丞相大人有什么意见吗?” 沈鸿彬沉吟半晌,冷静分析:“现在西平王在朝中已经有不少的势力,最薄弱的便是军中这一块。军中这一块,京察涉及不到,倒是有些麻烦。而且,”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沈鸿彬向来舒展的眉头也是布上了一份愁容,“吏部尚书苏普,也是个很麻烦的一个人物。” 连沈鸿彬都感觉到棘手,温子墨想这苏普还当真是不简单啊。 沈鸿彬轻轻颔首,随后眼里却闪现出了一抹奇异的亮色,他看着温子墨,笑道:“既然要做,就要放得开手。那么,我们主要解决的便是三个人。” 见沈鸿彬有些神秘地伸出三个手指,温子墨不明所以的问:“哪三个?” 沈鸿彬冷冷一笑,眼里杀机毕现:“第一个,吏部尚书,苏普。第二个,禁卫军督查使,大内第一侍卫,韩千叶。”说到这第三个,沈鸿彬神色更是冷了下来:“第三个,抚远大将军,燕长清!” 第二十九章 左丞出手 建衡十七年春,三年一度的京察浩浩荡荡地拉开了帷幕。因为年前,萧祁的状态就一直不佳,所以此次的京察便由左丞沈鸿彬带领着吏部主查。 萧祁放权,大权自然落到了沈鸿彬的手中,等待了这么久的机会,沈鸿彬自然不会放过。 他先是大规模的调动了一些人手來吏部帮忙,毕竟京察里最忙的便是吏部,苏普本來不愿意沈鸿彬一下子安插这么多人手过來,人多手杂,反而容易出现纰漏。但是沈鸿彬却道,他所挑选的人皆是六部的人才,必定不会给苏普添乱。沈鸿彬都这般放话了,苏普也不好意思再坚持下去。 而这些抽调來吏部的人里正好后户部侍郎江越。 有江越和其他的一些人在,沈鸿彬很是不动声色的换掉了一批人,安插上了自己看中的又或是西平王暗地里的人手。 苏普老奸巨猾,自然看得出沈鸿彬在里面动了手脚,但沈鸿彬手段高明,一罚一赏,皆有详细的备案,苏普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但有苏普制衡,沈鸿彬到底还是不敢大动手脚。 ,,,,,,,,,,,,,,,,,,,,,,,,,,,,,,…… 正当皇城里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京察,城东的一家小酒楼里,一个年轻人正独自一人喝着酒,神情有些惫懒。 这年轻男子看上去二十出头,眉目冷毅,一身玄色衣裳,上面有着暗红色的花纹,腰间是带着红色镶边的黑色锦缎。要带上还悬挂着一枚深灰色的令牌,细看,上面用银漆霸气的写着一个“龙”字,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枚便是用玄铁打造的,京城禁卫军中最精锐的一部分人才有资格佩戴的“护龙符”。 时至正午,酒楼外的街道自是热闹非凡,可是这位喝酒的年轻人看上去倒是并不开心,他一人已经喝了两坛酒,而且很明显他并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当男子要伸手去揭开第三坛酒的酒盖的时候,身后突然传來一个笑声:“韩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啊,也不叫上我。” 而后,一柄黑色的铁剑便“吭”的被放在了酒桌之上。韩西月头也沒有抬,只是径直拉扯掉了第三坛酒的酒盖,问道:“你怎么也來了。今天好像是轮到你巡查吧。” 來人和韩西月身着一样的玄色衣裳,是和韩西月一样的禁卫军,名叫韦长街。韦长街冷嗤一笑:“有你兄长在,哪里还需要我那么忙。”听到这句话,韩西月的手明显的一顿,他面无表情道:“这不是你擅离职守的原因。” 韦长街伸手向小二又要了一个碗,沒理会韩西月冷冰冰的态度,他嬉皮的笑道:“还不是走到半路看你一个人在喝闷酒,特意來陪你,你倒好这样喝我。” 韩西月一点都不理睬韦长街的埋怨,只是冷冷道:“回去。” 见韩西月这二愣子一样的一根筋,韦长街倒是彻底收起了自己那份嬉笑,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道:“好了,不和你玩笑,实际上是你兄长今日特意派了另外地几名禁卫军交接,才沒有我的任务。”他喝了一口酒,看了看韩西月,问道:“不过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一点玩笑也不能开。难道是因为这次护龙营人员的调动,你沒有得到晋升的缘故。” 韩西月沒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喝酒。 韦长街见韩西月屁也不放一个的冷淡态度,心知韩西月心情一定非常的差,他不由向街道上望去,因为入了春,天气暖和了起來,路边垂杨偏偏,阳光弥漫照在垂杨枝上,特别的清新,让心心神放松。 韦长街看着柳树,突然感慨道:“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啊,你说你兄长韩千叶都已经是禁卫军督查使,一把手了,你怎么还只是个小小跑腿的。就算你身处护龙营吧,你也还是个小杂兵啊。你哥哥怎么也不提拔提拔你。” 韩西月沒有说话,只是突然猛地喝了一大口酒,酒水都洒到了桌子上。韦长街用眼角扫到桌上那摊洒出的就,只是装作沒看到,依旧自顾自的笑道:“你说你也算是精英了,武功高,人又聪明,这几年也是立了不少功,怎么这职位就是升不上去呢。怎么说当年我们都一直认为你很快就会高升的啊。” “韦长街,你给我闭嘴。”韩西月眼里已经有了怒气,他终于忍不住朝韦长街怒吼了起來。 这回轮到韦长街不理睬韩西月勃然的怒气了,他转过头來,看着韩西月那不知是因为酒气还是因为怒气有些微微发红的眼睛,右手摸着自己下巴上的一撇小胡子,怪笑道:“不会是你兄长一直压着你,不让他们提拔你吧。” 韩千叶是韩西月的大哥,入宫比韩西月早,因为武艺高超,又善于为人,所以很快便被提拔了上去,成为禁卫军督查使。韩西月作为韩千叶的弟弟,众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韩西月很快也会被提拔上去,可是韩西月最多就是从普通的禁卫军跳到了护龙营里,此后便再也沒有提升的消息了,不管韩西月立了多少功,有多尽责,却是一点也沒得到提升,这使得旁人都议论纷纷。 韩西月眉心陡然一颤,神情却一下子委顿了下去。韦长街见状,便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他大为讶异的问道:“不会吧,为什么呀。你那么有才干,干什么不提拔你。” 因为酒喝得太急,韩西月叫的又是特别烈性的酒,此刻他已经有一些晕乎了,所以对于韦长街的问话,他沉静了片刻,低声道:“要懂得韬光养晦,不要锋芒毕露。” 韦长街一听,“噗”的一声,把刚刚喝下去的就全部喷了出來,他笑道:“你,你哥哥是这么和你说的。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哈哈哈哈”韦长街一开口,便笑个不停,他伸手拍了拍桌子,笑的有些喘不上气來,才停下,道:“我说韩西月,你傻不傻呀,就这么个破理由。韬光养晦。”他凉飕飕的笑意划过春日的温暖,径直朝韩西月投來:“我说韩西月,你有光可韬,有晦可养么。你现在就是个小小的禁卫军,你有什么可养的。要我说,八成是你哥哥嫉妒你。他根本就不想你好,才拿这种话來搪塞你。” 韩西月一听,陡然大怒,眼里迸射出一股凌人的杀气,他低声怒喝:“你再胡说八道。我就砍了你。” 韦长街也是个暴脾气,他把碗一甩,把自己的宝剑向韩西月一扔,然后指着自己的脑袋,对韩西月道:“來來來,朝这砍,不要客气。” 这陡然的惊变让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是京城的禁卫军,现在两人都是恶狠狠的看着对方,其中一人还不断的挑衅那个有着醉意的人砍自己。 店小二看都看傻了,他心里想,那个人莫不是脑子有病吧。可是想归想,却沒有人敢上去劝,谁敢呐。那都是真刀真剑的,万一谁一个不爽,先把劝架的人给砍了,那怎么办。 韩西月手里紧握着韦长街扔给自己的宝剑,颤颤的发抖,停了半晌,眉目一横,把宝剑给韦长街丢了回去,喝道:“你真是疯了。” 韦长街一下子就变了脸,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你砍不下來。”韩西月不由翻了一个白眼,拜托,正常人谁会为了这么个小事就砍你啊。 韦长街见韩西月又不说话了,便道:“韩西月,我沒和你开玩笑,你看看你,和你同期的,凡是有些才能的,那个不是被提拔成护龙营或是禁卫军的骨干,或是外派道地方为将,也就你还龟缩在这里做一个小小的守卫。”他感慨道:“以你的能力,给你护龙营的的长官都不为过。我看你哥哥就是怕你成长起來,威胁到他自己的地位,才一直不肯提拔你的。” 说罢,韦长街不由“啧啧”赞道:“你说你哥哥倒也真是大红人啊,上次云殊使团來访,在观武台,好家伙可真是露了一个好手,皇上连九纹玉璧都赐给了你哥哥,当真是红的发紫啊。据说,你哥哥还和豫昭王也走得很近呢,你看看豫昭王,现在可是辽东统帅。二十五万大军都在他的麾下,可了不得了。”说罢他瞄了一眼韩西月,摇摇头道:“你再看看你,我就不说了。我只问一句,你难道就一直想身处在你哥哥的影子里吗。你难道就不想看看你自己的能力吗。 韩西月神情陡然一变,眼中闪着熠熠的光辉,想。他怎么不想。从小时候,韩千叶就事事必自己强,也事事比自己做得好,他从來都生存在韩千叶的影子里,别人提到自己,从來也都是说,哦,他就是那个禁卫军督查使韩千叶的弟弟啊。每每听到这样的话,韩西月心里就一阵苦涩。 论能力,他不必韩千叶差啊,为什么别人看不到他呢。他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看到韩西月眼里流露出的不甘,韦长街诡秘一笑,道:“我现在这里有一个机会,你要不要试试看。” 第三十章 循循劝诱 韦长街神秘的笑容让韩西月沒由來的感到一股寒意,但他又止不住心中疑惑,便问道:“什么机会。” “唉,怎么说呢,还是我对你好。”韦长街拍了拍自己胸脯,然后前倾身子,对韩西月低声道:“护龙营的副指挥使陈林前天被调走了,这个位置就空下來了,你知道么。” 韩西月只看了韦长街一眼,沒有说话,但他有些渴望的眼神出卖了自己。 怎么可能不知道。,护龙营以指挥使为首,副指挥使次之。但因为现在护龙营指挥使由韩千叶兼任,而韩千叶本就是禁卫军督查使,事务繁忙,所以护龙营的大权都掌握在副指挥使手中。前天陈林一调任,这个消息就立刻传开了,凡是有些心眼的人,谁不对那个位置垂涎三尺呢。 看出韩西月的心动,韦长街又道:“这事发生在京察期间,本來有吏部尚书大人苏普领着吏部那群班子,我们是沒什么机会的。但是今年,因为左丞相的缘故,从其他六部三寺那里抽调了一些人手來帮忙,这里面就有些考究了……”说到这韦长街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韩西月,道:“我在兵部那里有个同乡,最近就是负责护龙营这一块,你本就有功,只要稍微意思一点,这副指挥使的位置一定是你的。” 韩西月面色一僵,他不知道韦长街提出的竟是这个主意,他生來有浩然之气,此时定是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对韦长街怒骂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卖官鬻爵的事情,我决不允许。”他冷冷看着韦长街,警告道:“还有,韦长街,我告诉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说罢,便拂袖而去。 韩西月的反应完全在韦长街的意料之中,在韩西月离开桌子的一瞬间,他立刻站起,一把将韩西月又按回了座位之上。 “你干什么。,”韩西月冷厉的眉毛一扬,喝问。 韦长街也是对他一喝:“韩西月,你要泯顽不灵到什么时候。,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韩西月伸手拍掉韦长街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冷哼道:“我天真也好,愚钝也罢,那也是我自己选的,恕我不能与你这种人为伍,” “我这种人。”韦长街突然冷冷一笑,“韩西月,我做什么了。” 韩西月眼射寒星,冷冷说出四个字:“为乱朝纲,” “哈哈哈,”韦长街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伸出手指着自己,仿佛自嘲的笑道:“我为乱朝纲。呵呵,韩西月,你未免太高估了我,我哪有那样的本事和地位,能去为乱朝纲。” 韦长街笑声渐渐低了下去,他突然垂下了头,猛地喝了一口酒,低声道:“难道我不想做副指挥使么。”这问句慢慢悠悠,仿佛沉凝着深重的无奈和哀怨。 韩西月对韦长街突來的低沉愣了一愣,心中突然生出一个疑问,他沒有再离开桌子,只是问:“这样的‘机会’,你自己为什么不用。那是你的同乡,你应该更好说话。” 韦长街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因为,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我的同乡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堪。” 韦长街这话颇有深意,韩西月拧起眉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西月,我一直很敬佩你,也很为你惋惜,你有才有能,却偏偏不得升职,就算是为你兄长那所谓的理由好了,可我依然无法接受你这般被埋沒。”韦长街盯着韩西月,沉沉说道:“你总是太天真,认为为朝廷效力,那便一点私心都不得有。其实并不是这样,你认为刚刚那是卖官鬻爵,你不觉得你这是侮辱了你自己么。” “侮辱我自己。”韩西月不明白。 韦长街循循道:“卖官鬻爵,那说的是贪官污吏所做的龌龊之事。可你不一样啊,你德才服众,理因当的那个位置,这怎么教卖官鬻爵呢。,”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瞥眼看着:“而且,我说让你贿赂了么,” “不是贿赂是什么。”韩西月也是气不打一处來。 “啊丕,”韦长街唾弃了一口,道:“说你天真还真是……唉,”他无奈的摇摇头道:“你也不看看这回京察是谁在领导,那可是吏部,吏部尚书苏普,那是能随随便便就动手脚的吗。你看看,阵子官员的升降那个不是赏罚分明。” 韦长街又劝道:“但就这档子事,你不可能保证所有的都是清廉的不带一丝私心,你能保证朝廷那么多官,每个都是两袖清风的吗。你醒醒吧,韩西月。”他顿了顿,又道:“苏普大人肯定心里也是有数。就拿刚刚调任的工部侍郎黄裳,他上來的道路,众人都知道是有些不清白的,还不是靠了他和礼部尚书的一层关系,可是苏普大人仍然把他提到了工部的二把手,为什么。那是因为人家有真才视学,就白辅那条河道,朝廷砸了多少银子下去也沒修成,他黄裳一去,三下五除二,沒费多少时间财力就修好了。这样的人才当得此位,你能说人家是贪官污吏么。” 韦长街这话把韩西月说的是哑口无言,他隐隐发现竟然还真是有些道理的,但他还是犹豫不定:“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你也不是沒有功啊。” 韦长街鄙视的看了韩西月一眼,道:“你以为我不想啊,我不是说了么。苏普大人那可是火眼金睛,你随便拉个不明不白的小子去做护龙营的副指挥使,你当人吏部尚书是吃干饭的啊。而且,”韦长街停了一停,有些慨叹地对韩西月说道:“你的能力比我高,你去做的话,我相信你一定会越走越好的。” 他又补充道:“再说我的同乡不是那种钻在钱眼里的人好吗。他也是有心帮你,谁让你送很多了。他就是让你意思一点,让你们绑在一条线上,省的万一你以后告发他了呢。” 韩西月有一些心动了,但是他内心里对韦长街的这个方法仍然有深深的抵触,因为他活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在家庭的影响之下,韦长街的这种做法明显是与他所受教的是相悖的,他沒法说服自己接受他。 韦长街似乎看出了韩西月内心的犹豫不决和挣扎,他知道自己就快成功了,韩西月很快就要被说动了。和韩西月一起为官这么多年,韦长街深切的知道韩西月的死穴在哪里,他知道自己只要在这一方面在下一剂猛药就可以了。 他突然悠悠的对韩西月问道:“这么多年,你兄长都沒有和你说过提拔你的事情么。” 这一问再次触及到韩西月内心最薄弱的那一块。这些年他不是沒有问过韩千叶,何时自己才能晋升,可是韩千叶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自己等,说自己还不够成熟,还需要历练,现在还沒有能力走上那么高的位置,而且韩千叶还认为韩西月的才能不应该局限在守卫这上面,韩西月应该有更广阔的发挥空间,所以韩西月就一直听着韩千叶的话,一直默默至今。 韦长街听了之后,露出了很奇怪的神色:“你哥哥是这么和你说的。”他摇了摇头,道:“唉,西月,这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照理我是不该多言的,但是我还是要说,你哥哥韩千叶,现在几乎已经是京城之中最重要的武官了,他为什么还要压着你。你那么有才华,为什么要被压制,他是不是真的担心你,你一旦羽翼丰满,便会夺取他的光芒。” 韩西月猛地摇头,道:“不会,我哥哥不会这么做,这点我深信不疑,” 见韩西月脸上又有了怒意,韦长街知道在对韩千叶这方面,韩西月是又敬又怨,不容别人对韩千叶说三道四,所以他退而求其次,摆手道:“好好好,我再不说了。可是就算像你哥哥说的那样好了,你要熬到什么时候呢,” 他突然定定对韩西月说:“你要一直按照你哥哥为你规划的路走下去么,”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同情:“那么西月,你就永远走不出你哥哥的影子了。” 这句话深深的触动了韩西月,韩西月的面容瞬间一变,惊愕的看着韦长街,愣住了。韦长街见状,笑道:“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方法试一试呢,用这种方法來告诉你哥哥,其实你不要他的庇护,你也可以走的很远,比他想象的要走的更远,更好。” 韦长街的这句话仿佛沾染了魔力,在韩西月内心最薄弱的一处拉开了一个细缝,然后所有的狂风暴雨都刮了进去,把他沉稳的内心搅得乱七八糟。 韦长街沒有再说什么,拿起自己的宝剑,起身便要离开,离开前,他深深看了一眼韩千叶,道:“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或者你再回去看看,若你哥哥依然沒有提升你的打算,你再决定吧。不过”他提醒道:“时间,只有三天,三天之后,我们还在这里等你。” 说罢,韦长街提剑离开了酒楼,留下韩西月一个人独坐在桌前,任由窗外柳絮风飞,阳光铺洒。 第三十一章 西月中计 当韩西月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夕阳西斜了。 渐渐向西落下的斜阳,给院落里铺洒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庭院里栽植的一些花也渐渐的开放了,在一群新绿中显得格外显眼。春寒料峭,傍晚时分更是有些寒意,春风吹过,满园的枝叶簌簌有声,带着早春特有的清凉气味,让韩西月的周身不由漫上了一层薄薄的寒意。 他走到屋里,突然听得屋后有拉弓的弦惊之声,他不由一怔,这个时候,是谁在拉弓。 他走到后院,发现夕阳下,韩千叶正举着弓对着院落一角的箭靶。斜阳金光,落在韩千叶英武的身上,反射着细细的光辉,被斜阳拉长的影子把韩千叶本就高大的身姿衬得更加挺拔。 韩西月心中一阵激荡,那站在靶前的威武男子,正是自己的哥哥啊,看上去永远都是那么英挺威武,自己能够及得上他么。 韩西月正出了神,耳边突然听得“嗖,,”的一声,眼前闪电般快速飞來一只箭矢,他不由大惊往旁边一让,箭矢擦着自己的右边面颊,“噌”的一声,定在了自己身后的檐柱之上。韩西月正惊魂未定,一个沉稳的声音便从前方传來:“若你的前方是你的敌人,这个时候你已经死了。” 韩千叶右手持弓,走到韩西月的身后,伸手拔出檐柱上的箭矢,道:“想什么事情这么出神。” 韩西月回过神來,勉强的笑道:“沒什么事,”而后问道:“哥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來了。不用呆在宫里么。” 韩千叶将弓递给韩西月道:“嗯,今晚不用我在宫里。” 韩西月接过韩千叶手中的弓箭,也走到了庭院中央,举臂,拉弓,对准箭靶上的那点红心,心中微微波荡了起來,他知道这个时候韩千叶一定是面色严肃的看着自己,他弓拉到一半,终于吃吃的开口了:“哥哥,听说护龙营的副指挥使陈林调任湖广去了。” “嗯。”韩千叶简单的嗯了一下沒有便沒有再说话。 韩千叶什么都沒有说,意思就是还是不选择推荐自己,提拔自己么。为什么。为什么呢。难道真的像韦长街所说的那样么。不会,不是的。 韩西月心里煎熬的就像是有无数只猫爪子在挠,害的他沒法集中注意力,他拉满了弓,对准了红心,然后松手,箭矢离弓,只听“噔”的一声,箭靶上赫然钉上一只羽箭,只是离红心还是有很远的距离。 这一箭,韩西月射偏了。 韩千叶看了一眼射偏的箭靶,凝起了眉沒有说话。韩西月见自己射偏了,忙从前方箭筒中再抽了一支箭,道:“刚刚不好,再來一次。” 韩千叶冷冷道:“不用了。”这一声说的韩西月登时停下了手,回过头來黯然的看着韩千叶。韩千叶皱眉问道:“你今天不在状态,有什么事么。” 韩西月默默的放回了弓矢,只是沒有说话。 见韩西月不说话,韩千叶也沒有再问,只道:“算了,先过來吃晚饭吧。”说罢,便转身向前屋走去,突然身后传來韩西月轻轻的询问:“那副指挥使……会是谁担任呢。” 韩千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去,夕阳的背影里,韩西月的面目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韩千叶心中一沉,问道:“西月……你想做那个位子。” 韩西月沒有移动自己的脚步,只是抬起了头,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韩千叶仍然感受到韩西月正用一种傲气的,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像灼灼的烈火一般。韩西月凛然道:“我认为我可以。” 韩千叶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可以,可是西月,你不适合那个位置。” “那我适合做什么……”韩西月显然急了,声音不由的提高了。 韩西月情绪已经很激动了,可韩千叶只是回答道:“还要再等一等……” “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哥哥,我都等了五年了。”韩西月的语气里已经愤怒的带上了哀怨。 见韩西月如此激动,韩千叶仔细看着他,夕阳的光辉似乎都带上了寒意,他叹息道:“或许我当初就不该让你进禁卫军……” 凉风吹过,韩西月腰间的护龙符被轻轻的带动,撞击到箭筒边上的长弓,玄铁与紫衫檀木想撞击,发出“磕磕”的声响,在安静的环境里清晰可闻。 韩西月突然淡淡的笑了,清亮的眼眸里挂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是啊,哥哥,或许一开始,你就不应该让我进禁卫军……一开始就是不对的……”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拉得很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韩千叶脚下的那片位置,韩千叶面向阳光,刚毅的面孔透露出凌人的光辉,而他自己则是隐藏在阳光的背影之下,看不见面容。 这场景多像他和韩千叶现在的写照啊。韩西月再次扬起笑容:“但是,你当初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能后悔了。” 这样哀怨的话语配着韩西月这样轻松的语气,不由让韩千叶微微一愣,他觉察出今天韩西月非常不对劲,想再出声问道。 可韩西月却提起脚步,步走出了阴影,來到韩千叶面前,脸上挂着灼灼的笑意,对他说道:“哥哥,我沒事了,走吧,我们去吃晚饭吧。” 然后他便转身,先一步离开后院走到前厅,留下韩千叶呆在自己身后。 哥哥,既然你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那么我也有我自己的选择,从今天起,我不想在站在你的身后,站在你的背影里,我,也想和你一样站在阳光里,让所有的人都仰视我的光辉。 ,,,,,,,,,,,,,,,,,,,,,,,,,,,,…… 三日后,城东一家小酒楼。 一袭简便衣裳的韦长街正坐在酒楼西边的一个角落里,他身边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神情有些担忧,他不住地向身旁静静坐着的韦长街问道:“你说,我们这次能成功么。那个韩西月回來么。他会不会和韩千叶说了。”想到这里,这个身材本就不高大的男子突然抖索了一下,害怕道:“要是韩千叶知道了,我们就都完啦。” 韦长街皱了眉头,见男子这么胆小的样子,心中一股鄙弃,他不满意道:“你怕什么。韩西月就算和他哥说了,有什么证据么。真是胆小如鼠,江大人怎么会派你这种人和他一起。” 他不再理旁边的男子,只把眼神投向街角,目光沉凝,道:“韩西月一定会來。”突然他眼前一亮,嘴角勾上了一抹诡秘的笑容:“你看。不是來了吗。” 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街道的转角处,一袭素衣的男子出现在了转角处,身材颀长,一看便与周身的人不同。 韦长街笑了。 韩西月,你终于來了。那么,韩千叶,你也是时候该离开禁卫军督查使的位子了,你在上面已经太久了………… 又过了两天,韩千叶的家中突然收到了一封來信。韩千叶接到这封來信,一看是來自辽东,内心不由激动起來,他急急打开信扫了一遍,眼神愈发闪亮了起來,他按耐住自己激动的内心,赶忙把韩西月叫到大堂里。 韩西月被韩千叶这么急着叫过來,还沒弄清楚什么情况。这两天他一直都躲着韩千叶,觉得自己沒有脸面见他,韩千叶这两日也忙,两兄弟便沒怎么见面。可今日他突然急着找自己來,韩西月也是有些不明所以,他还在猜测,难道自己做的事情被哥哥知道了。 韩西月正惴惴不安地來到大厅,却见韩千叶正笑着等着自己,这一來,韩西月就更加不明白了。 韩千叶一见韩西月來了,便笑着走过去对韩西月到:“西月,你可以不用再等了,我帮你安排好了。” 韩千叶对于自己送來都是严词厉色的,很少这么开心的对自己说话,他这回真的是懵了,整个人都像是置身在云雾之中,他缓缓问道:“什么安排。” 韩千叶把韩西月拉倒桌案前,指着一份信对他道,语气里有一丝按耐不住的激动:“看,辽东來的信。” 韩西月往桌上一看,信封上的落笔刚劲有力,流水行云,霸气天成。他不由往下一看,落款处赫然两个字……豫昭。 他心头一惊,豫昭王萧奕洵的來信…… 韩千叶正要和韩西月说这件事,就听得门口一阵骚动,他凝声问道:“外面什么事情。” 正问着,一名身着绯色官服的男子出现在门口,对韩千叶道:“韩大人,微臣奉刑部之令,特來带韩西月到刑部问话。” 此言一出,韩西月陡然色变,面色一下子雪白如雪。韩千叶也是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刑部会当场來派人來自己府中要人,他冷眉一扬,径直问道:“罪名。” 來人也不遮掩,回答道:“贿赂京察官员,混乱超纲礼数。” 韩西月一听,手中的信纸“啪”的一生落在了地上。 第三十二章 兄弟心结 听到刑部官员说的话,韩西月面白如纸,内心惊恐万分,几乎都站不稳。 韩千叶自己也被骇地不清,听到身韩西月手中信纸落地的声音,他瞬间就知晓韩西月自己是知情的,他來不及乱想,只对着來人冷冷再吐出两个字:“证据。” 韩千叶乃是大内禁卫军第一人,本就气势凌人,如今这如此冷硬的语气更是给面前的刑部官员增添了巨大的压力,他不由的放低了一点声音,道:“兵部员外郎揭发说护龙营成员韩西月贿赂自己,要谋得护龙营副指挥使一职。刑部这里已经人证物证俱在了。” 韩千叶不由一愣,凝眉问道:“护龙营副指挥使这个职位不是昨天就已经定下來了么,” 韩西月在后面听得一惊,副指挥使的职位已经定下來了,为什么自己不知道,。 那位刑部官员老实道:“这个微臣不知,但是兵部员外郎说韩侍卫是前日贿赂他的。” 韩千叶知道从面前的这个官员这里已经是问不出什么了,他冷冷道:“什么时候人到刑部,” 那刑部官员不知道韩千叶此话何意,只道:“上面说……是午时之前……” 韩千叶沉吟半刻,还有大半个时辰,他对來人道:“那就先请您先行回刑部,待会本使,亲自将人押解到刑部。” “这……恐怕不好吧……”官员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韩千叶。 韩千叶冷笑一声:“怎么,你是不相信本使的为人,” 韩千叶这一笑,刑部官员被骇的不清,他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不是,不是……那,那么……就请韩大人快一点……延误了时间,小人也不好交代。” 说完后,他便急着离开了韩府。 待人走后,韩千叶才回过身來,面色寒如冰霜,冷冷逼视着韩西月,韩西月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把头低了下去,不回话。见韩西月这个样子,韩千叶的脸色更是严肃阴森的可怕,他缓缓道,声音凉如冰雪:“你给我解释一下。”韩西月听得韩千叶冰凉的语气,一时心中忐忑不已,不知该说什么。 见韩西月还不说话,韩千叶内心陡然燃气一阵巨大的怒火,他骤然提高了声调,对韩西月厉声喝道:“韩西月。说话。” 屋中之人见韩千叶发这么大火,皆走了出去。屋中一时寂静无声,空气胶着的似乎都化不开。偶有穿堂风吹过,带着春日里轻微的花香,却是也吹散不了屋中凝滞的氛围,到让屋子里沒有赖的弥漫着一股莫名的阴凉。 这样沉静了良久,韩西月才缓缓地抬头,开口说了话,他将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的对韩千叶复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韩千叶向后一靠,坐在了椅子上,双目阖起,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凭他多年的官场经验,他想也不想就知道韩西月是被人算计了。韩西月见着哥哥这个样子,一时大气也不敢出,他自己现在也知道自己是被出卖了,可是他却还是不清楚出卖自己的是谁。 半晌,韩千叶睁开了眼睛,静一静气,看着韩西月,眼神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与哀怜,他叹息一声,问道:“西月,你可知道新任的护龙营副指挥使是谁么,” 韩千叶这般哀怜和同情的语气让韩西月内心猛地一惊,他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但是自己却又沒办法相信,他不可置信的出语问道:“是……是韦长街,” 韩千叶点点头,淡淡道:“你还是明白的。”他语气平淡如水,眼睛却一直审视着韩西月,他问道:“你为什么会选择做这样的事情,你……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韩西月笑容哀凉,幽幽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头,哭喊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突然语无伦次起來,对韩千叶问道:“那为什么你要那样呢,哥哥。”他语气凄惶,似乎都带有哭诉的声音,那是对韩千叶多年的不解所导致的埋怨,这一刻全然喷薄而出:“哥哥。你为什么一直不提拔我。既然不从來不打算提拔我,那当初为什么还要让我來禁卫军。为什么要让我一直生活在你洵儿背影之中。” 堂中再一次陷入了寂静,阳光斜照,将屋外斑驳的树影投射到窗间,地上。将繁茂的树枝投射的如枯薄的干枝,让人看上去便觉得心凉。 韩西月怨结的怒气直向韩千叶冲去,韩千叶心口一动,才缓缓道:“你果然是因为这个埋怨我啊。看來真的是我错了……”他悠长地叹息了一声,将心疼和哀怜全然凝聚在这一口气上,他缓缓道:“我总是晚了一点啊……当初若是我早些发现你的才干,我就不会让你去禁卫军。若是我能够早一点意识到你的埋怨已经无法开解,我定会早一些向你袒露。若是我早一些拿到豫昭王的來信,或许就能阻止今天这事情的发生了……” 韩西月甚少见到韩千叶流露出这样哀凉和自责的表情,他这一刻突然后悔自己这样冲动地对韩千叶怒吼。他拼命按捺住自己的情绪,遏制住已经要流出的泪水,在一旁小心的问:“哥哥,你是什么意思,” 韩千叶指着刚刚韩西月弄掉的那份信,无力的对他道:“你自己看看。” 韩西月狐疑的拿起了信看了起來,豫昭王的这份來信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么,他低头看了起來,简简单单地一份信,却让韩西月的脸色骤然一变,那是巨大的震惊和惊喜交杂在一起的复杂的神色。韩西月的手微微的颤抖了起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韩千叶,震颤的声音问道:“豫昭王……他,他要我去辽东做他的参将,。” 韩千叶疲惫的点了点头,他等了多久才等到了这一天,可是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几乎让他的一切努力都化为了泡影,这一刻韩千叶觉得身心俱疲,他缓缓道:“禁卫军只是单纯的守卫侦查之职,你虽有能力做好这些,但这却不是你能力之体现。我记得你加入禁卫军之后的一年,有考察过你们的策论,当时沒有几个人答得出好的,但我却牢牢记得你和一个叫苏辰风的禁卫军写的策论,那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你们两个的思想和见解完全高于一旁的人。”韩千叶说到这里停了下來,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片刻他又道: “你们两个人的任职范围不应该只局限在京城守卫,你们应该有更辽阔的发展空间。”韩千叶的语气里不可克制地滋生了一份激动,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了韩西月。“能够发挥你们的地方是战场。你们改去那里。” “苏辰风据我所知,已经随着豫昭王前往辽东了,我相信不久豫昭王一定可以发现他的才能。而你……”韩千叶黯了黯神色,饱含歉意地道:“都是我的错,害你耽搁了这么久,自从我发现了你的才能之后,我就一直不想让你往上升。因为我知道权力的可怕,他能让人不断追逐却也能禁锢他人的脚步。” “我知道,以你的实力,的确可以做到护龙营指挥使,甚至更高,但是一旦我先提拔你上去,你就会执着于京城卫护这一块。这是我所不希望看到的……” 得知了韩千叶的想法,韩西月大为惊讶,他竟从來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心中想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不由问道:“那为什么沒有让我去边界,既然你有这个想法,” 韩千叶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一直在等待,因为我必须要找一个能够最大限度发挥你才能的人出现。靖朝边境的确有很多有才能又识人的将领,比如说燕长清和姚照珂大将军,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身边已经汇集了太多的人才,你即便去,也必定会受限制。 “所以,我一直在等豫昭王,豫昭王作为年轻的统帅,要想要抗衡其余兵力,形成自己的势力,他就必须要有自己提拔的人才,而不是依靠他人的副将,所以,我一直想将你托付给豫昭王。只是我沒有想到,豫昭王前几年并非顺风顺水,他自己也受到很大的打压,以至于即便身在辽东,却也分不到兵权。”想到那一段时间萧奕洵的怀才不遇,韩千叶也是相当感慨的。 “曾经,我也想过,实在不行,就让你去跟随姚照珂大将军好了。可我还是忍了下來,因为我相信豫昭王绝对不会甘忍于此。还好,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终于成为了辽东的统帅,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同时也是你的机会。” 韩千叶目光灼灼地看着韩西月,这一刻他眼里的热情几乎比屋外的阳光还要刺眼,可这刺眼的光辉仅仅维持了片刻,便又黯淡了下去,韩千叶低沉的叹息:“唉,只是现在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一切都沒有机会了。” 第三十三章 千叶顶罪 从來不知道韩千叶的心里包含的竟然是这样的想法,他的每一个字都如烙铁一般,深深刻在韩西月的心间,逼出自己胸腔中浓重的悔意,他一个七尺男儿,眼含泪水,颓然跪在了韩千叶的面色,哽咽道:“哥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为我如此,我确……我确……” 我确听信别人的话,一意孤行,枉费你多年的苦心。 韩千叶摆了摆手,无力地说道:“不怪你,若我早一些将我的想法告诉你,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他愧疚地看了一眼韩西月,叹息道:“唉,可我也有我的思量,若是提早告诉你,你若是不同意,或是有消息走露出去。对我不好,对豫昭王也不好,反而会白白让你成为众矢之的。只是我千想万想,也沒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韩西月看见韩千叶眼里流露出的歉疚,他拼命的摇头:“是我不懂事。是我太天真。”他奋力握紧了拳头,愤恨道:“韦长街竟然如此算计我。他竟敢如此。” 韩千叶哀伤的面容迅速的阴沉了下去,目光里迸射出冰刀般的寒意,他冷哼一声:“只怕他也只是受人指使罢了。他们的最终目的应该不是你。”韩千叶深吸一口气,把跪在地上的韩西月扶起來,定定地看着他,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只不过是被他们利用了。” 韩西月听了,心头猛然一股茫然而神秘的恐惧快速袭來,他恐惧,却说不出恐惧的源头,目的不是自己,是韩千叶。 韦长街难道不是害怕自己的能力会与他竞争护龙营副指挥使,才使用这种阴险的招数來算计自己么。 看出韩西月心中迷惑,韩千叶摇头叹息道:“你又无权,何苦设这样的局來圈住你。你是我的弟弟,出了这样的事情,众口铄金,无论如何,都会引到我的身上。况且,现在正处于京察时期,左丞和吏部尚书都抓得紧,必定是要严惩,以儆效尤了。”他突然冷笑一声,颇有自嘲的意味:“这场买卖,对方稳赢不输,单单利用一个小小的护龙营的侍卫,就将我逼到如此困境。也是,禁卫军督查使的这个位置,我还真是所料未及啊……” 伴随着韩千叶的话语,韩西月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就像在巨浪中颠簸的一叶浮舟,在巨大的潮水中,无法自救,那般无力…… 他突然凝神望着韩千叶,强声道:“我不会的。我去认罪。就说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不是你。哥哥,我不会拖累你的。” 韩西月眼中流露出的那种赴死如归的神情让韩千叶心中的某一个角落砰然炸开,他怒然道:“你胡说什么。我做了这么多努力是为了让你毁掉自己的前途吗。”他动了大怒,瞪着韩西月,复儿又道:“而且,你以为你去全招了有什么用。他们分明就是冲着我啦的,怎么样也会拖到我的身上,你不要白费力气。” 韩西月听后,面色上的神情更加复杂,他吞吞吐吐道:“可是,我已经沒有办法再实现你的寄托了……我……或许,我根本沒有你说的那种才能……”他沒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很明白,闹出了这样的事,别人定不会再给自己机会翻身。 “不。你可以。”韩千叶如冷月的声音在韩西月耳边陡然响起,他听见自己的哥哥十分肯定地道:“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韩西月愕然,不知所措。 韩千叶站了起來,突然笑了起來,那份奇怪的笑容让韩西月的心里萌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他看见自己的哥哥的视线横扫了自己的面容,而后听到韩千叶一字一句道:“做这件事情的只是我。和你无关,我去刑部,一切的事情让我來承担,而你,只要去辽东,去发挥自己的才能。” 他陡然大惊,脱口而出:“这怎么可以……”韩千叶。他,他要为自己顶罪……不行。这绝对不行。 韩千叶却是下定了决心,口气里容不得一丝反对:“沒有不可以。现在的最好的情形就是你和我一人去承担,若你执意一意孤行,只会让我们两兄弟都卷入其中。”他复而缓下了声音道:“我位高且也有权,刑部那边是不敢怎么严格的处罚我的,最多也就是降职而已。但你不一样,对于你,他们不会手下留情。西月,你听我的话。去辽东,找豫昭王,他一定可以助你成才,你,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面对韩千叶那样深浓的期待,韩西月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了,他强压住内心的后悔和愧疚,握紧了韩千叶的手,道:“是。我明白了。” ,,,,,,,,,,,,,,,,,,,,,,,,,,,,,,…… 刑部,审讯司。 刑部尚书毕燃此刻正对着自己手上的那份案件发愁,这是个什么情况。禁卫军督查使韩千叶的弟弟为了做护龙营的副指挥使,出银四百两贿赂兵部员外郎。当工部侍郎江越拿着这一份“铁证”再加上新任的护龙营副指挥使韦长街的口供來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毕燃惊讶的一时间连嘴都合不拢。 他想不通啊。完全想不通。坐在他旁边的江越见毕燃愁眉苦脸,便在一旁笑道:“大人,这件事情,下官已经和您说的很清楚了,您连逮捕令都发出去了,您还有什么不解么。” 毕燃迟疑道:“我总觉得很奇怪啊,你说这韩西月贿赂京察官员,就是为了买通职位。可是他哥哥韩千叶是什么人啊,禁卫军都是他管辖的,这韩西月要升个官职,这还不容易么。” 江越在一旁凉凉地说道:“这江大人就有所不止了吧。韩西月有什么能耐。若是韩千叶自己提升他的弟弟,未免会让旁人说闲话。但是从京察这边入手就明显不一样了嘛。京察升迁官职,那等于都是吏部在调动,韩西月若是在京察里升了官,那说明他凭的是真本事,和韩千叶那可是一点边都沾不上了。”说着他又凉凉的笑道:“这就是韩督查使的厉害之处了啊,可惜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要做这种事情,就该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啊。” “听你的意思,好像是认为这件事情是韩千叶所为,而不是韩西月。”江越话虽沒说明,但毕燃却听出了江越话里处处将矛头对象了韩千叶。 江越闲闲道:“不然,毕大人认为这件事情韩督查使会不知道么。” 毕燃语塞,他自然是不相信韩千叶会不知道这件事情。很显然他不想再和江越继续下去这个话題,毕燃不由向旁边的人问道:“怎么人齐峰还沒有把人带來。” 他刚问完,就听见屋外一个雄厚有力的声音穿透整个大堂,沉沉传來:“本使已经到了。” 江越听闻声音,面色一僵,抬目向门口望去,一身着黑色劲装,身材高大的男子已然缓步踏进了堂中央,他周身散发出的强烈气势,让周围的人都感受到了明显的压迫。 “韩千叶……”江越不住脱口呼到。怎么会是他。江越不由的向韩千叶身后望去,却发现他身后沒有一个人,这回江越更加的惊讶,韩千叶一个人來的…… 韩千叶扫视了一圈,发现在审讯司的人只有四个,刑部尚书毕燃,工部侍郎江越,还有韦长街以及一个他不太熟悉的陌生男子,不多想,韩千叶就知道那名男子定是所谓的兵部员外郎了。 毕燃也是微微的惊讶,他与韩千叶很熟识,此时自然是径直的发问了:“督查使,怎么來的是你。” 韩千叶只是简单的扫视了一圈,心里就已经知晓了,这四人中可能真真站在自己这里的只有毕燃一人。 不过,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他将目光投向了毕燃身旁坐着的江越,冷笑道:“江大人等的可不就是我么。” 韩千叶陡然发难,江越沒有料到这突如其來的情况,一时窘迫,只能先勉强遮掩笑道:“韩大人说的话,下官不明白。” 韩千叶只是冷冷地盯着江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江大人,千叶已经到此,说明已经知晓了一切,特來领罪。江大人实在无需再有所遮掩。” 韩千叶句句话针对江越,让周围的人都不明白什么情况。韦长街在一旁见两人关系剑拔弩张,便想露个脸讨个好,道:“韩大人说什么领罪,下官相信,您一定和这件事沒关系。” 韩千叶收回凌厉望向江越的目光,转而望向坐在右边下席的韦长街,忽而一笑,道:“我可要恭喜你了,新任的护龙营副指挥使。” 这话说出來让韦长街心中一凉,他有些惧怕韩千叶这样的神情,便低下了头,小声道:“下官受不起。” 韩千叶冷然一哼,道:“哼,受不起……那你也是受下了。”他不再理睬韦长街,径直对毕燃道:“毕大人,请把罪状以及所有的证据都告诉在下吧,这样才能给千叶的罪名安排的恰恰当当。” 第三十四章 一人获罪 毕燃也是聪明之人,他见韩千叶独自一人而來,必定是要将罪责全部揽下。实际上也确实是如此,他看准了今日江越的矛头就是指向韩千叶的,韩千叶即便不來,江越死咬不放,到头來一样会把韩千叶拉下马。凭他多年的经验,韩西月这事情來的蹊跷,中间定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是无奈证据确凿,他无法回避,只能先对韩千叶把情况说了一下。 “兵部员外郎说,三天前,他被韩西月约到城东的一家小酒楼谈话,韩西月给了自己四张一百两的银票,说是让他帮忙在京察的时候帮些忙,正巧被韦长街副指挥使撞见了,韦长街副指挥使当时因着同僚之谊沒说什么,但是事后,员外郎觉得必须要揭发这不正之风,所以抖了出來。”他看着韩千叶,缓缓叙述道。 “嗯,”韩西月简单恩了一声,神情非常平静道:“事情经过起因结果都有,很顺溜,”他只用眼睛稍微扫视了一下韦长街,挂上一抹淡凉的笑意道:“副指挥使出现的可真巧,正好给撞见了啊。” 韦长街假装痛心疾首,道:“那日正好路过,却沒想到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西月,他怎么会做这种事。”很明显,这是经过他的演练的。 “西月当然不会做这种事。”韩千叶面色一凛,却不在理睬虚伪的韦长街,向前走了两步,对毕燃道:“我要看那四张银票。” 提出了这个问題,毕燃面色有一瞬间的尴尬和不忍,他迟疑了一会儿,从右手边拿了四张银票递给面色沉着的韩千叶,有些无奈地小声说道:“就是这个银票的问題,我也沒法帮你了。” 韩千叶低头仔细一看,这正是护龙营里发的赏银,他有过,韩西月也有过,不过四百两数量巨大,凭韩西月那低微的官职,是定然拿不出这么多的。 韩千叶心里一思考,西月不可能做事这么不细心,留下这样的证据。这些年下來,西月自己的俸禄是积攒的了四百两的,但赏银却不会有这么多。他可以肯定,自己手上的这个赏银不是韩西月送出去的,而是被人换了之后才送到刑部的,他此刻愈发的确定,这件事情是冲着自己來的。 他快速的分析了一下,这件事情确实是西月中计,无论如何撇不开的事实,毕燃即便有心帮忙,也是无可奈何,既然如此,唯有走下策了。 韩千叶沉吟了半晌,道:“内弟只是护龙营中小小的侍卫,拿不出这么多的赏银,很明显,这是我让他做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沒有。” 韩千叶这么爽快的就承认了,让毕燃大为惊讶。江越也是一时间沒有反应过來,更不要说韦长街了。 见众人都愣住了,韩千叶又冷冷道:“事情一开始就应该很明显了,西月沒有这样的门路,也沒有这样的资金,所以这件事和他沒有关系,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都承认。”他坦然的面对毕燃,语气平淡的一点也不像在受审讯的犯人,倒颇有些正气凌然的意味,他朗声笑道:“毕大人,您可以定我的罪了。” 面对韩千叶这突如其來的认罪,毕燃惊的措手不及,他拼命地向韩千叶使眼色,低声喝问:“韩千叶,你可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韩千叶面色不变,平淡如水,仿佛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我知道,我在认罪。” “你认什么罪。”毕燃终于沒有了耐心,放高声音,喝道。他完全不明白韩千叶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千叶轻轻一笑,声音却是陡然冷凝,他把目光微微扫过一旁狐疑的江越,冷笑道:“这里有人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啊。” 观察到了韩千叶向自己投來的目光,一直对韩千叶的举动抱有怀疑的江越脑海中突然冷光一现,他明白韩千叶的意思了。 韩千叶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一直都是韩千叶,韩西月怎么样一点都不重要,所以他撇开一切,直接的认了罪。这样一來,江越内心的狐疑越加的增大,他为什么要这样一个人担下所有的责任。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不,韩千叶一定知道。他既然知道,却还是要这样选择,他就这么在乎韩西月的成败。 这下子,连毕燃都知道韩西月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他也知道韩千叶此回必定脱不了干系,但他沒想到韩千叶这样坦诚地承担了罪责,他现在非常的矛盾,他已经知道韩千叶的心里,却仍然沒有办法定案。 知道毕燃犹豫,韩千叶目光清亮,对必然说道:“大人,定案吧。” 感受到韩千叶目光里不可更改的决心,毕燃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虽然我不明白,但你若是坚持自己的选择,那么我便不再勉强你了。他忍着心中的不愿,缓缓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官就定案了。禁卫军督查使韩千叶,为其弟谋职,以金钱贿赂朝廷京察官员,查此为实。因韩千叶职位过高,刑部无法直接定责,转由左丞相或圣上裁决。”他说完之后,面色有些沉重的望了一眼韩千叶。 韩千叶,虽然我不明代,但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多年尽职尽责,念在这些功劳与苦劳的份上,左相大人和陛下一定会从轻处置的。 一直在旁边如坐针毡的韦长街此刻却是一点儿也开心不起來。是,他一直等着把韩千叶拉下马,现在他们也成功了,可他内心的不安却沒有一丝一点的平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问題,那就是刑部尚书的判决里,半个字也沒有提到韩千叶的弟弟,,韩西月。 他用了这样的计策才骗到了韩西月,韩西月现在定是与自己势不两立。若不把他一起拉下马,那他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办。他内心油然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这恐惧逼的他当场出声道:“那韩西月呢。他怎么办。” 一直沉默不语的江越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韩千叶是要一人换一人,保得韩西月安然无恙。他狐疑地盯着韩千叶,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探查出点什么。听到毕燃的判决,韩千叶太淡然了,淡然的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心态了。江越感觉到韩千叶甚至是松了一口气,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是出于什么,韩千叶宁可自己获罪也要保的韩西月周全,这个疑问在江越心里不停的扩大,不停地充斥的他的思想,但有一点他很肯定,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兄弟之情。韩千叶到底有什么打算。不行,不管韩千叶有什么打算,他都不会让他成功,所以江越开口了:“毕大人,难道就要这么放过韩西月了么。”他轻轻地扫过毕燃的脸,将目光投到地面上,仿佛不经意的说:“怎么样,这直接贿赂的人也是韩西月吧,一点都不惩罚,说出去刑部也不好交代吧。” 江越这话说出來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让毕燃的脸色猛地一青,说不出话來。 听到江越终于出声了,韩千叶就知道江越不可能一直沉默,他心中冷笑,江越,你不要逼我,我韩千叶可不是你那么容易对付的人。 所以他目光陡然一凛,冷笑道:“是,当然是如此。这件事情必须要好好的追查一番才行。江大人,我也有些话想要说。”他看着江越,再也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浓重怒气与杀气,但是语气却是平淡如斯:“第一,我若想让韩西月做护龙营的副指挥使,你以为现在的位置上坐着的会是韦长街么。” 这话一出,韦长街顿时面色苍白起來。韩千叶继续冷冷道:“还有第二,按照时间來说,西月是三天前贿赂兵部员外郎的,但是护龙营副指挥的任职其实是两天前就定下來,或者说是三天前就在吏部定下了,这个消息我作为禁卫军指挥使不可能会不知道,你们觉得我会在已经知道的情况下还让西月去做那样的事情么。” “退一万步进,就算我不知道,那么在接受你们说的所说的贿赂之后,为什么沒有直接揭发呢。反而偏偏要等到今天,这两天兵部员外郎和新任副指挥使你们都在干什么呢。你们有什么非要做的事情耽搁了你们的揭发,是你们的良心的煎熬,还是,你们要慢慢的商量着一些问題,比如,怎么揭发西月,比如,怎么样把我也拉下水。” 韩千叶的笑意比冬天的霜雪还要冰冷,他的问題字字击在要点之上,让江越突然觉得有一股冷风吹來,不由身子一紧。 韩千叶继续笑道:“我的问題还有很多呢,江大人,您是不是还要继续听下去继续问下去,把这个案子再挖的深一点呢。如果是这样,那么千叶很乐意与您奉陪到底。” 第三十五章 贬谪皇陵 “如果是这样,千叶很乐意与您奉陪到底。”韩千叶的语气,不冷不热,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些笑意。可这却让江越的心不自然的滋生出一种怪异的幽暗感觉。 他在警告自己,韩千叶在警告自己,很明显,韩千叶已经退让一步,以自己來换韩西月,如果再执意追究下去,他韩千叶不会就此罢休,势必会与自己抗争到底。 江越退缩了,这件事情一旦闹大,虽然沒有什么证据,但终归是有风险的,他们不能为了一个韩千叶就死磕到底。而且若真是惹怒了韩千叶,他手底下那群禁卫军可不是闹着玩的。 左右权衡了半天,江越终于笑道:“沒有的事,下官只是随便问问。” 江越表了态,韦长街却是一脸的不愿意,他不住在江越身边小声嘟囔着:“江大人,不能放虎归山啊。” 江越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闭嘴。”你看不看的清形式啊,别再给我添乱了。江越那一瞪着实让韦长街一噤,他吃吃地闭了嘴,不再说话心里却是拿了主意,哼,韩千叶必定贬值,到时候韩西月孤独无依,最后还不是会落到自己的手中。 ,,,,,,,,,,,,,,,,,,,,,,,,,,,,,,…… 建衡十七年春,自京察开始以來,最大官员的人事贬谪,发生了。禁卫军督查使,位居正三品高官的韩千叶因为涉嫌贿赂京察官员而受到责罚。皇上萧祁听闻此事,也觉不可思议,多次询问之下,却也只得了刑部报上的结果,说是韩千叶自己已经服罪。他念及韩千叶多年的功绩,和左丞多次商议之后,最终得了一个结果,将韩千叶禁卫军督查使的职位撤除,派其到洛阳去守皇陵,已待起复。 自靖朝开朝以來,各代君主都对贪污一事深恶痛绝,即便是在靖太祖萧景珩开朝的时候,大赦天下之际,也因为几个官员营私舞弊,贪污受贿,而被发配充军。靖高祖就更不用说了,向來冷狠果辣,贪官必定严惩不误。如今韩千叶得了这样的一个撤职贬谪的处罚,也算的是从轻处理了。 京察之时出了这样的事情,吏部那边压力非常的大,一下子多了很多嫌疑。御史台那边也是一直不停的上书弹劾吏部。但这场弹劾的对象也是有轻有重的,苏普为人大家都清楚,而且也不敢惹。苏普不敢弹劾,那么苏普之下的礼部侍郎和职权最为有用的吏部考功司自然是首当其冲,当仁不让的成为了众人攻击的对象。 御史台那边的弹劾可谓是风生水起,一浪高过一浪,吏部本來就因为京察事情忙的不可开交,现在又被御史台这般猛烈的攻击,一时间真的是焦头烂额。无奈,左丞下令调任了两位侍郎中的一位以及吏部考功司,礼部侍郎由工部侍郎江越待任,而吏部考功司则是从原本吏部的官员里提拔了一位上來。 这一场无声的硝烟,得益最大的无疑是西平王和左丞,江越是萧城毅的人,以前在工部,负责全国的各项功臣,实在是个肥差。而现在调到了吏部,更是给了西平王在朝中安排人手的能力,其中最让他高兴的便是禁卫军督查使的换任。 韩千叶的降职使得京城中最重要的一个职位出现了空缺,西平王多年对于这个位置垂涎三尺,这个时间必定是用尽一切方法让自己的人顶替上去,所以禁卫军镇抚使管擎苍便接替了这个职务,再加之护龙营副指挥使韦长街也是西平王的人,所以等于现在这个禁卫军已经或多或少的控制在了西平王的手中。 沈鸿彬所说的三个人之中,韩千叶已经成功的被降职了,西平王剩下的目标就投向了在御史台那场弹劾中纹丝不动的吏部尚书苏普了…… 但是现在更为苦恼的还有一个人,那便是韦长街。韦长街这几日是日日都焦躁的不得了,他一直都等着韩千叶离开京城,因为江越警告自己,在韩千叶沒有离开京城的时候,绝对不允许对韩西月出手。所以韦长街这个心可是煎熬的不得了。 盼星星盼月亮,他终于等到了韩千叶离开长安前往洛阳,他终于能够对韩西月出手了。 可是他在宫中等了两日,却连韩西月的影子都沒有见到,他正高兴寻思着可以用这个罪名來治韩千叶一个擅离职守的罪责,但又过了两日,还会不见韩千叶的人,这不由的让他觉得非常的奇怪,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发问,因为他心虚,万一别人怀疑他为什么这么关心韩西月。他自己乘着闲暇的时间,去了一趟韩府,却发现韩府的大门紧紧关着。 再过了一天,韦长街终于忍不住了,他终于向旁边的人询问了韩西月的下落,可得到的消息却让他一下子心惊胆寒了起來,他得知,韩西月竟然在两天前被调任辽东,做幽州的副参将,这个消息对韦长街來说可真的是晴天霹雳。 他迫不及待地找到了江越,和他说了这件事情,见到了江越,江越也是面露郁色,他前日才调任礼部侍郎,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他自己也是吃惊不小。因为事前从來沒有听到关于这个的一点风声,他向下查去,发现众人都不知晓,唯有向上查去,不查不知道,一查他真的是吓了一大跳,这件事不在他的权责范围之内,所以他不知道。 原來竟是豫昭王萧奕洵从幽州送來的一份书信,直接向兵部尚书韩玉韬和吏部尚书苏普这边要人。豫昭王要人,韩玉韬和苏普自然不敢怠慢,还向正在病中的萧祁说了这件事,萧祁听了也沒反对,反而支持道:“既然奕洵要人,就给他送了去,辽东那边自然是重中之重。” 萧祁首肯,韩玉韬和苏普自然是把事情当成当务之急,不过两天便把手续办好了。待江越得知消息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他本想着借韩千叶的事情把这事情压下去,但无奈萧祁发了话,自然是不能插手了。 韦长街火急火燎,江越也是素手无策,难道他还能截下來么。他一方面心中暗惊,一方面却也是有些恍然大悟。原來韩千叶拼着自己禁卫军总指挥的位置也要保住韩西月竟是为了这件事情,辽东幽州副参将。以萧奕洵这样的栽培下去难保不会成为边关的一员大将。怪不得韩千叶如此放手一搏。 韩千叶必定早就暗地里和豫昭王说好了,只是一直瞒着。也真苦了韩千叶一份心,这消息瞒的可真紧,不过也是若是他早一些知道,一定会把韩西月拉下來,只是现在也晚了。他只能叹息的对韦长街摇了摇头道:“韩西月已经有了豫昭王在后面撑腰,现在是动不了了,你就任他去吧。” 韦长街这一听几乎都要哭了,韩西月原本只是六品的京城护卫,可这一转眼就变成了从四品的辽东参将,和自己平起平坐,要是真的了豫昭王的提拔以后成为边关大将,自己这日子还能过么。可是眼见江越也是沒有办法了,韦长街只能愁眉苦脸的回到自己家中。 当韦长街苦着脸回到自己家中的时候,他猛然发现自己的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陡然一惊,停住了脚步。 身着一袭黑色简装的韩西月正笑意盈盈地站在他的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个礼盒。几日不见,韩西月似乎消瘦了不少,连胡渣也冒了出來,颇有一副沧桑的感觉。见韦长街回來了,韩西月便立刻迎上去,笑道:“韦大人可是回來了,西月真是等了好久。” 韦长街面色僵硬,一时愣在当场不知道说什么。韩西月见他不说话,却也只是笑着把手上的东西放到韦长街手中,又笑道:“一点薄礼,不成敬意。”他停了一停,复又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道:“只要大人不当我这礼是贿赂便好。”随后他施了一礼,“那么,西月先行告退了。”便转身要离开。 “等一下。”在韩西月要走的时候,韦长街陡然出声,叫住了他,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西月淡淡地笑道:“这是为了感谢大人让西月这么快便成长了起來的一份薄礼而已。” 韦长街冷笑:“你会谢我……”笑话,想杀了自己还差不多。 “对,我想杀你。”韩西月陡然色变,眉目如剑,气质冷如寒冰,让韦长街一惊,可是这股杀意只持续了瞬间,便又被韩西月脸上的笑意所覆盖:“只是,不是现在罢了。不说说真的,我还真挺感谢你呢,你真让我认识到了我以前是个多么单纯多么蠢的人啊。” 说完,韩西月翩然反身,大步离去,只余下他清淡的笑意和一句话:“韦长街,你猜猜看,我和你到底谁会先死呢。” 韦长街惊愕的愣在了自己的家门口,他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消失的黑色背影。他发现,韩西月变了,变的让他感觉到了恐惧,这是他以前从未感觉到过的。那阴柔冷血的人还是以前那个血气方刚,冷峻直纯的韩西月吗。 韦长街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題,或许,他真的造就了一个很可怕的韩西月……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个韩西月会最终要了自己的命…… 第三十六章 草长莺飞 春日渐渐深浓,日子也渐渐的暖了起來,迁府到幽州已经有大半个月了。萧楚延和尹清浅在元宵夜宴后不久便回了西北。楚玉晗贪恋,便随着萧奕洵一起到幽州住了半月。 京城里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京察,边关这边也是片刻不曾闲着。自从萧奕洵得了兵权,迁府幽州,他就时常在府邸和军营中忙碌。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消息,宿伊与纳兰隽已经和好,纳兰隽再次将全国兵力交给了宿伊,这不得不引起萧奕洵的高度重视。不知宿伊何时会再大举进攻,萧奕洵多次和边关的几个将领商量着该如何改进边境几州的防线。 萧奕洵忙的不可开交,燕如吟又卧床养病,秦婉词身边也唯有楚玉晗陪着说说话,好在楚玉晗为人机灵灵巧,秦婉词日日都笑的开心。 一日,秦婉词正抱着萧湛辰在院子里休憩。庭院里,紫藤花长满了花架。微风挟着春意,卷地而來……错杂的紫色藤蔓密密匝匝,带着深沉,交织在白色的墙架上,如瀑布般的落下,错落有致。那些曼丽的紫色花朵犹如静婉的女子一般,慵懒地沉睡在阳光明媚的春日之中。 天色明澈如一汪清池,空气中飘洒着细细的香风。突然,身后传來一个轻灵的声音:“婉儿表姐,” 一身浅绿色罗裙的楚玉晗,像只游荡在花丛中的蝴蝶一样,飞也似地跑了过來。她娇俏一笑,伸出右手在萧湛辰的小脸上轻轻一钩,道:“小家伙,又跑出來晒太阳啊。” 萧湛辰乌溜溜地眼睛对着楚玉晗转了两圈,然后“咯咯”地笑了起來。 秦婉词见楚玉晗的左手一直都放在腰后,便笑着问:“藏什么在背后呢,神秘兮兮的。” “嘿嘿。”楚玉晗偷偷一笑,左手从身后拿了出來,一只精巧美丽的风筝便展现在了秦婉词眼前。 秦婉词眼前一亮:“这是,” 楚玉晗拿起手里的风筝,原地转了一圈,那金翅的蝴蝶,伴随着她浅绿的裙摆在地上画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她笑道:“昨天晚上我在屋子里扎了一个风筝,以前每年春天我都要放一放风筝,觉得它可自由了。” 楚玉晗手里的风筝是一只金翅大蝴蝶,那羽翅的纹样十分精致,用彩墨勾勒而成,十分漂亮,秦婉词拿在手里,细细一看,蒙面的纸头拼接,对齐都十分工整,整个骨架也都十分轻质灵巧,一看这个风筝就扎的非常好。 秦婉词不由赞叹道:“我从來不知道你有这样巧的手艺,这风筝扎的真是漂亮,这般精细,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吧。” 楚玉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还好啦,也沒花太多的时间。这些年都是自己扎的,我还特意学过,所以做的比较好。”她说完,轻轻一跃,跳到院子当中,把脚下细碎的花瓣都震地轻轻扬起,浅绿如她,仿佛融入了周围的春意之中。 秦婉词关心道:“你小心点,毛毛躁躁的。” 楚玉晗吐了吐嘴,笑道:“知道了啦。”然后,她伸出手來,发现春风迎面吹來,她深吸一口气,笑靥如花:“好香的味道啊,” 然后她将慢慢的在院子里小跑起來,直到吹來的春风将手中的风筝吹拂起來,便轻轻的将手松开,那只翩然飞舞的五彩金翅蝴蝶,便飞上了这澄澈如碧玉的晴空,楚玉晗见风筝高高飞起在天上,更是笑得开心,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在院子里玲玲作响。 萧湛辰的眼睛还不能对着明亮的天空看着,但是他坐在秦婉词的怀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楚玉晗,高兴的不停的拍手笑着。 秦婉词见楚玉晗和萧湛辰都笑的开心,心情也是非常的顺畅,她站在廊檐下,静静的看着楚玉晗翩然在院中奔跑,就像她这纯真美好的岁月一样,此时的楚玉晗是最美的花朵。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李太白的这首诗,留送给此情此景的楚玉晗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蝴蝶越飞越远,越飞越高,楚玉晗手中的线也是越放越长,她高兴的一下子跳起來,却沒注意到脚下有一块小石头,她猛的向后一到,身子不稳,立刻松手去攀住旁边的枝桠,可这一松手,手上的拉着风筝的线也放开了。 楚玉晗还沒站稳,却见风筝就要飘走,不由急的大喊:“哎呀,我的风筝,”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飞出一道身影,划过紫色的藤萝,就像一道琉色的光,那身影在空中伸出手來,抓住即将要飞走的绳线,然后一个翻身,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楚玉晗一愣,只呆呆看着前方突然出现的男子。 男子落地之后迅速的单膝下跪,对着秦婉词道:“卑职苏辰风,见过王妃。” 秦婉词刚刚也是一愣,随后却是对着苏辰风轻轻地笑道:“起來吧,还好有着你,不然玉晗辛苦扎的风筝可真是要飞走了。” 自从元宵节那天发生了离漠刺客刺杀事件之后,萧奕洵就差遣了好多人,加强王府的安全。到了幽州之后,离离漠边界更近了一分,萧奕洵更是不敢怠慢,他特意抽调了苏辰风來保护府里日常的安全,正巧今日楚玉晗放风筝的时候,苏辰风守在旁边,若是换了旁人,倒还不一定有这样的轻功能捉到这样轻这样细的丝线。 苏辰风闻言,站了起來,走到楚玉晗面前,将手中的细线给楚玉晗,恭声道:“玉晗小姐,您的风筝。” 苏辰风比楚玉晗高了要有一个头还要多,楚玉晗只能抬着头看他。 因为只是护卫王府,所以苏辰风今日只穿了一件琉色的简单服装,外面罩着一件米色葛纱袍,他就这么轻轻的站在紫藤花下,春风轻轻扬起紫藤,柔软的藤蔓轻轻拍打在他浅色的衣衫上,在他的肩头留下细碎的浅紫色花瓣。 苏辰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瞳仁灵动,黑琉璃一般的眼睛里仿佛有无细碎的光彩,看着他温和的笑意,就像是见到了春日的阳光。 楚玉晗一时看的呆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沒有伸出手來拿自己的风筝。苏辰风见楚玉晗半天沒有动静,便又躬身提醒道:“玉晗小姐,您的风筝。” 楚玉晗这时才回过神來,不好意的从他苏辰风手上接过风筝的线,低声道了声:“谢谢。”便赶忙把自己的风筝收了起來。 秦婉词见状,像是发现了一点点的不对劲,眼里是止不住的淡淡的笑意,她似是随意地问道:“玉晗,不放风筝了么,” 楚玉晗转过身,不让秦婉词看到自己的表情,只低声道:“不放了,不放了,” 苏辰风知道内院不宜久留,便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见苏辰风离开了院子,秦婉词便又对楚玉晗笑道:“苏护卫已经走了,玉晗,你还不放风筝么,” 楚玉晗猛地转身,娇俏的脸上有羞涩的神情也有懊恼的意味,她瞪了一眼秦婉词,嘟着嘴道:“婉儿表姐,你是故意的,哼,玉晗不理你了。”说罢,把脸别到了一边去。 见楚玉晗耍了小性子,秦婉词笑地更是开心,她让墨香抱着萧湛辰,自己走到楚玉晗身边,在她身后柔声道:“表姐还沒说什么呢,怎么就生起气了呢,” 楚玉晗还是沒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秦婉词怕她真是害羞了,便沒再继续这个话題下去了。她看着眼前美丽的紫藤萝,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再过几天就要送你回宜阳城了,行李什么的也该开始整理一下了。” 一听说要回宜阳,楚玉晗很是不舍,她突然不生气了,也不害羞了,只低声道:“我不想去……”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楚玉晗低下头,低声道:“我不想去,我想呆在这里……”秦婉词觉察到楚玉晗心情突然的低落,便问道:“怎么了,玉晗,” 楚玉晗有些犹豫,那些话,她一个小女孩不容易说得出口,她咬咬牙,道:“徐大人家的二公子,我很不喜欢……”她突然拉着秦婉词的袖口,求道:“婉儿表姐,玉晗不想去……” 秦婉词听的楚玉晗的口气,便想八成是徐二公子对玉晗有意,而玉晗却无心,便也沒有说破,只是温柔地拍了拍楚玉晗头,道:“傻丫头,宜阳不必幽州好多了,在那里你可以个辽东按察使孙大人的女儿们一起学习,我看你这次回來比以前长进了不少,而且……”说到这,秦婉词的眼里涌现出了一份深重的担忧,她不由放沉了声音,道:“说不定不日,幽州便要开战,你留在这里也是危险,还是早些去宜阳为好,还有若你在宜阳有什么不喜欢的,也沒有人会强迫你。” 见秦婉词还是要自己回宜阳,楚玉晗起初不愿,但她又知道秦婉词说的是事实,幽州的确存在着危险,便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秦婉词笑道:“玉晗,现在姐姐就只担心你,能好好的给我找一个好人嫁了,也就不枉我答应姑姑的承诺了。” 提到秦依,楚玉晗的脸色瞬间冰冷了起來,不过这一瞬间非常的快,快到连秦婉词都沒有注意到楚玉晗那瞬间的冰冷。楚玉晗快速地隐去了眼里的阴翳,刚刚一瞬间紧紧握住风筝的手也慢慢松开,风筝的蒙纸上陡然出现了两道裂痕,楚玉晗伸手遮住裂痕,娇羞地笑道:“婉儿表姐,还有再戏弄玉晗,再不理你了,”随后,她快速的起身,一溜烟的跑掉了,惹得秦婉词在他身后唤道:“小心点儿,别又摔着了,” 第三十七章 西月辰风 韩西月离开进城之后,便以最快速地速度赶到了幽州,见到了萧奕洵,将韩千叶被贬谪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萧奕洵。 说完后,韩西月叹息了一口气,自责道:“都是因为我,才让哥哥远调洛阳去守皇陵……” “对,的确是因为你的过失。”萧奕洵毫无表情,只是淡淡道:“如果你早一些和韩千叶说,之后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甚至还能够反攻江越一伙人。” 萧奕洵毫不掩饰指责,让韩西月原本就沉重的心境更是黯然了一分,他沒有说话,因为他沒有资格反驳,的确是因为自己的愚蠢,才导致韩千叶受到牵连。 “那么,新任的禁卫军督查使是谁。”萧奕洵沒有在纠结之前的问題,问了一个他现在十分关心的问題。 韩千叶一旦离职,京城最重要的禁卫军督查使的位置便是众人拥抢的对象。 韩西月见萧奕洵问,便老实回答:“信任的是原是禁卫军镇抚使管擎苍。” “管擎苍。”这个人萧奕洵略有耳闻,禁卫军两名镇抚使之一,个性刚强且为人阴险刻毒,这样的人竟然能够做到禁卫军督查使的位置,倒是让萧奕洵有些小吃惊,他不由凝眉问:“现今是京察时段,这个人员调动,是吏部做出的决定么。不应该啊……” 萧奕洵有些质疑,韩西月倒是立刻想到了前几日吏部的调动,他目光一亮,说道:“自从哥哥的事情出了之后,御史台突然像发了疯一样,疯狂地弹劾吏部,说他们有营私舞弊的嫌疑,吏部那边正是京察的脆弱时期,为了安抚御史台,间接联系到禁卫军官职调动的吏部侍郎之一和吏部考功司都引咎,被调往他任,现在的礼部侍郎正是原本的工部侍郎江越。”说道江越,韩西月就气不打一处來,“就是这个江越,在刑部审讯司对兄长咄咄相逼,这件事情的主谋估计就是他,” “江越……”萧奕洵沉吟了片刻,韩西月曾经告诉过自己,他觉得江越和西平王府走的有些近,这个江越很有可能是西平王的人,如今想來,萧奕洵觉得倒真的是很有可能,“御史台突然猛攻吏部,这么的集中火力,若是沒有人指使,是不可能的。御史大夫袁允南本就是和西平王紧密相连,御史台这回的大动作八成是他调动的。江越调任礼部侍郎,管擎苍便升任禁卫军督查使,这其中必定存在联系。” 将这其中的线串联起來,萧奕洵的心中隐隐有不安,这每一件事情都和西平王扯上了关系,那么会是西平王叔想在京察时根植自己的势力么。如今禁卫军等于已经落入了他的手里,连吏部他也伸手染指,下一步他会做什么呢。不过,萧奕洵还是有一点放心的,因为吏部有苏普在,苏普必定不会让西平王这般顺风顺水下去。 当然这些话,萧奕洵并沒有和韩西月说,因为他发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虽说在这几天里成长了不少,但是还是有很多需要锻炼的地方。 所以他说道:“虽然,我答应你哥哥,给你调任幽州副参将,但是,因为你沒有行军的经验,所以,还是得先从头学起,不然无法服众,这样吧,你先担任幽州守备军的训练吧,具体的情况,我让陈天佑将军告诉你。” 韩西月知道,自己不可能刚來辽东,就直接担任副参将,他早就做好了从头开始的准备,萧奕洵给他安排这样的一个职位他已经很心满意足了,所以他很真诚地拜地谢道:“谢王爷。” 韩西月话语里的真挚让萧奕洵颇为感兴趣,他原本以为韩西月会迫不及待的想要上战场,急切的想要立功升职,却沒料到韩西月会这么平静,甚至感谢自己的任命,他饶有意味的看着韩西月,问:“你仿佛不是很着急向韦长街报仇嘛。” 韩西月脸色猛地一僵,他猛地握住了双拳,想到韦长街,他无时无刻不是充满了恨意,但他知道克制,知道等待,所以他回答:“哥哥为了我能够到您的帐下等待了五年,又不惜以自己的前途來换我的,我如何能够急功近利,不忍辱负重。而且,现在韦长街有江越做后盾,身后可能还有更强大的人,我不能贸然冲突,等我有了足够的实力,我才能报复他,” 这一番话让萧奕洵对韩西月改观不少,听完后,他笑着拍了拍韩西月的肩膀,道:“你有这番心思,也就不枉你兄长的一番付出了。好了,随我一同到屋外去吧,京城道幽州,也是挺远的一段距离,你先休息着吧。” 感受到萧奕洵态度突然转变的温和了起來,对自己也关心多了,韩西月一时心头有些发热,他感谢道:“谢王爷,” 韩千叶赶到幽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幽州的夜晚非常高远辽阔,二人站在城头,不住被这片辽远的夜幕给吸引了。 就在要走下城楼的时候,萧奕洵的耳边突然传來了一个声音,淡淡的,似乎缭绕着一份愁绪,似乎又带着一份豪情,他和韩西月不由的都停下脚步听了起來: “狼烟欲燃千里关,烽火冷月满西山。 何遣追风杀骄虏,悲血侠骨九天香。” 听后,萧奕洵伸手击了击手,笑道:“不错,写的不错。”然后循着声音走到了站在城楼转角的一位男子身后。 那一身琉色衣服的男子听到身后有声音,陡然一惊,转过头來,立刻单膝跪地,道:“卑职苏辰风,见过元帅,” 苏辰风。韩西月脑海里立刻想起了韩千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但我却牢牢记得你和一个叫苏辰风的禁卫军写的策论,那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你们两个的思想和见解完全高于一旁的人。” 眼前的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就是兄长口中的苏辰风。 他不由脱口问道:“你就是苏辰风。” 苏辰风注意到萧奕洵身旁的一个年轻男子,也是一愣:“韩西月。” “你认得我。”韩西月自认并不熟识苏辰风,只是偶尔听到过这个名字。 看见韩西月眼里的疑惑,苏辰风淡淡一笑,就像是深夜里吹來的一阵暖风:“都是护龙营的侍卫,你又是韩大人的弟弟,我自然是知晓你的。只不过我们二人在京中的职责划分不一样,你不认识我也是理所应当的。”但是韩西月突然出现在幽州,确实也让苏辰风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里。韩大人近日如何。” 再度提起韩千叶,韩西月的眼神瞬间便顺着这漆黑的夜空黯淡了下去,他正欲开口,却听得萧奕洵在一旁淡淡道:“此事说來话长,你们二人以后再说也可。”随后,萧奕洵便看着苏辰风,打量了一番,随后笑道:“我记得你” 苏辰风一愣,萧奕洵更是笑着道:“你是前年夏天救婉儿的护卫。婉儿和我说了,你功夫很好。” 婉儿。苏辰风在心里快速的思考,惊觉婉儿是豫昭王妃秦婉词的闺名,他不由一窘,只道:“多谢王爷王妃的夸赞。” 萧奕洵略微沉吟了一下,又道:“韩千叶也曾经和我提到过你,说你有不一样的才干,让我好好关注关注你,只是这些日子我一直很忙,疏忽了。今日若非你在此吟诗,不知何时我才能想起有你这样的一号人物。”萧奕洵语气里有一抹极淡的遗憾。 苏辰风立刻觉得受宠若惊,他赶忙又单膝跪地,道:“承蒙王爷和韩大人厚爱,辰风不敢当。” 见苏辰风又跪了下去,萧奕洵只觉得好笑,他伸出一只手将苏辰风扶起,笑道:“真是的,好端端的你怎么这么喜欢行礼呢。”随后他看着苏辰分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认真的说道:“凭着你刚刚诗里的豪情,你就当得韩千叶的推荐,” 苏辰风又惊又喜,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道:“只是站在城头,看着远处的景色,触景而发,实在是拙作……” “不碍事。”萧奕洵笑着摆手道:“诗从心生,诗里若是沒有感情,就算是再精巧的技巧,写出來也是索然无味,但是你的却不一样。虽然技巧不足,却是真情实感,且豪情万千。只不过……”他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苏辰风,最后才缓缓道:“你这最后一句‘悲血侠骨九天香’虽则大气,但是听上去总是有些悲壮的意味,你正直少年,这般悲凉凄状的风格还是少作为好。” 苏辰风自己也觉得却是有些哀凉,便吃吃道:“是,卑职知道了。” 萧奕洵看着他和韩西月,饶有所思的想了一会了,随后笑着对二人道:“既然苏辰风也有心为将,那么你也和韩西月一样,先虽陈天佑将军学习一个月,顺便帮着训练军士吧,以后的事情我们慢慢再來,总也不能委屈了韩千叶向我推荐的两个人才吧,” 陈天佑是幽州的守城大将,在幽州威望很高,让二人随陈天佑学习,韩千叶和苏辰风顿时被宠若惊,互相看了一眼,随后齐双双单膝下跪,拜谢道:“谢王爷,” 萧奕洵哭笑不得,道:“不是说了,不用一直行礼啊……” 第三十八章 一石二鸟 再说京城这边,忙碌了将近两个月,京察差不多进入了尾声。 成功拉了韩千叶下马,但是西平王萧城毅却并不满足,因为还有两个目标人物,如今纹丝不动,这不由地让萧城毅心急了起來,在府里他也一直在催问温子墨,该何时动手。 温子墨此刻心里也是有一些担心,韩千叶是容易对付的,但是苏普和燕长清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位高权重,心思沉稳,且深受萧祁的器重,如果不是什么大错,或者是什么致命伤,根本沒有机会将二人同时扳倒。沒有十足的把握,此事定然不能贸然出手,不然到时候只怕是弄巧成拙。 而且,温子墨心里还有一个更让他担心额事情,那就是左丞相沈鸿彬的态度。 对付韩千叶,沈鸿彬或许并不放在心上,但是面对苏普或者燕长清,沈鸿彬可能就不是那么的轻松的,文武官员里,二人都是朝廷前三的重量人物,要拉一个下马,已经很不容易,同时对付两个,只怕是力不从心啊。 温子墨不由担心的向南方望去,心中思量,不知道江越和左丞相商量的怎么样了。 ,,,,,,,,,,,,,,,,,,,,,,,,,,,,,,…… 京城,左丞府。 江越此刻正端坐在左丞相府的大堂之中。 沈鸿彬正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江越,不动声色笑道:“你们王爷还真是心急啊,这个月,你已经是第三次到我府上了吧。” 面对笑的云淡风轻的沈鸿彬,纵使江越绞尽脑汁,却也不知道这位丞相大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所以他索性开诚布公地说道:“丞相大人打算等到何时再动手。京察下个月就要结束了。”他眼里含着诡秘的笑意,凉凉道:“到时候再想找麻烦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沈鸿彬看着江越,心中暗自冷笑,激将法。对付我也实在是太简单了点吧。他看着江越,眼里有稀薄的轻视之意,道:“你以为苏普是那么容易斗倒的吗。十几年前的他都能将老谋深算的洛文卿骗的团团转,你以为现在的你能够和十几年后的苏普相抗衡么。”他看着江越有些不自然的神色,笑道:“也就韩西月那种尚未入世的孩子能够被你们那简单的计策欺骗,若是他留一点心,若是韩千叶知道了一星半点的消息,你们以为韩千叶会这么容易就被拉下马。” 知道沈鸿彬对于自己一直都有很多不满,甚至有鄙弃的意味,但江越城府颇深,他并不动怒,也不羞愧,更不会退缩,他只是谦顺微笑:“是,下官自然无法与苏普大人相较,但是丞相您却可以,有苏普大人在,您还能凌驾其上成为文官之首,下官相信,若是您出手那么,一定可以成功的。” 沈鸿彬静静地看了江越片刻,随后缓缓笑道:“这般奉承,倒也不像是你江越会做出來的事情啊。” 江越笑吟吟道,愈加谦顺地笑道:“江越只奉承真心佩服之人。” 沈鸿彬看着江越的目光愈加的深邃,甚至有些迷离的难以捉摸,不过他还是淡淡地说道:“告诉你们王爷,不用担心苏普和燕长清的事情。”他端起手边的茶水,揾了一口,笑意吟吟地看着江越,道:“回去告诉你们王爷,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快一点韬光养晦,不要引起陛下的怀疑才好。” 江越见沈鸿彬神色怪异,心中只觉的空空地沒底,便问:“下官愚钝,还望丞相大人指点一二。” 沈鸿彬抬起眼,望向屋外那新开的几株新开的白色玉兰花,清纯如雪的花瓣,显得异常清丽,却又隐隐带着骄傲的风骨,笑道:“苏普和燕长清绝对不是两个容易对付的人物。两个人皆洁身自好,极少有什么把柄可供我们使用,更不要说会让他们辞官的重大致命伤了。短时间内一个一个的对付几乎是不可能。” 江越意识到沈鸿彬话里有话,他当即抓住了沈鸿彬话语里的一个词:“一个一个。丞相的意思是……”两个一起对付。江越这一下可是被不小的震惊到了,一个都十分棘手,两个一起來,他狐疑的看着沈鸿彬,想,沈鸿彬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看见江越眼里的质疑,沈鸿彬只是笑的隐秘:“当然,两个人单独的拿出來几乎是无懈可击,但是放到一起,就能组成一张最大的杀伤力的牌,而且这种致命伤,他们想要辩解也是不可能的。” 江越极力地思索沈红兵话里暗藏的杀机,为什么单独无懈可击的两个人放到一起听上去却是那么的脆弱不堪,一个是文臣,一个是边关武将,怎么样也是联系不到一起的啊,他看着沈鸿彬越发深沉冷厉的眼眸,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方面,他想到这里心不由的砰砰直跳,脸上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惊惶无措,他语气里一时无法捕捉出正确的字样來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惊,只能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是说……,” 沈鸿彬宁和一笑,淡然的就像窗外随风飘进屋里的玉兰花的清香:“皇上这些年过于劳苦,这身子是越來越孱弱了,人的耳根子也会变软,那心性是会更加的多疑。”他平淡的语气里,蕴藏的是天下最凌厉的杀机:“苏普为官也着实太久了,是时候该休息一下了……” 看着眼前眉梢眼角皆是和淡笑意的沈鸿彬,江越一时间心里涌动出了无尽的害怕与担忧,他真的是太小看眼前的男子了,他的心机与城府已经达到了让人恐惧的地步,这一刻,江越不知道自己当初选择与沈鸿彬结盟到底是对还是错,因为他发现这样的男子根本就无法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因为他的能力已经远在自己还有温子墨之上了………… 京察正有条不紊的进入最后一个月的收官时刻,不知京城里怎么就传出了要大肆整顿边关布防将领的消息,这消息來的神神秘秘,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來的,但是这种传言却像是火见了风一样,一下子就传遍的整个京城,而且吏部还向兵部有模有样地要了一些资料。这样一个小小的事件看在有心人的眼里可是一个重大的消息啊,吏部向兵部要文件了,这不就摆明了要整顿军中了吗。 一时间可是人心惶惶,因为自从靖朝建国以來,三年一度的京察向來只是考核京官以及一些地方官的,对于边防将领,是从來不在涉及的范围之内的。因为边防大将,有功有过,而且沒有指定的任务,向來都是突发情况,实在是不能如同一些文官一样用统一的标准去衡量。 但是这消息來的这么突然,声势这么浩大,且还是有模有样的,不得不让人心生怀疑。 而且这几日,萧祁似乎是病倒了,连着几天都沒有上朝,都在宫里养着,事情都交到了左右丞沈鸿彬和许恒的身上。 许恒所管的是财政和民生,人资调动方面那还是沈鸿彬是一把手,许多人都向沈鸿彬打探消息,但是沈鸿彬却在这紧要关头也病倒了,闭门谢客,谁也不见。沈鸿彬不说话,人们就更是心疑,这疑问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苏普的头上,苏普也被这消息弄得一蒙一蒙的,但是他却是清楚的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不是真的,因为萧祁若真想在京察里考察边关大将,那么一定会事先通知自己,所以他让下边的人都出去澄清,此事绝对是子虚乌有。 苏普发了话,众人也就都安心了下來。可是让苏普料想不到的是,过了几天,宫中突然有萧祁的口谕传给自己,说是边关将领也可以适当的考察一下,有些年轻的将领是可以提拔上去的,毕竟边境可用的青年将领还是太少了。 苏普接到了萧祁的口谕,一时也沒有明白为什么萧祁突然有这样的主意,不过他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因为看着萧祁的意思,他并不是要大动边防之将,而是意在提拔一些青年的将领。 既然如此,皇帝陛下都这么说了,那么自己就照着办吧。所以他亲自派人到兵部去要了一些资料。殊不知,他的失败正是从这时开始的。 苏普这不动不要紧,这一动就让整个京城里的官员都炸了锅,大家纷纷來问苏普:“诶,苏大人,你之前不是说,不考察边关将士么。怎么这会又变卦了。” 苏普也是很无辜的回答:“之前皇上沒有说啊,这才來的指令,我也只是奉旨行事而已啊。” 那不少人一听可就不干了,纷纷说:“这么大的事情您之前会不知道。苏普大人,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吧,忒不厚道了。首先这消息让我们一惊一乍的,然后这突如其來的工作量又要我们去做,那这京察的是将岂不是又要加长了,我们这找谁说理去啊,” 苏普更是无辜:“我真的是不知道啊,但是皇上的旨意也不能补办吧,” 就这样好说一通又将那些人给劝了回去,既然都这样了那就好好干吧,反正只要提拔一些年轻将领就可以了,事情也并不是这么麻烦,但是这一次,苏普可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第三十九章 致命杀机 萧祁和沈鸿彬一同抱病,不理政务,又是春季播种的时候,许恒自己的事情都忙的不可开交了,而且沈鸿彬其他的决策任务也都交到了许恒手中,所以这京察的大头完全就压在苏普一个人头上。 苏普这么多年吏部尚书坐下來,对于京察那可以说是得心应手,所以让他來承重担一般是一点问題也沒有的。但说的是一般,这一回苏普可真是这么多年來第一季觉得京察这事是个盘也盘不完的事情,他不由对卧病在家的沈鸿彬恼怒异常,看你留下的烂摊子。 考察边关将士真是是太麻烦了,首先是沒有一个同意的恒定标准,你说按军功吧,这几年贺兰和离漠都沒怎么打仗,怎么按军功來算。那你说按参军年纪吧,可这萧祁摆明着想提拔青年将领,你刷刷刷提拔几个老将是几个意思啊。那考察军风军纪吧,但是那些守关的将士都是天高皇帝远的,消息准确吗。再说军营的规矩有他们军营里自己的一套系统管着,你吏部來掺和什么呀。那实在不行,就看过失嘛,把那些有过失的人将一个等级,找一些下面的人替补上去。那这下麻烦可就更大了,因为上面那些有职务的人可都是真刀真枪,浴血奋战多年,以命相搏,才换來的职位,你就抓几个毛病就让我降职,你能交代么你。边将不干了尥蹶子了,边关沒人防守了,离漠若伊攻进來了,你怎么办。你担待的起吗…… 所以就因为这档子事情,弄的苏普是焦头烂额,他苦死几日都想不出个对策來,他都想不出,吏部下面的人就更想不出了,这事情就一直缓着,怎么也前进不了。 这个时候,新任的礼部侍郎江越向苏普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对苏普说:考察边将本來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加上现在时间又紧迫,强行推行下去,只怕会变成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情况。他建议,不如就考察一下各大边关的总体情况,若是总体情况好的,便从那一块区域里适当的提拔一些新生将领,然后一些,老将可升可降,这样就不会引起众人的抱怨了。 苏普思考良久,发现江越所说的的确是个可行的方法,所以他就安排江越着手去办了。 可是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一个苏普意想不到的阴谋就这样拉开了。 ,,,,,,,,,,,,,,,,,,,,,,,,,,,,,,…… 不知何时起,又出现了一个消息,说是吏部要考核边关整体情况。这消息是刚开始的确是属实的,江越也以苏普的名义,写了几分书信,派人向边关的几员大将紧急传送了京城的意思。考察总体的情况,那近年來一定是驻守在若伊边关的燕长清那一军的功绩最为漂亮,因为他四年前正巧攻下了多年都沒有拿下雍谷关,所以面对这个消息,燕长清自然是拍案叫好,当即表示十分地支持,然后也回了一份信给给苏普,说自己非常认同你的意思啊,我很支持你啊,你好好做啊。 得到了边关大将的支持,苏普也就这么顺利的坐下去了。 可是这是不知怎么了,就有传闻说燕长清五年前攻下雍谷关之后,一直无所作为,实在是疏于职守,吏部要对此表示惩戒。这原本就只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但是一旦传开了总是有那么几个沒脑子的人相信了。这时候就又有人來问苏普的打算了,苏普压根就沒有打算要打压边关,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些人是不能惹的,所以他当即就否定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经过上次的传言,众人又有些不再相信苏普的话了,苏普又沒有立刻展开行动堵住众人的嘴,所以这消息就穿的越來越面目全非,最后甚至都传成了苏普要拿燕长清开刀。 京城中有不少的人都和燕长清的关系很好,他们听说了这样的事情,其中的一些都开始燕长清传递消息了,其中不知道是哪一封,送到了燕长清手中,说苏普要整顿北部边防,燕长清的军队因为常年无作为都要缩减。然后又添油加醋的和燕长清说,京察在苏普的手下弄得是乱七八糟,连禁卫军督查使韩千叶都被莫名其妙的因为贿赂事件而赶到洛阳去守皇陵了,禁卫军的人都有西平王的人接管了,反正一封信六分真七分假。真的是事件,假的是理由。 燕长清一开始也不信,因为他深知苏普的为人,苏普深明大义,一定知道这北部边防对靖朝的重要性,无论怎么样都只有大赏,万万不可大降。但是书信一多了起來,连燕长清也不得不有些怀疑了。他是极爱惜自己手下将士的人,因为他知道自己手下的这批将领都是这些年跟他一仗一仗打下來的,为着他们他也要问一问苏普。 所以他给苏普写了一份信,加急送到京城,心中询问了苏普的打算,还提到了关于韩千叶和京察的一些事。 苏普接到这封信一时也是丈二摸不到头脑,但是他十分担心燕长清心里要是有了什么疙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他十分郑重的回了一份信给燕长清,信中解释说那些事情都是子虚乌有,北部边境的将士这么多年一直很辛苦,自然是会得到封赏的。 这封信他也差人送到了北方军营。 就在苏普以为这件事情突然告一段落的时候,真正的杀机就开始显现了。 果不其然,边关的考核都达到了合格,而北部边境和辽东那边因为有了战功自然是达到了优秀的水平,苏普也很乐得奖赏边关。 但是,就在他完成了这件事情的时候,一直卧病在家的左丞相沈鸿彬身体突然好了。然后他和沈鸿彬就被萧祁一起叫到了宫里。 萧祁是染了风寒又兼头痛的顽疾复发,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他将苏普和沈鸿彬两人单独的叫到尚书房,这让苏普有些奇怪,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单独召见两人的呢。是说京察的事情么。 等到了尚书房,苏普见屋里除了萧祁和几个侍从的人,新任的禁卫军督查使管擎苍也正坐在屋中,苏普和沈鸿彬先行了一礼,恭敬道:“参见陛下。” 萧祁因为病着,所以面色着实有些憔悴,还带着病态的苍白,他抬起素日里一直和淡的眼眸,盯了苏普一眼,道:“起來吧。”可这语气却让苏普有些不安,那语气少了往日和温和,反而多了几分肃然。 苏普一时不知出了什么事,只是静静的恭候在一旁。短暂的安静之后,萧祁这才缓缓的发问了:“尚书,京察的事情都差不多了吧。”萧祁身着明黄色的衣衫,外罩一件银丝织的袍子,虽然尚在病中,却仍然显得严肃端庄。 苏普不明就里,只觉得这屋中气氛压抑的可怕,京察虽说是由吏部主管,但是顶头的上司却是沈鸿彬,萧祁单独问他,这部由不让苏普多了几分心眼,所以他想了想,恭敬回答道:“京察已经进入尾声,左丞相大人卧病在家时是由微臣领导的,可能会有所偏差,但总体还是尚可的,就等丞相大人和陛下审阅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十分精巧,既回答了萧祁的问題,也沒有忽视了左丞沈鸿彬,沈鸿彬对苏普微微侧目,却沒有说话。 萧祁听后,笑了笑,但是语气里却沒有笑得意思:“的确是不错啊,和朝中群臣都商量的很好啊,人人都说你做的好,还真是不错啊。” 萧祁这奇怪的语气让苏普的心骤然怦怦直跳,他不明白萧祁为何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所以他只恭敬地出声询问:“陛下此话何意,微臣不甚了解。” 萧祁的声音一下子变的严厉起來,神情也陡然发狠,伸手用力的一拍自己的桌案,喝道:“你自己看。” 萧祁突如起來的怒气让苏普的心猛地一沉,他躬身走到萧祁的面前,拿起了桌案上的几张信纸,不由脸色大变……那是他和燕长清來往的书信。 不对,书信的原稿在自己这里,这封信只不过是内容的副本。苏普何等聪明,心中已经知晓了大概,他沉住气,将手里的信又看了几遍,冷静道:“这是微臣与抚远大将军往來的书信的内容,为何会到陛下的手中。”说罢,他冷静地将眼神投向了站在一旁,恭然不语的管擎苍。 一旁的管擎苍面无表情,直直道:“最近吏部尚书大人和抚远大将军的书信往來实在是过于密切了,卑职有所担心,所以就截下來做了一份备份。” 苏普心里一下子汹涌出无尽的愤怒。他竟敢这样算计我。竟敢私自截断朝中重臣往來的书信,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苏普的手紧紧握着手中的信纸,几乎要将手中信纸碾碎。 但是,他深吸一口气,他还不能发怒,因为苏普知道现在自己面临的是一个怎样的境况。现在最需要回复的人还是屋中惟一坐的人……皇帝,萧祁。 第四十章 辞官致仕 管擎苍私自截下他和燕长清的信件,这让苏普感到异常的震惊与愤怒,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不能生气。 因为他发现萧祁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但是萧祁并沒有动怒,这就说明萧祁等于是默认了这件事情。 这就给了苏普一个可怕的信号,萧祁已经对自己生气到连这样的事情都能容忍。但他到底经过多年的打磨,心性沉稳,沒有流露出内心的惊惶,苏普只是沉静地站在原地,淡淡道:“这的确是微臣与抚远大将军的來信,皆是因为京察涉及边关将士,微臣只是担心边关会有所怨言。” 很明显,苏普知道萧祁现在是在怀疑他和燕长清的关系,所以他话里只字不提与燕长清的关系。 可是萧祁却陡然厉色道:“真是说的一口好话。左丞生病,朕便让你负责京察之事。”他忽而冷笑道:“这可真是出乎朕的预料,若非将大权交到你手中,只怕真还被蒙在谷里。谁给的你权力大赏北部边将……你想做什么。收买人心么……” 这番话,萧祁说地辞严色厉,句句都透露着浓烈的杀机。 苏普知道现在萧祁正在气头上,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辩解。因为他现在遇到的问題是历代皇帝最厌恨的事情,那便是边将结交近臣,萧祁也经历过洛华之乱,对于这档子事情,从來都是未雨绸缪,如今这样的信件被搜到萧祁的手中,萧祁怎能不宜心。 但是。他绝对不能被扣上这个帽子,所以苏普正色道:“微臣是按照程序來的,并无偏薄,厚此薄彼。北部将士守关多年,且于四年前攻下雍谷关,于功于情都应得到封赏。” 这话一出,苏普立刻就后悔了……他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他失策了。 果然萧祁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朕做的不好,这些年亏待了边关的将士么。好。你说你并无偏薄,厚此薄彼,但是难道不是因为燕长清的第二封信,你才选择大赏北部边将么。苏普。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苏普自知失言,他为官太久,生了傲气,才会在这样的紧急关头出现这样的纰漏。他抬头看了看萧祁,萧祁的理智如今已经被巨大的愤怒给冲昏了,无论自己辩解什么都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但苏普还沒有放弃,他为自己最后争取了一下,他有些伤感道:“陛下,微臣已经五十六了,从先皇时代起就为官都要四十年了,当年洛文卿何等事态,微臣都沒有动摇,如今怎么可能会心怀不轨。” 苏普这般惆怅的语气,让萧祁微微一愣,面对这样的老臣,他动容了。他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苏普,这才发现苏普一下苍老了很多。这三个月的京察,特别是最后一个月,耗费了苏普太多的精力。萧祁现在仍然记得自己做太子的时候,苏普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萧祁沒有想过,才二十年,那样干练英挺的男子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孤零零站在自己面的苍老的老头,那挺拔的背早已不在,那豪爽的精神气也被老年的枯败所代替。 明明才五十六的人,看上去竟然如六七十岁一样的苍老。他为这个朝廷国家,几乎奉献了一生……这个人应该是自己最器重的臣子啊……为何会像现在这样孤独呢。 注意到萧祁眼中明显流露出的不舍,站在一旁的管擎苍适时的说话了:“苏大人或许是怕有能者后來居上,吏部尚书的位置不保了吧。” 这句话或多或少的敲击了萧祁的心,是不是真的自己将苏普放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太久了呢。 苏普突然笑了,是那种放声的大笑,不顾萧祁仍然端坐在自己面前,他笑的恣意,笑的豪迈,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瘦弱的身躯里会爆发出这样勃然的笑声,明显管擎苍被苏普这勃然的气势给喝住了,而萧祁也愣住了。 唯有沈鸿彬在一旁默默地闭上了双眼,沒有说话。 苏普放声大笑了良久,才收回视线看着萧祁,他突然笑了,笑的是那样的平淡,那样的随和,就像是一个长辈看着一个晚辈一样。眼前的这个男子,自己见证了他从一名太子变成了一名君王,这二十年來他一直尽心尽力地辅佐着他,可是当初的那个年轻人,现在开始怀疑了自己,苏普却沒并不是那么的心伤与难过。 因为他知道,臣子在皇帝的心中永远无法获得最深的信任。只有多一点和少一点的信任罢了。当初洛文卿失势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的知道了这一点,但是他沒有想到萧祁对于自己的不信任会來临的这么突然。 苏普在心中对自己暗暗道,是时候了,该是时候离开了,你已经在这里呆的够久了,你已经沒有什么再能做的了。 苏普停下了笑声,突然缓缓地跪在了地上,双眼直视着萧祁,平淡道:“微臣年迈,已经无法再为陛下效力了,请陛下恩准老臣辞官致仕吧。” 萧祁陡然一愣,他沒想到苏普会这样说。他有些恼怒地看了一眼苏普,心想刚刚自己还有一分不忍之心,如今你倒好,來以退为进,逼我么。 可是当萧祁带着怒意的眼光盯着苏普看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他从苏普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丝算计与阴谋,反而只看到到了如一汪清潭一般的平静与澄澈。就像是一个突然看开一切的人的眼神一样,沒有任何的波动,萧祁突然感到一丝的害怕,因为他发现苏普是认真的,他是真心想要辞官隐退了。 这一回,感到难以取舍的轮到萧祁了。这么多年,他完全知道苏普的心性,知道他不会怀有不轨之心,但是他和燕长清的接触却是触怒了萧祁。萧祁不喜欢重臣瞒着他进行私下的交流,所以他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警示一下苏普,纵使你是我父皇留下的老臣,你也不要倚老卖老,背着我耍心眼。 可是他却未曾料到,像苏普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无数误解与冷眼的人,早已将一切都看开了,他早就累了。支撑他走到现在的,不过是当年萧景珵对他的嘱托罢了。现在,萧祁给了他一个最好的离开的机会,苏普自然就放手了。 萧祁静静地和苏普对峙了良久,就到尚书房里的檀香都幽幽罩满了整个屋子,可是苏普却不为所动。 一个跪着,一个作者,就那么静静的对峙着,每个人似乎都在回忆着当年的往事。 终于萧祁无可奈何地默默叹息了一声,低下头,不去在看苏普的眼神,他淡淡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会勉强你。” 苏普听到这番话,他苍老的面孔上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弯下腰,给萧祁轻轻地磕了最后一个响头,缓缓沉声道:“多谢陛下成全。”随后慢慢的转身离开了尚书房。 沈鸿彬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沒有说过,苏普起身的时候有些不稳,沈鸿彬适时的一把扶住了他,可谁知苏普只是默默的拂开了沈鸿彬的手,淡淡道:“丞相大人,苏普还沒有老到需要人搀扶。”说罢,沒有看沈鸿彬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沈鸿彬看着苏普离开的背阴,只觉苏普那官服的严谨和庄重之下,竟然透出了几分萧索,就像是绵延的秋愁,寂寥寒凉。 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吏部尚书,就这样孤单的一个人离开了皇城,沈鸿彬这一瞬间有些出神,以后的他会不会也会遇到这样的境遇呢。 待苏普走后,萧祁一个人静静扶住额头坐了很久,他沒有说话,沈鸿彬也沒有说话,当朝权力最大的两个人都沒有说话,站在一旁的管擎苍更是大气不敢出。因为他发现了现在的这个尚书房里弥漫着一种浓厚的压抑与悲伤,这样的氛围让他不敢乱说出什么话。 唯有跟随萧祁多年的随身太监张莲敢对着现在的萧祁说道:“陛下,您该休息了。” 萧祁这才缓缓回过神來,语气里透露出浓重的疲惫,他突然缓缓问道:“苏普已经走了么。” 张莲沒有抬头,缓缓地为萧祁斟了一杯茶,宁和道:“是的,吏部尚书大人刚刚离开了。” 萧祁看了一眼冒着些许白烟的清茶,缓缓站起了身,张莲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萧祁。萧祁缓缓道,再也难掩神色中的疲倦:“那么,我们也回宫吧。” 在一旁忍耐了很久的管擎苍终于说话了,他上前一步道:“陛下,那么抚远大将军该怎么办。” 真是个糊涂的人啊,沈鸿彬在一旁摇了摇头,萧祁现在明显被苏普带动了神思,这人怎么还想着再落井下石一脚呢。 果不其然,萧祁冷冷的看了一眼管擎苍道,喝道:“抚远大将军就是抚远大将军。你好好做好你分内的事情,不要再给我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管擎苍立刻噤声不说话,脸色被萧祁的厉色给吓得一阵青白。 萧祁沒有再看管擎苍,他只走到沈鸿彬身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鸿彬,随后,淡淡道:“你也回府吧。” 沈鸿彬施了一礼恭敬道:“是,陛下。” 第四十一章 相互利用 建衡十七年春末,吏部尚书苏普正是提出辞官致仕的请求,萧祁再三挽留,无奈苏普去意已决,萧祁含泪同意。 苏普的突然隐退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苏普在沒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就突然辞官,不由的让人多做猜想,可他辞官的背后原因,只有几个人真正的知道罢了。 但是更让人关注的是苏普走后会由谁來继任吏部尚书。很多人都对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垂涎三尺,西平王更是志在必得。因为他认为,沈鸿彬和礼部侍郎都是自己的人,这个吏部尚书已经是手到擒來了。可是谁知吏部尚书的任命却是由萧祁亲自任命,任命了大学士杜君浩担任新的吏部尚书。 杜君浩是出了名的大才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但是谁都沒料到他会去做吏部尚书,杜君浩自己也是受宠若惊,战战兢兢地站到了仅次于左右丞相的位置上。 西平王沒有拿到吏部尚书这个位置,自然是异常不爽,他很想去找沈鸿彬问一问,但是沒有命令他不能随意入京,所以他只能让江越去和沈鸿彬交涉一下。 ,,,,,,,,,,,,,,,,,,,,,,,,,,,,,,…… 这一回,沈鸿彬似乎早就料到了江越会來找自己,所以早就在前厅等着江越了。 江越刚一进门,就拍着手,笑着对沈鸿彬道:“果然不愧是丞相大人,这一招真的是太妙了,竟然真的斗到了吏部尚书,” 从最开始那个传言,便是沈鸿彬让江越放出去的,而他适时的装病,将所有的职责都放到苏普的头上,在众人皆询问苏普情况的时候,沈鸿彬然向萧祁上了一份奏章,奏章上面说,现在外界都在流传萧祁想要考察边关将士,他说,自龙靖枫死后,靖朝少有年轻将领,不妨趁着这个势头,借京察之机在边关提拔一些青年将领。 萧祁这些年也在苦于靖朝军队中新生将士太少,沈鸿彬的进言正和他意,他又想到苏普非常能干,一定能够干好这样的事情,所以就出了后來的那几幕,包括所谓的很多大臣都给燕长清传告消息也大多出自温子墨和江越之手。而温子墨动用自己以前残存的一些势力,很容易地就截下了苏普和燕长清的信件。 江越对于沈鸿彬这回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原本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竟然就被沈鸿彬这四两拨千斤的几个举动轻而易举的拿下了。 想到这场几乎沒有烽烟的激烈战斗,江越都觉得新潮澎湃,他不由地再一次说道:“连边将结交近臣这一件事,丞相大人都能想得出,微臣真是甘拜下风。” 可是明显的沈鸿彬的心情并不好,他沒有理会此时正处于激动心情的江越,只是淡淡道:“你以为我们成功了么,我们沒有赢,之所以我们看上去赢了,只不过是因为苏普他想输而已。” 他沒有赢,一点也沒有赢,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萧祁是明君,不会单纯的因为几分书信就真的处置了苏普。他是料准了苏普生性高傲,定然不会忍受萧祁的猜疑,必定会傲然辞官,所以他赌了一把,而且很幸运他赌赢了。 但是他却感不到一丝赢的快感,只有内心无限放大的忧愁。 江越发现沈鸿彬状态不对,他一时吃不准沈鸿彬心里想着什么,只好在一边默然不语。 沈鸿彬微微蹙眉,目光落在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江越,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道:“回去提醒你们王爷,近期收一些手脚,陛下已经有些起疑了。” 江越脸色一变,道:“此话怎讲,” “此话怎讲,”沈鸿彬冷冷一笑道:“你这还沒看出來么,第一,陛下实际上并不想放苏普离任。第二点,你难道沒发现我们这一回失败了么,本來我们想着将苏普和燕长清一并拉下马,可是现在燕长清纹丝不动,还一直安稳这坐着他北部统帅的位置,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陛下还是十分清醒的,他不会凭着几封书信就真的撤掉了燕长清。而且还有一点,”他盯着江越道:“我不相信对于杜君浩的任命你会一点也看不出端倪。” 沈鸿彬的眼神就像审问一样來回的在江越的脸上徘徊,只听得窗外风穿枝桠,发出的声响。 江越一阵起伏,老实道:“的确,陛下似乎觉察了什么,他将一直游离在朝廷权力之外的杜君浩推上吏部尚书的位置,摆明了就是已经怀疑到朝堂之中暗藏的实力了,只怕西平王爷会在第一个疑心的行列之内。” 沈鸿彬收回了视线,淡淡道:“你知道就好。让西平王不要太急功急利。不然只会打草惊蛇。燕长清近期是动不了了,也缓着些來吧。”说罢,他向江越拜摆摆手道:“你也可以走了,我想休息一下。” 这是很明显的逐客令,江越知道沈鸿彬不想再就这个问題继续讨论下去,所以他恭顺道:“那么,下官告退。” 而后他便退出了门外,此时江越的心里有一个谜团。他怀疑,这一次,沈鸿彬并沒有真正的出狠招,因为所有的一切事情他都置身事外。江越越來越发现沈鸿彬的可怕了。这一次,沈鸿彬巧妙的借用了萧祁的力量,打击了两方的人,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首先,他除去了苏普,此后再也沒有人可以与他争雄,其次,燕长清已依然稳稳坐着北部统帅的位置,西平王也沒有的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也就是说这一场事件里,西平王任何好处都沒有得到,唯一的间接利益就只是苏普的离任,使得自己在吏部能更放得开手脚。其余的半点好处都沒有得到,反而平白无故的得了萧祁的猜忌,手脚更被束缚了起來。 沈鸿彬果然对自己还有戒心,他还是要用他自己的力量去维护自己的权力,不过说到底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萧城毅也并沒有真正的信任过沈鸿彬。江越笑了,事情发生的越來越有趣了,鹿死谁手还真的不一定呢…… 京城,苏府。 自从苏普辞官之后,他就遣散了家中的一些仆人,只留下一些老仆留在身边,他慢慢的打理着自己的行装,准备回到自己的老家去养老。 他默默的站在书房里,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他在这里住了快要有二十年了,这里的一切都深深的烙下了他的印记,就这么突然的离开了,苏普还有些舍不得。 书房中最左边的一个箱子被紧紧地锁着,苏普目光触及到了箱子,不由微微一怔,眼里忽然布满的回忆和留恋的神情。他缓缓走了过去,慢慢打开了这个许久未曾打开的箱子。 一股年代久远的木头的清香,便随着盖子被打开的那一刹那,侵入到苏普的肺腑之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右玄铁打造的圣旨,许久不曾见到阳光,那玄铁银灰的色泽在光线的照射下透出冷冽的光芒,而玄铁的正中央,用红色的朱砂书写者密密的文书,那一个一个字,就像是是镶嵌了金丝一样,投射出不耀眼,但是慑人的光芒。 这就是靖太宗萧景珵赐予他的最高的荣誉……丹书铁券。 苏普苍老的手划过冰冷的铁券,他掌心的纹路摩擦着铁券上的朱砂文字,一时间不知道是谁滑动了谁。 苏普老迈的眼睛一直盯着这张铁券,眼里的神情是那么的复杂,仿佛他人生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了这张铁券之上。他一动不动的站着,仿若周围的时间都静止了一版。 “你每次看到这张丹书铁券的时候,你都不会觉得羞愧么,”身后一个冰冷的男声从房门口传來。 苏普的手微微一顿,却沒有转身,他只淡淡道:“羞愧,你帮着西平王助纣为虐,你就不会觉得羞愧么,左丞相大人。” 沈鸿彬一脚跨国门槛,从屋外走了进來,笑道:“助纣为虐也比背恩忘义的人要好的多。” 苏普慢慢地抬了手,合上了盒子,转过身來,看着沈鸿彬,微微笑道:“那么,我的离职,你一定感到非常的开心了。因为你终于成功的击败了我。” “不。”沈鸿彬淡淡的摇头:“我沒有击败你,是你自己想输而已。” 苏普默然片刻,半晌才道:“我要离开京城了,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天下,只是西平王有如豺狼虎豹,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你好自为之吧。” “多谢你的关心。”沈鸿彬微微点了点头,却沒再说什么。 苏普低首不语,眉头微拧,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沈鸿彬也只是一直站着,两个人都沒有说话,就这么一直站着,曾经王朝里权力最大的两位朝臣,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不发一语。 久到连两人的影子都随着太阳发生了倾斜,苏普才缓缓地说道:“鸿彬,我知道你皆是因为林烨的事情这般记恨我,但是,”他陡然抬起了头,毫不退让地看着沈鸿彬,一字一句道:“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能走出來,” 第四十二章 洛华之乱 春末的阳光无声无息地穿透窗帷,照射到苏普与沈鸿彬的身上,带着温暖的气息,空气里依稀有草木繁茂所产生的清新之气。 沈鸿彬用一股异样的神色看着眼前苍老的苏普,霎时面色一变,冷笑道:“走出來,,哈哈,苏普,过了二十年,你现在让我走出來,,”他蓦地冲到苏普面前,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一样,伸手抓住苏普的衣襟,狠狠道:“若是你亲眼见到林烨被五马分尸的场面,你还能不能站在我面前质问我,为什么二十年我还沒有走出來,,” 沈鸿彬一向沉稳冷静,从來沒有这般词严厉色过,苏普一瞬间面色铁青,他挣开沈鸿彬的手,一语不发。 沈鸿彬退后两步,审视了一眼苏普。而后他陡然冲到苏普的身后,用力的打开苏普刚刚合上的盒子,拿出里面银灰色的铁券,置放道苏普的面前,厉色问道:“你每一次见到这份丹书铁券的时候,你有沒有想过,这上面红色的朱砂,就是小烨的鲜血,” 铁券上朱红的字迹突然一瞬间变得鲜红如血,苏普的瞳孔陡然放大,胸腔一阵气息翻腾,用力瞥开沈鸿彬,大声道:“走开,” “老师,原來你也会愧疚,原來你也会愧疚啊,”看见苏普失神的样子,沈鸿彬冷冷一笑,笑容里却满是凄然与悲怆。他的呼吸也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而变得急促起來:“老师,你知不知道,小烨至死都不相信将他送上死路的是你,他至死也不相信背叛洛文卿的人是你,他……他是那么那么的崇拜你,可是”他悲愤地看着苏普,几乎是要吼道:“你已经告发了洛文卿,为什么不能放小烨一条生路,你明知道他分明是阻止过洛文卿的,他阻止过的,你,你明明知道太宗陛下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 苏普突然愣住了,看着眼前这几欲疯狂的男子,他的心倏地沉了下去,林烨,永远是沈鸿彬内心最深刻的伤疤。 那还是泰常年间,苏普只不过是国子监的一位讲师,在那里他教授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其中就一个他最为喜爱的年轻学生,,林烨。 苏普博学渊博,对于林烨这种十分聪明又有才华的学生自然非常喜爱,对他几乎是倾囊相授。而对于这位见识广博,亲和友好,对自己尤为关照老师,林烨也一直是敬仰有加。 以至于后來,因为种种原因,苏普成为了当时洛文卿手下的官僚,很大一批苏普的学生都离开了苏普,这些学生里也包括当时的沈鸿彬。可是唯有一个人,带着对苏普最深的敬意,一直跟随着苏普。 当时的洛文卿权力很大,但是却也有不少树敌,林烨天赋极高,心思异常机敏,因为苏普为洛文卿效力,所以林烨把自己所有的才能都贡献给了洛文卿,因为当时的他相信,老是看错的人是绝对不会有错的,洛文卿丞相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报国理想。 那些年,林烨确实帮了洛文卿不少的忙,直到洛文卿稳稳坐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位置,那时候还沒有左右相之分,全朝只有一位丞相。 可是后來,林烨发现洛文卿有些变了,他手上的权力已经高到一种境界之后,达到了一个瓶颈,因为上面还有皇帝萧景珵在。 但是洛文卿的权力**越來越膨胀,他开始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随意的安插亲信,排除异己,几乎要把整个朝堂都便为自己的。 洛文卿这样的举动第一次让林烨产生了疑问,他的困惑使得他去向自己的老师询问,可是那是的苏普却是异常支持洛文卿的举动,非但沒有反对,反而还向洛文卿献计献策。 林烨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做。洛文卿这样无法无天的罪行终于引发了萧景珵的不满,萧景珵开始连番的打压洛文卿。林烨知道情况不对,赶紧劝洛文卿赶快收手,但是那时候的洛文卿已经完全被权力的**冲昏了头脑,他竟然想要借兵权逼宫,逼萧景珵退位。这已经是造反,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了。林烨大为惊恐,他知道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做的,所有的人都会为此失去性命的,所以他拼命的阻止洛文卿的谋反,可是洛文卿根本不在意林烨的劝阻,反而还顾忌林烨知道自己的大计,要将他灭口。那时是苏普出面就下了林烨。 林烨被救,但是却还是不愿意看到洛文卿谋反,他质问苏普,为什么不阻止洛文卿,谁知苏普只是将林烨关押起來,便再也沒有找过林烨。 后來洛华之乱爆发,洛文卿动用自己的一切力量來与萧景珩抗衡,可是萧景珩却仿佛事先知道洛文卿的所有布局一样,用最快的速度镇压了洛华之乱。 洛文卿一府全部被抓,收监入狱。洛华之乱之后,萧景珵下令搜集洛文卿谋逆的罪证,这时候苏普站了出來,将洛文卿谋反一事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讲了出來。这时候,天下的人才知道,原來苏普一直都是萧景珵安置在洛文卿身边的一颗棋子,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包括身在牢狱的林烨。 苏普回忆到这里,老迈的眼里已经是止不住的挂上了泪水,他眉目间蕴涵着悲悯,看着被巨大悲痛包围的沈鸿彬缓缓道:“我不知道这些年來,你一直认为是我出卖了小烨,”他摇了摇头,神情颓然伤感:“不是的,我沒有告发他,是小烨他自己,还有……先皇。” 苏普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扳倒了洛文卿,苏普一下子成为最大的功臣,忍辱负重在洛府那么多年,最终成功的揭发了洛文卿的某乱,萧景珵重重地嘉奖了苏普。 可那个时候,苏普却急着去救林烨,当他到牢狱里要就放出林烨的时候,他却突然得知林烨将一切的罪责都承担到自己的身上,这让苏普大为惊恐。他立刻亲自到牢狱里去见林烨。 当他到了天牢,看见被已经关了多日的林烨,那样死气沉沉的所在天牢的一个角落,苏普突然觉得异常心疼,那原本是怎样的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啊,如今竟然颓唐丧败城这个样子。 见到苏普來了,林烨只是用淡漠的神情看着苏普急切的问自己,为什么要承担那些根本不是他的罪责。林烨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对苏普道:“我做不到像老师你那样,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老师了。洛丞相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不会背弃他。” 然后林烨平淡地转过身,又回到了自己的角落,直到他死的那一天,也沒有再和苏普说过一句话。 林烨这里说不通,苏普唯有连夜去请求靖太宗萧景珵,他讲一切都告诉了萧景珵,可是萧景珵听完了苏普的请求之后,对这个颇有气节的林烨非常感兴趣,还亲自去牢狱里看了林烨,可是谁知林烨死意已决,只对萧景珵道:“你机关算尽要杀朝臣,我对你感到可悲可耻。即便你放我走,我也必定自刎在丞相墓前。” 听到这样的话,林烨已经是必死无疑了,萧景珵冷冷离去,只留下一句:“既然如此,朕便成全你,” 此后,无论苏普怎样向萧景宸求情,萧景珵都部委所动。 五天之后,洛文卿和其子洛炎和林烨车裂处死,而其余重大罪责皆斩立决。那一天苏普在自己的府中,内心忍者巨大的创痛,沒有去刑场,反而是沈鸿彬,在刑场之上,见证了林烨凄惨的死亡。 回想起这段往事,苏普的内心就像有一个无比深重的深渊,要将他死死的纠缠住,几乎要在这深渊里沉溺而死。 听完了苏普的话,沈鸿彬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來,他淡淡叹息了一声,仿若秋雨般绵延寂寥:“我知道小烨的死因不是因为你……” 苏普一怔,看着沈鸿彬,却见沈鸿彬又用一种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道:“可是你明明还是能救他的,只要你再坚持一点,只要你再求一求先皇,小烨,他就不会死了,” 林烨和沈鸿彬的感情亲如兄弟,苏普知道沈鸿彬心里的难过,他强自凝了凝神,对沈鸿彬叹息道:“我求过先皇,可是小烨对先皇说了那样的话,你知道的先皇他……”他沒有说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萧景珵这个人。 “所以我沒有办法认同你,也沒有办法认同先皇。”沈鸿彬突然对着苏普,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沈鸿彬突然走到窗前,看着屋外白云翻滚在空中,屋旁繁茂的枝桠因为阳光的照射,而被映在了窗纸之上,就像一丛丛暗色的水墨花覆满了窗沿,缭乱而斑驳。 沈鸿彬站在窗前,良久沒有说话,他的心头这一刻蕴藏着纷繁复杂的神色,但是旁人却一点也看不出來。这一刻,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沉静严肃的左丞相,他慢慢转过头來,问:“老师,这些年來,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这么怨恨你么,你有沒有想过为什么小烨宁愿死也不要活下來,” 第四十三章 士为知己 沈鸿彬的语气平淡如斯,却像绵延的寒风,撕裂一切暖阳,冲到苏普的面前。 苏普突然苦笑了起來:“我怎么会不知道,原來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怨恨我的……我还以为你是怪我出卖了小烨。” 苏普从來沒有忘记过那天在牢狱里见到林烨的样子,那样平静地对着自己说那样一番话。苏普知道,林烨最后一刻是怨自己的。 林烨是他见过最聪明也是最执着的人,也是最拥有一腔热忱的人。纵使洛文卿最后大逆不道,但是一直以來,洛文卿都很看重林烨和苏普。除了苏普,洛文卿是林烨短暂的一生里第二敬重的人。 所以当苏普背叛了洛文卿的时候,林烨的世界几乎都要坍塌了,他根本无法相信,这些年來苏普在洛文卿身边,就是为了洛文卿的命。这个事实林烨根本无法接受。 但是他后來越想越发的清晰了,他总算知道苏普明明知道洛文卿做的是错的,却依然支持洛文卿。林烨发现原來他所认为的老师,并不和他理想中的一模一样。 洛文卿的死,和理想的苏普的破灭毁了林烨最后的一点求生希望。 林烨清楚地知道洛文卿已经一败涂地,必死无疑。所以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他选择和洛文卿一同赴死,这样他问心无愧。 看见苏普眉间暗淡的神色,沈鸿彬淡淡地说:“所以我一直不认同你,也不认同先皇。虽然说洛文卿罪无可恕,自寻死路,但是我知道,小烨愿虽洛文卿同死,那么他一定待你恩重如山,你为何能够如此残忍的揭发他,还有先皇,他是明君,是好皇帝,但是这并不代表我认同一个时时刻刻都算计臣子的皇帝。怪不得小烨在临死之前对我说,你已经不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老师了……”他走近了苏普,眼神似乎要将苏普看穿,他缓缓地问:“老师,在那样的林烨面前,你难道不会觉得羞愧么,” 说到这里,苏普突然抬起头,正对上沈鸿彬的双眼,他的侧脸在阳光之下显得异常的刚毅与清冽,沒有刚才半分的颓态,他的眼神一瞬间清澈起來,牢牢逼迫住沈鸿彬的双眼,定定道:“我只后悔沒能救下林烨,也后悔是我将他毁灭,但是我对自己的行为从來沒有感到羞愧过,若是你让我再重新选择一遍,我依然会选择那么做,” 苏普突然而來的强硬气势让沈鸿彬微微一愣,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年教导训斥自己的那个老师。 苏普叹了一口气道:“你和林烨都是我的学生,我一直都很看重你们,但是很可惜,你们的见解思想以至于理想都和我不一样。”他看着沈鸿彬,将眼前的沉稳的中年男子和当初那个清瘦淡薄的身影重叠起來,突然淡淡的笑了。这是他离职以來第一次笑,这笑容和淡温存,让沈鸿彬微微一愣。 苏普这样的笑容他有多久沒有见到了呢,好像是林烨出事之后,就再也沒有见过苏普这样温和地对自己笑了,这样的笑容让沈鸿彬愤怒且刚强的心瞬间柔软了下去。 苏普淡淡的对沈鸿彬笑道:“鸿彬,你和小烨还真像呢,都是愿意为着一个人儿甘愿付出自己一切忠诚的人,就像小烨之于洛文卿,你之于太子萧文禹和陛下……” 他看着沈鸿彬,回忆道:“太子当初还只是年幼的皇长孙,却能够在先皇盛怒之时劝先皇不要斩杀朝臣,这份慈悲心,你一定感慨颇深吧。加之你又担任过太子的老师,对于太子的品性人格一定了解的非常清楚吧。” 他轻轻拍了拍沈鸿彬的肩,就像几十年前他教育他一样,淡淡的说:“林烨死后,我知道你是将他的抱负和你的抱负杂糅在了一起,你想要带着林烨的理想一起活下去。我知道,你现在已经和西平王合作了,可能他们还以为你贪恋权力,但是我却是知道你的,你想将你自己的力量贡献给一个你认为最适合做皇帝的人,太子殿下,便是你选择的那个人。所以这些年,你明里暗里都一直帮助者太子。你选择西平王,其实也是因为担心这些年名声大作的豫昭王吧。” 苏普这句话带着淡淡的笑意,却让沈鸿彬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他不住低下了头,突然也是淡淡地笑了:“果然不愧是老师,能够将我看穿……永远都是您技高一筹啊……” 记忆之中,苏普永远都能知道自己的心思,每每都猜得中,所有人都认为他贪恋权欲,原來还有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内心。 “不,你已经超越我了,我已经输给你了,这一次,完完全全地输给你了……”苏普将目光朝窗外望去,深深的舒出了一口气,仿佛将肩上的重担全都卸下了一般:“我倒还是很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还不会这么清晰的认识到原來我已经不那么被需要了……我第一次感受到那种感觉。”他停了停,极力的搜寻该怎么说:“就是那种被君王猜忌的感觉,原來是那么的不甘和心痛啊……” 这般酸楚的话语让沈鸿彬微微一愣,他想起了苏普前几日那毅然决然的辞官,不由的问道:“可是,您那日并沒有那般的心痛啊……” 苏普淡淡的看了一眼沈鸿彬,意味深长的笑道:“鸿彬,我问你,若是太子殿下猜疑你,和先皇猜疑你,你的心里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苏普的这句话在沈鸿彬的心里激起了淡淡的涟漪,他想,若是同时被猜忌,自己的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那一定是不一样的吧。 “鸿彬,不管你是不是一直很着我怨着我也好,反正我都是要离开这里的人了,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这里已经不再需要我了……”苏普已经风霜满面的脸上系着一份淡淡的关心,“可是你还是不一样的,你还有你的理想,陛下一直这么信任你,你感恩戴德也一定会保住太子的地位,可是我总觉得一切不会那么容易……五年前太子中毒,兵部尚书受牵连,这件事情若不是西平王做的,那么可能你身后还有一个巨大的敌人……那个敌人才是真正的深不可则啊。鸿彬,你要小心啊……这也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一点劝告了。” 苏普话里的担心是真挚的,沈鸿彬听得出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原本是带着满腔的恨意來找苏普的,现在内心却沒有了那种仇恨……他看着苏普苍老的面孔,几天前那种看着苏普孤寂离开背影的伤感和凄怆又一次布满了心尖。 他发现他终于沒有办法恨这个老师了,他也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年林烨死的时候,虽然怨苏普,却并不恨他。他回想起刚刚苏普说的话“我对自己的行为从來沒有感到羞愧过,若是你让我再重新选择一遍,我依然会选择那么做,”,“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内心有着一个深深的疑问,这是他多年也不明白的。 是什么驱使苏普毅然地背叛了多年待他恩重如山的洛文卿,是揭发之后的荣华富贵么,不,他的老师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沈鸿彬内心有了一个猜测,他轻轻地在苏普身后问出口:“士为知己者死,老师,你说我和小烨很像,但实际上我们都是你的学生……小烨甘愿为洛文卿而死,那么您,”他停顿了片刻,终于道:“是不是也是认先皇为知己呢,” 苏普的背影似乎微微一怔。这一刻,窗外已经是斜阳在望了,斜阳的余晖打到苏普的身上在他的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背影,这一刻沈鸿彬觉得苏普那干枯的身躯里仿佛有无限的力量。苏普将目光投向太阳,眼里却满是明亮的光辉,就像是三十年前他被萧景珵任命的时候一样,他清淡的笑意伴随着温和的阳光传给了位于身后的沈鸿彬:“士为知己,那当然也是那样……在你们的心中,先皇一直都是一个冷傲刚断,霸道阴狠的人。我知道,那时候有很多人都并不认同陛下的一些做法,包括对龙家的利用,以及对洛家的算计,甚至连太祖陛下的死,都有人怀疑是太宗陛下做的。”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们又有谁了真正了解太宗陛下呢,他身后的伤感身后的孤寂你们又有谁看到了呢,你们每每不认同他的做法的时候,每每疑心他与太祖陛下的死有关的时候,你们又知不知道太宗陛下内心的无力呢,” 在沈鸿彬微微怔然的表情的注视下,苏普对着阳光缓缓地微笑了起來。 陛下,我从來沒有忘记过你对我的信任与恩德。 陛下,你临终对我的托孤我一直努力到今天,现在我终于发现您的儿子已经不需要我了,我的使命也都完成了。 但是,你给我的嘱托,我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请你放心,这最后一条坎坷的道路,我会陪着您的儿子走完的,就让我这个老臣再陪他就最后一程吧。 第四十四章 正清上书 历时三个月的京察以吏部尚书苏普的离任终于轰轰烈烈的结束了,这一场京察里,明争暗斗,文争武斗,连边关都牵扯上了,真的是波及范围极其的广,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禁卫军督查使韩千叶的贬谪和吏部尚书苏普的离任。 两个京城中极为重要的人物在京察中落马,这是让很多人都意想不到的。韩千叶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但是关于吏部尚书苏普的事情,知道的人就不是很多了,因为萧祁明确给知情的人下令,胆敢泄露分毫,必要尔等提头來见。其实知道事情最详细的也就是左丞相沈鸿彬和新任禁卫军督查使管擎苍,沈鸿彬深的萧祁看重,这警告的话等于就是说给管擎苍听得,管擎苍再沒有脑子,也知道要保守秘密,所以很多人都以为是苏普觉得累了,辞官而去。 但是有人却不这么想,其中的一位正是时任大理寺少卿的杨正清。杨正清愤怒了,是十分的愤怒。 大理寺在京察之中只有微小的调动,等于就是不痛不痒,本來就是对于国家的司法机关,大理寺的调动向來是最少的,因为他需要一个稳定的组织來组成这个庞大却精细的机构。 但是,杨正清还是生气了,对于这场京察,他有太多太多的不满。 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上书给萧祁。一般來说,如果是以前的杨正清,他绝对会慷慨直言,将自己的一腔豪言和批判全部写到奏章里,那简直就是愤青之言。虽然现在的杨正清和两年前的杨正清沒有什么区别,依然是那个内心热忱,执着率直的杨正清,但是现在在他上书之前,他特意去询问了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大理寺卿段霖晖。 杨正清本來以为段霖晖并不会支持自己的这次冲动的举动,因为现在基本上朝廷里到处都穿插的西平王和左丞相的人,贸然行动,只怕是会吃亏。 可是出乎杨正清的意料,段霖晖肯定了自己的举动,当段霖晖说出“好的。我支持你。”这六个字的时候,杨正清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他怀疑地再问了一遍:“什么。” 段霖晖眼带笑意,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同意。” 确定自己沒有听错,杨正清心下猛地一松,他高兴的几乎想大喊一声,段霖晖终于同意让我上书啦,要知道这两年來,杨正清每每要上书,段霖晖都不同意,这可让杨正清十分苦恼,内心十分煎熬,如今段霖晖出乎意料的同意了,他怎能不高兴。 所以他用手指了指屋门,试探地问:“那我……去写了。” “等一下。”这是,段霖晖出了声制止了他,剑眉长杨,问道:“你想要弹劾谁。” 杨正清几乎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主持京察的那批官员啦。” “不对,你不应该弹劾他们,现在的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是提醒一个人,只要提醒了他,那么一切就都能解决了。”段霖晖目光冷毅,定定地说出了这番话。 杨正清一愣,随即却是立即领悟了,他惊讶道:“你是说,这个要提醒的人是,陛下。” “沒错,”段霖晖点点头,分析道:“这次京察有很多事情发生的匪夷所思,包括韩千叶和苏普大人的事情,京察初期,有苏普在,还算是有条不紊,但是自从后期,陛下命令苏普考察军中,这京察就乌烟瘴气到一发不可收拾了。最后还弄得苏普大人被迫致仕,这一切的缘由皆是因为陛下。” 的确,自从萧祁生病以來,很多事情他都放到手下去管理了,亲自下达的命令已经很少了,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近二十年來毫无休息的工作使得萧祁过快的衰弱下去,连思维也有一些不清楚了,但是无论什么原因,京察后期的这场动荡最终的原因还是因为萧祁那个突如其來且莫名其妙的决定。 这一点,杨正清也知道,如果沒有萧祁的决定,后期的事情是可以避免的。 段霖晖饶有兴趣地看着一脸严肃的杨正清,笑道:“让你直接批评陛下的不是,貌似有些危险啊。”段霖晖脸上的笑意愈加深浓,“怎么样,你怕了么。若是不敢,便由我來做吧。” 杨正清扬眉一笑:“,大人可不要小看我,这件事,正清自然当仁不让,不会退缩,” ,,,,,,,,,,,,,,,,,,,,,,,,,,,,…… 在杨正清和段霖晖商议之后的第二天,沈鸿彬的手里又多了一份奏章。近几日,他的工作十分繁忙,有很多奏章都來不及看。但今天当他的眼光瞄到一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停住了,这个名字再一次引起了沈鸿彬的注意,那是两年前在易储风波的时候,曾经直言上谏萧祁那个人的名字……杨正清。 沈鸿彬顿时來了兴趣,因为杨正清这两年來几乎都沒有上过什么奏章了,一直都安分守己的在大理寺做自己的工作。这时隔两年的奏疏不由的让沈鸿彬猜测里面会有什么样的内容,两年了,杨正清到底有沒有改变呢。 所以他拿起了那份奏章,看了起來。 粗略的一览,依旧是直言不讳。看上去并沒有什么改变,但是细细一想沈鸿彬的面色便严肃了起來。这一篇奏疏里,杨正清不停地再指责京察的混乱解围,他原本以为杨正清会将责任归结到吏部头上,或者是自己的头上,但是杨正清沒有,他直接将责任归到了萧祁的身上,他直言,若非萧祁做出的那个错误的决定,京察不会是这个样子。而且光说京察还不够,杨正清又激动地批评了因为萧祁不注意爱惜自己的身体,导致对前朝的控制力下降,从而现在朝纲弊乱。这当然是有夸张的以为。 批头盖脸地骂当今圣上,还如此单刀直入,这杨正清是活腻了。 但是沈鸿彬却不这么看,因为他发现这份奏疏并非是这么简单,这背后蕴藏的是杨正清所独有的直觉。沈鸿彬笑了笑,而后将那份奏折放到了一遍……那是他每天整理的需要萧祁亲自过目的文书。 沈鸿彬看着那一封奏疏,淡淡的笑了,他果然沒有看错人,杨正清会成为一个非常能干的人才,而且他也发现了当初萧祁的选择是很正确的,纵观整个朝堂,的确唯有大理寺卿段霖晖可以将杨正清带出來。事实证明,段霖晖做到了…… 自从上了书以后,说杨正清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却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无论是好是坏,他都能接受。等了两天,消息终于下來了。皇帝萧祁宣杨正清进宫,一时间,大理寺的人都非常担心杨正清,因为萧祁在病中几乎不召见什么大臣,唯一召见的苏普,还在召见之后就辞官隐退了。加上大理寺的人几乎都知道杨正清那份慷慨激昂的奏疏,所以大家一致认定,杨正清这回要完蛋了。 同位大理寺少卿的郑言是从心里担心杨正清,他在杨正清进宫前跑过去对杨正清说:“陛下无非是为了你那份奏章生了气,你待会过去好好地磕头认个错,陛下胸怀宽广,不会和你一般见识的。” 可是杨正清却想吃了秤砣一样,一根死脑筋,他宜阳眉,对着郑言就冷嗤一声:“我犯了什么错,直言进谏也有错么。陛下要罚我便罚好了,我杨正清害怕受罚么。” 面对杨正清的无差别攻击,郑言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仍然好心地劝道:“在我们面前,你可以这样毫无顾忌,但是在陛下面前你一定要记得要稳重一些啊。” 可能郑言出自真心的劝告起了一点作用,杨正清终于答应道:“我知道了。”然后头也不回的直接向宫里走去。 看着杨正清慷慨激昂的背影,郑言无奈摇了摇头,这人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他正要叹息,却见一旁走來了一脸笑意的段霖晖。郑言不由出口询问道,语气里还带有一丝埋怨:“段大人,正清上书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点。现在倒好,陛下都气的召他进宫了,”说罢他还十分担忧道:“正清那个性子,若是倒是顶撞了陛下,那可该如何是好呀,” 郑言此时当真是愁眉苦脸,可谁知段霖晖却仿佛一点也不在意一样,他看了看杨正清离开的那条路,目光忽而变的十分辽远,只听得他淡淡的声音缓缓传來:“郑少卿,你是这么想的么。”他回过头來看着一脸担忧的郑言,忽而轻轻地笑了:“那么你可能太看清了正清的心智和我们陛下的肚量了……”说罢,他收回目光,只是又像悠闲的散步一样,走了开去,只留下郑言一个人在原地,露出迷惑的目光。 我说段大人,你以后说话能不能说清楚一些,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让人很难猜啊, 第四十五章 感恩戴德 杨正清带着凛然正气走进了皇宫,他已经抱着被萧祁大骂的觉悟走进皇宫的。 昭阳门大气的朱漆鎏金的大门缓缓打开,发出肃重的响声,杨正清深吸一口气,走进了他经常走进的这个皇宫。萧祁在尚书房里召见了杨正清,杨正清很清楚,当初苏普就是在这的地方离任的。 尚书房的帷幕被风吹得飘然而动,殿内的幽香阵阵传來,杨正清缓缓地走进了屋子,发现萧祁正端坐在桌前,批阅着奏章。他跪倒在地,请安道:“微臣杨正清,参见陛下。” 萧祁轻轻的合上刚刚批阅的奏章,对杨正清说:“起來吧,不必多礼。”萧祁的口气恬淡平静,让杨正清微微一愣,他不懂萧祁的心里,但是看上去,萧祁仿佛并不生气。杨正清不明所以地站了起來,抬头打量了一眼萧祁。 萧祁似乎衰老了许多,健康的体魄已经瘦了下去,那原本合身的皇袍如今穿在身上已经明显地便宽大了很多,脸颊也有些凹陷,面色还显得蜡黄蜡黄的。 杨正清心中感慨道,两年前的萧祁还是那么健康有神,为何如今却是这样的衰颓。到底是因为年前的那场重病,年前萧祁染了风寒,本应休息,但是到了年终,事务繁杂,萧祁又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所以那风寒就一直沒管着,以至于年后严寒,一下子就病倒了,着实是一场重病,养了这么许久也是不见好。 杨正清正在思索间,萧祁却对着杨正清轻而无声地笑道:“坐下吧。” 萧祁的态度与杨正清心中所想大相庭径,他原本是抱着承受萧祁庞大的怒意而來的,心中激愤难当。可萧祁现在的态度却可以说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让杨正清丈二摸不着头脑,他疑心的坐了下來,眼睛一直盯着萧祁看,心里还在想萧祁什么时候要生气。 萧祁也是看着杨正清,脸上挂着一抹沧淡的笑意,语气里却是浓浓的赞赏:“朝廷的事,你多费心了,朕看了你的奏章,你,做的很好。” 杨正清颇为震惊,皇上……这是在夸他做的好。他不是应该罚他么。 看着杨正清目光中流露出的惊讶,似乎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便轻轻地笑道:“朕还沒有老眼昏花,奏章里的意见是好是坏,是忠还是假,朕还是分的清的。” 杨正清一时不敢接话。 萧祁将目光投向了屋外,目光微微含忧,仿佛在回忆这什么事情,淡淡地说道:“京察的事情,自从苏普走后,朕也想了很多,到底孰是孰非,朕都知道,其实也是朕的原因,你说的都是对的。” 他对着杨正清微微一笑道:“朝廷里很对官员因为这件事情,互相推诿,互相指责,却沒有一个人敢当面指责朕的。”萧祁说带这里,似乎有些自嘲的意味:“呵呵,都是怕触怒龙颜啊……也是,你们这么想也沒错,毕竟父皇是那样冷狠的一个人……” 萧祁的语气带着淡淡的伤感,杨正清也是微微动容,他正色道:“陛下和先皇不是一样的人。” 杨正清的劝慰却使得萧祁的眼神倏地一下更加的暗淡:“不是一样么。原來父皇选择的人并不是和自己最像的啊……”不知道萧祁为什么突然这样感慨,杨正清一时沒有言语。 萧祁自知多说了一些话,便停了下來,目光重新移到杨正清的面孔上,道:“也就只有你直言上谏,骨子里的那番气概倒真是沒变,看來我将你分到段霖晖手下,还真是说对了。” 听得出萧祁是出自内心的,杨正清内心一动,回答道:“谢陛下夸赞,段大人的确是很有能力的人。” 萧祁的目光有些深沉,但却是从内心深处投射出來的一种认同的热切,他突然对杨正清说道:“从明天起你就担任詹事府詹事吧……”他定定地对杨正清道:“太子,就交给你了……” 杨正清的心这一瞬间突然停止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萧祁,已经趋于平静地内心突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一下子涌起了滔天的巨浪,他的喉头一阵酸涩。 杨正清清楚的知道萧祁的任命意味着什么,太子,那是帝国未來的希望。 他站了起來,走到萧祁的面前,重重地跪下,把头磕到冰凉的地面之上。石砖的冰凉从他的额头一直传到内心的深处,可是却一点也扑不灭杨正清那心中涌动的热潮。他震颤着声音回答道:“臣,一定不辱使命。比以死保卫殿下。” 听到杨正清的回答,萧祁淡淡的笑了:“不必说的这么可怕,朕沒有那个意思……你好好干吧,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杨正清再一次正色道:“臣必定不负陛下所托。” 杨正清激动了,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段霖晖要让自己直接上书批评萧祁,也终于知道段霖晖之前对自己说的,不要小看了萧祁的肚量,这一回,杨正清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感受到了萧祁那颗宽容博大的王者之心。 段霖晖知道萧祁不会生杨正清的气,因为他知道萧祁的宽容,所以他让杨正清直抒其言;沈鸿彬知道萧祁不会处罚杨正清,反而会更加重视杨正清,因为萧祁虽然病弱,但是他仍能感觉到前朝那一片暗藏在深处的不稳定,所以他会接受杨正清的建议,所以沈鸿彬将这份奏章递给了萧祁。 这是段霖晖和沈鸿彬的思量,杨正清却不一定知晓。但是他现在内心却想着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一定要报答萧祁,就凭着萧祁对他的那一份信任和嘱托。 将近四十年,杨正清一直都是一个渺小的存在,他有才,却并不突出,他有抱负,却无处施展。他有名声却沒有威望。 这些年一直处在官僚的底层,以至于有的时候杨正清自己都会怀疑,当年继父柳长文对自己说自己将來必能成大器究竟是真是假,但是这一刻他却发现自己对于名望名声并不是那么的在乎了。 因为一个人的信任。这个人就是面前这个虽然虚弱却是坐拥天下的第一人。这些年,杨正清一直都得不到别人的认可,他的抱负,理想除了自己的继父或者段霖晖,从來都沒有人知晓,但是现在眼前的这个君王,本该是最多疑的人,却毫无保留地信任了自己,这是多大的一种荣耀啊。 所以杨正清在心中下定决心,一切的名誉名望都不重要,现在的他要实践自己的承诺,将自己的一切,无偿的贡献给他。不死不休。 ,,,,,,,,,,,,,,,,,,,,,,,,,,,,,,…… 杨正清被升了职,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沈鸿彬的耳中,当他听到杨正清被调任詹事府詹事的时候,他还是愣了一愣,因为他仍记得,两年前萧祁曾对自己说,让杨正清在段霖晖手下历练两年再调任詹事府少詹事,而如今却直接提到了正三品詹事,不得不说杨正清已经深的萧祁的信任,因为毕竟詹事府是主管东宫一切生活的机关。沈鸿彬看到杨正清的任命书,微微的笑了。 好好干吧,杨正清,以后你的磨难会越來越多,你可要做好准备啊。 沈鸿彬正在理事厅整理一些文案,却听得屋外有一个脚步声急急地传來,他正抬头望去,却看见许恒一脸阴沉地朝自己走來。 沈鸿彬微微一愣,却是很快整理表情,对许恒淡淡一笑:“你回來了,真是辛苦了。”右丞相许恒,前一个月正巧到洛阳去处理事情,算着也确实是今日该回來了。 许恒丝毫不理睬沈鸿彬的慰问,他开门见山地问道:“韩千叶和苏普的事情,你不可能不知情。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许恒气势汹汹的看着沈鸿彬,沈鸿彬便知许恒必定是在洛阳见到了韩千叶,回京的途中又得知了苏普的事情,才这样的生气。 沈鸿彬面色不见,说道:“这一个月,我的身体也是有些不好,至于京察边关的命令,最后是陛下决定的,苏普执行的,我也无法插手,况且韩千叶的事情也是证据确凿,他自己也认罪了。这也就沒什么好再说的了吧。” 沈鸿彬云淡风轻的将许恒的怒意驳回,但许恒却是丝毫不买账,他冷嗤一声指责道:“韩千叶的事情我不去说他,就说着京察边关的事情好了,你为官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这根本是一件很难去执行反而会引发纷乱的事情么。还好有苏普,这事情不至于这么乱。但是,你作为左丞,却沒有对陛下说明,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若我在,我必定会对陛下直说。” 面对许恒的指责沈鸿彬却是幽幽一笑:“可是,你不在啊。” 许恒被沈鸿彬语气里的阴冷吓了一跳,他后退两步,眯起双眼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沈鸿彬,心中猛然蹦出一个想法,他突然道:“这两件事情不会是出自你手吧。” 第四十六章 玉晗心伤 许恒狐疑的眼神在沈鸿彬的面上停留,沈鸿彬心微微一动,却是面色不改。他淡淡地笑道:“韩千叶的事情我事先并不知情,至于苏普,那时我正卧病在家,怎么也算是我的了。” 许恒冷冷一笑:“殊不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你的本事我还是知道的。”许恒一掌拍在桌案之上,眸光冷如冰雪,对着沈鸿彬警告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只是沈鸿彬,我要提醒你,身为人臣,有可为有所不为,若以后再有什么蹊跷的事情出现,我必定不会如此次一般袖手旁观。” 沈鸿彬看着许恒,眼神一点一点的变得冷凝,他突然缓缓笑道:“好,我等着你。” 许恒怒气地扫了他一眼,沒有说话,转身拂袖而去。 沈鸿彬看着许恒离去的背影,目光复杂。许恒还是一如既往的嫉恶如仇、心直口快啊…… 那么自己的下一个敌人是便就是右丞相许恒了么。 沈鸿彬的目光里忽然有一种就像针尖的冷光直射许恒离去的背影…… 许恒,我虽然敬佩你。但你若阻挡我的大业,我必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而此时,在辽东却发生了另一件事情。 苏辰风这一个月來一直跟随着陈天佑学习兵法布阵以及帮着训练军士,闲着的时候,便会在幽州街道走一圈。 夏初,幽州天气温凉,阳光倒是十分明媚,苏辰风正巧走到城门口的街道处,却发现前方一群人围在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一样,他疑惑地走过去一看,发现似乎是有人晕倒了。 众人见苏辰风出现了,都自觉地给苏辰风让了一条道,苏辰风眉头微拧走到前方一看,立刻心头一震,快步走上前去。 晕倒在地的女子身着绸缎,显然并非普通人家的女子。但却是秀丽的衣衫却是十分凌乱,还沾染着泥土和风尘,苏辰风见到女子的脸,想也不想立刻前去把女子抱在怀里,着急道:“玉晗小姐。” 这大白天晕倒在幽州城门口的正是秦婉词的表妹……楚玉晗。 苏辰风连唤了几声楚玉晗,楚玉晗都沒有反应,他心下更是着急,也顾不得其他,只将楚玉晗打横抱起,置于马上,快马加鞭向豫昭王府赶去…… 此时,秦婉词和萧奕洵刚刚用完午膳,正要回房休憩一会儿,便听得门口一声紧急的马鸣,而后便见苏辰风大步跨着走了进來,怀里还抱着一个浅蓝衣裳的女子。 苏辰风径直的冲进豫昭王府,还沒等的通传,就抱着楚玉晗到了前厅。他刚见着萧奕洵和秦婉词,便急道:“王爷,王妃。玉晗小姐突然昏倒在幽州城门口。” 秦婉词见苏辰风风尘仆仆,不顾礼节的冲进來以为发生了什么急事,可听得苏辰风这样一说,她大为震惊:“什么……”萧奕洵也是微愕。 秦婉词快步走上前去,起初还不信,因为楚玉晗一个多月前才送去了一样,怎么可能在幽州呢。 可当她看见苏辰风怀里面色憔悴的楚玉晗,她当即捂着嘴,低声呼道:“玉晗……怎么会这个样子。” 苏辰风怀里的楚玉晗面容苍白憔悴,脸上似乎还有被打过的痕迹,微微有些红肿,头发散乱,衣衫也有不少撕扯坏的地方,和一个月前光鲜亮丽的楚玉晗完全不一样。秦婉词大为震惊,握上了楚玉晗纤弱的手,心疼无比:“一个多月前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萧奕洵见状不对,便对苏辰风道:“先把玉晗抱进后屋,素心,你去找个大夫过來看看。” 苏辰风和素心道:“是。”…… 楚玉晗只觉的头疼难忍,眼前漆黑一片,仿佛永远找不到哪怕是一点点细碎的阳光,眼前突然闪现出一个男子的狞笑,楚玉晗惊惧地大声呼喊,可是却沒有人來帮忙,“滚开。”她骤然爆喝,猛地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的那一刻,只觉得全身一阵巨大的酸痛,疼地她眼角都溢出了眼泪。她刚醒來,只觉得阳光刺眼,下意识地要再次闭上眼睛,却听得一个柔柔地关怀的声音:“玉晗,你醒了。” 楚玉晗慢慢的睁开眼睛,发现秦婉词正坐在床边关心地看着她,她心中一热,低声喊道:“婉儿表姐……” 因为接连两日滴水未进,楚玉晗的嘴唇都干的裂开了,秦婉词心疼地抚上楚玉晗地额头,眼里满是怜惜,她赶忙唤來墨香,让墨香倒几杯水來。 秦婉词小心地扶起楚玉晗,貌似真是渴急了,楚玉晗接连喝了不少茶水,秦婉词轻轻拍着楚玉晗的背,关心道:“别喝得太急了,慢慢來。” 和完水,楚玉晗又虚弱地躺下了,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样,虚弱地不说话,秦婉词对她柔声道:“让她们给你煮了一些清淡的粥,待会喝一些,表姐看你饿的不轻。” 楚玉晗点点头,眼神却是有些茫然的失神。 秦婉词有些迟疑,要不要问话,因为墨香和素心刚刚帮楚玉晗换衣服的时候,发现楚玉晗的脖颈和手臂上有不少的淤青,显然是被人大力掐出來的,再加上楚玉晗被苏辰风抱回來的时候,身上的衣衫也有不少撕扯坏的地方,秦婉词一下在心里就有了不好的计较。 玉晗一定是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秦婉词心里微微叹息,却是极为心疼,楚玉晗现在这样虚弱,还是等她休息好了再问吧,她正要起身将茶杯递给墨香,楚玉晗却伸手一把拉住了秦婉词。 秦婉词愕然回头,却见楚玉晗素來有神的大眼睛此时却是失了熠熠的神采,她只是定定地看着秦婉词,突然幽幽的问道:“婉儿表姐……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去宜阳。”她死死地盯住秦婉词,眼里的寒光让秦婉词不由一震。 楚玉晗握住秦婉词的手更加的用力,竟让秦婉词感到有些微微的,楚玉晗眼冒幽光,透着一份淡淡的恨意,几乎对秦婉词有些咬牙道:“我分明说过……我不想去宜阳的,我说过的。” 楚玉晗眼里的恨意让秦婉词心中一寒,她忽然想起一个多月前楚玉晗对自己说过的话,那天楚玉晗支支吾吾的和自己说她不喜欢徐家的二公子。 秦婉词仿佛闪电间明白了什么,她面色一僵,问楚玉晗道:“是不是……徐家的二公子徐英他欺负你了。” 楚玉晗一听到徐英这个人的名字,眼里就突然冒出了一大片的恐惧,她一下子松开了秦婉词的手,将自己埋到被窝里,低低的抽泣了起來。 见楚玉晗这个样子,秦婉词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小心翼翼地将楚玉晗盖在头上的被子掀开,轻轻地拍着楚玉晗的背,又是心疼又是愧疚,道:“是表姐不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让你去宜阳的。” 秦婉词此刻心里非常的后悔,当时她就应该觉察出了楚玉晗话里的不对,但是她却还一直劝着楚玉晗去宜阳。她本以为是徐英喜欢玉晗让玉晗感觉到不自在,她完全不知道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对楚玉晗道歉道:“是表姐疏忽了……” 秦婉词十分自责,玉晗才多大,竟然会受到这样的委屈,她小心地问道:“那么,玉晗,告诉表姐,到底是什么情况好么。” 慢慢恢复了平静的心境,楚玉晗才能缓缓的说了出來,她的话语战战兢兢,显然还是十分害怕的:“那天晚上,只是侍婢对我说,徐家二小姐请我到后屋去坐一坐,我沒多想就去了。可是,谁知到了屋中,我沒看到徐小姐,反倒是徐英突然冒了出來,然后……然后他……”楚玉晗说道这里猛地抱住了自己,拼命的低头,当真是痛苦异常,秦婉词知道楚玉晗心痛,也似乎能料到发生了什么,她抱住楚玉晗,小心安慰道:“不想说就不说了……别说了玉晗。” 可是楚玉晗却仿佛突然有了力气,抓住秦婉词的手摇头道:“不是,我当时很害怕,周围沒有人,然后,我……我那花瓶打了他。天,婉儿表姐。你不知道,好多血啊。他还要打我,我拼了命的跑出去,我怕留在府里,沒命的跑出府里。我想跑到城外去,可是晚上……晚上城门关了,我出不去,我就只能偷偷的躲起來。第二天,我还想逃出來回幽州,可是城门口那里在搜查,我……我是躲到柴堆里才混出城的。出了城,我就把我所有的首饰在驿站换了一匹马,拼命的朝幽州这里來……”她说的又急又害怕,断断续续的,可是秦婉词却大概的弄清楚了事情的情况。 她一方面心疼楚玉晗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方面在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楚玉晗还沒有被侮辱。她像母亲一样轻轻搂住楚玉晗,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玉晗,还好你沒事,还好你沒有事,不然我怎么和姑姑交代啊…… 第四十七章 夏夜萤火 楚玉晗这一生出了秦依的死的那一天,她从來沒有像今天这样恐惧过。徐英撕扯掉楚玉晗的外衣,用力的亲吻上楚玉晗的嘴唇,那男子气息恶心的让楚玉晗几乎连心都要吐了出來,她用力的朝着徐英的嘴上咬下去,顿时嘴里一股腥甜的气味蔓延开來,徐英后退一步,嘴间已然是猩红一片。 他用左手擦去嘴上的鲜血,怒火中烧,扯起楚玉晗的头就像门框上撞去,这一撞,用力极大,撞得楚玉晗觉得自己的头疼的都要裂开了一样,一时间眼前都模糊了。不行,她不能放弃,楚玉晗突然高声呼叫了起來,就算沒有人听见,她也要叫喊出來。 或许真的是濒死的时候,人的求生**是最大的,楚玉晗呼救的声音就像是泣血那般歇斯底里,就像雷电割破阴沉的云霄,直直刺入徐英的耳中。徐英愤怒的扼住楚玉晗的喉咙,那力道不光遏制住了楚玉晗的声音,几乎连楚玉晗的呼吸也一并夺去了。 徐英显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脑袋,他狠狠给了楚玉晗两个耳光,怒骂道:“贱人。让你再喊。让你再喊。” 楚玉晗喊也喊不出,浑身也沒有了力气,只有眼角的泪水不停的流淌。她响起秦依的死与温柔,父亲的责骂与狠毒,秦婉词的关心和荣华。一切的爱恨都交织在一起,在她窒息的心上又增添了几分伤口。 楚玉晗这时候疼的沒有了知觉,因为她的眼前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眼前只剩下了那盏幽暗的烛火,一闪一闪的抖动着阴暗的光芒,就像是死神的号召。 我,是不是快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的事情了,再也不用理会父亲的要求和自己充满恨意的内心了…… 突然耳边有一个炸裂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清脆而尖锐,让楚玉晗几乎迷失的神智再一次召回。 有什么东西碎了么。好像是一个花瓶,是刚刚撞到的么。 这一瞬间,楚玉晗突然清醒了起來,她的眼神再一次聚焦到面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子。不行。我不能这么白白的死去。我楚玉晗怎么可能这样白白的死去。 心底求生的力量再一次被唤起,楚玉晗凝聚起自己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抓住身旁碎裂的花瓶,朝徐英颈见深深的一划,那感觉就像是划过一道棉花一样,软软的。 徐英大叫一声,声音异常惨痛,楚玉晗脖间一松,她便猛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几乎断气的她狠狠的咳嗽了起來,她赶忙站起來,突然感觉到自己手里有几点温热的水,低头一看,原來是几丝鲜血蜿蜒的盘缠在自己的手上。徐英捂住自己的脖子,左手又像楚玉晗伸來,几乎是条件反射,楚玉晗拿起旁边另一个青瓷的花瓶,奋力再朝徐英头上一砸,青瓷花瓶碎裂一地,徐英也是血流满面,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楚玉晗见徐英倒在了地上,只先狠狠呼吸了几口,然后看见屋子左边的窗户,想也不想,便夺窗而去。 她尽力的奔跑,不顾全身的疼痛,和模糊的视线,她只是要逃走,一定要逃走。可是一路上却有人抓住了她,楚玉晗这回真的觉的自己是万念俱灰了。可是这是却有一个声音响起,道:“你们在干什么。” 这声音就仿佛是天籁一般,楚玉晗大声哭喊道:“璐小姐,你救救我。” 声音來自一名身着粉色衣衫的女子,年纪似乎只比楚玉晗大一点点,姿容秀丽,她只看一眼楚玉晗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脑海里快速的思索了一下,当即做了一个决定:“放开玉晗。” 她扶起楚玉晗,将自己的一根碧玉簪递给楚玉晗,道:“玉晗,你快走,回幽州,找你姐姐去。” 沒想到是徐璐会这样帮她,楚玉晗感激的看了一眼徐璐,然后转身飞快的离开了…… ,,,,,,,,,,,,,,,,,,,,,,,,,,,,,,…… 屋里的昏暗讶压抑地楚玉晗喘不过气來,她心中的恐惧越來越大,她不要留在这间屋子里,楚玉晗用力掀开被子,朝屋外奔去。 一打开屋门,满天的星空便映入眼帘。楚玉晗跑的太急,一个不稳,沒踩到廊檐阶梯,几乎就要摔倒在地。 就在这一瞬,一个清而暖的声音在楚玉晗身后响起:“小心。” 随后,楚玉晗左手便被一把拉住,身体向后撞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楚玉晗的心猛然一冷,就仿佛是触碰到了那个夜晚的徐英,她下意识的用力一把甩开身后的男子,怒喝道:“放开。” 苏辰风微微愕然,然互松了手,向后退一步,恭敬道:“辰风冒犯了玉晗小姐。” 眼前站着的正是身长玉立的,风度翩翩的苏辰风,他一袭淡色的青色衣衫,在星光之下,清淡和亮。楚玉晗见是苏辰风,拉紧的心弦这才微微地放了下來,她一直对苏辰风有好感,又听说了昨天是他在大街上发现了自己,楚玉晗对着苏辰风回了一礼,谢道:“昨天……真的是谢谢你了……” 苏辰风礼貌的一笑:“那是辰风应该做的。”楚玉晗看着微笑的苏辰风,不禁疑惑的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辰风面色微微一动,随即道:“是王爷让我在这里护卫玉晗小姐。” 楚玉晗只淡淡的“哦”了一声,便低下头沒再说话了,只是转身坐在了台阶之上。 见楚玉晗这般安静,苏辰风心里一阵不好受,这还是当初那个活泼烂漫,天真动人的那个楚玉晗么。还是那个手拿风筝的,在院落里对着阳光笑的楚玉晗么。不是了……好像再也不是了…… 现在的楚玉晗仿佛是变了,苏辰风知道楚玉晗发生了什么,不知怎的,他的心也有一些钝钝的疼,但是他知道自己沒有什么资格说话,所以他准备静静地退到一边,让楚玉晗一个人自己呆着。 可是在他就要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楚玉晗轻轻的声音却制止住了苏辰风离去的脚步:“陪我坐一会吧。” 苏辰风一愣,随后转身看着楚玉晗一人孤寂的身影,心下一动,便收回要离开的脚步,轻轻走到台阶边,坐到了楚玉晗的身边。 清冷的月光之下,庭院间碧草芳菲,期间还长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白色点点,和碧空之中闪亮的星星姓胡映照,藤蔓青萝,葱郁芬芳,花朵悄然绽放,在静夜之中携了一抹芬芳在两人周身慢慢围绕。 这一刻,楚玉晗的心似乎平静了下來,那件事情过后,楚玉晗见到陌生的男子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是现在她却有不一样的感觉,身旁的这个男子,身上似乎有着兰花般淡淡的清香,让她的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來。 楚玉晗不说话,苏辰风便更是不说话,两人并肩坐着,任由清风吹拂,花香四绕。 突然,楚玉晗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绿草白花之间,有几率星点的荧光闪闪发光,楚玉晗眼睛一亮,伸手朝前指去:“你看,好像是萤火虫。” 苏辰风见楚玉晗眼里含有惊喜,便顺着楚玉晗的目光像庭院中望去,的确院落里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萤火虫,那星星点点的银白色的光芒,一点一点在草丛中漂浮。 苏辰风见楚玉晗开心,便伸手一击,用掌风带动碧草舞动起來。他这一掌,击的所有的萤火虫都从草丛中飞出,点点荧光,趁着后面那面暗处的阴影,美丽的就像是夜空中繁茂的星星。 那美丽的景象让楚玉晗心中一动,她快步的走上前去,跑进流萤之中。苏辰风也不自觉的跟着楚玉晗的脚步走到了庭院里。 萤火虫成群地在夜空中飞翔,像星的河流,灯的长阵。流萤闪着流光,就像丝线缠绕在楚玉晗的身边,感受着周身的亮光,楚玉晗感觉到这几日以來的恐惧和害怕似乎都渐渐淡去了,天地间仿若就只剩下着一轮明月,漫天星空,遍地流萤,还有……身旁的这个男子。 苏辰风如月光一般的目光落在了楚玉晗的身上,就像一缕清淡微薄的烟一般。楚玉晗看见了苏辰风的目光,两人的目光相一对视,苏辰风反倒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楚玉晗略略一怔,若有所思,随后便对苏辰风浅然一笑:“苏辰风,谢谢你。” 感受到楚玉晗言语里流露出的真情,苏辰风却也是扬眉一笑:“玉晗小姐高兴,辰风便也高兴。”苏辰风淡淡的笑着,不在言语,安静的站在夏夜的荧光与花香之中,紧紧的看着楚玉晗,他的笑容宛若天际的那弯明月,让楚玉晗已经平静的新更加的宁和。 楚玉晗一直觉得苏辰风的笑容有一种魔力,就像是最温暖的阳光一般。她想,有这样的笑容,就算是万年冰封的雪山,也一定能够被融化掉。她伸手微微拂上自己鬓角便被封吹散的头发,对着苏辰风,淡淡地笑了起來。 第四十八章 携子谢罪 自从楚玉晗孤身逃回王府之后,萧奕洵便让人将最快的速度传到宜阳。一天,萧奕洵正在军队里,看着苏辰风和韩西月练兵,便有人到军营里传话给他,说辽东按察使徐升带着自己的儿子徐英特地道到王府里向楚玉晗请罪。 此事仿佛在萧奕洵的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眼里却是沒有什么温度:“还好徐升沒有让我等太久。”他对着陈天佑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回王府了。” 在萧奕洵转身的时候,一旁的苏辰风突然出声道:“王爷,让我也一起去吧。” 萧奕洵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苏辰风。苏辰风一窘,目光立刻就落在了地上。苏辰风尴尬的表情便全然落在了萧奕洵的眼中,他立刻了然于心,对苏辰风笑道:“也好,那你随我一同回府吧。” 等到回了王府,萧奕洵走到大厅,发现一中年男子站在堂中而另一个年轻人则跪在了地上,他立刻就知道那跪在地上的便是辽东按察使徐升的儿子徐英。此时,秦婉词正一脸怒气地坐在堂上见萧奕洵回來了,她原本冷肃的面容这才起了一点温度,但是看上去仍然是非常生气的样子。 徐升见萧奕洵回府了,立刻对萧奕洵行了大礼,连徐英也一并行了大礼道:“参见王爷。” 面对徐升父子的行礼,萧奕洵却是视而不见,径直走到秦婉词的身边,坐了下來,柔声道:“好好的生什么气,” 秦婉词眉目微皱,不高兴道:“我看了生气。” 萧奕洵知道秦婉词心里不舒服,便安慰了几句,这才转头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徐升感觉到了萧奕洵冷肃的目光,心中一凛,便立刻赔罪道:“王爷,我儿不懂事,冒犯了玉晗小姐,使得玉晗小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请王爷恕罪。” 萧奕洵却是冷冷一笑:“徐大人,希望我恕罪,”他眉目一扬,瞅着徐升一阵青白的脸色,淡淡的笑道:“怎么也不该向我请罪,而是应该向玉晗请罪吧。你,貌似求错了人啊。” “是是是,我们便是來向玉晗小姐请罪的。”知道萧奕洵话里是什么意思,徐升立刻改口道。 秦婉词知道萧奕洵是要徐英当面向楚玉晗磕头认错,但是她却有些担心,她看着萧奕洵,微微摇了摇头,道:“奕洵,还是不要叫玉晗了。”她才受这么大的刺激,如今怎么能让她再见徐英呢,秦婉词怕到时候楚玉晗会更不好受。 萧奕洵却是将手覆在了秦婉词的手上,安慰道:“玉晗总要经过这个坎的,你放心,她不会那么脆弱的。”萧奕洵话在理,秦婉词也不再坚持,便让墨香去将楚玉晗叫出來。 萧奕洵想到了什么,对苏辰风道:“可能玉晗不太愿意出來,辰风,你随墨香一起去吧。” 秦婉词和苏辰风俱是一愣,但萧奕洵说的这么自然,倒是让秦婉词有些意外。苏辰风愣了片刻,便领命道:“是。”秦婉词看着苏辰风离开的背影,又见萧奕洵唇间划过的一抹淡笑,便立刻了然于心了。 ,,,,,,,,,,,,,,,,,,,,,,,,,,,,,,…… 楚玉晗这里还真的是出了一点问題。这几天因为细心的修养,楚玉晗好容易才是心境平淡了下來,可是当墨香到房间里來找她,告诉她徐升带着徐英來向她请罪的时候,楚玉晗的整个脸瞬间就变的一片雪白,她惊恐得摇头道:“不。不。不。我不过去。我不要过去。” 墨香见状也很是无奈,楚玉晗明显心里还是对徐英有阴影,不敢去见他。她正思量着要不要回去回复萧奕洵,说明楚玉晗的情况,却听得自己身后的苏辰风淡淡道:“玉晗小姐,沒事的。” 楚玉晗原本正处于惊惧的心情被这淡淡的声音给轻轻抚平了一下,她回过头來向墨香身后望去,一袭英挺玄色劲装的苏辰风正背着阳光,站在门口,她仿若又闻到了苏辰风身上那淡淡的兰花的味道,不由道:“苏……辰风,” 楚玉晗的眼神有片刻的迷茫和朦胧,她还记得三天前那个飞萤遍天的夜晚,那是她出事以來心境最宁和的一个夜晚。再一次见到苏辰风,心中的那份平和似乎又回來了。苏辰风淡淡的对楚玉晗笑道:“是卑职。玉晗小姐不要担心,卑职定会护您周全,不让您受到一丝损伤。” 苏辰风保证的话语就像空中随着风轻轻传荡的花香那样清淡,但楚玉晗听在心里却像是最重最有保障的承诺,“真的,”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苏辰风,问道。 苏辰风扬起笑脸,就如天边那温和的明日,道:“当真。” 听完之后,楚玉晗终于收住了刚刚几欲落下的眼泪,走到苏辰风的面前,定定道:“好。” 虽然苏辰风的保证让楚玉晗不再那么害怕,可是她的心里却还是有很深很深地抵触感无法排遣,特别是当她看见徐英的背影的时候,心中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恶心与害怕又再一次想巨大的海浪一般翻滚出來,楚玉晗心中一凉,几乎转头就要逃离这个地方。可这次却有一个威严的声音制止住了自己的脚步:“玉晗,过來。” 说话的正是萧奕洵,他眼见楚玉晗又要逃走的神色,立刻出声叫住了楚玉晗。楚玉晗抬头看了看周围,秦婉词,萧奕洵,墨香,素心,苏辰风……皆是自己熟识之人,这才微微放下了心,走到萧奕洵和秦婉词面前。 秦婉词心疼的拉住了楚玉晗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旁边。楚玉晗刚刚坐下,徐升便立刻像她行了一个大礼,几乎声泪俱下:“玉晗小姐,是老臣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儿子,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请你一定要宽恕我们啊。” 徐升这突如其來的举动让楚玉晗吓了一跳,这样卑微的徐升,是自己一直在一样看见的那位威严尊高的辽东按察使么,她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徐升见楚玉晗不说话,还以为楚玉晗还在生气,只好又求到,但是萧奕洵却冷冷地打断了徐升的谢罪:“徐大人,到目前为止,都是您一个人在说,可是……”萧奕洵将目光投射到一直跪在地上沒有讲话的徐英身上,目光冷凝寒肃:“这真真要请罪之人倒是一点反应都沒有啊。” 此言一出,徐英几乎浑身一颤。徐升也转过身來对徐英怒骂道:“你这逆子。还不快來向玉晗姑娘谢罪。”说罢,狠狠地揪着徐英的耳朵,将他拽到楚玉晗的面前,道:“玉晗小姐,我已经狠狠打过这逆子了,你若还是不解气,便也下令狠狠地打他。”他对着徐英恶狠狠道:“你这逆子,打死也不为过。” 徐英又一次这么近地靠近了楚玉晗,楚玉晗骇地脚赶紧往后一缩,徐英的脖子上和头上还用纱布缠着,那明显是那晚楚玉晗打伤的。现在的徐英面色乌青憔悴,显然是被徐升狠狠地罚过了。 他跪着爬到楚玉晗的面前,哭道:“玉晗小姐,是在下冒犯了你,是我的错。是我吃了雄心豹子胆才会这样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求求你,原谅我吧。” 徐英声泪俱下,苦苦哀求,让楚玉晗又惊又骇,这个男人,前些日子还趾高气昂,可今天却卑微地像一只蝼蚁,跪在自己的面前,让楚玉晗心里的鄙弃和恶心更上了一层,她心里陡然冒出一个恶狠狠的想法……这种男人就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徐升和徐英不停的求着楚玉晗,却让楚玉晗更加地恶心,她只是木然这看着卑微哭诉的徐英,冷如冰霜。她想让眼前的这个男人死。这种肮脏恶心的男人怎么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一定要死。 楚玉晗心中这般激烈地告诉着自己,可是过了良久,从她口里冒出來的却是:“算了……算了吧……”楚玉晗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意愿是杀不了徐英的,纵使再恨,却也只有忍让。 果然,楚玉晗发了话,徐升和徐英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可他们仍然不敢懈怠,因为这一次他们主要要來求的是豫昭王和豫昭王妃。 萧奕洵冷冷地扫了一眼徐升和徐英二人,面无表情道:“既然玉晗说算了,那本王也便不追究到底了。还好玉晗沒事,不然本王定不会轻易饶恕你们。” 徐升伸手擦去额间的冷汗,只点头道:“是是。多谢玉晗小姐,多谢王爷。” “我还沒有说完。”萧奕洵眸中冷光一闪,道:“从此以后,徐英都不许再在我所管辖的地方出现。凡是楚玉晗所去的地方,徐英都要退避三舍,若是再让我发现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顿了顿,随后对着徐升和徐英淡淡一笑:“徐大人,那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让你哭诉一通就能轻易解决的事情了。” 第四十九章 权力梦魇 萧奕洵话中带有浓厚的威胁之意,徐升当然听得出來,但是他却也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萧奕洵这样说也代表了他这次饶恕了自己和自己的儿子。他赶紧让徐英给萧奕洵磕了几个头,也给楚玉晗狠狠磕了几个头,然后带着徐英逃也似的离开了豫昭王府。 “王爷。”看着徐英离开了王府,苏辰风已然坐不住了,他朗朗的双眸蕴藏着升腾的怒火:“王爷。为什么要放过徐英,。他。他这样对玉晗小姐。你怎么能……”说道一半,苏辰风噤了声,因为他看见了萧楚延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他自知失言,当即单膝下跪,却是倔强道:“卑职失礼,但是王爷不该这么轻易的放过徐英。” 萧奕洵的目光淡淡的扫过苏辰风,只道:“怎么说他也是辽东按察使,到底是要顾忌一点的。” 秦婉词听见效萧奕洵这么说倒是微微一愣,以萧奕洵的性子,他必定不会向苏辰风解释,但这次他却特意回答了苏辰风的抱怨。秦婉词不由对苏辰风微微侧目,心道,这个少年看來当真是让萧奕洵上了心。 萧奕洵已经给了我苏辰风一点面子,可苏辰风似乎仍然气不过:“那么,若是受辱的是王妃。王爷还能这般淡然的计较么,。” “苏辰风。”萧奕洵怒喝一声一拍桌案,让周遭的人都吓了一跳,苏辰风自己内心也是十分懊恼,再如何,怎么能拿豫昭王妃说事呢,。 苏辰风心中一阵忐忑不安,萧奕洵这般重视秦婉词,只怕现在的怒气是消散不掉了,他不禁低下头,眼睛不敢正视萧奕洵的怒气。 秦婉词眼见萧奕洵左手握拳,便知萧奕洵当真有了怒气,但她知道苏辰风是心直口快,那是无心之言,便劝道:“奕洵,你也不要责怪苏辰风了,他是无心的。” 萧奕洵看着苏辰风,冷冷道:“若他是有心,我岂会容他在此。”萧奕洵不再动怒,只是让人将楚玉晗送回房,而后,便让墨香也送秦婉词去屋中休息。 苏辰风一直单膝静静地跪在地上,秦婉词临走时还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苏辰风,淡淡一笑。 待楚玉晗和秦婉词都走后,萧奕洵走到苏辰风身边,苏辰风一位萧奕洵就会这样一走了之,可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一个力量重重地支撑了起來,他心中一惊,转头一看,发现萧奕洵用右手撑起了自己的右手,他不由站了起來,看着萧奕洵,只是呆呆的不敢说话,因为片刻之前他还惹得萧奕洵十分不悦。萧奕洵扶起苏辰风,疏淡的眉目间划过一抹淡淡却别有深意的笑容:“若是婉词,我定将徐英千刀万剐,但玉晗不是婉词。”他深深看着苏辰风,道:“我是放过了徐英,但是你并不一定要放过徐英,要怎么做,还是你自己的事情。”而后,便负手而去。 苏辰风看着萧奕洵离开的背影,想着他刚刚别有一番含义的话语,清亮的双眸里腾射出一片杀机。 ,,,,,,,,,,,,,,,,,,,,,,,,,,,,,,…… 入了夜,楚玉晗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自从徐英离去之后,她的心中再也沒有那种突如其來的惊悸之感了,因为她现在满脑海里都是在萧奕洵面前,徐升和徐英的那种卑微而懦弱的样子,那是和在自己面前完全不一样的面貌。 她从來沒想到,一个在宜阳,不。或许是在辽东都无人可以蔑视的人,在萧奕洵的面前竟然是那般的卑微的怯懦,胆小的的就像是蝼蚁一般。那般不可一世的徐英,竟然哭泣的跪在自己的脚下,请求自己的原谅,这是楚玉晗所沒有想到的。 这是为什么,楚玉晗想了许久,终于明白了。因为他的表姐夫萧奕洵的手里有一样东西,而且在萧奕洵手中的那样东西要比在徐升手中的重的多。 那样东西的名字叫做权力。 一直以來,楚玉晗都十分痛恨这份权力。因为就是这份权力让得她的父亲楚焕东那么心狠手辣,冷漠无情。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女和自己结发的妻子都能那样无情地对待,那皆是因为他太爱权力了。 若非秦依的托孤,楚玉晗知道自己的境遇可能会和自己的大哥大姐是一模一样的。而且若非秦依的托孤,楚玉晗对于权力的认识只怕永远都处于憎恶的状态之下。 可是今天,她突然改观了,她突然发现权力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东西,但是前提是,你的权力要凌驾在她人之上。她终于有些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那样的追逐自己的权力。 因为,有了权力,你就可以不再被人欺侮,有了权力,就沒有人可以再羞辱你,看低你。 因为她沒有权力,所以她要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谨小慎微卑躬屈膝。因为萧奕洵的权力地位远远在徐升之上,所以徐升宁愿痛打爱子,带着徐英不远百里來到幽州亲自谢罪,卑微到了极致。 楚玉晗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在徐英面前的怯懦和自卑,也永远不会忘记徐英以如同蝼蚁的姿态跪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黑夜之中,楚玉晗突然暗自下定了决心,她不愿意再被人欺侮,不愿意再成为别人争夺权力的工具,她要让所有都正视她,尊敬她,畏惧她。她要享受成为站立在最高点的那个人。 所以她一定要去取得,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她都要得到,而且一定要得到…… 漆黑的夜晚,一亮疾驰的马车正在宽阔的大道上疾驰而进。坐在车上的正是辽东按察使徐升和他的儿子徐英。 徐升脸色铁青坐在车中一言不发,徐英见父亲面色不佳,也不敢多说什么,两人一直沉默不语,着辽阔的夜幕下唯有马车奔驰留下的响声,格外空远。 沉默良久,徐升冷冷对徐英道:“回去之后,好好谢谢小璐,若非是她,你以为你还能这么平安的回宜阳,” 徐英揉着自己的肩膀,只觉得疼痛不已。当徐升在家中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勃然大怒,狠狠的将自己打了一顿,徐升的下手可真重,当真是一点也不來虚的。但他也是年轻气盛,咬牙道:“若不是璐璐放跑了那死丫头,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下场。当吃直接把那丫头捉回來就好了。还需要我受这么大的苦,” “木鱼脑袋。”徐升陡然怒喝,森冷地对徐英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还不悔改,楚玉晗要死死在宜阳,豫昭王府会善罢甘休,。你动不动脑子啊。” 徐升怒气大盛,骇得徐英一时间不敢说话。见自己儿子不说话,徐升更是生气,他狠狠警告道:“我告诉你啊。你给我把你的性子收着点,向你哥哥和妹妹学着点。这次还好,豫昭王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你一马,但你要是再出事,再冒犯了他,为父也沒有办法保你了。”他越想越气,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看平日里为父对楚玉晗的态度,你就该知道,她欺负不得。要女人,哪里沒有,你偏偏去惹她,。” “我哪里知道豫昭王妃会这么看重楚玉晗。我以为一个女人而已……”徐英原本还要狡辩,但他看着徐升几乎是要冒出火焰的双眼,声音越來越小,最后只好低头轻声道:“我知道错了……” 在徐升父子在马车里交谈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的背后有另一匹马正在飞速地向他们奔來,驾马的人身着一身黑色的劲装,以黑布蒙着面,只有一双透露着寒星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前方的马车,距离越來越近。 徐升奔來正生着气,但是在车中他也隐约听见有马蹄点滴的声音传來,他不由像徐英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人來了,” 听了徐升的话,徐英也是停了下來,侧耳一听,疑心道:“好像真的有马蹄的声音,而且速度很快。”他心下陡然生疑,这大半夜的,谁会驾马驾地这么快呢,徐英一把拉开马车上的窗帘,正欲探头出去一看究竟。 当他将窗帘掀起的时候,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车帘外,也就是马车的旁边,赫然出现了一位黑色劲装的男子,。徐英心中猛地一凉,他大呼一声,松掉手上的帘子,向后一退。 徐升见儿子惊骇成这样,也是一惊问道:“怎么回事,” 徐英手指颤抖地指向窗外,几乎害怕的说不出话來:“他拔剑了。他要杀人。” 马车外,黑衣劲装的男子眼神沉稳而凌厉,而且透露出森寒的杀气,他左手缓缓的拔出右边腰间的剑鞘,冰寒的剑光几乎反射着月光照射到自己的双眼之上,他闪电般抽出剑就要向马车中刺去,可就在着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一人从路旁冲了出來,一把将男子的剑按回剑鞘,然后立刻将男子从马上扑了下去。 第五十章 如吟论诗 黑衣的男子被人从马上扑到在地,眼睁睁看着马车扬长而去,不由怒喝一声,还欲起身继续朝前追去,可是身后的玄衣男子却陡然出声骂道:“苏辰风。你发什么疯,” 怒喝他的人正是韩西月。苏辰风眼见马车就要离开视线,他挣扎道:“西月,你别拦着我。” “你是不是想死啊。”韩西月一受扣住苏辰风,怒喝道:“你想杀徐英,你简直是疯了。你有沒有想过,徐英在这里死了,王爷怎么交代。” 韩西月这一声怒喝让苏辰风稍稍冷静了下來,他只看着韩西月,忽然道:“是王爷让我來对付徐英的,他竟敢……。”苏辰风想到楚玉晗这些日子的恍惚与惊恐,不由咬牙切齿道。 韩西月双眼微眯,细细地看着苏辰风道:“王爷让你自己对付徐英的,” 想起日间萧奕洵对自己说的“我是放过了徐英,但是你并不一定要放过徐英,要怎么做,还是你自己的事情。”苏辰风点了点头“嗯。” 揣测了一下萧奕洵的心理,韩西月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王爷的意思是让你來暗杀他么,你就是武功好,也不能这么用啊。”他看着一脸茫然却愤怒的苏辰风,静静道:“徐英死了,徐升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首先第一个便会怀疑到王爷身上。”他仔细观察了苏辰风的神色,未等苏辰风说话,便先行说道:“即便你想要一己承担,但别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到时就势必会连累王爷,王爷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权力,你知不知道,我要是再晚來一点,就全毁在你手上了。” 韩西月平日里并非话多之人,但今日他的情绪却是非常起伏。今日他看着苏辰风回军营的时候,神色就不对劲,便一直注意着苏辰风,可谁知这晚上苏辰风竟然换了身衣服,偷偷出了军营,这可让韩西月大吃一惊,他不由得尾随了上去。跟着半路,才得知苏辰风竟打的是杀徐英的主意,还好他赶到的及时,制止了苏辰风冲动的举动,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深刻的记着,就是因为当初自己的一个愚蠢的举动,使得韩千叶受到牵连,贬谪洛阳皇陵,所以今天他绝对不能让着相同的事情再发生。 苏辰风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想想真是后怕了起來:“还好你阻止了我……不然我怎么面对王爷啊……” 韩西月将苏辰风扶了起來,冷静道:“徐英那种人,对付起來实在是太容易了,你不要冲动,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对付他。” 苏辰风微微发蒙,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认识眼前的韩西月了,因为他有印象,以前的韩西月纵使寡言少语,但也绝对不像现在这样深沉内敛,以前的他只好还是真诚坦然的。 虽说现在的韩西月仍然是一片赤诚,但是总有一些感觉不一样了。“你好像有一些变了,西月。”在韩西月的身后,苏辰风突然这样说道。 韩西月回过头來,眉锋眼厉,但他却淡淡的笑了:“人总是会变的,包括你,你以后也会改变的……虽然变化不一定是好的……”他忽然停了下來,笑道:“我又在胡说些什么,走吧,我们回去吧,要是让陈将军知道我们擅自离营,以他的脾气,我们可是会被狠狠罚一顿的。” 苏辰风想通了期间厉害,虽然仍不甘心,但到底也随韩西月回了军营。 ,,,,,,,,,,,,,,,,,,,,,,,,,,,,,,…… 因着秦婉词的嘱咐,楚玉晗便一直在屋里休息着。一天,她正坐在桌前看书,就听得有人传报道:“燕王妃來了。” 楚玉晗正要翻书的手突然顿住了,她猛地一惊,向门口看去,燕如吟一身以蓝色为主的素衣,外面衬着一件浅黄的褂子,正从门口走了进來。楚玉晗见燕如吟神态虚弱,便本能的让下人给燕如吟先摆了一张椅子,然后向燕如吟行了一个礼。 燕如吟含笑坐了下來,看着一脸懵懂的楚玉晗,道:“到底也是名门闺秀,当真行使也是十分得体啊。” 楚玉晗微微脸红,只低头道:“王妃过誉,玉晗并非名门出身。” 燕如吟唏嘘道:“楚氏一族可是羲朝大族,怎能不算是名门呢,” 楚玉晗一听到“楚氏一族”,心中就像是被什么锥子给狠狠扎了一下,她面露赧色,只道:“羲朝已亡,到底算不得什么。” 听出楚玉晗话里有些不快的意味,燕如吟心思细腻,自然知道楚玉晗不喜欢这个话題,所以她倒也沒再提,只是转而道:“你來王府也是有段时日了,因为身子虚,我也一直沒有來看你,玉晗可不要见怪。” 楚玉晗淡淡笑道:“王妃不要这么说,这说起來,那还是玉晗不对了,一直都沒有去拜访王妃,玉晗在这里可要请罪了。”说罢,就势便要行礼起來,燕如吟赶忙扶起她,笑道:“好好的行什么大礼,我可受不起。” 楚玉晗吃吃一笑,也沒有坚持了,她看得出來,燕如吟是个温和端秀的女子。燕如吟见楚玉晗笑的开心,一瞬间明媚如阳光,淡淡笑了起來,那微笑就如苍然的白云一般淡然:“玉晗笑起來很好看。”这句话说得楚玉晗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只将脸转到了一边去。 燕如吟全当楚玉晗过于羞涩,正要再道却看见楚玉晗桌案上正摊开一本书,她不由好奇的问道:“玉晗在看的什么书啊,” 楚玉晗间燕如吟问道,一时脸色就红了起來,她赶忙将书收了起來,尴尬一笑:“也沒得什么,表姐一直让我休息着,我闲着无聊,用來打发时间的。” 燕如吟在楚玉晗慌忙收拾的时候看到了书上的題目……《王摩诘诗选》。她眼神一亮,笑问:“玉晗倒是好修养,在读诗呢。” 一听燕如吟这话,楚玉晗知道是瞒不住了,可她转念一想,倒是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嫣然转眸,对着燕如吟笑道:“王妃,您來教我写诗好不好,”她有些羞涩,支吾道:“上次元宵,你们一个个都写的那么好,唯有我实在是技艺低下,可让我好生尴尬。” 原來是这样,燕如吟这才知道楚玉晗读诗的缘故,她温和的笑着看着燕如吟道:“你要我教你,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如何不找你表姐呢,论水平,似乎王妃还要在我之上啊。” 楚玉晗道:“婉儿表姐最拿手的是词不是诗,而且她又有湛辰要带,比较忙,我不好意思劳烦她。而且若要说作诗的水平,期间最好的必定是姐夫了,但姐夫比姐姐还要忙,我就更不能找了。” 楚玉晗一条一条理由娓娓道來,燕如吟不由笑道:“我是知道了,好,既然你要向我学习,我自然很高兴來教你了。” 燕如吟浅浅笑了起來,双眸上的睫毛在她雪白的面孔上投下了一道弯弯的弧线,让人觉得异常温和,她对楚玉晗笑道:“其实写诗实非难事,首先只要将基本的起、承、转、合,韵律韵脚,平仄对偶那一块习扎实了就好了。” 楚玉晗急着道:“嗯,这些格律我都知道,也是一直规规矩矩的來,只是觉得写出來的总是不尽人意,总感觉很生涩。” 燕如吟点点头道:“这是你们刚开始都会有的毛病,过于拘束于格律,反倒是施了真失了准头,你看你上次元宵节的那一首赤绡织舞宫腰软,霓裳一曲黄昏晚。昌黎云外雁行斜,归去离别随歌展。前三句都是可以的,只是这最后一句,显然是为了压上韵脚,而强行搬上去的。” “是了是了。”楚玉晗又急道:“这首诗写到最后当真是力不从心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写上去了,唉”她愁眉苦脸了起來:“这学诗,还真难。” 燕如吟见楚玉晗这般苦恼,倒是笑了起來:“其实这写诗不难,你就是过于看重格律,而使诗歌失了本心了。诗歌最重要的还是‘立意’,只要是立意上去了,有些格律就不那么讲究了。就像上次靖渊王那篇,格律方面硬说起來还是有些地方有问題的,但是并不妨碍那首五言律诗的好,那正是因为他诗中有情,诗中有意。这意一旦上去,整首诗的格调自然就上去了。” 燕如吟说了这一大堆,楚玉晗仔仔细细的听着。 见楚玉晗这么认真,燕如吟不由掩嘴笑道:“王摩诘的诗自然是好的,你先将他的诗读熟了,再读杜甫李白的,总之多读多练多改,这水平自然会上去,玉晗你很聪明,这么用心的学,自然是可以的。” 楚玉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却突然问道:“那么,我要多久才能有婉儿表姐的水平,” 燕如吟微微一愣,她却也沒多想,只道:“王妃本身便颇有天赋,格律方面因为是女子,自然精细可观,加之她心胸豪广,不拘泥于小结,这诗歌立意上也是自然要高出一等,玉晗要达到你表姐的水平,还是要慢慢來的。” 楚玉晗听完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哦”,便沒有再说话了。 原來,表姐,我现在和你还差的这么远啊……不过,我一定会赶上來的,一定。 第五十一章 心存疑惑 自打燕如吟开始教楚玉晗作诗以后,楚玉晗可真算的是一颗心都扑在了这上面,忙里偷闲地也要读上几首,更是一直往燕如吟的屋里跑。不光秦婉词夸楚玉晗认真了,连萧奕洵都知道楚玉晗用心习诗的事了。 一天楚玉晗又抱着两本诗集去找燕如吟,发现燕如吟正在窗前绣着什么,她好奇的凑到燕如吟跟前,笑嘻嘻的问:“如吟姐姐,在绣什么呢,” 楚玉晗突然冒出來让燕如吟一惊,随即却对楚玉晗笑道:“你來了。”见楚玉晗盯着自己手里的布料,燕如吟脸微微一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是什么,我只是想为王爷织绣几件衣裳,虽然是夏天,但是我手脚不快,想來是入了秋才能弄好。” 楚玉晗听秦婉词说过,燕如吟绣工精细,技艺无双,今天正巧撞见,她便更加好奇的仔细看了一看,是月白色的真丝打底,在上面绣着浅青色的君子兰,看上去非常简单,但楚玉晗细细一看,才发现看似简单,实际上大有技巧在里面。楚玉晗问道:“如吟姐姐,你这看上去是绣了两层吧,” 燕如吟浅浅一笑:“是的。你看出來了,这些简单的兰花,实际上是平绣,先是借底绣,,先绣一层,再往针脚上绣一层,所以这一朵兰花,便是两层绣线交叉在一起,所以看上去这些兰花色泽清雅,且细看也是十分缜密。” 正巧这时燕如吟的侍婢芳绫正在屋外翻晒着被褥,听见楚玉晗的问话,便笑着道:“王妃可不要说简单了,玉晗小姐,望着这件匹布针法以平绣为主,但局部上却还运用了段纹绣、打子绣、卷针绣不下三种手法呢。兰花的根部还使用了长短针交替、短平针勾脉络的方法呢。” 听到芳绫的话,楚玉晗大呼:“怪不得你说你绣的慢了,这样子绣东西,可得弄到什么时候去,”说罢,她拿起燕如吟刚刚放下的真丝缎子,端详了起來,果真是技艺精巧,非同一般,她感慨道:“怪不得婉儿表姐说连你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我这回可是真的相信了。” 燕如吟一愣,沒想到秦婉词会这样说,接口道:“王妃谦虚了。” 楚玉晗小心的放下丝绸,眼睛一眨,笑道:“倒不是谦虚,我知道婉儿表姐刺绣的水平,倒真是沒法和你比。如吟姐姐,什么时候,给我也绣个小荷包吧。” 燕如吟素來喜欢楚玉晗,笑着答应了:“好,荷包,自是简单,你要几个,我都绣给你。” 见燕如吟答应的这般爽快,楚玉晗眼睛笑的便如月牙一样:“谢谢如吟姐姐,”似乎是一早上就开始织绣,燕如吟站了起來,揉了揉自己有些酸涩的后颈,便对楚玉晗道“王摩诘的诗,看的怎么样了,” 可是问了半天,却不见楚玉晗回答,原是楚玉晗只是怔怔地坐在位置上,看着刚刚的绣布,燕如吟当是楚玉晗迫切的想要一些织物,便抿了嘴笑道:“你若真是喜欢,我下午便帮你绣起來。” 楚玉晗本來直直的看着燕如吟刚刚的绣布,听得燕如吟这样说,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急,还是你先给姐夫做着,不能耽误你的用心。”说罢,楚玉晗仰脸对着阳光,嘴角含了一抹浅浅的笑意,缓缓道:“如吟姐姐,你对姐夫,当真是用情深重了。” 燕如吟愣了半晌,只有些羞意,道:“你又在说些什么,” 楚玉晗只是盯着燕如吟,半是感慨,半是怜惜道:“我只是为着如吟姐姐你觉得惋惜……”楚玉晗有些语塞却还是支支吾吾道:“你这么喜欢姐夫,可是姐夫却只在意婉儿表姐……婉儿表姐也是的”楚玉晗似乎有些埋怨了起來,“明明知道你这么喜欢姐夫,怎么也不劝劝姐夫……”她说着,还偷偷看了一眼燕如吟,想看看她的表情。 燕如吟神色一黯,薄薄的红唇勉强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王爷和王妃两情相悦,我本來便是硬求,求來的……”想起当年的往事,燕如吟语气里不由地含上了一份淡淡的愁意,她抿嘴道:“况且……王爷,当真是对我很好……你姐姐也对我很好……” 屋外明日高悬,照着屋里生起了一点灼灼的暑气,芳绫晒好被褥,便赶來将竹帘遮了一半,一下子,屋中便静爽了许多。 楚玉晗缓缓道:“那是自然,为着姐夫,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姐夫怎么可能不对你好,这般情意,任是谁也比不上的。以前我一直不信,自从上次事情之后,我才真正的相信真的有人为了情,可以以命相搏。” 燕如吟有些窘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道:“若是情真意切,那么便是自己沒了命,也是要护对方周全的,王妃势必也是这样想的。” 听得燕如吟这么说,楚玉晗突然微微一笑,她低下目光看着阳光照着湘妃竹帘,在地面上投射出一道一道的影子,深深浅浅,忽然道:“婉儿表姐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她突然将目光投向了燕如吟,那目光异常深沉,与平日的楚玉晗完全不一样,而且她的声音也似乎是蒙上了一层纱,不似平日轻灵,倒有些厚重了起來:“靖渊王怎么想的,我想,我或许知道。” 楚玉晗突如其來的一句话让燕如吟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楚玉晗为何说出这样的话來,只疑惑道:“靖渊王,五殿下,你是说尹姑娘么,”燕如吟坐了下來,淡淡笑道:“若是你是说尹清浅姑娘,那倒真是的,她那么明艳不可方物,又对靖渊王一片痴心,据说三年前太子那件事情还是尹姑娘出面搭救靖渊王的。”燕如吟说到这里,不住掩嘴笑道:“我若是靖渊王,也一定会对她动心的。” 楚玉晗摇头,垂首凝眸片刻,瞧着燕如吟,定定道:“我说的不是五殿下和尹姑娘,我说的是……”她突然顿了片刻,那神情里的严肃和深沉让燕如吟蓦地心惊。楚玉晗缓缓道:“我说的是婉儿姐姐和靖渊王。” 燕如吟眉心猛地一跳,道:“玉晗你在说什么,” 楚玉晗看着燕如吟吃惊的表情,静静道:“如吟姐姐,你刚刚说若是情真意切,那么便是自己沒了命,也是要护对方周全的。所以,你舍身去护着姐夫,可是那一天,你知道么,靖渊王也是不要命地一般,护住了婉儿表姐,连尹姑娘都沒有顾惜,就那么扑了上去。”她微微眯起眼睛,无声无息道:“玉晗不懂,但玉晗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如吟姐姐你说的情真意切呢,” 燕如吟不是不知道那晚发生的事情,也有人告诉过自己,但她并沒有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秦婉词和萧楚延自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二人情分深切,秦婉词有危险,萧楚延奋不顾身地扑上去也是说的过去的。但如今被楚玉晗这轻轻的一提,燕如吟心中的一种疑惑和不安却不知为何被扩大了。 莫非……萧楚延和秦婉词有情,燕如吟不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赶忙打散自己脑海里这个奇怪的想法。不会的,不可能的,秦婉词对萧奕洵的用心她看在眼里,她看得出,秦婉词对萧奕洵的那份真心,沒有掺杂半分假意。 燕如吟对楚玉晗笑道:“你表姐和靖渊王自小一起长大,那可是及得上亲兄妹的情分了,靖渊王舍身相救,那也是在情理之中,你若说情意,也能算得上吧。况且,王妃对王爷一片真心,我都是知道的。” 燕如吟刚刚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复杂,如今却是回答了一个这样的答案,楚玉晗心中知道燕如吟似乎有了一点点的动摇,她便继续说道:“即便姐姐对姐夫是一片真心,那么也不妨碍五殿下对姐姐一片真情吧,毕竟也是一同长大,婉儿表姐又是那么才貌双全,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不动心呢,” 楚玉晗的话就像是把尖锐的小锤,一字一句的敲打着燕如吟心中的某个角落。的确,若是靖渊王单方面对秦婉词有情,那么…… 燕如吟沒有再继续想下去了,因为她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现在的楚玉晗为何有些反常,为何楚玉晗会说出这样的话來,她狐疑的看了看楚玉晗,心中颇为不解,便问道:“玉晗,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又要告诉我呢,” 楚玉晗一惊,她看见燕如吟眉心里聚起的疑惑,便知道燕如吟对自己有了疑惑。她知道现在不能再继续说什么了,便笑道:“我也是觉得很奇怪罢了,婉儿姐姐和姐夫还有靖渊王一起长大,我只是猜猜靖渊王会不会也喜欢婉儿表姐呢,” 燕如吟微微有些放心,原來楚玉晗也不过是小女孩的猜测罢了,她淡淡一笑:“就是有些喜欢也是不碍什么,他们关系好,有些情意也在情理之中,我想这一点王爷自己也知道。”她拍一拍楚玉晗的脑瓜,提给楚玉晗一本诗集,恬和地笑道:“好了,收收心啦,不要一直乱想,好好的再把王摩诘的诗集再看几遍,过两天,我來问问你的见解,你再写几首给我瞧瞧。” 楚玉晗吐了吐舌头,鬼灵精怪道:“知道啦,” 第五十二章 贺兰设伏 建衡十七年末,当靖朝正在积极备战与离漠的战斗之时,一条紧急的消息从西北传回了京城,常年蛰伏不动贺兰一国突然闪电般采取偷袭,攻下襄平城。襄平城位于西北东处边角,虽然不是军事重镇,但是却有着很重要的战略地位。 与靖朝北部接壤的国家和部落有四个,从东至西,依次为离漠,若伊,云殊和贺兰。云殊帝国实力与靖朝相当,多年井水不犯河水,但剩下三个部落则不一样,皆是羲朝末年分离出去自立门户的小国,所以一直对靖朝北部虎视眈眈。其中离漠与若伊交壤。唯独贺兰独立在外,因为贺兰与若伊的接壤处,横亘着云殊帝国的璧凰平原,贺兰若要与若伊接兵,势必要从璧凰平原穿过,但云殊怎么肯能会让贺兰大摇大摆从璧凰借道,所以贺兰这些年苦于无法与若伊离漠形成连横之势。 但是襄平城的攻克让贺兰能成功的从璧凰平原的外围与若伊接触,所以襄平城的失陷对于靖朝來说是一个极其严重的警告。萧祁原本就担心若伊离漠两厢联手,若是再加上贺兰,即便有云殊帝国横亘其中,只怕是也改变不了三部连横之势了,所以萧祁一接到消息,便即刻命令西北大军统帅余健火速夺回襄平城。 余健接到萧祁急令,立刻火速组兵五万前往襄平城。出兵前曾有将领对余健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贸然攻打襄平城只怕有害无利。虽然余健自己也知道强行攻城不是一个好方法,但是他也沒有办法,因为他知道襄平城失陷会带來什么样可怕的后果,所以他还是毅然的出兵了。 但余健还是一员经验丰富的将领,之前已有战报说贺兰在襄平驻扎四万大军,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可目前靖朝并沒有兵力上的优势,也从侧面看出贺兰对于平野城是极端的上心的。所以出于谨慎,余健先发了一则命令,命令先锋张翰先率三千精兵前往襄平探路。 张翰接令之后,即刻率兵前往襄平。可是令余健沒有料到的是,张翰离开后仅仅半日,他就接到了一份战报,上面写道: 我军于半路突遇敌兵,先锋纵兵回击,击溃敌军一千。 这份战报使余健心中起了很大的疑惑,因为照理來说,虽然张翰强悍,但是贺兰并非若冰,怎么会这么快便会被击退呢。 余健十分疑虑,所以他做出了一个决定,自己亲率两千人马跟随张翰的路线一探究竟。 这个决定一下,很多人都极力阻止,连在一旁作为副将的萧楚延都不住皱眉劝道:“余将军,你乃西北统帅,这等事情还是不要以身犯险的好。” 萧楚延的劝告是在情理之中,但是余健并不这样想,他对众人道:“我也是马上打出來的将军,想当年横刀立马抗击西北之时,本将军怕过谁。探路而已,汝等何惧……” 余健心意已决,加之他的确是一位颇有战斗力的统帅,众人也就不再坚持了,唯有萧楚延心中仍然放不下,便对余健说道:“将军的命令属下皆顺从,只是两千人马还是少了一些,不妨让我再带一千人马跟在将军后面吧。” 余健胸有豪气,摆手道:“诶。前面张翰已经带了三千人去了,加上我的两千精兵也有半万人,你多带一千又有何用,还是作为副将,担任好这代统帅之职吧。” 见余健无意让自己跟随,萧楚延也沒有办法,只好领命。 随后,余健带着两千人马随着张翰的路疾驰而去,而萧楚延则在后方押解着大军。萧楚延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因为只觉告诉他,余健的这个贸然的举动很有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所以余健走后的两个个时辰后,萧楚延还是放心不下,即刻下令,自己再率两千精兵火速跟上余健,剩下的四万大军由另外一位副将付志豪暂代。 萧楚延钦点两千精兵火速跟上余健离开的方向,他心中暗自思考:如果一切都是自己多虑才好。 ,,,,,,,,,,,,,,,,,,,,,,,,,,,,,,…… 且说余健亲率两千骑兵跟着张翰的路线前进,很快便到达了离襄平城只有三十里的地方,这是一个小平原,东边还有几座高起的山丘。余健一到这里,便见到了许多兵士的尸体和散落的武器,看着服装,这群兵士里有靖军也有贺兰的兵士,余健一见便知,这必定是张翰与贺兰军队交战的地方。余健见状便令人放慢脚步,继续慢慢的朝前走去,但是他的脚步却是越走越缓,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群尸体中,靖军阵亡的数量明显要比贺兰多的多。 这很明显说明了张翰遇到了一场苦战,但是那他收到的那份击溃敌军的战报又是什么呢。余健的脑海里火速思考起來,他的手中已经不可抑制的渗出了冷汗,他陡然停住马蹄的步伐,手紧紧握住缰绳,高声一喝:“撤退。” 问題的答案很明显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中计了。 余健即刻下令两千军士火速撤退,可是就在这时,几声巨响在周围响起,东边高起的山丘和平原外的草丛中突然涌现出一大批贺兰的士兵。 余健大意轻敌,导致自己身陷包围之中,他现在知道了,张翰并非是突遇敌军,这分明是贺兰的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但是他也有一点沒有料到,现在的贺兰指挥颜云几乎要高兴地要疯掉了。 颜云知道,余健作战经验丰富,必定会派一支部队前來探明军情,所以他早早的在这里设下了伏兵,先让靖军吃到甜头让他给余健通风报信,余健不知虚实,必定会再派人前來一看究竟,然后颜云再趁此机会,加大兵力一举攻溃靖军先锋队,再在这里守着下一队人上钩,目的便是一举给余健來一个下马威。 所以余健现在面对的正是贺兰在此精心设下的,蓄势已久的一万伏兵。 颜云几乎料到了一切,却沒料到余健会亲自带兵前來侦查,这几乎让他喜出望外。 所以他即刻下令围攻余健。 贺兰的军士反应相当迅速,在看见余健的队伍估计只有三千人之后,立刻在短时间之内,围成了一个包围网,将余健团团围住。 余健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这一回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但是他却是一个极其不服输不服老的人,明知已经身陷重围却依然毫无惧色,抽出身边的大刀,高喝一声:“大家随我拼死一战。” 余健担任统帅多年,威望极高,他的一声高呼使得所有被围的军士群情激昂,皆虽余健拼死搏战。余健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是他依然勇武无双,毕竟是从羲朝末年起便一直作战到现在的将领,何种大风大浪沒有见过,所以在他的指挥之下,三千军士竟然真的挡住了贺兰大军的攻击。 余健正在左右厮杀,而东边山丘的高处,正站着一男一女,二人皆年纪不大,男子身着战甲,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两弯眉浑如刷漆,显得十分凌厉。而女子虽然面若芙蓉,眉若杨柳,但是整个人神情严肃,且一双眼睛透着霸道且灼人的目光,且她虽未着战甲,却是一身爽利的暗红色劲装,带着贺兰特有的民族风韵,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面却用银色丝线缠绕着十几个辫子。风吹过二人,衣袍翻涌,长发飘动,显得二人气势凌人。 女子目光注视着下方胶着的战场,不知何种意味,感慨道:“余健勇武不减当年。” 男子冷哼一声:“勇武不减,但是谋略却是不如当初了,这般轻易地便中了计。” 女子也是微微一笑,指着战场道:“可是,大哥明显你现在还吃不了他啊,以余健这样猛烈的势头冲上去,只怕你是包围不了多久了。” 颜云冷冷一笑,眸中厉光一闪,瞬间转身抽出一把弓箭,银色的羽箭已然搭在弓上,从高处射击统帅,这是颜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了,他目光冷凝,盯住带兵冲杀的羽箭,拉满弓矢,利箭呼啸而出。他回过头來,对颜思笑道:“这样,他便逃不出去了吧。” 颜思一愣,顺着利箭看去,余健腹间已然中箭,狠狠坠下马去。周围军事一看余健中箭坠马,立刻将他围了起來,颜思见状挑眉一笑,耸耸肩对颜云道:“的确是逃不出去了,可是大哥,你这箭的准头好像不太好,射偏了吧。” 颜云瞪了颜思一眼,沒再说话。 正当颜云和颜思,以及余健自己都认为他要大势已去,亡于此地的时候,突然在贺兰包围圈的外围,冲杀出來一直军队,而且是以迅猛的速度迅速从外围拉开了一道口子,冲向余健所在的中心包围圈。颜云得知情况,不由一惊:“怎么回事……” 第五十三章 力挽狂澜 话说萧楚延自余健走后,便带着两千骑兵火速跟进,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了战场。萧楚延刚刚一到这里,就看见漫山遍野的贺兰军队,瞬间就知道余健一定是中了计,所以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立刻率军冲杀进去。 颜云也是沒有料到萧楚延的突然出现,但是他见萧楚延所带的军队人数并不多,便冷笑一声,向下喝令道:“放他进去。我看他冲不冲的出去。” 有着颜云的示意,萧楚延并沒有受到多大的阻力,便冲到了余健的身边。他即刻下马扶起余健,一件状况,余健左腹正中箭矢,伤势十分严重,全然不能战斗。而现在又是这样敌众我寡的局面,情况十分危急,这个状况之下,萧楚延似乎就只剩下了两个选择,第一个就是,乘着贺兰军队刚刚露出的一个缝隙,率军冲杀突围出去。第二个就是利用地形节节阻击,等待援军。可这两个决定都被他在瞬间否决。 第一,他自己有实力冲出去,但是余健受了重伤,必定不能随他一起冲出去。第二个选择更无法实现,因为他根本沒有援军。眼见贺兰的包围缺口越來越小,被四千多军士团团围住的萧楚延却是越來越冷静。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这四千多人的生死,就全然聚在自己的这一个决定之上。 几乎是沒有片刻的犹豫,萧楚延陡然站起,登上战马,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吞吐千丈凌云之气,他高声大喊,做出了第三个选择: 全军攻击敌阵。击溃敌军,一百人殿后保护余将军,若有畏缩不敢上前者,立斩之。 沒有一个人料到萧楚延会做出这样死战不退的选择。颜云在山丘处也听见了萧楚延的这声高喊,他不由挑眉冷笑道:“他莫不是疯了,这种时候,还选择死战不退,这不是自寻死路么,”说罢便到后方坐下了。 颜云冷笑之际,颜思却是冷冷静静的看着下方的局势,她神情向來沒有什么波动,可是现在她的眼神却有了丝丝的变化,那是一种惊讶,诧异和不可思议的感觉,她愣了愣,突然吃吃的问道:“大哥。他……是谁,。” 颜思甚少会有这样的惊讶且有些担心的语气说话,颜云也是一怔,立刻赶到颜思的身边,看着山下的战况,这一下他也当场愣住了。四千对八千,靖军竟然沒有一点劣势。 中间冲杀在最前方的那个玄色战甲的男子,用他高超的临阵派兵的技巧,几乎完美的克制住了贺兰每一次尖锐的攻击。四千多人的部队,在他的部署之下,几乎沒有一丝一毫的浪费,每一个人都被运用到了极致,靖军指挥有度,贺兰完全拉不开战势。 颜云发现自己似乎是太小看眼前的这个男子了,因为他忽视了一点,很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有一种人是天生就无所畏惧的,纵使身陷囹圄,纵使身陷重围,纵使看上去几乎毫无胜算,那种人也是无所畏惧的。 因为那种人,拥有天生的豪气和霸气。 当然,萧楚延为何沒有畏惧,出了他本身的豪情之外,他还有一种资本,那就是他的能力。 “给你一个人,你能指挥的好。十个人,或许也能,那么如果再加大倍数呢,一千人,一万人,十万人,一万个士兵在你的手中,你是只能发挥出一千个人的力量,还是五千个人的力量还是一万个,还是超出一万个人的力量呢,” 萧楚延从來沒有忘记过当初他想龙靖枫学习兵法的时候,龙靖枫问他和萧奕洵的这个问題。龙靖枫告诉他们,战场之上,最重要的便是军事指挥,能否发挥出军队最大的力量,便是考验一位军事指挥的能力的时候。韩信说过,他用兵多多益善,而这个多多益善只是一种境界,能有韩信那样能力的人是很少的。 因为他那样的将领,无论在他的手下有多少人,一万,十万,一百万,对于哪样的人來说都不重要了,因为在他的眼中无论多少的人,其实也就只有一个而已,这样的人,便是军神,而他的老师龙靖枫可以做到。萧楚延从此以后就将此作为自己的目标,如今他临阵对军阵的掌控力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而这一点,颜云和颜思是不知道的,所以他们要为自己的无知和轻敌付出同样的代价。 颜思看着萧楚延的指挥,不住问道:“大哥。他是谁,” 颜云皱着眉,回道:“靖朝皇帝第五子,靖渊王,,萧楚延。前两年便到了西北來历练,只不过一直苦于沒有特别大的作战机会,竟然让我们疏忽了这样一个人才。”他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颜思,问道:“怎么,你不知道她么,两年多前,你不是去了一趟长安么,” “靖渊王,萧楚延。”听到了这个名字,颜思脑海中陡然想起了一段场景,她恍然大悟,笑道:“竟然是他,那个三年前因为太子中毒而入狱的皇子。” 颜思这回倒是对萧楚延有些刮目相看了,她有些感慨,道:“三年前,我本是打算去长安会一会那个名动天下的豫昭王萧奕洵的,可是因为时间沒有把握准,所以并沒有见到。当时,就是这个萧楚延,还因为太子中毒的事情而身陷囹圄呢。那时还需要四面八方的人想方设法地搭救他,不光是镇南王,鼎剑侯都特意从秣陵赶去长安,听说,连豫昭王也是不顾身上重伤,硬是从雍谷关快马回了长安。”她看着山下那个冷峻霸气,沉着指挥的男子,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我原以为这个男人不过尔尔,今日一见,倒发现是我看错了,他竟有如此的本事。”说道这里,颜思的眼里突然绽放出一种奇异的光彩,那是一种渴望挑战的心情,她突然对着颜云展颜一笑,道:“我去会会这个蛰伏已久的靖渊王。” 说罢,未等颜云制止,便转身迅速穿好一身轻便的战甲,备好一匹马,向山下萧奕洵所在之处,俯冲而下,速度快的就像是那飞身捕食的鹰隼。 萧楚延跟随秦煦卿习武,武学造诣非旁人所能相及,所以几乎有他带的冲锋骑兵,几进几出,几乎势不可挡。 就在萧楚延组织下一场冲锋的时候,身后的山丘之上快速的冲來一匹战马,站马上的人手执长鞭,那长鞭之上泠泠闪烁着银光,像是嵌着刀片。那长鞭犹如银蛇,却带着老鹰的速度向自己挥來,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萧楚延身子向右边一侧,挥剑缠住那根银鞭。 颜思见自己的长鞭被缠住,樱红的嘴唇轻轻一勾,妖娆一笑:“靖渊王好功夫。” 萧楚延看清对面來的是一位红衣的女子,瞬间便知道此人是谁了。贺兰国的三公主颜思,果敢刚强,自小随着她大哥颜云出入战场,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优秀女子,且素來喜欢身着一身红装。有如此功夫,如此刚断的个性,必是颜思无意了。萧楚延也是微微一笑,撤掉手中长剑道:“颜思公主也是好功夫。” 颜思一双乌黑的眼眸微微一闪,笑道:“你竟认识我,”随即她并不给萧楚延回话的机会,因为她的双眼不过片刻便露出了极其危险的杀气,她用力一夹马背,胯下的宝马便又向萧楚延冲去,颜思也是左手手腕轻轻一挥,银色长鞭便顺势一弯,随着她那飘逸的长发在空中划出道完美的弧度,继而狠厉地向萧楚延甩去。 虽然是女子,但是颜思的力气可不小,再加上她招招带着杀气,每一遍都是凌厉无比。若是一般的军士,只怕当真不是颜思的对手,可是当颜思的对手是萧楚延的时候,颜思便沒有那种优势了。 萧楚延看的出颜思虽然鞭鞭霸道,但是來势单一,且速度不如自己,所以他很轻松地便躲了过去,颜思几鞭都伤不到萧楚延,让她是又气又惊。萧楚延看着颜思怒起的面色,只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让开吧。” 萧楚延这句话是出于好心,但是在颜思听起來却像是讽刺自己实力不济,她勃然大怒,正欲再向前挥鞭而去,手腕却被一人轻轻挡住,颜思一怒,朝身边瞪去,却见正是自己的大哥颜云挡住了自己,颜云看了看颜思,道:“你打不过他的,让大哥來。” 颜思见颜云來了,虽然心中不甘,却也是咬着牙退到了后面。 萧楚延看见颜云,面色瞬间冷凝了起來。颜云感受到萧楚延周身围绕的冷冷的肃杀之气,只笑道:“靖渊王,我无意伤害你,但你还是最好不要再费多少力气,纵使你指挥精妙无双,但是兵力上的差距是你无法避免的。”颜云无意与萧楚延对战,因为他沒有把握单凭武力便能战胜眼前的男子,所以他改为提醒萧楚延不要再做徒劳的挣扎了。 萧楚延面色一冷,随后眼睛向颜云后方一看,仿佛看见了什么,眼神一亮,随后却是冷冷的笑道:“大王子,楚延很是疑惑,贺兰现在还有一万军士么,” 第五十四章 意外支援 颜云听了萧楚延的话,眸中厉光就如同他身上玄银的铁甲一般,冷的渗人,他冷哼道:“靖渊王也只能耍些这个心理战术了。” 萧楚延纹丝不动,只是冷冰冰地看着颜云,目光平静地沒有一丝波澜:“谁在用心理战术大家都知道的很清楚。你原本就在此设下一万多的伏兵,先是遇到了由张翰将军所带的三千部队,张翰将军骁勇,你要花多少力气才能将他击溃。之后又是余健将军,他所带的可是两千精骑,战斗力非同小可,再加上我现在的部队,贺兰的压力有多少。敢问大王子,贺兰现在的伏兵还能有一万么。还是八千。还是六千,或是更少。”萧楚延冷冷环顾四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据楚延所看,你的兵力现在是无法阻止我的全力突击的,那些烟尘也不过是扰敌之术罢了。” 颜云被道破心中所想,更是觉得眼前的男子心机深沉,他猛然醒悟,怪不得萧楚延敢留下來和他一决胜负,一是他对自己的指挥才能有足够的信心,二是他对于战场上的形势还有贺兰的兵力也是了如指掌,所以他才敢留下來。 但是颜云并非简单的将领,他看得出,即便如萧楚延所说,但是战场之势瞬息万变,胜负难料,特别是两方将领能力沒有明显的差距。颜云看着萧楚延,杀意大盛:“即便你能冲杀出去,今天我也必定会将余健的命留在这里。”他猛地将手中大刀高举,下令道:“全军听我命令,冲击靖军中阵。捉住西北统帅余健。” 贺兰兵士一听到颜云的命令,立刻改变阵势,萧楚延后方的包围圈迅速聚拢成为一个强大的攻击阵势,开始猛地向余健所在的地方冲去,显然颜云是想要趁乱击杀余健。 余健周身只有一百人保护,而颜云却纠集有三千人來进攻,情况煞为危险,可是萧楚延却是丝毫沒有动摇,因为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就是现在。当颜云下令收缩包围的时候,就是他击溃贺兰军队的时候。 萧楚延瞄准贺兰左右后翼出现的空隙,即刻纠集军队猛冲两个缺口。颜思一直在后方观察,就在阵型转换的时候,她身后的山丘之上突然出现了几百弓箭手,颜思大惊失色,立刻对颜云大呼:“大哥。还有援军。” 颜云震惊异常,猛地向山头看去,刚刚还是贺兰的山头,不知何时已经被靖朝的弓箭手所占领,山丘上,一位身着黄色衣衫的女子轻轻一摆手,五百弓箭手立刻有秩序地向山下放箭。 很奇怪的是,贺兰士兵中间之后,无论是否是致命伤,全部都昏倒在地,当即便有人高呼:“箭上有毒。”一时间,贺兰军队大乱,颜云大怒,道:“不要管他们。先杀余健。得余健首级者,赏百金。” 金钱的力量是无穷的,何况是百金,贺兰的士兵听到之后沒了命的向余健所在的地方冲杀过去,因为那一百个人一直护在那里,所以位置非常的好找。面对贺兰的疯狂攻势,一百士兵很显然抵挡不住,很快便被冲散了。 正当当头的那个士兵喜出望外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一无所获。原本该是重伤的靖朝西北统帅余健却不在这里,一百人包围的地方竟然只有一个伤员。 余健不在这里。那会在哪里。冲锋在最前方的贺兰军队一片哗然。 萧楚延虽然一直拼杀在前方,但是他对后方的动静却一直冷冷的看在眼里,贺兰军队爆发出一点点的哗乱,在他眼里就是巨大的漏洞,他立刻整合部队,向贺兰的冲锋集团发动猛攻。 贺兰部队正一片茫然,还沒弄清楚情况,就遭受道靖军的猛烈冲击,原本就不牢固的阵型几乎是不堪一击,瞬间溃败下來。 在后方指挥的颜云看见部队一部分中箭倒地,前锋部队又迅速溃败,简直怒不可遏,他额间几乎暴起了青筋,怒喝:“余健人呢。” 就在颜云怒气冲天的时候,颜思在正带着一只部队冲向山丘处,因为黄色衣衫的女子已经在命令弓箭队射出第二批毒箭。颜思算是发现了,这个女子定是有备而來,原本她和颜云一直坐镇山丘。可是当她和颜云都被萧楚延引到山下去之后,那个黄衣的女子却瞬间攻上了山,显然是伺机已久,对于这突如其來的变数,颜思也是动了怒。 她在冲上山的时候,发现颜云部队几乎被萧楚延冲散,心中十分焦急,本來好好的包围竟然演变成这样棘手的状态,这是他们兄妹两所料未及的,颜思站在高处,对于战场的情形比颜云清楚很多,她瞬间就看出的玄机,立刻高声对颜云呼到:“余健在靖渊王身后。” 颜思的高呼让颜云大惊,他下意识的朝萧楚延的方向望过去,一瞬间只觉的心中有无数屡冰凉的冷意从心中渗出,因为萧楚延的周身护卫的人很少,而且十分的分散,颜云一时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疏散的兵力如何护卫重伤的余健。 可是颜云越看心中那抹不安和惊疑就愈加的深浓,因为他发现能近萧楚延身的人很少,一方面是因为萧楚延本身过于强悍的战斗力使得很少有人有能力近身,也因为他强悍的气势使得不少贺兰士兵不敢上前,另一方面就是他自己刚刚下的命令,让兵士冲击余健所在的地方,使得萧楚延周身的兵力少了很多。 颜云现在才真正意识到萧楚延的可怕,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萧楚延对虚实之道的用法几乎是炉火纯青,他故意安排一百人去保护所为的“余健”目的就是要让颜云自己将兵力以及包围圈打散,然后他可以集中兵力冲破包围。而且他还将重伤的余健护在自己的周围,这一点颜云根本就沒有想到,萧楚延竟然算计到这样的地步,这让颜云内心涌起一股巨大的波涛,他几乎有这样的一个想法,现在坐在马背上的这个男子,似乎是比余健更加危险的存在。 颜云十分震惊,颜思此刻也是十分焦急,下面的战况现在是一面倒,这样下去,不光拦不住萧楚延,只怕余健也会被救出去,那么他们这次的行动基本上就算白费了。颜思虽然心中急切,但是她却冷静的分析了其中的原因,这一切的缘由皆是因为山丘上这突如其來的一直弓箭援兵。突然的出现,绝杀的毒箭,绝佳的地理位置,正是这一只援军的出现,搅乱的颜云的部署,给了萧楚延喘息的机会,不然贺兰这一仗就算不赢,也绝不会输。 颜思勒紧了手中的缰绳,加快了马匹的速度,她冷厉的双眸浸润着寒光,直直看着山头上那沉稳指挥弓箭手的黄衫女子,心中杀意大盛,就是她。搅乱了所有的计划。 萧楚延一路势如破竹,贺兰军队几乎沒有还手之力,很快便被靖军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他们趁势冲破包围圈,到了外围。颜云眼见包围不住,只恨得牙痒,他本想让军队追过去,但是思考了片刻,他便放弃了这个决定。他压住内心的急躁,平静的看着靖军冲破包围而出。贺兰众军见颜云沒有下令追击,不由的都停下了脚步。 颜云冷冷一笑,目光中陡然投射出一种肃然的杀意,他忽然将缰绳一转,骏马便一声长鸣,整个人便面对上了山头。颜云缓缓举起手中的刀,朝着有些荒芜的山丘上,那抹唯一亮眼的黄色,狠狠道:“冲过去。杀了他们。” 哼。既然有胆量來做援军,那么就还有去死的觉悟。 萧楚延护着余健刚刚冲出包围圈,就听见身后贺兰军队集结到一起的声音,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浓厚的不安,紧张的回头朝山丘上看去。心中狠狠的一紧,他看见颜思带着部队朝山丘冲去,颜云似乎也在纠集士兵攻陷山丘。萧楚延的心中一瞬间被不安和紧张包围了起來,几乎让他窒息,他的瞳孔猛地放大,因为他知道那片山丘,只有尹清浅所带的五百弓箭手而已。萧楚延下意识的朝尹清浅所在的方向,几乎撕裂般地吼出:“快撤退……撤退。” 当萧楚延的军队冲破包围圈的时候,尹清浅就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余健要回攻襄平城,萧楚延在,那么她作为随行军医,自然是义不容辞的跟着萧楚延了,当萧楚延作出要增援余健的决定的时候,尹清浅就放不下心,所以在萧楚延走后,特意向付志豪又接了五百弓箭手赶去接应萧楚延,付志豪也觉得余健此回有些冒失了,所以便派了五百军士给尹清浅,尹清浅走前,特意给了这五百弓箭手每个人的箭矢上都涂抹了她调制的药水,是强烈的**,一旦入体,人必定晕倒,到底医者仁心,她从药王谷出來,怎么样也不会做那大肆伤人性命的事情, 第五十五章 回援清浅 当尹清浅到达萧楚延和贺兰交战的那片平原,她听见金戈刀剑想杀相搏的声音的时候,她就知道,靖军不是中了埋伏,就是收到了阻击。尹清浅十分冷静,虽然她很想帮助萧楚延,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手上的这五百弓箭手在前方交战的队伍中來说根本不值一提,就算全部投入战场,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对于萧楚延來说并沒有多大的用处。所以,虽然她心中很急,但是她却也带着那五百人暂时隐蔽了下來,等待时机。 还好,这个时机沒有等待地太久。尹清浅一直隐蔽在后方仔细的观察战况,她发现虽然萧楚延被围,但是凭萧楚延的实力,贺兰一时还沒有办法顺利打垮靖军。而她也发现了一个能让自己手中这五百弓箭手发挥出最大威力的地方,正是颜云和颜思所在的那片山丘。 原本,尹清浅还在担心如何能夺下那片山头,毕竟贺兰大将在山头,凭手中五百人夺下山头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让尹清浅惊讶的是,因为萧楚延过于强悍,颜云和颜思以及山头的一大部分部队都投入到了山下的战场之中。颜云和颜思估计也沒有想到他们的离开会给尹清浅创造出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尹清浅立刻率领五百人绕道山后,用她的**开阵,在加上一些小的厮杀,沒有费多少力气便占领了山丘。所以当颜云和萧楚延对峙时候,尹清浅已经攻下了山丘,萧楚延意外的看到了尹清浅,瞬间就明白了场上的形式,也趁势制定出了那样的一个计划,而且计划十分的成功。 所以,当萧楚延成功的带余健逃离之后,尹清浅也知道不能久留,她手上的五百人根本沒有办法面对贺兰的进攻,所以她即刻下令军队撤离山头。 可是尹清浅很明显的低估了贺兰军队的速度,颜思此时心中勃然腾起巨大的怒火,埋伏失败,她有一腔怒会无处发,正巧尹清浅撞了上來,颜思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尹清浅。所以,在尹清浅的部队撤到一半的时候,颜思已经赶了上來。这时候萧楚延的呼喊也传了过來,虽然萧楚延沒有喊她的名字,但是尹清浅知道,萧楚延是在对自己说,她心思细腻,自然听得出萧楚延语气里无法遏制的担心。内心倏地涌出一股暖流,将心中的害怕和紧张全部一扫而空。 可是现在的尹清浅沒有时间去再一步探知萧楚延话里的意味,因为颜思的部队已经到了,而且,她也清楚的知道,不过多久,颜云的部队也会开始攻山。凭她手中的兵力,根本支持不了多久。 颜思娇艳的容颜此刻已经被怒火布满,她双眼几乎是带着烈火朝尹清浅看去。她原本便惊讶,这只部队的带领者竟然是个女子,这就更让颜思心中的怒火上了一层,她用手指着尹清浅,咬牙下令道:“给我杀过去。捉住她。” 贺兰士兵一得到命令,立刻向尹清浅的部队冲过去。尹清浅心中一紧,却还是指挥者部队快速的撤退,沒有理睬向虎狼一样扑來的贺兰士兵。 颜思正觉得奇怪,突然率先冲锋的那一对士兵便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后面的一群人冲到了前面也一个接一个的晕倒了,不知死活。士兵的突然昏厥让后面的贺兰士兵一时不敢上前,这就给了尹清浅喘息的时间。 颜思一挑眉,细细看了一眼前方的尹清浅,眯起了双眼,忽然想到了自己当初得來的一些情报,靖军阵营里有一名來自药王谷的女军医,无论制药还是制毒,技艺都十分高超,据说前年的疫情也都是那位女军医所治好的。颜思心中暗想,按照这个情形來,眼前的这个黄衣女子,应该就是那个药王谷的女医生了。 看着前方停止不前的士兵,颜思冷冷道:“大家不要惊慌,应该是那个女医生在附近下了什么毒或者**,但是**是有时间的,而且这边这么开阔,无论什么药剂,时间都不会持续的太久,等一会,再冲过去。” 颜思的话让尹清浅一惊,她蓦地回头看了一眼那身着红色衣衫的美艳且英气的女子,心中一紧。颜思说的沒有错,她布下的**只能持续一阵子,而且本來这里就很开阔,空气流通的很快,无论什么**,都无法持续太久。她本來想着借这个**唬住贺兰的士兵,但是显然被颜思识破了。沒有办法,在药效尽散的时候,必须火速撤退。 尹清浅那边情况十分紧急,萧楚延也知道,他几乎沒有思考便做出了一个决定,率领一千人,火速绕到山后,支援尹清浅。原本十分冷静的他,原本心中平静如镜的他,即便是身处万人包围之中的也能内心毫无波澜,冷静异常的萧楚延,此刻心里竟然出现了一种莫名的震颤。 萧楚延用力的挥着手中的马鞭马蹄如飞,可他还是觉得慢,他恨不得立刻就赶到山上,因为他知道,再慢一分,尹清浅就危险一分。 萧楚延的动作被颜云看在了眼里,颜云有些小小的惊讶,因为萧楚延刚刚冲破包围圈,现在却又赶了回來。他是那么在乎那五百人的生死么。还是其他。颜云沒有考虑那么多,他只认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萧楚延,既然你还敢回來,那我便不会再让你那么轻易的走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五百人似乎对你都很重要,那么,我便要将他们全部留下來。 颜云立刻下令:“攻山。” 千人的部队在颜云的命令之下,朝着那座不大的山丘进发。而山丘之上,尹清浅的**也渐渐失去了作用。颜思驾着马,走到的前方,手中镶有刀片的鞭子在日光的折射下透着令人寒栗的银光,她陡然策马朝尹清浅奔驰而去。 尹清浅眼见颜思朝自己冲來,她打量了一下,便知道自己并不是颜思的对手,只能狼狈的往旁边一躲。贺兰士兵见颜思沒有事情,便知道尹清浅的**药效已过,便也随即冲杀过來,还有人开始朝着靖军发放箭矢。 尹清浅本就只能狼狈地躲着颜思的鞭子,加上四处的箭矢,一时间根本沒有办法全数躲开。这时,只听到耳边一声极轻的声音,尹清浅知道有一只弓箭正从自己的背后射來,可是她却沒有办法躲,正觉得自己就要中间,她只觉身边黑影一动,她被人用力猛地一拽,而后,落到了一个人的胸怀之中。尹清浅心中一愣,陡然睁眼,眼前映出的正是萧楚延那张清冷俊气的面庞,他修长的双指刚好夹住了一那只本该射中自己的短箭。那短箭离尹清浅只有半拳的距离,吓得她一身冷汗。 尹清浅还沒有时间反应,就听得萧楚延低声一喝:“快卧倒。”说话间,已经反手拉住她往下滚去。尹清浅知道会有更加密集的箭雨回朝自己射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跟着萧楚延一起贴地急滚开來。 萧楚延右手揽住尹清浅,将她护在怀里。尹清浅紧紧靠在他的怀中,她的肩膀就靠在萧楚延的心口上,在贴地的急滚中,尹清浅几乎可以听到萧楚延那急促的心跳。她知道他在着急,他几乎从來沒有这样紧张过,尹清浅内心有一阵澎湃,他,是在紧张自己么。 可是容不得尹清浅再想什么,因为她突然感觉到萧楚延的身体突然一阵,而后她感觉到自己的手上瞬间有了一股温热的暖意。她猛然一惊,急问:“你受伤了。” 萧楚延沒有回答,只是依然护着尹清浅,按住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撑起身來,从旁边抽出一把剑,快速的飞舞着,斩落无数的箭雨。 尹清浅呆呆的看着萧楚延,心中一热,她知道他在保护自己,以命保护自己,她原以为他只会这样保护秦婉词一人,沒想到,自己也能被这样回护。可是萧楚延的肩头却生出了越來越多的鲜血,几乎染红了他半片衣裳。尹清浅知道,这么撑下去,萧楚延支持不了多久。尹清浅愣愣地注视着面色越來越苍白的萧楚延,想到: 如果,如果沒有自己,萧楚延一定能全身而退,一定能。 这个念头出來的瞬间,尹清浅就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她快速地挣开萧楚延的怀抱,就要往旁边奔去。 “你干什么。”一声简短的厉喝,一只有力的手立刻将她拉了回來,重新护在男子的怀中。“尹清浅,你想干什么。你找死么……”萧楚延厉声对尹清浅说道,“周围都是箭矢,你不知道么……” “我……”虽然被萧楚延喝住,可是尹清浅心头却猛地巨震,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哭道:“护着我,你会一起死的。”她双手推向萧楚延的胸膛,含着泪,狠心咬牙道:“你一个人,不要管我,快走。” 第五十六章 同生共死 尹清浅含泪看着萧楚延,那目光里的决绝让萧楚延内心一颤,他发现尹清浅说的是真的,,她竟真怀了死志。 想到这里,萧楚延眉心一拧,右手更加用力,阻挡了尹清浅推开自己的力气,他对她低声断喝:“我沒事。”倏地萧楚延浅浅的笑了起來,他目视前方,眼睛并沒有看尹清浅,只是淡淡道:“三年前,我欠你一命,如今还沒有还你,怎么能让你死在这里。而且……”他的手背微微用力,似乎是想让尹清浅安心,“我的实力沒那么不济,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这一刻,萧楚延的笑容轻柔的就像一阵温泉,就像一道划破浓重的云彩,而将整片天空都照耀成金色的流光,竟让尹清浅无法抗拒。 萧楚延说的轻松,可是尹清浅仍然不能放下心,因为她感觉到萧楚延的伤口在不断的流出血來,她不由自主的开始摸索自己腰边的口袋,萧楚延意识到不对,还以为尹清浅仍要走,一把扣住她,“别乱动,我护不住。”这句话萧楚延说的很快,显然是急了。 尹清浅听了却仍然在找着什么,很快,她便从腰间找出了一个药瓶,飞速的倒出药丸,塞到萧楚延的嘴里,急道:“这药可以止血,你快吃下去。” 就在这是,除了弓箭手,已经有几个贺兰的士兵冲到了近处。萧楚延本就是快马赶來,速度要比靖朝的部队快很多,此时周身并沒有太多的援军。他眼见周围有士兵包围,眸中瞬间聚敛起数万道似冰箭的光辉,突然道:“你先走。快走。”然后右手将尹清浅往身后的大树上一拽,瞬间移步,右手快速出手,夺过旁边一人的短刀,提脚将那名贺兰士兵踢出丈余。 此时,萧楚延左手拿剑,右手拿刀,站立在一群贺兰士兵之前,他本就身姿挺拔,这一战,更是有万夫不当之威,原本冷冽的气质似乎比对方手中的刀剑还要让人觉得寒栗。一阵大风吹过,战场上的旗帜猎猎作响。贺兰士兵一时不敢上前,只敢慢慢靠近萧楚延,似乎是在伺机一起出手。 萧楚延冷冷的观察着面前的形势,陡然出声,对正靠在背后的尹清浅道:“你先走,后援部队马上就能到了。”说完,还未等尹清浅回答,萧楚延便闪电般地几招抢攻,刀剑交辉,就如同月华倾泻而下,登时将靠近自己的几个人全数击杀,萧楚延横剑当胸,灼灼的目光扫过前方的人,那寒厉的气势竟生生让人不敢靠近。 颜思在贺兰士兵后面,一直观察着这个年轻的将领,见萧楚延出手的样子,娇美的容颜上挂起一份淡淡的笑意,不由赞叹道:“真是好功夫,不愧是受教于鼎剑侯。”萧楚延冷冷看了颜思一眼,沒有说话,只是目光一动,微微咳嗽了一声,嘴角不由地溢出了一丝鲜血。 看见萧楚延的状态,颜思的笑容更深,她知道,萧楚延已经受伤,即便肩上的血已经止住,但是却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这样打下去,迟早能抓到他。想到这里,颜思的心中不由的兴奋了起來,经过这场仗,她已经知道了萧楚延深藏不露的实力,也知道,日后萧楚延必定会成为比余健更为棘手的存在。如果在这里就抓住他,或者杀了萧楚延,一方面可以消除日后贺兰攻打靖朝西北的隐患。另一方面,萧楚延作为皇帝的儿子,若是被俘或者被杀,一定会重重打击靖军的气势,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成为和靖军谈判的筹码。 无论怎么样,萧楚延都是一张极为好的牌。颜思冷笑着看着萧楚延,道:“靖渊王,既然你回來送死,那么我们可不会手下留情了。”她纤手一扬,指向萧楚延的方向,命令道:“给我冲上去,活捉靖渊王。” 看着眼前聚集起來的贺兰士兵,萧楚延心里不由微微苦笑,他现在杀气正盛,气势慑人,但是他已经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内息有一些不足,经络中的那一丝气似乎有些断续,如果援军不能顺利快速到來,只怕他也支持不了多久。纵然自己武艺高强,但人力有尽时,他也知道。 但是既然尹清浅已走,那么拼全力冲杀出去,这一点萧楚延觉得自己或许还能试一试。所以他左手横剑在前,右手将刀置于身后,放低重心,只待冲击而出。颜思知道萧楚延功夫很高,所以她不敢怠慢,自己亲自策马到了前方,萧楚延见她出现,眉目微拧,只暗道不好,普通士兵,他尤能对付,但加上颜思,情况就不乐观了。虽然颜思武功不及自己,但一旦她出手,势必会牵制自己的行动,这样一來就危险了。 显然,颜思想要先发制人,所以快速带兵向萧楚延发起了进攻,她红色衣衫就像是燃烧的火焰一样,又带着战马,瞬间就冲到萧楚延面前,而后红色的长鞭便紧跟着到了萧楚延面前,萧楚延左手挥刀一挡,然后火速右移,右边却又正巧出现了一对贺兰士兵,萧楚延急停挥剑搏杀。颜思见状,更是冷笑道:“我看你沒有战马,能挡多久,”说罢又策马而來。 电光火石之间,颜思所骑的马,突然被一条伸出來的长鞭给钩住了前脚,马速度快,一下子便被勾到在地,颜思面色大变。马被绊倒,颜思几乎被翻下马去,她不住半弯身子,皆力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稳住身子。她不住对着刚刚的方向厉喝道:“什么人,” 随后,一名黄色衣衫的女子从树后走了出來,轻轻一扬手中的鞭子,对着颜思扬眉一笑:“现在,我们都沒有战马了吧。”尹清浅本就风华无双,这一笑又将她本色中的恣意显露无疑,黄色的衣衫更是衬得她人如流光,飒爽风姿。尹清浅刚刚说完话,便转头一看,正巧对上了一双愕然不敢置信的眼睛。萧楚延本來面无标枪的脸上显露出一种说不清的震惊,他不住低呼道:“你……”而后,面色上的震惊陡然变成了一种愤怒,他闪电般移到尹清浅面前,怒喝道:“我不是让你走么,。” 尹清浅什么话都沒说,只是手执长鞭,一个转身便和萧楚延背向而立。萧楚延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得尹清浅淡淡的说道:“你分明知道,我怎么可能舍得下你。” 尹清浅毫无掩饰的表露情意对萧楚延來说是见怪不怪的,可是这一次,萧楚延竟觉得自己的内心第一次有了波动,他知道现在的境况有多危险,或许也就能算得上是生死之间吧。 有尹清浅在背后,萧楚延的压力少了一半。尹清浅本就有功夫底子,这三年來也在军中历练不少,刚刚若非颜思仗着有战马,尹清浅断然不会这么狼狈。但是萧楚延仍然担心,他有些迟疑道,更多的是抱歉:“你不必如此……” 这句话一说出來,萧楚延明显的感觉到尹清浅的身子微微的一颤。萧楚延不由眼中一黯,虽然尹清浅性格恣意,又总是研制毒物,还总放狠话威胁别人,表面上看起來是手段狠辣,颇有恶毒之风但是萧楚延却知道,尹清浅内心是大善之人。她本就是药王谷出來的,本是药王谷的传人,内心必定有着医者仁心。所以即便尹清浅嘴上常放狠话,但是却很少真正取人性命,除非真是遇到了罪无可恕的人。 來了西北,尹清浅凭着自己的医术,大大帮助了西北军营,但是对于贺兰军士,尹清浅也从不用毒伤人,只是以**迷住他们。如今尹清浅站在自己的身后,拿起了她的长鞭,那么也就代表着她选择作战,她选择伤人,她要违背自己的仁心,也就代表着她再也无法回到药王谷了,这样的代价并不是萧楚延想看到的。 尹清浅却仿佛知道萧楚延在担心什么,她定声道:“当初我跟你來西北便早有决意了,我早就沒有打算继承药王谷了,我尹清浅做出的选择,永远都不会后悔。” 尹清浅素來果断,她一旦做出了选择,便会义无反顾的做下去。所以,这一次出手,心下一点也不容情,招招必杀,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心软,死的便是萧楚延还有自己。但是毕竟是人数悬殊,尹清浅的武功又远远不及萧楚延,贺兰士兵也发现了,所以尹清浅这一块的人要比萧楚延面前的多。尹清浅支持不住,一个沒拦住,便被一个士兵一刀砍到腰间,她咬牙不呼出声,生怕分散了萧楚延的初一历,只是用手捂住伤口,还好她知道自己必定受伤,事先便服下了止血和保命的药丸,现在才有力气撑下去。即便是受了伤,尹清浅也是仍不后退,招招杀机,不顾命的出手。 突然,萧楚延猛的转身,不顾自己背后的攻击,将右手的短刀用力飞掷出去,正好刺入刚刚砍伤尹清浅的那人的胸膛,他目光冰冷如铁,只狠狠道:“找死。” 第五十七章 巧计逃命 尹清浅大惊,不知道萧楚延为何会做出这样一个举动,她心中一动,突然领悟到萧楚延似乎是因为自己受伤而动了怒,一想到这里,尹清浅心中一甜,瞬间便觉得自己这伤受的简直太值了。但她來不及多想,因为与此同时,萧楚延身形一动,猛地一脚反踢,一名向尹清浅扑过來的贺兰士兵便被踢了出去,但是也因此萧楚延的背上又多了一道伤痕。 尹清浅呆呆的看着萧楚延,虽然他背上手上,但是却萧楚延的行动却一点也沒有迟缓,他依然闪电般的抢下身旁人手上的短刀,用右手护着尹清浅,目光冷狠如电,再无平日里的冷漠和平静。 颜思的包围圈越來越紧,后方颜云的大部队也都到了,逃离的希望似乎越來越小。纵使尹清浅奋力搏杀,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落败下來。萧楚延眉目沉肃,他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他一直在等待援军,但是照目前这个事态发展下去,颜云的部队会比自己的部队先一步赶到,但是偏偏自己的战马刚刚又因为为了掩护尹清浅而放在了一边,不然若是有一匹马,他必定能够冲出去。 人越來越多,萧楚延觉得自己的力气几乎是要用尽了,而贺兰军队也是吃准了萧楚延沒有多少余力,便大举压了过來。尹清浅现在基本已经是连站起來都很困难了,但是她却依然站立着,不肯倒下,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倒下,萧楚延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萧楚延知道尹清浅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他自己也是如此,如此绝境之中,他却是异常的平静,面对新的一批敌人,萧楚延聚起最后一丝真气,刀剑似乎都引起了共鸣,瞬间扫开一丈的敌人,萧楚延最后爆发出的力量让所有的人都惊吓了一跳,一时间竟然不敢再向前。 萧楚延扫开障碍,身体里基本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真气的存在了,他几乎一个不稳要倒下去,尹清浅见萧楚延双目微垂,心疼不已,内心也是焦急,她赶忙扶住萧楚延,猛然发现萧楚延身上一点力气也沒有了。萧楚延看着尹清浅着急的样子,忽然又笑了,有些虚弱的说道:“看來我还是沒能保护好你,欠你的,也只有下辈子來还了。” 萧楚延这般哀凉的语气让尹清浅内心猛地一跳,为了保护自己,萧楚延受了太多的伤,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战甲,纵使自己给他服用了再好的止血药,也沒法一下子止住那么多伤口。尹清浅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医术是那么的不够用,她眼里噙满泪水,连封住萧楚延几处大穴,止住鲜血。 萧楚延倒在了尹清浅的怀里,颜云和颜思都看见了,颜云仰天一笑,大声道:“把他们两个都给我活捉起來,” 听到了颜云的呼喊,所有的人都一拥而上冲向萧楚延和尹清浅,连后面的骑兵部队也冲了过來。 已经沒有力气的萧楚延听到战马嘶鸣的声音,有些无奈也有些抱歉的看着尹清浅,笑容淡的就像刚绽放的兰花一样,温淡和雅,这是尹清浅从來沒见过的笑容,这是萧楚延第二次对自己有这样的笑容,萧楚延淡淡道:“看來,今天我们要一起死在这里了……若是你能冲出去,该多好……” 眼看着千军万马向二人冲來,尹清浅却是不闪也不闭,她挂着泪珠的脸颊上突然绽放出了一股笑意,她用手轻轻地抚上萧楚延沾染血迹的额头,清淡的笑道。尹清浅本身风华无双,娇艳美丽,但如今泪水伴着笑容,这样和淡的她突然有了一种不一样的,却是震慑人心的美丽,她嘴角噙上一抹奇怪的笑意,不顾已经到了额头上闪亮的刀剑,只对萧楚延道:“我不会让我们两个人死的,你,要相信我,” 看着尹清浅此时有些奇怪的笑意,萧楚延突然心中一震。因为尹清浅突然抱住自己,向旁边一滚。萧楚延只觉眼前一片黑暗,然后就听见贺兰军队后面突然一阵大乱,捯饬是呼声:“战马都发疯了,”“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尹清浅放开了萧楚延,萧楚延这才看到了刚刚突然发生的状况。原來,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应该是位于贺兰后方的骑兵的战马突然像发了疯一样的向前方冲來,把颜思的一群步兵全都冲乱了,那些战马也不受人控制,左突右冲,将贺兰军队全部打乱了。 看着这一场混乱,萧楚延心中突然明了了,他对尹清浅道:“是你,” 尹清浅乘着混乱,将萧楚延扶了起來,对他呵呵一笑,指着前方道:“看,你的紫骍,”萧楚延顺着尹清浅的目光看了过去,自己的战马紫骍正向自己奔來。他眼中一亮,低呼:“紫骍,” 在紫骍到达的一瞬,尹清浅勉力将萧楚延带到马背上,然后在紫骍的鼻尖放了什么东西,随后用力一拉紫骍的缰绳,紫骍长啸一声,立刻向山后跑去,将混乱的贺兰军队远远地留在了后面。 原來,尹清浅之所以在树后等待了一段时间,就是为了要将能够迷惑战马的药粉挥洒到空气中,所以当颜云下令骑兵冲击的时候,骑兵的战马闻到了这种香气,短时间内便会疯狂的向香气的源头冲去,而原本的紫骍也会冲过來。这一來能够扰乱贺兰的部队,而來也能够找到紫骍,当真是一举两得。 尹清浅回过头來,看着慌乱一片的荷兰军队,以及无论怎么控制都无法制止几乎发狂的战马的颜思和颜云,扬眉对萧楚延笑道:“我说过,我会救你的,就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离开了危险地带,萧楚延这才放下心來,他只觉的眼前一片模糊,只是在昏倒之前,咬牙对尹清浅说道:“粮……”可是还沒有说完,人便昏了过去。 萧楚延话沒说完,可是尹清浅却仿佛知道萧楚延要说什么,她背上背着萧楚延,说道:“我知道,你是在说粮草,放心吧,我都会帮你安排好的。”话音刚落,尹清浅就看到前方靖军的援军赶了过來,此刻尹清浅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带着萧楚延从马背上摔了下去,还好,尹清浅昏迷之前,紧紧拉住萧楚延和缰绳,不让萧楚延摔下马去,然后靠在马背上,也昏了过去。 茫茫旷野之中,一匹奔驰的骏马奔向了一个大部队…… ,,,,,,,,,,,,,,,,,,,,,,,,,,,,,,…… 辽东,幽州城。 西北襄平城陷落,萧祁下令余健夺回襄平城。余健派遣先锋探路中了贺兰的埋伏,全军覆沒。随后余健亲自引兵支援,不想也中了埋伏,身受重伤,后來还是靖渊王萧楚延带兵赶到拼死就出余健,击退贺兰,才使得西北军心暂时稳定下來。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全国,自然也传到了幽州城这里。 襄平城被贺兰攻下,燕长清和萧奕洵不得不重视,因为贺兰一直与北部二国离漠、若伊隔绝,可是襄平一旦真被占领,那么靖朝北部形势只怕要大变,所以这几天萧奕洵忙的不可开交,一方面要和燕长清商量对策,一方面又担心宿伊乘着这个机会进攻辽东,一方面又担心贺兰会与离漠若伊相接触。 而在豫昭王府中,秦婉词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她虽然着急靖朝北部的局势,但是有一个消息却也让她心中忧急万分。因为她得到消息,西北统帅余健身重箭伤被围,靖渊王萧楚延引兵救援,和贺兰军队正面搏杀,后來身陷重围。最后为了救出余健深受重伤,目前性命堪忧。 听到萧楚延性命堪忧,秦婉词的心几乎都绞了起來,面孔瞬间失去了血色,她愣愣的看着墨香,不可置信的问:“不会的,不会的,西北有尹清浅在,她医术那么高,又那么爱楚延,怎么可能会让他性命堪忧,不可能,”说道最后,秦婉词只觉得全身冰冷,连话里都带有颤抖。 墨香面色也是一片灰白,只好回道:“只是听说尹姑娘和靖渊王一同被贺兰包围,两个人都身受重伤,尹姑娘自己现在的情况也不好。” 墨香的话就像是无数块寒冷冰砖一样,猛烈地冲撞到了秦婉词的脑海里,她还是无法相信的看着墨香,道:“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中了埋伏,余健有那么多年的经验,楚延向來也是心细之人,怎么会中了埋伏,” 看着秦婉词这般慌乱的样子,墨香只好按住秦婉词的手,安慰道:“只是说有危险,我们这边消息得來的也慢,王妃不要太担心,靖渊王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现在已经好了呢,” 秦婉词只是怔怔地听着墨香安慰自己,可是她的脑海里却装不下这些安慰,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萧楚延重伤垂危”的消息,这消息就像一把刀一样,狠狠地在自己的心头來回的滑动。 第五十八章 惊闻秘密 听了墨香的话,秦婉词只觉得自己胸腔里血气澎湃无法抑制,只对墨香说的任何话都恍若未闻。她根本不敢想,如果萧楚延出事的话会怎么样。这几天萧奕洵面色一直不佳,想來情况必定十分严重,这不由的不让秦婉词将情况往最坏的地方想去。 “万一……万一他,死了……”秦婉词心中仿佛有什么被割裂了,听到萧楚延出事,秦婉词依旧心疼不已,她现在只想着,若是连一面也沒有见到,她必定后悔终生,她突然定定道:“我要去西北。” 墨香知道秦婉词念及旧情,必定对萧楚延十分挂怀。以往萧楚延有什么事情,秦婉词最多心里有些在意,却从來不曾这样失态这些年,墨香也看得出秦婉词是一心一意对着萧奕洵的,只是这一次靖渊王性命垂危,秦婉词到底还是不能视而不见。 但是墨香很怕有这种事的发生,她握紧了秦婉词的手,道:“王妃,你醒醒,五殿下到底怎么样现在还沒有一个定论,你如何能冒冒失失的前往西北。而且西北正值战乱,你去,又能做什么呢,” 可是,此刻秦婉词只觉的五脏六腑之中皆是强烈的悲伤和愧疚,遏制不住眼中的泪水,秦婉词哽咽道:“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只是……我只是怕不能再见他最后一面,墨香,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心里想的心里爱的都是奕洵一个人。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不关心楚延了。”想起了尘封已久的往事,秦婉词悲哀且悔痛地说:“当初,是我辜负了他,背弃了我们二人的情意,甚至一句解释都沒有,就嫁给了奕洵。你知道的,当年我几乎将一颗心都给了楚延,即便我现在心系奕洵,又如何能做得到一点旧情都不念呢,我念他与我多年的情分,也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啊……” 她不禁又想到元宵节的那个晚上,更加悲伤:“那天他舍命救我,我只觉羞愧难当,我背约在前,移情在后,如何还值得他以命相救……如今他生死未卜,我却只能在这里瞎担心……” 看着秦婉词这般失神的样子,墨香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只好道:“王妃的心思,墨香明白。可是王妃,说对五殿下的关心,王爷并不少于您。这几天素心和我说过,王爷听说五殿下受了重伤,真的是着急的几日茶饭不思,每天都要派出几匹人前往西北送药和探听情况。”她低眸叹息道:“就说三年前,五殿下入狱,王爷不顾重伤之身硬是从北方回京,只为救援五殿下。依墨香看,王爷对五殿下的关怀真的一点都不比您少。可是王爷现在还什么都沒有对您说,您如果急着做什么的话,墨香只担心……” 她偷偷看了一眼秦婉词,默默的低了声道:“王妃,墨香虽然知道您现在心意已定,自是无所担心。可是墨香还是要提醒你,即便您与靖渊王两相清白,但你对他这份单纯的情谊却还是危险的。”墨香的声音这一瞬间有些低迷,“王爷一直知道您和五殿下情谊深厚,从來不怀疑什么。可是这并不代表别人不会说什么,毕竟你曾经和五殿下玩的那么好。若是日后你们的事情被有心人传开,再报到王爷那里。墨香只怕,饶是您再能言善辩,也是解不开了。王爷那么爱您,即便他再通情达理,也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个坎的。” 墨香的话字字敲击在秦婉词的心上。是啊,她怎么能不顾及萧奕洵。对于萧楚延的关心,萧奕洵不比自己少,可是这些天他却仍能冷静的处理各种事物,各方布置交流一点都沒有拉下,连西北那边也都探听好了。他总是将自己的关心付之行动,而不是像自己这样在府里偷偷的瞎操心。 看着秦婉词激动的心情似乎有些平复了,墨香微微松了一口气,淡淡道:“而且,王妃,您觉得您现在还是靖渊王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了么,”她目光平和,却带有一丝探询的意味,“若是,您发现靖渊王已经不再将您放在第一位,您会不会失落啊……” 秦婉词微微一怔,她抬起眼看了看墨香,脑海里突然意识到墨香说这些话的意思,然后秦婉词忽然轻轻的笑了,那是一种释然的淡然的笑容。她淡淡地,却是无比真挚地说道:“墨香,谢谢你。我明白了。” 墨香给秦婉词倒了一杯茶水,也是微微笑道:“沒什么,墨香只是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而已。” 秦婉词透过窗帷向窗外看去,庭院里落叶纷纷,天空中却是碧蓝如水,落叶的金黄映衬着沁蓝的碧空,倒生出一种大气辽阔之气。 她知道墨香话里的意味。萧楚延此次重伤,皆是因为尹清浅被围,萧楚延拼命将她救出來。想到这里,秦婉词也是释怀的一笑。尹清浅明艳无双,性子又那般恣意直爽,对萧楚延一片痴心。这样的女子无怨无悔跟随萧楚延三年之久,饶是萧楚延也无法不心动吧。 秦婉词本以为自己心里会有一丝失落,毕竟,曾经萧楚延对她的情意那么深厚。即便是现在,秦婉词也知道萧楚延对自己仍有心意。但是若是他真的向尹清浅走去,秦婉词却觉得自己的心一瞬间轻松了许多,她看着窗外翩翩落叶,了无声息的笑了:“也好,若是这样,那真的是好事。” 秦婉词开解的心中的迷惘,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屋外正站着另一个人。 燕如吟怔怔的站在门边,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不见一丝血色,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耳朵中听到的一切,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的撞击,那种莫大的震惊几乎让她纤弱的身子站立不住,她用手扶住门框,才让能让自己沒有倒下。她身后的婢女碧莲见燕如吟情况不对,伸手扶住她,正要出声。却被燕如吟一把捂住嘴巴,死死地盯着,摇了摇头示意碧莲不要说话。碧莲瞪大了眼睛,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燕如吟微微松一口气,放下了手,然后茫然地带着碧莲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一路上,燕如吟只是默默的走着,一句话都不说。碧莲见状也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讲,只是小心地跟在燕如吟身后。回到的屋子,燕如吟只是面无表情的做了下來,还是沒有说话,那神情迷茫无神地让碧莲十分害怕。 碧莲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药到燕如吟的面前,恭敬道:“王妃,这是今天调养的药,您喝一些吧。” 燕如吟木然地转过头來,看了看碧莲,又看了看眼前的那碗药,轻轻地伸手将药拿了过來。可是突然她的眉心猛然一跳,手一颤,沒有拿稳,只听得“哐啷”一声,药碗在地上跌的粉碎,里面的药汁全部都溅了开來,洒到了燕如吟浅色的裙裾之上。 碧莲一声惊呼,急忙蹲下去,将药碗收拾起來,然后端出去,并且神情严肃的让屋里屋外的人都出去,说燕如吟要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她急急地赶回燕如吟身边,看着燕如吟被弄脏的裙摆,小心道:“王妃,奴婢陪您换件衣裳吧。” 燕如吟沒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碧莲一眼,她现在迷惘的样子就像是寒冬里被吹落的一片孤叶一般。燕如吟呆呆看了碧莲片刻,随后才恍若惊醒地问碧莲:“碧莲,刚刚,我是不是在做梦,” 碧莲面色一僵,一张脸突然也是失了血色,内心仿佛也是一片激荡,最后才咬牙摇摇头道:“不是,王妃听到的是真的……” 燕如吟的心中一阵搅动,只觉的自己一口气喘不过來,她遏制不住,突然咳嗽了起來。碧莲一惊,赶忙给燕如吟递了一杯温茶,燕如吟喝了一口,这才缓缓回复了过來。但是她发现她自己的手有些无法遏制的颤抖,哪怕是现在她内心都被那股巨大的震惊充斥着,让她完全不能接受。 原本,她只是打算去看望一下秦婉词,因为她也听说了西北那边的战况,靖渊王重伤不醒,萧奕洵这几天又是忙的不可开交。燕如吟想着秦婉词必定也是焦急无比,便乘着闲时,想找秦婉词谈谈心。可是,谁知道竟然会听到这样的事情。 燕如吟神色一黯,只觉得心肺俱疼,她伸手捂住心口,眉头紧拧。只觉得内心仍然无法相信。 秦婉词,她竟然真的和靖渊王有情,他们二人之前竟然真的定过情,燕如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面前的天地都倒转过來了,她根本无法相信这件事情。可是,这些话却是真真切切地从秦婉词嘴里说了出來,一个字都沒有掺假。 竟然真的被楚玉晗说对了,那么元宵节那天,萧楚延舍命救秦婉词并不是单纯的因为二人交好,而是因为萧楚延对秦婉词有情,这让燕如吟如何能够接受,她怎么能接受这个事实?, 第五十九章 掩藏秘密 燕如吟的手忍不住的颤抖,她对于秦婉词的作为感到非常的生气。萧奕洵一心一意地对秦婉词,几乎是掏心掏肺地对待她,可是秦婉词竟和萧楚延有情,这将萧奕洵置于何地…… 碧莲当时跟在燕如吟的身后,发生的一切她也都听到了,她知道燕如吟对萧奕洵一片真心,得知了现在这个消息一定无法接受,所以她小心翼翼的问:“王妃,您现在打算怎么办。” 燕如吟愣住了,是啊,她要怎么做呢。 碧莲低着声音问燕如吟:“王妃,您要告诉王爷么。”她斟酌了一下,道:“王爷那么珍视雪涯郡主,若是被王爷知道雪涯郡主和靖渊王有情,王爷一定从此对雪涯郡主有了嫌隙,那么王妃,您就可以……”碧莲的话点到为止,沒有再说下去,她只是停下來,默默地看着燕如吟。 燕如吟猛地抬头,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若是萧奕洵知道了这件事,他和萧楚延关系那么好,心中必定会对秦婉词有了隔阂,到时,只怕秦婉词也会失了萧奕洵的心。而且,她也认为这件事情本就不应该瞒着萧奕洵,所以,燕如吟猛地站起,目光瞬间冰冷如风霜,异常的坚定,快速向屋外走去。 不行。这件事情不能瞒着萧奕洵,他应当知道。 碧莲见燕如吟急着走出去,便知道燕如吟决定把事情告诉萧奕洵了,她只好急急跟在燕如吟身后。 可是,很奇怪,燕如吟刚刚走到厢房的门口,却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就那么怔怔地站着,沒有向前再走一步。碧莲不知燕如吟发生了什么事会突然停下來,便疑惑地问道:“王妃,你怎么了。” 燕如吟默然无语,内心陡然生出一股孤独无助的苍茫,她忽而缓缓地转过身來,静静地看了看碧莲,突然问道:“碧莲,你说,如果王爷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怎么样。” 碧莲一时不知道燕如吟这话是什么意思,疑惑道:“王妃此话何意。” 燕如吟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有一股抑制不住的痛楚翻涌出來,她语气微凉,就像这深秋的雨雪一般寒凉:“王爷,他那么爱王妃……如果被他知道了,他,他会心碎的……” 碧莲一怔,也愣在了当场。 偶有一阵凉风吹來,燕如吟陡然感觉到一阵眩晕,她只觉得心中哀伤更加扩大了一步,脸上挂上了一抹苦楚的笑容。萧奕洵那么爱秦婉词,将他所有的感情都给了秦婉词一个人。如果他知道了当初秦婉词并不爱他而嫁给了他。如果萧奕洵知道秦婉词当年爱慕的人萧楚延。如果萧奕洵知道是他从自己最关爱的弟弟手中抢來了秦婉词,萧奕洵会怎么样啊。 燕如吟心中狠狠一紧,她想都不敢想这样的后果。燕如吟的眼中蕴含了一片泪水,她心疼道:“王爷那么重情、那么骄傲。若一瞬间他的爱情和兄弟之情都背叛了他,他会疯的,他一定会疯的。”燕如吟猛地摇头,向后退了两步,道:“不行。我不能告诉王爷。他不能知道。” 碧莲沉默片刻,心疼道:“那王妃,您怎么办啊。” 燕如吟温丽的容颜在凉风之中显得更加苍白,让人忍不住关怀,她微微叹息一声:“我沒有关系。”她对着碧莲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淡淡道:“我们回屋吧……”说罢,便转身走向屋内。 碧莲急道:“王妃真的不打算说了么。” 目光缓缓扫过屋外她精心栽植的绿菊,燕如吟缓缓道:“别说了,我知道王妃对王爷是真心的。这就够了,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 这些年來,燕如吟和秦婉词朝夕相处,秦婉词对萧奕洵的心意燕如吟十分清楚,秦婉词的的确确是爱着萧奕洵的,那份真心沒有一丝假意。即便或许她当年真的和靖渊王有情,但是现在秦婉词的心应该是在萧奕洵身上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揭露当年的事情呢。事情被戳穿,受到最大伤害的一定是萧奕洵啊。这是燕如吟最不希望看到的。 燕如吟对着有些愤懑不平的碧莲命令道:“碧莲,今天你听到的话,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一个字都不能,你知道么。” 碧莲明白地点了点头,道:“是。” ,,,,,,,,,,,,,,,,,,,,,,,,,,,,,,…… 秦婉词一下午都忐忑不安,总是担心萧楚延会出什么事。 傍晚时分,萧奕洵从军中回來。萧奕洵一进门,秦婉词就走到他的跟前,将他的大衣取下,温声问道:“回來了。” 萧奕洵“嗯”了一声,顺势握住了秦婉词的手,轻声道:“我回來了。” 萧奕洵语气中透着疲惫和无力,这是秦婉词很少见过的。她细细看着萧奕洵,原本一直精神的眉目此刻缠绕着几分疲倦。秦婉词知道这几天,萧奕洵压力很大,忙的不可开交,今天她又听说这几日萧奕洵吃的也很少,不由得心疼道:“你真是的,怎么弄得这般疲惫,倒叫我好生担心。” 听见秦婉词这样说,萧奕洵疏淡的眉目间浸润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有些抱歉道:“又叫你担心了。”可是转瞬,他的笑容却又被一种萧索的愁绪所代替,他轻声道:“你也该知道消息了,楚延受了重伤。” 秦婉词心中一动,被萧奕洵握住的手也是一颤,她见萧楚延这样的神态,心中十分害怕会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來,她强忍着颤音,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她很怕从萧奕洵会点头,还好萧奕洵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沒,听说尹清浅已经无碍了。尹清浅沒事的话,相信楚延不久也会好起來,你也可以放心了。” 尹清浅沒事了,秦婉词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这一瞬,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总算有了片刻的放松。可是她虽然心中松了一块,但是他发现萧奕洵眉间的愁绪并沒有因此而淡上几分,秦婉词知道萧奕洵在为什么事情心忧,便问道:“襄平城真的那么重要么。” 萧奕洵浅浅看了秦婉词一眼,声音沉了一沉,点头道:“嗯,若是攻不回襄平城,那么整个北方的局势可能都要做一次大的变动了。” 萧奕洵的憔悴让秦婉词心疼不已,她将手轻轻放到萧奕洵的眉心上,不忍他皱起眉头,好声安慰道:“放心吧,襄平那边是贺兰急攻而下,后续不稳。不然贺兰也不会那么着急着出兵袭击余健。必定是担心余健大军到了,襄平守不住才会兵出险招,埋伏余健。如今余健和楚延都沒有事,若是在集结大军,想必以楚延的实力,襄平还是能够攻回來的。”她抚了抚萧奕洵的额头,浅浅微笑道:“所以,不要皱眉了,很不好看的。” 秦婉词的微笑让萧奕洵微皱的眉头缓缓的舒展了开來他嘴角扬起澹澹的笑容,晶亮的眼里却是赞扬:“我竟不知你这般通晓襄平的局势,你的这番话倒好真实让我有些茅塞顿开了。” 秦婉词微微一愕,有些不好意思道:“是么。我也只是往好的方面这么想。你若是要我想些解决办法,我定是想不出來的。” 萧奕洵看着秦婉词,突然微微一笑,一伸手将秦婉词圈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秦婉词一窘,却也沒有起身。萧奕洵在秦婉词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总喜欢和你聊聊,因为你总是出乎我的预料,你的见识是我见过的所有女子之中最为广博的。”他停了一停,而后又缓缓道:“婉儿,你知道么。我有多高兴你是我的妻子。” 听见萧奕洵这样说,秦婉词竟然有些不好意的脸红了起來,她正欲说什么,便见屋外有人急急來报:“王爷。西……” 萧奕洵刚离开军营,就有西北加急快报传來。苏辰风得到消息,便立刻追向豫昭王府,要告知萧奕洵这个消息。所以他风风火火的走进了王府,要面见萧奕洵。谁知这般冒失的闯进來,竟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苏辰风大为尴尬,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支支吾吾的:“就是……那个……刚刚,那个……” 看着苏辰风清秀的脸庞一片通红,秦婉词和萧奕洵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秦婉词从萧奕洵身上站起來,萧奕洵也是浅笑着走到苏辰风面前,道:“有什么话,好好说,看你急的。我和婉儿都还沒紧张,你倒脸红个什么劲。” 这句话说得连苏辰风自己都笑了起來,他赶忙收敛神色,双手拱起,正色道:“王爷,刚刚西北那边加急快报传來。说是襄平城贺兰军队中粮草被烧,贺兰难以得到支援,内部混乱,我西北大军趁势攻击,将襄平城重新攻回來了。” 苏辰风说的很急,但是显然却是非常开心的。 听到了这个消息,秦婉词和萧奕洵下意识的互相一看,而后一同惊喜道:“真的……” 第六十章 西平之忧 话说,尹清浅在昏倒之前,就将萧楚延的意思传给了余健手下的副将付志豪。萧楚延昏迷之前,对尹清浅说了一个“粮”字,虽然沒有说完,但是尹清浅立刻就领会了萧楚延想要说什么。 贺兰突袭襄平,本就是以快速机动为优点,那么他们所带的粮草一定极为稀少。襄平城位于靖朝西北,与贺兰军资连通之处有一些距离,此时他们必定粮草吃紧。而萧楚延自从遇到了颜云和颜思之后,脑海里就定下了了这样一个战略,颜云颜思亲自出手,那么襄平处的粮草必定防守薄弱,此时趁颜云还未赶回襄平,让付志豪率领三千精骑,火速偷袭贺兰粮草。 果不其然,贺兰粮草处守卫薄弱,付志豪带领军队放了火就撤退了。此时正值秋冬之际,天气干燥,一点火星就容易引起大火,贺兰粮草几乎悉数尽毁。粮草一失,后备队伍也收到西北军队阻拦,一时无法输送到襄平城。襄平城中的荷兰士兵,沒有几天便惶惶不安,凝聚力大减。 颜云看到这种情况,深知襄平是守不下去了,只能含恨带着贺兰士兵半夜偷偷赶回贺兰。 等萧楚延醒來的时候,襄平城已经重新回到了靖朝的手里。 ,,,,,,,,,,,,,,,,,,,,,,,,,,,,,,…… 此次襄平之战最终有惊无险的以靖朝的胜利而告终了。靖渊王萧楚延在当时身陷重围的境况之下仍能保持一颗沉静稳定的心态指挥战斗以及他面对千军独当一面的强势霸气给靖军和贺兰军队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此之前,萧楚延虽然有才华,但是并不为外人所知,如今凭着这一场漂亮的胜利,靖渊王萧楚延的威名也一下子传遍四方。 萧祁本來便一直缠绵病榻,后來又加上襄平城的陷落,一时间病情加剧,病入沉疴。好歹听到这个消息,让他精神上不受那么多压力,总算精气神好了一些。 余健腹部受了严重的箭伤,经过治疗之后,也需要休息很久。而且这次中埋伏,说到底还是余健考虑不周过于心急了。萧祁得知了这件事情,便下了圣旨,让余健好好在后方养病,西北军务暂时交给五皇子萧楚延。 这样一來,虽说萧楚延是暂代西北元帅之职,但是实权实际上已经在他的手中了。 萧楚延成为了西北统帅,这无疑在西平王的心中埋下了一个大炸弹,弄得他几乎茶饭不思,在家中急的团团转。 原本萧奕洵成为辽东统帅手上就多了二十五万的兵马,现在萧楚延手上也一下子多了十几万的兵马。这萧楚延和萧奕洵向來兄弟二人同心,再加上燕长清又是萧奕洵的丈人,三人合起來,几乎将天下兵马占尽。这简直成为了萧城毅心中的毒瘤。 这一下子,连江越和温子墨都不能安稳了,他们二人商议了之后,得出了一个消息,显然萧祁对萧城毅有了防备,而且是十分警戒萧城毅。 温子墨向萧城毅道:“王爷,看來现在陛下当真是对您有了戒心,只怕倒是后遗诏一出,您所有的权势都会被消除一空,现今,我们唯有加快动手了。” 萧城毅也是紧拧眉头,冷声道:“我手上沒有兵权,腰板不够硬,一旦我们处理不好,与他们起了冲突,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温子墨知道萧城毅口里的“他们”是指萧奕洵、萧楚延和燕长清三人。虽然萧奕洵和燕长清与西平王沒有直接冲突,但是四年前太子中毒的那件事情,几乎让萧楚延和萧城毅撕破了脸。如今萧楚延俨然成为西北军队的统领者,的确让萧城毅放心不下。但是温子墨却并不担心外面的军队,他沉静道:“王爷无需担心他们三人的兵力,倒是应该谢谢皇上将兵权分给他们,” 温子墨这话让萧城毅不能领会,他疑问道:“你什么意思,” 温子墨淡淡一笑:“现在皇上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了,太子即位估计就在眼前,说句不好听的话,太子的位置如果不是陛下一直不肯松口,只怕早就换了忍了,既然陛下沒打算换太子,那么豫昭王等人就不能进京,他现在也不会进京,” “为什么,” “王爷,你想,豫昭王他们兵权那么重,皇上怎么可能安心让他们回京,而且他们必定也不敢在这样敏感的时候回京,”温子墨意味深长地看着萧萧城毅说道:“因为一旦他们现在进京,很有可能就再不能回到边境去了……” 萧城毅冷峻的眼眸盯着温子墨看了两眼,随后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笑道:“倒还真是这个道理……” 温子墨拱手笑道:“所以,现在外面的兵权王爷无需过于担心,我们目前的任务,就是将宫闱控制起來,现在右丞相使我们的人,朝中势力一时不会出现太大的波动,有管擎苍在,京城禁卫军也在我们的手里,后宫里,虽然有舒贵妃阻挠,但是如今镇南王和豫昭王都远离皇城,舒贵妃一人势单力薄,不会起太多的作用,贤妃娘娘有我们的帮助,一定能够控制后宫情势,”温子墨深沉一笑,语气里似是嘲讽似是不屑,“王爷,可以说现在的局面都是陛下一手造成的,我认为从一开始的那次分封,陛下就做了错误的选择,” 萧城毅瞥了一眼温子墨,冷笑道:“我这个大哥,太过固执,非要让文禹做太子,也实话说了,萧奕洵这孩子从小就才行出众,颇有父皇之风,若是我这大哥早就立奕洵为太子,只怕都不会有我们什么事了,”萧奕洵是萧城毅从小看到大成长起來了,萧奕洵有多少能力,萧城毅再清楚不过,他不知有些叹息还是高兴,道:“果然,还是因为奕洵骨子里太像父皇了,导致大哥迟迟不愿换太子,这才有了我们现在的机会,” 温子墨点点头道:“的确如此,豫昭王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存在,他若做太子,以他的手段能力,自然万事无碍,但他却偏偏不是太子,那么他的的存在就会让人倍加忌惮,”温子墨冷笑道:“也真是辛苦了陛下,一方面又想倚靠豫昭王的能力,一方面又忌惮他的实力,真是弄巧成拙了,” “可是,我仍是想让肃之代替太子……只不过沈鸿彬那边不好交代,”萧城毅这几日一直被这个事情困扰,虽然他暂时与沈鸿彬结成同盟,但是他始终不放心,他突然眼神一亮,对温子墨道:“太子身体本來就不好,若是皇上驾崩了,太子伤痛不已,一同去了,也是沒有问題的吧,” 温子墨一愣,随即诚恳道:“王爷,这不是个好办法,如今为什么豫昭王和靖渊王都在外面不敢有动作,都是因为有太子在,太子怎么样也是名正言顺,太子一死,朝廷必定打乱,到时候涉及皇位,您觉得您还有必赢的把握了么,”他停了停,对萧城毅道:“现在,我们的目的就是将您推向摄政之位,一旦您成为摄政王,凭着您在朝中跟盘错杂的势力,靖渊王和豫昭王在边界又是新帅,根基不稳,一定能够慢慢削弱的,我们不必急于一时,” 温子墨的话句句在理,萧城毅倒也沒什么好说的了,但是他的神色间总有些不高兴。 温子墨观察入微,西平王的不悦如此明显,他只能摇摇头,无奈道:“王爷,并非子墨有心阻止,实在是这个方法行不通。您若真想推二皇子为皇,您至少应该先让二皇子从丹阳回京,但是,”他停了下來,十分严肃地看着萧城毅,道:“您信不信,左丞相一定会阻止您的。” 温子墨说的信誓旦旦,倒让萧城毅有些半信半疑。 他淡淡道:“姑且就这样吧,我们先把宫内的事情安排好,一切从长计议。”…… 萧祁的病越來越重,太医院纵使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微少的缓解一下萧祁的病情。萧祁对于国事还是太过劳心劳力,过早的挖空了身子。萧祁病重后,上朝的次数也变得少了,朝中大事,基本上全都靠着沈鸿彬和许恒在打理。自从京察过后,沈鸿彬和许恒就一直处于冷战状态,很少说话,许恒也总是对沈鸿彬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但是对于公事二人倒是不计前嫌,通力合作。所以这朝纲之上,倒是一片浩然之气。 襄平之战后,新年便又要到了。原本该是盛大的节庆因为萧祁的病重倒一下从简了,不过,这该有的热闹气氛倒是一点也沒有少,春节的喜庆依然弥漫了整个皇城,每一处地方都是欢声笑语。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这一个春节,或许是他们在建衡年间渡过的最后一个安稳的春节了,一场巨大的风波很快便会吹向这个平静的皇城。 第一章 后宫禁行 建衡十八年的春天姗姗來迟,过了春节和元宵的盛大喜庆,偌大的皇城相对比之下竟有了些许冷清。 年前,因为西北和辽东皆战事吃紧,萧祁下令豫昭王与靖渊王不必回京庆春。西平王萧城毅趁此机会便想召瑞怀王萧肃之从丹阳回京,但是却被左丞相沈鸿彬制止,沈鸿彬告诉萧城毅:“王爷,现在正值危险关头,难得三殿下五殿下皆不入京,若是此时二皇子回京,传到了三殿下的耳中,他一旦回京,只怕京中形势会有变化。” 萧城毅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他也在心中暗道,温子墨说的果然是真的,沈鸿彬不会同意让自己召萧肃之进宫。 之后,萧祁的身体久治不愈,终于在暮春之时卧床不起。为了让萧祁能安心养病,萧祁很多事情都放下了,退到后宫去,非闲杂人等不得觐见。前朝之事则完全交给了左右丞相。 暮春时节,百花零落,虽然宫中仍是姹紫嫣红的盛开着数不尽的名贵花卉,但是看上去闻起來,似乎总是有些阴阴沉沉。满地的繁花伴着落下的花瓣,结成一片不知是盛是衰的场景,凌乱却规律的映衬着仍然碧蓝的天空。 过了几天,竟下起了小雨。天空瞬间便变得灰灰沉沉,连绵的宫阙如同山峦,层层叠叠,起伏不绝,在阴雨之中就像笼罩了一层撕不开的浓厚雾霭。 因近了夏天,宫中许多厚重的帘幕都换成了轻质清爽的纱幔,承乾宫中,柳青斓正无事站在窗前,透过朦胧的纱帘,看着殿外绵绵阴雨。 这几日她很少去看萧祁了。萧祁病重,她本该日日夜夜陪在榻前,可是几日前,太医院的太医说萧祁需要静养,舒贵妃这几日也染了风寒,还是少去打扰陛下的好。 太医院的话说的委婉,可是柳青斓却听得出其中的意思。这是要让自己少见萧祁了。 不知是和缘故,自从萧祁开始养病,柳青斓总觉得这宫中似乎有了些变化。她正出神间,就忽然听得成千宫外似乎有整齐的走步声传來,一声一声,声势极足,力道不一般,在雨中十分明显。 柳青斓不由的皱了眉,这后宫之中多为太监婢女,如何有人能有这样有力的步伐,她叫來婢女如月问道:“外面是什么人,这样张扬,” 如月回答:“是禁卫军的人。” “禁卫军,”柳青斓眉头更深,怒喝:“这里是承乾宫,后宫重地,禁卫军怎敢在此如此放肆,传出去岂不是笑话,”她怒得一拍窗帷:“新任禁卫军督查使是管擎苍吧,他怎敢放纵手下如此,” 柳青斓动了怒,如月也有些害怕,只好解释道:“今早,说是体和殿的原本供着的一把宝剑不见了,不知是谁人偷拿了去。这事被贤妃娘娘知道了,贤妃娘娘立刻说道宝剑丢在后宫,显然是有人包藏祸心。必得请禁卫军的人前來维护,保护后宫安全。” “放肆,”柳青斓眉梢扬起,大怒道:“后宫本就内侍极少,且午夜不得逗留后宫,贤妃不经我的同意,怎敢擅自决定,”六宫大权现在在她手中,贤妃这样做,已然是公然挑衅她。 如月也是很急,道:“贤妃娘娘说事情紧急,來不及请示娘娘,只等以后再來向娘娘请罪。” “还请什么罪,先斩后奏,左不过是來通知我的,”柳青斓心中怒火已然遏制不住。 如月甚少看见舒贵妃这般动气,一时不知为什么,只好声劝慰道:“娘娘息怒,何苦发这么大的怒,以前贤妃娘娘也不是沒有针对过您,也从來沒见您这么生气过啊。” 见如月有些不解,柳青斓只叹了一口气,离开了窗边,坐回桌上,道:“你不知道,最近我总有些心绪不宁,陛下身子不好,太医院又道我染了风寒,不宜面见陛下。如今又出了体和殿丢了宝剑,各宫皆惶然自守,不得随意走动。”她深深看了一眼如月,眸间俨然是是浓重的担忧。“这一來,几乎整个后宫都被冻结了,我的手脚全被束缚。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许久都不曾上朝了,前朝之事也不知怎么样了,倒也不是说我信不过左右丞相只是后宫尚且如此,不得不让我担心以后的情势。”她停了一停,眉目深沉了下去,低声琢磨道:“体和殿宝剑丢了这件事,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只让我觉得蹊跷。贤妃这么大的动静,只让我有些担心身在渭南的西平王的动静。” 萧祁对西平王有戒心,柳青斓一直都知道,特别是京察过后,苏普离任,萧祁的一心越來越重,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提防周围的人,西平王萧城毅自然是重中之重。 见舒贵妃提到了萧城毅,如月仿佛想到了什么,道:“娘娘不知道么,西平王前次狩猎,被一匹老虎给掀翻了马,受了重伤。若非护卫及时來救,只怕早已死在虎口之下了,近來一直都养病不起,吓得西平王妃几乎晕了过去。” “什么,,”柳青斓大为惊讶,“我如何不知这件事,” 如月起初也有些惊讶,只好道:“娘娘最近都不出承乾宫,陛下也不上朝,有些事情沒有消息也是正常的。娘娘放宽心。”如月给柳青斓斟了一杯热茶,道:“西平王受了重伤,怎么也是不会有什么作为的。” 柳青斓缓缓喝了一口茶水,只喝了一口便放了下來,皱眉道:“若是这样,那就好了。” 柳青斓嘴上是这么说,可是心中却并不这么想。最近事态越來越奇怪,先是自己被莫名的限制了手脚,后宫又变得人心惶惶。再是西平王又出了事,这件事情让柳青斓最为介意。西平王是一等亲王,萧祁的亲弟弟,位高权重。狩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必定会有人通传,她承乾宫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事情绝不是像如月说的那样,不是她这几日不问事情,而是有人刻意封锁了承乾宫的一切消息。柳青斓握住茶杯的手微微一抖,她有些不相信,却又是不得不相信,若真是如此,那么现在的情况当真是十分危险了。 她不由站起身來,正色对如月道:“如月,帮我梳妆换衣。” 如月一愣,问道:“娘娘要出去,” “嗯。”柳青斓微微点头,面色沉肃,一字一句道:“我们去养心殿。” 萧祁现今正在养心殿中修养,如月有些为难道:“可是,娘娘。太医院的人说了,您今日染了风寒,不让您去养心殿。”她担心道:“陛下身子不好,若是有什么差池,必定怪罪到您的身上。” 柳青斓只是淡淡道:“若现在不去养心殿,只怕以后怪罪到我头上的就不止这一个了。” 柳青斓的话如月沒有听懂,但她看着柳青斓神色异常严肃,便知舒贵妃心中必定下了决定,便也沒在问什么,帮着舒贵妃打理起來。 屋外天空一片阴沉,击打着人心中都莫名的不安了起來。 如月打着伞,陪着柳青斓走到承乾宫门口。正要出去,门口突然出现了一群侍卫。让柳青斓陡然一惊。 为首的一名侍卫拱手走到柳青斓面前,恭敬道:“贵妃娘娘要去哪里,” 柳青斓按捺下刚刚被惊扰的心情,只觉满腹皆是怒火,她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侍卫,雨水打湿了眼前的人,鬓发都滴滴答答垂着水,但面前男子的威武气势却是一点也不减少。柳青斓淡淡道:“禁卫军督查使亲自守在本宫宫前,倒是让本宫有些诧异了。” 为首的人正是继韩千叶职务的管擎苍。管擎苍微微一笑:“舒贵妃娘娘乃陛下心中至宝,体和殿宝剑都是,卑职不敢怠慢。”他依旧垂首道:“不知贵妃娘娘打断去哪里,好让属下跟随。” 柳青斓淡淡道:“本宫要去养心殿。” 管擎苍这时却露出了一点犹豫的神色,却是恭敬道:“娘娘,陛下身子不好,您也染了风寒,还是不要去打扰陛下了吧。” 柳青斓的怒气集聚在眉心,她陡然怒道:“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清楚,难道本宫连看望陛下也要征求你的同意么,,” 舒贵妃眼见便要大怒,管擎苍周身的人都不由得有了惧意,唯独管擎苍仍旧站在舒贵妃面前,挡着舒贵妃的去路,道:“卑职自然不敢,但是卑职也是为了陛下的身子着想。要不贵妃娘娘先差遣以为御医來看看,若是真的无碍,再去看望陛下也不迟啊。” 管擎苍沒有一点让路的打算,柳青斓的手在袖口中紧紧地握着,眼里腾起的怒火几乎要将眼前的人吞噬。太医院,竟然还敢用太医院來阻挠她,柳青斓极力屏住自己的怒气,咬牙道:“若是本宫今日非去养心殿呢,督查使,你打算怎么办,将本宫就地正法么,” 管擎苍也是面色一僵,舒贵妃向來平易近人,和善温柔,从來沒有这般咄咄逼人的样子,这让管擎苍心中一惧,几乎要让开了路,可是西平王的命令又是决不能让舒贵妃去见萧祁,这一來到让他左右为难起來。 正在情势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传來:“哎呀,贵妃娘娘,您怎么站在门口,陛下请您过去呢,” 第二章 夫妻相见 正当舒贵妃和管擎苍的冲突即将一触即发的时候,突如其來的这句话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说话人的语气里有种不同于常人,有些异常的尖细,随着声音看去,才发现來的人正是萧祁身边的贴身内侍,,张莲。 张莲本就奉着萧祁的旨意來召见舒贵妃,离着承乾宫的大门还有几十步的样子,张莲就看见舒贵妃和管擎苍对峙在那里,他大急,便先出声喊道了。 舒贵妃见张莲來了,原本意欲发怒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张莲笑着对管擎苍道:“督查使真是辛苦了,知道您是一片好心。不过陛下要见舒贵妃娘娘,您也不能抗旨吧,”张莲说的和气,管擎苍却听出了威胁的意味,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萧祁最疼爱的妃子,一个是萧祁最倚重的内侍,两个人都不能轻易得罪,他审视夺度,方满脸堆笑道:“公公哪里话,卑职也只是担心陛下身体,既然陛下亲自发话了。卑职怎敢阻拦,”他说罢,顺势做出了一个恭敬的“请”的样子,对舒贵妃和张莲道:“刚刚卑职多有得罪,还请娘娘息怒。” 张莲亲自來接自己,舒贵妃心中不由一沉,面对曲意逢迎地管擎苍,她根本沒有时间搭理,只冷冷道:“平身吧。”随后,便加快步伐,和张莲往养心殿去了。 一路上,张莲和舒贵妃的步子都走的极快。张莲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他人了,方才对舒贵妃低声道:“这几日,娘娘都不曾去养心殿。皇上本就起了疑心,只私下问去,都道娘娘染了风寒,不便侍奉陛下。陛下起初也沒说什么。只是前日,静怀公主求见,却也被贤妃娘娘挡了回去。陛下便有了心思,加之今早,多年无事的体和殿丢了一把宝剑,本來事情不大,却闹得后宫人心惶惶,陛下这才真起了疑心,觉得娘娘似乎是被绊住了。所以,特差老奴亲自來承乾宫请贵妃娘娘,怕是旁人请不动。” 舒贵妃蹙眉道:“也就是你來了。若你不來,只怕本宫今日必定要硬闯养心殿了。” 如月给柳青斓撑着伞,伞沿便雨滴汇聚,如同丝线般滑落,一时寂静无声。 ,,,,,,,,,,,,,,,,,,,,,,,,,,,,…… 不久便到了养心殿,内侍们老远就见着舒贵妃和张莲走了过來,便毕恭毕敬地引着舒贵妃往后殿去了。养心殿总共前、正。后三殿外加东西暖阁,煞为高阔。萧祁在后殿养病,从前殿走进去,也要不少步子。 今日阴雨,即便是白天,天色也暗。后殿又布着一层一层的赤色帷幕,显得宫里更是阴冷,有有股密不透风的沉闷。舒贵妃见了这厚重的纱幔,当即皱起了眉头,只顺着路走到萧祁养病的床榻前。 见舒贵妃到了,一名素衣宫装的婢女正要通传,却被舒贵妃拦住了,她淡淡笑道:“让本宫自己进去吧。”说罢,伸手绾起纱帘,轻脚走了进去。张莲见状,便也跟着放慢脚步,走进殿里。 舒贵妃步子走的轻,沒有惊动萧祁,萧祁似乎是刚刚喝完药,正睡着,看样子似乎睡得很沉。舒贵妃见状,只轻声道:“陛下睡了,我们等一等吧。” 张莲恭敬道:“是。” 萧祁的寝殿,窗檐紧闭,屋外的雨滴击打在窗帷上,在偌大的寝殿里,似乎回应起了幽幽的回音。 舒贵妃走进窗檐,看着萧祁。几日不见,萧祁似乎瘦的愈加严重了。脸色原本只是虚白,如今竟是变得蜡黄蜡黄,就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一般虚弱,脸颊上已经不见什么肉了,倒是深深凹了进去,愈线憔悴。 柳青斓心疼的几乎都在滴血,眼前躺着的这个虚弱的男子是自己的丈夫,自己最为倚靠的人啊。而如今自己要见他一面竟然是这样的艰难。柳青斓只觉得心中冷的森寒,冷的无奈。 她仔仔细细看着萧祁,只觉得愈加看不够,殿中十分昏暗,难得几丝暗淡的光线都被厚重的帘幕给遮挡住了,即便是命人掌了灯,那帘幕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也是黑压压一片,只让舒贵妃觉得心里憋得慌。她只皱着眉对张莲道:“好好地,又是入了夏了,怎么还弄着这么重的帷帐,即便是陛下不能吹风,那也要让内务府的人换上一些轻质透明的纱帘啊。原本好好的亮堂堂的寝殿,怎么弄得这样压抑,” 张莲尴尬道:“本是考虑不周,倒是我们下人的错了,奴才这就让她们去换上。” 柳青斓点点头,道:“先让人把这纱幔全都勾起來,送点光线进來,死气沉沉,连本宫看了也不舒服,陛下还不知多压抑呢。” 得了柳青斓的命令,几个侍婢很快便把金色织绣的青云缎帘幕给卷了起來钩挂到一旁,这才有些光线透了进來。殿内的空间也一下宽敞了许多。收拾好了这些,柳青斓才缓缓坐在萧祁的床榻边,微微闭目,静静地候着萧祁醒來。 不知过了多久,柳青斓仿佛听到耳边有人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青斓”,“青斓”,那声音轻如丝缕,却猛然勾起柳青斓的神思,因为会这样叫她的,现在除了萧祁,不会有第二个人。 柳青斓闪电般睁眼,急道:“陛下,您醒了,”她声音急切,还不由自主的带着一份惊喜的意味。 萧祁刚刚醒來不久,睁眼便看见柳青斓一声素色宫装正扶额小憩在自己床前,登时心中便软了三分。他淡淡笑着看着柳青斓,只是欣慰道:“你可算是來了。朕只觉得许久不见你了……”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原本蜡黄的脸上竟奇异的有了些色泽,“倒很是有些想你。” 这句话听得柳青斓异常的心酸,她强忍心中酸楚,勉强一笑,道:“陛下说的什么话,还像个少年似的。左不过几日沒见,倒拿这些话來打趣臣妾。” 萧祁认认真真的看着柳青斓,凹陷无神的眼睛中蕴藏的是一份弄得几乎化不开的忧伤,他微微叹息一声,这叹息让人听上去就像是容满了无穷无尽的悲伤与不舍,萧祁缓缓道:“朕只怕再不多看你几眼,以后就再沒有机会了……” 一股巨大的悲痛猛地在柳青斓心中炸裂,那疼痛的感觉似乎要将她的整颗心都击穿,再也无法遏制眼眶中凝聚的泪水,柳青斓伸手一抹眼角,转过脸去,道:“陛下胡说什么,”她只觉心中难过的眼泪停不下來,更不能让萧祁看见自己的样子,便欲起身,哽咽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正要起來,手却被猛的拉住,柳青斓愣愣回头,眼角含着泪水,看着萧祁拉住自己的手。萧祁静静地看着她,轻声道:“朕不渴,你别走……” 自从柳青斓嫁给萧祁之后,她从來沒有见过萧祁这般虚弱这般落寞的样子。他一直都是谈笑淡然,风度气韵高贵,对臣对民,皆收放有度的男子。即便是对着自己,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柳青斓缓缓地坐到床边,定定地,仿佛在下定某种决心一样,将另一只手覆上萧祁拉住自己的手,道:“我不走……” 刚刚触碰到萧祁的手,柳青斓的心就凉了,几乎再一次忍不住眼中的泪水。萧祁怎么瘦成了这样,手上几乎只剩下了骨头,那生硬的感觉就像数百只细密的针,狠狠得刺在柳青斓的心头。 萧祁握着柳青斓的手,终于有些放松似的舒了一口气。他忽然微微眯了眯眼,转头向屋内看去,只觉的原本厚重的房间一下子变得宽敞明亮了很多,他含笑看着屋内,道:“也就只有你,有的这番细心,原本朕看着那厚重的帘幕,只觉压抑的心烦,也就唯有你,能解我的心意。” 萧祁私下里不是沒有夸过柳青斓,可是此时此刻,这句简简单单的夸赞不知为何竟然激起了柳青斓多年平淡如水的心思。她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低声道:“你又这般夸我,只是我真有这么好么,到底还是取笑我。” 不知怎么了,今日萧祁和柳青斓心境都与平日有了些许不同,这样少年单纯的心境几乎和二十年多年前他们才刚刚成亲那时一样,羞涩真挚。 萧祁将柳青斓小小的羞涩看在眼里,只觉手中灼灼的热量暖住了他原本枯寂的心。呀看着柳青斓眼角微微垂落的泪水,无不心疼的伸手拂过她的眼角,嘴角却是勾起一抹恬淡的笑容,语气像是有些偏爱地责怪:“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爱乱掉眼泪,弄得朕还以为委屈了你。”柳青斓听得萧祁这样说,正撇撇嘴要说什么,却听听着萧祁沉重却温暖的一声叹息:“这些年,朕当真是委屈你了,青斓。” 第三章 难以抉择 萧祁的声音沉重却是无比的温暖,他虚弱的目光中似乎绽起了一丝丝遗憾与歉意:“这二十年來,你受的苦太多了。无论是雅筠还是婉瑜还是月玶,似乎每一个时期,朕都让你受过苦……朕,真的很抱歉……” 雅筠是孝惠皇后的名字,婉瑜是萧楚延母妃黎妃的名字,而月玶则是贤妃的名字,这熟悉的名字再一次被提起,许许多多往事一下子就如涌泉一般在柳青斓的脑海中回访,有血有泪有笑。有些痛苦的回忆几乎像一把尖刀一样猛地在柳青斓的心头拉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可是她却仍然轻轻地笑着,不知是在安慰萧祁还是安慰自己:“沒事的,那些往事都过去了,陛下不必再提。” 萧祁紧紧握住柳青斓的手,神色迷蒙,眼神却是带着一丝丝亮色,“还好你还在,经历了那么多,真有多幸福,你还在,还能陪着朕走过最后一段路……只是……”萧祁沒有说下去,因为他知道柳青斓会知道自己想要说的是什么,所以那样伤心的话他不想从嘴里说出來。 只是我不能陪你走完最后一段路了。萧祁想说的是这个,柳青斓知道,她清亮的眼眸再一次被一层淡淡的雾气覆盖,她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萧祁的手,仿佛只有用这样的力气才能回应萧祁的话。 “扶朕起來,朕想坐着和你说说话。” 柳青斓扶起萧祁,在他的身后垫了两个枕头,这一來,萧祁便是平视着看着柳青斓了。这样看了二十多年,几乎日日都见到的女子,萧祁第一次觉得是这样看不够,他第一次希望眼前的时间能够慢一点,年轻的时候他不是最宠爱柳青斓,那时有孝惠皇后颜雅筠,萧楚延的生母黎妃方婉瑜,即便是现在也有一个贤妃林月玶。论容貌,柳青斓年轻的时候的确是貌美无比,可是比起方婉瑜却又少了几分。可是,萧祁一直都知道,柳青斓是所有的妃子之中最蕙质兰心的一个,最有远见的一个,所以无论有多少困难,无论多少人倒下了,柳青斓一直坚定地站在自己的身边,支持着自己,这是其他的女子都做不到的。 所以,萧祁很感激上天将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子安排在自己身边。他眼中一直含着笑看着柳青斓,感叹道:“青斓,真是要感谢你,有你在朕身边,你看,你膝下两个孩子,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洵儿是不用说了,遗传了你,必定是聪慧胆识过人。朕只是沒想到,连楚延都这般有才俊,朕原以为,楚延也不过是才学出众罢了,沒曾想他竟也有洵儿的风姿。”萧奕洵文武双全一直都是萧祁的骄傲,前阵子襄平之战,一战战名了萧楚延,这让萧祁也是颇为惊讶。那一刻萧祁才意识到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題,柳青斓是以怎样的心血为他教育出了两个这般出色的孩子。萧祁的声音已经是遏制不知的激动:“你,你为朕培养了两个多么出色的皇子啊,” 柳青斓浅浅一笑,道:“或许,他们是遗传了陛下呢,其实臣妾并沒有那么大的功劳。” 萧祁深深看了一眼柳青斓。正是这样一个心怀博大,宠辱不惊,胆识过人的女子能这样走到现在,他看着柳青斓,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后悔的意思,他微微垂下双眸,语气低沉:“或许,朕当初真的选择洵儿做太子就好了……” 柳青斓目光微微一动,作为母亲,她如何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得到最好的。只可惜,现在不一样了。她静一静,仿佛是下定决心,道:“陛下已经做了选择,此时此刻,万不能再有什么打算了。” 萧祁蜡黄的脸色微微发青,只看着柳青斓,怜惜不已:“估计朕已经时日无多,此时强行易储,必定陡生波澜。洵儿、延儿,肃之皆远离京城在外,唯有二弟定居渭南……”提到萧城毅,萧祁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朕总是担心朕这个二弟,总觉得他有所企图,才将他划分渭南,此时倒不知示好是坏了,近问他狩猎受了重伤,倒也不知现在是何情况……”对于萧城毅的突然重伤,萧祁也是不由的生了几分疑虑。他蹙眉道:“朕也找人探视过了,似乎当真是伤的不清……” 柳青斓觉得此事來的蹊跷,若是西平王真是无心之失,那还尚可。若此次受伤是他有意为之,那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萧城毅别有居心了。柳青斓自己心里想着,却沒有说,因为她知道萧祁自己必定也考虑的到。 见柳青斓静默不语,萧祁伸出手來抚上了柳青斓的鬓角,柳青斓今日一袭素衣,连着头上的装饰也无多少,唯有一头青丝逶迤,只是细细看上去,舒贵妃的发见已经有了几根十分显眼银色,即便遮的再好,也是掩盖不住了。萧祁微微心酸:“怎么一下子有了这么多白发,” 柳青斓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额头,随后看见萧祁眼中的关怀,只是兀自淡淡笑道:“陛下也不想想,臣妾都已经是四十多的人了,怎么可能会沒有白发,” 柳青斓是满不在乎,萧祁却是叹息一声:“到底你操心过多,照理说,现在也该是你享福的时候了,可是你却依然这般忙碌……”他定定看了看柳青斓,忽然说了一句:“青斓,或许你现在求求朕,朕可能真的会改变心意。朕相信,以洵儿的能力,必定能应付以后的风波……” 萧祁这话说的不明不白,却让柳青斓心头猛地跳了起來,这是萧祁今天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萧祁话里的意思便是他现在还有能力易储,而且即便是易储之后引起轩然大波,他也相信以萧奕洵的实力定能平息。这个想法让柳青斓颇为心动,她强自压住自己那颗凌乱的心,也安抚住几乎因激动而要颤抖的手,终于内心深呼一口气,道:“陛下何以这样说,”她正一正神色道:“陛下这样说,倒有些置社稷于不顾了。太子德行出众,群臣支持者无数,临此关头强行易储,陛下将洵儿置于何地,到时引发大乱,纵使洵儿有兵权在手,陛下忍心看着兄弟相争么,”她突然黯了神色,对萧祁道:“况且,两年前陛下就已经做过决定了,臣妾便知是在无回环的余地了……” 两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易储风波,萧祁宁愿分封诸亲王,令奕洵远离皇城,也要保护太子之位,柳青斓就知道萧文禹的太子地位是不会动摇的了,她轻轻一笑,帮萧祁捻了捻被子,道:“文禹很像陛下,奕洵骨子里个性刚断霸道,陛下的选择很对。而且……”柳青斓突然顿了顿,好不委婉地说道:“陛下若是想让奕洵來制衡其余势力,实在无需这样。作为母亲,我知道洵儿沒有抢夺文禹地位的意思。” 这样干脆利落的说出萧祁心中隐藏的想法,萧祁顿时脸色一变,然后定定地看着柳青斓,用了一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笑容,道:“青斓,朕发现你的好真的太晚了。若朕早一些知道,朕必定一直视你为珍宝,必不会让你枉受那么多辛苦。”柳青斓竟然这般知晓他的想法,萧文禹有治世之才,这一点萧祁毫不怀疑,可是他很怕萧文禹无法震慑四方势力,有他在,旁人不敢有所举动,但一旦他驾崩,萧文禹不知道还能不能镇得住其他人,所以近來萧祁一直在想,若是如此,这皇位不妨还是交给萧奕洵。但是他保太子地位至今,就不打算易储,所以若是能让萧奕洵力挺萧文禹,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是萧祁却又笑了:“所以,朕现在这般看重你。你这般玲珑的心思,便是位居皇太后也是应当的,青斓,你或许以为朕在试探你,可是说实话吧,若你真的有那份意思,朕真的会动摇的。”说到这里,萧祁突然微微自嘲一笑,“到底也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局面,真是一步差,步步差。事到如今,早已不能更改了……” 未等柳青斓回答,萧祁突然正了神色,压低了声音对柳青斓道:“如今天下兵权,以姚照珂燕长清,魏其侯,洵儿楚延最为雄厚。这几人朕都放心,不会出差池。只是这朝中之事,倒不得不让朕有所顾忌。京察的事情让朕颇为疑虑,还好左右丞相皆是文禹的有力支持者,有他们在定能稳健朝纲。” 柳青斓点头,萧祁却神秘地看了自己一眼,突然对着身旁的张莲道:“朕准备了几幅字画,已经备好了在那边,舒贵妃很喜欢这些东西,待会你便送到承乾宫去吧。”他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又道:“朕备了两份,都在那里,还有一份你送到毓秀宫给贤妃娘娘吧。” 第四章 赏赐字画 字画,不知萧祁为何突然送起自己字画來。柳青斓微微一愣,看张莲回答了一声“是”,然后恭敬地退出殿外。她有些不解地看着萧祁。只陡然觉得萧祁握住自己的手突然发了一把力,她心下便愈加觉得不对。只听得萧祁虚弱的声音再传來:“青斓,洵儿不做皇帝,只怕你以后会过的很辛苦。还好文禹孝顺你,定会好好待你,不然,朕当真是放心不下你。” 柳青斓心中一软,和声道:“臣妾不打紧,陛下不要太过于担心了。” 萧祁原本有些困倦的眼神这一刻突然变得有了神采,心中似是雪亮,他深深看着柳青斓,突然说出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朕以前做的决定,不论好坏,也只能这样了。朕有些心软,不同于父皇能做到那般心狠手辣。但是若是以后当真有了什么情况,朕最后的寄托就交给奕洵了。他有父皇的个性也有父皇的能力,必定能不负我所托。”他停了停,神情一下子变得冷寂起來。屋外淅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檐,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窗外天色愈來愈暗,萧祁的眼神也在这一刻被屋内灼灼的烛火映照地一闪一闪,他就用这样冷峻却严肃的声音对柳青斓徐徐道:“青斓,你记得,若真有那么一天,那么朕便将所有都交给洵儿。你也要记得,今日你的所得必定会成为他日奕洵之支柱。”他握着柳青斓的手,那有些枯槁的手,这一刻无比的有力,仿佛将所有的最后的寄托都托付给了柳青斓。 萧祁这话说的太深太委婉,纵使柳青斓七窍玲珑的心思一时也无法琢磨透,但是他能从萧祁的目光中感受到萧祁那浓厚的寄托,就像是把最后的寄托都交到了自己的身上,她虽然现在还不明白萧祁的嘱托是什么,却也还是重重地点头道:“臣妾必定不负陛下之托。” 听到柳青斓这样的回答,萧祁终于心满意足的笑了起來,他微微含笑,对柳青斓道:“你來了,朕便觉得有了精神,不妨陪我一起用个晚膳吧。” 柳青斓也笑道:“是。臣妾这就让他们去准备。”而后她便起身,让人去准备晚膳了。 萧祁看着柳青斓离开的背影,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 对不起,青斓,我是是在沒有办法陪你了,以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下去了。 以前我做的决定沒法更改,但现在我至少要做到能够护你与奕洵的周全,虽然我并不是很愿意事情走到那一步,但是,若真是如此,托付给你,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现在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 张莲听着萧祁的旨意,來到西暖阁,果然有两份放置好的字画。每份都有五幅字画,上面分别写着承乾宫和毓秀宫。张莲未曾耽搁,便差人将字画取了,然后亲自送往两个宫殿去。 张莲走在路上,让人好好撑着伞,别弄湿了画作。可他刚出养心殿,迎面便走來了两个人,热情地和自己打招呼:“张公公,怎么现在沒在服侍陛下,有事出來,” 张莲抬眼望去,正是身着深紫色官服的左丞相沈鸿彬和吏部侍郎江越,二人应该是來向萧祁回报政务的。出于礼仪,张莲拱手对二人恭敬道:“陛下差老奴去送几幅字画去承乾宫和毓秀宫。” 江越心思一动,眼神一亮:“承乾宫和毓秀宫都送么,”承乾宫是舒贵妃的寝宫,毓秀宫是贤妃的寝宫。萧祁同时给两宫都送了字画,这倒让江越有些奇怪,他登时來了兴趣,走到张莲身后的几名小太监身边,看见托盘里有着两个牌子,一个写着承乾宫,一个写着毓秀宫。江越顺手拿起了一副承乾宫的字画,饶有兴趣地说:“究竟是些什么好字画,微臣倒也想來开开眼。”说着未等张莲阻止,便自行打开了那幅画。 江越嘴上笑着,眼神却是锋利无比。此时此刻,萧祁送话给两宫,极有可能是给舒贵妃什么东西。连毓秀宫也一并给了,很有可能是想掩人耳目,江越心中揣测,这画中必有玄机。 他在张莲阻止之前便打开一副画卷,这是衣服东晋顾恺之的名画,江越仔仔细细的看了半天也沒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张莲见江越自说自话地打开了一幅画,赶忙道:“江大人这是做什么,弄坏了画,老奴可赔罪不起啊。” 江越仔细看了看,沒发现什么端倪,便将画收起,嘴上笑道:“只是看一看,倒让公公担心了,江越这就放回去。”他说着,便要将画往托盘上放,可一个沒摆稳,那幅顾恺之的名画便落在了地上,地面潮湿,那幅画很快便被染脏了。 张莲心头猛地一跳,几乎叫出声來,江越也是赶忙把画捡起來,可是一看,显然那画都染得濡湿了。张莲跺着脚走过去,愁眉道:“这可如何是好啊。刚刚陛下还当着舒贵妃的面让我送到承乾宫的。我可怎么和舒贵妃娘娘交代啊。” 沈鸿彬一直沒有说话,这回倒是一扬眉,问道:“刚刚,舒贵妃现在正在养心殿,” 张莲哭着脸,当真是着急,但沈鸿彬问话,他也只能回答着:“是。贵妃娘娘正在养心殿后殿。” 江越脑中一个转弯,对张莲道:“张公公不要担心。是下官失了手,下官这就进去向贵妃娘娘请罪,贵妃娘娘必定是不会怪罪的。”说着便要走进去。 张莲赶忙一把拉住江越,急道:“江大人万万不可。贵妃娘娘素來喜爱古书字画。陛下每有好的,首先便会送到承乾宫去。如今你这样进去,当着贵妃娘娘的面,陛下向來最为珍视舒贵妃,怎么会不生气,” 张莲语气急促,脸色也是吓得有些泛青,江越不动声色道:“不如这样吧,你把原本要送到承乾宫的送到毓秀宫,毓秀宫的送到承乾宫。贤妃娘娘不是十分喜爱字画,想來也是不会细看的。陛下两宫同时送字画,必定不会厚此薄彼,也不会叫二位娘娘看出什么端倪。”他探询地问道:“你看如何,” 张莲面露难色,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沈鸿彬见状,心中微微思索了一下,便顺势说道:“此事可行。张公公不妨就这么办吧。” 连沈鸿彬都说了话,张莲也沒什么好说的了,但他仍有一些犹豫,道:“这样真的可以么,” 江越道:“先这么办吧,若是贤妃娘娘怪罪起來,下官亲自去请罪。”江越见张莲仍然面有郁色,便道:“若是张公公信不过我,也总该信得过丞相大人吧。”话都说到此了,张莲便也只好同意了,他点头道:“也就只好这么办了。”……,,,,,,,,,,,,,,,,,,,,,,,,,,,,,,…… 养心殿后殿,舒贵妃刚刚差人去准备晚膳,沈鸿彬和江越便到了。看样子是來汇报政事的,舒贵妃便沒有去打搅。待沈鸿彬与江越走后,她才又进了屋里。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张莲送完字画又回來了。他一进屋,便走到萧祁身边,神情严肃,低着声音对萧祁道:“出门遇见了左丞相和江大人,承乾宫和毓秀宫的字画已经交换,送到各宫去了。” 这话说的沒由來的不清楚,柳青斓不解地问:“张公公是什么意思,” 张莲沒有回答,反而是萧祁对柳青斓道:“这也只是试探而已。近几日朕心绪不宁,总觉得这后宫朝堂有些不对劲。老二的伤也让朕有所猜疑,有人告诉朕,江越与老二走的很近,朕便想借此机会來试一试。” 柳青斓还是有些不明白,只道:“臣妾愚钝,请陛下明示。” 萧祁神情有些郑重,眉头微皱:“今日,朕特意让江越來汇报政事,也算准了时间让张莲去送字画。目的就是要看看江越会有什么举动。果然江越动了手脚,要将你宫中的字画与毓秀宫的换一换。想必是在担心朕有什么东西交给你。他若是有心,因为沒办法当面查验,唯有交换两宫之物,以后才能慢慢查验。” 柳青斓问:“若是沒有交换呢,”那么萧祁要交给自己的东西不就送到了毓秀宫了么,她刚一发问就见到站到萧祁身边轻轻笑着的张莲。她惶然大悟,道:“若是江越沒有交换,便由张公公來换。” 萧祁点点头,这次,只不过是他突发奇想想要试一试,却沒想到江越当真有别的心思,这不仅让萧祁心里对西平王多了几分猜忌。 柳青斓琢磨着,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題,她心中一惊,不由问道:“刚刚左丞相也在,他……会不会也是……” 第五章 字画之谜 刚刚沈鸿彬也在,他并沒有阻止,这不由地让柳青斓心生疑虑,沈鸿彬大权在握,若是与西平王有什么联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萧祁目光沉稳不变,淡淡道:“不会。鸿彬他力挺文禹,断然不会和老二为伍。”这话虽然平淡,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柳青斓向來也知道沈鸿彬的为人,只当自己是多想了便沒再说什么。 萧祁见状,便将屋内的人都打发出去了,连张莲也一并打发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和舒贵妃。 等人都出去了,萧祁方才神色严峻地看着柳青斓,那眼里的深刻和肃然让柳青斓心中不由一怔,萧祁一字一句地对她道:“青斓,你要记得,朕今天交给你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出示,而且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它在你的手里。” 萧祁是第二次这般郑重告诫自己了,这不由地让她对萧祁交给自己的东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轻声问道:“陛下,那究竟是什么。” 萧祁只淡淡看了一眼柳青斓,眼神似乎漂移打了某个地方,那神情仿佛像是只听的萧祁虚淡飘渺的声音浅浅传來:“这件东西,应该是这整个靖朝最为强大的武器了。是那个人死后留下的最为重要的东西。你看见了便会知道了。” 萧祁眼中的突然绽出了一种异样的神采,仿佛是在想象着什么过往的回忆。片刻,萧祁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对着柳青斓说了一句:“青斓,不要只看表面,要看到一些不起眼的东西。” ,,,,,,,,,,,,,,,,,,,,,,,,,,,,,,…… 柳青斓陪萧祁用了晚膳,而后又陪萧祁说了些体己的话,这才不舍地离开养心殿。那时雨已经停了,也是晚上了,因着刚下过雨,原本近夏的天气倒是有些清凉,走出了养心殿,殿外被雨水打过的青草和盛开的鲜花都沁出了一种清郁的香气,让柳青斓心中感到一种舒畅的自在。 但是柳青斓的心境却沒有自在多久。她缓缓走着,漫步在宫中,琉璃的灯盏照耀着宫殿,照的地上光影斑驳,显出不一样的肃穆。柳青斓步履沉重,才沒过几日,萧祁的状态竟然这么快的衰败下去了,她心中只觉得酸涩的疼,几日萧祁每每那样淡然的谈论自己病情,无异于在柳青斓的心上來回的拿着浸着冰的刀剑,來回的在心头拉扯,只觉疼的血迹斑斑。 二十五年,她嫁给萧祁整整二十五年了,从起初的平平淡淡到现在的相依相偎,从萧祁身边的普通侍妾到现在最重要的妃子,这二十多年來,她经历了太多才得來了这一个。她本想一直陪着萧祁这样到老,谁知萧祁进这么快的就病了下去。当着萧祁的面,柳青斓忍着眼泪,不哭出來。可是出了养心殿,心中的那份悲伤却在这黑幕里无限的放大,眼泪无可抑制的流了下來。 如月跟在柳青斓的后面,只看见舒贵妃一个人默默地流着眼泪,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掌着一盏灯,慢慢走到柳青斓前方,为她照亮起前方有些昏暗的道路。 走到一半,柳青斓便又想起了今日萧祁特意让张莲送到承乾宫的书画,她心中一亮,突然伸手抹去了眼泪,原本温润的眼睛这一刻陡然绽出了一种刚毅的神色,她不由提高了步伐,对如月道:“我们快点回承乾宫。” 如月不知柳青斓为何突然來了兴致,但见柳青斓这般急迫,便也赶紧加快了步伐跟了上去。 一回到承乾宫,柳青斓顾不得其他,急着问下人:“今日陛下差张公公送來的字画呢。” 服侍的侍婢答道:“已经收到娘娘的寝殿了。” 柳青斓稳一稳神情,柔声道:“今日也辛苦你们了,都下去休息吧,剩下的让如月來服侍就好了。” 众人依言,都退了开去。 柳青斓便带着如月回到后殿。打开屋门,几幅放在盘中的字画正安安静静的置放在桌子上。柳青斓神色一凛,沒有回头对如月道,:“你在外面帮我看着,不要让人进來。” “是。”如月将屋门关好,只留柳青斓一人在屋中。 再也遏制不住心头的激动之情,柳青斓快步走到桌前,急不可待地抽出其中的一幅字画,仔仔细细地看了起來。一共有五幅字画,分别是王献之《洛神赋》的拓本,还有阎立本的《步辇图》,《江山烟雨图》还有《八骏图》《青竹玉兰图》,每一件都是臻品。可是柳青斓的神色却是越來越严肃,原本焦急的神情渐渐地冷却了下來,甚至是覆盖上了一种冷寂。 这些画都是真品,沒有一件是假冒的。这本來该是最为正常的,可是柳青斓却觉得意外,不应该啊,若都是真品,萧祁沒有必要和自己说那样的话啊。难道是有什么细节让自己错过了吗。 柳青斓又一件接着一件拿过來,仔仔细细地观察,甚至连一笔一画,一点上色都不曾放过,但是她看的越仔细,神色却是越來越沉重。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柳青斓终于放下手中最后一份《步辇图》,眼里的惊讶不断放大。 沒有,她什么也沒有发现。萧祁说的那能力挽狂澜的东西,她根本沒有发现。柳青斓的心中陡然腾起了一个巨大的疑问,难道萧祁说的不是这个。 不会。柳青斓心中否定道,萧祁今日用那样郑重的语气和自己说了不止一遍这些字画的重要性,那么那件东西一定藏在这些书画中。 可是,为什么她看不出來呢。不应该啊,难道是自己看的还不够仔细么。可是都一个时辰了,她真的是一点端倪都沒有发现啊,萧祁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玄机呢。她蓦地想起萧祁说的那句“不要关注表面,要注意哪些不起眼的东西。” 不要看表面,要注意不起眼的东西。这不起眼的东西指的是图画上细小的事物么。柳青斓一笔一划的几乎将五幅字画每一个细节都扫了一遍,可是却是仍然毫无所得。她只觉的脑海中仿佛被揉进了千万条理不清的丝线,越理越混乱这样一折腾,已经是到了深夜了,在烛火下自习看了将近两个时辰,柳青斓只觉的眼睛都有些犯了模糊,全身都沒了力气,疲惫不堪。她一伸手,将书画甩在了桌上,长长叹了一口气,伸出右手扶住自己的眉心,狠命的揉了揉,她当真是发现不了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为什么萧祁不直接告诉自己呢。 因为柳青斓刚刚扔的力气有些大了,所以几幅字画被一撞击,有两副“碰……”“碰……”地落到了地上。柳青斓只好蹲在地上,准备将书画捡起來,手突然在半空中猛地一停,原本委顿的神情这一刻清明如雪,心中登时一片雪亮。如果她沒有听错,刚刚的两个画轴击地的声音不一样。一个是厚实的声音,而另一个却像是一个中间空心的管子击打在地上,有一种通透的空想。 柳青斓有些迟疑的拿起地上的两幅字画,将它们的画轴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敲了两下,听到两个画轴再次发出了声音。这声音轻微不可闻,却几乎将柳青斓的整个心都震动了。真的,真的是不一样的。 这画轴有问題。 这幅王献之的《洛神赋》的拓本的画轴是空心的。 一意识到是画轴出了问題,柳青斓便迅速的将《洛神赋》的画轴抽出來,一般画轴大多用檀香木制成的,能够避湿气,还能是书画保持香气。可是这根画轴不一样,它比一般的画轴要粗上一圈,质地也是少用铁制轴头,轴头两旁还用极其贵重的蓝田玉做装饰。本來画轴宜轻,因为轴重损画。可是这根画轴,柳青斓拿在手里却仍然觉得过于重了。虽然这张《洛神赋》本就比一般的字画大,这样的画轴看上去也并不违和,但是却实在是有些过于重了。 这个画轴里藏着什么东西。柳青斓拿到这根画轴,几乎下毫不犹豫的就觉得画轴中有东西。 她将这根铁制画轴拿到桌边,小心翼翼地尝试将旁边的两枚做装饰的玉轴头取下。稍微费了一些力气,这玉轴头和铁轴铁盒的极为紧密,轻易拿不下來。稍微借了些巧力,柳青斓才将那玉轴头拿了下來。 她伸手一探,心中大为惊喜,里面当真是空的,她迫不及待地将中空的画轴中的东西倒到桌案上。有两个铁制的东西从画轴中掉了出來,“啪嗒”两声落在了桌子上。 柳青斓眼中满是急切,几乎是瞬间将那两样东西从桌子上拿起,定睛一看。 这一看,柳青斓几乎沒有站稳脚步,她瞳孔猛地放大,呼吸一瞬间急促了起來,若非她用手撑住桌案,只怕她会惊的坐倒在地上。她手不停的颤抖,一个不稳,手中的两枚玄铁制的东西便又掉到了桌上,柳青斓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自己的手,因为她怕自己一松手便会惊地叫出声來。 摇曳的烛火之下,那两枚玄铁上,各有一个玄金的大字,被烛火照耀着,闪烁着一种极为深沉却又无比威严的光芒。 这两个字,一个字“连”,另一个是“城”。 第六章 连城兵符 夜幕深沉,黑暗就像无边的巨幕缓缓的覆盖住整片皇宫。承乾宫里寂静无声,因为刚刚雨后,宫殿的屋顶淅淅沥沥的从屋檐上落下來,点点滴滴,清晰可闻。 虽然已是深夜,但舒贵妃的寝殿却是沒有熄灯,反而有熠熠的烛火发出明亮的光辉。柳青斓直愣愣地站在桌前,她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显得有一些雪白,她一双明澈的眼眸牢牢地盯住刚刚从自己手中掉落在桌案上的两块长条形的玄铁,眼睫毛轻轻地抖动着,双肩也竟然有些不可克制的颤动,她静了良久,才再一次伸出手來,拿起桌上的那块玄铁,再看了一眼。 那是两枚漆黑地玄铁打造的实心的长方形铁块,比一般的玄铁还要重上几分。玄铁的周围用大篆嵌金刻着一些小字,中央用玄金漆着两个大字。 而当她真真切切看清了玄铁上写的字之后,柳青斓心中的那份震惊并沒有因此而消退,反而是愈加的惊讶,几乎是通身漫出一股巨大的惊讶。 她的眼里不可遏制的流露出惊讶,两个遒劲苍穹的大字“连”“城”就像一座大山一样,镇压在柳青斓的心口。 这两块玄铁是兵符。而且她万沒想到,竟然会是名动天下的连城骑的兵符。 柳青斓猛然醒悟,怪不得萧祁会那么说,这是整个靖朝最为强大的武器。是那个人死后留下的最为重要的东西。他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曾经用兵天下无双的龙靖枫了吧。 她终于明白了手中这两件兵符的重量,,连城骑,整个靖朝最强的战斗力。萧祁口中能力挽狂澜的东西竟然就是连城骑。 洛华之乱后,靖朝兵将凋零,几乎是龙靖枫一人撑起了泰常末年和建衡初年的全国兵战,他南征北战,几乎战无不胜,造就了一个又一个神话。而经他之手,不仅涌现了一批批能征善战的青年将领,更有几只战斗力极强的军队。一个便是现今镇守辽东和山海关的辽东铁骑。辽东铁骑是现在公认的靖朝第一的战斗军团。 但是实际上,在龙靖枫在世是,有一只军队,虽然人数只有区区两万人,但是其威名和战斗实力却还在辽东铁骑之上,这只令国人振奋令敌人闻之闻风丧胆的军队便是龙靖枫穷尽毕生心血集结训练而成的,,连城骑。 据说,当连城骑成立之时,靖太宗萧景珵特意将从昆仑山开采出的千年玄铁铸造成连城骑的兵符,并且亲自为兵符书写“连城”二字。昆仑山开采出的那块千年玄铁,历经悠久的历史,质地十分坚硬,被萧景珵视为至宝,一小块都价值连城,萧景珵如此大手笔,以此玄铁來铸造连城骑的兵符,他对于连城骑的重视可见是非同一般了。 柳青斓努力平静下自己震荡的内心,胸腔刚刚仿佛有狂风刮过一般,此时也是慢慢的恢复了下來。她心中思绪万千,因为在居峡谷一战后,连城骑就被萧祁因为靖太宗遗令而解散了,连城骑的兵符也一说早已被萧祁销毁,如今看來,这兵符并沒有被销毁,而是被萧祁给藏起來了,想必是作为不时之需。 想想也是,连城骑那么强大的战斗力,太宗和萧祁怎么舍得轻易解散,但柳青斓却也沒想到其中竟有这样的玄机。 柳青斓轻轻拂过“连城”那两个字,感受到这两块兵符里蕴藏的无穷力量。这样重要的东西,竟然由萧祁传递到了自己的手上。这一刻,柳青斓猛然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有了几分沉重力量,压的她心中十分有股闷闷的气呼不出來。 照理说,龙靖枫死了有十年了,即便当年的连城骑是如何叱咤风云,到如今也该是一群老兵了,只怕战斗力还不如一般的军队。 但是柳青斓却并不担心这一点,连城骑当初如此威名赫赫,她也有过耳闻。连城骑之所以比辽东铁骑要强,并不是在于装备和军需配置,而是因为连城骑的潜力。 泰常末年,辽东铁骑已经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战力了。但是龙靖枫却执意再成立一个新军,因为他知道,靖朝以后必定战乱不断,靖朝继续一个新生军。 所以,龙靖枫在他所在的地方,尤其是以北方为主,挑选了很多志在为国,且民风强悍,不怕吃苦的青少年,让他们组成连城骑的的前身。因为龙靖枫的名声,几乎是他一声号令,便有无数热血少年投身军营。此后,龙靖枫又从其中挑选出他认为最有潜力组成一支最为精锐的部队。这支军队几乎是龙靖枫用尽心力去训练的一支军队,他为了这支军队,最后还特意请了秦煦卿从风云阁调一些人作为武术指导。 所以这一只军队可想而知,有多强大的力量。 当初那只连城骑,在龙靖枫死的时候,人均年龄是十五左右,根本就是少年军,而到了现在,过了十年的时间正是那些士兵最为年轻气盛,最有实力的时刻。这支军队只怕比起当初龙靖枫还在的时候,还要强上不知多少。 可是柳青斓心中还有疑惑,因为龙靖枫死后,太宗萧景珵就下令解散连城骑,据说是分散到四处各地,镇守便落,沒有兵符,不得出兵。可是这分散到各个角落,该如何汇集呢。他们分散的地点又在哪里呢。萧祁并沒有和自己说啊。而且光有兵符不知道人在哪里,又有什么用处。 柳青斓眉头紧皱,苦思不得其解。她将目光缓缓扫过手上的兵符,又慢慢看向桌案上那一堆零散的字画,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刚刚那根铁制的画轴之上,她脑海里陡然灵光一现,即刻伸手拿起那根画轴,用手指轻轻一探,果然。里面还有一张纸,覆在内壁之上,她急忙抽出來,打开一看。上面只写着一句话,字迹刚强有力,与兵符上遒劲的字风一模一样,显然这张纸也是出自靖太宗萧景珵之手。那句话是: 若靖枫死,若无死忠且堪大任者,连城骑必不能流。必将之分散四方,而最精锐处则留洛阳皇陵。非有胜任者,兵符不可出。 看到这一句话,柳青斓几乎都是要倒抽一口凉气了。这句话震惊她的并不是靖太宗的远见和深沉的心机,而是其中的一个地名,,洛阳皇陵。 连城骑的精锐竟然被安置在洛阳皇陵……怪不得这么多年來一直都沒有什么特别大的消息,原來是在洛阳守皇陵。根据这件事,柳青斓又闪电般想到了另一件事,那便是年初京察的时候,韩千叶的突然贬谪。 韩千叶为人正直刚烈,是断断不可能做出贿赂官员的事情來得。想必萧祁也是知道的,但是因为证据确凿,韩千叶自己也已经认罪,即便萧祁不相信,却是无可奈何地落罪了。 想当初,柳青斓自己还曾经向萧祁进言过,让萧祁从轻发落。当时他便觉得萧祁神情过于严肃,最后竟是做出了一个让韩千叶前去洛阳守皇陵的职位。 原本,柳青斓也是认为这责罚虽然不重,但是却是让韩千叶离开了京城中心,贬谪之意昭然若揭,可是到了今天,柳青斓却是有些明白了。 萧祁明明知道洛阳皇陵那里有连城骑驻扎,而且这个驻扎还是保密的,可是他却偏偏让韩千叶前往洛阳。以韩千叶的计略,应该很快便能注意到连城骑的存在了。根据这一点,柳青斓推测,萧祁很有可能是故意让韩千叶前往洛阳的。也就是说萧祁希望韩千叶发现连城骑。 这倒是让柳青斓有些微微的不解,为什么要让韩千叶发现连城骑呢。连城骑的存在不是需要保密的么。这样一來,难道不会泄露出去。还是说萧祁其实早就嘱咐过韩千叶了。 期间的心思,柳青斓并不能全部猜透,但是她却知道,无论是靖太宗又或是萧祁,是绝对不会沒有根据沒有把握的做出一件事情來的。 连城骑有多可怕,柳青斓一直都清楚,而现在可以调动这只令天下闻之色变的军队的兵符就静静的握在自己的手中。掌心中玄铁的冰凉就像冰一样穿透了柳青斓的手掌,直至内心。她到底该如何使用这只兵符呢。 拥有了兵符,也知道了连城骑精锐之所在,这最强大的武器就在自己的手中。现在几乎是只要柳青斓想,她就能立刻将这兵符交给萧奕洵。柳青斓相信,萧奕洵深的龙靖枫真传,定能指挥这只天下第一的骑兵。 可是柳青斓却沒有这么做,她轻轻的将纸条收好,又将兵符重新放在了画轴中,然后将字画回归原样。 她知道,连城骑现在还不能动用,如今山河安定,太子即位已成定局,贸然将兵符送出,只会害了萧奕洵。柳青斓暗暗握住了自己的手心,眸中闪现一股坚毅的冷光。她知道萧祁是将最后一个保障托付给了自己,那么她也绝不能姑父萧祁的信任。但是若是萧祁驾崩后真的出了什么事,柳青斓相信,这连城骑重回大靖王朝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第七章 太子探望 这个夜晚,不平静的并不是只有舒贵妃柳青斓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也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忙碌着。这个人就是新任吏部侍郎江越。 江府书房中灯火通明,明亮的烛火照着整个书房,投射出重重影子,使得书房中有一股驱散不去的凝滞的氛围。 江越一个人坐在桌前,闭着眼睛,似是沉思,似是疲倦。嘴边的胡须似乎也在随着烛火,轻轻抖动,悄无声息。 他面前的桌案上凌乱的放着几幅字画,仔细一看,正是今日本该送到承乾宫的那几幅字画,现在却被摆放在了江越的面前。 江越今日见到张莲给承乾宫和毓秀宫同时送书画,就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便使了法子,故意弄脏乾坤宫的画作,好趁势将两宫赏赐交换一下。因为那时有一种直觉告诉自己,这些画里有问題,不然萧祁不会突然莫名其妙的赏赐这些画卷。 所以当张莲前脚将画送到毓秀宫,江越后脚便让人联系了贤妃,让人偷偷地把画送出來。拿到了这些画,江越马不停蹄地立刻查看了起來,想从中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可是奇怪的是,他找了半天,也什么都沒有发现。 这不由让他心生疑惑,鼻尖也沁出了一丝汗意,难道当真是自己猜错了。其实这就是普通的赏赐么。 江越缓缓的睁开眼睛,伸手再次抚上了被他观察多次的字画,心中揣摩道:希望一切都是我多想了才好。 ,,,,,,,,,,,,,,,,,,,,,,,,,,,,,,…… 时间推移,萧祁的病沒有好转,反而日渐沉重,一时间皇宫之中,人心惴惴不安。 萧祁自己知道自己身子的状态,对于外界传言,倒是大度的一笑了之,一日,他正安心休养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声在讲话。他心中疑惑,便出声问道:“是何人在屋外。” 屋外声音闻声而止,随后,便有人揭开帘幕而入,來的正是张莲。萧祁见张张莲进來了,只是淡淡问道:“谁來了。” 张莲俯身谦恭道:“回避下,太子殿下已经在屋外等候多时了。老奴让太子殿下进來等,但太子殿下硬要待陛下醒來才肯进屋,老奴也沒有法子。” 萧祁心头一热,无不关怀道:“还不快让太子进來。文禹怎么还拘得这些礼数。” 萧文禹得了萧祁的命令,便进了屋子。萧文禹身着前青色真丝里袍,外罩一个石青色的绣着海云图的八团锦褂,脚上穿着一双黑底的小朝靴子,看起來煞为清爽。萧祁一见到萧文禹,脸上不自觉的便露出了一股满意的笑容。 萧文禹进屋,先向萧祁行了大礼,跪拜到:“父皇染疾,儿子竟未早些來守在床前,实在是有愧父皇厚爱。”萧文禹言辞恳切,当真是心中后悔不已。 萧祁却是赶忙道:“朕知道,你身子也不好。怎能彻夜守在朕的榻前。快起來,坐过來,陪朕说说话。” 萧文禹这才起身來到萧祁的床前,萧文禹是萧祁五个儿子中长得最像萧祁的,那清润的眉目简直和萧祁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萧祁看着萧文禹,一想体弱的萧文禹脸上多了几分憔悴之色。他不由关怀道:“怎么神情这般憔悴。可是这几日累到了。” 萧文禹闻之,神情中便流露出一种淡淡的伤感和无奈,愈加显得整个人和静无争,他淡淡道:“儿子早就想來看父皇,但是总是听闻外界说儿子身体不好,见了父皇万一对父皇有什么不好,那可是罪过了。所以儿子一直都不敢來见父皇,可是这样又觉得心里焦急不已,几日都休息不好,才有些憔悴,并不碍事。” “简直胡说。”萧祁听了,登时大怒,厉声道:“朕倒真是要看看是谁在外面胡言乱语,扰乱朕的父子关系。青斓已经因着风寒而几日不來见朕,现在倒好,是要轮到太子了么……”萧祁手掌狠狠一拍床榻,眸中冷冷厉光,对着张莲道:“给朕放话出去,若是日后再有人在太子宫中和承乾宫说些胡话,不问缘由,一律打到掖庭宫去,先抽五十鞭。再好好问问是谁传的这消息。”他怒道:“朕倒要看看还有谁还敢再乱嚼舌根。” 萧祁一向对宫中人十分宽厚,从不这样生气,特别是病后,根本就不生气,也不会这样大规模的惩罚宫人。张莲见萧祁少有这般大的怒气,便知萧祁是动了真怒,他不敢耽搁,领了命令便到外面宣旨去了。 在张莲的印象中,萧祁很少这样动怒,他生气如此,只有三年前太子被人下毒,查抄整个兵部尚书府的时候这样生气过。张莲心中暗叹,萧祁果然还是对太子最为上心。 萧文禹见萧祁脸色不佳,一是担心萧祁的身子,而是对那些受罚的宫人也是于心不忍,便劝萧祁道:“父皇何必这般动怒。杨老师已经看不过,呵斥了东宫周围的人,他也让我这几日务必守着父皇。父皇实在是不需要这般生气,对身子也不好。” “杨老师。”萧祁眼中精光一闪,问道:“杨正清。是他让你一定要过來的。” 萧文禹点头,衷心的夸赞道:“嗯,杨老师博学多才,使儿臣收益匪浅。” 萧祁心中一阵感慨,却也忽然有了一种舒畅的感觉,是一种放松后的释然,他看着萧文禹,不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杨正清是个好老师,也是一位好臣子,以后你做了皇帝,务必要重用他。知道么。”萧祁欣慰地看着萧文禹,他相信自己沒有看错人,杨正清真的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才。 萧文禹一听,脸色立刻一白,只是惶恐道:“父皇必定颐享天年,长命百岁,何苦说这样的话折煞儿臣。” 萧祁一时苦笑不得,对于这个儿子他向來是疼爱有加,一方面是顾念他结发妻子孝惠皇后的感情,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这个儿子自幼身体不好,自然多得了一些萧祁的关心和爱护。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因为,萧文禹品性敦厚善良,性子又沉稳安宁,并且对于国事有着和自己非常相似的见解,对于这个儿子萧祁向來是非常放心。虽说他知道萧奕洵有经天纬地之才,但是萧祁认为现在是太平之世,理因稳守,萧奕洵过于热血扩张,实在有违他的理念,所以在太子之位上,萧祁一直都是偏向萧文禹的。 他爱惜地对萧文禹道,语气慈爱无比,不像一个君王那样高高在上,反而就像一位普通的父亲殷殷叮嘱着自己心爱的儿子:“人总是会死的,父皇也不例外,朕有自知之明。朕也不奢求那些长生之道,不然以秦始皇那般耗尽国力,最终不也只是毫无所得,反而落得秦二世而亡。”他这番话不知是在安慰萧文禹还是在安慰自己,“朕死后,这国家就交给你了,你的性子朕是清楚的,朕相信你会将这个国家带往一个昌盛的轨道之上的。” 萧祁的这番话,在萧文禹听來简直就像是临别的赠言一样。他看着萧祁眼里的殷切寄托,感慨万千,热泪盈眶,只握住萧祁的手,郑重地点头,对萧祁承诺道:“儿臣必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 萧祁笑着握了握萧文禹的手,看着这个自己钦定的继承人。父子二人两相对望,萧祁看着萧文禹,那情状,就像是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思绪一下子就飞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而是多年前,似乎也是这样,病重的萧景珵把自己叫到床榻边,殷切地嘱咐着一切的事务。 自打有记忆起,萧祁印象中父亲萧景珵就是一位严肃冷厉,无论对己对外全部严格以待的人。他也常常被萧景珵训斥,但是那一天,萧景珵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就温和的像水一样,用一种从未展现地温柔和自己聊了很久很久。那时候,萧祁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将所有的东西都托付给了自己,包括他的理想他的抱负。萧祁也有想过,其实他和萧景珵并不像,萧景珵重权嗜杀,冷狠刚断,可是他却喜欢采用柔和政策。所以他曾经也猜想过为什么萧景珵会选择自己继承皇位,这些年來,萧祁一直都不理解。 直到今天,当他把一切都托付给萧文禹的时候,他才有些了解自己的父亲。萧景珵他一定也是厌恶那一世的权力纠纷吧。从羲朝的灭亡道靖朝的建立,他和萧景珩曾被冠以叛逆的名号,嗜血冲杀而出。到后來,太祖暴毙而亡,顶着嫌犯的嫌疑,萧景珵即位,硬生生以强权撑住了那片刚刚建起,还危机四伏的新朝。那样刀尖舔血的生活,在萧景珵一生的最后时刻,他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再过着这样的生活吧。 所以他和自己一样,将希望托付给能那个能够安定国家的人。以前是自己,现在是萧文禹。 第八章 临终顾命 自从萧文禹见过萧祁之后,他便日日都來养心殿与萧祁交谈,萧祁也因为萧文禹的到來,而少有的显得十分有精神。可是好日子并沒有过多久,萧祁的身子因为常年劳累,又因为大病一场,修养不及时,几乎是要被掏空了。五月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是不能下床了。终于到了大限的时候了,萧祁心中有自知之明,本來他以为自己会很害怕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自己的死亡倒是看得不那么重,他现在最担心的便是自己的儿子,,太子萧文禹。 萧文禹有德有行,而且也并非单纯之人,帝王权术也并非不懂。内政外交,国政民生都能很好的处理,只是萧祁素來心细,他仍觉得不放心,还是需要为萧文禹再铺一段路。所以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为萧文禹选择顾命大臣。 五月上旬的一天,左右丞相沈鸿彬和许恒奉旨前往养心殿。沈鸿彬和许恒和许恒对这件事情异常郑重,特意换上了最为正规的朝服,玄色正装,衣领之处还绣着赤色的火焰花纹,衣领挺直,从中间分开,搭扣皆用银色的细线勾陈,露出里面逊色的宫装,紫玉的锦缎腰带横系在腰间,要带上还垂着赤红色的绶带,绶带上点缀着相同色的玛瑙。 以如此郑重的服饰进宫,可见沈鸿彬和许恒有多么的严肃。其实平日进宫汇报事物,许恒与沈鸿彬皆是穿着简便的官服,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动用祭天大典,或是国庆的时候才会穿上的正装。之所以二人都如此郑重,皆是因为萧祁的传召方式。一般而言,萧祁最多只是让人传个口谕给沈鸿彬二人,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萧祁用的是圣旨,以圣旨二人进宫。萧祁病重众所周知,此时这种关键时刻,萧祁用这种方式召见二人,沈鸿彬和许恒心中已经了然,这是要安排顾命大臣了。 左右丞相担任顾命大臣本來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当沈鸿彬和许恒來到养心殿见到第三个人的时候,两人都愣住了,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自己从未想过会见到的人,这个人就是不久前才调任詹事府詹事的杨正清。 不知道杨正清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沈鸿彬和许恒都心下生疑,今日是萧祁选择顾命大臣的日子,为何杨正清也会在这里,难道是萧祁也选了杨正清为第三位顾命大臣。杨正清才刚刚调任詹事府詹事,有何才能会一下子就变成顾命大臣呢。沈鸿彬和许恒二人心中疑惑越想越大,但是他们沒有表露出來,只是三人客气的打了招呼,便一同进了养心殿的后殿,觐见萧祁。 萧祁神色异常苍白,浑身骨瘦嶙峋,看上去一点儿力气也沒有了,似乎就像是一株快要熄灭的蜡烛一般。但是见到三人之后,萧祁却是來了精神,对三人吃力地笑道:“你们來了。” 三人面对萧祁行跪拜大礼,道:“微臣叩见陛下。” 萧祁早已让人把自己扶起來,座靠在床上。沈鸿彬、许恒、杨正清三人跪在地上,低头看着地面,不发一言。萧祁看着三个大臣,正色道:“朕今天召见你们的目的,想必你们三人都知道了吧。” 萧祁这样问,显然是知道三人都清楚了。所以他继续道:“你们都是朕最为相信,最为倚重的臣子了。太子虽说有才能,但是到底还是有些稚嫩,如今朕封你三人为顾命大臣,便是将太子交给你们了,望你们尽心尽力辅佐太子,助太子建造大靖太平盛世。” 虽然早已知道今日來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听到萧祁的这一番话,沈鸿彬和许恒仍然是激动的脑中一颤。整颗心几乎都沸腾了起來。可是最为惊讶的不是他们,最惊讶最激动的是杨正清。 杨正清起初并不知道萧祁为什么要召见他,而且还是用一张圣旨把自己从东宫叫到了养心殿。而且当他在养心殿外看见沈鸿彬和许恒一脸严肃,一身正装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内心的那份焦灼更为明显。所以当听到萧祁任命自己为顾命大臣的时候,那一瞬杨正清几乎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但是沈鸿彬和许恒的声音却将他拉回了现实,那声“陛下嘱托,臣等必定万死不辞”一句话,就像是最灼热的太阳光,照进了杨正清的心头和脑海。那份热度,让杨正清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灼伤了。他从來沒想过自己会成为顾命大臣,从來沒想过,一次也沒有。事情來的太突然,他一时还不能接受。 所以当沈鸿彬和许恒叩谢之后,杨正清一个人还呆呆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萧祁见杨正清似乎被惊的呆若木鸡,不住笑着对沈鸿彬和许恒道:“杨正清或许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都呆了。” 见萧祁打趣,沈鸿彬和许恒也不由看了杨正清一眼,果然是目光呆滞,一动不动。二人见着杨正清这样,也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见沈鸿彬和许恒笑了,萧祁着心中才有些微微放下心來,他理一理神色,用着一种既像是嘱托又像是命令的口吻道:“杨正清作为股民大臣实在是资历有些浅了。但是能力这一点朕却是深信不疑。你们二人的气度与容人之心朕是知晓的,朕只怕到时候朝廷里会有不少资格颇深的老臣对杨正清有意见,所以你们二人日后还是要多多担待他啊。” 沈鸿彬和许恒听萧祁这么说,便表态道:“臣等必定为杨大人护航。” 萧祁知道自己选择杨正清作为顾命大臣一定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所以他在这里就把话给沈鸿彬和许恒挑明,意思就是要让沈鸿彬和许恒护着杨正清。但是光有这一点萧祁还是不放心,他又补充道:“先把杨正清调到吏部去做吏部侍郎。朕看杜君浩也是一把年纪,离离任的时间也不远了。左丞相,到时候你挑个时机,便把杨正清安排上去吧。” 沈鸿彬闻言,眉心一跳,嘴上道:“臣领旨。”眼睛却是向一旁的杨正清看了一眼,意味颇深。许恒心中也是颇为惊讶。 自从杨正清调任大理寺少卿之后,他的升官就像是箭矢一样快,转眼不过两年,便成了詹事府詹事,又是半年,竟然一下子就提拔到了吏部侍郎。听萧祁的意思,这最后是要让杨正清代替杜君浩成为新一任的吏部尚书啊。这怎能不让许恒生疑,这杨正清是有什么本事,能让的萧祁这般看重他。 许恒心中疑惑万千,但是沈鸿彬心里此刻却是有些明白了。虽然起初的时候当他知道杨正清成为第三位顾命大臣的时候,他内心的激动并不比许恒少多少。但是他比许恒了解杨正清多一点。杨正清的任用可以说是沈鸿彬一手带來的。这些年过去了,杨正清有多少才能沈鸿彬一清二楚。但是光有才能是不够的,朝廷中有才能的人太多了,比杨正清有才的人也确实不少,但是萧祁为什么会选择杨正清呢。 别人不知道,沈鸿彬却是有些明白的,那边是因为杨正清的那颗心,那颗为国尽忠,匡扶社稷的忠诚之心。想必正是杨正清那一颗历经朝廷宦海这么多年,能够保持自己的操守,孑然不变那一份最诚挚的忠心打动了萧祁吧。才让萧祁对杨正清这么地关注。沈鸿彬目光轻轻扫过杨正清,嘴角轻轻勾起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看來,自己当初也是真的沒有看错人。杨正清,你终于苦尽甘來,熬到了出头的这一天了。 杨正清现在可是真真切切地相信自己已经成为顾命大臣的这一事实,他内心中原本排山倒海的热情与激情这一刻却被一种深刻的感动所代替,就像是本來满心都在冬日,被冰雪所覆盖,而后春日的暖光这样照进來,将所有的冰雪片刻瓦解,百花一瞬间全部盛开的那种感动。 杨正清无法克制住自己心头的激动,自从上一次,他直言进谏,萧祁沒有责罚他,反而将他升职道詹事府詹事,这已经让杨正清感动到无以复加。而现在,眼前的这个坐拥天下的男人,竟然又将自己任命为顾命大臣,还担心他不能服众,还特意嘱咐左右两位程序來帮助自己,这让杨正清该如何报答。 他一直以來都只是一个心中空有抱负的小人物,可是就是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萧祁竟然这般的重视。就是这个天下君主,认可了自己的忠诚,认可了自己的抱负,认可了自己的情感,给了自己最大的尊重和支持。 就是在这一刻,杨正清下定决心要为眼前的这个男人贡献出自己的一切,即便是生命也是在所不惜。这不是愚忠,这是一种报答,因为这个世上,存在着一种东西叫做“士为知己者死。” 杨正清将头狠狠地磕在了地上,声音嘶哑道:“臣万死不能报答陛下,必定用尽一生來回报陛下,” 第九章 药丸疑云 当顾命大臣的任命一出來,整个朝廷都为之沸腾。沈鸿彬和许恒自不必说,都在众人的接受范围之内,或者说都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但是杨正清成为第三个顾命大臣,却显然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对于很多人來说,杨正清根本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就好比一个你根本沒有听说过的人,有一天你突然被告知了他成为了你的亲人一样让你觉得不可思议,也不能接受。 所以,对与杨正清的凭空出现,朝廷中有很多人都大为不满,其中自然是那些官职比杨正清大,官龄比杨正清长的那些人最为愤慨。可是萧祁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所以一早便让沈鸿彬放了话下去。杨振清是建衡初年的进士,资历自不必说,至于这官职,现在杨正清已经是从二品的吏部侍郎了,官职也可以再加,自然也沒有问題。沈鸿彬都出面封住大家的口了,那么自然也就沒有多少人敢再说什么了。 虽然事情被压了下去,可是有些人心中却依然是愤愤不平,这首当其冲的便是江越了。他辛苦了多少年,才走到吏部侍郎这个位置,他的最终目标定然是吏部尚书。可是杨正清的突然出现几乎扼杀了自己最向往的这一条路。沈鸿彬的话很明显代表了萧祁的一丝,现在杨正清是吏部尚书,可是作为顾命大臣,品级怎么也应该达到正二品,这不就明白这杜君浩退休之后会让杨正清替上这个位置么。那么到时候自己又算什么呢。 所以江越十分苦恼,也偷偷地和沈鸿彬说了好多次。可是沈鸿彬却每次都对江越说道,一切都是陛下的主意,陛下对杨正清异常重视,他是无法左右萧祁的决定的。每次弄得江越都是扫兴而归。 不高兴的不只是江越,还有一个人也很苦恼,这个人便是仍然位居渭南,在家中养伤的萧城毅。 萧城毅手脚上都绑着绷带,躺在床上休息着,可是神情却是一点也不安分。顾命大臣的任命几乎在一天之内就传到了渭南,原本还心情惬意的萧城毅一听到这个消息,气的一下子从床上站起來,还拉扯开了伤口,疼得他咧着嘴倒抽了一口凉气,又猛地坐回了床上。前來向萧城毅汇报这件消息的温子墨见状,眼疾手快的一把将萧城毅扶好,然后道:“王爷何苦这么急。对伤口的愈合十分不好。” 萧城毅皱着眉头重新躺了下來,他无不怒气的道:“你说我这个大哥到底想要干什么。文禹都那么大了,他还要弄三个顾命大臣來干什么。,”萧城毅显然是又急又怒,语气里满是不满和抱怨。 温子墨知道萧城毅这么生气也是有原因的。原本他们的目的便是让萧城毅成为摄政王,但萧祁是绝对不会同意的。那么只剩下了一个办法,那便是遗诏,据他们所知,萧祁并沒有立遗诏,因为他沒打算更改储君的人选,所以也沒有必要留下遗诏了。那么最后的那个遗诏必定是由文臣中第一人來草拟,按照以前的情况,那个人一定是沈鸿彬,而沈鸿彬是他们的的人,到时候,在拟遗诏的时候,便可以将萧城毅成为摄政王这一条命令加进去。 可是现在定了顾命大臣,那就不一样了。遗诏的草拟必定是有三人在场共同完成的。杨正清是个突然冒出來的主,品性怎么样萧城毅他们还不清楚,但是许恒的为人萧城毅确实很清楚的,那是一个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人,当着他的面是断断做不到更改遗诏的事的,这也就就意味着萧城毅的一切努力都将成为泡影。 这怎么能不让萧城毅又气又恼。 温子墨沉着气道:“我也沒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王爷,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沒有退路了,必须要采取行动了,”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寒冷无比,像添血的刀锋一般:“看來左丞相的想法我们并不是特别清楚,若是他临阵倒戈,只怕我们会措手不及。” 萧城毅看了江越一眼,问:“你怀疑沈鸿彬。” 温子墨老实回答道:“并不是怀疑,而是王爷,我们不能轻易地相信任何人,特别是像沈鸿彬那样的人,他深不可测,盲目轻信,只怕我们会自讨苦吃。”这样的怀疑不能怪江越,京察的事情,西平王最大的收益不过是禁卫军督查使的人选变成了自己的,但是其他的事情,特别是苏普的离任,他沒有得到任何好处,反倒是沈鸿彬除去了一个心头之患。再加上如今杨正清的迅速崛起,温子墨总觉得期间沈鸿彬必定充当了什么角色,这不由的让他对沈鸿彬更加有戒心了。 实话说,萧城毅一直都不相信沈鸿彬,若不是温子墨和江越合起來劝他,他未必肯和沈鸿彬联手,因为他不笨,他知道,和沈鸿彬结盟存在着太多的变数了。萧城毅看着自己手上和胸口缠绕着的布匹,声音之中陡然生出冷凝:“势必要采取一些行动了,否则,我这次的伤岂不是白受了,” 原來,萧城毅知道萧祁对自己起了疑心,所以,为了减小萧祁的戒心,他特意施展了苦肉计,涉猎时与饿虎搏斗,当真是差点死掉,若非温子墨在一旁看准时机,将饿虎击退,只怕萧城毅便不只是受伤这么简单了。不过,他的受伤可是实打实的,好歹是让萧祁对自己稍稍降低了一点防备。 江越面色一凛,道:“遗诏是最大的问題,杨正清即便是顾命大臣,到底威信太低,难对付的是许恒,他多年位居右丞相,声望不是一般的高,有他在,我们不会轻易得手,所以,第一点就是要先想办法困住右丞相,” ,,,,,,,,,,,,,,,,,,,,,,,,,,,,,,…… 自从萧祁定下了顾命大臣之后,他便日日都会召见三人,说上一个时辰,便也算是临终的嘱托了。三人看着萧祁圣容日渐憔悴,都是瞧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这太医院的人都拿萧祁的并沒有办法,他们三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萧祁日渐虚弱下去。 一日,许恒正从养心殿出去,便有一名侍者跑到自己的面前,道:“丞相大人,太常寺那边有个名叫徐万庭的人说有特效的药能救治陛下的病,特來敬献。小人不知该如何处置。” 许恒轻轻皱起了眉,道:“太常寺。他们不是掌管宗族祭祀么。何时也有了医生了。” 那侍者回答道:“这徐万庭自己不是医生,但是他祖辈都是民间的大夫,他也懂些医术,据说他爷爷在死前留下了一枚灵药,可以救治垂死之人。” 这一听许恒倒是笑了起來:“这倒是奇怪,有这药,还能留得到现在。”他只觉得不能相信,便摆手道:“陛下现在是什么状况,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吃一些奇怪的药,打发他回去吧。”然后许恒就走了,也沒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可是第二天,当萧祁和他们三人聊完之后,突然问了许恒一个问題:“据说,昨天太常寺那边有人敬献药丸是么。” 许恒微微一愣,萧祁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他也沒多猜想,全当是昨日有人告诉了萧祁,所以便回答道:“是,那人叫徐万庭,说是有祖传的灵药能救治陛下的病情,但是臣不敢轻信,所以便他发他走了。” 可以说,许恒的打算是对的,萧祁现在身体状况极为特殊,一旦乱用虎狼之药,或者药不对症,很可能就会出很大的问題。这徐万庭说是有奇药,这许恒自然不愿相信,但是错就错在,许恒太不在意这件事情了。既然他不相信徐万庭的药真的有用,他就应该斩钉截铁的告诉萧祁“不信,这药來路不明,绝对不能服用,” 但是他现在这样一说,却是如此的模棱两可。他忽视了一点,一个人面对死亡再怎么平静,他也是不想死的,何况这个人还是萧祁,还是位居天下之主的人,他心底是绝对不愿意就这样死去的。所以哪怕听到有一点点的希望,萧祁也想要去试一试。所以他对许恒说道:“既然是这样,就让他进來看看吧。” 当那个名叫徐万庭的男子走进了养心殿,他先是瞧了瞧萧祁的神色,然后又帮萧祁把把脉,真的是有模有样,最后他笑着拿出自己“祖传”的灵药,对萧祁道:“陛下服了这个药,必定能药到病除。” 萧祁和周围的人自然是不信的,还特意请了太医院的人查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此药无毒,服之无妨。 得到了太医院的保证,萧祁便吃下了那么药丸,起初,他还当真感觉自己一下子舒服了很多,人也有了一些精神。 看着萧祁似乎真的來了精神,众人都非常高兴,当即便重赏了徐万庭。 那时,谁都不知道,萧祁的死亡,和许恒的重大危机就这么展开了。 第十章 深夜进宫 就在萧祁召见徐万庭的那个早晨,杨正清也见到了一个人,他一见來人,便异常高兴的迎了上去,伸手前恭,行了一礼,道:“段大人。” 段霖晖走上去,扶起杨正清道:“如今你是吏部侍郎,品级与我相同,无需行礼。再者,你是陛下钦点的顾命大臣,这职位上便压我一重,何须行礼,” 杨正清却是一鞠躬到底,他为人有恩必报,且在大理寺的那两年,段霖晖对自己栽培太多,杨正清不会忘恩,所以他十分敬佩段霖晖,他也知道,若非段霖晖最后那次让自己上书,自己也不会这么受到萧祁赏识。 段霖晖见拗不过杨正清,也只得摆手罢了。 待杨正清起身,他便问道:“段大人找我有什么事么,”才上完早朝,段霖晖便这样急着來找自己,杨正清知道他必定有事情找自己。 杨正清开门见山,段霖晖却也是不遮掩,径直拉住杨正清,往旁边一走,说罢还观察着周身是否有人靠的太近。段霖晖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杨正清也不由的严肃了起來,似乎段霖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说。 待段霖晖觉得周身无人能听见自己和杨正清的交谈,他这才压低声音,神情严肃地对杨正清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我想单独地见陛下一次。” 杨正清面色一凛,只问:“你要见陛下,便直接请命觐见不久成了,还需得我带你,” 段霖晖一脸奇怪地看着杨正清,疑惑道:“你不知道,左丞相说圣上身体状况不佳,不宜外见來人。有事都折成奏章让你们递给陛下就可以了。据说前几日,连吏部尚书杜君浩想要面见陛下,也被宫里以陛下身子不佳为由而挡了回去。吏部尚书不行,大理寺向來执掌刑司典狱,我要面见陛下,只恐会说带了煞气,不宜面圣。”他说罢,也有些担心道:“陛下当真病的那么严重,” 想起萧祁那骨瘦嶙峋的样子,杨正清神色黯然,只叹息着摇了摇头,无奈道:“当真是日渐消瘦,无力维持了,太医院也都要束手无策了。” 杨正清从來不会夸大任何事情,如今他这么说,想必萧祁必定是病入膏肓了,支持不了多久了。段霖晖心中猛地一震,用力的握住段霖晖的臂膀,急道:“那我一定要面见陛下,不然以后就沒有机会了,” 段霖晖的力气很大,让杨正清不由拧起了眉头,但是他的心中却是非常的惊讶,因为他从未见过段霖晖这般急迫,这般克制不住的样子,他不由担心道:“你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一定要和陛下说,”他揣测道:“有什么紧急的政事非要面圣不可么,” 段霖晖缓缓松开了手,将目光从杨正清身上移开,投到前方去,不知看着什么。杨正清有些恍惚,因为他从段霖晖的眼里看到了一种迷惘还有一种伤痛,他默默不语,却见段霖晖略一沉吟,最后才咬牙,叹息道:“是为了一位故人,有些话,想要问一问陛下。” 段霖晖的语气哀凉怅惘,一点也不似他平日的从容淡漠或者精明狡黠。脑海里瞬间想到了什么,杨正清突然出声,缓缓地问道:“你说的那位故人,是否是龙帅龙靖枫,” 段霖晖的目光猛地一动,随后却是直直地看着杨正清,语气陡然冷凝:“你怎么会知道,”他与龙靖枫的交情,旁人并不轻易晓得,这不得不让段霖晖心中有了防备。 见段霖晖语气不佳,杨正清知道段霖晖心中有了嫌隙,他只好老实道:“正清生平很少将领打交道,对他们了解不深,但惟独知晓龙帅,也敬佩龙帅为人。建衡初年,龙帅领大军前往辽东,征讨离漠,陛下在皇城亲自送龙帅出征。当时我只是小官,并无法在内城恭送,只有排到了皇城外。就在那时,我见到了一路从秣陵风尘仆仆赶來的鼎剑侯秦煦卿。秦煦卿亲自从秣陵赶來为龙帅送行,我当时离得近,正巧瞧见二人佩剑之上,皆挂着一枚古币。那古币样式奇特,确实罕见。我侥幸曾在你的书房里见到过。”他停了一停,又说道:“那时我便猜想你们三人关系必定非同一般。只是你从未在外人面前说起你和龙帅的关系。你不想说,我便沒问……” 知道杨正清心存好意,段霖晖也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熟知杨正清的品性,便道:“靖枫的死,是我的一个心病,这些年困扰我多年。皇上突然病倒,我措手不及,我只怕不再见皇上一面,我心中的愤懑会一辈子都解不开了。” 龙靖枫居峡谷战死的事情,杨正清并非沒有耳闻。原本他与宿伊兵力相当,可是临战之时,副将之一姚照珂突然病倒,连城骑也被调走,一下子兵力锐减,才导致后來的全军覆沒。杨正清定定地看了看段霖晖,昂然抬头道:“好,我助你进宫。”他想了一想,又说:“今日是左丞相在宫内值班,我去也沒有关系。到时你便随我一起去吧。” 他想的容易,可是段霖晖却摇了摇头,他目光深沉,仿佛在考虑着什么:“近日,我总觉得后宫有什么问題,看起來就像是封宫一般,我贸然进去必定不能见到陛下。”段霖晖思索了起來,自言自语道:“得想一个法子才行。” ,,,,,,,,,,,,,,,,,,,,,,,,,,,,,,…… 夜晚,月光极美,因是十五左右,漆黑的夜空上,明月就如一轮冰盘,将灼热的暑气冲淡不少。只是在这盛大的夜色之下,后宫一下子显得有些冷清了。明明是灯火通明,可是却让人感觉到宫中充斥着一股莫名的凝滞,偶有宫女太监走过,也是步履匆匆,显得异常紧蹙。 杨正清带着一群小太监匆匆走着赶向乾清门,小太监们手上皆捧着托盘,上面堆叠着一堆奏章。很快便到了乾清门。乾清门是“内廷”的正门,十分华丽,门前是一对金狮和十个金缸相对排列,朱漆的大门接近三丈,气势巍峨。 杨正清正准备进去,却被人在宫门口拦住了,他定睛一看,拦住他的正是禁卫军督查使管擎苍。管擎苍瞪着他的大眼,浓密的眉毛冷冷一横,道:“杨大人,这么晚了还要进宫么,”管擎苍语气不好,颇有傲气,杨正清却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只道:“我是來给陛下送奏章的,叠了三天的,也急着给陛下过目、批示。” 管擎苍略有疑问:“今日在凌烟阁的不是左丞相么,为什么会是杨大人送过來,” 杨正清已经很是不悦了,管擎苍貌似管的太过宽泛了,他也冷着声音道:“我既为顾命大臣,国家大事自然义不容辞,怎么不在凌烟阁侯值,便不得参与了么,”他冷眼看着管擎苍,凉凉道:“管侍卫管的未免太过宽泛了吧,” 杨正清显然是生了气,气势咄咄逼人。管擎苍原本冷硬的态度这才有了些缓和,他陪笑道:“卑职也只是有命在身,不得已得罪了大人。只是这已是入了夜,宫有宫规,入夜,外人男子不得随意进入后宫。”他双手抱拳,笑道:“杨大人要不明早再來,” 杨正清眉目一扬,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不少,他指着管擎苍的鼻子,喝道:“这里的奏疏有今日西北加急而來的战报,你是让传不让传,,” 杨正清陡然发怒,气势不小。管擎苍也知道他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心中便想打退堂鼓,可是今日江越分明告诉他,入了夜,不准任何闲杂人等进入后宫,特别是许恒和杨正清。所以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军情耽误不得,江越也得罪不得,管擎苍急的内心像有千百只蚂蚁在爬。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便对杨正清道:“杨大人莫生气,这也是皇命,卑职不敢逾越,要不这样吧,你让这几个小太监将奏章送进去,您先回去,若是陛下见了奏章觉得紧急,必定会召见您和左丞相的。” 管擎苍的提议并无不可,只是他本以为杨正清执拗的性格,是连这个折中的法子也不会接受的,谁知杨正清只是微微思量了一下,最后点点头道:“那也就只能这样了。就让这几个小太监送进去吧。” 沒想到杨正清答应的这么容易,管擎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笑道:“既是如此,那最好不过了。”他赶忙让人打开宫门,让这几个小太监进去。“ 杨正清看着那三名小太监走进乾清宫大门,沒有人意识到,他刚刚紧握的双手现在微微地松开了。随后,他对着一脸笑意看着自己的管擎苍,也是微微一笑,道:“本官也不想管大人难做,管大人有职责在身是忙,那么便告辞了。”随后杨正清缓缓转身离开了。 第十一章 临终质问 过了乾清门,便直接通向了后宫三殿。三个小太监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上堆叠着一堆奏章。那便是刚刚杨正清所说的“西北军情”。三人排成一队,不疾不徐地走在宫路之上。 走在最后面的一名小太监,突然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其实刚刚若是管擎苍仔细地看一眼的话,他就会发现,在这三名不起眼的小太监之中,有着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大理寺卿段霖晖。 段霖晖本就想着自己进宫并不容易,所以他便向杨正清提议,最好是晚上的时候,杨正清借紧急军情为由,深夜入宫,而他则扮成杨正清身边的太监一起进宫。 果然事情沒有那么容易,杨正清还是在乾清门被拦住了。但是好歹还是有惊无险,让他混了进來。段霖晖虽然暂时地放下了心,可是他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这些日子一直有一个疑惑徘徊在他的脑海里。那就是管擎苍管的太偏了。作为禁卫军督查使,他的确有义务护着后宫安危,可是五月以來,管擎苍几乎日日都候在内宫,将外宫以及京城的守护放到了一边。照理说禁卫军督查使的主要职责是京城的治安,后宫又专门的内廷侍卫负责。管擎苍这样频繁的接手后宫事物不由不让段霖晖心中颇有疑虑。 而且,这几日见萧祁是越來越难,更加让他心神不定,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 段霖晖一路上心思都不得安宁。 已是入了夜,后宫走动的人就少了,路上侍奉清净。通向养心殿的路旁便是太液池,夏风缓缓吹过,吹得太液池里的池水发出清清的声响,却沒有來的让段霖晖心中滋生了一股孤凉的感觉,皎洁的月色竟也成了一抹黯淡的白光,无声无息地笼罩着后宫。 终于走到了养心殿,段霖晖的手不可遏制的抖动了起來,他的心也在微微的颤抖,他抬眼看着夜幕下,那扇庄严肃穆的朱漆的大门缓缓打开,内心翻江倒海,靖枫。我终于能为你问一问陛下了,你的冤屈,我一定会帮你问清楚。 从养心殿的正门一路走到后殿也需要一点时间,段霖晖一走进去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养心殿的人太少了。只有几名婢女在在守着,大殿里灯光幽暗,一阵穿堂风过,气氛瞬间变得幽深诡秘了起來。 只有一名侍从将他们引到萧祁屋中,打开门让他们进去,嘱咐道:“陛下在休息,放下了就出來。”段霖晖打量了着这太监一两眼,更觉奇怪,萧祁的贴身太监张莲怎么也不在。这一切怎么都显得这么奇怪。 他奇怪归奇怪,他想,或许是不让人扰道萧祁修养,便少安排一些人在殿里吧,想着他便端着奏疏走进了殿里。一进屋中,一阵药香便扑鼻而來,让段霖晖神情一震,想必是萧祁日日用药,这屋中都全部染上了药味。他们三人将奏章放在了桌上,便要退了出去。段霖晖心中一急,要是这样就出去了他岂不是白來了。可是他快速向床榻上看了一眼,明黄的帷帐之中,萧祁似乎正在安睡。 段霖晖急的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水,他一咬牙,伸手便将桌上的奏疏弄翻到了地上,“啪”的一声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周围二人大惊,只对他喝道:“你怎么搞的。” 段霖晖急忙蹲在地上收拾了起來,他将奏章一本一本的捡起來,只在心中暗自祷告:“陛下,快点醒过來啊。”可是萧祁似是睡得深沉,这样的动静也沒有惊醒他,眼见手上的奏章全部都要捡起來了,萧祁似乎仍沒有醒的意思,段霖晖几乎都要绝望了。 可就在这是,屋门又打开了,屋外又走进了几名小太监,手上还端着药。似乎是给萧祁送药來的,段霖晖虽然蹲在地上,可是他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萧祁的床榻上,心猛烈的跳动着。终于那明黄的帐子有了抖动,段霖晖惊喜的几乎要尖叫起來,萧祁醒了。 送药的小太监尖着声音跪在地上对萧祁道:“陛下,这是今晚的药,已经熬好了。” 萧祁微弱的声音缓缓传來:“嗯,放在那边吧。朕要休息。” 眼见着小太监将药碗搁在了萧祁旁边的桌案上,萧祁又要闭目睡过去,段霖晖终于克制不住,对着帘幕之后的人道:“陛下,这是杨正清大人送來的奏章。” 略微安静了片刻,这一刻就像是死寂一样的安静,只有烛火熠熠,在萧祁窗前明黄的纱帐上投下层层错杂的黑色阴影。萧祁仿佛也是停了一停,最后语气里似乎是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说,什么。” 萧祁的声音微弱无比,显然已经是底气不足了。段霖晖却是心中一颤,定声道:“是杨大人送來的奏疏。”他遏制住自己激动的内心,让自己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萧祁的耳边。 萧祁又是半晌沒有说话,段霖晖见萧祁沒有回答,只觉心中的滚烫似乎一点一点的凝注了,可就在此时,萧祁突然发话了,他缓缓打破这一种异常的安静,道:“你们都出去吧。朕要休息。” 段霖晖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坠入冰湖之中,周身皆是寒冷刺骨的冰块,他的眼瞬间失去了神色,无奈,他只能跟在众人的后面,准备离开,可就在他要走的时候,突然听的萧祁在自己的身后轻轻道:“你來给朕倒杯水,朕渴了。” 段霖晖猛地一停,回首望去,却发现萧祁的目光正直视着自己,他心中猛地一动,立刻回答:“是。”然后走了过去。其他的小太监都出去了,屋中只剩下了萧祁和段霖晖。 段霖晖伸手拂开金纱的帷帐,在这片安静的环境里,轻轻地柔柔地发出了纱幔特有的轻柔声响。他慢慢地给萧祁到了一杯水,准备递给萧祁,却听得萧祁的声音从身后传來:“段霖晖,你这样深夜进宫,到底有什么话想跟朕说。” 段霖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脸上却是舒展的一笑,萧祁果然是认出了自己,他缓缓转身,走到萧祁面前,跪下恭敬道:“陛下认出了微臣。” 萧祁只是淡淡地笑道:“你是朕的臣子,朕如何不清楚你的声音。”萧祁刚刚醒來,面色却是憔悴无比,就像一片残叶一般,他的声息轻轻的,看着段霖晖问道:“为什么用这样的法子來见朕。” 段霖晖昂起头,定定地看着萧祁,正色道:“陛下不知。如今除了三位顾命大臣,所有人臣,未经召见,不得觐见。” 萧祁目光一动,声音微带惊讶,却是嘶哑道:“如何会这样。朕沒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段霖晖却是恍若未闻,不回答萧祁的问话,只是淡淡道:“自然,皇上有沒有下过什么命令,皇上必定自己清楚。” 段霖晖这样贸然的语言让萧祁一时沒有弄清楚,他突然觉得胸口一片气血涌上,不住用手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只问:“爱卿此话何意。” 段霖晖直视着萧祁,目光复杂,却是带着一种怨怒,他凉凉对萧祁一笑道:“陛下能够这么清楚地听出微臣的声音,那么陛下也一定不会忘记曾经为了我大靖,殊死搏杀,耗尽心血的龙帅吧。” 萧祁一怔,苍白的嘴唇轻轻一抖,原本因为病重而浑浊的目光突然有了一瞬间的清明,他喃喃道:“龙靖枫。”提及龙靖枫,萧祁的苍黄的脸上恍如腾起了一片淡淡的怀念,也有一丝淡淡地怅惘:“是。朕不会忘记,朕的手下曾经有过这样一位优秀的臣子。”他目光渐渐变得哀伤起來,语气里满是叹息:“若是龙靖枫还在,朕的边患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他,那么年轻就死了。”他看着段霖晖,惋惜道:“好像是三十多岁,就不在了吧。” 萧祁流露出的挂念和哀伤却像是一把利剑,刺进段霖晖的心间,他陡然断声道:“是三十二岁。三十二岁他就死了。”段霖晖陡然拔高了声音,目光如冰,狠狠盯着面前憔悴的萧祁。 萧祁却仿佛沒有看见段霖晖异常生气的神色,仍像置身于自己的惋惜之中,喃喃道:“原來是三十二岁啊,当真是非常的年青啊。” 萧祁自顾自的叹息就像一株火苗,将段霖晖心中郁积多年的悲愤陡然点燃,他一想沉静的心态和面色这一刻沉稳不在,想起龙靖枫孤独一人战死辽东,段霖晖的心就像在火上一眼被炙热的悲伤焦灼的炙烤着,疼痛不已,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几乎是用一种拼命克制住的嘶吼,对着萧祁,将心中的恨意和埋怨全部喷发出來:“靖枫那么年轻,那么有为,而且一片忠心,从來沒有半分的逾越或者悲愤之想,陛下,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对待他。你怎么忍心逼死他。为什么不发援兵。为什么……” 第十二章 靖枫之死 段霖晖的声音似乎浸透了他这么多年來的痛惜与愤懑,他拼命压抑自己的声音,所以这嘶吼声音并不大,但却是悲壮无比,他这样激烈的情绪显然让萧祁一惊,可是萧祁沒有明白段霖晖话里的寒意,他怔怔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叫朕沒有发援兵,”萧祁陡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題,他心中猛地一凉,目光瞬间亮如闪电,低声喝到:“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朕沒有发援军,” 段霖晖凄然一笑,依旧跪在地上,哀凉道:“陛下,你都那么做了,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作为皇帝,你们都对能臣有忌惮之心。就如太宗对洛文卿一样。”段霖晖的声音越见凄凉,“洛文卿他是罪有因得,可是,可是靖枫有什么错,”段霖晖死死盯住萧祁,悲愤道:“他有什么错,他为了靖朝做了那么多,龙家为靖朝做了那么多,洛华之乱龙家付出的是血的代价,如果不是龙家的牺牲,太宗陛下如何能够那么轻易的搜集证据斗垮洛家,陛下,臣请您扪心自问,当你看着原先是开国功臣,枝繁叶茂的一个大家,变得现在人丁稀少,这一辈只剩两个孩子苦苦支撑的时候,你怎么还能忍心,逼死靖枫,,” 段霖晖几乎是泣血一般的哭诉,让萧祁的心中凉了一片,他定定道:“龙靖枫的死,朕的确非常惋惜,但是,朕沒有逼死龙靖枫,从來都沒有,朕也从來都沒有怀疑过他,” 萧祁说的斩钉切铁,目光严肃无比,让段霖晖沉默起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萧祁,希望在萧祁的表情上看出什么來,可是萧祁目光如电,异常坚定,仿佛说的话真的是出自真心一般。 段霖晖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笑了起來,他虽笑着,眉目却是一片哀伤,他突然对着萧祁狠狠磕了一个响头道:“臣知道今日已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也沒有想过能够活着出去了,但是有些话臣还是要说。”他抬起了头,目光一片清明,真的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泣血说道:“帝王权术,永远都将我们臣子的命我再手里。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洛华之乱后,靖枫的心里就已经知道了。可是他依然接受了太宗的任命,即便知道太宗冷血狠辣,猜忌能臣,他依然为这个国家浴血奋战。我本以为太宗驾崩之后,陛下您是仁慈之主,靖枫必定能舒展一腔抱负,可是我沒有想到……” 段霖晖眉头紧锁,双手颤抖,哀痛道:“沒有想到您竟然也会猜忌他,靖枫不会造反,可是你们害怕他拥兵自重。您说您从來沒有猜忌过他,那么为何,居峡谷一战,本來靖枫与宿伊有着相等的兵力。按照靖枫的实力,居峡谷一战必定能胜,但是后來姚照珂后來病了,靖枫就已经损失一臂,这种情况之下,陛下您为什么还要将连城骑调走,整整两万连城骑啊,全部都是靖枫的心血,那是辽东,不是,是靖朝最精锐的战斗力啊,你明知道宿伊有多厉害,你怎么能在那样的关头,下令调走连城骑呢,”说到这里,段霖晖眼里已是有了泪水,他素來内心坚如铁石,从來不会轻易流露这般悲痛的情感,可这一刻,段霖晖已然遏制不住内心的哀凉。 他道:“陛下,您知道么,三万对十万,这一仗怎么打,你现在在深夜的时候有沒有想过,那些忙葬在荒凉土地上的那些靖朝将士,您在深夜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他们浴满鲜血鲜血的铠甲,您能不能听见他们的悲鸣,”段霖晖最终用一种哀凉的目光看着萧祁,缓缓道:“您知道靖枫死前说过什么吗,他说,纵使天负我龙家,我龙家不负天下,听到这样的话,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呢,” 萧祁见段霖晖步步追问,那般痛苦,心中也是哀伤,也是后悔,只道:“那时若伊百里齐來攻,若伊整体实力本就在离漠之上,北部守军抵挡不住百里齐攻势,朕不得已才能调了连城骑过去。可是朕这之后发了援军给龙靖枫的,可是很可惜”萧祁摇摇头,叹息道:“可是还是晚了一步,龙靖枫还是沒有等到援军,是朕的错。” 段霖晖气势如利剑,对着萧祁道:“怎么可能,,从冲州发兵,冲州离居峡谷只有三百里,怎么可能两天还赶不到,” 萧祁回忆了一下,道:“当时的负责支援的是张万达,他说因为那时路途之中下了雨,道路泥泞,兵马前行不便,才导致支援过慢。” “陛下,您真的沒有想要靖枫的命的意思,”话到如今,段霖晖几乎是冒着大不敬的危险,声声指责萧祁,可是萧祁到现在都沒有承认。这不住让段霖晖的心中滋生了一丝怀疑。 他在萧祁手下为官这么多年,知道萧祁虽然性格温和,但是内心深处也是有太宗的性子在的,那就是敢做敢为,不会遮掩着。萧祁不停地说他沒有猜疑过龙靖枫,那般斩钉截铁问心无愧,那么应该是真的了。 可是龙靖枫确实不应该在那一场战役中死去,而且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全军覆沒,这一点让段霖晖无法释怀,他迟疑的问道:“陛下,如果真的不是你的意思,那么靖枫为什么会死,” “什么意思,”萧祁反问。 段霖晖沉着眉心,将心中的疑惑道出:“如果不是您的命令,何以靖枫全军无一人生还,即便是打了败仗,那么也一定会有生还者,可是居峡谷那一仗太奇怪了,所有将士,三万将士全数战死,这本不应该啊。” 萧祁沉默了,他看着自己床前那只白玉瓷的药丸,里面褐色的汁水映着自己的面颊,暗暗一片。明黄的睡袍穿在自己的身上,因为久日的躺着,已经不平整了,细密的皱纹形成重重的影子,明黄色在灯下一瞬间有些刺眼。 他和段霖晖都意识到问題所在了。段霖晖一直认为是萧祁猜忌龙靖枫,所以特意借宿伊的手除掉心腹之患,萧祁道:“若朕当真猜忌龙靖枫,直接削了兵权便可,不会白白搭上那么多边关将士的性命。何况,朕知道宿伊的野心和实力,当时除了龙靖枫也确实沒有能够与之抗衡的将领。即便朕真想要龙靖枫的命,朕也沒有昏庸到会在那么关键的时刻摒弃靖朝最能干的将领。” 萧祁说的话句句在理,段霖晖也沉默了。他终于相信龙靖枫的死不是萧祁的一丝。但是他的心里沒有一丝的释怀,反而更加的惊恐,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題,那就是龙靖枫的死如果不是萧祁授意,那么便是有人从中作梗,借着萧祁的手,布下了一个迷障。不禁成功得逼死了龙靖枫,而且还将有心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萧祁的身上,让众人以为是萧祁害怕龙靖枫功高震主,成了第二个洛文卿,所以痛下杀手。 本來这一切都很完美,因为经过洛华之乱,所有人心中都对皇帝有了不一样的想法。但是可能那个人自己也沒有料到,段霖晖会胆大到亲自來质问萧祁,而这一问,所有的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萧祁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題,他的心中一阵猛烈的抖动,他突然怆然一笑,道:“好,好,真真是朕老眼昏花,竟然被人这样算计还不知道,白白充当了刽子手,”他的目光一瞬间锋利如刀锋,带着浓厚的杀意,喝问:“到底是谁,,竟敢算计朕,竟敢逼死朕最看中的大将,” 段霖晖看见萧祁心情十分激动,脸色一阵青白,似乎是连气也喘不过來,他惊觉不妙,赶忙起身扶住萧祁道:“陛下,您不要太激动。” 可是萧祁已经震怒异常,完全无法平静,他的眼中吞吐着怒火,胸口一阵阵剧烈的起伏,就像一阵一阵的浪潮一般,气息急剧的抖动着,萧祁死死拽住段霖晖,虽然眼神书盯着段霖晖的,可是段霖晖在萧祁的眼中已经看不见焦距了,只有茫然和空洞,萧祁急切的喘息夹杂着话语传來:“给朕传,传张万达,……朕要好好问问他,……当初是个什么情况,” 段霖晖大惊,只回答道:“陛下,张万达随镇国大将军姚照珂,现在正在山海关,如何能够传召的來,” 萧祁却仿佛沒有听见一般,两只眼睛陡然睁大,在原本瘦削的脸上显得异常地突出,他只道:“朕……朕就一直觉得不对劲,原來,龙靖枫……真的是枉死的。”萧祁的声音断断续续,听得段霖晖大惊失色,萧祁这是要不行了的样子。段霖晖正要大喊來人,可是心中却是猛地一紧,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为什么现在这个时候,萧祁的身边会沒有人呢。为什么屋外的人听到里面有动静会不进來呢。 段霖晖不由凝神细听,只听得屋外似乎有人在低语:“皇上是不是要不行了。” 另有一人低声回答道:“不清楚,只是管贤妃娘娘吩咐了,今晚无论出什么事,都不能擅自进入陛下屋中。”这一句话一出,段霖晖的脸一瞬间如败如死灰。 第十三章 萧祁驾崩 段霖晖脸色灰白,萧祁依靠在自己的身边,已经开始神智不清了,嘴里模模糊糊地说着:“來人。朕……朕,要问清楚……” 明明已经察觉萧祁就快要不行了,可是段霖晖却死死咬住牙关,手中紧紧攥着萧祁身上的暗红色金织锦被,连指节都泛了白,却是不说话。额头上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窗帷。段霖晖曾同秦煦卿一起修习过武艺,听力较之旁人要好一些。所以他清楚地听见了屋外人的低语,似乎是两个太监的声音,其中一个似乎有些紧张:“陛下屋里实在太大了,要不要进去。” 另一个却出声制止了:“不行,王爷说了,一切得等张莲总管回來才行。” 段霖晖的眉心剧烈的抖动着,就像是被风惊动的火苗,灰白的面色比身旁的萧祁也好不到哪里去。 今晚一切的事情都太不寻常了,管擎苍莫名其妙地守在乾清门,不准任何人出入。一路上,人比平常还要少。特别是养心殿,连张莲都不在,萧祁病的这样重,张莲怎么会不在养心殿侍奉左右呢。最让段霖晖挂怀的便是刚刚屋外一个人说的一句话“贤妃娘娘吩咐了,今晚无论出什么事,都不能擅自进入陛下屋中。”这是不是意味着今晚的不寻常是贤妃方月玶的指使呢。 这一刻,段霖晖的眼中充满了惊惧,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題,那就是自己很有可能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里。他的瞳孔猛地放大,巨大的惊恐排山倒海般的袭來,几乎要将段霖晖的思维全部击碎,不行这样下去会被发现的。会沒命的。 他慌忙地环顾四周,急切地找寻着有沒有什么可以躲避的地方,最后,看见萧祁床榻后背帷帐重重遮挡住的一架江山织绣的屏风,一时情急,也顾不得其他。段霖晖起身就要躲到屏风后面。可是他回过头來,看着萧祁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的脸,心中焦急不已,不能放任萧祁不管,可是自己绝对不能出声叫太医。 他的目光蓦地定在萧祁榻边的那只白玉瓷的药丸,一瞬间段霖晖目光如电,冲过去,闪电般拿起药丸,狠狠往地上一砸。 白玉瓷的冰碗应声而咧,清脆的声响在这紧张的气氛之中就像一根被撕扯的琴弦,发出令人惊惧的声响,在安静的大殿里有如惊雷。几乎让屋外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冰碗一碎,段霖晖立刻躲到了帷帐之后。 借着他便听到有急促的步伐走來,然后萧祁的屋门被一下打开,借着便听到了一名太监的惊呼:“來人啊,陛下不好了。快传太医。” 这小太监的声音非常的尖细,又带着巨大的惊恐和慌张,一瞬间就像一柄利剑,在整个静如黑幕的夜晚里撕开了第一道裂缝,然后整个养心殿便沸腾了起來。 所有人都慌不择路,有人急着去请太医,有人只在宫中干着急,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直到有一个比较年长的声音一声呵斥:“慌什么。”这些年轻的小太监们才有些定下心來。 张莲晚上因为贤妃有事,便被叫了过去,直到刚刚才赶回养心殿,一到养心殿,便有小太监哭丧着脸急冲冲的跑过來,对自己慌张道:“张公公。陛下他。他。” 小太监脸色苍白,似是吓得不行,张莲见状立刻就意识到萧祁出了大问題。他急忙加快步子赶往后殿,却发现养心殿里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十分慌张。张莲心中陡然大怒,不住怒喝道:“慌什么。谁在敢在这里苦着脸,惊扰了圣驾,统统拉出去砍了。” 张莲词严厉色,殿中的小太监都被张莲喝地不敢出声,都害怕的呆在一旁不敢说话。张莲看着他们畏畏缩缩的样子,只是摇头道,这里的小太监都太年轻了,比不得乾清宫,处事不稳,心气急躁,被人一喊便全慌了神。可是想归想,张莲却还是一路跑着赶往萧祁寝殿。 张莲一进屋,便冲到萧祁床前,萧祁牙关紧咬,眉头紧皱,呼吸已经是断断续续了,旁边一个小太监胆战心惊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张莲横扫了他一眼,厉喝道:“下午陛下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好端端的,现在竟然成了这样。” 张莲一声厉喝,吓得那小太监魂飞魄散,立刻跪在地上,哭诉道:“奴才也不知道。只是晚间的时候,陛下说要休息便打发了我们出去。我们也不敢打扰陛下。直到刚才,听到陛下屋里突然一声碗碎的惊响,才进屋一看,陛下……陛下就不好了。” 地上的赤褐色的羊毛织的绒毯上,有着一大块的褐色斑迹,旁边不清楚的还有一些白色的细小瓷片碎末,应该就是刚刚被打碎的茶碗了。张莲沒有再追究下去,只问道:“太医叫了么。” 小太监回答:“已经差人去叫了,马上就到。” 张莲点点头,又吩咐道:“马上派人去承乾宫通知舒贵妃娘娘,让娘娘即刻过來。” 小太监应声而去。 刚过不久,太医院的首席太医,太医金不换带着几名太医就急匆匆地赶來了。张莲见状,便急着问道:“金太医,陛下中午服过药,还觉得精神不错,现在怎么会这样……” 金不换也是满头都是汗珠,慌忙给萧祁把脉,这一把脉,金不换的脸色便瞬间苍白起來,且显得异常的惊怖,他的腿一软,直直地朝地上一跪,浑身都哆嗦了起來。金不换这般状态,张莲的心一下子便沉到了最深处,他看着金不换瑟瑟发抖,样子就像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断断续续道:“陛下,陛下的五脏之气已经全部断了,心脉也极其微弱,臣……臣只怕是无力回天了。” 张莲不可置信地看着金不换,额间青筋陡然暴起,怒喝道:“怎么可能。”可是金不换却依然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就是不言语。张莲怒得一把抓过其他的太医,道:“你们呢。你们去。” 可金不换都说沒有法子了,谁还敢再上前啊,只拼命哆嗦着往后腿。张莲气不过,正要大声责骂,却听得身后萧祁有了动静,他急忙回头,发现萧祁突然睁开了眼睛,铁青的脸上已经失去了人色,突然泛起了一种妖异的红色,萧祁目光涣散,恍惚无神,枯瘦的手臂抓着窗帷似乎是要抓着什么。 张莲大惊,便上去扶住萧祁,惊惶道道:“陛下,您不要起身。” 萧祁却是不说话,只是将手伸向前方,虽然手臂隐藏在衣袖之下,可是仍然看得出已经是枯瘦如柴了。此刻,萧祁整个人似乎都像是燃烧到最后一刻的火苗,虽是都会熄灭。可是他却拼命的将手伸到前方,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张莲大为不解,不知萧祁想要什么,就在这是,门口突然想起一声温和却是惊讶的呼声:“陛下。” 随后柳青斓快步的走到床前,用双手抚住了萧祁伸出的手,然后看着萧祁,轻声且柔和道:“陛下,青斓來了。”奇迹般的,萧祁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放松了下來,浑身也不再那么紧绷,情绪也不再那么激动了。 柳青斓小喘着气,身子只着了一件浅蓝色的单衣,外面罩着一件银丝镶边的青色笼纱外罩。长发披肩,发见沒有任何钗环,想來是得了消息什么也沒顾得上,便急匆匆地赶來了。 柳青斓静静坐在萧祁床边,声音柔和恬淡,就像轻轻吹过的暖风一样,浅浅淡淡地笑着:“陛下要好好休息,快点康复起來。”柳青斓虽然声音和表情都是平淡安和,可是沒有人知道,她的胸口已经疼的喘不过气來了。但她在承乾宫得知萧祁病危的消息,那一刻柳青斓几乎是觉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她什么毒都顾不得,只在身外披了一件衣裳,便拼命地奔向养心殿,她在内心拼命的求着:“哪怕是一面,最后一面,也求老天让她见到。” 萧祁微微安静了片刻,可是沒过多久,他便又开始猛烈地咳嗽了起來,抖心抖肺地,咳嗽的几乎身子都要痉挛了。萧祁的神情一瞬间扭曲的可怕,所有人都愣在当场,只有柳青斓还是平静且冷静地看着萧祁,双手却是死命握住萧祁的手,不肯松开。 萧祁原本浑浊的眼神一瞬间亮如闪电,他不知哪里來的力气,双手一下子用力扣住柳青斓,目光却是潜藏着一片温柔,而后几乎是同时,一口鲜血猛地从萧祁口中喷出,直直地染红了柳青斓胸口浅色的衣襟之上,红的触目惊心,张莲失控地大叫一声:“陛下。” 柳青斓,只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灼热,萧祁的血顺着慢慢划过自己的心头,滚烫地几乎让她心碎。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萧祁的脸,似乎毫无知觉地看着他,眼里的冷静再也掩藏不住,泪水从眼角不停地留下來,她颤抖地哭着,呢喃道:“陛下……” 萧祁眼神再一次迷茫了起來,他在迷离间仿佛看见了什么,缓缓地伸出手拂去柳青斓眼边的泪水,用轻微不可闻的声音,缓缓道:“青斓……活下去……” 第十四章 惊天密谋 当萧祁在柳青斓的面前说完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同一刻,柳青斓就感觉到萧祁的身子轻轻地压在她的身上,萧祁的身体仍然有着温度,可是柳青斓却再也感觉不到萧祁的呼吸了。 柳青斓只觉的自己的胸口仍是灼灼的发热,上面沾染的全部都是萧祁的血,那血似乎还带有温度,狠狠地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 突然有一阵夜风吹过窗子,轻轻地推开了窗帷,明亮的月光清冷如冰,撒进了屋子里,整个屋子中充斥着冷风和鲜血交杂的死寂。 柳青斓就那么呆呆地坐着,背挺得很直,眼泪根本止不住,可是她却感觉不到自己是在流泪。她分明是看着前方的,可是眼前却是什么都看不到,她准备依靠一生的男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去了。死前就只和自己睡了一句话。柳青斓不是沒想过萧祁的离开,可是她却沒想到,萧祁竟然离去的那么快,那么决绝,连让自己告别的时间都沒有。 终于,柳青斓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萧祁声息全无的面孔,仰天怆然长啸一声:“陛下驾崩,,,,” 这一声长啸,伴随着所有人的下跪和抽泣,缓缓地漫上了整片皇宫。 柳青斓缓缓地放下萧祁,几乎是机械地站起,木然地对着张莲道:“陛下驾崩,立刻到东宫请太子前來,然后通知三名顾命大臣。” 即便是在这样悲痛的情绪之下,柳青斓仍然保留着一份清醒与理智,慢慢地起身吩咐所有人做应该做的事情。一直服侍在旁边的如月看着柳青斓镇定的指挥着一切,心中却是焦急不已,因为她在柳青斓的眼神中什么也看不见,沒有悲伤,沒有伤痛,是么都沒有。她知道,柳青斓现在只是本能地控制着一切,多年在深宫中的生活,已经让柳青斓磨练道即便是在最紧急的情况下她也能淡然从容的面对。 但是如月也知道,这个样子,舒贵妃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果然,柳青斓吩咐好一切之后,陡然眼前一个黑,便向前晕去,如月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柳青斓,吓得惊呼:“太医,,” ,,,,,,,,,,,,,,,,,,,,,,,,…… 此时,路上,正有一男子步履极快,走向养心殿。此人正是左丞相沈鸿彬。他今夜正巧在凌烟阁值班,却突然得到萧祁驾崩的萧祁。沈鸿彬大惊失色之下,却也是马不停蹄的赶往养心殿。 他刚到养心殿,便见有婢女急匆匆地将舒贵妃送了出去,沈鸿彬清晰地看见柳青斓浅色的衣裳被鲜血沾染几乎都成了红色。 今天的事情來的太突然,他完全措手不及,因为这几日看萧祁的气色,沈鸿彬清楚地知道萧祁的大限绝对不是这几日,可是萧祁却突然驾崩,这里面存在的问題实在是太大了。但是现在沈鸿彬却顾不得这些事情,因,因为他现在还有事情要办,而这件事情,必须要分秒必争。 所以他立刻走进了萧祁的寝殿。此时张莲正在让人打理萧祁的屋子和整理萧祁的妆容。刚进屋子,沈鸿彬便发现屋中除了平日里浓厚的药香,今天却夹杂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味,这应该能解释舒贵妃身上的血迹了。但沈鸿彬沒有再想,只对张莲说道:“张公公,您先出去吧,我有事要做。” 张莲见沈鸿彬一脸正色,也知道沈鸿彬是顾命大臣,此时要做什么,所以他道了一声:“是。”便指挥下人走了出去。 张莲一走,沈鸿彬便立刻走到萧祁的床前,跪在萧祁床前。萧祁床前有一个暗格,里面放着地正是萧祁的遗诏,这份遗诏正是上个月,萧祁口述,沈鸿彬笔拟的遗诏。 见遗诏还在,沈鸿彬却是深深的松了一口气。今晚的事情这般异常,他还以为遗诏已经不在了,还好遗诏还在。可是几乎是同一瞬间,沈鸿彬立刻就后悔了。后悔不应该这样快地拿出遗诏。 沒有人知道,此时段霖晖就在萧祁床榻后的屏风后面。 段霖晖一直躲在屏风后面,目睹了萧祁的疯狂,舒贵妃的冷静与昏厥,还有沈鸿彬从萧祁床榻下拿出的遗诏。见到了遗诏,段霖晖也是心吊到了嗓子眼。 他轻轻地探出头,小心地打量着沈鸿彬。却发现沈鸿彬原本淡然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惊慌了起來。段霖晖正感疑惑,却听到刚刚被张莲关上的门又打开了。 原本安静的屋子应为这一声悠长的开门声而顿时变了一种感觉,段霖晖只觉得门打开时发出的“咿呀”一声,就像是一个濒死的人发出的嘶哑的叹息,让他觉得可怖。 他赶紧侧着身子藏到屏风后面,隐约的,段霖晖隔着帷幕,看见一身玄色衣衫的男子缓缓地走了进來。当那男子一出声,段霖晖惊讶地几乎要叫出來。 只听着一低沉的男声响起:“丞相大人手中握着的可是陛下的遗诏。真是巧了,本王还在想遗诏在哪呢。看來,本王可是要好好丞相大人了。” 男子的声音仿佛是带着笑意。可是这样冷不防的传到段霖晖耳中,让段霖晖一瞬间觉得自己听错了。这样熟悉的声音和自称,这个玄色衣衫的男子竟然是西平王萧城毅。 段霖晖只觉的不可思议,萧城毅前些日子狩猎重伤,如今应该还在渭南修养,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出现。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沈鸿彬冷冷的声音却一下子击碎了段霖晖的意识:“王爷大人重伤初愈,还是少走动的好。” 真的是萧城毅,真的是他。段霖晖只觉得自己的喉尖一下子被人用力的扼住,连气都喘不过來,他用手轻轻扶住屏风,努力平息自己的气息,然后细细听着二人的交谈。 萧城毅用一种奇怪的语气笑道:“若是本王不來,还不知道陛下藏了这么大一个秘密在呢。”他突然停了一停,而后又道:“丞相大人也瞒本王瞒着久啊。” 只听萧城毅说着话,确沒有听见沈鸿彬的回答。 隔着帷幕,段霖晖看见萧城毅缓缓走到沈鸿彬的面前,降低了声音道:“丞相大人,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原本我们是说好了的,如今看着这个样子,您不是要反悔吧。” 虽然看不见萧城毅的神情,但是段霖晖却依然能够想象到萧城毅现在的表情,只是萧城毅的话让他非常的介意,什么叫做他们说好了,什么又叫做沈鸿彬要反悔。难道西平王和左丞相之间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么。 沈鸿彬沒有回答萧城毅的问題,只是问道:“陛下的死,是不是你做的。”沈鸿彬话语冰如利剑,冷淡无比,像是蕴藏着深仇大恨一般。 萧城毅却是笑了:“陛下大限已到,怎么回事本王做的呢。” 沈鸿彬闪电般追问:“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此时的沈鸿彬已经完全沒有臣子的样子,几乎是与西平王争锋相对。 萧城毅的声音也一瞬间冷了下去:“哼。本王若是不在这里,只怕今日以后本王的脑袋都要搬家了。”他冷哼一声,指责道:“沈鸿彬,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有什么盘算,萧祁定了三名顾命大臣,就是要保这遗诏。你想反悔,自然不会让本王看到遗诏。”他的语气陡然一转,又笑道:“可是你沒有想到本王会今日就出现在你面前吧。我告诉你,沈鸿彬,你我早就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虽然我们彼此都不相信,但是如今也容不得你做选择了。” 突然,萧城毅似乎从沈鸿彬的怀里拿走了什么,不用想,一定是遗诏。随后,萧城毅便照着遗诏读了起來:“从來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 “今朕年届四旬,在位十八年,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念自御极以來,虽不敢自谓能移风易俗、家给人足,上拟三代明圣之主,而欲致海宇升平,人民乐业,孜孜汲汲、小心敬慎,夙夜不遑,未尝少懈。 “朕年已四十,诸王大臣官员军民无不爱惜。今虽以寿终,朕亦愉悦至。 “皇太子胤萧文禹,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左丞相沈鸿彬,右丞相许恒,吏部侍郎杨正清三人忠心为国,清静自持,特封此三人为顾命大臣,辅佐新皇处理国政。” 萧城毅缓缓念着,念完之后,还不由啧啧道:“真是一封好的遗诏啊。”他停了停,随后又说道:“那么左丞相,既然遗诏是由你拟的,那么你也应该在上面再加上一条,朕之二弟,品德恭貌,康宁好德,特准其位摄政王,助新皇处理政事,这才好吧。” 第十五章 西平辅政 段霖晖听完,只觉得浑身都沸腾了起來,仿佛所有的血液全部都冲到了脑海中,萧城毅竟然想要摄政。不可能。也绝对不可以,他狼子野心,为人狠辣,一旦成为摄政王,这朝廷会有多少麻烦事情。段霖晖笃定,沈鸿彬是绝对不可能会同意的。 可是沈鸿彬却异常地保持了沉默,直到萧城毅的声音再度响起:“沈鸿彬,如今你不得不这么做了。你难道忘了。当初为了遏制萧奕洵的势力稳固你自己的权力,我们可是联手都垮了萧奕洵的有力支持者韩千叶,以及你一直以來的大患吏部尚书苏普。当初我们合作多么愉快啊,怎么,现在是想要翻脸不认人了么。” 段霖晖只觉得自己的心砰通砰通地跳个不停,他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心脏骤然停止,或者是一下子蹦了出來。 原來,韩千叶的贬谪和苏普的离任竟然是沈鸿彬和西平王一手造成的。怪不得,怪不得以韩千叶和苏普的实力,竟然会在京察中双双落马,原來是因为他们两个。 段霖晖被这突如其來的真相震惊的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但是他的思绪很快便被萧城毅拉了回來:“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本王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本王想要的不过是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而已,本王承诺过,不会阻碍你实现心中的一筐抱负,我萧家人向來言出必行,你无须担忧。如今许恒和杨正清都正在赶來的路上,本王劝你还是快点拿主意的好,否则真的要弄个鱼死网破,本王是无碍,我依旧会是亲王。可你就不一样了,你多年的心血便会付之一炬,即便是文禹也是保不住你了。沈鸿彬,你可要想清楚啊。” 此时此刻,萧城毅完全是在威胁沈鸿彬,段霖晖的心更是紧张,他拼命地在心中默念,沈鸿彬,你千万不能答应,绝对不可以。 谁知,沈鸿彬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缓缓道:“好吧,我知道了。只是摄政不行,只能辅政。摄政是新皇无治理能力,但是太子健在,断不能有摄政一说。” 西平王却是笑了:“辅政摄政,名称不一样罢了,本王无所谓。” 这一刻,段霖晖的心一瞬间便被冰雪封住了,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跳动了。 ,,,,,,,,,,,,,,,,,,,,,,,,,,,,,,…… 段霖晖不知道自己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从帷幕后看着沈鸿彬提笔在遗诏上写上什么东西,然后再将遗诏放回萧祁塌下的暗格。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段霖晖又听见了西平王萧城毅一声舒心的叹息:“如此,本王也就放心了。我看时间差不多,许恒和杨正清也快到了,本王便先走一步了。” 西平王走了,唯独留下沈鸿彬在屋中,段霖晖一个人躲在帷帐后面,看不见沈鸿彬的神情,但是他心里却是燃烧着巨大的怒火。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冲出去,一把将沈鸿彬拽住,狠狠地质问他,是不是疯了。可就在这时,屋门再一次被打开。急匆匆走进來两个人,正是许恒和杨正清开门而入。二人显然是得了消息急赶來的。 许恒因为跑得急,气喘吁吁,而杨正清更是脸都白了,像被定住了一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只是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萧祁床榻的方向。许恒一进屋便见沈鸿彬站在屋里,他也顾不得去想其他,只先问道:“陛下……真的……” 沈鸿彬看这许恒,表情凝肃,缓缓点了点头。许恒目光一阵悲切,但他现在还沒有时间痛苦,他一步走上前去,又问:“遗诏。陛下的遗诏在哪里。” 沈鸿彬目光微微一动,显然心里咯噔了一下,最后从萧祁的床榻下,拿出他刚刚放进去的明黄丝绸面子的遗诏,对着两个人道:“这就是陛下的遗诏。” 时间安静地一点一点的流逝,当沈鸿彬拿出遗诏的时候,屏风之后,段霖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只能听见自己心中的震动。然后这个震动被许恒的一声怒喝给惊破:“这不可能。” 段霖晖瞬间闭上眼睛,他知道许恒口中的“不可能”只得是什么,果然许恒凌厉的声音再度响起:“怎么会让西平王辅政。太子早已弱冠,如何还需亲王辅政。这绝对不可能。” 沈鸿彬的声音倒是平淡:“那么左丞相是什么意思呢。” 两人声色都是厚重有力,只是此刻是刀剑冲突,许恒凌厉,沈鸿彬稳重,两相交杂,冲击出一种猛烈的气氛。丰富是许恒死死盯着沈鸿彬,目光中带有深深的怀疑:“这份遗诏的笔迹是你的。” 虽然看不见场景,但是凭着对话,段霖晖仍然可以想象到,一定是许恒拿着遗诏在质问沈鸿彬。沈鸿彬淡淡地回答:“的确是我拟的,可是我也是按照陛下的意思來办的。” “陛下怎么可能会让西平王辅政……”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面对许恒的惊人怒气,沈鸿彬却是异常的冷静。 “沈鸿彬。你敢保证你在这上面沒有动手脚。” “动了又如何,沒做又如何。这就是遗诏,许恒,你要是再质疑,我也沒有办法。实话说,陛下当初做了这个决定我也是异常不解,我也是劝阻过,但是陛下有陛下的考虑……”沈鸿彬缓缓解释道。 许恒却怒道:“什么考虑,也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许恒。你到底知不知道。”终于,沈鸿彬也不冷静了,对着许恒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话语:“我不信你不知道西平王的野心,陛下也很清楚,西平王想得到更多,且一直希望二皇子继承大统。陛下一直有意削减西平王的实力,但是这么多年來,西平王鲜有失误,鸡蛋里挑骨头却也是伤了兄弟情分。而且,自陛下病了以來,宫中情势总有一种不明的情况。陛下知道,以太子一己之力,必定不能对抗西平王爷。所以。便让他辅政。如今太子已经亲政。辅政不过是摆设而已。你懂不懂其中利害!” 沈鸿彬鲜少用这样的语气和许恒说话。这样激愤的沈鸿彬是许恒从未见到的。他一时有些发蒙。仔细一想。沈鸿彬的话并非沒有道理。但是许恒心中仍然不信。因为这种极下策。萧祁不会这么选。所以他冷冷道:“即便辅政等于架空。但是西平王一旦权力在手。想要制衡他绝非易事。我仍然不信这会是陛下做出的选择。” 话已至此。沈鸿彬已经无话可说了。许恒冰冷的话语再次传來:“这件事情我绝不会这么算了。遗诏的事情是这样。陛下的突然驾崩也是这样。明明太医前几日还说了。陛下能撑到下个月。可是怎么可能偏偏今日就突然驾崩了……这两件事情。疑点太多。你说的话。不能使我信服。” 段霖晖心中一阵激荡。对啊。除了遗诏。还有萧祁的突然暴毙。按理说。萧祁还能撑上一旬的日子。但今日他却看到了萧祁那异常的抽搐和咳血。病情这样急速地恶化。其中定是有什么问題存在。 会是什么原因呢…… 段霖晖正在极力地思索着。许恒却是又道:“你明日是不是便要公开遗诏。” 沈鸿彬停了停。最后缓缓道:“是。” “那么,我必定会质疑你,并且阻止你。”许恒斩钉截铁地说完,冷冷看了一眼沈鸿彬,便走了开去。 杨正清一直静静地站在门口,听着当朝两个最位高权重的人在他的面前剧烈的争吵着,却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看着萧祁的方向,无声无息,仿佛自己不是被召來的顾命大臣。 萧祁死了,有多少人卷入了他死后的纠纷中。皇帝驾崩,左右丞相对立,西平王突然崛起,朝廷中的权力,利益,官位全部都会发生改变,每一个人都在担心自己,而真正会因为萧祁的死而伤心的人会有多少呢。 一定是有的,而且其中一个便是杨正清。 杨正清永远不会忘记,有一个人笑着接受自己的批评,即便他是天下的皇者,有一个人排除万难提拔他;即便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臣;有一个人不计前嫌地信任自己,即便自己并未有多少的作为。可是萧祁依旧将太子托付给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 可是,那个赏识自己,信任自己的人,却突然死去了。明明昨日他还看到萧祁对自己殷切期待的目光,今日的萧祁却冷冰冰地躺在自己的面前。 杨正清怎么能不悲痛。他下定决心效忠一生的人就这么死了,突然的,不明不白的死了。可他死了,周围还有那么多的人在计较他身后的事情。 此时此刻,心中除了悲伤,杨正清心中却有了另一个决心,那便是,他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要弄清楚萧祁的死和遗诏的问題,他绝对不能让萧祁在九泉之下还不能瞑目,他,要用他剩下的所有的生命來维护萧祁的寄托……太子,萧文禹。 第十六章 驾崩之疑 许恒一怒之下走了,屋中就只剩下了杨正清和沈鸿彬。杨正清心中悲伤与气愤交杂在一起,却仍然向萧祁床边走去。可他走过去的时候,突然看见萧祁床榻之后的屏风中有一个人影。他心中猛地抽了一口凉气。因为他知道躲在屏风后的人是谁,是段霖晖。 杨正清立刻看了沈鸿彬一眼,发现沈鸿彬只是在看手中的遗诏,沒有注意到自己神色的突变和屏风后的段霖晖。但是就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杨正清脑海中一片焦灼,却在想法子怎么样能够鱼目混珠,让段霖晖出去,他知道,萧祁新亡,宫中混乱,唯有趁此才出的去。他环顾四周,看见萧祁床榻前药汁和鲜血混凝在一起,终于定了定神,到屋外去,吩咐道:“陛下屋中的毯子脏了,多让几个人进來换一下,还有那帷帐,屏风也换了吧,让陛下清净的走。” 段霖晖听见杨正清这么说,意思就是要让自己混在人群之中好出去。所以,得了杨正清的命令,有四五个小太监便走了进來,开始帮着清理起來。几个小太监急着做好事情,都低着头,不敢看也不敢言,段霖晖正好趁势混了进去。杨正清心中紧张鼓声乱奏,就在这时,沈鸿彬忍不住皱着眉呵斥道:“陛下还在屋中,怎么许着这么些个人再次喧闹。杨正清你简直胡闹。全部赶出去。” 几个太监见左丞相勃然发怒,只得快速地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杨正清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却见沈鸿彬的眼神忽然扫过位于太监中间的段霖晖,神情古怪。 他就像是被惊扰的猫一样,全身根根汗毛都竖了起來,生怕沈鸿彬发现了什么。还好,沈鸿彬只是扫了一眼出去的太监什么话也沒有说。杨正清的心这才恢复了平静。 待人都散尽,沈鸿彬才缓缓对杨正清说道:“遗诏就在这里,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终归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也无能为力。”杨正清不知以为沈鸿彬要劝说自己,正要昂扬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抬眼却见沈鸿彬眼眸里深深的哀愁,他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迷茫间,听得沈鸿彬一声淡淡的叹息:“只怕明天的早朝不会太安宁了……” 他说的是右相许恒还是自己,杨正清心中七上八下,肩头却是被沈鸿彬轻轻拍了两下:“剩下的礼仪让张莲交给内务府去办吧。至于你……”沈鸿彬停了一停,回头望萧祁的床榻望去,半晌才缓缓道:“你要留下陪着陛下或者是走,就随便你了……”然后,沈鸿彬抽了手,迎着漫天星光踏步而去。 ,,,,,,,,,,,,,,,,,,,,,,,,,,,,,,…… 漆黑的夜里,沈鸿彬不允许任何人跟着,独自走出了乾清门。除了乾清门,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來。夜色如雾,又如同清扬的纱布慢慢地覆盖住暗色的苍穹,漫天的星斗也只有几个闪着亮光,明亮的闪烁着银色的光辉,清冷一片。 他一个人走着,身后却是冷不防生出一个幽暗的声音:“丞相大人可算是出來了。” 月色清冷,即便空气中是夏夜的暖意,可是沈鸿彬却觉得自己吞吐出來的气息随时都会化成冰凉的寒气。他顿住了脚步,转过头來,凉凉地笑道:“我还真不知道江大人什么时候也练就了这样一身好功夫,躲在旁人的身后,竟叫人不易察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管擎苍呢。” 沈鸿彬语气凉薄,显然是带了责备的含义,江越从月色的阴影下走出,确实不动声色地笑道:“丞相大人心中想着事情,自然是发现不了下官的。” 沈鸿彬冷冷看了江越一眼,却是沒有说话。 江越见沈鸿彬不说话,心中也是沒有什么底,只问道:“刚刚管擎苍说看着许恒一脸气愤的走出去,脸色相当难看,想必他是一定不相信遗诏的内容的。明日必定会当众发难。丞相大人打算怎么办,” 江越一直让管擎苍注意着出入乾清门的人,得知许恒那般样子,便知许恒必是有了疑心,他现在急需知道沈鸿彬心中所想,否则明日许恒当众发难,若是再联合了杨正清,那事情还真是不好办了。 可是江越心里着急,沈鸿彬却像是什么都沒有听见一番,一直静静地不说话,直到江越想再次询问的时候。沈鸿彬却说话了:“陛下的暴毙和你们有沒有关系,” 沈鸿彬的语气寒冷如冰,沒有丝毫的温度,他一双眼眸此刻像是吞吐着勃勃地怒火,这种庞大而深沉的怒气让江越心中猛然一颤。可是他却是浅笑道,回答:“丞相大人可不能乱扣帽子,我们几日也是见不到陛下几面的,如何陛下驾崩的罪名要扣到我们的身上,” 沈鸿彬听了江越的回答,只是继续冷冷看着江越,那目光中的寒气直看得江越背后如同驾着两把钢刀。他心中暗忖,不愧是沈鸿彬,这次的计划,除了西平王和温子墨还有自己沒有第三个人知道,可是沈鸿彬一下子就确定是自己所为。虽然知道沈鸿彬城府心机颇深,江越心中还是有些后怕。因为他知道,沈鸿彬忠于萧祁,若是让他知道是他们联合谋害了萧祁,势必与西平王势同水火,这也就是他们为什么不将计划告诉沈鸿彬的原因。 可是如今沈鸿彬明显就猜出來了,江越不知道自己的辩解是否能有着一点效果。 良久,沈鸿彬收回了在江越面上审视的眼神,转过身來,清淡说了一句:“不是你们做的最好。”而后,再也沒有理睬江越,转身便离开了。 江越见沈鸿彬话也不说完,问題也不回答就走了,心中一急,便快速跟上去,问道:“明日右相必定会发难,丞相大人可有想好对策,” 暗色的夜幕之下,沈鸿彬再次转过身來,用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盯住江越,嘴角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淡淡道:“江大人心中已有韬略对策,何须再來试探本官,”他缓缓转过身,让江越再看不清自己的神情,只听得见沈鸿彬淡漠的声音:“你放心,我自是不会抖出什么的。”随后沈鸿彬停了一停,似乎是笑了起來:“谁让我们是绑在一起的呢,对吧,江大人,”……,,,,,,,,,,,,,,,,,,,,,,,,,,,,,,…… 第二日清晨,晨光熹微,太和门前太和大殿却是聚集了众多的官员。纵观而去,京城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聚集于此。显然,萧祁昨夜驾崩,消息很快便传遍京城。今日百官前來,一说是吊唁萧祁,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宣读萧祁的遗诏。 朝堂烨烨,百官肃立,皆低头按品级排好顺序,站在大殿前方。每个人都低着头,貌似恭肃,可是谁的心里沒有自己的一把算盘,新皇交接,不出意外必定是皇太子萧文禹继承帝位,这一点毋庸置疑。剩下的三名顾命大臣也是萧祁驾崩之前就确立的來了,也沒有什么疑问。所以每个人只是在心中计算着以后该如何对待新皇,又该如何來面对这即将重新洗牌的朝廷。 朝堂之下,百官心中各自盘算,沈鸿彬则站姿龙椅旁边,手中端着一把明黄色的卷轴,不用猜便知那必定是遗诏了。在沈鸿彬的右边,正站着神情严肃的许恒,许恒面色铁青,本來便是个沉稳严肃的人,这样一來倒是更有气势了。 沈鸿彬在众目关注之下,缓缓打开遗诏,道:“陛下驾崩,身前留有遗诏,交代了身后所有的事情,如今便将此诏公布天下。” 而后沈鸿彬沉稳冷峻的声音在太和殿中徐徐响起:“从來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 “今朕年届四旬,在位十八年,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念自御极以來,虽不敢自谓能移风易俗、家给人足,上拟三代明圣之主,而欲致海宇升平,人民乐业,孜孜汲汲、小心敬慎,夙夜不遑,未尝少懈。 “朕年已四十,诸王大臣官员军民无不爱惜。今虽以寿终,朕亦愉悦至。 “皇太子胤萧文禹,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左丞相沈鸿彬,右丞相许恒,吏部侍郎杨正清三人忠心为国,清静自持,特封此三人为顾命大臣,辅佐新皇处理国政。”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除了最后一句话:“西平王萧城毅,品德恭貌,康宁好德,特准其为辅政亲王,助新皇处理政事,钦此。” 第十七章 大殿纷争 当沈鸿彬将最后一个词“钦此”拉长说完之后,整个朝堂只平静了半分,然后突然爆发出了一种极大的喧嚣: “怎么可能,西平王辅政,,” “陛下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太子早已弱冠,能够亲临政事,如何还需要辅政亲王,,” ………… 所有的人对于这遗诏中的最后一条都非常讶异,甚至是完全不能理解,沈鸿彬念完,便任由堂下闹成一团,也不制止,也不表态,只是安静的收起手中的遗诏,放进身旁一名内侍端着的托盘之中。 堂下争吵沸沸扬扬,可是却无一人敢当众质疑,只敢交头接耳,互相猜测。段霖晖知道,下面的一些人,很多人是沒有胆量站出來质疑这封遗诏的,有胆量的人屈指可数。 果不其然,那么多的人在堂下窃窃私语,却沒有一个人真正挺身而出,终于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上清晰地响起,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來:“左相大人,这封遗诏真的是陛下的旨意么,” 此人的惊天疑问震惊了所有的人,一是因为此人说的话,而是因为这说话的人的身份,,正是与沈鸿彬并列的当今右相许恒。 许恒发问之后,有几个人也站了出來,对沈鸿彬施了一礼道:“臣也觉得此封遗诏有所不妥。” “臣也附议。” “臣也附议。” 沈鸿彬心里早就知道许恒会质疑这封遗诏,他也知道有疑心的不会只有许恒一人。沈鸿彬抬目望去,刚刚说话的几个人是吏部尚书杜君浩,兵部尚书韩玉韬,通政司使孙玉明。各个都是正三品以上的高官,而且各个都是萧祁一手提拔的臣子。沈鸿彬心中有了一个谱,但是他还是不动声色,不做任何回答,因为他还在等待,还在等下一个人的出现。 在通政司使孙玉明站出來之后,有一个人也跟着站了出來,他的站位原本就在第一排,这向前迈了一步则更是突出,他清淩的声音缓缓响起,道:“臣亦觉不妥。” 此人话一出,刚刚安静下來的朝堂喧哗了起來,因为说话的人正是萧祁亲自任命的三名顾命大臣之一,,杨正清。 这样一來,事情就变得非常奇怪了。 萧祁所任顾命大臣总共只有三位,如今许恒和杨正清都公然站出來质疑此份遗诏,明着看是两人合起來对付沈鸿彬,可暗里,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因为有些人是知道的,杨正清能升的这么快,沈鸿彬从中起了不少的作用,这一点杨正清自己多少肯定也是知道的。可如今杨正清公然对抗沈鸿彬,真是众人意料之外。而且,左右丞相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各有司职,两人以前关系还不错,如今许恒也仿佛是铁了心的要和沈鸿彬过不去。 三位顾命大臣出了矛盾,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听谁的。 终于,沈鸿彬出了声:“许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许恒毫不退让道:“我只是怀疑这份遗诏的真伪。” “此份遗诏虽是我代笔,但却是陛下口述,且有陛下贴身之印外加玉玺,必然为真。” “遗诏可以带笔,玉玺和印章自然也可以挪用。” 许恒说话十分直接了当,沈鸿彬神色也是微微一变:“许大人的意思是,我挪用陛下的玉玺,” 许恒冷眼看着沈鸿彬,径直道:“正是,” 杨正清的目光也是陡然一凛,他知道许恒对此抱有怀疑,他自己也是充满疑虑,他心中一点也不信萧祁会让西平王辅政,但是他对于沈鸿彬篡改遗诏这件事却一直是持有保留的态度,却沒想到许恒这么直白地就说了出來。 大臣们也是十分惊讶,左右丞相公开对立,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盯着沈鸿彬,想看看左丞相到底该怎样面对许恒的质疑。 可是在沈鸿彬开口之前,却有另一个人抢先发了话:“许大人,您在质疑左丞相的时候,是否应该向我们所有的人解释一下,您在陛下突然驾崩之中所扮演的角色呢,” 杨正清猛地一惊,声音來自自己的身后,众人几乎都是瞬间将目光投向说话的人身上,吏部侍郎江越,嘴角带着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笑容,正直直地看着许恒。 许恒不知道江越怎么突然冒出來了,可是他却听出江越的话里大有危机,他不禁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江越却是走了出來,向前迈了两步,站到了杜君浩的旁边,扬声道:“陛下身体虽然不好,但是太医也说至少能够撑到秋初。可如今才是仲夏之时,陛下却在昨日突然暴毙,这怎么能不让人起疑,” 江越说的也是其他人心中另一个疑团,众人都抱着狐疑的眼神看向江越,唯有沈鸿彬冷肃地看着江越,目光愈加冰冷。 许恒目光如炬,声音中隐隐带了怒气:“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江越不理睬许恒的怒气,转过身來,对着朝臣,就像是对众人宣布什么事情一样,道:“听闻,陛下昨日中午服用了太常寺中一人进贡的药丸,此人名叫徐万庭。本來陛下身体好好的,服了这药,却在半夜突然暴毙,这摆明了说明那药有问題,” 江越停了一停,继续道:“据说,徐万庭昨日得了赏赐,如今早已逃出了京城,这不就是畏罪潜逃么,而且,这让徐万庭进宫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右丞相,,许恒,” 众人一片惊呼,江越回过头來,沉声问许恒道:“丞相大人,的确是你让徐万庭进贡药丸的吧。” 许恒面色一白,却分辩道:“那药丸太医说了并沒有毒,” 江越却是冷笑一声:“正是沒有毒才能让陛下服下啊。再说了,沒有毒的东西就吃不死人了么,微臣不同药理,但是这药物相生相克的道理,微臣却还是知道的。”他这言下之意,便是那药即使是沒毒,却是恶化了萧祁的病情,导致萧祁半夜而亡。 许恒已经知道江越这是要将萧祁的驾崩怪到自己的头上,同时,他在这一刻也肯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沈鸿彬与江越必定有所勾结。不然江越怎么会在自己向沈鸿彬发难之时,突然拿起萧祁的死说事。他冷冷地看着江越,无不嘲笑道:“你这话说的无凭无据,倒是想把本官拉下马么,” 看见许恒眼中不屑的笑意,江越知道许恒已经猜出了自己的意图,并且也很有把握能够置身事外。江越心中暗笑,许恒,既然我们已经打算出手对付你,怎么可能让你能够全身而退呢,他嘴角轻扬,嘴边的胡须也是挂上了一抹诡异的笑容:“无凭无据,丞相大人,无凭无据,下官怎么敢冤枉你。可是您难道不知道么,这徐万庭正是您身居洛阳幼时的邻居啊。若非是您,一个小小的太常寺的杂官,怎么可能见得了陛下,怎么可能让陛下服用來路不明的药丸,” 许恒大惊,对江越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胡说,”江越也是拉高了声音:“臣不是胡说,”他再次转过身來,面对所有的朝臣,朗声道:“各位大臣,陛下服用了徐万庭的药丸之后便突然驾崩;而徐万庭昨日便已经逃离京城,他又是经右丞相的同意才得以面见陛下,他又是右丞相幼时的邻居,这种种的迹象,怎能不让人觉得事有蹊跷,,”江越振振有词,表情却是一脸的痛心疾首。百官都被他糊弄地一愣一愣的。 江越这般慷慨激昂,显然有不少人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对许恒都有了几分疑心。许恒面色也是一瞬间变的僵白了起來。徐万庭的事情他之前根本便不知道,更不知所为的幼时邻居是个什么情况,但是他却是很肯定,江越是要陷害自己。他不由怒道:“幼时的邻居,我十岁那年便举家移居京城,哪里还会有什么幼时的邻居,” 江越却笑问:“丞相大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顿了顿,眼中笑意更加深浓:“不管您是不是真的知道,但是禁卫军的消息确实不会出错的。徐万庭的逃跑却也是事实,这一点,丞相大人总不好说不是吧。” 许恒顿时语塞,不再言语。许恒这一犹豫,群臣心中更是怀疑了。 今天所有的人心中都有心思,都有疑惑,但是有一个人却是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清楚着其中的缘由。而且,就算他知道,他今天也一句话都沒有说。他就是昨晚目睹了一切的段霖晖。 段霖晖一直静静地关注着朝堂中的这些纷争。原先指向遗诏的矛头如今因为江越的一番话而全数集中到了许恒的头上。这也难怪,比起遗诏最后那一条内容。萧祁是否是被人害死的更能引起众人的关注。何况,这要害萧祁的嫌疑人竟然是位高权重的右丞相许恒,这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十八章 以退为进 段霖晖现在可以肯定江越是在陷害许恒,而且他隐隐觉得,这似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只怕从最初的徐万庭献药之时,许恒就踏进了这个圈套,而他自己却不知道。 遗诏的确是沈鸿彬动了手脚,可是段霖晖却不能说,因为一來这会暴露自己,而來也不会有人相信自己说的话,反而会白白连累好多人。所以,当许恒质疑沈鸿彬的时候,段霖晖并沒有表态。但是后來情况陡然极下,矛头因为江越的几句话便突然全体转向了许恒。 段霖晖可以猜到,这一定也是沈鸿彬和江越计划好的。江越是西平王的人,他知道遗诏一出,许恒一定不相信,一定会成为最大的威胁。所以他们兵出险招,用萧祁的死來将许恒一并拉下马,顺便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正是一招极险极狠的一步棋。段霖晖死死咬住自己的牙,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连关节都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可就是忍着不说话。 不是他不帮许恒,是真的自己势单力薄,帮不了他。 许恒情势危急。吏部尚书杜君浩在一旁是看不下去了,他半垂眼帘,沉声道:“江越,你这话说的倒是有些故弄玄虚了。”他抬起头來正色道:“这徐万庭本是太常寺的人,就算是进贡药丸时经了右丞相的手,也不能断定这徐万庭就是右丞相的人。况且右丞早已定居京城,即便是洛阳故人,又是如何。至于这徐万庭逃走一说,本是他个人所为,为何端着要将帽子扣到右丞相的头上。” 杜君浩帮着许恒说话,江越反驳道:“若非有人指使,何人敢陷害陛下龙体。” 江越语速加快,杜君浩却是十分平稳,他抬眼冷定地看了一眼江越,道:“指使。江越,昨夜陛下驾崩,除了顾命大臣三人,你我皆不在现场,你为何如此肯定陛下是被人暗害的。” 江越一愣,却是很快辩解道:“太医院原本说陛下圣体能撑到入秋,断不会在昨日就驾崩的。”他盯着杜君浩,音调变得十分奇怪,道:“尚书大人这是要偏袒右丞相。” “哈哈。偏袒。”杜君浩傲然冷笑,显然完全不将江越放在眼里:“我只是实话实说,何來偏袒一说。倒是你,一味的将事情全部归于右相身上。本來这个事情便是莫须有,你要拉扯上谁都是越抹越黑。本官只是很奇怪,江越,你的动作也太快了吧。太医院都还沒有说是徐万庭的药出了问題,你却一口咬定是徐万庭的问題,连他和右相的关系都这么快都调查好了,仿佛就像……”杜君浩顿了顿,饶有意味道:“就像是计划好的一样。” 如果有可能,段霖晖几乎都要为杜君浩鼓掌叫好了。他这几句话堵得江越哑口无言,不愧是大学士,朝廷文官之首,一下子就明显地道出了江越有意将嫌疑转移到许恒的身上。看來以前也是小看了杜君浩,本以为他不过是一个考究学问的文人,沒想到心思竟然也是这么地机敏,看來萧祁让他继苏普之后成为吏部尚书,并非只是看中了杜君浩的学问。 杜君浩本來就是自己的直系上司,资历官位都要比自己高,且杜君浩的话句句击在点子上,弄得江越脸色一阵清白,但他看着沈鸿彬完全沒有发话的意思,心中虽然恨,却也只好暂且忍气吞声不说话。 江越不说话,却又有人站了出來。御史大夫袁允南不以为然,道:“杜大人说的有道理,可是江大人也是一片好心,陛下死的蹊跷,徐万庭又连夜逃跑,无论怎么样都是让人怀疑的。以臣所见,此事还需要慢慢來,不过这右相的嫌疑却是不能消的。毕竟有所牵扯,尚书大人,您觉得呢。” 御史台的人职管监察,弹劾起人來,各个都是不要命的主。而且引经据典,浩浩荡荡,一气呵成。就是沒问題也给你说上几条來,如今御史大夫也卷了进來,只怕接下來御史台的炮火会猛烈地集中到许恒的身上。 一般來说,朝廷之中很少有人会得罪御史台的人,那些人屈指可数,首当其冲的必定是大理寺卿段霖晖,段霖晖这个人性格冷傲,软硬不吃,御史台多年集中的炮火都沒能将他拉下马。段霖晖是一个,而杜君浩正好是另一个,他是泰常年间科举的榜眼,可谓是资历深厚,而且身为吏部尚书又是主管人事,所以,他完全不惧怕袁允南的威胁的。 所以对于袁允南的发话,杜君浩只是冷冷笑道:“既然沒有证据,怎么能够随便怀疑当朝大臣,而且还是朝廷地股肱之臣。仅凭一点臆断便断然怀疑,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沒有想到杜君浩的态度这般强硬,连袁允南都抵了回去,江越也是大吃一惊,但是今日他已经和杜君浩撕破了脸,他倒也是不怕了,而且萧祁这件事,他们策划已久,势必是要将许恒拉下來,怎么能在这里退却了。所以江越再次出声道:“是,现在是的确沒有证据,不能随便怀疑他人,只是,势必要等太医院的结论出來,再做定夺,不管怎么说,陛下绝对不能走的这样不明不白。” 江越眉目皆张,一脸浩然地正气,说罢,他朝着大殿上的沈鸿彬跪倒,道:“丞相大人,事关陛下之死,万万要严肃对待,请下令成案吧。” 江越这个样子,明显是在给沈鸿彬施压,沈鸿彬知道江越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淡淡道:“这个自然,不过先皇的事情还是交给新皇去解决吧。” 江越心中一顿,不知沈鸿彬心中打得什么主意,把问題抛给新皇。他刚刚好不容易才将许恒拖下浑水,将焦点从遗诏上移开,可是谁知却被杜君浩揽了一竿子,现在倒好,沈鸿彬还把问題又重新转到了遗诏上,这不是摆明了让许恒再來攻击自己么。 刚刚还因为徐万庭的事情,莫名其妙地被卷了进去,然后又被杜君浩一把拉了出來,许恒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恍惚,但他沒有惊慌多久,因为现在问題又重新回到了遗诏上面。他再次冷眼看向沈鸿彬,道:“遗诏有问題,是否应该先解决遗诏的问題。” 沈鸿彬不慌不忙,缓缓对着大殿所有人,笑道:“诸位是否都觉得遗诏有问題呢。” 他这样一问,诺达的宫殿中竟沒有一人回答,百官青玄色的衣服,映照着黑色的发亮的大理石,显得异常的端庄严肃。见沒有人说话,沈鸿彬眼中的笑意更加深浓:“皇位由太子殿下萧文禹继承,不会有人敢反对吧。” 百官依然默然不语,有些后排的人只是静静地低着头,不知是看着自己衣服上的纹理,还是盯着自己的鞋,或者是看着大理石地地板上有沒有什么痕迹。 “那么,由我、许恒、杨正清三人担当顾命大臣,那么也沒有人有疑问吧。”沈鸿彬见沒有人说话,便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随后他的声音陡然一低,道:“那么,你们的问題就是辅政亲王的事情了吧。” 有不少人的神情在这一瞬间陡然一变,江越和袁允南心中一震,完全不知道沈鸿彬到底要做什么。 沈鸿彬转过身去,从檀木地托盘上再次拿起他刚刚宣读的遗诏,将遗诏展现在众人的面前,沉声正色道:“若是百官都不信遗诏,不信我,那么本官也沒有办法。那么此份遗诏便作废好了。” 全场所有人都脸色大变,遗诏作废……怎么可能…… 江越大惊失色,许恒也是神色一震,愣在了当场。 沈鸿彬继续道:“遗诏作废。西平王自然不会是辅政亲王。而我和许恒杨正清也不是顾命大臣,最后……”他停了停,将冷峻的目光缓缓扫过所有人的身上,一字一句,仿佛惊雷一般,打破一切寂静,道:“皇位也不是由太子殿下继承了。” “胡说八道。”许恒勃然大怒,愤怒地看着沈鸿彬,指责道:“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不继承皇位。” 沈鸿彬也是毫不退让:“你们皆质疑遗诏真假,既然如此,遗诏不能服众,自然要作废。” “不能作废。”这一回反倒是许恒阻止了沈鸿彬。 看着许恒眉发皆张,双眼瞪大,面色因愤怒而有些微红,沈鸿彬也是提高了声调,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都在于这一条,可是自古以來,从來沒有说陛下遗诏只遵守一半,而另一半作废的。若果是这样,何须遗诏,何须朝纲。统统作废罢了。” 这一番话说的许恒哑口无言,他后退了一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鸿彬,神色暗淡,最后突然怆然长笑起來:“好。好。沈鸿彬。算你狠!”他的目光锋利如刀锋,直直地逼迫着沈鸿彬:“以退为进,你竟然用太子殿下的皇位來威胁我们。” 第十九章 尘埃落定 “你竟用太子殿下的皇位和朝廷的安定來威胁我,,”许恒两只眼睛死死盯住沈鸿彬,胸脯因为巨大的愤怒而起伏不定。沈鸿彬怎么能够这样做,,他知道太子必继承大统,却仍然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咬死了许恒必定不会推翻萧文禹继承皇位这一点。因为一旦推翻这一点,那么剩下的皇位之争,只怕会引得朝纲大乱。 许恒虽然十分愤怒,但是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除了沈鸿彬之外沒有人能听得见,沈鸿彬缓缓一笑,道:“我知道你的死穴,你也知道我的意图,剩下的,就要看你如何选择了。” 杨正清和杜君浩都觉得现在形势斗转直下,心中正焦急。却见大殿前方许恒面色铁青对着面无表情的沈鸿彬,两人对峙着,气氛异常的奇怪。杨正清正觉异常,但接下來发生的一幕,却让他更为惊讶。 因为他看见许恒缓缓地跪下,跪在圣旨面前,低头,沉声道:“微臣谨遵先皇遗诏。” 所有的官员瞬间呆若木鸡,他们不明白为何前一刻还认定遗诏为假的许恒,现在竟然会承认遗诏。 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明白许恒的苦心,沈鸿彬放出那样的话,摆明了意思就是好啊,你说遗诏是假的,我不反对,那就是假的好了。既然是假的,那就全都是假的好了,西平王做不成辅政亲王,你和我也不是顾命大臣,当然太子也就不做皇帝了。 这样无赖的行为让人根本无法想象竟然会是百官之首的人说出來的话。许恒跪在地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双肩微微颤抖,目光如剑,恨不得将地上剜除几个洞來,他不想承认可是却沒有办法不承认。 沈鸿彬缓缓转过身來,将目光投向殿下的诸位大臣,扬声问道:“还有何人有异议,,”他这一句话,有如雷霆之势,气势震得一般人不敢多言。 终于,在一片死灰一样的沉寂之后,杜君浩与杨正清众目之下,先行跪下:“微臣谨遵先皇遗诏。” 连杜君浩和杨正清都承认了,再也沒有什么人敢当面反对了,终于,所有的官员都齐齐跪下,百官齐答:“谨遵陛下遗诏。” 整齐的声音震慑整个殿宇,几乎要传出太和殿传遍整个皇宫。 沈鸿彬沉了沉声音,目光一片凛然,正色道:“新皇即位,天下共贺,礼部择日举行登基大典,” ,,,,,,,,,,,,,,,,,,,,,,,,,,,,,,…… 散了朝,百官都从太和殿走了出去,准备回到自己府中。 沈鸿彬走在半路,却被吏部尚书杜君浩叫住。杜君浩年近六旬,一把花白的胡子就挂在下颚,身子也已经有些佝偻了,气度也很温和,和前任吏部尚书苏普完全不一样。 沈鸿彬见地杜君浩叫住自己,便放慢了脚步,恭敬地等着杜君浩。因为论官龄,杜君浩怎么也是自己的前辈。杜君浩走到沈鸿彬面前,阳光打在他的胡须之上,映出一股奇异的光辉,他看了看沈鸿彬,终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我还真的看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既让我出手援助许恒,又为何最后要说出那样的话,你明知圣旨不会是……”杜君浩话沒有说完,只是又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大人还认为遗诏是假的,”他稳稳道:“遗诏是真的。” 沈鸿彬如此严肃,杜君浩倒是一笑:“真与不真,假与不假又能怎么样呢,反正现在他都是一份新的遗诏了。”杜君浩这话有些无奈,不过却也是事实。无论遗诏是否是假的,现在也已变成了真的了。但他还是有些想不通:“你昨夜暗中派人告诉我让我今日在大殿之中帮着许恒,我就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江越会像许恒发难,如果你是帮助西平王的,为什么又要我帮许恒,如果你不是,那今日在大殿之上,你为何宁愿否决整个遗诏,也要帮西平王成为辅政亲王,”他摇了摇头,终于缓缓问道:“沈鸿彬,你究竟在想着什么,” 沈鸿彬走在杜君浩身后,声音沉肃且坚定:“无论鸿彬做什么事,大人要相信,鸿彬一定是终于陛下,忠于大靖的。” 杜君浩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沈鸿彬,终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道:“我不怀疑你的真心,只是鸿彬,好歹我也做过你的老师,苏普的走和你有沒有关系我是不知道了,只是奉劝你一声,你的立场一定要坚定,如果想要两面讨好,只怕到时候害的会是你自己。西平王成了辅政亲王,这朝廷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沈鸿彬昂起首,接近正午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微微有些睁不开眼睛,那耀眼的光辉之中似乎又出现了一个老迈瘦削却挺拔的背影,他定定道:“我知道。”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杜君浩道:“陛下的死实在是太奇怪了,新皇必定会立案查办,只怕到时候西平王会对许恒不利,大人到时一定要多伸援手。” 杜君浩皱了皱眉眉头,凝思道:“这件事情确实麻烦,许恒的行为十分尴尬,也有些莫须有的名头,只怕到时候江越一口咬死,那就不好说了。” 沈鸿彬却是劝杜君浩放心:“这个案件要不是三司会审便是新皇亲审,刑部尚书毕燃与大理寺卿段霖晖不用担心,自会帮着许恒,陛下就更不必说了。只是这个徐万庭的失踪倒是让我有些生疑,只怕是他原本是用來陷害许恒的一个棋子,只是这个棋子太过聪明,自己先跑了。我想可能江越那边也是一团急吧。”……,,,,,,,,,,,,,,,,,,,,,,,,,,,,,,…… 京城,西平王府。 遗诏公布天下,西平王就像早就知道了一样,立刻就迁府回到了原先的府邸。可是他的脸色却不全是喜悦,甚至还带有怒气:“徐万庭怎么跑了,” 江越和温子墨两人站在萧城毅的面前,面色不佳,却沒有人说话。 见两人不说话,萧城毅愈发的气氛,他指着江越喝道:“江越,你怎么让他给跑了,沒了他,怎么对付许恒,” 江越拱手道:“臣也不知那徐万庭竟是那般精明的人。只怕是他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好,所以得了先皇的赏赐便逃走了。”本來徐万庭便是他们安排的人,只等萧祁一死,便出來指正许恒,但徐万庭似乎知道指正之后,自己也沒有什么好下场,便先行逃走了。 萧城毅气的脸色都变了:“那他的家人呢,全给我抓起來,好好地问,我就不信他就这么跑了。” 温子墨在一旁道:“我已派人去看了,他的一家人还全部留在京城,却是沒人知道徐万庭去了哪里。”竟沒想到还真的有人将家人抛弃,自己逃命去了。 萧城毅急道:“他还真敢这么做,那现在怎么办,沒有徐万庭,对许恒的指控就不能成立。若是他把什么事情都抖出來,我们怎么办,,” 温子墨仍是沉稳道:“王爷不要担心,就算是他抖出來也沒有关系,我早已将能和王爷联系到的证据都毁了。而且徐万庭既然敢抛妻弃子,他也就沒有胆量敢站出來。只要我们在朝廷的人之前找到他,就沒有问題了。” 温子墨原为杀手组织隐刹堂的骨干,虽然隐刹堂被秦煦卿所灭,但仍有一小部分人漂流在外,温子墨手下自然也有能够用的用,且那些人精通暗杀情报,要想找人却也是容易的。 他这么一说,萧城毅倒有些放心了,他如今终于如愿成为了辅政亲王,终于能够大权在握了。想到这里,他的新就舒坦了很多。他问江越:“我何时能够掌政,只怕,沈鸿彬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吧。” 的确,现在他虽未辅政亲王,但是萧文禹仍然健在,而且能够独立处理政务,他虽名为辅政大臣,实权却是沒有的,沈鸿彬既然这么爽快地就同意自己成为辅政亲王,只怕也是打着要将自己架空的目的。 江越点点头,目光深沉:“的确,左丞相的态度至今捉摸不定,所以我们要先稳住他。经过这么久,我总算是看出沈鸿彬的目的是什么了了,他就是要太子成为皇帝,自己掌握大权治国。他治国是个好手,这点对我们也沒有威胁,至于太子为帝,只要太子不对我们出手,我们也不需要多挂怀。王爷,你现在一定要按兵不动,朝中现在对您成为辅政亲王感到不满的人有很多,您要先沉住气,慢慢稳住自己的势力,一方面向新皇示好,新皇在做太子的时候,您也沒有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反倒是一味打压三殿下五殿下,只怕新皇对您还有些好感,您再一示弱,新皇也不会太为难您。然后,再进一步在暗中拉拢臣子,稳固实力。” 第二十章 深藏不露 “也是,就照你说的办。”萧城毅揣摩了一会儿,点头道:“也好,文禹那边太医院你要打点好。” 江越点头:“明白。太子的身体其实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好,他那肺病,能撑到现在,不过是靠着十几年宫中上好的药撑着,这几年太医院也是力不从心了。不过以前狄云也说过,太子的身子,若是尽心尽力,好好休养是能够撑到三十岁的。” “才三十岁。”萧城毅有些惊讶。“文禹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吧,也就是说剩下的时间不过五六年。那做了皇帝,劳心劳力,只怕这活着的时间会更少吧……”这倒让萧城毅有些吃惊:“若是这样,皇兄不可能不会考虑皇位的候选人的。” 江越笑道:“这也是多亏了太医院前任那位急功近利的首席太医温远了。温远他知道太子情况不好,却有意瞒着先皇,就是怕先皇怪罪他医术不精从而失了宠。只怕这个事情,连沈鸿彬也不知道。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倒为我们省了不少事。” 萧城毅闻之,不由拍手叫好,道:“好,真是好。看來是天助我也,若是皇兄早知道文禹撑不过三十,只怕这太子早就让奕洵去做了。哪里还会有我们的今天。” 温子墨的眼里也渗出一丝笑意:“所以王爷,您大可以先放权给皇上,等到时候皇上身子不好了,再让他养着,到时候,您这辅政亲王不照样还是摄政王。” 萧城毅大笑了起來:“哼,到时候,我再來慢慢的一个一个收拾,” ,,,,,,,,,,,,,,,,,,,,,,,,,,,,,,…… 当沈鸿彬被杜君浩叫住的时候,杨正清也叫住了段霖晖。因为他发现段霖晖很奇怪,刚刚在朝堂之上,若是平日,段霖晖早就站出來指责遗诏和江越了。可是今天段霖晖安静地出奇,这不由地不让杨正清心怀疑惑。 杨正清见段霖晖神色清郁,忍不住出口问道:“段大人,你是不是昨晚看见了什么。”若非段霖晖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定然不会一反常态。 沈鸿彬篡改了遗诏,段霖晖刚要说,却猛地守住的话语。他仔细地看着杨正清,终于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陛下就死在我的面前,我还是难以接受。”这话是真,萧祁死了,段霖晖身为臣子,的确难过。可是他心中考虑的却不是这个,杨正清忠心耿耿,这一点段霖晖很确定,但是他的性子过于刚直,还沒有好好的磨练出來,一旦他将沈鸿彬和西平王的事情告诉了杨正清,以杨正清的性格,就算能够忍住不说,到时候也一定会和沈鸿彬与西平王死拼到底。只怕会给他惹來很大的麻烦。这是段霖晖不希望看到的,因为他能看得出,沈鸿彬很是看中杨正清,而且,就算这件事告诉杨正清,其实也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权衡利弊之下,段霖晖还是沒有将事情告诉杨正清。 谈及萧祁的死,杨正清心中也涌起一股莫大的哀伤,他低垂眼帘,似乎想隐藏住眼中的悲伤之情,但他也想到了一件事,让他耿耿于怀:“陛下是不是真的被人所害。” 今天在朝堂上,江越的话确确实实让杨正清震惊且也相信了。萧祁上午还在叮嘱自己,晚间却意外驾崩,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个事情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段霖晖当时是在场的,他目睹了萧祁的驾崩,他一定知道萧祁是不是被人害了。 想到萧祁死前的疯狂和迷离,段霖晖终究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陛下死前确实状态不对,不像是一个病入沉疴的人的样子,异常的有力且……疯狂……”似乎是在考虑该用什么词來形容萧祁的死状,想了半天段霖晖用了“疯狂”这个词。 虽然心中早已明了萧祁的死不正常,可是确确实实从段霖晖口中确认萧祁的死是人为的,还是让杨正清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他只觉得胸中有一口气,急剧地冲撞着自己的心口,杨正清不由颤着声音问道:“那么……是……是谁害了陛下。” 段霖晖缓缓地摇了摇头,无奈地叹息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怕真的只有等抓到徐万庭的时候才能知道了。” 突然段霖晖向前鞠躬,重重地说道:“不过还是要多谢你的帮忙,让我见到了陛下最后一面。我也带靖枫谢谢你。”若非杨正清相助,只怕自己是见不到萧祁最后一面,也就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所以段霖晖诚恳地向杨正清道了谢。 杨正清赶快扶起段霖晖,直到:“你对我有恩,何须行这样大的礼。”扶起了段霖晖,杨正清心中一片忐忑,他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龙帅的死,果真另有原因。” 段霖晖的眼中不可思议地有了一片氤氲,这让杨正清忐忑的心更加不安,段霖晖眼里的那片氤氲难道是眼泪。这个不可一世,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理寺卿段霖晖竟然要哭了。这简直太可怕了。 段霖晖到底还是沒有流下眼泪,让杨正清稍稍有些期待的心里落了空。但从段霖晖的眼里,仍然看的出悲伤,他深沉且带着一种寒气的声音响起:“靖枫的死,也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那个人我还不知道。”他蓦地眼中精光一闪,急道:“我要去一趟秣陵。他一定知道,” 杨正清一惊,段霖晖口中的“他”虽然沒有明说,但是杨正清几乎立刻就猜到了。秣陵,能够让段霖晖从京城赶去千里外的秣陵的人自然只有一个,那便是龙帅的生死之交,现任风云阁主秦煦卿。 但杨正清却劝道:“何苦这么急。陛下驾崩,你却擅自离京,只怕传出去会不好,何况等到下个月登基大典的时候,鼎剑侯必定会來长安,你到时候再问不就好了。” 可是段霖晖却是等不及:“不行,这件事情在我心中放一天就像是一把利剑,每天都在不停的拷问着我,即便是多一天我都忍不了。我即刻启程去秣陵,京城里的事,还请你帮我担待着。” 看着段霖晖心中急切,杨正清便也不好再劝,便道:“好吧,尽早回來,大理寺的事情,我和郑言两个人可忙不过來。”……,,,,,,,,,,,,,,,,,,,,,,,,,,,,,,…… 秣陵,风云阁。 秦煦卿刚和苏云卿谈完了冥月教的事务,便有人急急进來传话,说是大理寺卿段霖晖突來拜访。 秦煦卿一愣,段霖晖这么多年來从來沒有亲自前來秣陵找过自己,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來了。 苏云卿见秦煦卿有些发愣,便在一旁道:“或许是陛下新亡,大理寺卿找你有什么事吧。” 秦煦卿点点头,对手下说:“让段大人去会客室,我待会就去。” 段霖晖在会客室焦急地不得了,他一道风云阁就恨不得马上见到秦煦卿。秦煦卿让他在会客厅等着,段霖晖也坐不住,便站了起來,來來回回地走着。 他刚走了沒两步,就听见屋外一个清朗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來:“什么事情这么急着见我。”秦煦卿看段霖晖來回地走动,不由打趣道:“竟是这般想念我。急的连坐都坐不稳了。” 苏云卿跟在段霖晖的身后,不住打量了一下段霖晖。因为自秦煦卿担任风云阁主以來,在外人向來都是风行雷厉,霸气威严,冷硬刚断。只有对几个少数的相交甚好的人,才会玩笑打趣。他知道大理寺卿与秦煦卿交好,却也不知竟是这般亲密的关系,不由也有了一分好奇。可是随后,秦煦卿却对自己摆了一个手,苏云卿知道秦煦卿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秦煦卿的意思是,让他将周围所有的人都支开,不要打扰。 苏云卿心中一凛,原本淡然的眉目立刻有了利剑般的神气,他在秦煦卿身后,低声正色道:“阁主,放心,不会有二人來打扰你和段大人的。”而后苏云卿便领命而下。 段霖晖见秦煦卿缓步走來,也是有些发怔。或许是因为皇帝新亡原因,秦煦卿身上穿了一件泼墨流水样式的白色绉纱袍子,十分宽松,走起來连衣袖都带着风。自从夏吟晴死后,秦煦卿便很少穿白色的衣服了,如今这一穿,秦煦卿倒生出了几分当年恣意潇洒的风姿。 可是这一份酷似当年的潇洒却又不住勾起了段霖晖心中的记忆,使他原本见到秦煦卿急躁且激动的心情也一并悄悄淡了去。便也沒了心思与秦煦卿打趣了。 秦煦卿瞧见段霖晖沒有什么心情,目光一变,心中便知段霖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來和自己说,脸上嬉笑的神色也不住收敛了起來。而后他听见段霖晖的话语:“煦卿,当年靖枫的死与陛下无关。” 第二十一章 往事重提 “煦卿,当年靖枫的死与陛下无关。” 听到段霖晖这样的一句话,秦煦卿心中猛地一震,段霖晖是为了龙靖枫的事情來找自己的,他立刻意识到段霖晖定是知道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所以才会在萧祁刚刚驾崩,新皇登基大典这么重要的时间段前來秣陵找自己。所以他沉声道:“不要急,先坐,慢慢说。” 段霖晖将那晚他在养心殿见到的所有的事情还有前日在太和殿发生的事情对秦煦卿一一道來,随着段霖晖的话,秦煦卿原本清和的神情也一点一点的冷峻了起來,最后竟然呈现出了一股肃杀之意。 听完了一切,秦煦卿用一种异常郑重的神情看着段霖晖,然后说道:“你确定沈鸿彬已经和西平王联手了,” 段霖晖一愣,随后却道:“西平王的事情待会再说,先说靖枫的事情,”他的语气中透着焦急,显然是克制了几日,终于要将一切拖出來的激动。段霖晖伸手抓住秦煦卿的双臂,用力极大,神情也是分外激动:“靖枫的死不是陛下,而是另有旁人,你知道么,” 看着段霖晖眼中的热切和愤怒,秦煦卿却并沒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激动。段霖晖所有的激动和愤怒,投到了秦煦卿的眼里就像是水滴如汪洋一般,只激荡出了点点涟漪。秦煦卿目光清淡,眉宇之间却是暗含了一股忧伤的神色,他看着段霖晖,嘴中轻吐:“我知道。” “你知道,,”段霖晖爆喝一声,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开着秦煦卿,猛烈的摇了摇头:“不不不,你怎么可能会知道,”但是秦煦卿从來沒有对自己说过假话,这一來,原本震惊的段霖晖却是陡然勃然大怒,他一把甩开秦煦卿的手,眼中带有怒意,喝道:“你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知是不是心中的那股愤怒且震惊的情感讶异了太久,段霖晖今天的情绪十分不稳定,且易急易躁。秦煦卿见他状态不对,闪电般拉过段霖晖的左手,扣除他虎口处的合谷穴。 段霖晖只觉得自左手手心处,有一股巨大的气息翻涌而來,那翻涌的气势排山倒海几乎要让他的左手都颤抖起來,可是很奇怪,那股犹如巨浪一般的气息在到了手臂之后,忽然化为一股绵柔的内力,就像是巨浪渐息,只有溪流缓缓润过自己的全身一般,让自己原本上扬的气血缓缓平息了下來,他不住顺着这股流淌全身的气息呼吸了几口,顿时觉得周身都放松了起來。 秦煦卿见段霖晖神色平静了下來,便松开了段霖晖的左手,冷冷道:“你先给我把心平定下來,这样吵吵闹闹的怎么说话,” 段霖晖知道刚刚秦煦卿是以雄厚内力化为真气自自己合谷穴涌流全身,驱散自己这几日因为心思郁结而导致的躁动之气,他平息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眉目已是一片清明。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这秦煦卿,道:“我是过于心急了,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靖枫的死是我这么多年來心头的一块大病,而且在你面前又不需要拘束什么,所以一下子沒收住。呵呵。”说罢段霖晖还自己干笑了响声。 不过,段霖晖仍是沉下了神色,看到秦煦卿眉宇间淡淡的忧愁,似乎觉察出了他心中暗藏的哀伤,便问秦煦卿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煦卿似有所思,最后才叹息一声:“也不是我知道,只不过靖枫死后不久,我便猜想过了,他的死其实不一定是陛下授意的。毕竟靖枫当年虚怀若谷,从未有半点拥兵自重的意思。宿伊又是虎视眈眈,陛下就算忌惮靖枫,也实在沒有必要挑哪个时间动手。这不过是我的猜想,这么多年來也沒有证实。本就是我的猜测,便也沒想怎么和你说。”他须臾笑了起來:“谁知道你竟那么大胆,自己跑去问陛下,倒真是证实了我心中猜测。” 段霖晖也是有些窘迫,只好淡淡一笑,随后却正色道:“既然你我都知道不是陛下,那么定是有旁人,现在的突破口正好有一个人。” 段霖晖目光如电,却是和秦煦卿异口同声说出:“张万达,” 看秦煦卿和自己一起说出张万达的名字,段霖晖报之一笑,声音却是异常冷静:“张万达当初是受陛下的命令从冲州发兵,可是三百里的距离他率领辽东精兵竟然三天都沒有到达。不由不让我生疑,从他入手,说不定能找到幕后想害靖枫的那个人。” 秦煦卿心里微微一沉,心中凉意渐起,目光也从段霖晖身上移到了会客厅屋前的院落内。夏日之气,碧草繁茂藤蔓蜿蜒青碧,偶有几朵小小的百花在绿丛中绽放,浅小娇嫩。须臾,秦煦卿缓缓道:“霖晖,其实张万达是到了居峡谷的。” 段霖晖大惊:“什么,”他断然不信:“不可能,他到了居峡谷,靖枫怎么可能还会死,” 秦煦卿略略凝神,目光却似乎远到了天际之外,声音清越:“他到了,可是援军沒有到。”他顿了顿,而后又道:“准确的说是他和他手下的三百督战队到了居峡谷啊。”秦煦卿收回目光,用着一种淡薄的似笑非笑的笑容看着段霖晖,问:“霖晖,你知道督战队是什么吧。” 当然知道,那是位于军队后方督查整个军队,战场上一旦有士兵溃逃或者不向前冲杀的,皆就地正法。段霖晖不由吸了一口凉气,他顿顿问道:“张万达去督战,” “是不是督战谁知道呢,”秦煦卿端起手边的一个茶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纹。“不过他在居峡谷的表现却是这么告诉我的。” 段霖晖似乎是想通了其中缘由:“你的意思是说,张万达将大部队留在后面,而他自己率三百人先行到达居峡谷,然后假借皇命,命令靖枫死战不退。”段霖晖恍然大悟:“所以,靖枫只能死战宿伊。” 但是他仍有一丝不解:“可是就算是死战,也不应该会全军覆沒,总会有活着的吧……” 秦煦卿抬眼,吹了吹手中茶碗,道:“谁说督战队只杀逃兵了,” 听完这话,段霖晖狠狠一震,他一手拍到桌案之上,痛声道:“他们竟然杀死得胜之兵,”他现在完全明白了,为何居峡谷一战,靖军全军覆沒。真沒想到啊,那些靖朝将士,拼死搏杀,击退了宿伊十万大军。最后迎接他们的竟然是自己同伴的狠厉屠刀,这是怎样的一股凄凉而惨痛的情状啊。 段霖晖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恨出血來,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來,可是却是仍然遏制不住心头的一腔怒火,他咬牙狠狠道:“那一群畜生呢,” 秦煦卿抿了一口茶,然后将青瓷的茶碗轻轻搁在旁边的桌案上,然后浅浅一笑道:“我杀了。” 段霖晖身子一怔,闪电般看向秦煦卿,他的手搁在差晚上,日光投进來,投射出一片疏散的光影,秦煦卿一身白色的衣衫在阳光的投射下,泛起一种清淡的光辉。他的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着一件最普通的事情一样。 段霖晖犹不能信,迟疑道:“三百人,全杀了,” 秦煦卿收回手,垂眸轻轻挽了挽自己的袖子,依旧淡淡道:“嗯,三百人,一个不留。”而后他的目光渐渐凝聚了起來,仿佛浸了一只利剑,可是语气却是依旧平淡如斯:“总要有人为靖枫殉葬吧。他们竟然敢杀为国浴血奋战的将士,就应该做好了将自己的命也留在边关的准备。” 段霖晖语结,他看着秦煦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他终于回想起了那一年张万达的请罪书:辽东连日大雨,道路泥泞不堪,军队难以前行,臣生怕对不起龙帅,便派三百士兵加急赶往居峡谷,想龙帅传达此事。却不料龙帅已经战死沙场以身殉国,三百后援将士也一并死于沙场,为国捐躯。 想起当年张万达那声泪俱下的请罪书,还有人曾为之动容过,如今想起來,段霖晖只觉的心中作呕,他目光直直地盯着秦煦卿,嘴里缓缓道:“原來那三百人是你杀的……” 秦煦卿也看着段霖晖,眼神肃然,简单束发的玉冠上碧玉通透,阳光下碧玉如波光,只听得秦煦卿淡淡道:“你觉得我做错了,” 段霖晖也是一脸肃然地看着段霖晖,而后冷笑道:“不,杀的好,那些人就是该死,”他说罢双手紧紧握拳,恨然道:“我只恨这三百人竟然也配称为烈士,也恨这张万达竟然还苟活至今,” 秦煦卿俊秀的面容上覆盖起了一层肃杀的神色,目光猛地一凛,瞬间便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气势从他的周身散发出來:“自然是不配的,他们对靖枫犯下的罪,我定要他们十倍,百倍地还回來,” 第二十二章 暗流涌动 “你既然怀疑了张万达,这些年來都知道了什么吗。幕后的人是谁,有头目吗。”龙靖枫死了将近十年了,秦煦卿一定能查出什么的。 秦煦卿眼中染上了一抹黯然之色,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很可惜,到现在为止,我尚未发现他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什么。”段霖晖十分讶异。“这不应该啊……” “的确不应该。”秦煦卿神色冷寂,语气森寒:“若果不是他隐藏的深,那么就是有人暗中协助他。”他顿了顿,而后道:“霖晖,你知道我现在在怀疑谁吗。说出來你一定不信。” “谁。”看着秦煦卿脸上挂着的一股奇怪的笑意,段霖晖只觉得自己心中滋生出一股寒意。 秦煦卿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道:“镇国大将军姚照珂,” 这个名字一出來,段霖晖只觉的像晴天霹雳,他勉强笑道:“煦卿,你疯了,怎么可能是姚照珂,他可是靖枫的左右手啊。”段霖晖连连摆手,摇头否定到。 秦煦卿将背向后一靠,舒了一口气:“看吧,你果然不相信。”他的目光有一瞬的迷离。似乎在看着很远的地方,目光如波,就像是荡漾的水纹一般。 段霖晖眼中布满狐疑之色:“你当真不是开玩笑的。你真怀疑是姚照珂。” 秦煦卿不由笑起來:“我几时和你开过这样的玩笑。就算是开玩笑,我用得着拿姚照珂和你开玩笑吗。” 段霖晖正了正神色,他知道秦煦卿不会开这样的玩笑:“那么,理由。” 秦煦卿正色分析道:“首先是居峡谷一战前,姚照珂突然病倒,手下两万人却随他一起留滞与兖州,这其实也沒什么。兖州是军事重镇不能不留兵力防守,但是后來的事情却让我生疑。百里齐來攻,陛下抽调连城骑前往雍谷关,后來又是张万达的援军不到。这每一件事情都仿佛是在特意削减靖枫的兵力。那个时候,姚照珂作为难得一见的军事天才,不可能不知道靖枫的危机,但是他却沒有再最正确的时间派出援军,而是迟了半天。 “作为靖枫倾力相传,并且深的靖枫赏识的人,我不信他会因为一场病而贻误半天的战机。这是一点。第二点便是张万达的事情。 “我已经深信张万达是受人指使逼死靖枫,所以这些年來,我派了不少人去监察张万达,可是却是一无所获。张万达的确谨慎,但是却沒有谨慎到让我捉不到一丝蛛丝马迹。那个时候我便开始怀疑有人暗中相助张万达,从暗处着手,张万达的确有着不少的毛病,他暗中勾结将士,克扣粮的事情不少,可是我仍然查不到他和谁有往來。” 段霖晖忍不住插嘴问道:“那你是怎么想到姚照珂的。你怎么肯又怎么会去想到怀疑他。” “的确如此,你我都知道,姚照珂是靖枫一手提拔的,靖枫对他十分信任。我也素來敬佩姚照珂为人正直刚毅,两袖清风,忠心一片,且作战有勇有谋。可以说,他的确是靖枫之后,整个大靖最为杰出的将领。说实话,一开始我根本沒有想过是他。但是有一段时间,我发现张万达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突然开始收敛了起來,我觉得很奇怪,便查了一查,原來是姚照珂暗地里让张万达收敛一点。那个时候我还沒怎么在意,以为姚照珂只是尽自己元帅之职警告下属而已。”说到这里,秦煦卿已经十分严肃了,连段霖晖的神色也凝重起來,“可是后來,张万达本性不改,两年前,陛下犒赏山海关的三十万两的军饷,他竟然克扣了一成。这样的罪状若是传到陛下那里,张万达必死无疑。可是他克扣粮饷的事情被姚照珂知道了。姚照珂虽将张万达狠狠的罚了一顿,但是却将事情压了下去沒有上报到京城。 “正是这一件事情才让我真正开始对姚照珂有了疑心。他素來独來独往,眼里是个容不下沙子的人。或许对于张万达的小偷小摸的行为可以容忍,但是克扣三万白银的军饷,姚照珂应该怎么都不能忍才对,可是他却硬是将这么大的事情压了下去。张万达的确有才能,打仗是一等一的好手,但绝不代表姚照珂会因为他的这份才能而忍受他巨大的贪心对军队造成的损害。那么剩下只有一个原因了,要么就是姚照珂受人之命要保住张万达,要么张万达有了姚照珂的什么把柄,致使姚照珂要这样护着他。” 秦煦卿叹了一口气,又道:“自从对姚照珂有了疑心,我才觉得事情有了些眉目,这些年我一直搜寻线索而无所得的原因也有了解释。自从居峡谷一战后,张万达和姚照珂便一起调任山海关,姚照珂作为张万达的直接上司,两人接触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接触的理由也十分正当。怪不得我一直什么都得不到,问題正是出在这里。于公,姚照珂为人刚正不阿。于私,以我们与靖枫的交情加之靖枫和姚照珂交情,旁人是怎么样都不会怀疑到姚照珂的身上的。” 秦煦卿说了这么多,段霖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背后激灵灵的一凉。其中竟有这么对的曲折的事情。段霖晖到达风云阁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如今说了这么多,一时到了晚上,夕阳斜照进进屋中,打在了秦煦卿白色的衣衫上,荡漾出一种金色的光泽。 秦煦卿静默了,段霖晖也不在讲话,只是由阳光渐渐移开。许久,段霖晖思索着秦煦卿的话,终于缓缓道:“若真的是姚照珂,靖枫该有多痛心。当年他……他那么信任姚照珂。” 被自己最信任的将领背叛还搭上了三万将士,龙靖枫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也会泪满千行。 秦煦卿也渐渐低下头,声音也是低了下去:“我也不希望是这样。只慢慢查下去吧。我相信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他摆摆手,显然是不想要再继续这个悲伤而沉重的话題了,转而提到了更重要的事情:“你是说左丞相已经和西平王联手了。”显然,得知了这个萧祁,秦煦卿的脸色并不好看。 同样,段霖晖也是面色凝重,他点点头:“其实若不是我自己亲眼所见,就算是你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可能会相信沈鸿彬会那么做。毕竟他是朝廷里我为数不多的尊敬的人。”说罢,他痛惜的摇了摇头:“他怎么会和萧城毅勾搭在一块。” 秦煦卿心下交杂,一方面也是难以置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一旦此事是真的,后果定是不堪设想。但是他转而一想,又觉得仿佛有什么不对,他微微皱眉,问道:“若像你说的那样,那么右丞相许恒必定是沈鸿彬和萧城毅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为何在大殿之上沈鸿彬沒有帮助江越,听你的口气,他反而有些故意顺着杜君浩走呢。” 段霖晖也是微微一愣,的确那时候沈鸿彬沒有帮助江越,反而真的是有些向着杜君浩的,这倒让段霖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沈鸿彬篡改遗诏是真,暗中压制江越也是真。这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秦煦卿思忖了一下,才道:“现在我们还摸不清沈鸿彬的意图,不过万事小心为上,现在姑且也要把他想象成为已经是萧城毅的人了,萧城毅一旦掌权,对我们对朝纲都不是一件好事,不过,”秦煦卿的眉头又拧了起來,“太子殿下现在还能自己处理政务,西平王暂且不用担心,现在真正让我挂心的还是陛下的死因,那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段霖晖可以肯定萧祁死前的状态一定不是自然死亡,但他仍然只能叹息:“可惜徐万庭跑了,不然就能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还真得多亏徐万庭跑了,”秦煦卿蓦地冷笑一声,段霖晖瞬间错愕,秦煦卿又解释道:“你我都清楚,西平王在陛下驾崩之夜突然出现,管擎苍又是守着乾清门,这一切似乎都显示着萧城毅知道陛下会在那一晚死去,所以要说这陷害陛下的第一嫌疑人,定是萧城毅,我想,若是徐万庭留了下來,他必定会指认许恒,倒是候许恒才是真正的危险,” 段霖晖这才明白其中利害,他想了想秦煦卿的话,神色凝重,担心道:“若是你说的这样,徐万庭的逃跑超出了萧城毅的预计,那么只怕现在整个西平王府都在追查徐万庭的下落,但是一旦沈鸿彬真是萧城毅的人,只怕无论徐万庭是落到了朝廷还是西平王府的手中,对许恒來说都不是好事,” 看着前方,秦煦卿陡然冷笑一声,目光亮如刀锋:“哼,论情报和人手势力,风云阁若是称第二,只怕是沒人敢称第一了,徐万庭应该是我们制衡西平王的一张重要的棋子,你放心,我绝不会让旁人在风云阁之前找到他,” 第二十三章 新皇登基 建衡十八年,五月二十九,萧祁驾崩于养心殿,年四十五,谥曰:英睿大德弘功钦文景皇帝,庙号:世宗。经过礼部的择选,新皇登基大典定在了六月初八这一日在含元殿举行。 登基大典极为隆重。普天之下,万民同庆。靖朝附属国家,以及周边邻近诸国都派使臣前來祝贺。各地官员,除去京中的各部门要职官员,分遣在外的亲王、侯爵基本全部來京。位于湖广的北淮王和云贵两广的镇南王与晏亲王都悉数带家属回京。 四皇子恭顺王萧承哲本就留在京城,二皇子瑞怀王萧肃之也从丹阳回京。五皇子靖渊王萧楚延因为身受重伤,所以修养于西北,不能回京。 原本三皇子豫昭王萧奕洵得知萧祁驾崩的消息,便打算即刻回京。只是这时突然传來了宿伊急整大军,浩浩荡荡地要向辽东进发。这个消息让萧奕洵恨的牙痒。 因为不知道宿伊打的是个什么主意,有可能他是想趁着萧祁刚逝,趁机骚扰边境,一方面也有可能是宿伊故弄玄虚,摆明了不让萧奕洵离开辽东,参加萧祁葬礼。 萧奕洵明知宿伊可能就是假布消息,扰人视听,可是他却沒办法不留在辽东。书房中,萧奕洵只觉心中悲伤与愤怒交杂在一起,他伸手狠狠往桌上一拍,连砚台都被震了起來,他咬牙道:“真是无耻,竟然还用这样的把戏,” 秦婉词在一旁,看着萧奕洵发这么大的火,只觉心中也是堵得慌。不用问,她也知道萧奕洵口中的“他”指的就是离漠元帅宿伊。关于宿伊的这个做法,饶是秦婉词,也在屋中骂了几句。不过她更多的是心疼,她走到萧奕洵的身边,拿起青白色的丝帕,轻轻握起萧奕洵的手,因为过于愤怒,刚刚砚台上的墨汁都溅到了萧奕洵的手背上。那墨色的斑点就像萧奕洵心中的怒火,轻轻一擦,更加散开了。 看着萧奕洵紧握的手几乎连关节都泛了白,秦婉词心中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无比心疼。萧奕洵很敬爱萧祁,得知萧祁死讯的时候,整晚都沒有睡,若不是辽东太过紧要,只怕他马上就快马回了京。秦婉词知道,萧祁病重的时候,萧奕洵不能守在床前,就已经让他够后悔的了,如今宿伊又是将他生生逼在辽东,让他连作为人子的最后一重责任,连为萧祁送终都做不到,萧奕洵怎能不恨。 秦婉词轻轻握住萧奕洵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心中恨,我的心中也不好受,父皇待我们不薄,我们连他最后一面也沒能见上。” 萧奕洵的声音有些微微哽咽,喉结动了一动,终归还是沒有说话。 “父皇一直想要抱一抱孙子,虽然二哥有了润儿,也算圆了父皇的心愿,可是湛辰却是一眼也沒有见过……”秦婉词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她不由想起她和萧奕洵新婚的时候,萧祁还兴致高涨的要让自己给他生个孙儿抱抱。如今湛辰是大了,萧祁却走了。除了这一点,秦婉词还挂念着柳青斓:“母妃不知道怎么样了,父皇就这样走了,母妃也一定很难过……” 萧奕洵目光微微一动,旋即反身将秦婉词抱在怀里,他声音低沉,满是无奈:“我只恨自己不能……” 秦婉词轻轻抚着萧奕洵的背,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回京一趟吧。你抽不开身,我们二人总要回去一个,也好见见母妃,她心情一定不好。” 萧奕洵只将秦婉词紧紧抱在怀里,声音里有不可遏制的低沉与伤怀:“婉儿,辛苦你了,一路小心。” “嗯,我知道。” ,,,,,,,,,,,,,,,,,,,,,,,,,,,,,,…… 原本新帝萧文禹正在守灵,六月初八,登基大典的准备工序一切就绪,由礼部尚书史连奏请萧文禹即位。乾清宫正门垂帘,表示丧事暂停。萧文禹身着明黄色金爪九龙衮服,尊贵而威仪。 他先到中和殿降舆,而后道太和殿升座,百官依品级伫立在大殿前,恭敬地向萧文禹行礼。礼毕之后,各官员就位,礼部尚书史连出列再次奏请萧文禹即皇帝位。由禁卫军督查使管擎苍护送萧文禹到达含元殿。 萧文禹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含元殿金色的宝座,立于宝座前,即皇帝位。原本这个时候,按照典礼的规定,中和殿的韶乐乐队必须要演奏音乐。但是萧文禹却取取消了这一环节,因为他认为现在还在萧祁的丧期,大奏喜乐实在不妥。礼部得了命令,便只在午门奏九次鸣钟,算代替规定音乐,因着这个缘故,萧文禹一直被大臣们称赞孝情动天。 萧文禹宣布即位后,定年号“鸿嘉”。含元殿正殿门口三次鸣鞭,而后在鸣赞官的口令之下,群臣对萧文禹三跪九叩。 百官行叩拜礼后。翰林院大学士之首颜安将萧祁遗诏捧出,交由吏部尚书史连捧着诏书到含元殿的台阶下,再由史连脚礼部司官放在云盘之中,有銮仪卫的人擎执黄盖共同由中道出太和门,而后再次鸣鞭,新帝萧文禹还宫。文武百官分别有太和门两旁的昭德门、贞度门出午门,最后将诏书放在龙亭之内,颁布,以昭告天下。萧文禹返回端凝殿,再换孝服守灵。 文武百官这才依次退出宫外。 秦婉词在登基大典的前一日到了京城,也见到了镇南王和鼎剑侯,有几年沒有见到二人,一相见,秦婉词便觉得自己眼眶里有泪水打着转。秦煦卿身着一等公爵的官府,整个人威严而有气势,见了秦婉词,却是柔和了不少。他见秦婉词眼中氤氲,晓得她是喜极而泣,便笑道:“多大的人了,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爱哭。” 听着秦煦卿这样打趣,秦婉词倒是倔了起來,一扭脸,将眼泪收了回去,撇嘴道:“才不是,” 秦煦卿不由哈哈大笑,道:“你看你,怎么说哥哥也是做舅舅的人了,怎么还不把湛辰带出來我看看。” 秦婉词眨眨眼笑道:“怎么能忘了你呢。老早就把他带來了。”正说着,墨香牵着萧湛辰慢慢地走了出來。秦婉词笑着将萧湛辰抱起來,朝秦煦卿挥了挥手,眉眼弯了起來:“湛辰,快叫舅舅,” 萧湛辰已经两岁多了,人生的一场机灵,见了秦煦卿,便甜着叫了一声“舅舅”。可真是把秦煦卿笑开了花,迫不及待地将萧湛辰抱在怀里,剑眉之下蕴藏着浓厚的疼爱之情。 秦婉词站在一旁,看着秦煦卿这样开心的将萧湛辰抱着,逗着,毫无顾忌地笑着,萧湛辰也是被逗得“咯咯”直笑。在这样温馨而和谐的画面下,秦婉词竟是微微怔住了,心中莫名的滋生出一股伤感,就这样直直的愣在当场,沒有说话,也沒有上前。直到镇南王萧豫在她身后轻声道:“婉词,可是心里想到了什么过意不去。” 虽说秦婉词并非自己亲身的女儿,可是萧豫对秦婉词的关心和爱护一点儿也不必亲生的差,他明显看出秦婉词心中有了什么事情。 秦婉词低下了头,萧豫看不见她的神情,只听得她低落的声音缓缓传來,似是叹息,似是哀伤:“原來哥哥真的这么喜欢孩子。原本,他也该有自己的孩子的,他和吟晴姐姐……也是能有自己的孩子的……” 萧豫眉心一动,知道秦婉词又想起了以前的事,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秦婉词的肩,不由疼惜道:“这些年了,还在想着以前的事。一切都过去了,何苦在揪着不放。” 秦婉词默默地不说话,半响再抬起头时,眼中却是不在有什么哀愁,倒是挂上了浅浅的笑意:“是啊,早就说开了,如今再提,也只是白白让哥哥伤心。” 萧豫见秦婉词的心境这么快就平复了下來,有些微微惊讶,不过更多的是一种高兴和欣慰,以前的秦婉词对于自己的行为很是愧疚,愧疚到几乎无法直面秦煦卿。如今却能这样容易的放开,倒真是一种好的转变,想來或许也是受了萧奕洵的影响吧。 “洵儿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那宿伊可真是个阴险的家伙,”想到萧奕洵,萧豫就想到因为宿伊的关系,萧奕洵不得不留在辽东不得回京,不由地也骂了两声。 秦婉词目光瞬间一凛,冷定道:“哼,宿伊必定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辽东,他一块地方也别想得到,” 萧豫有些惊异秦婉词陡然而來的凌厉气势,这样杀意毕露的秦婉词,倒真是很少见。 他正有些小吃惊,门外却突然有人传报如月求见。如月是柳青斓的贴身婢女,此时不在宫中,却突然來了镇南王府,让萧豫和秦婉词,连秦煦卿都是一愣。 萧豫知道如月必有急事,便赶忙让人把她请进來。如月一进來,便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对萧豫说道:“王爷,大事不好了,” 第二十四章 贵妃殉葬 如月穿地上气不接下气,脸色一片煞白,连本來在一旁逗着萧湛辰的秦煦卿都不由地关心的走了过來。 秦婉词一把扶住差点摔倒的如月,道:“别急别急,慢慢说,是不是母妃出了什么事。” 如月见到秦婉词,立刻紧紧握住秦婉词地手,大大喘了一口气,急切道:“王妃,缓不得,她们,她们想让贵妃娘娘殉葬啊,” 三人闻言,当即色变,萧豫大惊:“你说什么。,” 因着事情实在急迫,如月一咕噜地全说了出來,语速极快:“陛下驾崩之后。本是要在登基大典这天宣布封娘娘为太妃的,可是不知怎么着谁动了手脚,礼部那边只推脱说登基大典只有太后的晋封,太妃是不行的。说要等到登基大典之后奏明陛下方可。 “娘娘在先皇崩后,情绪一直不好,身体也病了,对太妃这档子事也不上心。可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朝廷里有几个官员竟然联合起來说是陛下一个人走,孤苦无依,竟是想着要让娘娘去殉葬。只怕这会子折子已经递上去了,要是落到了陛下手中,陛下一个红批,娘娘可就全完了啊,” 如月心里着急,也就顾不得嘴上说了什么,萧豫皱眉道:“什么完了,胡说,” 秦婉词也立刻意识到事情的急迫,她眉心紧拧,只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事先一点传闻都沒有呢。这不应该啊。” “若非奴婢今日早晨去内务府办点事,遇到贤妃娘娘的贴身婢女宝盈,她说漏了嘴,奴婢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如月心有余悸,眼中交杂这恐惧和震惊,忙不迭的一下子跪在秦婉词面前,抱住秦婉词的脚,哭喊道:“王妃,我拼了命地跑出來告诉你们,你们可一定要想办法啊,一旦陛下首肯了,那就真的再也改不了了啊。” 秦煦卿一直在旁边冷静地听着,比起萧豫和秦婉词他要冷静地多,他见如月慌张成这样,只怕真是大事不好,可是从如月的只言片语中也弄不清楚这事情的來龙去脉,他对着萧豫和秦婉词道:“王爷,现在情况我们也沒有弄清,只是这殉葬一说是万万不可的。现在,你和我立刻进宫去先去找左右丞相,折子能挡下自然最好,若是挡不下,我们也只能去求见陛下了。”他转而又对秦婉词说道:“婉儿,你现在即刻进宫,看看贵妃娘娘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随机应变吧。” 秦婉词知道事态严重,正色道:“我明白了。” 而后三人立刻马不停蹄朝宫中赶,刚要出门,正巧就看见右丞相许恒风尘仆仆地赶了过來。 萧豫正纳闷,许恒一见三人,也顾不得礼仪,面色焦急,只对萧豫急道:“你快进宫去找陛下,有人想让舒贵妃娘娘殉葬呢,” 萧豫一惊:“你知道了。” 许恒一愣,瞬间就知道萧豫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他急道其他:“看來你也是知道这件事了,现在时间紧迫,顾不得其他,你们快进宫,我们路上说。”说罢,许恒拉着萧豫人等就上了他已经备好的马车上。 马车上,萧豫急着询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许恒面露愁容,语气无奈:“这几日因为先皇驾崩和登基大典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忙不过來。倒是让我有些疏忽了,原本登基大典上,是要连着舒贵妃晋封太妃的,内务府连封号都拟好了,为‘淑和’,但是不知怎么了,贤妃娘娘那边突然说登基大典是为了皇帝的,以前只有封太后才能在登基大典上宣布。太妃的晋封得等新皇即位后,由新皇來封。” 秦婉词蹙了蹙眉,道:“什么时候贤妃娘娘也这么精通礼仪这档子事了。照理说她也该封太妃,按着原先的安排,也是一同在登基大典上晋封的。这么好的机会,她却要白白地退辞掉。”秦婉词素來知道贤妃的心性,高傲尊宠,如今竟然推辞当众晋封的机会,实在是让她颇有疑心。 许恒点点头,脸色也是一片凝重:“是了,贤妃娘娘发了话,又是扣住了礼仪,礼部也就将封太妃的事情推了下去。当时我也沒在意,直到今天沈鸿彬突然给我看了两封奏章,真是让我吓了一跳。”他盯着面色铁青的萧豫,问道:“你该知道上面写得是什么了吧……” 萧豫冷哼一声:“就是上书要让青斓殉葬是么。” 许恒缓缓点了点头:“本來今日是登基大典,典礼过后,就意味着新皇掌控全国事务,群臣的奏章今日起就该全部送到端凝殿去了。可也就真是巧了,沈鸿彬有份沒写完的奏疏夹在了中间,他翻寻的时候恰巧就看到了这两封奏章。当即我们二人都愣住了……” “简直是胡扯,殉葬一说,太宗陛下早就说了要废止了,何人还敢再提这样的话。,何况,青斓还是豫昭王和静怀公主的母亲,地位尊贵,怎么殉葬,”萧豫一直都是沉稳冷静的人,如今竟是陡然大怒。他本就有皇族的霸气,这一來气势颇为凌人。 许恒见萧豫真是发了大怒,脸上愁色更深:“你也知道,那帮文人,平日里沒什么话,一到上了折子,那可是看家的本领全都出來了,引经据典,说的是头头是道。殉葬的确是被太宗陛下废止了,可是太宗陛下死后,您和先皇的母后嘉懿皇后却是自愿以身殉葬。有着这个例子,舒贵妃若是殉葬也能说得过去。”许恒摇头叹息一声:“沈鸿彬和我看到奏章,都意识到大事不妙,这两封奏章不过是翰林院的两个小文官所上,只怕后面还会有相同的折子。沈鸿彬让我先來给你们报信,他把后面的折子给拦下來……”说罢,许恒面色却是愈加的凝重:“现在怕只怕先前送上的那批折子里混有这样的文书,若是真被陛下知道了,陛下的决定我们也不清楚,真是麻烦了……” 秦煦卿摇了摇头:“我估计陛下不会同意的,他性子仁厚,舒贵妃也未曾薄待陛下,于情于理,也是不会答应的。现在怕只怕一人兴起,又有嘉懿皇后的例子在前,再有几个有心人暗中推动,怕是舒贵妃真有一劫。” 秦婉词比较同意秦煦卿说的话:“我认为哥哥说的有道理,估计我们心里都有数了,这件事情摆明了是有人想致母妃于死地。贤妃娘娘的行为实在是太古怪了,这件事十有**是她的主意,她这么多年一直恨母妃挡在他前面,如今西平王成了辅政亲王,她的地位也一下高了不少,自然是想要对母妃动手了。”提到西平王担任辅政亲王,秦婉词也愣是沒想通,只愁眉到:“先皇为何会让西平王叔做辅政亲王。他明明对西平王叔有戒心的……” 这件事情在刚出來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每个人都无比惊讶,若非沈鸿彬在朝廷上的强硬姿态,生生将所有不满都压了下去,这将纠纷还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秦婉词心中有了计量:“遗诏在公布之前,应该只有一个人碰过,我也怀疑过左丞相,可是事到如今我倒是真看不明白了。” 这句话让许恒深有感触,许恒一直认定沈鸿彬从中做了手脚,而且甚至有可能已经和西平王达成了同盟,可是舒贵妃这件事沈鸿彬却是毫不犹豫地出手帮了忙。许恒相信,以沈鸿彬的心机谋略,他未必看不住这件事很有可能是贤妃主导的。若是他是帮助西平王的人,他为何还会这样相助舒贵妃呢。 秦煦卿是知道所有的事情的,但是,即便是他,一时间也捉摸不透沈鸿彬的想法。而且段霖晖告诉自己的事情他也沒有和秦婉词他们说,因为事情如今已成定局,萧文禹亲政,西平王暂时偃旗息鼓,若是再抖出这件事來,只怕萧城毅狗急跳墙,道真不是什么好事。 人人心中都有心事,面上的表情都异常凝重。 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了下來,萧豫心境也平复了好多,他在心里缓缓地顺了一遍整件事情,心中有了一些疑虑,他道:“现在我们都冷静下來了,不复一开始那么急了。煦卿说的很有道理,文禹应该不会同意青斓殉葬。这件事情难道贤妃会不知道。若这件事真是贤妃指使,我只觉得她倒是有些过于心急了,文禹刚即位,她就挑明了和青斓对着干,于我于二哥,只怕脸上都挂不住了。” 许恒听了这话,倒是轻轻一笑:“贤妃娘娘的手段也就那么些了,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觉得这件事情可能就是出自她的手笔。这件事若是她瞒着西平王自己做的,那可就好笑了。” 许恒这话有些鄙弃贤妃的意思,秦婉词也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了起來,她知道许恒性子耿直,有什么话不藏着掖着,全部说了出來,今天倒真是见识了。能这样毫无顾忌的指责当今宠妃沒有脑子,也只有许恒了。 可是这时,秦煦卿神色却是急剧一冷,突然寒声道:“不对,事情沒这么简单,” 第二十五章 孝子之心 秦煦卿神色陡然一冷,许恒的话提醒了他。这么大的决定,贤妃不可能事先不和萧城毅商量,而且朝廷里官员的支持也绝非贤妃一人能够做到的,这样一來,秦煦卿就肯定了西平王一定是知道这件事的。而且西平王也应很清楚,萧文禹不太会同意这件事,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在秦煦卿脑海中出现,他眼中一片雪亮,当即道:“不对,事情绝沒有那么简单,” 秦煦卿眼里的寒光让其他三人都是一愣,秦婉词小声说道:“哥哥,你什么意思。” 秦煦卿凌然将目光转向三人,而后凝起了神色,缓缓道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想法:“西平王他在试探。” “试探。”三人一愣。 “沒错,这样大的事情不可能是贤妃一个人做的,西平王在背后一定有支持。” 许恒有些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才当上辅政亲王,这个位子的得來到现在还有疑云,他不好好的休养生息现在跑出來捣鼓这一下子,不是白白树敌吗。他该知道豫昭王在外的实力,他怎么……”说到这里,许恒猛地噤了声,心中一片明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秦煦卿,只是说不出话來。 秦煦卿微微举目,看见许恒脸色一阵奇怪,道:“看來右丞相也有些明白了。”他转而看了看三人,定声道:“我们都以为这是贤妃对于舒贵妃的个人恩怨,其实沒这么简单。西平王的目的不是舒贵妃,而是另一个人……”他说道这里,便将目光看向了在一旁的秦婉词,秦婉词见秦煦卿望向自己,几乎是一瞬间,她也明白了,脱口道:“你是说……奕洵。” 秦煦卿正色点头:“是,这一切的目的应该都是指向豫昭王的。洵儿年仅弱冠,便统帅辽东数十万雄狮,西平王这些年一直苦于手中沒有兵权,早就对辽东那一块虎视眈眈了。所以他才相处了这样的一个主意。”见秦婉词脸色有些微白,秦煦卿问道:“婉儿,你知道他这一招妙在哪里吗。” 秦婉词抿紧自己的嘴唇,而后神情一变,眉宇间仿佛迸射出一片杀气,她冷笑道:“当真是一步妙棋。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件事不过是贤妃对母妃的个人恩怨,哪里会想的到他。也是,以奕洵对母妃的敬爱,怎么可能容许殉葬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旦事情传到了奕洵耳中,只怕他便要与陛下起冲突了……”秦婉词说完,又是咬紧了牙关,目光恨恨有着怒意。 听秦煦卿这么一分析,萧豫也是明白了,他一时间只觉有些震惊,而后只觉得心中滋生了一股寒意,他无不担心道:“二哥他……他不会是诱导着文禹和洵儿摊牌吧……” 此话一出,连秦煦卿的神情都变了。 对啊,萧奕洵这么多年來一直都是萧文禹登基为帝的最大障碍,在萧文禹心中怎么可能对萧奕洵沒有戒心。如今萧奕洵手中又有二十万的兵权,怎么想都是萧文禹心中一块大病。如果萧文禹想要对萧奕洵动手,只怕这是最好的时机。舒贵妃要殉葬,萧奕洵定然不会同意,那么便是抗命,一旦起了冲突,萧文禹能够名正言顺的取缔萧奕洵手中的兵权。 秦婉词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尽量让自己不要呼出声來,真是好可怕的心思。这件事若是让奕洵知道了,奕洵定然不会就就此罢休,到时候当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秦婉词的手狠狠拍在马车车璧上,发出一声厚重的声响,她很少有这么愤怒的时候,是为柳青斓也是为萧奕洵:“西平王叔,他怎么敢,他竟敢拿母妃的性命來算计奕洵,简直不可饶恕,” 秦婉词勃然大怒,整个人凌然肃杀。这般凌厉的秦婉词让秦煦卿都微微愣住了,他沒见过秦婉词这样冷峻,这样子就像是发了怒的萧奕洵,难道说这几年的相处,使原本温婉的个性里也带了那么些凌厉。 “事情还沒有那么严重,至少我们还有转机。”秦煦卿安慰道:“有一个人可以扭转所有的局面。” 许恒道:“鼎剑侯说的可是陛下。” “沒错。”秦煦卿目光坚定,沉声道:“陛下可以扭转这一切,那就要看他怎么办了。现在婉儿先去后宫,王爷先去求见陛下,我与右丞相先去与左相会和。” ,,,,,,,,,,,,,,,,,,,,,,,,,,,,,,…… 秦婉词心中急切,一进宫就急着和如月往承乾宫走去。因这事夏末,天气还是有几分炎热,秦婉词步子急,额间已经清楚了细密的汗珠,衣衫也有些微微地湿了,可是她却不敢慢下脚步。 通往承乾宫的路上,路边栽着不少茉莉,玉兰花,风吹过,卷到一阵清香扑鼻而來,而此刻秦婉词却无心欣赏这样优美的风景。 因着秦婉词脚步快,沒过多久她就到了承乾宫,领事的小宫女见如月回來了,急着一把跑过來,道:“如月姑姑,你可回來了。”见到如月旁边站着一位身着浅粉纱衣的女子,那女子眉目间虽挂着焦急,整个人却是给人一种稳重温和的气质。 那小宫女盯着秦婉词看了两眼,只觉眼熟,而后眼睛一亮,猛然想起來,赶忙往地上一跪,行礼道:“奴婢参见豫昭王妃。” 秦婉词挥手让她起來,抬起步便往宫内走,道:“我去看看母妃。” 那小宫女看秦婉词想宫内走去,急忙出声道:“王妃等一等。”秦婉词一愣,回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那小宫女神情怪异,脸上交杂这震惊和不解,却是回答道:“陛下现在正在里面和娘娘谈话呢……” 秦婉词惊讶万分:“你说什么。,谁。,”……,,,,,,,,,,,,,,,,,,,,,,,,,,,,,,…… 承乾宫正殿里,一身孝服的萧文禹正和柳青斓面对面地坐着,柳青斓身着一身浅蓝色的收腰罗裙,上身是一件水芙色的纱衣,三千的青丝挽成一个松松的发髻,发间只有两只银钗固定。柳青斓不施妆粉,原本这几日她就精神不佳,连着食欲也不好,这人一瞧上去,就沒有什么力气,脸色也是一片虚白。 萧祁喜欢喝茶,柳青斓便也喜欢变着法子给萧祁泡茶喝,所以自萧文禹进來之后,他就觉得周身都是一股淡淡的茶香,让他觉得好不舒服。 萧文禹亲自为柳青斓斟了一杯茶,轻声道:“娘娘喝茶。” 柳青斓接过茶,微笑道:“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为我倒茶。” 萧文禹的脸上瞬间流露出了一点无奈和悲伤,他有些伤感道:“难道舒母妃当真要与儿臣生分。” 柳青斓眉心一跳,急忙道:“陛下,你是太子之时能够对我道一声儿臣。可如今您是皇上,除了孝惠皇后,怎可对我自称儿臣。” 萧文禹沒有说话,只是从身后拿出了一份奏章,递到了柳青斓面前。柳青斓微微低下头,看见了那份奏章,她嘴角微微翘起,缓缓闭上眼睛,只和声道:“陛下心中是否有了主意。是否是要青斓相随陛下而去。” 萧文禹目光微微一闪,而后忽然释然的笑了一下:“原來母妃早就知道了。那么儿臣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萧文禹伸出手,吧两份奏章拿起,而后只听得“斯……斯……”两声,那份奏章已然被撕成了四瓣,赫然放在了柳青斓的面前。 到这时,柳青斓也再镇定不了了,她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堆碎纸,愣愣的发问:“陛下,你这是……” 萧文禹微微一笑,仿佛带着一点孩童的调皮,对柳青斓咧嘴道:“怎么,母妃以为儿臣是來通知您的么。” 柳青斓哑然,只是呆呆地看着萧文禹说不出话來。自从中午从如月那里得知了有人想要自己为萧祁殉葬的事情,柳青斓心中便是一片清明,什么样坏的打算都又过了。所以当萧文禹突然出现在承乾宫的时候,柳青斓的内心也沒有多大的起伏。 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平静的心态被打碎了。似乎是随着萧文禹撕裂的那份奏折一样,柳青斓现在内心里有一股情绪在激荡着。 看出柳青斓情绪发生了变化,萧文禹收起了笑容,定定地看着柳青斓,目光坚毅而真挚,他似乎是在做一个承诺一样:“我不会让您去殉葬的,绝对不会同意的。无论于功还是于私,朕以天子名义为誓,定会护您周全。” 柳青斓这一回当真是目瞪口呆,她还沒有转过神來,就她听见了一句更加让自己感觉到不可思议的话:“母妃,父皇欠您一个后位,现在就让儿臣來补偿吧。” 第二十六章 新皇风度 “母妃,父皇欠您一个后位,现在就让儿臣來补偿吧。” 柳青斓一愣,袖中的手也不住轻轻一抖,面前的年轻皇帝目光炯炯,却是真挚道:“朕即刻下诏晋封您为太后,再上徽号,原本‘淑和’是用在皇太妃的上的,总是差了一些,儿臣帮母妃改成‘淑懿’吧,也符合母妃的性子。” “万万不可,”柳青斓意识到萧文禹是真打算这么做,当即便制止了:“文禹,你有孝心我明白,可是我并非皇后,也非你的生母,怎么能够成为太后,你万不可置祖宗理法于不顾,” 柳青斓沒想到,平日里温和无争的萧文禹在这件事情上却是异常执着:“母妃要是觉得封皇太后在祖宗理法上过不去,那么大可不必担心。羲朝之时,惠仪皇太后不也不是羲宣帝的生母,也非羲宣帝父皇羲昭帝的正宫皇后,照样是封了皇太后,有祖制可寻。” 柳青斓还是不同意,她摇头道:“惠仪皇太后是羲宣帝的养母,自然是可以晋封太后,可我并非你的养母,我膝下还有奕洵和楚延,怎么样也不好封太后。” “母妃如何这样说。”萧文禹眼中透出一份哀伤,他声音低沉却富有真情:“自从母后死后,因为我身份特殊,父皇并未让我过继给任何一位妃嫔。而且,我自幼身子也不好,虽未太子,地位却并不尊崇。后宫之中少有人安慰疼惜。记得十四岁那年的冬天,我染了天花,任是谁都避我远远的,觉得我已时日无多,连着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快死了。沒有人敢接近我。只有您,不顾自己的安慰,从承乾宫搬到东宫,日日夜夜照顾着我。后來我大好了,心中感念着您,想要來报答您,可您总是淡淡地拒绝。”他抬起眼看着柳青斓,双肩微微颤抖,眼中似有泪花在打转,“这些年,您对我有多少照顾,文禹一刻都不敢忘,在文禹心目中,一直都把您当做自己的生母一般。” 萧文禹言辞切切,真情实意,连着柳青斓都大为动容。当真是一个至纯至孝的儿子,怪不得萧祁也这般重视他。 “母妃,说來,儿臣还有些对不住你。”萧文禹声音中充满歉意,“以您的肚量和出声,这么些年早就该登上后位了,可是父皇却迟迟不肯将您推上这最后一步,我知道的,”他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是包含了无数的抱歉与无奈,“都是为了我。奕洵他很能干,一旦您做了皇后,奕洵就是嫡子,我多年低位动摇,到时我这太子之位必定不保。父皇为着我,竟也是委屈了你这么多年……我,我真的很过意不去。” “所以,”萧文禹猛地抬起了头,眼中热切的目光对上柳青斓动容的神情,仿佛周身都充满了力量,他定定道:“父皇欠您的,便由儿臣來为您补上,”他突地站了起來,走到柳青斓面前,蓦地一下子跪在了柳青斓面前。柳青斓大惊,刚忙要扶萧文禹起來:“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恳请母妃不要在推辞了。”萧文禹也是身高八尺的男儿,即便因为常年病弱,身子骨很弱,但是一旦下了决心,柳青斓是如何也拉不动的。萧文禹继续道:“若是母妃还觉得名义上不行,那么朕便现将母妃升为父皇皇后,再由着皇后升太后,这一來,母妃便再沒借口了吧。” 柳青斓也是言辞切切:“文禹,不是我不同意。只是,我本就是贵妃。登基大典上要封太妃的事情已经被礼部驳了回來。而且现在还有人想着我去为先皇殉葬,你这一來,将我又置于何地。倒是只怕指责我的人会更多。” 柳青斓是看出來了,萧祁驾崩后,很多从前记恨自己的势力一下子全部显现了出來。单从这晋封和殉葬这两件事,柳青斓便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若是答应了萧文禹成为太后,只怕当真是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朕就气的是这个,”柳青斓话一出,沒想到萧文禹却一下子勃然大怒,原本清淡的面孔也是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怒意,“若非是他们逼朕,朕还不会这样坚决。父皇刚亡,就有这么多的人给您下绊子,连殉葬的事情都敢上书,这以后还得了。朕就是要给您这天下最高崇的位置,看看您做了太后还有什么人再敢为难您,”萧文禹生气起來到真有几分萧祁的影子,颇有气势,他冷哼道:“当真以为朕性子醇厚,是个不发火好欺负的主么。” 柳青斓一愣,她万万沒有想到萧文禹心中竟然还想着这么一层。原本她仅仅以为萧文禹是出于报恩和歉疚的心里才让自己做这个皇太后的,沒想到他心中还有另一层考虑。 萧文禹仰面盯着柳青斓,坚定道:“以前有父皇护着您,现在奕洵和楚延都在外打仗守关,京城之中只有您一人,那么便让儿子來保护您吧,” 年轻的皇帝跪在自己面前恳求自己,到了这样的地步,柳青斓都觉得自己沒有办法再拒绝了。她终于缓缓地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道:“好吧,文禹,我答应你,你快起來吧。” 终于得到了柳青斓的同意,萧文禹的脸上终于闪现了一丝笑容,他回到了座位之上,却见柳青斓面带一丝愁容看着自己,良久,徐徐问道:“文禹,你封我做了太后,以后奕洵的位置可就尴尬了……这一点,你可有想过。” 萧文禹愣了愣,片刻后竟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和颜悦色的看着柳青斓,笑道:“既然儿臣执意封母妃为太后,必定是想好了一切事情。”他定定看了看柳青斓,脸上笑容不减,“母妃担心儿臣对奕洵不利。” 柳青斓微微一动容,却是抿了抿唇,沒有说话。 萧文禹却是轻松道:“母妃,这一点您也可以放心。我对奕洵很放心。”他停了一停,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而后的语气却是有了几分感慨,“我做太子二十年,奕洵整整威胁了我十二年。可是我确实分的出真心的,母后死后的十几年,若是您有心成为皇后,奕洵有心成为太子,只怕早就沒有我的什么事了。我长奕洵六岁,奕洵几乎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这些年來究竟有沒有觊觎皇位我很清楚。所以我并不担心。” “奕洵无心皇位,却有着为国守边,重整山河的雄心,既然他抱负如此,又是这样能干有为的人,我为何不放开手让他在边关一展胸中抱负呢。母妃,您可能觉得我做了皇帝之后会收回奕洵手上的兵权吧,这一点您真的是多虑了。” 而后萧文禹又补充道:“手足相残的事情我不会做。何况若是要想巩固我的位子,我少不了奕洵的帮助。”他定了定神,终归吐露了自己的心意,“或许母妃会觉得这次您登上太后之位有我的私心,的确,除掉您对我一点好处都沒有,纵使我忌惮奕洵,也不会在我刚刚即位,地位不稳的时候这样做。如今,您成为太后,也算是我拉拢奕洵的一种方式吧。不知母妃,可能明白我的真心。” 萧文禹毫不掩饰,几乎是掏心掏肺地坦诚相待,连暗藏在心里的计较都一并说了出來,柳青斓抬起眼,盯着萧文禹的背后看了两眼,终于松了口,长叹一声:“你这孩子,真叫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柳青斓这样放松的语气让萧文禹笑了起來,他微笑看着柳青斓:“那么,现在可是能允许儿臣叫您一声母后了吧。” 柳青斓笑道:“随你喜欢,不过我看你现在好像还不能把‘朕’这个字说顺,一直是我呀我的,怎么也该改起來了。” 萧文禹站起身,向柳青斓告别道:“儿臣知道了。现在便会端凝殿守灵去了。” 柳青斓摆手笑道:“好,去吧。” 看着年轻皇帝离开的背影,柳青斓的目光一瞬间有些悠远了起來。萧文禹和萧祁很像,无论是样貌、品性又或是性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來的。他的后背挺直无比,即便身上有疾,却也是有着一种新生的朝气。 柳青斓沒有想到这个年轻的皇帝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她本想着年轻气盛的萧文禹,担惊受怕多年,内心怎么可能会不忌惮萧奕洵。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又是年轻气盛,乘着这个机会,想必一定会对奕洵发难。可她却是从沒想到会萧文禹以尊自己为太后这样的一个结果來结束这一场风波,并且还承诺,不会收取奕洵手中的兵权。 凝视着萧文禹渐渐离去的背影,柳青斓现在才发现自己以前有些看错了,也明白了萧祁为什么会选择萧文禹來做皇帝,因为他有那份肚量,那份能包容一切的气度,能将多年的委屈放在一边,全力稳固朝政,这样的皇子若是不能成为明君,还有谁能行呢。 第二十七章 出乎意料 秦婉词正惴惴不安的在承乾宫正殿的门口走來走去,一颗心七上八下。她刚和秦煦卿他们分开便往承乾宫赶,却沒想到來的时候就被告知,新帝萧文禹已经到了承乾宫,现在正和舒贵妃单独地谈话。 秦婉词心中暗觉不好,萧文禹此刻应该正在端凝殿守灵,如今竟是放下守灵亲自到承乾宫來找舒贵妃,想必定是看到了让舒贵妃殉葬的奏章。看來那些奏章中,还是有漏网之鱼传到了萧文禹手中,虽然之前的时候,经过他们的分析,一致认为萧文禹不会为难舒贵妃,可是说到底也只是他们的猜测罢了,拿主意的最后还是萧文禹,秦婉词也沒有完全的把握萧文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这天天色极好,天空明澈如湖水,日光洒落,就像层层金光,仲夏,有些花朵都凋谢了,秦婉词苦于进不去,内心又是焦急,之在承乾宫门口的芳草上走來走去,一脚一脚,踩在落在碧草上的花瓣上。那小宫女也不知察言观色,并不晓得萧文禹是带着什么表情走进宫里的,弄得如月看着也是着急,却只能站在秦婉词身后,紧紧地攥着自己手上的,嘴唇紧咬,低着头不说话。 一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承乾宫正殿的门突然打开了,秦婉词闪电般抬头看去,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门中走出,身穿一身白色的素衣,男子面目清俊,头上还带着赤金的束官,也正看见站在台阶下的秦婉词。 不用想便知道这是萧文禹,秦婉词赶忙上前跪拜道:“臣妾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萧文禹快步上前,只手扶起秦婉词,只和颜悦色道:“婉词,可是有很多时间不见了。奕洵守着边关沒有回來,朕当真觉得有些想念了,还好有你代他回來。” 这样亲切熟稔的话语让秦婉词的脸微微一红,以前她和太子妃齐黛滢的关系不错,与萧文禹自小也是熟识,只是如今萧文禹已经成了皇上,以前玩的好,如今也是有些拘谨了。秦婉词静默半响,好容易才憋出了一个字:“是。” 萧文禹语气有些不满:“好端端的这么生分做什么,朕和以前也沒有什么区别。朕还是高兴你叫朕大哥的时候,无人时,我们就不要拘着那些虚礼了。” 秦婉词微微一愣,而后温和一笑,却再是沒有拘束的神情了,道:“好。” 萧文禹见到了秦婉词似乎十分高兴,往秦婉词身边看了看,面上有些疑惑:“你和奕洵也有了孩子了,怎么沒见着湛辰,怎么说我也是湛辰的伯伯了,倒是不让我抱抱,” 秦婉词抿嘴笑道:“是了,湛辰还在镇南王府呢,改明儿必定带來让您瞧瞧。” 萧文禹含笑点头,却是一眼瞥见秦婉词脚下的芳草有不少压倒的,愣了愣,只道:“你似乎是等了很久。” 秦婉词迟疑了一下,却是老实点头道:“是有一阵子。” 萧文禹的声音低了下去,仿佛是有一声叹息:“看來你也是得到消息急着來宫里吧。不然也不会连湛辰都不带,这样急匆匆地赶來。” 一下子便被萧文禹看穿了來意,秦婉词一时感觉特别尴尬,她在惊讶萧文禹心思洞察的时候,心中却是更担心萧文禹的反应,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样问。 仿佛看出了秦婉词的窘迫与心急,萧文禹抬眼看着远处澄澈的天际,轻轻笑道:“婉词,你放心。也告诉奕洵让他放心,朕不会让人伤害舒贵妃的。” 秦婉词略微一怔忡,萧文禹贵为天子,说的话可是一诺千金。如今他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几乎等于是道出了秦婉词想要得知的答案。有萧文禹这样一句话,秦婉词可以确信,舒贵妃是无虞了。 她心中一阵滚烫的感动,就像是一颗心悬挂了多天,如今终于可以放下來喘口气了一般放松,秦婉词心中有千言万语的感谢之情,却无处说,只对着萧文禹重重地跪下:“多谢陛下。” 萧文禹蹙了蹙眉,在秦婉词要跪下去的时候一把扶住她,笑道:“又是动不动就跪。真是的,好了,朕也要回端凝殿了,过几日再设宴招待招待你。你也很担心母后了吧,快去看看她吧。” 说罢,便负手离开了。 留着秦婉词一个人愣在当场,她凝了凝眉,看着萧文禹缓缓离去的背影,心中一惊,刚刚如果自己沒有听错,萧文禹说的是“母后”吧。他说的“母后”应该指的就是舒贵妃了吧。可是能让萧文禹称作母后的应该只有已故的孝惠太后,也就是现在被追谥的孝惠端康颐庄诚恭顺皇太后了。他如今却称舒贵妃为母后,秦婉词的心中一阵疑惑,直到如月在身后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來,提起裙裾向着宫殿走去了。 ,,,,,,,,,,,,,,,,,,,,,,,,,,,,,,…… 柳青斓一个人端坐在殿中,静静地盯着眼前的一副字画,这幅画正是萧祁留下的《洛神赋》。柳青斓看着这画,微微有些出神。 当她听到如月告诉自己的消息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情一点都不激动,仿佛是被沉浸在死水一般,毫无涟漪。她惊讶于自己心境的平和,现在却是知道了,原來萧祁死后,她悲痛过度,已经很难有什么事情能够激起她的情绪了。 可是柳青斓心中平静却并不代表者她打算束手就擒,她清楚地知道,若是自己出了什么事,下一个要被除去的就轮到了自己的儿子萧奕洵到了,身为母亲,柳青斓绝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虽是和静慈善之人,可是若是有什么人威胁到她的孩子,她绝不会手软。 她和奕洵一出事,只怕是连萧晗薇都得不到保全。 所以柳青斓当时就下了一个决心,一旦她有什么不测,必定要将连城骑的兵符送到萧奕洵的手上。凭着萧奕洵的实力再加上连城骑的威力,只怕是再也沒有人敢动萧奕洵了。柳青斓知道,萧祁将连城骑托付给自己,不光是为了以后以备不时之需,还等于送了萧奕洵一张护身符。 但是当萧文禹提出要晋封自己为太后之后,柳青斓透过萧文禹再次看到了这幅《洛神赋》,她突然放弃了这种鱼死网破的决定。因为她看的出萧文禹是真心实意要善待自己的,也是真切地信任着萧奕洵的。既然如此,她便沒有现在就秦楚连城骑的必要了。 柳青斓微微叹息一声,正要起身回房,便看见一女子急急从门口跑进來,对自己着急道:“母妃。您怎么样了,” 柳青斓一愣,而后眼里却是大放光彩,笑着站起身走上去:“婉词,你來了。” 秦婉词快步走到柳青斓身边,见柳青斓一脸憔悴苍白,心疼道:“母妃受苦了,只恨奕洵和我不能守在你的身边。”她歉然道,“奕洵被困在辽东,只有我带着湛辰回來了。” 柳青斓抚着秦婉词的手,柔声道:“洵儿的事我也听说了,只恨宿伊太狡猾太恶劣,竟用这种阴招逼着洵儿。不过战场之事,轻易不能松懈,洵儿做的很好。” “母妃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可该如何是好。”秦婉词急切而动容,道:“我刚刚在门口遇见了皇上。” 柳青斓目光一闪,温和笑道:“看來你也是知道这件事所以來看我。”她见秦婉词神情焦急,鬓发也有些散乱,便知秦婉词定是马不停蹄从镇南王府赶來,便安慰道:“你放心,文禹不会同意的。” 秦婉词已经知道了萧文禹的选择,所以现在并不担心柳青斓会有危险,她现在挂怀的是另一件事情,萧文禹的那一句“母妃”让秦婉词甚是在意,她迟疑片刻,问道:“母妃,刚刚我听见皇上叫您‘母后’……” “哦……”柳青斓淡淡的‘哦’了一声,平淡道:“文禹要封我为太后。” 秦婉词大惊:“什么,。太后,母妃,此话当真,” 柳青斓点点头:“起初我也以为他只是说说,沒想到文禹他这回却真是铁了心的。”她瞧了瞧秦婉词,有意问道:“婉儿,你怎么看呢,” 秦婉词正被这巨大的惊讶冲击的一时沒有缓过神來,这个消息让她惊讶地几乎不下于当她得知有人要让舒贵妃殉葬一样。可是她很快便回过神來,快速地分析了整个事情,沉静道:“皇上怎么想的我的确还不清楚,但是很有可能她是想用这一招來稳固奕洵的忠心,也或许是他真的有意以太后的地位來保护您。”柳青斓闻言点点头表示赞同,秦婉词长舒了一口气,道:“陛下做这样的决定也定是下了狠心的,若是他正能够排除万难,让母妃坐上这太后的位置,那么以后奕洵与您日子都要轻松的多。所以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第二十八章 淑懿太后 虽然萧文禹晋封柳青斓为太后的事情实在出乎秦婉词的意料,但是柳青斓平安无事还是让秦婉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想,镇南王那边可能只是得知了萧文禹來承乾宫的消息,还不知道内勤,便对柳青斓道:“母妃,还是快派人给父王和哥哥那边传个消息,我怕他们不知道消息,还在白白着急。 见秦婉词因为着急,脸色都白了,柳青斓不由心疼道:“好,我马上让人去传,你看你急的脸色都变了。快來这边坐一会儿。” 秦婉词走到桌边,一眼便瞥见了桌子上刚刚被萧文禹撕碎的奏章,不由问道:“这是……,” “应该就是让本宫殉葬的奏章了,刚刚文禹撕的。” 柳青斓一句平淡的话语却让秦婉词目光瞬间凌厉起來,她快速翻开那份奏章,嘴里说道:“哼,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公然上书,威逼当朝贵妃,” 柳青斓也是一下子沒有反应过來,秦婉词这样狠厉的神色让她猛地一惊。向來柔声细语的秦婉词也会有这般愤怒凌厉的神情啊。 很快,一个端庄的字体便呈现在秦婉词面前,连柳青斓也有些好奇的将目光投上去,想看看到底是谁要置自己于死地。 “竟然是他,”秦婉词的语气中透露出了一份讶异,柳青斓不住问:“他,是谁,”她凑前一看,眼里也有不小的诧异,那份奏章最后的署名是,,礼部尚书,史连。 “这样重量级的人物上陈的文书,怪不得引得陛下如此重视,亲自來宫中找你了,母妃。”看到史连的名字,秦婉词啧啧道。而后她又想到了之前的事,一瞬间也明白了:“怪不得他要将太妃之礼放到登基大典之后,一旦母妃您成为太妃,那便沒有殉葬一说了。只有您还在贵妃之位上时,他才能有此一说。” 柳青斓尽量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看看自己与史连有沒有什么过节,可是想了半天也沒有发现什么,她不住蹙眉道:“我与史连也沒有什么冲突,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秦婉词的指甲轻轻划过史连的奏章,一种冰冷而尖利的触觉一下子传到秦婉词的指尖,让她的手顿顿地停在了桌上,她浅浅一笑,回眸望向柳青斓,道:“有谁视母妃您为眼中钉,只怕母妃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了吧。” 柳青斓自然知道秦婉词说的是谁,可是她却淡淡地摇了摇头:“凭孙月玶的的本事,还沒有办法使得动礼部尚书來做她的先行军。” 秦婉词无声无息地笑着:“她沒有,可是西平王却有。将怀疑转到贤妃娘娘身上,他自己身居幕后,倒真是一个好方法。”秦婉词停了停,神情复杂,沉声对柳青斓道:“母妃,我和父皇哥哥一致认为,这一次西平王叔是借着你的事情來试探奕洵与陛下的关系。”她说着轻轻舒了一口气:“我知道奕洵有多看中您,若皇上真的对您动了手,只怕奕洵真会发疯,会不顾一切來为你报仇。还好,皇上沒有做出这个选择。” 柳青斓伸手抚了抚发髻见的银钗,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浅浅的银色光辉,让她的脸色愈加柔和,她浅笑道:“我以前倒真是有些小看文禹了,他的肚量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这种风度器量,的确有一国之君的风范。”言辞里是满满的夸赞。 秦婉词也点头表示同意:“有如此皇帝,也是国之幸事。”说着,她的语气中像是渗出了一丝甜蜜,“如此以來,奕洵在边关也能好好放开手脚做事了。” 柳青斓看着秦婉词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那是一种妻子对丈夫的关怀的笑容,两年不见秦婉词当真是有些变化了。柳青斓一直知道秦婉词心性聪慧而且有大家风范,为人处世不拘泥于小节,但是骨子里却有一些小女儿的优柔寡断。可是两年之后再一次见到秦婉词,却发现她的身上少了一份柔弱,多了几分刚强与坚刻,行为处事愈加大度,心智城府方面也达到了常人到不了的地府,这种感觉,让柳青斓从秦婉词的身上感觉出了几分萧奕洵的味道。 她的嘴角划过了一丝笑意,十分欣慰且满意地看着秦婉词,这样温柔而不失刚强,聪慧而不过分骄傲的女子才是配得上萧奕洵的人。 她想着走到秦婉词身边,拍了拍秦婉词的肩膀,温和的笑道:“明天把湛辰抱來给我瞧瞧,真是的,从出生到现在,我这个做祖母的,可是一点都沒见过。这两天连着薇薇都一直吵着闹着说要看看自己的大侄子了。” 秦婉词甜甜一笑:“是。” ,,,,,,,,,,,,,,,,,,,,,,,,,,,,…… 建衡十八年,六月初九,新皇登基大典的第二天。刚刚正式登基地心底萧文禹做了一件让全朝震惊的事情……晋封舒贵妃为皇太后,尊号“淑懿”。理由十分充分,舒贵妃多年执掌后宫,早可母仪天下,念着舒贵妃劳苦功高,对萧祁情深一片,自当为太后。与此同时,萧文禹也下令撤了当朝礼部尚书的职,将他赶到洛阳去做了一个闲职。与此同时,礼部员外郎和翰林院的几个学士都受到了萧文禹的指责或是责罚。 明眼的人一下子就知道除了什么事情,这几个被罚被骂的,都是昨日上书萧文禹然他下令舒贵妃殉葬的官员。萧文禹下旨降了他们的职,还放出话來:“以后谁再敢上类似的文书,攻讦淑懿皇太后的,下场会比现在更惨。” 这一來,朝中谁都不敢再打舒贵妃的注意了。 想來连史连自己都未曾料到,萧文禹竟然会因此动这么大的怒,连自己这个礼部尚书说贬就贬了。 同样沒有意料事情的走向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的自然还有西平王等人……,,,,,,,,,,,,,,,,,,,,,,,,,,,,,,…… 西平王府。 江越和温子墨坐在萧城毅的面前,两人俱是神情复杂。萧城毅用眼睛扫过面前两人,发现两个人都不说话,大堂里十分安静。 萧城毅用手扣了扣身旁的桌子,楠木的桌子立刻发出两声清脆的声响,他道:“你们两个怎么都不说话啊,” 江越和温子墨相视一眼,最后江越才徐徐道:“实话说,微臣也沒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萧城毅淡淡“嗯。”了一声,不像往常一样勃然大怒,却突然一笑,道:“我想,月玶现在在宫里,肯定气得都要跳起來了。”原本一心想着要让舒贵妃落马,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而还使柳青斓成了太后,一下子便高出了孙月玶一截,萧城毅不用想也知道,孙月玶现在在宫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了。 江越神色一变,立刻请罪道:“微臣有罪,不想事情至此,导致贤妃娘娘不愉快。” 萧城毅皱眉,摆摆手,示意江越起來:“本王沒有要怪罪你的意思。原本这个事情便是本王的主意,我们也都沒料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怪你们,别动不动就请罪。” 江越闻言,这才站起,而后萧城毅看着两人正色道:“皇上的这个做法,你们两个有什么看法吗,” 见萧城毅沒有动怒,温子墨与江越心中也沒有了什么负担,他们知道虽然萧城毅性子有些暴躁,但是却不会随随便便地迁怒于人,他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会一力承担,不会怪罪到手下的人中,这也是他们愿意为萧城毅效忠的原因。 见萧城毅这么问,温子墨便回答:“其实当初王爷有这么个主意,我与江越都是赞同的,因为我们都认为事情可行。而且虽然折了礼部尚书,但是接接任的人还是我们的人,所以这一点倒也无妨。其实本來,我们便知道皇上不会对舒贵妃动手,这么做不过是试探试探皇上和豫昭王之间的关系罢了。”他停了一停,神情有些凝重,“只不过我们沒有想到皇上竟然出了这么一手,当真是太高了。” 萧城毅缓缓点了点头:“的确,看來本王以前是小看了文禹了。如今,他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怪不得大哥宁肯把奕洵放在一边也要让文禹上位,这次一看,并不是沒有道理的。” “沒错,新皇的肚量和城府当真博大,手段这么高超。舒贵妃是豫昭王的母亲,若是舒贵妃有一点闪失,豫昭王和皇上的关系势必非常紧张,可是这一次,皇上不仅让舒贵妃做了太后,还为此发落了礼部尚书,这完全是在向豫昭王释放一个信号,他不会对豫昭王动手。如此以來,豫昭王必定对新皇忠心耿耿。”见识到了萧文禹真正的本事,连江越也不得不夸赞了一番。 第二十九章 理所应当 江越称赞了萧文禹,连同温子墨也点头道“新皇有德,论才能也是不遑多让,若是能够活的久一些,一定能成为一代兴朝之皇。” “对了,许恒的事情怎么样了,徐万庭找到了沒有,”萧城毅突然问道。 温子墨皱了皱眉,道:“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是还沒有找到。” “那皇上那边立案了吗,对许恒有沒有什么措施,” “沒有。新皇的行为很奇怪。”温子墨眉头紧蹙,回答。 萧城毅不解:“奇怪。” “沒错。”温子墨点点头,“当江大人在朝堂上提出这件事之后,左丞相就差了太医院的人严查徐万庭敬献的药丸,弄了半天,得出了一个药性相克的结论。虽说只是一个简单的结论,却也足够证实徐万庭的药有问題。消息传到了新皇耳中,新皇也是勃然大怒,立刻下令刑部全国通缉徐万庭。只是接下去就沒有别的行为了。” “这不可能,”萧城毅陡然一喝,眼露凶光:“我们做了这多事,将嫌疑引到许恒的身上,萧文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无论是徐万庭和许恒的关系,还是徐万庭经过许恒而见到萧祁,每一点都让人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许恒,怎么说,萧文禹也不该毫不怀疑。 “可是,陛下的确是沒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说沒有捉到徐万庭,任何人都是清白的。除此之外,反倒是几个弹劾许恒的折子都被压了下來,连御史大夫袁允南的折子都退了回去。”温子墨寻思道:“这摆明了陛下不想动许恒。对许恒是百分百的信任,许恒怎么可能会不明白萧文禹的心思。如此一來,只怕许恒也会对新皇忠心不二了。” 江越再一旁露出凝重的神情:“这可真是难办了。豫昭王陛下不动,许恒也是极力相信,当真是小看了新皇收获臣心的本事。” 听江越这么一说,温子墨神情瞬间一冷:“只怕新皇在位越久,势力就会越稳固,对我们就越不利。” 萧城毅捻了捻自己的胡须,目光渐渐变得深沉了起來,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在里面涌动,他冷冷一笑,道:“本來这一次本王也只是试探试探我这侄子的本事,从此來看看他到底能活多久。看來,还是不能让他在皇位上呆太久啊……” 透过屋门,看着屋外渐渐凋零的花瓣,萧城毅缓缓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 辽东,幽州城。 秦婉词带着萧湛辰离开幽州有几日了。因为宿伊陈兵边境,萧奕洵不敢怠慢,只每天呆在军营之中派兵打探消息,商议对策,也甚是忙碌。 楚玉晗倒仍是时常往燕如吟那边跑,过了小半年,楚玉晗作诗的水平也当真是有了不少长进,燕如吟对此也十分满意。 一日,楚玉晗又抱着书跑到燕如吟的厢房中,燕如吟正端坐在窗前,见楚玉晗來了,眉眼一笑,神秘地向她招了招手,示意楚玉晗过去。 楚玉晗见燕如吟面上含笑,又不说话,只觉得好奇,便走了过去,甜声笑问:“如吟姐姐有什么事啊,神秘兮兮的。” 燕如吟转头对碧莲点了点头,碧莲会意,转身端出一个小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荷包。燕如吟拿起托盘上的荷包,递到楚玉晗的手里,温和地笑道:“你不是一直让我帮你绣个荷包么,我看你也喜欢,便帮你绣了一个。” 燕如吟绣工精湛,这个荷包以浅粉色的缎子打底,上面用金色的丝线和浅红的线织绣着几朵浅色的芙蓉花,针脚细密,异常精湛,尾带的地方还垂着几缕浅黄色的流苏。放在鼻尖轻轻一闻,还能闻到荷包上有芙蓉花的香气。 楚玉晗小心翼翼接过燕如吟手中的荷包,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她感动着看着燕如吟,道:“如吟姐姐,我也只是说着玩,你竟当真了,一定费了你不少功夫吧。”她把荷包按在心口,笑道,“我真的很喜欢,” 燕如吟也微微一笑:“你喜欢就好,这个也简单,不需要耗多少时间。” 楚玉晗小心地把荷包放好,坐到了燕如吟的面前,单手托着腮帮,对燕如吟调皮一笑:“可不能浪费你的时间,要是给姐夫的衣服做晚了,那玉晗可不就是罪人了,” “你这个小妮子,就知道满口胡说,等你姐姐回來,我可要让她好好教教你,”见楚玉晗又满口胡言,燕如吟赶忙拉出秦婉词喝了喝楚玉晗,可是脸上却是不自觉地透出了一点绯红。 将燕如吟的羞涩完全看在眼里,楚玉晗心中一动,目光投向窗外,嘴里却是有意无意地说道:“婉姐姐这次去京城,沒有十天半个月是回不來的,哪里还能回來管我。” 燕如吟垂了眉,依旧柔和道:“王妃是代替王爷回京城的,本來应该是他们夫妻二人一同回去的。” 听见燕如吟这么说,楚玉晗回头瞥了燕如吟一眼,暗中叹气,这个燕如吟,说是性子柔婉无争,可这也太过温和了。秦婉词离开幽州半个月,连萧湛辰都带走了,正常人都应该知道,这是燕如吟最好的机会,可是这燕如吟却和往常一样,一点行动都不表示,像这样子,永远也别想能够走到她姐夫萧奕洵的身边。 楚玉晗的目光依旧都留在窗外,见燕如吟庭院中的木槿花都谢了,地上残红一片,她似是微微感慨:“夏天就要过去了,果然是要入秋了,花儿都要谢了。”说罢,她转过身來,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題:“如吟姐姐,你给姐夫织的衣服怎么样了,” 燕如吟一愣,却是老实回答:“前儿就封针了,已经做好了,只是还沒送出去。” “哦。”楚玉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盯着燕如吟,目光灼灼,却是不说话。 被楚玉晗这种莫名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燕如吟顿顿地问:“玉晗,你盯着我看什么,” “唉……”楚玉晗长叹一口气,脸搁在手背上,眨了眨眼睛,无不可爱地看着燕如吟,道:“如吟姐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燕如吟怔了怔,不知楚玉晗为何这么说:“怎么这么说,” 楚玉晗歪了歪头,又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蹙了蹙眉:“有时候我真为你不值,如吟姐姐,你气质又好,文采又好,又这么贴心,你说姐夫怎么会对你无动于衷呢,他把你娶回來,怎么能就把你放在一旁,不理不睬呢,” 楚玉晗这样一咕噜话冒出來,让燕如吟十分吃惊,她却分辩道:“王爷待我很好的。” “好是好,可是却把你当个客人,你本也该是这个王府的主人。”楚玉晗柳眉一扬,显然是在为燕如吟打抱不平。 “王府的主人是王爷和王妃,我不敢多想。”燕如吟垂首,搅了搅手上的帕子,低声回答。 楚玉晗一见燕如吟这个样子,倒真是有些怒气,她一把抓住燕如吟的手,声音也高了不少:“就是如吟姐姐你一直这个样子,才一直被姐夫忽视,” 被楚玉晗突來的声音惊住了,燕如吟一惊:“玉晗,你说什么,” 楚玉晗却索性将一切都说了出來:“如吟姐姐,你是抚远大将军的千金,嫁到别的府中,怎么样都该是个正妃。可婉姐姐是镇南王义女,鼎剑侯的妹妹,先皇钦封的郡主,所以也只能委屈你做个侧妃了。可是,即便是这样,你也不应该像现在这个样子,你现在,现在……”楚玉晗有些语塞,停了停,径直道:“就像个不相干的人一样。” 她苦恼而痛惜地看着燕如吟:“如吟姐姐,你也是姐夫明媒正娶回來的,为什么一直要退让要隐忍呢,” 知道楚玉晗的意思,燕如吟却不像楚玉晗一般情绪激动,只是淡淡地安抚楚玉晗:“我不是隐忍退让,玉晗,我早就和你说过,王妃和王爷两情相悦,我本就是求着王爷娶我的,实在不能有非分之想。” “什么事非分之想,,”楚玉晗灵巧的杏眼睁得圆圆的,用一种不能理解地目光看着燕如吟,她顿顿的问“如吟姐姐,你爱姐夫么,” 这样明显而突兀地问題突然抛到燕如吟面前,让燕如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微微转头,不去理会楚玉晗投來的询问的目光,极为窘迫地说:“玉晗,你问什么呢你,你分明知道。” 见燕如吟慌乱羞涩的样子,楚玉晗心如明镜,她垂眸叹息:“是,你必定是爱姐夫的。那么,”她又提高了声音,“姐夫既然娶了你,你也算是他的妻,你理所应当地该得到姐夫对你的爱,对你的关心,如吟姐姐,难道你怎么能将一个女人理应得到的爱,当做是一种非分之想呢,” 第三十章 柔情如水 楚玉晗凌厉的发问让燕如吟猛地愣在当场,她沒有料到楚玉晗会这么说,她也沒有思考过楚玉晗说的话,窗外一股暖风吹过,吹起燕如吟耳边翠玉的耳环,一点一点,轻轻地敲打着燕如吟修长的脖子,翠玉的点点凉意传到脖子的肌肤上,慢慢地延伸到心里。 看这燕如吟呆住的样子,楚玉晗知道燕如吟心中必定是起了动摇,今天的这番话她想了很久很久。她咬准了凭着燕如吟对萧奕洵的情谊,这番话,定能让燕如吟动心。 楚玉晗眼睛最深处划过一丝笑容,表情上却是一脸关心与哀伤:“如吟姐姐,你不知道,你和婉姐姐多像,你也美丽,你也温柔,你也知书达理,论哪一点你都不比婉姐姐差。”她停了一停,抬目深深看了燕如吟一眼,深沉道,“甚至有一点,你可能还在婉姐姐之上。” 燕如吟果然有了兴趣,直问:“哪一点。” “你对姐夫的情谊,高过婉姐姐。”楚玉晗盯住燕如吟,吐出了这样一句话。其实楚玉晗和秦婉词呆在一起这么久,早就知道秦婉词一颗心全都在萧奕洵的身上,她和燕如吟的情谊根本不能说谁多谁少,可是现在她只要让燕如吟相信,她燕如吟是这个世界上最挂怀萧奕洵的人就可以了。 燕如吟愣了一下,仿佛被刺激到了,只说:“王妃很爱王爷的。” 燕如吟一这么说,楚玉晗就肯定她的心里已经动摇了。她轻轻一笑,顺着说下去:“是啊,婉姐姐很爱姐夫。可是她和你不一样。”楚玉晗一直看着燕如吟,仔细观察着燕如吟的表情,想着该怎么说,“如吟姐姐,你的整颗心都是放在姐夫身上的,一分一毫都分不出去。可是婉姐姐就不一样了,她爱的人不止姐夫一个,她有湛辰,有兄长还有其他的人,她的感情分散的太多,是及不上你的。就这样來说,姐夫和你是一样的,姐夫的整颗心都在婉姐姐身上,你都得不到一分一毫。你不觉得这样对姐夫太不公平了吗。” 楚玉晗说完这句话,燕如吟就像是被雷击了一样,猛地一个激灵,脸色瞬间苍白了起來。不知道自己的话会引出这样一个效果,楚玉晗也是一惊,直问:“如吟姐姐,你怎么了。” 楚玉晗并不知道,她刚刚的话击中了燕如吟心中的一个弱点,有一句话让燕如吟极其在意,“秦婉词的心中还有别人。”这让燕如吟不得不想起一个月前在秦婉词屋外听见的话,秦婉词的心中还有别人,这个人就是萧奕洵的弟弟,,萧楚延。虽然这几年來的一切都告诉燕如吟,秦婉词对萧奕洵是一心一意的,可是秦婉词那天说的话,却不能不让燕如吟怀疑。 她很想相信秦婉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秦婉词心中有别人,她对萧奕洵的爱及不上自己,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萧奕洵的人。 原本这个想法已经被燕如吟自己克制了下去,可是今天楚玉晗的一番话却将自己深处的想法再一次勾了出來。 见燕如吟神色不对,楚玉晗觉得是自己的话有了效果,她继续试探地说着:“姐夫这么爱姐姐,却得不到对等的爱,这难道不遗憾吗。如吟姐姐,你为何不让姐夫那份缺少的爱得到慰藉呢。”见燕如吟神色越來越奇怪,楚玉晗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她继续道:“婉儿姐姐和姐夫相处的时间这么多,她对姐夫的关心和爱意在日常之中一点一点感染着姐夫。可是如吟姐姐你呢。中日将自己困在这个厢房里,以花以草以书为伴,你对姐夫的情谊,姐夫根本感觉不到。你不表示,又怎么能让姐夫回报你的这份深情呢。难道你要一直把那几件衣服留在自己屋子里,每天对着衣服想念姐夫吗。” 楚玉晗痛心疾首地指着屋外,几乎对燕如吟吼出來:“姐夫现在就在府里,婉姐姐不在他的身边,如吟姐姐,你难道真的就要这么呆着,一直等到半个月后,婉姐姐回來吗。这是你最好的机会啊,” 楚玉晗说了这么多,连燕如吟身旁的碧莲都忍不住在一旁小声抱怨道:“就是呀,王妃。玉晗小姐说的多对,你不能总是对着几件衣服发呆啊,王爷就活生生的在府里呢。我也打听了,据素心说,王爷这几日因为边关军情,心情十分不好,王妃又去了京城,无人关怀,王爷日日从军营里回來就往书房走,一坐就是一晚上,到了白天又跑去军营。王妃,你何不去关心关心王爷呢。秦王妃临走的时候不是说了将王爷托付给您么。您也是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啊……” 楚玉晗和碧莲两个人在燕如吟旁边左一句右一句,让燕如吟原本纷乱的心更加的杂乱,她理不清楚自己的思维,正要喝住楚玉晗二人,抬起头來,正巧看见了挂在自己屋子里,织好的几件衣服的边角。她心中猛地一顿,自问道:难道,我真的要沒日沒夜睹物思人,就这样过一辈子吗。难道自己真的不想得到萧奕洵的关怀吗。 燕如吟死死地盯住了那件衣服的衣角,目光沉静了下去,不知再想着什么。 ,,,,,,,,,,,,,,,,,,,,,,,,,,,,…… 兴许是要下雨了,夜晚,空气中蔓延着淡淡的雾气,笼罩着整个豫昭王府,就像是有最上等最轻质的云纱,织成了一道幕,轻轻地披洒在王府之中。 虽说已经是夏末秋初,但是夏日的暑气并沒有因为秋天的即将到來而全部淡去,只是终归是要入秋了,夜晚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凉意。 从军营回來,下午和林子骞将这几日宿伊的动向又研究了一番,终于还是得出宿伊近期并沒有进攻辽东的打算,一切不过都是惑敌之计。萧奕洵不由对此苦笑,宿伊这般无赖的做法无疑是要自己留在辽东,他分明知道是这样,却沒有办法不留下來,当真是让他十分气愤。 不过既然知道宿伊打的是这份主意,想想萧奕洵倒是平静了下來,让宿伊牵着鼻子走,可不是他萧奕洵的作风。 灯盏下,萧奕洵正翻开一本书,看了起來。秦婉词离开也有六七天了,登基大典昨天就应该结束了,自己的大哥萧文禹已经成为了新的皇上。想來秦婉词两年多的时间再一次回到京城,势必要与好多人周旋。其实萧奕洵一点也不担心秦婉词应付不來京城的情况,登基大典镇南王和鼎剑侯等人都会到场,也是两年多沒见自己的亲人了,秦婉词去叙叙旧也是好事,只不过倒是有些苦了他了。 桌案上的砚台已经干了,平日的时候,萧奕洵在看书,秦婉词时常会在旁边陪着自己,一点点的磨着砚台,或是坐在一旁也抱着一些书來看,或是和自己讨论讨论外边的情势。如今,这晚上,倒是只有他一个人独坐书房了。 秦婉词这一走,沒有半个月轻易回不來,这下子萧奕洵可是感受到了相思之情了。之前是自己在外打仗,秦婉词一人呆在王府之中,现在反过來了,秦婉词回了京城,留着他萧奕洵一个人在府中。 萧奕洵眼前仿佛出现了秦婉词狡黠的笑意,萧奕洵无奈地笑道,轻轻说着:“好了,婉儿,我现在可以理解你当初的心情了,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啊。” 萧奕洵淡淡笑了笑,低首翻了一页书。 不知过了多久,萧奕洵仿佛听见屋外有脚步声传來,那脚步轻轻的,越來越近,直到门口便停下來了,门沒有打开,脚步声也沒有再响起,仿佛是來人就站在了门口不动了。 萧奕洵心中生疑,开口问道:“谁在门外。” 他声音轻且柔和,屋外的人却像被惊到了一般,有些惊惶的开口:“王爷,是我。” 听出來人的声音,萧奕洵赶忙起身打开门,问道:“如吟,你怎么來了。” 屋外,燕如吟手上端着一碗什么,正羞涩地站在屋外,不知所措地看着突然开门的萧奕洵。她抬头看了一眼萧奕洵,见萧奕洵清亮的眼眸正看着自己,不由脸微微一红,低下头,不敢对视萧奕洵。 萧奕洵单手撑着门框,一袭浅青色轻纱外罩,里面是玉白的缎衣,开门迎着风,衣袂轻轻飘扬着,头发简单的用玉冠束起,墨色的头发披散在背后,自有一副恣意的潇洒姿态。 他见燕如吟沒有动静,赶忙将燕如吟拉近屋里,有些责备的意思:“怎么好好的在屋外站着。也不知道出声,难道我不叫你,你就这么一直站在门外了吗。”萧奕洵关上门,又关心道:“你的身子不好,又是要入秋了,还不好好休息着,被风吹了,该怎么是好。” 第三十一章 心境变化 不知该怎么回答,燕如吟只觉得脸上**辣地发烫,像是要烧起來似的。 萧奕洵掩上屋门,回头见燕如吟低头站在自己面前,也不说话,总觉得不自在,他开口问道:“你仿佛一见到我就不自在,倒让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燕如吟赶忙摇头:“不是的。”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消除自己的紧张和无措 灯光下,萧奕洵眸亮如星,声音清和如水:“你素有才情,别弄着在我面前拘谨着。”他看见燕如吟手中端着的一个碗,笑问:“这是什么,” 燕如吟方才定了定神,浅笑道:“听说王爷今日日日都睡得很晚,王妃不在,也沒有什么人提醒,我便为王爷炖了些甜汤。” “是么,”萧奕洵轻轻一笑,扶着燕如吟坐了下來:“被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是觉得有些饿了,來,快來让我尝尝。” 见萧奕洵尝起了自己做的汤,燕如吟顿觉心中滋生了一股满满的幸福感。她静静地看着萧奕洵,窗檐未阖上,星光缓缓划过窗帷,屋外仅存的花香浅浅飘进了屋中,带上了一种安谧而清和的感觉。 虽说是夏日,萧奕洵穿的也着实有些单薄了点。燕如吟轻声开口:“王爷,天气也要转凉了,就算是身子好,也该多加几件衣裳。我给你做了几件衣裳,秋冬都可以穿,改明儿让碧莲给您送过去。”她尽量把话说的轻松,就像是平日里与其他人交谈的一样自然。 “好喝。”萧奕洵正夸了燕如吟的手艺,又听见燕如吟说的话,轻轻一笑,那微笑就像划过的一缕清风,带着清新的香气传到燕如吟面前:“也是你费心了,婉儿不在,府里还真是要你费心了。” “王爷哪里的话,我本就是王府侧妃,王妃不在,自是要一力承担,如吟并不觉得辛苦。”燕如吟淡淡地否决了。 萧奕洵搁下了手中的碗勺,清亮的目光正视这燕如吟,燕如吟本就身子不好,这两年也是时好时坏,身子骨很瘦,原本本清和的气韵倒着实显得娇弱气虚了。他看了燕如吟良久,伸手,握住燕如吟的手,燕如吟又惊又喜,不知萧奕洵为何有这样的动作。 萧奕洵缓缓叹息道:“如吟,以你的身世,其实是实在无须做侧妃。当真是委屈你了……” 燕如吟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说委屈了她,特别是萧奕洵,她立刻正色分辨道:“王爷为何还要说这样的话,如吟在府里很好,从來都沒有觉得委屈。” 燕如吟这样否决,目光坚定无比吗,倒让萧奕洵有些侧目,他微微一笑:“你啊,真是一直这么好心。你这样,倒让我觉得过意不去了。” 燕如吟虽然在萧奕洵面前总有些娇羞忸怩,但是心里却十分机敏,他知道萧奕洵心里想的是什么,便柔声道:“如吟不想成为王爷的负担,也不想成为王妃的负担。如吟一直想的都是静静地陪在王爷身边,便再也无所求了,王爷若是心里有压力,倒是让如吟觉得难堪了。” 眼见着燕如吟越说声音越低,越说情绪越低落,萧奕洵以为是自己哪些话除了问題,便赶忙赔礼道歉:“好了,是我说错了话,不说便是了。” 燕如吟心中一动,转而问道:“王爷明日可有空闲,” “明日,嗯,边境那边沒什么动静,倒是有些空暇时间。”他瞧了瞧燕如吟,笑着问:“怎么,你有什么事情么,”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燕如吟平淡道:“就是给王爷您做的那几件衣裳,我也沒有给王爷好好量过,不知道做的合不合身。直接穿着只怕不好,”她小心的抬起头看着萧奕洵,轻轻询问:“王爷明天可否能去试一试,不好的话如吟再改一改。” 萧奕洵微笑道:“你这么有心,我倒真不好意思拒绝,自然,明天便去试一试。” 萧奕洵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真让燕如吟心中笑开了话,她脸上瞬间绽放出一抹高兴的笑容,就像是盛开的莲花一般,清新动人,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燕如吟高兴道:“好,” ,,,,,,,,,,,,,,,,,,,,,,,,,,,,,,…… 第二天,楚玉晗早早地就來了燕如吟的屋子。她一早便听说昨日燕如吟夜间去给萧奕洵送了吃的,便觉得燕如吟开了窍,急忙赶來问问燕如吟。 她到得早,一进屋却沒瞧见燕如吟,便问了碧莲:“碧莲,如吟姐姐呢,” 碧莲捂着嘴偷偷笑道:“王妃正在屋里打理着衣裳呢,” 楚玉晗心思机敏,见碧莲笑的奇怪,便知道碧莲说的衣服是什么,定是燕如吟给萧奕洵做的,她问:“给姐夫做的衣服不是奥就弄好么,怎么现在还在打理,” 碧莲笑意更深,只道:“王爷说了,今日要來这里试试衣裳,可不把王妃高兴坏了,” 楚玉晗一听,也是高兴地不得了,一把拉住碧莲,不信地问道:“如吟姐姐竟然把姐夫给请过來了,当真是进步了啊,” “是,昨夜王妃回來告诉奴婢的时候,奴婢也是吓了一跳呢。虽说王爷时常回來看看王妃,可是总是坐一会儿闲聊一会儿便走了。时间多的时候都是有正王妃在。难得王爷有了兴致,來这里试衣服,我们下边也都要打点好。”碧莲一脸兴致冲冲,可是沒过一会了,她的神色又暗沉了下去,倒显得有些愁眉苦脸。 见碧莲脸色变得这么快,楚玉晗都要笑了:“我说你这人,真真是好笑,前一会儿笑得像朵花儿一样,怎么一下子又苦的跟个苦瓜使得,我看你变脸变得比天还快。” “玉晗姑娘不要打趣奴婢了。”见楚玉晗取笑自己,碧莲也是一脸愁苦:“玉晗姑娘,你是不知道,每次王爷來的时候,王妃都高兴的不得了,可是王爷一走,王妃嘴上说的沒事,脸上挂着笑脸送走王爷,可心里的那份孤独和寂寞,那都是深深藏在心底的。别人不知道,可是碧莲我却是全都看在眼里啊……”她突然不说话,只是盯着楚玉晗看,神情十分古怪,到把楚玉晗看得有些发毛了,楚玉晗顿顿地问:“碧莲,你要说什么,” “玉晗小姐……”碧莲仍是踌躇不觉,内心交杂一片,不知该不该说出口。终于咬咬牙,横了一条心,道:“能不能请玉晗小姐帮帮忙,今晚让王爷留宿在这里,” 楚玉晗一听大惊:“什么,让姐夫留宿在这里,” 楚玉晗声音一下子提高起來,让碧莲吓一大跳,她急忙拿手捂住楚玉晗的嘴,向屋内看去,生怕让燕如吟听见了什么,还好隔着有些远,燕如吟又十分专心沒有听见楚玉晗的惊呼。 碧莲的眉头都要皱成一团,他低声对楚玉晗说:“玉晗小姐,您小声一点,怎么能让王妃听见,”她再不敢让楚玉晗站在屋门口了,赶忙把楚玉晗拉到一遍的角落,小声对楚玉晗说:“其实,王爷从來都沒有在这里留宿过,连着新婚那天晚上都是跑到正王妃那边去了。你是不知道,那天晚上,王妃是有多难过,流的眼泪都要粘湿好几张帕子了。可是第二天却还是要迎着一张笑脸,对着正王妃和王爷。” “新婚之夜,姐夫都去找了姐姐,”楚玉晗心中大为震动,她关心的根本不是燕如吟有多难过,而是为萧奕洵对秦婉词的真心而感到震惊。燕如吟乃抚远大将军之女,她和萧奕洵的婚事还是皇上亲自指婚的,萧奕洵分明知道这次婚姻的重要性,却依然在新婚之夜弃燕如吟于不顾,也要赶到秦婉词身边,这一份感情只让楚玉晗即震惊也嫉恨。但是她嘴上却是无比痛心地对碧莲说:“啊,,怎么会这样,那如吟姐姐该多难过。婉姐姐再怎么喜欢姐夫,新婚之夜也该让姐夫來陪着如吟姐姐的啊。” 楚玉晗知道以秦婉词的性格必定是劝过萧奕洵來陪着燕如吟,但是以萧奕洵的性子,只怕是不会听秦婉词的话的。她楚玉晗明白其中缘由可是其他人未必知道,所以她这样轻轻淡淡地一句抱怨正是在碧莲心中种下了一个暗示:是秦婉词阻挠萧奕洵來看燕如吟的。楚玉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果然,碧莲脸色微微一变,却是忍者沒有说话,因为作为奴婢,她绝对不能当面指责主子的不是,所以她只继续道:“从此以后,王爷便更是不会來王妃这里留宿了。王妃嘴上说着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这心中哪能沒有希冀呢,”碧莲苦求楚玉晗:“玉晗小姐,你可有什么法子么,正王妃可是要半个月都不在呢……” 楚玉晗虽然很想帮燕如吟一把,可是她也深知这件事情的棘手,碧莲以为秦婉词不在府里,便能有机会了,殊不知她们要改变的是萧奕洵的心思,而不是秦婉词。楚玉晗皱眉道:“这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只能慢慢來,我姑且试试吧……不过碧莲,你还是不要抱多大希望才好。” 第三十二章 坦诚相待 虽然答应了碧莲好歹要帮个忙,可是楚玉晗心中并不抱什么希望,她知道,对燕如吟,萧奕洵的心态便是责任,这与对秦婉词的情感是完全不同的,她正极力思索着待会见了萧奕洵该怎么开口才好。 燕如吟见楚玉晗走了进來,便笑道:“你來的倒是巧,快來看看,我这衣裳你觉得还有什么问題沒有么,” 楚玉晗理了理神思,走过去只匆匆扫了一眼,随意笑笑:“如吟姐姐,你的绣工这么好,还要我來看吗,依玉晗的眼光,你这几件衣服各个都好,姐夫肯定喜欢,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她说着还拍拍胸脯保证道。 燕如吟小斥楚玉晗:“你这丫头,就是嘴甜,分明不用心看,还一个劲地夸我好。也罢也罢,那边桌子上有我做的糕点,你快去尝尝吧。” 楚玉晗小小吐了吐舌头,便跑到一边去,燕如吟做的点心自然也是精致可口,楚玉晗一时高兴,吃了不少,眼见着三叠点心一下子便被吃去了一半,她不由苦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对燕如吟道歉道:“哎呀,如吟姐姐,怪你做的太好吃了,玉晗沒有收住嘴。你看看,”她指了指一叠空盘子,不好意思道:“本事给姐夫准备的吧,被我吃了这么多……” 燕如吟轻轻扫了一眼,并不在意:“瞧你说的,这些子点心有着什么,你要喜欢,全吃了也不打紧。王爷并不喜欢甜食,王妃才喜欢。” 燕如吟话一松,楚玉晗果断放开心吃了,边吃嘴里还边说着:“是了是了,婉儿表姐可喜欢吃甜点了,倒是姐夫,好像沒怎么见他吃甜的。”她瞧了瞧燕如吟,漆黑晶亮的眼珠咕噜一转,笑意盈盈,“连着这些细小的事情也在意,如吟姐姐当真是很用心啊,玉晗可学着了,以后也要这么对自己的夫君。” “你这丫头,竟是胡说,”燕如吟透过衣服,瞪了楚玉晗一眼,“好好吃你的东西,少说些话,”虽然是责备的口气,但是楚玉晗在燕如吟的脸上清楚地看到有两片淡淡的红晕慢慢腾起。 楚玉晗盯着自己手上的糕点看了看,果然是心灵手巧,造型美丽,味道也好。一般人真是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将门之女竟会柔婉成这般样子。这桂花糕清新爽口,甜又不腻,吃在嘴里只觉得整个嘴巴里都浸透着一股桂花的清香,可是楚玉晗的心思却不是这般透彻,她见燕如吟一心一意打理自己的衣服,心中既是叹息又觉好笑。 虽然燕如吟很聪明,又善解人意,但是到底还是过于单纯了,心中有着什么想法实在是太容易被自己看破。每次自己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会弄得燕如吟窘迫不已,楚玉晗也不知该如何评价。 燕如吟用情至深可是却偏偏不会表达,总是将一份情感藏在心里,分明想要得到萧奕洵的关心,却每每装作不在意,把自己的失落都苍术,装作沒什么大不了。这一切都被楚玉晗看在眼里,对于这样的行为,楚玉晗只想说燕如吟太愚蠢,像她这样下去,只怕是再过十年,她在王府里也就只能是这个样子了。 有着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姿容,这样的才情,活的这般委屈求全,对于楚玉晗來说,这根本就无法理解,当真是个笑话。 眼瞅着燕如吟小心翼翼的将衣服看了一遍又一遍,楚玉晗蹙眉摇了摇头,终于开口道:“如吟姐姐,你把自己的衣服弄得这么完美无缺,姐夫一穿正合适,那是很好啦。不过这样子,以后可就沒什么事情做了啊……” 燕如吟手上动作一顿,回头看着楚玉晗,迟疑道:“玉晗,你的意思是……” 楚玉晗走了过去,对燕如吟低声说道:“不放在衣服上出些小的问題,这样子姐姐你和姐夫接触的机会才更多啊……”楚玉晗瞅了瞅燕如吟,见燕如吟神色发生了变化,心中暗道:燕如吟啊燕如吟,我也就只能这样提醒你到这里了,若是你还不能理解,那可就真的要我费心了啊。 正等着燕如吟回答,门外便传來一声清朗的男声:“看來,我來的正是时候啊,玉晗也在呢。” 听到这个声音,燕如吟和楚玉晗瞬间一起回头,萧奕洵正跨进屋子,身上着着一声素净的月白色的衣衫,映着浅浅的日光倒是隐隐生出了浅浅的蓝色。原本萧奕洵便是姿容清俊,举止风度潇洒而霸气,今天这身衣衫,更是让他原本清润的气质显露无疑。 萧奕洵一脸笑意,目光似流水一般清浅,注视在燕如吟与楚玉晗的面上,即便是楚玉晗也有微微的出神,她想起一位无名女子所作的诗中说的那“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中的无双的公子,也不过就是和眼前的萧奕洵一般吧。 楚玉晗安静了片刻,立刻笑着迎上去:“正和如吟姐姐说道姐夫你了,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姐夫來的可真是及时。” 萧奕洵浅浅一笑:“怎么看玉晗怎么像薇薇,都是一股子古灵精怪,这股子调皮劲,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來的,改明儿,真该让你和薇薇认识认识。” 楚玉晗心中一怔,她自然知道萧奕洵口中的“薇薇”指的便是当今静怀公主萧晗薇,可是楚玉晗并不喜欢这样的比较,虽说萧晗薇是公主,金枝玉叶,可是楚玉晗却并不希望萧奕洵把自己当做妹妹一样看待。心中虽是不愿意,楚玉晗却还是嘻嘻哈哈一笑:“那姐夫可要说到做到,静怀公主的个性玉晗也是早有耳闻,当真是想认识认识呢。” “好好好。”萧奕洵允诺道:“自是有机会让你们见到的。” 见楚玉晗个萧奕洵说闹着,燕如吟刚忙让人把萧奕洵请着坐下,端上一杯茶,萧奕洵坐在旁边,看见桌上放着一本诗集,看了看,原是杜甫的诗作,他含笑对楚玉晗道:“果然是有恒心,连着要有半年了吧,你这苦学的劲头当真是让我也不敢小看啊。玉晗,要不,我來考考你,” 楚玉晗闻言一惊,赶忙将桌上的书收起來抱在怀里,只对着萧奕洵干笑道:“姐夫,我还沒学精呢,等我把子美的诗集再细细读读,等婉儿表姐回來再向她讨教讨教,你再來考我。”说罢,她调皮地对着萧奕洵眨眨眼睛,笑道:“今天你可是來试衣服的,这些衣服可是花了如吟姐姐不少功夫呢。可是入了夏就一直弄到现在呢,” 燕如吟极为不好意思地在楚玉晗身后拉了拉楚玉晗的袖子,嘴里低声道:“玉晗,你就少说几句,” 萧奕洵闻言起身,负手向屋内走去,澹然笑道:“既是如吟这份心思,我也不好不领情,”他看见燕如吟屋里正好挂着几件衣裳,眼中一亮,自然笑道:“便是这几件衣裳了吧,我虽不懂针织女红,但是却也一眼看出,如吟你的绣工了得。” 这几件衣裳,无论是从纹理、花纹还是配色用料方面都是燕如吟倾心之作,萧奕洵只简单的一看,便知道这几件衣服燕如吟定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他刚刚夸赞完,那边楚玉晗一连串话语又像是珍珠落地一般,清脆的连连传來:“那可不是,我也听碧莲说了,这几件衣裳,如吟姐姐可是变着法子绣的呢,什么平绣、缎纹绣、打子绣、卷针绣,一大串绣法呢,不过姐夫,我说了这么多我也知道你不懂,不过你只要知道真的很辛苦就好了。” 楚玉晗噼里啪啦说一大顿,燕如吟在一旁脸色都要烧起來了,她一把拉住楚玉晗,道:“玉晗,别说了……” 楚玉晗吐吐舌头,笑道:“好了,不说了,再说如吟姐姐可要生我的气了。” 萧奕洵浅浅一笑,拿起了架子上的意见浅蓝色云锦为底,上面绣着淡青色兰花的褂子,针脚十分细密精致,萧奕洵将衣服往身,道:“可真是不一般,怪不得婉儿总是和我说这个方面她当真是不如你,今天,我可算是见识到了。如吟,你这么用心,我真当是要好好领情了……” 见萧奕洵要更衣,燕如吟赶快走上去帮萧奕洵打理衣服,走到萧奕洵身边,燕如吟清晰地看到了萧奕洵目光之中那明净如天色的眸子,清润简净的脸庞,还有身上那带着杜若花瓣浅淡的清香,几乎让燕如吟整个人都陶醉了。 燕如吟慢下手上的动作,轻轻道:“我不知道王爷衣裳的尺寸,所以是凭着感觉做的,可能有些不合身,还请王爷见谅。” 萧奕洵淡淡一笑,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这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我倒觉得这衣服很合身呐。” 楚玉晗在一旁吃吃笑着,脑海中灵光一闪,笑道:“原是为着这个原因啊,那也好办,今天姐夫便让如吟姐姐把尺寸量了,然后若是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合身,便在这里改好了带回去,反正,”她瞅了瞅萧奕洵,仿佛在试探着:“姐夫,你今晚应该沒有什么事情吧……” 第三十三章 无可奈何 “姐夫,你今晚应该沒有什么事情吧……”楚玉晗看着萧奕洵,脸上挂着笑,仿佛不经意间问出來一般。 燕如吟手上动作一停,在萧奕洵身后朝着楚玉晗看了一眼,又羞又恼,却又不好意思当着萧奕洵的面呵斥楚玉晗。其实她心中还有些微微期待萧奕洵的回答。 萧奕洵却沒在意楚玉晗话里的意思,只淡淡笑道:“嗯,也好,今日便把尺寸量了,省的日后麻烦了。” 沒想到萧奕洵并不在意自己问的话,楚玉晗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暗道,萧奕洵压根沒有留下的打算,她心中着急,却还是忍着沒有再说话。 至此,燕如吟权当沒有听见一般,只低头帮萧奕洵整理衣服。很少有机会燕如吟这么靠近萧奕洵,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传到燕如吟的面前,只让燕如吟觉得满心的甜蜜。 果然是沒有合适的尺寸,里衬的衣裳在腰的地方还是有些宽松了,袖口也有些短了。燕如吟极为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是有些偏差,倒叫王爷穿起來不舒服了。” 萧奕洵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衣服,微笑道:“你别这么说,我觉得这衣服很合身呢,不要那么紧,倒是穿着不自在。” 楚玉晗见状,知道机会又來了,偏着头,朝萧奕洵调皮一笑:“姐夫,你真是应该夸夸如吟姐姐。” “哦,玉晗好像有些别的意思啊,”见楚玉晗笑的奇怪,萧奕洵倒也有了几分兴趣。 “那可不是。”楚玉晗眉梢一扬,朝燕如吟眨眨眼睛:“如吟姐姐凭着自己的观察就能看出姐夫你该穿多大的衣服,这些衣服几乎是件件合身。姐夫,这可是要多用心才能知道的啊。只怕,即便是日日陪在你身边的婉儿姐姐,也是做不到这样精细的吧。” 萧奕洵一愣,随后却是若有所思地停顿了片刻,而后饶有生意地看着楚玉晗,嘴角含笑,道:“玉晗,看來你与如吟的关系真的是很好啊,今天你说的话句句不离如吟啊。”原本清和的萧奕洵这一刻虽然是微笑着,但微笑之中仿佛藏匿着些什么。 燕如吟和楚玉晗面色猛地一僵,楚玉晗心中一震,急忙掩饰地笑道:“自然是啦,如吟姐姐对我这么好,况且,玉晗说的也是实话嘛。”猜不透萧奕洵话里的意思,也不明白萧奕洵为何突然有此一说,楚玉晗只好继续笑道:“姐夫难道感觉不到如吟姐姐的心意吗,” 萧奕洵回眸看了一眼燕如吟,他目光清淩,看的燕如吟立刻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燕如吟的贴身婢女也是一脸尴尬的站在后面低头不语。萧奕洵缓缓一笑,语气清和:“玉晗,你的意思仿佛是在责怪我辜负了你如吟姐姐的一分心意,你是不是对我这么偏爱婉儿感到不满,” 楚玉晗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一道闪电凌厉地划过,她沒有想到萧奕洵会这般洞晓自己的心思,原本自己只是想在萧奕洵的面前多赞美一下燕如吟,好让萧奕洵也注意到燕如吟的好。可现在萧奕洵用这样一种和淡温柔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却让楚玉晗猛地醒悟,其实她根本不必要在萧奕洵地面前百般说燕如吟有多好,因为萧奕洵全都知道。这才是最让楚玉晗惊讶的,因为萧奕洵知道燕如吟所有的心意,也知道燕如吟有多么的优秀,可是他还是选择只对燕如吟以礼相待,也只打算与燕如吟做名义上的夫妻。 可是让楚玉晗感到更为担心的一点是萧奕洵的最后一句话,他仿佛是觉察出了什么,难道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之中,萧奕洵也能感觉的到自己对秦婉词那一点微弱的敌意么,楚玉晗心中狠狠道:不可能,也绝对不行。 “当然不满啦,我多为如吟姐姐感到不满啊。姐夫,玉晗知道自己不应该管这些事情的,但是今天玉晗就算是被你说,也要把心中的话说出來。”楚玉晗叹息道: “玉晗以前也是很羡慕你和婉词表姐琴瑟相和,恩爱美满。但是这三个月來我和如吟姐姐接触地很多,接触的越多我越是心疼。婉儿姐姐是你心头挚爱也是你的妻,你对她呵护备至自是应该,可是姐夫,你也不要忘记了,你同样也是娶了如吟姐姐的,你分明知道如吟姐姐有多爱慕您,但你却忽视了她对你的情谊,你知道如吟姐姐心里有多难过吗,你娶了他却又不把她当妻子对待,既然这样,当初你为什么又要娶她呢,。” 一股脑的,楚玉晗把心中要说的话全都说了出來,她知道唯一不让萧奕洵起疑心的方法就是把心里想的全都说出來,真真切切,让萧奕洵感觉不要一丝奇怪。 果然萧奕洵微微一愣,目光清朗的如十五的月光,清澈地几乎照到人的心上。他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果然是这样,我也在想你最近总是和我提如吟的事情,我便能猜到了大概。只是我沒有想到,你个小丫头,怨念倒是这么深啊……” 楚玉晗娇俏的面孔上显露出一丝悲伤和倔强,她咬牙低声道:“本來就是,若是不爱那个人,为什么还要娶她。那岂不是一辈子都不幸福。”一直明朗快乐的楚玉晗很少在人前有这样地表情,萧奕洵目光一沉,几乎猜到了楚玉晗一定是想到了自己母亲秦依悲惨的后半生。 萧奕洵也沒有安慰楚玉晗,因为他知道安慰的话楚玉晗已经听过太多了,而那些普通的话语也根本填补不了楚玉晗心中的伤痛,所有的事情只能楚玉晗自己去慢慢克服。所以他只能直面楚玉晗提出的问題。 他转身看着楚玉晗,目光就如同脉脉的月光、潺潺的流水,带着暖意浅浅地铺洒在燕如吟的心间。萧奕洵的身上穿的正是燕如吟做的衣裳,那简单清朗的浅青色,将萧奕洵骨子里那份恬淡蕴藉沉静大度的气度完全地展现了出來。 燕如吟低着头,耳边传來萧奕洵轻柔的声音:“如吟,既然玉晗今天都把话说开了,那么你我也不要再藏着掖着了。连玉晗和你的婢女都有这样的怨气了,我知道,这三年來你一定很怨我、也很怨婉儿。对于此,我只能说一声对不起。”萧奕洵目光深沉,几乎要照到燕如吟心底的最深处,连着他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份凝重的低沉:“如吟,若是你要求我以一个丈夫的身份來对待你,那么我……”说到这里,萧奕洵停了下來,硬生生地沒有说下去。 楚玉晗的心一下子悬了起來,萧奕洵竟然松口了。他松口了。楚玉晗目光灼热地看着燕如吟呢,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的内心几乎在对着燕如吟呐喊:萧奕洵已经松口了,只要你说出來,告诉她你也需要一个妻子的身份,就行啦。她的目的也能达到了。 燕如吟的眉心也是猛地一动,原本绯红的脸色这一刻竟然都变得涨红了,她的手用力地绞着旁边的衣服,也不管这是自己当初费了多少心思才织成功的,她的内心此刻也是像卷起了滔天的大浪一般,她也知道,只要她说一句她要求,她就能得到自己这三年所梦想的一切。 终于,燕如吟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将自己清澈的目光对上萧奕洵的双眼,清楚地说道:“我不要求……” 恍若惊雷炸开,楚玉晗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燕如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萧奕洵也沒有料到燕如吟会这样说,他怔了怔,问道:“如吟……你……” 燕如吟摇头叹息道:“王爷,难道我要求你,你就能做得到了吗,” 萧奕洵一愣,随后突然笑了起來,道:“是啊,我是做不到的。” “是,所以王爷刚刚的承诺也沒有说下去。” 被燕如吟点破,萧奕洵也不觉得难堪,倒是慨叹一声道:“你真的很聪明,我向來自诩自己是一个负责的人,但是对于这件事情,我真的沒有办法允诺你。我知道可能这辈子都要对不起你,你的一生都会被我辜负。可是即便是知道这个样子,我依然沒有办法以你为妻。所以,即便是你怨我一辈子,我也只能对你说对不起……” 虽然早就知道最后的结果了,可是燕如吟的心中还是无法抑制地涌出无限地悲伤。燕如吟只觉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住自己的哽咽,道:“王爷别说了,我都知道。”她决心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題,便理了理萧奕洵身上的衣服,勉强笑起來,对着身后一脸尴尬的碧莲道:“碧莲,快去拿皮尺來,我给王爷好好量量尺寸,这样衣服才好改。” 碧莲依言,赶忙去屋外找尺子去了。 萧奕洵低头见燕如吟强忍眼中泪水,实在觉得怜惜,他本该好好安慰燕如吟,可是这一刻,他却是怎么也做不到的。他知道自己有愧,可是既然他以认定秦婉词一生,那即便是再残忍,他也要守住自己心中的那份坚持。 第三十四章 安颜如许 最后,萧奕洵还是沒有留下來。 楚玉晗看着萧奕洵离开的背影,心中只是恼恨,回头看见了燕如吟脸色泛白,即便是涂了嫣红的胭脂,却也是像浮在上面一般,好生突兀。楚玉晗暗道燕如吟必定是为刚刚的事情心烦,她忍不出出口对燕如吟抱怨,语气也不是特别好:“如吟姐姐。你干什么呀,你这么不想让姐夫走,你刚刚为什么还要说那样的话,别再装的你自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了。” 燕如吟一失神,面色一颤,整个人就像是秋风中一片孤零零的叶子一样,让人无端生怜,她凄凄一笑,氤氲着雾气的眼神投向萧奕洵离开的方向:“不是装作无所谓,只是我实在是沒办法……”她摇头叹息着,伸手收起刚刚萧奕洵试穿的衣裳,语气哀愁:“玉晗,难道我不想。只是,你不知道,王爷他娶我本就是被先皇和我父亲……还有我自己逼着的,他本不想娶我。我在这府里的位置一直很尴尬,若是王爷当初有一分自愿娶我的心思,哪怕只有一分,我也必定为之争夺到底。可是,”燕如吟语气哀伤,就像缠绵不断的秋雨,哀凉缭绕:“我是知道的,他的心里哪怕是一分也沒有的。所以,我现在在府里有着这样的地位,他和你姐姐都这么尊重我,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德了。我如何还能载强求什么,一旦我执意任性而为,我在府里的位置会有多尴尬,我以后该如何面对你姐姐。” 她突然微微一笑,似乎是自嘲一般:“而且,玉晗,刚刚王爷也说了,哪怕是我强求,他也沒有办法对我尽到丈夫的责任……他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恬不知耻的说什么吗。” “可是,姐夫刚刚很勉强啊……只要你再坚持一下,一定可以的。”楚玉晗依旧不依不挠,她看的出刚刚的萧奕洵有过一丝犹豫。 燕如吟却是摇了摇头,目光瞬间清明起來,眼神也变得比往常坚毅,她一字一句道:“不。我宁愿他有愧我一辈子,也不愿意我自己活在愧疚之中。” 楚玉晗生生语塞,她沒想到,平日里娇弱温和的燕如吟内心却有着这样一份傲骨与倔强。只可惜啊,楚玉晗心中暗叹,在男子面前,尤其是自己爱慕的男子面前,这样的傲骨与倔强只会生生的让自己受苦。 她不是不知道燕如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嫁到豫昭王府的,但是既然萧奕洵肯松口娶燕如吟,燕如吟就已经成功了。原本楚玉晗还不清楚为什么燕如吟嫁到府里这么久,还只是名义上的一个侧妃,今天她却是真真切切地了解了。 一点是因为燕如吟自身的原因,她出声名门,自有傲骨,认为女人必须自矜自持,自然不肯放下身段求全。而更重要的一点,却还是在那个关键人物身上。楚玉晗睫毛微抬,目光投向了刚刚萧奕洵离开的那条长廊,目光略有深沉。 她沒想到萧奕洵对秦婉词的关注竟然已经到达了这样的地步,即便是自己的内心对燕如吟充满愧疚,却也依然为了秦婉词不动分毫。楚玉晗偷偷握紧了自己的手,只觉的棘手无比。连秦婉词不在的这段时间都不能够打开萧奕洵的心扉。秦婉词一从京城回來,岂不是更沒有机会了。 萧奕洵。秦婉词在你心目中真的那么重要吗…… ,,,,,,,,,,,,,,,,,,,,,,,,,,,,,,…… 话说京城这里,因为舒贵妃被新皇萧文禹晋封了太后,连着宫殿也从承乾宫移到了慈宁宫。本來柳青斓是不愿意移居慈宁宫的,因为慈宁宫自开朝以來还未有妃嫔居住过。太祖沒有封后便英年早逝,萧祁的母后嘉懿皇太后在太宗萧景珵死后便自尽相随,也未曾入主慈宁宫,所以于情于理,柳青斓都认为自己并沒有资格入主慈宁宫。 得知柳青斓不愿移居慈宁宫,萧文禹却也是动了真格,他亲自來到承乾宫请求柳青斓移驾慈宁宫,并道若是柳青斓不愿意,他便亲自动手为柳青斓移宫。这可是万万使不得,柳青斓无奈,便只能允诺了萧文禹。 如此一來,天下共知萧文禹对于这个淑懿皇太后有多么重视了。移宫当日,有不少王公贵族的女眷全都进宫,祝贺柳青斓。原本萧文禹还打算为柳青斓设个宴席,但因为尚在萧祁丧中,一切事宜都当从简,只得搁置了下來。不过慈宁宫仍旧是一片热闹。 一日,秦婉词带着萧湛辰和镇南王和镇南王妃一起入宫去探望淑懿太后,一路上遇见不少人,皆一一打着招呼。路上还巧着遇到了北淮王和北淮王妃一起进宫看望柳青斓。 见到萧容峥,萧豫眼光一亮,笑着迎了上去,亲切道:“四哥,许久不见了。” 自从两年前各自分封后,萧豫与萧容峥是第一次这么亲密的见面,萧容峥自然也是喜上眉梢,径直走过去,一把抱住萧豫,喜道:“五弟。当真是很久不见了。” 萧豫瞧见萧容峥身旁的王妃,也笑道:“看來今日四哥和我一样,带着王嫂一起入宫啊。”说着,萧豫正色对北淮王妃行了一礼,道:“王嫂好。” “诶。”萧容峥拍了拍萧豫的肩,道:“我们什么关系了,还要这样行礼。” 连一旁的北淮王妃也拂袖笑道:“五弟几年不见,倒是生分了。” 秦婉词站在镇南王身后,瞧见了北淮王妃。北淮王在秦婉词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个英姿飒爽的英杰,想当初他出使云殊,游说四方,真当是风云豪杰,如今退居朝堂,安做王爷,却也是能从一举一动中看出当年风姿。对于北淮王,秦婉词是很熟悉的,因为以前在京城时,北淮王常常会來镇南王府,但是对北淮王妃秦婉词并不是很熟悉,不过听外界传闻,北淮王与北淮王妃琴瑟相和,相敬如宾,感情十分好。 说來也是一件幸事,萧氏皇族的几位亲王夫妻感情都很好,萧祁不说。光镇南王夫妇,北淮王夫妇,连着西平王也是和自己的妻子感情很好,这也不得不说当初太宗萧景珵指了几门好亲事。 北淮王妃也是四十又几的中年妇人了,不过包养的很好,体态清颐,身着紫绿团花的红色长裙,有些鲜艳的颜色穿在她这般年纪的妇人身上倒是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倒是衬得北淮王妃多了两份明丽,看得出來,她年轻的时候定是一位明艳美丽的女子。 北淮王妃瞧见了镇南王身后的秦婉词,秦婉词今日身披一件浅紫色的纱衫,里面一件乳白色的菱群,发髻轻轻绾起,除了几朵簪花,便是发间的一直紫玉流苏了,倒是显得十分清丽。特别是秦婉词手上牵着一个看上去两岁多的小孩子,那小孩子眉目清明,依稀看得出秦婉词的影子,身穿一身浅墨青色的团锦衫,脖子里还挂着一个小长命锁。小手牵着秦婉词,憨态可掬的站在秦婉词身边,安安静静地站着,露出好奇的小眼神。 北淮王妃爱极了秦婉词的孩子,她也对秦婉词一直很感兴趣。便笑着走过去,笑意盈盈:“可是婉词,小时候我还常见你,不过你长大了,见面的机会倒是少了很多。” 秦婉词微微一愣,不过马上便想起小时候北淮王妃的确是随北淮王常常來镇南王府串门,她既然用如此熟稔而亲切的口气说话,秦婉词自然也放得开,便笑道:“婉词可沒忘记颜婶婶。”北淮王妃闺名安颜,倒是一个十分温和舒气的名字。 安颜哈哈一笑,看着秦婉词身边的孩子,笑问:“这是你和奕洵的孩子吧,可长这么大了。”安颜笑起來,连这阳光都暖了三分,这样无拘无束的安颜恍惚间竟让秦婉词感觉到了夏吟晴的感觉,也是一个笑起來明朗可亲的女子。瞬间秦婉词便觉得温暖了三分。 她抱起萧湛辰对着安颜笑道:“湛辰,叫姥姥。” 萧湛辰十分乖巧的对着安颜,甜甜的一声:“姥姥。” 安颜自是十分欢喜,一把便把萧湛辰抱到了怀里。一旁萧容峥见自己的妻子笑的开心,自己也是不自觉的笑了起來,对安颜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喜欢小孩子。” 安颜展颜一笑,对萧容峥笑道:“可不是,你看看,青斓都抱了孙子了,我自己还沒有孙子呢。” 萧容峥一把搂过安颜,眨一眨眼,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这和我说什么,要说也去和你两个宝贝儿子说。瞧你说的,好像我就不想抱孙子一样的。” 安颜立刻用手肘顶了萧容峥一下,佯怒:“说什么呢。” 镇南王和王妃还有秦婉词瞧见她们这个样子,不由都笑了起來,看來北淮王这样响当当的一个人物,也会有吃不住的人啊。 第三十五章 倾城佳人 正当镇南王一行人与北淮王一行人有说有笑的走到慈宁宫,柳青斓正再给萧晗薇打理头发,萧晗薇十分不自在的堵着嘴,但是却有听话的站在柳青斓面前,显然是刚刚被柳青斓训斥过了。 萧晗薇眉眼低垂,却是遮不住一双灵巧的眼眸咕噜噜的转着,正巧如月前來传报,萧晗薇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來的一群人,高兴地直呼:“母后,看,四皇叔五皇叔,”她正巧借着这个机会,想要逃离柳青斓的“魔爪”,柳青斓微微侧目,低声道:“还要乱跑。早上起不早,连头发也不肯好好梳,都已经是十四岁的人了,还像长不大一样。” 虽然柳青斓的语气淡淡的柔柔的,但是萧晗薇却像是听到了圣旨一般,乖乖的低声不说话了。 秦婉词也有两年沒见到萧晗薇,萧晗薇的两年间蹿高不少,已经不比自己矮多少了,只是眉宇之间上有一丝未托稚气的灵气,她对着柳青斓和萧晗薇笑道:“看來薇薇还是一直最听母后的话。” 既然柳青斓得了圣旨,被封为太后,那么秦婉词便也改口叫柳青斓一声“母后”了。 萧晗薇久不见秦婉词,自然十分想念,便冲着秦婉词甜腻一笑:“婉词嫂嫂,你可想死玉晗了,只是好可惜,王兄都回不來。”她故意嘟了嘟嘴:“必定是不想念薇薇了。” 秦婉词走进,也笑道:“还是一张不饶人的小嘴,你王兄哪里不想你,走之前还特意让我给你带了礼物,待会就给你送來。” 正说话间,柳青斓也快速的为萧晗薇梳好了头发,一个简单拂云鬓,中间穿插着几只珍珠的珠钗,雪白而透着光滑的珠子映衬着萧晗薇嫩白的脸色,真是一股灵气逼人。萧晗薇见梳好了头发,便一个转身跑到了秦婉词身边,她一身浅粉色的碎花绉纱裙随风飞舞,更显灵气,抓着秦婉词的胳膊,腻歪着秦婉词:“婉词嫂嫂,我看看湛辰吧,我可想看了,” 此时萧湛辰正被安颜抱在怀里,安颜见萧湛辰粉嫩的脸,清澈的两个水汪汪的眼眸,清纯活泼且又聪明伶俐的样子,真是把萧湛辰爱到了骨子里,她不由对着柳青斓道:“果然还是太后娘娘好福气,不然怎么生的出这样好的一个好皇孙呢。”她和柳青斓开玩笑道:“如今,贵妃娘娘您已尊为太后,天下子民皆是您的儿女,不妨将湛辰送给我吧,安颜可是喜欢的紧。” 安颜与柳青斓向來熟识,自然也就沒有什么拘束,柳青斓眉眼,对萧容峥说道:“你这媳妇可倒是好笑,自己的儿子各个出类拔萃,娶得儿媳也都是才貌双全,还不满足,还來打我孙儿的主意,”她摇头道:“这可不不行,我只有湛辰这一个孙儿,哪能轻易给了你。” “王爷,你看太后娘娘可不小气着。”安颜展颜一笑,自是抱着湛辰去了旁边,嘴上却还是道:“太后娘娘还说臣妾,谁不知豫昭王与豫昭王妃人中龙凤,偏偏來说我的儿子。” 萧容峥瞧见安颜对柳青斓毫不相让,竟是一脸随和,沒有半分阻止的神情,反而一脸温和地看着安颜。到是让旁人有些小注目。 萧晗薇见着这样,古里古怪道:“四皇叔怎么对安颜婶婶这般迁就,安颜婶婶说什么就是什么,看來王府里说话算数的定是安颜婶婶。” 安颜转过头來,对着萧晗薇轻轻眨了眨眼,笑道:“便知道我们小公主是最聪明的了,婶婶这么厉害,当然是王府里的主事了。”安颜笑起來,大气而不失温婉,红色的衣衫衬得她面如娇花,柳青斓算是保养的很好的了,这安颜看上去却还要年轻上好多,一点也看不出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女子了。 柳青斓见安颜毫不顾忌,也不说什么。她与安颜妯娌这么多年,安颜是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了。她只对在一旁笑的几乎有些宠溺的萧容峥道:“你说说阿颜的性格是怎么來的,依我看,便是被你宠出來的,” 萧晗薇见萧湛辰在安颜怀里可爱的紧,便吵着闹着也要和萧湛辰玩,安颜拗不过萧晗薇,只好笑着将萧湛辰递到萧晗薇手中,嘴里还是不放心道:“我的小公主,你可要当心了。”她正笑着站起來,却听见萧容峥回答柳青斓的话:“阿颜,我得之來之不易。此生能与她相伴已是容峥莫大的荣幸,如何不宠她。” 听见萧容峥这句话,安颜明丽的脸上也微微泛出一丝笑容,她走过去,牵住了萧容峥的手,目光微微溶洞,嘴里轻轻吐着两个字,听不真切,似乎是在唤北淮王的名字“容峥”。 原版萧晗薇正兴致高涨的和萧湛辰玩着,却冷不丁被刚刚萧容峥温情脉脉的那句话给吸引住了,内心好奇的热火熊熊燃烧起來,她挥着萧湛辰的两个软软的小胳膊,模仿者萧湛辰的声音道:“安颜婶婶,为什么说北淮王叔说他得你來之不易啊,薇薇可是很想知道呢。” 秦婉词“噗嗤”一笑,看着萧晗薇古灵精怪的,这样的问題也问了出來,连着柳青斓也是微微一愣,随后看了安颜与萧容峥二人一眼,只道:“我看我这小女儿是该到了长大的时候了,近來一直缠着我,要我讲我和他父皇还有婉词与奕洵的故事。” 萧晗薇面色一红,羞道:“母后,您说什么呢。,” 见萧晗薇面色发红,又有一番窘态,原本白皙的脸庞竟是润出一道粉红,更显得萧晗薇可爱动人。安颜不由打趣道:“原來薇薇是想听这个故事啊那么婶婶可是有很多呢,”她对萧容峥阴险地一笑:“改明儿让薇薇去府里做客,我这个做婶婶的给她好好讲上几个故事。” 安颜笑的不怀好意,让柳青斓大呼不好,赶忙护着萧晗薇道:“不行不行,这可不行,不能让薇薇单独一人去你府中,你可不要带坏薇薇,” 安颜不由讨饶道:“好嫂子,你说什么呢,弄得阿颜像是坏人似的。”安颜眉头微蹙,有些小委屈的表情,使原本大气的她带上了几分可爱的神情。 秦婉词如今见到这样的安颜,才真正知道外界传闻之中,北淮王妃乃是个性情极佳的女子。 实话说安颜与柳青斓皆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但是却有很大的不同。柳青斓因为多年担任后宫之主,自然骨子里便是沉稳端庄,而安颜却沒有这么多拘束,她本就性格朗爽,笑就笑,嗔就嗔,撒娇也能撒娇,温柔也能温柔,再加之如今四十出头也有如此美貌,想必年轻的时候定是风华绝代的一位倾城佳人。 这样的女子,怎能让人不爱。 柳青斓温和一笑:“想想看,也真不知是你的福气还是四弟的福气,竟然真能让你们走到一起。” 安颜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发间一直翠玉的金簪,轻轻道:“那自然是安颜的福气了。” 萧晗薇见柳青斓和安颜你一句我一句,就是不提他想知道的答案,不由嘟嘴道:“还不告诉薇薇吗。那湛辰可要不高兴了,” 柳青斓刚刚要喝一杯茶,差点沒噎住自己,你不高兴和湛辰有什么关系啊。柳青斓再一次用眼神怀疑了一下:这孩子当真是我和萧祁的女儿吗。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秦婉词在一旁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她忍者笑意道:“四皇叔四皇婶的故事以前就是一件美谈,母后也就好俗薇薇吧,反正以后她肯定也会知道的。” 柳青斓想想也是,便点头允诺了。 秦婉词微笑着问萧晗薇:“薇薇,你看了这么多书,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诗‘为我痴心一阕,一颦一笑倾城。’。” 安颜听见秦婉词念出这两句词,目光微微一动,神色间已是满目柔和甜蜜的笑意。 萧晗薇脑中极力思索着,最终还是疑惑的摇了摇头:“沒听说过。” “那你可要记着了,这以后啊一定会成为一桩美谈,”秦婉词轻轻笑道:“因为呀,这两句词的作者便是你的北淮王叔啊。而且,”秦婉词指了指安颜发间的那枚翠玉金簪,笑意更深:“正是这首词加上那只玉簪,你美丽的四皇婶便倾心于你王叔了。” “这是北淮王叔做的。,”萧晗薇一愣,这两句词既有深情,也极有词韵,原來竟是出自北淮王之手,萧晗薇不住拍手叫好道:“当真是好词,薇薇竟不知北淮王叔这般厉害,” 柳青斓道:“这有何大惊小怪的,皇家子孙向來要求文武兼备,特别是历代皇子,每个人都要从小接受教导,除了你二皇叔不喜欢外,每一个人都有满腹经纶,无论是你的四皇叔还是你父皇都是一样的。”她瞧了瞧萧容峥道:“如果我记得沒错,当初几个人里面便是你的文采最好,连太宗都对你赞不绝口。” 萧容峥面色不变,目光却是微微一动,随后浅笑道:“父皇谬赞罢了,还是大哥胸中更有韬略。” 第三十六章 灭国之灾 面对萧容峥的谦逊,柳青斓一笑抱之,她素來知晓萧容峥的虚怀若谷。 萧晗薇在一旁十分感兴趣,讨喜道:“原來四皇叔就凭着一枚玉簪和一句诗词就娶到了如此美若天仙的四婶婶,”她拍手叫好道:“真真是厉害,” 柳青斓含笑道:“玉晗,你小自然是不知道。二十多年前,你四皇叔可是名满天下的君子呢,气度容貌,才干见识,那可都是一等一的优秀,不知道有多少皇宫贵族的小姐为他倾倒呢,” “这个我是相信的。”萧晗薇笑嘻嘻地,不动声色地拍着马屁:“我这几个叔叔里面,像这样的年纪,四皇叔可是最俊的,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英俊的美男子。再说安颜婶婶现在还是这么漂亮,以前也一定是个大美人,两人真是郎才女貌。” 安颜笑呵呵的捏了捏萧晗薇的脸,道:“你个小马屁精,看來婶婶是沒有白疼你。”安颜笑起來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虽然脸上已经不可避免的有了细小的皱纹,但是仍然不减她的风情。 “可不是,安颜婶婶二十年前可是享誉四国的美女,可谓有倾城之姿啊。”柳青斓也不由微微感叹道。 萧晗薇想了想,问道“安颜婶婶据说原本是虢族的公主,那是近云殊边境的地方。婶婶是怎么和皇叔认识的呢,” 较之汉族人,安颜的样貌并沒有多少不一样的地方,只是双眼有一些深邃,并且眼睛并不是纯粹的黑色,是带有一点点的黑蓝色,但是并不是十分的明显,轻易看不出來。 并且虢族一部也在二十年前便被云殊帝国给消灭了。 “这说起來可真算是一桩奇事,也算是你北淮王叔的一段姻缘了。”柳青斓微微抬眸,想到了远久的往事,连着安颜与萧容峥的脸上都浮现了浅和温暖的笑意。 “虢族是云殊与靖朝边界的一个小族,在靖朝建朝以前便是处于云殊与羲朝之间。二十年前,虢族有几位公主,生的皆是异常美貌,尤其是最小的公主,也就是你安颜婶婶。几乎都有安颜展颜,倾城一笑这样的说法,当时无论是云殊还是周边若伊离漠,都有许多贵公子想要娶你安颜婶婶为妻呢。” 安颜微微浅笑:“太后娘娘讲故事就讲故事,也不要说的这般玄虚。” 柳青斓挑眉道:“安颜,我这可说的都是实话,未曾有一句假话啊。” “可是你安颜婶婶不禁貌美,连着性子都是极为高傲的,离漠若伊不说,连云殊的紫阳侯亲自提亲都拒绝了。” “紫阳侯,那不是现在云殊实际掌权的贵族之一吗,那可真真是位高权重啊。”萧晗薇惊呼一声,不由对安颜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安颜婶婶,你可真厉害。” “所以说嘛,当初你安颜婶婶的性子可是一点也不必她的外貌少多少。”柳青斓啧啧道,既像是赞叹又像是玩笑。 “那皇叔和婶婶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听到了那样的传闻,萧晗薇更是急切的想知道后來的事情,连着她怀里的萧湛辰似乎都露出了一副渴望的眼神。 柳青斓浅浅笑着,娓娓道來:“那可真是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北淮王叔十六岁那年,正巧离漠若伊联合一起,妄图进攻我朝北部一带,可是当时你太宗爷爷正为了南部属国的事情发愁,便打算用外交的手段先稳住离漠若伊两部。离漠若伊同意和谈,但是却要求靖朝派出一名皇子作为使者的代表。” “你父皇作为太子自然不行,那时二皇子也就是你镇南王叔正巧去了南部属国,你北淮王叔便自动请缨前往北部边界。可是在途径虢族边境的时候,靖朝的使者团竟然被虢族劫持了,虢族虽小,却也是一方之国。那时候,虢族正处于靖朝和云殊的两方压迫之中,生存已经很成问題。恰巧遇到靖朝的使团,便想劫持下來,以此來和靖朝谈判。” 秦婉词闻之,不由蹙了蹙眉,对着安颜道:“婶婶,你父王是不是不清楚太宗陛下的脾气,”太宗平生最恨别人威胁,而且为人极度强权狠硬,即便是萧容峥落在虢族手中,也万万不可能从萧景珵手中得到任何的好处,之哦啊还会引來灭国之祸。 安颜也是尴尬的笑道:“父王当时也是急了,连这么不择手段的事情都能做出來,不过,我们当时也确实对太宗陛下了解太少了……”如今想想还真是有些后怕,“不过,还好有容峥在,才避免了那样的事情发生。” 柳青斓继续道:“当时虢族的人想以强硬的态度先给靖朝使团一个下马威,所以态度并不好,甚至还有以死亡相威胁的,靖朝的许多使者惴惴不安,不敢言语,但是有一个人却是不卑不亢,面对威胁一直淡然处之,引起了当时虢族一位公主的注意。那位公主见这名男子年纪虽小,却是气度不凡,言行举止更是非同常人,更是自称乃靖朝皇子,当然这为少年便是你的四皇叔了。公主当即相信此人乃靖朝皇子,立刻向虢族国王进言。” “虢族国王沒有料到自己竟然捉到了这样一位人物,便打算以容峥的命來威胁太宗陛下。容峥当时知道自己是抱着与离漠若伊和谈的使命前去会谈的,若是逾期不到,必定被离漠若伊两部认为违约,倒是北部定是免不了一场征战。容峥最后以自己的气度与口才征服了虢族国王,当然还有那位虢族的公主。” “最后,虢族国王还派人将你四皇叔送到会谈的地点。” “四皇叔好厉害啊……”萧晗薇怔了怔,随后不由夸赞道,而后更是调皮地笑道:“我知道那个公主肯定是就是安颜婶婶啦,那么接下來是不是就是皇叔顺利迎娶安颜婶婶了啊,”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一面之缘,以你皇叔和安颜个性,怎么可能这样轻易便定了终身,但是若是说两人之间暗有情愫,倒也不是沒可能。”柳青斓忍不住噗嗤一笑。 “不过当时你皇叔确实是向虢族国王保证靖朝不会欺凌虢族,或是侵犯虢族的领土。只是后來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柳青斓微微叹息一声,而后又继续道:“事后的一年里,靖朝的确是好好帮扶虢族的,可惜,过了一年洛文卿的事情,也就是洛华之乱便要发生了,朝廷内部无暇关心外方事物。那时云殊帝国突然向虢族发难,但是虢族国王认为自身已经投靠靖朝,所以便顶撞了云殊。正巧紫阳侯对于安颜拒绝自己求亲之事仍然怀恨在心,所以便趁靖朝内乱自顾不暇之事,火速发兵攻打虢族,云殊举国而來,虢族根本无法抵抗。但是靖朝军队一半掌握在洛家手中,剩下的一半既要护卫王都又要镇守疆土,几乎沒有多余的兵力前去营救虢族,虢族不到两天便被攻破都城齐邺城,虢族国王被杀,虢族王室被俘,虢族一国宣告灭亡。” 听到当年的伤痛的往事,安颜的脸上露出了一股淡淡的哀愁,萧容峥注意到了,便伸出手紧紧握住安颜,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仿佛在说:“有我在,沒事的。” “那安颜婶婶呢,怎么样了,,”萧晗薇关切地问道。 “虢族王室,虢族国王带着大皇子二皇子全部战死,皇族剩下的人全部成为俘虏。紫阳侯那时仍然垂涎安颜公主,但是安颜公主一身傲骨,坚决不肯就范,紫阳侯便已安颜公主亲人的性命相要挟,逼安颜就范。哪知安颜性子异常刚烈,拼着一死也不愿委屈求全。拿出自己的藏在身上的匕首便要自尽,幸好紫阳侯见得及时,方才救下安颜,但是安颜却也是受了伤。” “紫阳侯见安颜这般刚烈,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先派人医治安颜,來日再寻法子……” “等等,等等,母后,”萧晗薇急不可耐的打断了柳青斓的叙述,因为她有一个很大的问題:“北淮王叔呢,母后,你怎么一点也沒有提到北淮王叔呢,我一直以为,北淮王叔应该是那种大英雄一样,得知安颜婶婶的国家出事了,一定会召集军队去救安颜婶婶的呀,然后在千军万马之中,北淮王叔犹如天神下凡,拯救了美丽的安颜婶婶,然后安颜婶婶便对北淮王叔生死不弃,这样才对嘛,”萧晗薇一股脑说出自己心中所想,还振振有词的对柳青斓说道。 秦婉词在一旁沒有忍住,直接笑了出來,道:“原來,我们薇薇的理想便是那样一位盖世的英雄啊。可是薇薇,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啊,且不说兵权问題,就是你王叔有军队在手,要冲破云殊帝国的重重铁骑,到达中间,也是不容哟的事情啊。” “那么难道北淮王叔沒有赶过去就安颜婶婶吗,”萧晗薇皱眉道。 “不是,你北淮王叔确实是赶过去虢族一地的。”柳青斓沉声稳稳道。 第三十七章 痴心一阕 “虽说当时洛华之乱引得朝野大乱,太宗无暇顾忌周边小国。但是太宗陛下也深知邻国属国的重要性,所以在洛文卿叛乱之前,太宗便已派人前去稳定北方境况,可巧的便是,那安定北方各部的人选便是你的北淮王叔,因为一年前的和谈,北淮王与离漠若伊二部比较熟悉,且也得太宗信任,便派遣你北淮王叔去了。” “后來,虢族和云殊战事爆发,几乎不到半天的时间就传到了你北淮王叔。你皇叔曾经允诺过虢族,必定会保证虢族安全,所以立刻下令支援虢族。只可惜,那时北方军事大权都掌握在洛家手中,你皇叔手中可用之兵实在太少,若非你王叔拿着剑加载幽州守将的脖子上,令他发兵,只怕连区区五千人都集不齐。” “但是,云殊帝国铁骑的战斗力实在太高太强,紫阳侯又是倾全国精锐浩浩荡荡而來,势如劈竹,几乎只有两天的功夫便攻破都城。等你四皇叔到的时候,虢族王室早已家破人亡。” “那四皇叔到底是怎么救到婶婶的,婶婶都被那紫阳侯抓走了,”萧晗薇急了连脸都红了起來。 柳青斓看着自己的女儿急成这样,只觉得非常可爱,便笑道:“看你急的,母后不是还沒说完么,真当是你安颜婶婶命不该绝,因为紫阳侯的阻拦,你安颜婶婶沒有伤到脖子,但是却匕首却割伤了锁骨那一块地方,也是流血不止。恰巧那时候云殊帝国内部发生问題,紫阳侯急着赶回帝都凌天,让人在军中好好医治安颜。” “紫阳侯走后,云殊帝**队中虢族的潜藏的人便想方设法,在一个晚上将安颜和剩余的皇室成员偷偷送出了军营。后來军队之中发现不见了虢族俘虏,便下令立刻搜查回去。虢族已灭,男子全部战死,剩下的人不过就是你安颜婶婶的母后还有两个姐姐。她们要躲避云殊的追捕,自然不能回虢族,只有往靖朝这边走,虢族云殊与离漠的交界处,那时候常会有流寇出沒,虽然安颜婶婶她们在逃亡,可身上的衣服却仍旧十分华贵,一看便知是大富大贵家中之人。她们沒逃多久便遇到了流寇。那流寇的头头见到了你安颜婶婶,当即便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定是要娶她为妻。那是刚出虎口,又进狼窝。” “流寇心性残暴,不比紫阳侯,你安颜婶婶不从他,他便下令杀了你婶婶的两个姐姐,这一下几乎把你婶婶给惊疯了。” “天哪,”萧晗薇惊呼道,她看着安颜,呆呆的愣住了:“安颜婶婶,你身上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安颜倒是轻轻一笑,甚是淡然地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都过去了。”索然安颜说的轻松,可是萧晗薇却看得出,安颜的眼里有无法抑制的悲伤与惆怅。 “那时你皇叔支援虢族不成,又丢了安颜……”说到这里,柳青斓忍不住看了一眼萧容峥,问道:“四弟,其实你那个时候那般不顾一切的要去支援虢族,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着安颜吧。” 萧容峥面容清淡,微微一笑,竟犹如风扶杨柳,清淡无声,他目光清澈明朗,声音和淡:“自是如此,我原本以为我是为着靖朝对虢族的承诺才出兵的。可是当虢族国破之后,我发现自己找不到安颜,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原來当初对虢族的承诺,还不如说是我对安颜的承诺。” 柳青斓目光轻轻一闪,点头微笑道:“我猜也是这样。”柳青斓顿了顿,发现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连萧湛辰都不闹了,仿佛也在等着听故事一样,她心中只觉好笑,便又道:“你皇室找不到安颜,却又不肯这么轻易放弃,便打算与云殊帝国沟通一番,可是那时却听得自己探子來报,说虢族皇室一群人从云殊军营逃脱了,这简直让你皇叔大喜过望,他即刻下令大部队去搜寻。” “说起來,真该是你皇叔和安颜婶婶的缘分,恰巧你皇叔亲自带队的那群人路过了流寇所在的地方,那些流寇也不知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命该如此,竟然打起了你皇叔的主意,你皇叔正急着,被这样一扰,当即大怒,立刻下令缴了这群流寇在的地方。真真是缘分啊,当你皇叔到了流寇的寨子中,看见了即将要‘嫁人’的安颜,几乎是喜不自胜。” “只是很可惜,那群流寇各个是凶暴残忍之人,也各个不怕死,特别是那个流寇头子,他自己打不过你皇叔,竟然当着你安颜婶婶的面,杀了她最后一个亲人,她的母后。不过四天,经过了家破国亡,父兄战死,姐姐母亲被杀,你安颜婶婶几乎都要发疯了,精神一度十分不正常。” “还好,人还是救了下來,最后你皇叔可是用了一切方法才让你安颜婶婶好起來。”想到萧容峥几乎绞尽脑汁想的安抚安颜的方法,柳青斓现在想起來还会偷偷的笑。 “什么方法,什么方法呀,母妃快说,母妃你快说呀,”萧晗薇见柳青斓不说话了,眉梢都急的翘了起來,她几乎拽着柳青斓的手,道:“母妃,你做什么卖这样的关子。” 见萧晗薇急成这样,柳青斓不住苦笑道:“你母妃也不是当事人,哪里知道的那么清楚。不过,你皇叔可真是想了不少的办法,才一点一点的让你安颜婶婶好起來。” “大概是一年之后吧,安颜的精神好了很多,你皇叔便用着一根玉簪在加上一首词,成功的就娶到了你安颜婶婶,那句‘为我痴心一阕,一颦一笑倾城’便是出自那首词。至于那些具体细节,你若真想知道,改明儿自己去问你安颜婶婶。” 镇南王妃在一旁一直听着,而后浅笑说:“据说当时太宗陛下也是非常喜欢安颜婶婶呢。”照理说,萧容峥作为靖朝皇子,而安颜只是一位亡国公主,这无论如何也是不应该成婚的。可是据说当初这门婚事还是太宗一手同意的。 柳青斓知道镇南王妃的疑问是什么,便回答说:“安颜个性刚柔并济,而且也是能文能武,又颇具才识,很得太宗陛下的喜欢。至于亡国公主这一身份就更不必说什么了,太宗陛下用人看人从來不在乎门第出身,他和太祖原本也是从羲朝出身之人,追根究底也不是大族世家之人。不过也是因为太宗的这份胸怀,他的几个子女,终身大事都非常美满。”对于太宗的气度和看人识人方面的精准,柳青斓素來是十分佩服的。 听完了萧容峥和安颜的故事,萧晗薇还觉得自己宛如处在一场梦境之中一样,她定定地看着安颜,痴痴道:“安颜婶婶,你经历了这么多事还能有这份淡然开怀的心境,薇薇真的很佩服。” 安颜对萧晗薇眨了眨眼,笑道:“因为我现在活的很幸福啊。” 萧晗薇也展颜一笑,有些感叹道:“对啊,看着你,在看着婉儿嫂嫂,你们都好幸福啊。安颜婶婶,北淮王叔那么爱你,皇兄也是那么爱婉儿嫂嫂,真真是无比幸福啊。” 秦婉词沒想到萧晗薇会突然说道自己的事情,脸突的一红,只道:“薇薇,你好端端的说我做什么,” 见秦婉词有些羞涩,萧晗薇便笑道更是开心,挥舞着萧湛辰的手,对秦婉词笑道:“婉儿嫂嫂,你就不要再谦虚什么了,说不知道皇兄一心向着你,不舍得你受一点儿委屈,你还要害羞什么,” 秦婉词见萧晗薇口无遮拦,不由喝止道:“你这妮子,又要胡说。”连柳青斓都不住道:“小祖宗,故事都听好了,你也给我消停会,如月,你带着薇薇还有小世子去外面玩去。” 萧晗薇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也觉得自己今天话说的太多了,便听话道:“知道了,我带湛辰出去转转。”说罢便一阵高兴的抱着萧湛辰走了出去。 镇南王妃赵雨宁见萧晗薇抱着萧湛辰的姿势非常熟练,称奇道:“我看薇薇抱孩子的动作十分熟练呢,” 柳青斓瞅了一眼萧晗薇的背影,笑道:“那可不是,她抱涵儿抱的可勤快了,黛滢都说薇薇抱的有模有样。” 安颜见过萧涵也见过萧湛辰,道:“涵儿那孩子也很好,只是不如湛辰可爱。”她又对柳青斓说道:“太后娘娘,你可真真是有了一个好儿子,好媳妇,还有一个好孙儿呢,” 说罢,安颜瞧了瞧秦婉词,心中想起了几件事,便问道:“婉词,现在在幽州过的可习惯,北方到底不比京城好。”安颜从小在北方长大,自然知道哪里的条件是沒有京城好的,她觉得秦婉词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不一定习惯得了幽州的生活。 秦婉词淡淡一笑:“谢谢婶婶关心,婉词过的很好,不用担心。” 萧容峥在一旁笑道:“阿颜,沒听见刚刚薇薇说么,奕洵可是把婉词捧在手心里呢,怎么舍得让她受到一点委屈呢,” 安颜浅浅一笑,却是问了一句:“那燕如吟呢,” 第三十八章 无需风度 安颜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让秦婉词登时一愣,有些哂笑道:“如吟自然是很好的,现在在幽州,陪着奕洵。” 安颜目光清澈,直直看着秦婉词的双眸,似乎想要捕捉什么东西,她轻声道:“既然今天聚在一起的都是一家人,那么我们也不要藏着掖着了。”她美曼的双眼轻轻划过周围的人,而后停下來,颇有深意地看着秦婉词,道:“婉词,燕如吟现在在豫昭王府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秦婉词神情微微一变,不知该如何回答安颜这个问題。赵雨宁也是不解,问道:“四嫂嫂是什么意思,”秦婉词想了想,而后回答道:“如吟自然也是豫昭王府的主人。” “不。”安颜眼神陡然凌厉起來,十分锐利,“豫昭王府的女主人只能有一个,只有你。” 除了萧容峥,所有人都不明白安颜为何突然这样说。安颜知道他们不理解,便径直向柳青斓问道:“太后娘娘,当初为何要逼迫奕洵那孩子娶燕如吟。自从我知道那件事以來,对于这亲事我都持反对态度。当时我也同容峥说过,容峥也认为不妥。只是你和先皇都太过支持,我们也不好过多插手。”安颜有些叹息:“即便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我还是忍不住要为婉词说几句话。” 柳青斓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她和萧祁确实是有点沒有考虑萧奕洵和秦婉词的感受,所以她有些歉疚,更多的确实无可奈何的一种叹息:“那时,也实在是沒办法了。如吟那可怜的孩子,心心念念想着奕洵,燕长清又是那样的苦求,陛下于情于理都不忍拒绝啊。” 安颜并非不知道这其中缘由,两年前,豫昭王强硬拒绝那门亲事,最后却又无奈的接受这门亲事的事情,他们作为皇族内部的人,都是知晓的。虽然知道萧祁和柳青斓的无奈,安颜却是又自己的一番见解,她扬眉道:“青斓嫂嫂,安颜虽然理解你们的选择,但是却并不认同。奕洵那么优秀,爱慕他的女子不只一个,难道人人都能嫁他为妻为妾么,还有,再说燕长清,我也是嗤之以鼻,虽说爱女心切,当真是一位好父亲,只是勉强为自己的女儿求得求不來的幸福却也是他的失策。我知道如吟那孩子,知书达理,美丽温顺。什么家的好公子配不上,何苦偏偏抓着奕洵不放,” 安颜沒有停顿,继续说道:“而且,你们都知道,奕洵和婉词两个人是什么样的感情。生生在两人之中在安排一个,虽说如吟性子温和,必定不会和婉词争什么,但是婉词的个性,只怕……” 听了安颜的话,秦婉词心中感觉暖暖的,她知道安颜是在为自己说话,可是她的心里却还是很愧疚的,她垂下双眸,声音涩涩的:“安颜婶婶,婉词知道您是为我考虑,只是在府里,如吟姐姐亦是很辛苦的。她……” 秦婉词并沒有说下去,但是每个人都知道秦婉词欲言又止的话是什么,现在外界已经有很多传闻了,豫昭王只宠正妃秦婉词,对于抚远大将军的女儿,只是养在闺阁之中罢了。 这些话说出來着实有些不便,秦婉词自己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是安颜却是扬起了她细如柳叶的眉毛,道:“我知道,奕洵和燕如吟只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实罢了。”她见秦婉词脸上有愧疚的神色,不由放柔了语气,道:“唉,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婉词,你心地好,我们这一群长辈人人都知道面对这样的事情,你心中一定不好受。你必定对如吟感到过意不去。” 安颜伸手覆住秦婉词的手,她的手柔软而温暖,给秦婉词一种安心的感觉:“只是,婉词,婶婶还是要提醒你,千万不要被自己内心的歉疚而拘束了手脚,不要觉得因为对燕如吟有愧而选择逃避奕洵,这样一來,对奕洵不公平。你也会伤害奕洵。” 秦婉词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安颜,吃吃道:“安颜婶婶,你怎么会知道……”自己心中对燕如吟一直有愧疚。面对那般痴情的燕如吟,秦婉词如何能做到不问不顾,如何能够安然享受萧奕洵全部的爱意。 安颜拍了拍秦婉词的手,会心一笑,对秦婉词眨了眨眼睛:“你的小心思,旁人不知道,婶婶怎么会不知道,此次新皇登基,奕洵因为离漠的事情被困在幽州,无法回京。你代他回來,也是情理之中,但是照理说,燕如吟也是多年离京,她的亲族也都在京城,但是你却沒有将她一同带回京城。”见秦婉词眉心微微一动,安颜便知道她自己说到了点子上,她嘴角缓缓扬起:“你一定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想要创造一个奕洵和燕如吟独处的机会,以此來补偿燕如吟吧。” 秦婉词咬了咬唇,目光十分复杂,连着镇南王和柳青斓都用着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秦婉词,他们也沒有料到,此次回京,秦婉词心中竟有这样的一个打算。柳青斓不住关怀到:“婉词,你其实不必做到这样的。” 秦婉词内心似乎挣扎了很久,半晌才对安颜缓缓承认道:“是。我是这么想的。” 见秦婉词承认了,安颜原本柔和的目光却戴上了一抹担忧,她连连为秦婉词叹息了两声:“婉词啊婉词……”安颜的语气里有一种叹息和爱怜,也有一丝责怪,她看着秦婉词,突然缓缓道:“这件事,你是为了燕如吟着想,那么你的丈夫,你有替奕洵想过,” 秦婉词猛然一愣,却听得安颜幽幽的声音传來:“我真是为奕洵觉得不值。”安颜的话似乎狠狠刺激到了 秦婉词,她不出出口道:“安颜婶婶……” 安颜沒有理睬秦婉词,只是接着道:“奕洵那孩子,我从小就喜欢,看着他长大,一点点从一个机灵可爱的孩子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丰神俊朗的君子,其中也是不容易啊。身为皇家子弟,他们身上肩负着各种责任,比常人想的要辛苦的多,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但是姑姑却知道,在娶你为妻这个方面,奕洵绝对是幸福的。只是若是你一味的将他推给旁人,只怕他会心凉,会觉得你并沒有那么在乎她。所以婉词,”安颜用一种异常严肃的眼神看着秦婉词,道:“你不要觉得自己这样做有多么的伟大,其实你很可能不知道,在你减少你内心愧疚的时候,你很有可能会伤了奕洵的心。” 安颜的话像惊雷一样在秦婉词脑海里炸裂,她内心翻涌过一场巨浪,将她的神思再一次撕裂开來。她又错了,她又一次忽视了萧奕洵的感受。这一次,她又是自作主张,以为自己做的事情让所有的人都能高兴起來,既队柳青斓和燕长清有了交代,也让自己对燕如吟不那么么愧疚。可是她却又一次忽视了,萧奕洵并不喜欢自己这样子做。 见秦婉词的眼中流露出后悔的神色,安颜便知道秦婉词有些开窍了,她继续道:“婉词,有的时候,你不要太天真。天真的以为自己能让所有的人得到幸福。那是不可能的,不要认为自己的退让能够改善什么。我知道你对燕如吟对抚远将军对太后娘娘都觉得沒法交代,你有时会觉得自己太自私。可是在感情方面,你就应该是自私的,你不需要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愧疚。婶婶问你,若是这次你回去,如吟当真和奕洵有了什么,你真的会感到开心么,” 脑海里划过萧奕洵温柔的话语,浅和的笑容,还有他时常调皮的玩笑,每一点每一滴都深深镌刻在秦婉词的心中,让她几乎时时刻刻都能想起他的面容。 安颜的话让慈宁宫的人也安静了下來,虽说安颜的话并不一定全对,但是对与秦婉词却是最好的教育。连柳青斓都开始思考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 秦婉词静了很久很久,屋里的每个人都是她的长辈,都用着包容关怀的眼光看着秦婉词。良久,秦婉词吐出了一句话:“我舍不得奕洵……” 听到了秦婉词这句话,安颜露出了满意且欣慰的笑容:“你能够明白那也就不枉我一番苦心了。” 秦婉词心中不由有了一分疑惑,她问道:“安颜婶婶,为什么你能够这么明白婉词,” 安颜展颜笑了起來,那笑容就像是繁星闪烁一般灿烂,她目光婉婉转向正在一旁浅笑的萧容峥,缓缓道:“因为,这些都是你安颜婶婶曾经遇到的事情啊。” 秦婉词猛然醒悟,不由捂嘴偷偷笑了起來。 安颜正经道:“婉儿,你现在到不要笑。我想洵儿那么聪明的孩子,未必不知道你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且要好好想想回了辽东,该如何解开你们的心结,婶婶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你的对奕洵的心意便是对他最好的礼物,” 秦婉词看着安颜,点头道:“婉词明白,放心吧,安颜婶婶,” 第三十九章 重回幽州 六月近末尾的时候,京城之中大部分事情都要差不多完成了,秦婉词和萧湛辰也在京城逗留了不少时日,镇南王等人也要回自己的封地,众人一一不舍的道了别,便各自分开了。 得知秦婉词即将回程的消息后,萧奕洵这半月來因为辽东军情以及自身不能回到京城的怒气一下子被冲淡了不少,眉目之间透露的都是温和的笑意,连着楚玉晗见着萧奕洵这个样子,都打趣道:“听说婉词表姐要回來了,姐夫简直是乐上了天。” 算算日程,秦婉词这几日也要回到幽州了,萧奕洵这几天沒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便会呆在王府之中。一日,他正走出屋门,便见素心一脸笑意的迎上來,道:“王妃已经回府了。” 萧奕洵的神情猛地一喜,眼神立刻为之一亮,几乎是衣袍带着风就朝门口走去了。待他快步走到门口时,秦婉词正抱着萧湛辰从马车里走下來,让墨香他们把带回來的东西都一并拿下來。 萧湛辰的眼睛明亮急了,立马就见到了一路奔到门口的萧奕洵,立刻用自己的小手拍了拍秦婉词的脸颊,道:“父王。” 已经有半个多月都沒有见到秦婉词和萧湛辰了,见到面听到的第一句话竟是萧湛辰充满稚气的一声“父王”,萧奕洵只觉自己整颗心都像是被浸润在蜜糖之中,满心满肺皆是喜意。萧湛辰见着了萧奕洵,便挣扎着不要秦婉词抱。秦婉词小心翼翼的把萧湛辰放在地上,宠溺道:“知道你想念父王了,念叨一路了,快去吧。” 萧奕洵喜不自胜,你把冲过去把萧湛辰抱了起來,转了一圈,又亲亲萧湛辰的小脸,笑道:“辰儿这么想念父王。” 萧湛辰也是十分听话的搂住萧奕洵的脖子,嘟嘴道:“父王都不想念湛辰么。” 萧奕洵哈哈大笑:“怎么会不想,可想了。” 见父子两在一旁腻歪着,秦婉词温然地笑着,让墨香吧萧文禹与舒贵妃等人送的礼物都带下來。 萧奕洵抱着萧湛辰站到秦婉词身边,看见车上竟装有这么多东西,不由道:“回了一趟京城,竟像是赶了一回集市,怎么得了这么多东西回來。” 秦婉词抚了抚有些凌乱的鬓角,浅笑道:“哪里只这些东西,皇上和母后还有父王都赏了不少东西给我和湛辰,最后我都推脱带不了那么多,方才作罢的。”秦婉词回头瞧瞧,发现不知何时,萧湛辰已经在萧奕洵的怀里睡着了,一呼一吸,十分可爱,秦婉词顿时柔了神情,有些心疼道:“一路上也不消停,好几次让他睡都不肯,倒是一到你的怀里就睡了,也是累到他了。京城里辰儿见了不少人呢!”说着秦婉词瞬间就想到了萧晗薇,眼里止不住的笑意:“薇薇可是疼爱辰儿了,我和辰儿要走,她可舍不得了。”了了,秦婉词提了一句,“沒见找你,薇薇也很想念你。” 萧晗薇与萧奕洵是亲兄妹,自小感情就不一般,如今也是两年多沒有见面了,如何能不想念。 连着萧奕洵也有些感概:“照这样下去,下一次见到薇薇可能就要等到她出嫁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你也累了吧,回屋休息休息,等会一起吃点东西吧。” 秦婉词也觉得周身有些疲惫,在京城里,事件不断,又得四方周旋,如何不累。她敲了敲自己的肩膀,道:“是有些累了。我抱着湛辰一起回去休息一会儿吧。”说着便伸出手來要接过萧奕洵手中熟睡的萧湛辰。 哪知萧奕洵突然向后退了一步,喊道:“墨香,抱着小世子去睡觉。”然后,便将萧湛辰递给了墨香。秦婉词正愣住,却见萧奕洵嘴角一扬,忽的走过來,一把把自己打横抱起,秦婉词大惊,却又顺势将双手环住萧奕洵的颈,低呼道:“奕洵,你做什么……” 萧奕洵浅浅一笑,轻轻在秦婉词的额头吻了一下,道:“你路途颠簸,自是累了,我抱你回房休息。” 秦婉词余光看见周围的仆人与婢女都默默低下头不敢看她和萧奕洵,素心与抱着萧湛辰的墨香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秦婉词当即大窘,脸一下子烧了起來,只轻声在萧奕洵怀里道:“他们都看着,这是在大门口。我自己可以走。”说着,就要挣扎着下來。 谁知萧奕洵却是牢牢抱住了秦婉词,脸上划过一抹促狭的笑意,在秦婉词耳边轻轻道:“你若是再乱动,我可就不只是当众抱你了……” 秦婉词立马就安静了,乖乖的搂住萧奕洵的脖子,实在是不好意思,便把头埋在萧奕洵的胸口,不让旁人见到自己的脸一片绯红。虽然秦婉词内心羞涩,但是半月不见,萧奕洵身上那种淡薄的味道又在一次的这么接近,不由让秦婉词的有了一种陶醉的感觉。 见秦婉词这般温和的依偎在自己怀里,萧奕洵扬起澹澹的笑容,抱着秦婉词,提步朝后院走去。 在众人低头偷眼看着萧奕洵抱着秦婉词回去的时候,燕如吟和楚玉晗却正巧撞见了这一幕。原本她们是听闻秦婉词已经回到了府里,便急着赶來迎接她,沒曾想刚刚赶到沒扣,就见到了这样一幕。 燕如吟眼见着萧奕洵一把将秦婉词打横抱起,在秦婉词额间轻轻一吻,而后又在秦婉词耳边亲昵的说了几句话,便笑抱着秦婉词往后面走去,一点都沒有看见自己。 燕如吟这一刻只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一块地方空落落的,在萧奕洵走了之后,她还愣愣的站在门口。萧奕洵温和的笑容,亲昵的亲吻和耳语,秦婉词羞涩的面容和乖巧的怀抱几乎像烙铁一般,生生映在了她心中那块空落的地方,撕扯的她难过不已。 不是不难过的,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原本的燕如吟还能够安慰自己,可是如今这么清晰的见到这一幕,萧奕洵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宠溺秦婉词,而自己,站在背后,就像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样。直到这一刻,燕如吟才发现,她再也沒法忽视自己心中的那份羡慕甚至还有嫉妒。 是啊,怎么可能不羡慕,怎么可能不嫉妒。不知道多少个梦里,燕如吟都会想着有一天萧奕洵也能这么对自己,在他怀里羞涩的笑着的是自己,秦婉词可以做到的,她一样也可以做到。 一旁的楚玉晗见燕如吟眼神空洞,直直地盯着萧奕洵抱着秦婉词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心下担心,便摇了摇燕如吟的手,呼唤道:“如吟姐姐。如吟姐……” 连喊了两声,燕如吟才有了反应,她“啊”了一声,才回过神來看了看楚玉晗,声色苍然:“王妃她回來了……” 这样低沉而失落的语气让楚玉晗心里一顿,这和刚刚的燕如吟不一样。刚才得知秦婉词回府的的消息的时候,燕如吟分明情绪很高涨,高兴地拉着自己要到门口去迎接秦婉词,可是现在的燕如吟却情绪低落的可怕。 楚玉晗立即便知道,定是刚刚的那一幕刺激到了燕如吟。想來也是,燕如吟常常呆在屋子里,基本是见不到秦婉词和萧奕洵二人之间的事情,如今这般撞见,才真真是在她心中狠狠扎了一刀。楚玉晗眼神一遍,试探道:“是啊,婉词表姐回來了,如吟姐姐,你需不需要去看看她呀。” 燕如吟缓缓的摇了摇头,浑身仿佛被抽去了力量,叹息一声,道:“不用了,王爷陪着王妃,我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所以……不去了吗。”楚玉晗轻轻问道,打量着燕如吟的神情,随后突然凉凉的一笑:“也是,姐姐姐夫大半个月沒见,定有许多话要说,自然是不希望有外人去打搅。”楚玉晗在说外人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一下燕如吟的表情,果然燕如吟脸色顿时一僵,楚玉晗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又接着道:“也真是的,如吟姐姐你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姐夫背对着你看不到也就罢了,连着表姐也沒看见你,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不过也是,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姐夫,表姐哪里还有功夫管旁人呢。” 这句话说的燕如吟脸色更加僵硬,她顿时握紧了手,转身道:“我们回去吧。”声音冷硬而憔悴。说罢,便扶着碧莲回去了,再也沒有说一句话。 见着燕如吟瘦弱的背影,楚玉晗微微眯起了眼,心中暗道:怪不得无论我怎么说,燕如吟都沒有反应。原是这样,不是亲眼看见姐夫和表姐的甜蜜,想必燕如吟会一直安慰自己,一直隐忍不争吧。如今倒是真的打碎她的梦了。不过现在事情好像是有些发展了,这样才对,不枉费我一片苦心…… 如吟姐姐,你不和表姐争,我该如何才能成功呢。 第四十章 真心已现 萧奕洵就这么抱着秦婉词走了一路,直到了寝屋才肯放秦婉词下來。秦婉词落了地,脸上早就绯红一片,萧奕洵凑近她,曼声笑道:“这么害羞啊,” 秦婉词一推桑他,扭过头去,不再理萧奕洵,却是对旁边的素心说道:“素心,打些水來,我梳洗一下。” 连着素心都知道秦婉词是不好意思了要扯开话題,不住一笑,道:“是,王妃。” 见素心出门打水去了,萧奕洵便撩起了自己的袖子,笑嘻嘻地恭敬道:“王妃可是要梳洗,让给我來帮王妃吧。” 看萧奕洵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意,秦婉词真是哭笑不得,眼见萧奕洵接过素心端來的热水向自己走來,秦婉词当真是撑不住了,好气的抵住萧奕洵端着盆的手,笑道:“好了好了,还沒完了,洗个脸,还要你帮我,别逗我了,我求饶行不行,” 萧奕洵这才将水放到边上的妆台上,伸手拉过秦婉词便往怀里一抱,语气柔和带着一抹激动的感情,道:“这半个月來,你不知道我多想你。这几日听说你马上就要回來了,我简直高兴的不得了。” 萧奕洵软儒的话语,让秦婉词心中甚是甜蜜,她也轻轻道:“我自然也是很想念你的。” 而后忽然想到了柳青斓的事情,秦婉词温和的表情瞬间正色道:“奕洵,母后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萧奕洵定了定,拉着秦婉词在一旁坐下,看秦婉词面色凝重,萧奕洵却是清淡的笑道:“嗯,这么大的消息,我一早便得知了消息。还好,不过虚惊一场,我并沒有太担心。” 萧奕洵的反应出乎秦婉词的预料,她不解:“你不担心,你不知道在京城里,刚得知消息那一会儿,我和父王都急死了。你怎么会不急,” “因为我知道,大哥不会同意的。”萧奕洵眉毛轻轻舒展开來,清朗的面容如白云般清淡,虽然语气平淡,却是带着毋庸置疑的情感:“大哥是明君。”他笑了笑,道:“对母妃动手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而且他也明白,我不会威胁到他。” 秦婉词不由侧目看着萧奕洵,发现他好似真的胸有成竹一般,长舒了一口气,道:“你真是了解陛下,的确,陛下待母妃很好。” 萧奕洵点点头,目光镇静,轻声道:“的确,若我是大哥,我也会这么做。以德服人总比干戈相见要好得多。” “这件事只怕二皇叔脱不了什么干系,他既然想着法子离间你和皇上,我只怕会有后患。”他们一直认为这件事情幕后的指使者是西平王,虽然现在是新皇当政,但秦婉词总还是有些担心:“二皇叔和贤妃娘娘一直视我们为敌,以前有父皇在,那还好。可是父皇现在走了,二皇叔又莫名成为了辅政亲王,若是他以后再发难,可是很棘手了。” 萧奕洵也是微微沉吟,目光冷凝,半晌方道:“二皇叔的对我们的敌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哥也未必不清楚。这回他肯为了母妃而狠心裁掉礼部尚书,便知道现在他是心向我们的,西平王叔在京城不一定能够如鱼得水。”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西平王势力逐渐壮大,不由秦婉词不忧心,她还欲再说什么,萧奕洵的时间却已经划过了秦婉词的面颊,扶起鬓角的碎发,犹如一阵暖风拂过,萧奕洵清朗的目光随着他的之间一起凝滞在了秦婉词的面颊上,他淡淡的声音传來:“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急。我都懂,这些事我们以后再慢慢讲,我知道你素來聪明,但这些事我都能解决,你不需要那么累。” 萧奕洵言语温柔如泉,让秦婉词停住了要说的话,他明亮的眼眸里包含著无数温柔的话语,将秦婉词心间的疲惫与忧愁全数拂去。秦婉词放平了心境,伸手扶住萧奕洵的手,将脸颊靠在她的手上,微微闭目,享受着萧奕洵手心的温暖,淡淡道:“好,我不去想。”有你在身边,我不必要考虑那么多,你总是比我想的周到。 正巧,这是素心传话道:“王爷,王妃,晚膳准备好了,小世子正在安睡,有墨香陪着。” 秦婉词起了身,答道:“好,等我换件衣裳就去。”说着,走到衣柜旁,准备挑几件衣裳。刚刚走到衣柜,衣柜边上衣架上的几件衣裳便引起了秦婉词的注目,看色泽是几件新衣裳,秦婉词伸手抚了抚,随口问道:“奕洵,你做新衣裳了,”萧奕洵还沒有回答,秦婉词便愣住了。因为这几件衣服的绣工和裁剪都非常精妙,几乎一看,秦婉词就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而正好这时,萧奕洵也走到了屏风后面,语气淡淡的:“是啊,你走后。如吟为我做了几件衣裳。” 萧奕洵淡淡的话语却让秦婉词的心有那么一瞬的沉静,她看了看这几件衣服,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样精巧的织法,沒有几个月是完成不了的。不知什么感觉,秦婉词收回手,不再去看这些衣服,只转过身,找了一间便服出來,嘴里却是淡淡道:“如吟姐姐做的衣裳自然是很好的,想必她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的。” 萧奕洵站在秦婉词身后“嗯”了一声,随后又道:“是啊。我亲自去她屋里试的,她也不知道我的尺寸,倒做的十分合身。花了那么多的功夫,也当真是一份情意了。” 秦婉词手一顿,心中一股莫名的不舒服,口里的语气也不自觉的生硬了起來:“那你可要好好穿着,不要辜负如吟姐姐一份心意。” 萧奕洵半晌沒有说话,秦婉词也不转身,片刻后,只听见身后萧奕洵浅浅的声音响起:“是,她的心意我不能辜负,玉晗那天也让我留在如吟屋里。” 听到这句话,秦婉词猛地回头,惊诧地看着萧奕洵,因为回头过猛,发间的钗环和流苏撞击在一起,发出了玲玲的声音,她嘴唇发涩,只顿顿道:“你……” 看见秦婉词眼里的惊诧还有一抹难过,萧奕洵面色不变,甚至脸上还浮现了一抹诡秘的笑意,他上前一步,语气幽幽,问道:“婉儿,你洗不希望我留下來,” 秦婉词心中猛地一紧,“扑通扑通”的跳着,萧奕洵询问的眼神逼视着自己,让他无法逃离他的视线,也不能逃避他的问題。这一刻秦婉词脑海中想到了安颜说过的话“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做会伤了奕洵的心,”,“若你这次回去,真的发生了什么,你会开心么,” 不。她不要。 “不要。”秦婉词脱口而出,语气强烈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说完这句话秦婉词就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喊出來了,这该有多自私啊。她慌忙抬头要解释,迎面却撞见一脸喜悦的萧奕洵,他一脚跨过來,将秦婉词一把抱住。那一撞击,让秦婉词几乎站不稳,顺势抱住了萧奕洵的腰,只觉得萧奕洵暖暖的气息就拂在自己的脖颈之间。 萧奕洵喜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好,你这么说。还好,你这么说。” 秦婉词一下子沒有明白萧奕洵这突如其來的喜悦,只愣愣道:“什么,” 萧奕洵扶住秦婉词的肩膀,让她的眼睛正视着自己,沉声问道:“你既然不希望我留下來,为什么每一次都要把我推到燕如吟的身边,你有沒有想过我很不喜欢,” 萧奕洵灼灼的目光就像是漫天洒下的网一般,将秦婉词全部围住,无法逃脱,她看见了萧奕洵眼里掩藏不住的一点伤痛,那样的目光让秦婉词的心里也突然凉了起來。她不知所措道:“我不……我知道……” “婉儿,你知道吗,你每一次想要把我推到燕如吟身边的时候,我有多怨你,你知道吗,”萧奕洵叹息着,又问道:“你既然不希望我留下,为什么还要那么做,为什么我到现在还觉得,你的心还是离我很远,” 萧奕洵的话在秦婉词的脑海里不停的回放,夹杂着安颜的话语,让秦婉词一时理不清自己脑海中的意识。她这一次是真的想明白了,以前还想着若是能让萧奕洵能好好待燕如吟,她以后见着燕如吟便可以不那么尴尬了。可是当今天萧奕洵那么说以后,秦婉词发现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揪起來一样,涩的发疼,她才知道自己心中的那份占有欲是那么的强烈。 秦婉词有些慌了,她现在确确实实的明白了自己的真心,可是萧奕洵却怀疑了起來。不行,他不能怀疑。 这一刻秦婉词突然想起了安颜对她说的话:“你的对奕洵的心意便是对他最好的礼物。” 婉词,你要大胆的说出你对奕洵的心意,否则,你们会越走越远。 心中突然种下了一棵坚硬的种子,秦婉词猛地抱住萧奕洵,对他道:“我再也不要你去任何人身边。我不要。我也在也不要自己那种莫名的愧疚了,我只要你陪在我的身边,就算是再自私,我也不要将你推给别人。” 几乎沒想到秦婉词会这样说,萧奕洵的脑中登时一片茫然,他只是怔怔的抱住秦婉词,却不知自己的心底已经翻滚着灼热的甜蜜与欢喜了。 第四十一章 阴差阳错 从京城回來后的几天,秦婉词将带回來的赏赐之物都打点了一遍,往各个地方都送了一份,连着燕如吟和楚玉晗都沒有拉下。萧奕洵和秦婉词夫妇大半月都沒有见到,这几日自是甜蜜非常,见燕如吟的次数也就少了。原本用膳的时候,会将燕如吟一起叫着,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兴许是日子转凉,燕如吟推脱说身子不爽,便未曾和秦婉词一起用餐,这一來,见到的日子便更加少了。秦婉词这几日也是很忙,只让墨香好好去照看照看燕如吟,等抽了空,自己载好好去陪陪燕如吟,只是她不知道,这一來,倒是在燕如吟的心里扎了一根刺。 ,,,,,,,,,,,,,,,,,,,,,,,,,,,,,,…… 墨香带着秦婉词的慰问天天來看燕如吟,燕如吟自是带着笑好好接待了一番墨香。今日,墨香走后,碧莲实在是忍不住在燕如吟身后嘀咕了:“王妃这是再给我们摆架子么。日日都遣墨香过來,自己却不出现。” 燕如吟目光浅淡,只淡淡回答:“王妃应该很忙吧。” “王妃您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您每每为别人考虑,秦王妃可有考虑过您。我都听说了,这几日秦王妃日日与王爷呆在一起,哪有什么时间來看你。”碧莲想想就生气,这一來,连着口气也不知觉的变讽刺了起來。 “秦婉词來不來有什么打紧,我又不在乎……”燕如吟语气淡薄如丝,一点感情的波澜也沒有,仿佛真的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碧莲跟随燕如吟多年,自然知道燕如吟心里想的是什么,看着燕如吟微微失神的样子,碧莲也着实心疼,她不由安慰道:“王妃,奴婢知道你想念的人是王爷,你不要伤心,你看,你抱病在床,王爷还是很关心的,前儿不就來看你了么。” 燕如吟盯着眼前的天青色帷帐,语气哀伤一片:“可是昨日,今日他都沒有來啊……” 燕如吟这般失落,碧莲心中一片着急,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想來想去,燕如吟的症结还是在于萧奕洵对她的关心,这一來碧莲不住想起了这几日从外面听來的闲言碎语,登时恼怒道:“王妃,或许不是王爷不想來,是正王妃不要王爷來呢。你是不知道吧,我最近听说了。说是王爷在屋里说什么要來你这里,正王妃扑过去把王爷一把抱住,说是不要王爷过來。”碧莲想象着那个场面,眼神中都带着不屑:“我平日里看着正王妃也是个知书达理,温柔端庄的女子,哪里知道是这般会耍性子的人。你看看她回來的那日,竟然还叫王爷抱着她回房,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被王爷放在手心里疼爱一样,” 碧莲都几乎苦口婆心地说了:“王妃,虽说是实话会伤心,不过你也知道,王爷一颗心都扑在正王妃身上,正王妃那样请求王爷,王爷怎么可能会不心软。所以说,不是王爷不想见你,原是正王妃从中作梗。” 碧莲心想,这个法子來安慰燕如吟肯定是对的,要让燕如吟知道萧奕洵心里还在乎她,就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去,这一想,碧莲更是起劲地说道:“说到这件事,不得不说道一年多钱,还记得那时王爷刚刚出征回來吗。我听人说,那时王爷晚上是打算直接过來看您的,不过正王妃不知寻思着一个什么理由便让王爷陪着她了。你说,正王妃又不是不知道那次打仗,您急的心病都要出來了,她做什么不肯让王爷來看看你。您都说了,不和她争,正王妃还有必要那么做吗。,” 碧莲原本是想着开解燕如吟的,可是却沒想到把自己心中的不满和愤怒都一股脑地说了出來。她讲出的事情让燕如吟暗自心惊,脸色也一下苍白了起來,只握住碧莲的手,怔怔道:“碧莲,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碧莲以为燕如吟问的是不是萧奕洵心中挂念自己,她自然点头肯定道:“那是自然的啦,王爷其实很想來看你的,只是正王妃不让罢了。” 碧莲是燕如吟的陪嫁丫头,一直服侍着自己,所以碧莲说的话燕如吟从來不会不信。她的手不由紧紧握住自己的袖口,心里却是翻涌起了无穷的委屈和怨气,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良久才痛苦道:“我从來都沒有打算和她争过,从來都沒有,秦婉词……秦婉词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燕如吟原文温淡的眼里突然迸发出一种寒栗的冷光,她恨然道:“难道她还嫌自己拥有的不够多吗。我都这么退让了,她还嫌不够吗。她难道不知道,我也是王爷明媒正娶的人啊,” 碧莲根本不知道,燕如吟本來就是一个心思繁杂,极易乱想的人。原本燕如吟尚且平静的心境被碧莲这么一胡说,全部都绕成了一团。 这两年來燕如吟生生忍住的委屈,埋怨和隐忍一下子全都被碧莲激发了起來,且全部都推到了秦婉词一个人的头上。可碧莲非但不知道,她要顺着说下去:“是啊,正王妃还少什么呢。王爷的宠爱,太后娘娘的疼爱,尊贵的身份,她什么都不缺,她还有孩子,她的孩子还是世子,为什么还要这么咄咄逼人。还有啊,王妃,你也是,为什么一味的忍让。你也是豫昭王府的女主人,早就不该这样忍气吞声了,碧莲我都为你感到不甘。” 燕如吟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心中一片凄凉,她且委屈且愤怒地说道:“我这般为她着想,却左不过换來这样的回报,人心竟然凉薄至此。秦婉词啊秦婉词,你素日里那般大方得体,其实竟是那样嫉妒自私的人么。”她心中恨然,转眼又是看见了梳妆台上摆放的一叠金玉收拾,那是秦婉词回幽州第二天让墨香给她送來的。当时燕如吟心中还感谢秦婉词这般想到自己,第二日就整理了这么些东西给自己,可如今燕如吟再看到这些东西,只觉心中苦涩的发恨。 秦婉词,你难道不知道我不喜欢这些金钗这些繁杂的东西么。这些东西也是你來向我展示你所受到的恩宠么。我难道当真是看错了你。 若你真是那样的人,我何苦这般委屈,想着想着,燕如吟心中迸发出一种怆然的明澈之情,她突然朝碧莲问道:“王妃在哪里。” 碧莲一愣,随即老实回答道:“这个时候应该是在自己屋里陪着小世子吧……” “是么。”燕如吟突然站起了身,对碧莲沉声道:“帮我梳洗打扮一下,我们去看看王妃,她很忙,可是我们却有的是时间。” 燕如吟突如其來的冷酷让碧莲吓了一跳,她赶忙搀扶起燕如吟,问:“王妃,你怎么了。何必要这个时候去见正王妃。” 碧莲一脸焦急,燕如吟知道她是怕自己和秦婉词撕破脸,便柔和一笑道:“我只是想和她聊一聊,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说着便做到了梳妆台前,他扫了一眼碟子里的金钗玉凤,对碧莲说:“这既是王妃的好意,我们也不能不领情便帮我带上,然后好好补个妆,恭敬地去拜见正王妃吧。” 自从燕如吟入嫁豫昭王府以來,很少装扮地这样精致美艳,碧莲虽说有些吃惊,但见燕如吟仿佛是心思已定,便也只好顺着她的心思來。 燕如吟只默不作声地坐在镜子前面,看着镜中自己苍白憔悴的面容,心中一片怆然。以前的她也是明媚温和的女子,也有着美丽的容颜,哪有现在这般苍然憔悴,这样的她和秦婉词的温润美丽比起來,简直差了太多了,也难怪萧奕洵的心不曾向自己这边靠过來。 她心中苦笑,燕如吟啊燕如吟,这一切还不是你自己造成的,一味的心中郁结,一味的逃避,明明想要追求,却为了所谓的感情和大度而白白躲在角落,却不知道正有人利用着自己这份心里,在那里予取予求。 碧莲的给燕如吟梳了一个端庄谦和的流云髻,发间带上了秦婉词送的六只纯金福钗,还特意拿出了出嫁的时候,自己的母亲给自己的一对鎏金点翠鸳鸯步摇。耳边垂着一对青玉石的耳坠,中和了头上华贵的金钗所带來的贵气,一下子又让燕如吟温和了不少。加之身上穿着了一件浅红色的广袖衣衫,外罩用银线织绣的鸾鸟图案的外衣,大气又不失温和,十分符合燕如吟的性子。 碧莲见燕如吟这么一打扮,都有些不自信地喜道:“王妃,你以后可不要在穿那么素的衣服了,你这样一穿多好看呀,也不必正王妃差多少,就是你还是太瘦了,着妆也盖不了你瘦削的脸。” 看着镜中的自己,燕如吟嘴角一笑,抬步朝屋外走去,嘴上说道:“好,以后,便要好好养着自己。我们现在去看看王妃吧。” 第四十二章 初次试探 燕如吟來找秦婉词的时候,秦婉词正和墨香商量着从京城带回來的礼物剩下的一些该怎么处理。秦婉词计量着:“幽州附近的官员以及郡侯府里该送的礼都送了,也沒却什么,剩下的这些,墨香你再想想我可还有什么缺漏。” 墨香正在一旁服侍着萧湛辰,见秦婉词叫自己,不由笑道:“王妃,这几日你连着想了几天,几乎各个角落都想到了,哪里还有什么剩余。” 秦婉词微笑道:“你不知道,我总怕自己考虑不周,有失偏薄,到时候得罪了什么人倒不好。” 墨香撇撇嘴道:“王爷如今可是辽东最有权势的人,人人都怕得罪王爷,王妃倒在这里怕得罪旁人,墨香真是不懂了。再说,这些东西,王妃自己留着不就好了,为何全部送了出去。” “话是这么说,但人还是要多留一份心的好。而且,我又不是贪恋钱财的人,陛下送的东西我一样也不敢转手送人。不过母后和父王送的那可就可以送出去做人情了。”秦婉词耐心地解释道:“虽说奕洵现在是辽东军事统帅,但是他毕竟年纪轻,在辽东根基扎地还不稳,送些钱财,多少也能笼络一下人心,何乐而不为。” 原來秦婉词心里还藏着这样一份心思,墨香这才了解道:“王妃深谋远虑,是墨香想的简单了。” 秦婉词浅浅一笑,略有所思,而后突然展颜一笑,拍手道:“知道了,这剩下的财物不如让奕洵赏赐给他手底下的几个将领好了,虽然不多,但是也够分了。”一想到这个点子,秦婉词立刻呼來墨香:“墨香,你给我准备一下纸笔,我來看看这些能怎么分。” 正当秦婉词分配好财物,让人将礼单传给萧奕洵之后,门外一名小婢女进來传报:“王妃,燕王妃到了。” 秦婉词一愣,燕如吟來了。脱口道:“如吟姐姐不是病了吗。为何还要來。”说着,她立刻起身到门外迎接燕如吟。 一见到燕如吟,秦婉词就觉着有些奇怪了,平日里,燕如吟向來只穿着一身简单的服饰,多是以青色衣衫为主,人显得素雅清和。而今日,燕如吟却是一反常态,不光身着金赤之色,连着头发都绾得端庄大气,发间穿插着金玉流苏,人一下子富贵端庄不少。 反观秦婉词今日穿着,浅蓝色的银纹百花蝶的上衣,下面是一袭缀着浅黄色丝带,绣着玉兰花的白色长纱裙,连着头发也是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发间也无多余的发饰,唯有几只银蝶簪,还有秦婉词从不褪下的紫玉流苏。和燕如吟一比,当真是分过于素淡了。 出去新年和庆典的时候,秦婉词很少见燕如吟会有这样娇艳的打扮,一时愣住了,可她马上回过神來,上前对燕如吟道:“如吟姐姐怎么会來看我。不是说身子不好么。为什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要是累着了该怎么办。” 燕如吟浅浅一笑道:“如吟这病也是时好时坏,王妃这两年來对如吟悉心照料,几乎无人打扰,自然是恢复的很快了。再者,王妃从京城回來之后,一直在忙,按着礼数,如吟也该亲自來拜访王妃。” 秦婉词赶紧道:“你我何必拘着这些礼数。我本也想着这两天去看看你的,还是我过于疏忽了,沒有及时去看你。” 燕如吟微笑不变,恭敬道:“王妃哪里的话,王妃在外要周旋四方,在内又要操持府里事物,还要照顾王爷和世子,自然是沒有多余的时间的。如吟知道,再者,这几日墨香天天來探望我,王妃的心意如吟都知道。还有王妃送的那些金玉以及布帛,如吟都很喜欢,金簪今日都佩戴上了。那些布帛改日如吟将它们做几件衣裳,给王妃送两件。” 今日燕如吟的语气有些奇怪,平日里虽然燕如吟也是轻言轻语,温柔和静,可是今天秦婉词却从中感到一丝抵触和距离。 怀疑自己是多心了,秦婉词赶忙将燕如吟迎进屋里,叫人奉了茶。正巧此时素心來了,秦婉词便让素心带着萧湛辰去院子里走走。 萧湛辰开心的牵着素心的手要往屋外走,见到了燕如吟,两个墨玉一般的小眼睛盯着燕如吟看了一会儿,对着燕如吟甜声道:“燕母妃好,今日燕母妃真漂亮。” 原本燕如吟十分正经节制的微笑再听了萧湛辰这一句话后登时化为暖暖的一道阳光,她看向萧湛辰,一抹真情的额笑容闪现,道:“我们湛辰越來越会说话了。” 萧湛辰嘻嘻一笑,随后随着素心出去玩了。本來秦婉词心里还有几分不自在和意外,但见燕如吟看萧湛辰的眼神,充满真心的疼爱和关怀,她放下了心,想着还是自己心中作怪,燕如吟也沒有什么变化。 燕如吟端起面前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却是什么都沒有喝,又重新放回自己面前,目光低垂看着面前的茶杯,浅笑道:“王妃在京城一下子逗留了半个月想必是见到了不少人吧。” 秦婉词笑着:“登基大典,全国各地都有官员前來,自然是见着了许多人。” “那王爷沒有回去,倒是可惜了。”燕如吟淡淡道,随后却又是淡淡一句:“那么靖渊王也沒有回去,王妃可是有些遗憾了吧。”说着,燕如吟视线慢慢抬起,最后定格在秦婉词眼中,不动声色。 秦婉词心中猛的一跳,她看着燕如吟,发现燕如吟目光澄澈一片,便道:“如吟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燕如吟缓缓一笑:“如吟只是听说王妃和五殿下自幼感情很好,自从新年之后便沒见过,只怕会有思念,所以这么说。” 原來是这个原因,秦婉词微微放心,喝了一口茶,回道:“楚延他在西北受了伤,不便回京,自是见不到了。” “靖渊王受伤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只是不知道王妃知不知道,你去京城的那几日,靖渊王的伤势好像又重了,差点危及性命。”燕如吟死死盯住秦婉词,语气却是十分随意。 秦婉词的手猛的一顿,目光担忧,脱口道:“什么……” 突來的失态让燕如吟心中一震,见秦婉词杯中的茶水都溅到了手上,燕如吟赶紧拿出帕子为秦婉词擦干净手,又道:“只是复发,有些危险,不过有尹姑娘在,她不会让五殿下有事的,王妃不用担心,五殿下现在沒事。” 听燕如吟这么一说,秦婉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在京城每天要应付很多客人,回了幽州也是片刻不停,沒有时间去关注楚延的消息,刚刚一听真是吓了一跳,若是楚延当真病危,她无论如何也要去看一眼。听着萧楚延沒事,她的一颗心也算是放下了。 秦婉词自认问心无愧,她和萧楚延从小一起长大,早就有了很深的感情。虽然如今她心中已经是萧奕洵,但与萧楚延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沒有就沒有的,即便是萧奕洵听见萧楚延病危,只怕也是会赶去见他一面的。所以这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种很深的亲情。但是秦婉词并不知道,她的这种关心在燕如吟眼中却变成了一种情愫,她秦婉词对萧奕洵不忠的情愫。 此时的燕如吟心中一片震动,若非她紧紧握住在桌下的手,只怕她已经忍不住质问秦婉词了。刚刚秦婉词眼中的震痛和关怀她全部看在眼里,她坚信那绝非事简单的关心,秦婉词的心里一直都有萧楚延。他们两还有情。 若是无情,萧楚延为何要舍身救秦婉词,若是无情,秦婉词为何在知道萧楚延病危的时候会这么担心。 王爷,王爷他竟然爱上了一个心中还有别人的女子。 燕如吟心中猛然发恨,她厌憎眼前看见的这个女子,十分痛恨。秦婉词,你怎么可以。萧奕洵将所有的感情都给了你,旁人再也不能享受他的半分,可是你的心里却还有着别人。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的享受两个人对你的感情,你何德何能…… 燕如吟勉强镇定自己心中的愤怒,保持自己的平和笑容,突然对秦婉词道:“王妃,今日如吟若是请王爷到如吟屋里一坐,王妃可否能帮帮如吟。“ 秦婉词一愣,脑中有如闪电划过,她惊讶的看着燕如吟,不明白燕如吟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燕如吟目光坚定,并不似再开玩笑,可是她分明说过不会有她无心与自己相争,为何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秦婉词心中百感交杂在一起,她一直觉得对不起燕如吟,燕如吟性子本就温静无争,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真的想要萧奕洵的陪伴,她本也是萧奕洵明媒正娶的女子,理因有这样的待遇,照理秦婉词不应该拒绝。 可是秦婉词犹豫了,她发现她心里不想,很不想。她又想起了安颜对自己说的话:在感情方面,你就应该是自私的,你不需要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愧疚。 我应该自私一点吗。 第四十三章 心思转变 我应该自私一点么。秦婉词在心里不停地询问自己,内心的羞愧使得她不敢正视燕如吟的眼睛,她还记得回幽州那天,萧奕洵对自己说的话:“为什么每一次都要把我推到燕如吟的身边。你有沒有想过我很不喜欢。” 萧奕洵眼里的上疑让她揪心,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是不对的,她不能再这样犹豫下去了,她不能再辜负萧奕洵的感情。终于秦婉词吞吐出了几个字:“对不起……我……”虽然心中想要拒绝,可是秦婉词还是说不出那般伤人的话语。 谁知燕如吟却是浅浅笑了:“王妃说的什么话,这有什么对不起的,王妃心里只有王爷,当然不愿意分享了。这也是如吟自己不好,以前如吟便说过了,不会和王妃争王爷,如今倒是自己失信于王妃,还请王妃见谅。” 燕如吟这么一说,秦婉词倒更加无地自容,不由由垂下双目,不知如何回答燕如吟的话。 秦婉词的犹豫的惭愧尽收燕如吟眼底,她只觉心中一片苍凉。秦婉词,我这般放下身段來求你,你却狠心拒绝了我,看來你平日里的大度不过是一个幌子,我真恨自己看错了你。你心里分明还有着别人,却还霸占着王爷不放手,你做人怎么能这么自私。 她看着垂眸的秦婉词,心中一阵翻涌,你这样的女人,怎么能配得上萧奕洵……我一定要揭穿你。 燕如吟和秦婉词正各有所思,却被门外一人的突然闯入而打断了。萧奕洵不知何时回府的吗,已经來到秦婉词屋门外,清和的声音带着笑意:“婉儿,我回來了。”他刚一进门,便见着燕如吟坐在秦婉词对面,顿了片刻,也是含笑:“如吟也在这里。不是病了么。怎么不好好在屋里休息。” 秦婉词和燕如吟急忙起身相迎,见着萧奕洵询问自己,燕如吟心中一暖,便回答道:“臣妾身子好了很多。王妃从京城回來之后,臣妾也沒有亲自來拜见过,所以趁着今日便來和王妃说说体己的话。” “亏得你有心。”萧奕洵含笑赞扬了燕如吟一番,随后又道:“其实你也不需要亲自來,本來昨日婉儿还说什么时候有空去看看你。不过既然你今日來了,两人说说话也是好的,我白日在军营实在是沒有多少时间陪着婉儿。” 萧奕洵此时已经走到了秦婉词身边,对着她含笑道:“刚刚送來的话我都看到了,真的是劳烦你了。出去辽东各地的官员不说,连着军营里我的部将你都能想到,刚刚把消息传了出去,林子骞他们几个可是笑的开心不已。”他说着重重地握住秦婉词的手,深情道:“婉儿,可真是辛苦你了。” 秦婉词有些不好意思,只道:“我在府里也沒什么事,再说那些财物父王和母后让我带回幽州的目的本就是这样,我只不过列了列单子,沒什么辛苦的。” 两人一言一语皆被燕如吟看在眼里,萧奕洵和秦婉词一个深情款视,一个语笑嫣然,而自己站在旁边就像是一个外人一般,插不进去分毫,燕如吟从來沒感到这么失落,这是在她看见萧奕洵吧秦婉词抱回房中后,第二次这般难过。 秦婉词觉察出燕如吟的尴尬,不由在萧奕洵背后轻轻拉了拉他,提示一下萧奕洵燕如吟还在屋中。萧奕洵回过神來,把目光对象了燕如吟。他目光微微一亮,道:“如吟,今日你如何有着这般打扮,你向來很少穿的这般精巧。” 燕如吟心中一顿,忙回答道:“王妃前几日送了好些布帛和首饰來,既是王妃的一片心,如吟合该好好用着。”她悄悄看了一眼萧奕洵,小声问道:“王爷,不好看么。” “不是,不是。”萧奕洵笑着回答,道:“很好看,我只是沒有想过,你穿赤金的颜色倒是别有一番韵致,也算出乎我的意料了。” 一听萧奕洵说很好看,燕如吟心情立刻就像是展绽开了一朵花一般喜悦,她眉角扬起,满脸笑意,眼中缀满光亮,道:“王爷喜欢就好。” 看着这样的燕如吟,不光是秦婉词连萧奕洵也愣住了。从前的燕如吟平淡和静的就像一朵无争的白色兰花,可是今日的燕如吟却周身都散发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活泼和灵动的感觉,就像是就雨不晴的乌云中投射出了几道金色的光辉,比往常更鲜亮美丽。 看见萧奕洵和秦婉词眼中的小小的诧异,燕如吟心中暗笑,秦婉词,我不会再一直隐忍下去了,我也要和你一争。 燕如吟保持着自己的笑容,轻柔地对萧奕洵道:“王爷,上次不合身的衣服如吟都改好了,王爷可有试过,现在觉得怎么样。” 萧奕洵笑道:“你的手艺真的很好,婉儿帮着我试了,很合身,谢谢你。” 燕如吟继续道:“那么王爷今晚是否有时间,如吟选了几匹布料,还想再给王爷做几件,王爷可否过去选一选。”她目光轻柔,还带着一点点祈求的样子,燕如吟本就温柔若水,再露出这样楚楚可怜的表情,萧奕洵怎么可能会不心动。 秦婉词心中一顿,不自觉的向萧奕洵看过去,她内心有一种惶恐,生怕萧奕洵嘴里会说出什么话來。 萧奕洵清亮的眼眸似若有如无的在燕如吟的脸上缓缓扫过,这样的神情让燕如吟也紧张了起來。终归萧奕洵对燕如吟缓缓一笑,道:“你身子也刚刚好,实在不需要这么着急,选布料什么时候都可以,改明儿我再去吧。” 这样悄无声息地拒绝,让燕如吟整个心都堕入深湖之中,秦婉词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萧奕洵,虽然觉得很愧疚,但这一刻她的心里却不得不说是开心的。萧奕洵见秦婉词呆呆的样子,不住笑起,道:“愣什么呢,我也饿了,一起用膳吧。素心,叫人收拾去吧。”他朝着燕如吟也道:“许久不曾一起吃饭了,今日也和我们一起吧。对了,顺便把玉晗也叫上,这几日让她去城里读书,还不知怎么样了。” 虽然心中是深深的失落,燕如吟还是浅浅笑着答应道:“好。” ,,,,,,,,,,,,,,,,,,,,,,,,,,,,,,,,,,,,,,,,,,,,,,,,,,,,,,,,,,,,…… 这一顿饭,除了萧奕洵几乎人人都存了一份心思。 首先便是楚玉晗,她刚刚从城中书院回來,便被萧奕洵一起叫着用晚膳,她自然是很高兴的便同意了。到了大厅里,她发现其他三人早早地都在等自己了,秦婉词见着楚玉晗便笑着让自己坐过去。刚走进桌子,楚玉晗便被燕如吟的样子惊了一下,她发现燕如吟今天的装扮真的是和以往太大相径庭了,但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燕如吟的心思。想必燕如吟是想要和表姐一争高下了。 于是她便顺着帮衬了一把,惊奇道:“诶。今天如吟姐姐穿的好漂亮,倒真有王妃的派头。” 这句话让秦婉词脸色一变,有些尴尬。燕如吟也只低着头道:“玉晗,你谬赞了。” 萧奕洵见秦婉词面露尴尬,只伸手握住秦婉词的手,脸上一片温和的笑容,淡淡道:“玉晗说的是,如吟美丽自不必说。这番美貌随我同居幽州,倒让我不由想起一句诗,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倒真有些符合我的心境了。” 秦婉词听着萧奕洵念出这句诗,立刻明白了萧奕洵话里的意思,心头一暖,便也抹去了心头的不悦,自然地笑了起來。只是燕如吟原本面如春风的笑意,却是有些浅淡了。 楚玉晗还沒有明白萧奕洵话里的意思,权当是萧奕洵厌弃了京城之中的繁华与纷争,此时抒发了醉心辽阔自由之感,便笑道:“姐夫说话还要带句诗,真真是有文人气息。” 萧奕洵含笑道:“玉晗你这学诗也有半年了,看來今年年末的时候可真是要好好考考你了。” 楚玉晗嘻嘻一笑,仿佛成竹在胸的样子,她一拍胸脯向萧奕洵保证道:“姐夫,你就放心吧。对于学诗,玉晗可是一点都沒马虎,如吟姐姐帮玉晗辅导了那么多,虽然还比不上你们,但还也有些长进,今年过年定会让姐夫你刮目相看的。你就放马过來吧。” 楚玉晗说的信誓旦旦,让萧奕洵來了兴致,他对秦婉词道:“有魄力。婉儿,还别说,你这妹妹到真有薇薇的样子,天真活泼,不过确实比薇薇懂事很多,也让人省不少力气。” 听萧奕洵这么一夸,秦婉词不住笑了起來,拉过楚玉晗坐下,道:“你看你姐夫,说你像薇薇呢,真是哪有那么说自己妹妹的。玉晗学了一天也饿了吧,快來吃饭吧。” 楚玉晗快速的看了一眼燕如吟,对着秦婉词笑嘻嘻地说:“表姐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还真是有些饿了,那我就多吃些啦。” 秦婉词笑道:“吃吧,好像有人拦着你似的。” 第四十四章 玉楼与梅 用完晚膳,燕如吟就辞别了萧奕洵,带着碧莲回屋了,天色已经晚了,暮色之下,周围的道路虽然都掌着灯,但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沉寂,给人一种压抑的深沉之感。 绕过了院落中的紫藤花架,顺着小路蜿蜒走着,白日里不远的路这时候感觉出來却是煞为幽长。燕如吟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着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回到屋中。 回到了屋里,燕如吟怔怔坐在桌案前,透过轻薄的纱窗看见屋外婆娑的树影,屋外轻风阵阵,枝叶互相撞击,发出了淅沥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在下雨一般。 碧莲小心翼翼从镜子中瞧着燕如吟并不算好的脸色,在她身后小声安慰道:“王妃,您瞧见了吗,今天见到你这一身装扮,王爷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呢。” 燕如吟不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碧莲见燕如吟并不高兴的样子,知道自己碰了个软钉子,便又寻思道:“正王妃她瞧见王妃您这样,脸色都变了,看來是感觉到您对她的威胁了。” “威胁,”燕如吟突然冷笑了起來,可是脸上却是凄哀一片,她幽长的叹息了一声:“我对她哪里有什么威胁,”燕如吟突然伸手取下了发间的那只束发的金钗,几缕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上,瞬间燕如吟便憔悴了许多,面容上皆是慢慢的哀愁不不甘,她犹自苦笑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是我做什么都是沒有用的……沒有用的……” 碧莲既是不解,又是心惊,不明白原本还有几分信心与傲气的燕如吟会突然这般样子,她不由问道:“王妃,下午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又这样说了,” 燕如吟沒有回头,只是怅然叹息道:“这两年來,我一直安分不逾矩,守着自己那份小心的骄傲。我今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想请王爷能來我的屋中,可是王爷他还是拒绝了,终究还是拒绝了啊……” 能够明白燕如吟心中的难过,碧莲软下声音好生劝道:“可是王爷也说了,以后回來的啊,王妃何苦要这般钻着牛角尖,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她在一旁鼓起道:“王妃,看着王爷今日有些惊艳的眼神,碧莲相信,迟早有一天,王爷会发现王妃的美丽的,王妃不用担心。” “美,我的美,”燕如吟听见这句话,情绪猛然激动起來,她又伸手将发间的剩下的五支金钗还有两只鸳鸯的步摇一并取下,全部仍在了桌案上,头发一下子全部散落下來,碧莲被燕如吟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低呼:“王妃,,您怎么了,,”燕如吟看着面前精致富贵的发簪,不知是气是伤,双肩微微颤抖,咬牙道:“是美,的确是好看,可是我都觉得今天的那不是我,我不喜欢这些东西,王爷也不喜欢,怪我天真,以为这样的自己能够引得王爷的注意,可到头來还是不一样的。”燕如吟语气里是忧伤而又迷恋的叹息:“王爷,他就是和别的人是不一样的……” 燕如吟这几句话听的碧莲云里雾里,她担心燕如吟的心理状态,心中发急,只问道:“王妃,王妃,您说什么啊,碧莲不明白……” 燕如吟的眼角有些微微的湿润,她苦笑道:“碧莲你可有听见王爷今日念的那句诗,”她的目光有一瞬的迷离,缓缓念道:“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碧莲,你可知道这诗的意思,” 碧莲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解道:“玉晗小姐不是说了,是说王爷不喜欢富贵的生活,觉得辽东这里自在。王妃,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别的意思么,” 燕如吟无奈地看了一眼碧莲,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題:“碧莲,你觉得正王妃今日的穿着怎么样,” 提到了秦婉词,碧莲倒是肃了神色,仔细考虑了一番回答道:“好看是好看,只是实在是有些素淡了,不过正王妃不是一直都是那种淡淡的风格么,”完了她还不忘补充一句:“今日绝对是沒有王妃你好看的,” 沒有理睬碧莲有意的夸赞,燕如吟嘴角扯起了一个牵强的笑容:“是啊,她很素淡,而我却是刻意的华贵。碧莲,你沒有发现吧,今日玉晗说我的穿着有王妃的风范的时候,那一瞬间秦婉词的脸色有些尴尬,但是王爷很快便念了这句‘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來安慰秦婉词。”燕如吟眼中微见泪光闪动,只生生把这句诗念了好几遍,最后苦笑道:“玉楼金阙,说的不就是我,而那清冷绝傲的梅花不就是她秦婉词吗,王爷啊王爷,您是在用这样一句诗來劝告如吟,纵使有再好再美的事物,在你心中也是不及她百分之一吗,”燕如吟怅然一笑,尽显悲凉:“王爷,您是在告诉如吟,不要再有非分之想吗,” 其实在晚膳席上,当萧奕洵念出那句诗的时候,秦婉词和燕如吟几乎都是瞬间明白了萧奕洵话里的意思。燕如吟本就心思细腻,又极善工诗文,自然知道萧奕洵是以诗抒意,來安慰秦婉词。可是他安慰秦婉词的这份心意却又伤害到了燕如吟。 燕如吟原以为是因为以前自己太过柔弱,太过温静,才不能引得萧奕洵的关注,所以她转变了一次,希望以此來博得一次机会。可是她现在才真正明白了,其实无论自己怎么变化,都无济于事。 萧奕洵是何等聪慧绝伦的人,他如何看不出自己的意思,但他沒有点破,却用着这样一种委婉的方式來提醒自己,纵使自己改变再多,他的心里他的眼里也永远都只有秦婉词一个人。 燕如吟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揪到了一起,她狠狠拧着自己的眉头,心中的那份痛苦全然显在了脸上,她用手扶住自己的胸口,断断续续道:“王爷,你的心,如吟都明白了。你放心,如吟以后不会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可是如吟还是很心痛啊。王爷,您这么爱秦婉词,可是若有一日,你知道了你爱的女子心里还有着别人,您该怎么办啊……王爷,你又该怎么办啊……” 终于忍不住那汹涌的委屈与心疼,燕如吟伏在案上,抽泣了起來。 ,,,,,,,,,,,,,,,,,,,,,,,,,,,,,,…… 燕如吟是这一夜都睡不着了,可是心中有心事的并非只有燕如吟一人,秦婉词也不好受。今日燕如吟走后,楚玉晗还特意走过來和自己说了会话。 楚玉晗先是对自己奇怪道:“婉儿表姐,如吟姐姐从來不穿这样明艳的衣服,今儿这是怎么了,” 秦婉词心中一顿,脸上却是笑道:“那也是我从京城给她带回來的,许是因着我的原因,如吟姐姐才那么穿的吧。” “哦哦,”楚玉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眸中却有着一丝怀疑:“若真是这样倒也就罢了。可是婉儿表姐……” 楚玉晗突然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分纠结的神情,她迟疑道:“婉儿表姐,照理说你和如吟姐姐的关系这么好,玉晗是不应该说什么的,但是有件事情玉晗还是想要和你说。”楚玉晗放低了自己的声音,一下子显得神秘了起來,她沉声道:“你离开京城的那几天,如吟姐姐见姐夫见得真有些勤快了,又是给姐夫作衣裳,晚上还给姐夫送什么汤……” 楚玉晗正说着,却也偷偷瞄了瞄秦婉词,发现秦婉词的脸色并沒有什么变化,她心中一紧,话语一改,立刻转变到:“玉晗也只是觉得很奇怪,以前如吟姐姐并不会这么积极地给姐夫嘘寒问暖,大概也是玉晗多心了。”她忙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懊恼道:“我实在是不该说这些混账的话,唉,婉儿表姐,是玉晗不好……” 秦婉词握住楚玉晗的手,浅浅一笑,很是关怀,道:“你有着什么错,表姐知道你是关心表姐。不过如吟姐姐也不过是尽她的一份责吧。我不在幽州,她自然是要替我照顾王爷了。照你这么说,如吟姐姐倒还真是辛苦了。” 不知秦婉词是不是真的不为所动,楚玉晗有了疑心。 虽然吃不透秦婉词心中究竟有沒有疙瘩,但是凭着楚玉晗对秦婉词的了解,她深信秦婉词不可能会一点都不在意,多疑她索性笑道:“婉儿表姐,你就是心眼好,总是把别人往好的想。玉晗是见惯了人情冷暖了。不过姐夫这么喜欢你,表姐你倒真是不需要担心什么,看來还是玉晗多心了。”说罢她还朝着秦婉词小小的做了一个鬼脸。 秦婉词见楚玉晗又不正经了起來,只佯怒,要说楚玉晗:“你个孩子,又在想写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來姐姐还真要寻个好人家快点把你嫁出去,找个人來管管你才好,” 第四十五章 突起疑心 对着楚玉晗,秦婉词虽然表现出并不在乎,可是当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心里的那份疑心却是越重了。正巧萧奕洵今晚自告奋勇地要去哄萧湛辰睡觉,墨香和她在屋里收拾着。 秦婉词只觉得自己整晚神思都有些迷迷糊糊的不清楚,看着浅色的帷帐,怔怔的出神,直到墨香在身后呼唤着自己,秦婉词才猛地回过神來。 墨香奇怪的瞧着秦婉词,问道:“王妃,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 秦婉词登时一愣,不自信道:“我叹气了,” 墨香一听,脸色愈发地奇怪了,不住问道:“王妃,你有心事,” 连自己在不经意之间叹了一口气都不知道,秦婉词自嘲一笑,真是不知道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反倒是墨香似乎觉察出了什么,只小声道:“王妃可是在想燕王妃的事情,” 秦婉词一愣,看着双目清明的墨香,缓缓笑道:“墨香。你倒是却來却聪明了。” 墨香却不以为然,摇了摇头道:“不是墨香变聪明了,而是王妃您的心思好猜了。” 秦婉词站咋窗檐前,淡金色的绉纱软帘透着灯光,在地上落了一片浅碎的影子,映照着秦婉词温和的面庞有了一种迷蒙的娇柔。她嘴角划过一丝浅浅的苦笑,微微感慨:“原是我的心思容易猜了啊。” 墨香将窗前的湖绿纱帘放下,明亮的月光一下子便被遮去了大半,只透地出几片淡淡碧色的光辉,她对着秦婉词道:“看來王妃对王爷的情谊是越來越深了,不然怎么会连燕王妃仅仅是换了件衣裳,改了点态度这样原本在您心目中不过是一件小事的事情,都能引得您如此挂怀,” 被墨香这么直白的一说,秦婉词当真有些奇了,她似是不相信,问道:“当真是这般明显,” 墨香阖上了窗,回过头,嘴角含了一抹浅浅的笑意,道:“王妃自己敢说自己心里不在乎吗,”她轻笑道:“王妃是不知道,今日晚宴的时候,王妃脸上露出的那一点点不悦和那一点点小小的醋意,可是让王爷脸上笑开了花。” 秦婉词猛地一窘,只道:“又胡说什么呢。” 墨香微微一笑,而后却是正色了起來:“王妃可是真的担心侧王妃,” 一听墨香这么说,秦婉词倒是真的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薄了下去,半晌,她才道:“许是真如你所说,原本如吟姐姐如何我都是不在意的。起初的时候我还有想过让奕洵去……”想到自己以前的想法,秦婉词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只接下去到:“可是现在,如吟姐姐若是真的存了那份心思,我倒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了。”她望着墨香,痴痴问道:“墨香,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秦婉词虽然话里迷惑,可是墨香看着秦婉词清亮的眼眸却知道其实内心深处的秦婉词并沒有那么秘密昂,她淡淡笑道:“问題的答案,我想王妃在京城的时候已经从北淮王妃哪里得到了吧。” 秦婉词突然间仿佛醍醐灌顶,脑中一片清明,她对墨香一笑道:“是啊,我心里早就有了答案,还问你什么呢,” 正说着,一个潇洒的笑声传了过來:“倒是在说什么心中的答案,我刚刚听见了北淮王妃,怎么玩儿,你和四皇婶在京城也说了什么么,”萧奕洵一脸如同三月清风的笑容走了过來。 秦婉词睨了他一眼,道:“每每都要偷听别人说话,你真是好不害羞。” 萧奕洵目色温柔,神情愈加开心,嘴里却道:“这倒是奇怪了,这本就是我的屋子,我光明正大的走在屋子里,你们又是无顾忌的讲话,倒要冤枉我偷听了,岂有这样的道理,” 见着萧奕洵与秦婉词二人互相打趣,墨香十分识相的自己先退了出去。 萧奕洵松了松肩膀,向秦婉词抱怨道:“湛辰这个小家伙还真是能折腾啊,死活不肯睡觉,好容易哄睡着了,沒一会儿又醒了,这样來回三四回这才真正睡下了。婉儿,快來帮我揉揉肩,可酸了……”说着便往床榻上一坐,伸手拉着秦婉词的手往自己肩膀上一靠。 萧奕洵小的时候被秦煦卿教练习武,百斤的武器举在手里都不说累,抱了一会儿自己的儿子就嫌累,这可是一点道理都沒有。虽然知道萧奕洵是故意和自己闹着玩的,秦婉词还是很贴心的走过去帮萧奕洵揉了揉肩膀,嘴上却是不依不饶:“现在可是知道我日日哄湛辰睡觉的辛苦了吧。唉,也不知是和谁像,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 秦婉词正好好的帮萧奕洵揉肩,萧奕洵听了秦婉词这句话,却是一下子站了起來,将秦婉词拦腰抱住,一把报到床上。秦婉词还沒回过神來,只一声惊呼,便见萧奕洵清润的脸已经凑到了自己面前。 萧奕洵用指尖勾了勾秦婉词的鼻尖,脸上扬起澹澹的笑容,对秦婉词道:“我们的儿子,你说说和谁像,” 秦婉词把头扭到一边,就是不承认:“我一直都很听话的啊,可沒湛辰那么调皮。”说着,她又把头扭回來,对着萧奕洵笑道:“倒是我,这回回了京城听母后说了你小时候不少的事情,才知道湛辰这样调皮的性格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嘛。” “母后竟然还和你讲小时候的事,”萧奕洵被秦婉词揭了短,却是死鸭子嘴硬的状态:“不对不对,母后说的肯定不是我,想來定是薇薇,母后一定是把薇薇小时候的事和我记混了,嗯,定是这样。” 看着萧奕洵自顾自的解释着,秦婉词忍不出笑了出來,只道:“好好好,是薇薇。湛辰像的是薇薇好了吧。” 秦婉词展颜一笑,原本柔和的脸更是显得清新而淡雅。萧奕洵看着秦婉词的笑容,心中暖洋洋的,他阴险的一笑,脱口而出道:“今天我可是闻到了不小的醋味。” 秦婉词沒料到萧奕洵会说这样的话,脸“通”的一红,慌乱道:“谁吃醋了,我沒有,” “还要不承认,”萧奕洵一把侧着搂住秦婉词,笑道:“我还什么都沒做,你都吃醋成那样,你说我要真做了什么,你这里还不变成大醋缸啦,” 秦婉词一把挣脱萧奕洵的怀抱,颇有气势的看着萧奕洵,笑道:“看來王爷还真有那种打算啊,”她眯起眼对萧奕洵做了一个请的表示:“那么婉儿还不好意思求着王爷留下來了,王爷还是快去找如吟姐姐吧,**苦短。自是不必管婉儿这个大醋缸了。” 萧奕洵俊美的脸上笑意更浓,他挽过秦婉词的手,和秦婉词面对面坐着,温和道:“不逗你了,真是的,你知道的,我怎么舍得你,” 秦婉词目光一软,萧奕洵的淡淡的语气就像湖面上吹过的微风,清新醉人,她心中一动,也不由自主的说道:“我也怎么能舍得你,” 虽然秦婉词的声音轻轻的,但是传到萧奕洵的耳中却是清晰无比,他内心翻涌着一股巨大的喜悦,一把将秦婉词抱住,贴近自己的怀中,温软的嘴唇贴上秦婉词光洁的额头,他清澈如碧空的眼神划过一丝深浓的笑意,道:“王妃刚刚说‘**苦短’是吧,本王深以为是,既然**苦短,你我岂可辜负呢,王妃你觉得呢,” 秦婉词不由大窘,只道:“不是……” ,,,,,,,,,,,,,,,,,,,,,,,,,,,,,,…… 第二日,秦婉词早起帮着萧奕洵更衣。 宿伊大军虽然沒有大规模的行动,但总是盘桓在辽东边境,道不得不让萧奕洵日日上心。秦婉词有些担心道:“宿伊重新获得了离漠王纳兰隽的信任,势必不会盘桓太久,只怕辽东很快就有不少仗要打了。” 萧奕洵握住秦婉词的手,目光坚定无比,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以目前情况來看,宿伊不打无把握的仗,沒有绝对的有事,他短时间内不会发起大的进攻。反倒是其他地方。我看近期若伊和贺兰那边倒是大战小战不断,还真是有些麻烦了。” 提到离漠,秦婉词心中“咯噔”了一下,她想起了燕如吟前几日和自己提到的事情,不由问道:“听说楚我去京城的那段时间楚延伤势又复发了,他情况则么样,沒有他坐镇,现在西北军情又是怎么样了,” 听秦婉词这么一问,萧奕洵倒是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他疑惑道:“楚延伤势复发了,你听谁说的,楚延早就好了啊。有尹清浅在,楚延他怎么可能会有事,前些日子,贺兰对西北发起了几股进攻,有大有小,不过都已经被楚延瓦解了。他怎么可能有事呢,” 这一瞬,秦婉词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重重的往下一坠,她愣愣的问:“你说,楚延他沒事,” 第四十六章 曜日之城 “你说什么。楚延他沒事。”秦婉词面色一僵,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惶惑,既然萧奕洵说萧楚延沒事,那么萧楚延必定安然无恙,可是前几日燕如吟明明告诉自己萧楚延的伤势又复发了啊。 秦婉词几乎可以相信,燕如吟她骗了自己,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骗我呢。秦婉词脑海里闪现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她这些年來一直深以为禁忌,难道燕如吟知道了什么吗。 觉察出秦婉词的不自然,萧奕洵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你听谁说楚延伤势复发了。” 几乎脱口而出“燕如吟”三个字的时候,秦婉词猛然止住了自己的嘴,不行,不能让萧奕洵起疑心,若是燕如吟真的知道什么,一旦萧奕洵向燕如吟问起什么,那就全完了。所以秦婉词按捺住内心的惊惧,尽力平淡的一笑,将萧奕洵的腰带系好,摇了摇头:“不知是哪个丫头说的,也许是再说楚延之前的事情吧,可能我听差了。他沒事就好,不然你我都放心不下。” 并沒有一力撇开自己和萧楚延的关系,而是将自己的关心和萧奕洵的关心绑在一起,果然萧奕洵含笑看着秦婉词,道:“你也放心好了,楚延身边有尹清浅在,她不会让楚延有事的,倒是关于尹清浅,我不知道你晓不晓得,她的医术可帮了楚延不少忙呢,几股毒草,迷烟阵可着实弄得贺兰焦头烂额。”谈起尹清浅,萧奕洵的语气里还是有不少赞赏之意,“看來父皇当初同意尹姑娘跟随楚延,说不定还真是看中了她的才能。” 秦婉词心中微微一动,她竟发觉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不快,反而真有些为尹清浅和萧楚延高兴,她和淡一笑:“看來尹姑娘真的成为了楚延身边不可缺少的人了。”毕竟像尹清浅那样明艳热烈,浓情如火的女子真的是很少的。 又和秦婉词说了几句话,萧奕洵便离开王府,向城中去了。 只道萧奕洵走后,秦婉词才敢露出刚刚掩藏住的惊惶的神情。 燕如吟她是在试探自己吗。莫非她真的知道了什么事情。秦婉词在心中极力思索着,想想觉得不可能,当初她和萧楚延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根本不会有人和燕如吟说。那么燕如吟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是从年初那场刺杀中看出了什么端倪。还是说自己什么时候说漏了什么。 她苦思半天,却无所得。秦婉词心中有疑,若是燕如吟知道了当初的事情,她完全可以告诉萧奕洵,可是她并沒有这么做,反而还想着办法來试探自己,难道是她心中也沒有肯定的答案,不敢妄下定论。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一点秦婉词可以肯定,燕如吟对自己起了疑心,而且从昨天的样子來看,说不定燕如吟还有着想与自己一争的想法。 她不由有些伤感。自她回來之后,就感觉到了燕如吟对自己存在着或多或少的敌意,原本的燕如吟温和无争,秦婉词可以真心实意,全心全意地待她,可是当燕如吟有了这样的转变,秦婉词不由扪心自问,她还能像以前那样对待燕如吟吗。 况且燕如吟还很有可能猜测到她和楚延以前的事情,这不由不让秦婉词心中对燕如吟的防备又多了一分。 看着窗外晨曦的微光透过湖蓝色的绉纱窗帘,在周围映上一层浅浅的碧色光辉,秦婉词低垂了目,摇了摇头,看來她和燕如吟的关系终究是回不去了…… 难道自己之前的做法真的错了吗。若是不要优柔寡断,而是果断到底,想來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吧…… 晨光之下,秦婉词一人静静的坐着,想着什么事情,缓缓的出神…… ,,,,,,,,,,,,,,,,,,,,,,,,,,,,,,…… 离漠,曜日城。 曜日城是离漠距离靖朝最近的一座军事重镇。它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它北近茺乾,南连平野,东倚江谷山地,西瞻淮鲁平原,且曜日城位置本就高于周边之地,就像一个巨人立在一个至高点上,若由曜日城从北向南挺近,只要有足够的兵源,定能势如破竹。 曜日城正前方便是一年以前他带大军驻扎的平野城,以曜日为基准,他可以随时出兵平野进攻靖朝辽东,而曜日城西后方正是军需补给重城茺乾城,茺乾城位于平原之上,按其地理位置來看并不能算是一个好的城池,甚至可以说是最便于攻打的,但正是因为茺乾城地势十分平坦,所以他的交通异常的发达,屋子输送中转几乎都从茺乾城经过,所以茺乾便成了离漠南部最为重要的军需补给重地。 有茺乾最为后盾,离漠并不怕曜日城会有什么后顾之忧。而且为了保障茺乾的安全,在茺乾城和曜日城的西边,离漠特意依山铸造了一座城皖崇城,这样一來,便在离漠东南部形成了曜日、茺乾、皖崇三城互助的坚固阵势。 而如今,宿伊的大军正盘桓在曜日城中。 自宿伊领了纳兰隽命令,带兵驻扎在曜日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上一次,因为印襄的缘故,宿伊攻打平野城未果,含恨而归。如今他率领大军而归,众人皆以为宿伊必定会大举进攻,一报前耻。只是令众人奇怪的是,宿伊到了曜日城,只是每日训练士兵,研究辽东情报,并沒有出兵的打算,一开始还好,众人以为宿伊是在做准备,可是这转眼在曜日城带了也要有一个月了,准备的时间也够长了,可这宿伊还是沒有任何要发兵的打算,他帐下几员性子急躁的将领便有些忍不住了,亲自跑到宿伊营帐之中请求出战。 那时宿伊正和良英、申惠还有连皓月三人在营帐里谈论着什么,毕青火急火燎的便冲进了营帐。良英、申惠还有连皓月见到了毕青,又见毕青一脸怒气的样子,三人自是互相一看,突然一起笑了起來。毕青本打算一进來就像宿伊请战的,可他还一言未发,另外三人倒笑了起來,这让毕青有些不明所以,他双目猛地一瞪,对三人怒道:“你们三个笑什么。,” 连皓月见毕青又急又气,直上前笑道:“毕青将军哪來这么大的怒气。我们刚刚正和元帅说着,猜你什么时候忍不住要向元帅请战,你说巧不巧,我们正说着,你就进來了。” 良英也不住笑道:“正是如此,” 毕青看着这三个笑嘻嘻的人,气也是不打一处來:“我说你们这三个人怎么就这么心平气和的,原本我们就是要來攻城的,可如今都在这里停留了多久了,为何还沒有动作。,”他一个跨步走到良英面前,只对他道:“良英,你不要忘记了,一年前是谁被火烧着屁股跑。你还要缩着当缩头乌龟吗。” 毕青本就是这个性格,说起话來更是直白,丝毫不顾忌什么,要是这样轻视的话被别的人听了,只怕会和毕青打上一架,可是良英很了解毕青,知道毕青也只是心急,并不是有意的,所以他只是笑道:“我当然是不想做缩头乌龟的了,那耻辱我肯定是要向他们讨回來的,只不过这时机还沒到嘛,” 毕青脸色更加不爽,他本愈发作,但见宿伊正坐在营帐中央,一脸淡然的看着他们四人说话,不自觉的便收敛的气势,单膝跪在宿伊面前,道:“元帅,为何迟迟不肯发兵。半月之前,靖朝皇帝萧祁新亡,正是权力交替之时,那时便是我军进攻辽东最好的时机,元帅为何不发兵。” “好时机。”宿伊微微笑起,平日如鹰的眼神里也有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看着毕青,缓缓道:“毕青,你认为那是一个好时机。” 毕青一愣,知道宿伊话里有别的意思,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是,” “哈哈,”宿伊忽然大声笑起,他看着毕青缓缓摇了摇头,最后对申惠说:“申惠,你來给毕青解释解释,” 申惠在一旁领命,而后对着一脸疑惑的毕青笑道:“毕青将军,若你这么想只怕是太小看靖朝也太小看豫昭王萧奕洵了,” 兵家大忌便是轻敌,被申惠说了自己小看了靖朝,毕青自是很不高兴,但是申惠乃宿伊身旁的副将,职位仅次于宿伊,他自不敢对申惠说道什么,只陈恳道:“请申将军指点一二,” 申惠浅笑道:“你认为靖朝皇帝驾崩,新皇即位,正是边防最虚弱的时候,可是既然你能想得到,靖朝的人走怎么会不知道。”他抚了抚自己的胡须,道:“看來你还不知道吧,萧祁驾崩后,不说西北和北部边防,辽东一带几乎是日夜严阵以待,就守着我们來进攻呢。毕青,你不会真的以为豫昭王会拱手让我们攻打吧,你忘了一年前他是如何让我们退兵的。” 第四十七章 少年正气 一年以前,宿伊带大军而來,最后却被萧奕洵逼得铩羽而归,不得说是他们每一个人心中大忌。所以毕青立即回到:“怎么可能会忘记。,” “所以,攻打靖朝的事情急不得。”申惠见毕青青胀的脸,放沉了声音,道:“一年之前我们便是因为小看了萧奕洵才导致我们无功而返。萧祁驾崩,只怕萧奕洵会比以往更加重视辽东边防。既是如此我们为何还要特意去碰那硬钉子呢。” 毕青知道申惠说的有道理,但他心中一口气放不下,一年之前在宁锦平原他被萧奕洵的鹿砦之法攻破了骑兵队,这件事他深以为恨,一年來苦练军士,就是为着报一箭之仇。可是如今辽东就在面前,他却生生望着平野、幽州无法前行,心中的焦躁和急切怎能轻易平息。 良英很了解毕青心中的想法,但是他比毕青要冷静许多。他也对着毕青笑道:“知道你的怒气,这不元帅不也也算帮你整治了一会豫昭王了吗。” 毕青迷惑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良英哈哈大笑,尽显喜态,他看着毕青,眼中颇有深意:“萧奕洵可是在辽东呆了两年啊,一次也沒有回去啊。这一个月以來,他更是连幽州都不敢离开啊。” 见良英眼中淬着寒气的笑意,毕青眼中突然精光一轮,瞬间明白了,不由抚掌大笑:“也是吗,元帅陈兵十万于曜日城,他萧奕洵怎么敢离开辽东半步。真是够让那黄毛小子憋上一阵了。”对于毕青和良英來说,萧奕洵年纪也就那么点大,在他们眼中自然就只是一个黄毛小子了。 良英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萧祁驾崩,他萧奕洵身为皇子,连着儿子最后一份送终的职责都尽不上。明明知道我们可能不会进攻,可是他却偏偏不能回长安,偏偏要死守在这里,只怕这一个月,那豫昭王的心里也不好受啊。毕青,这样想想,你难道不觉得也是一种乐趣么。” 原本心中有着十分的怒气,听到了这件事,那十分怒气便减少了一半,原本急怒的脸上也渐渐舒缓了下來,露出了些许笑容。 良英与毕青都以讥讽萧奕洵为了,可是连皓月和申惠却沒有过多的露出笑意,宿伊更是一脸深沉的坐在前方,冷定地看着自己桌案前的地图,不知在想着什么。 在良英与毕青大笑的时候,连皓月终归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将这样一件小小的事件引以为乐,在他看來并非真英杰,真君子该有的心态。可是良英与毕青向來如此,而他也只能算是这二人的小辈,是不敢当面指责二人的。但他心中仍然对这件事感到反感,忍了半天,终于咬牙说了两句:“可是这件事情并沒有对豫昭王有多大的影响,只怕还会增加他对我们的敌意,只怕日后辽东局势会更加严峻。我们怎么能够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忘乎所以呢。如此小打小闹的做法,换上旁人,可能会引得旁人勃然大怒,但我们现在对手是萧奕洵,只怕这件事对他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申惠目光微微一变,沒有说话。而一直看着自己面前的地图的宿伊,听着连皓月一番话,也抬起了头,肃冷的双眸缓缓扫过连皓月正色的脸,脸色似乎变得有些凝重。 良英也从连皓月的话语中感受到了连皓月对这件事情的反感,不过他见着连皓月长大,知道连皓月从小性子就极为刚直吗,所以也就笑笑,不曾在意。但是毕燃就不一样了,他听了连皓月一番话,登时就有些不乐意了,皱着眉头对连皓月道:“皓月,我听你这话说的,怎么这样拔高了萧奕洵呢。论年纪的话,你和他应该是差不多大的,怎么反倒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气势呢。”他眯起眼瞧了瞧连皓月,拍了拍连皓月的肩膀,玩笑道:“听说一年前你在战场上和他对打了一次,怎么。被他震慑到了。害怕啦。” 连皓月清俊的脸上闪现一股傲气,他不由傲声否认道:“沒有,” 毕青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沒有便沒有吧。” 他这般随意的态度却引起了连皓月的不满,这摆明了就是在敷衍自己。他再一次觉察到自己在他们之间的不同,的确,他自小在宿伊身边学习。申惠、良英、毕青都是自己的长辈,他们也一直把自己当成弟子或者儿子一样來看。小的时候,连皓月尚且欢喜,因为他感受到那是一种关怀。可如今连皓月已弱冠之人,再次面对这样的态度,他青年的那种傲气便觉得受到了轻视,他不愿意一直表现地像个孩子,所以他清眉一横,只道:“毕叔,我说沒有便是沒有,”他的声音清冷而坚定,秀挺的眉宇是满满的英气,他傲声道:“你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也会让萧奕洵尝到败北的滋味。” 说罢,连皓月对着宿伊拱手行礼道:“元帅,皓月先行告退,”而后,他大步离去。 这惊人的气势一下让毕青沒有反应过來,他怔了怔,不明所以地望了望良英,而后顿顿地问道:“皓月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生那么大的火。” 良英不由捂脸,他摇摇头拍了拍毕青的肩膀,无奈道:“就是你这句话里的‘孩子’出來了问題啊。” “孩子。我沒说错啊。皓月就是一个孩子啊。”毕青更是一头雾水。 良英无奈笑道,忽然感慨道:“他早就不是孩子了。毕青,你沒有发现吗。他早就能够独挡一面了,只不过在我们的记忆力,他一直都是那个跟在我们后面学习的小孩子。只是沒有想到,他已经那么大了,自然不会喜欢你一直把他当个孩子來对待。” 连申惠也在一旁道:“毕青,你以后也要注意些,别再把皓月当孩子了,论能力他现在可能不在你之下了,你也注意些,青年的傲气啊,不要说你不知道。” 毕青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尴尬一笑:“唉,是我心眼太粗,竟然沒发现皓月这种心理。”他突然神色一变,正色对良英道:“良英,你说的对,我早就知道皓月现在说不定已经比我更好了,不过在我眼中他还一直是个孩子,看來以后还正得改改了。” 申惠,良英笑而不语。毕青也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吗,他转头朝一直沒有说话的宿伊道:“宿伊元帅,我们在这里呆的已经够久了,到底何时能出战啊,” 宿伊微微皱起了沒有,他冷冷看着毕青,道:“七年的时间你都等过來了,还熬不过这两天吗。” 他的一句话顿时让毕青语塞。自居峡谷一战后,除了一年前那一仗,离漠整整七年都沒有过大的战争,这七年來,他们日日养精蓄锐,操练士兵,为的就是有一天能重回辽东。七年,他都能等,难道还真等不过这几个月吗。 毕青看着宿伊,半晌沒有说话。片刻后,他突然朝宿伊单膝跪下,郑重道:“属下明白了,以后沒有元帅的命令,再不会提起兵的事。” 宿伊只淡淡扫了他一眼,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还有,良英,你也一起出去吧,我有话要和申惠说。” 良英和毕青领命,出了营帐,各自而去了。 出了营帐,外面耀眼的阳光一下子打到两人脸上,那突來的光亮让良英一时间还睁不开眼,他只好眯着眼对毕青笑道:“你说你是不是该去和皓月道个歉啊。少年气盛啊。” 毕青也想起刚刚连皓月气着跑出营帐的样子,坦然一笑:“好吧,好吧。也算是我的错,我现在就找他去,” ,,,,,,,,,,,,,,,,,,,,,,,,,,,,,,…… 营帐之中。现在就只剩下了宿伊和申惠两个人。 申惠知道,宿伊单独将自己留下,势必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说。所以他一脸严肃地站在了宿伊面前,恭敬地听着。 宿伊见申惠这般严肃,只先朝他挥手道:“你先坐下,我们二人说话,不要弄得气氛这么紧张。” 申惠看宿伊一脸轻松的样子,便坐到了一边,神情虽然放松了一点,不过却也沒有松下下來,他瞧着宿伊,感慨道:“不是我故意弄得这么紧张。你特意把我留下來单独和我说话,肯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和我商议。以前你也并非沒有单独找我商议过事情,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了,我心中总有一股奇怪的感觉。”申惠微微眯起了眼,似乎在寻找着能够形容这种感觉的词语,“是一种极力压制住心中的紧张与激动,还有一种惴惴不安的害怕……这种感觉好像以前有过……”他突然一停,而后猛地一拍手,眼神瞬间一亮,呼道:“我想起來了,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在七年前,” 申惠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冷肃无比,他盯着宿伊清寒的双眸,一字一句道:“就是七年前,居峡谷一战之前,你找我商议的那个时候。” 第四十八章 危险心思 申惠的眼神清冷无比,蕴藏着一股深不见底的冷酷气息:“沒错,七年前,也是这样的感觉,一种莫名的激动。”他的眼中划过一阵光芒:“元帅,您又想做什么,” 宿伊犀利的目光朝申惠脸上一扫,只淡淡道:“七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宿伊沒有再提起这个话題,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題:“你觉得皓月这个孩子怎么样,” 申惠目光一凝,问道:“你是指什么方面,” 宿伊的语气有一瞬间的凝滞:“我是指皓月的性格方面。这么多年了,他的性子还是那么耿直倔强。”宿伊不由有些苦笑:“可真是刻在了骨子里的性格,轻易不好改变啊。” 申惠凝神思量片刻,缓缓道:“或许这性子也是随了连雨大哥吧。今天我也发现了,皓月对我们牵制住萧奕洵,不让萧奕洵回京送葬这件事情,有些不满。这不由让我想到了七年前,在居峡谷,你要对付龙靖枫,当时他也是毫不犹豫地冲出來阻止你。虽然现在皓月是长大了,心智等方面都成熟了很多,不过这骨子里的耿直倒是沒有多少的变化。” 宿伊微微闭起双目,面色沉静,眉宇间却又一丝担忧:“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他现在的性格可以为将,却不能为臣。离漠皇城之中,鱼龙混杂,以皓月的性格,进來若想在朝为官,只怕会受到不少人的排挤。而且就算做将,也是有很大的问題的。若不能做到心狠手辣,而对敌人有所心软,只怕以后也难成大器。更何况日后对上了萧奕洵,妇人之仁,只能害了他自己。到头來,只怕皓月会落得和他父亲一样的境地。” 自幼见着皓月长大,对于连皓月的性格,申惠等人都已经很熟识了,他知道宿伊的分析条条在理。离漠不必靖朝,幅员辽阔,政局稳定,可以一心护国,一心开拓发展。离漠地偏,处于三国夹击之中,若自身不奋发图强,最终必定会被吞并。所以必须向外扩张,以获得更多的领土,但因为离漠王纳兰隽过于优柔寡断的性格,是的离漠权力中心一直存在的纷争,朝堂斗争不断,很多有才能的人不能被很好的启用,若非军队又宿伊坐镇,只怕早已是乌烟瘴气。 连皓月的性格过于正直,宿伊自连皓月小时候就把他当做接班人來培养,宿伊身边的人都知道,连皓月将來是会阶接替宿伊,成为离漠最高统帅的人。这也意味着连皓月会被卷入到朝廷的纷争之中,但连皓月与纳兰隽并沒有宿伊与纳兰隽一样的感情,与其他权贵起了冲突,纳兰隽并不会偏袒连皓月,这是宿伊十分担心的。 还有一点,虽然连皓月行军用兵已得宿伊亲传,水平已是极高,甚至能力还在几位将军之上,但是因为他太过正直,容不得打仗之时存在伤天害理,或有违礼治,有违他内心正义的事情,这样的性格在宿伊眼中便是妇人之仁。如今离漠急需扩张,战争又是兵刀血刃,哪里还能容得下那多余的感情,遇到百里齐或是其他的名将,连皓月必定会吃亏。 申惠十分理解宿伊的苦心,不过他也抓住了宿伊话中的另一个要点:“元帅,听你刚刚的说法,你好像是认定了日后皓月会与豫昭王成为对手。”他不由來了兴致,问道:“皓月这些年可一直都是你亲自在教啊,他的水平我很清楚。只是,你这么看得起那萧奕洵吗,” “申惠,只怕瞧得起他的人不止我一个吧。”宿伊目中微澜,瞧着申惠,沉声道:“你说说看,豫昭王这个人如何,” 申惠好不吝啬赞美之词:“用兵奇谋,果敢干练,直击重点,而且临阵反应十分迅猛,对于兵法的运用也十分熟悉老到。的确是个人才,很需要我们注意。” 宿伊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你说的很对,但是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点。” 申惠不解:“哪一点,” 宿伊眼中寒光一闪:“申惠,你不要忘记了,据我们所知,萧奕洵才刚刚弱冠吧。纵使他是天生的军事奇才,他在战场上的反应也实在是太……,太灵敏了,感觉上去像是……”宿伊神情愈加复杂。申惠随即接口道:“就像是久经沙场一样。” “对,”宿伊肯定的点头,“他对战场的反应度实在是太快了,这一年來我有好好研究过他。让他名声大噪的雍谷关一战,百里齐他自己找死,太过轻敌,算是若伊输的一个原因。可靖军的突袭却是实打实的,那场跋涉几十里的雪夜突袭,靖军是占了天时,但是萧奕洵他人为的创造出了地利和人和,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将领能做到的了,你要记得,那时他才十六七岁吧。” “那一仗,我姑且可以将他算为是他善用兵法谋略而成的。但是后面这两场仗,却不由不让我对他很有了一分戒心。一年前我让毕青去搜寻平安峡谷,已经是有了可能会遇到靖军的打算。我知道靖军的实力,在宁锦平原之上,我们的骑兵若是铺展开來,就算不能取胜,但也绝不会输。可是毕青他输了,我自以为傲的骑兵竟然折在他的手上,毕青也是我手下的老将了,竟然输给了一个少年,那时我就很有几分关注了。” “直到那天大战之时,若是普通的将领,就算是平野城的守将黎松柏,我也有把握能够击溃。可是萧奕洵,在我眼中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生生挡住了我的攻势,甚至最后还能有一场反扑,让我铩羽而归,我当真是沒有料到。那样的情势之下,他还能屹立不倒,抓住每一个正确的时机,沒有足够的经验,是做不到的。他那场战争的指挥,就算不是炉火纯青,却也算是极为上佳了。那种感觉,我已经整整七年都沒有过了,有一瞬间的错觉,我甚至以为自己又见到了龙靖枫的军队。” 宿伊很少会说这么多话,如今却一股脑说了这么多,到最后竟然还有几分慨叹之情。 申惠知道,宿伊将龙靖枫视为自己一生最大的对手,作为高手,能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战胜自己的人死了,那样的七年里,宿伊一定是孤独的,可是如今在他面前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敌人,这让宿伊如何不兴奋。 申惠缓缓道:“豫昭王萧奕洵曾经在龙靖枫帐下学习过,龙靖枫对他也可谓是倾囊相授,再加上萧奕洵本身就是天生的军事奇才,他经历一场战争,积累的经验只怕比常人经历十场还要多,这才是他能这么快成长起來的原因。我命太你对他的忌惮。从一年前的那场仗,以及这一年來他对辽东整个局势的掌控,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我还是得说,萧奕洵的水平应该是在皓月之上的,这也难怪你忧心了。不过皓月也不简单,这样假以时日的锻炼下去,以后一定会成为萧奕洵的劲敌。” 宿伊眉头微皱,仿佛在沉思什么。 申惠转而又说:“萧奕洵他的确是很厉害,应该是现如今加上云殊帝国,五国之中,相同年纪之中最为优秀的人才了。不过,比上元帅你,他还是不如的……” 宿伊冷然道:“以他现在的水平,并及不上当年的龙靖枫。” 申惠听到宿伊这么说,心中微微一顿。现在的萧奕洵还及不上龙靖枫,以后却不一定。想到这儿,他的眼中陡然划过凌厉的寒光,他目光如电,冷冷提议道:“与其让他日后成为我们的难題,不如在萧奕洵还未成熟起來之前就将他扼杀,元帅,你今天想和我说的就是这个吧。你支开毕青,良英还有皓月的原因也就是这个吧。” 宿伊脸上缓缓划过一丝微笑:“你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皓月那孩子想來是不会喜欢我们之间的谈话的。” “那么,可是要暗杀萧奕洵,”申惠低声问。 宿伊摇了摇头:“原本我也有过这个打算,但是后來想想这个行不通。幽州城防御重重,要刺杀主帅谈何容易。” “那么,找天烬宫的杀手帮忙,十六年前,辽东……”申惠话还沒有说完就被素以打断了:“这个我也想过,只是萧奕洵的武功是秦煦卿教的,你忘了吗,上代天烬宫教王是败在谁的手下的,单纯论无功而言,秦煦卿只怕早已天下无敌,萧奕洵的功夫绝对不会差,这个念头还是打消了吧。”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申惠也着实有些苦恼了。 宿伊微微沉吟,目光冷峻,而后却像是有了一个好想法一般,嘴角缓缓勾起,道:“萧奕洵动不了,那他身边还有别的人呢。据说,他好像是很关爱他的王妃啊,那个叫秦婉词什么的。什么时候找个人去他的王府转一转,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才好。” 第四十九章 姑且相信 转眼之间,夏天已过。初秋的阳光明艳不逊色夏日。燕如吟独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一则舒卷,秋日阳光透着薄薄的纱窗慢慢浸润进屋里,浅金色的阳光府上了燕如吟半身。 她虽手上捧着书卷,目光却是迷离的,茫茫然不知聚在何处。碧莲端了一盏茶给燕如吟,清冽的茶香弥漫在屋中。燕如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兀自翻了一页书,沒有说话。 碧莲轻声叹息,燕如吟的心思是一天比一天重了。自从上次晚膳上,听了萧奕洵的一番话,燕如吟整个人的状态就不对了,心中煎熬无比,对萧奕洵的恋和秦婉词的怨,还有自己内心的不甘以及害怕争夺后的失败一直苦苦地缠绕着她,几乎让她夜不能寐。 可偏偏是这样,燕如吟的身体却是比以往好了许多,大概也是这两年來安心休养的缘故,原本不佳的身体倒是变得和以前差不多了。这样一來,她见萧奕洵和秦婉词的机会也就多了起來。燕如吟本來想着自己继续抱病推托着不见两人便好。但一來这种话迟早会被揭穿,到时候她也不好解释,二來,她心里也是盼望着能多见几次萧奕洵的。 近來,碧莲也发现了一件事情,秦婉词和燕如吟的关系并不如以前那般好了。以前,秦婉词还常常会独自來探望燕如吟,与燕如吟谈诗论道,两人关系很融洽。但是最近,不知是怎么了,秦婉词似乎有点故意在躲着燕如吟的感觉,即便是來看燕如吟也必定会和萧奕洵或者和楚玉晗一起。 燕如吟心细如尘,不可能不发现秦婉词看见自己的时候,眼中深处的那一缕疑惑的担忧还有猜测。原本那双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只有一汪见底的真挚与清澈,甚至还有那么些点歉意,只是如今,那样的感觉便沒有了。 燕如吟知道,她和秦婉词的关系在慢慢发生变化。她怨恨秦婉词不能对萧奕洵从一而终,秦婉词猜忌她会和自己相争萧奕洵,无论是从哪个方面,她们心中的隔阂已经开始显现了。但是燕如吟并沒有要化解的打算,她本也是心高气傲的女子,况且认定了秦婉词做的不对,又怎么肯屈膝去向秦婉词求和。 只是这样一來,在这府里,燕如吟的日子就不算太好过了。 碧莲一直认为燕如吟性子实在太倔,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这几日以來,秦婉词已经或多或少地向燕如吟示好了,可是燕如吟并沒有理睬,甚至有些冷漠了。碧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样冷漠的对待秦婉词,燕如吟自己心里是半分好受的感觉也沒有,有时一下午都会坐在窗前,看着一本一下午都不会翻几页的书,今日碧莲终于忍不住了,她道:“王妃,你何苦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我看你这两日,事事不肯搭理正王妃,虽说自己是出了气,可碧莲也不见着你脸上开心啊。再说,王妃你这样,明显是对正王妃有了意见,只怕王爷也会知道,你这样在王爷心中可也是会留下不好的印象的……” 碧莲最为担心的是这一点,燕如吟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却是沒有太,只淡淡道:“好与不好,又能怎么样。我再好的性子与再差的性子,又能换來什么。” 燕如吟甚少说出这般冷心的话语,碧莲听着,目光却是更为担忧,她不住道:“奴婢知道王妃心里苦,可这样下去,真不是办法。奴婢知道王妃对正王妃心里有疙瘩,碧莲以前也对正王妃颇有微词。可是,碧莲这几日好好的想了想,正王妃怎么说也沒有亏待过我们,纵使王爷的事情,她实在是太有私心了,但是哪个人沒私心呢。” “再说,如今正王妃也是大度的向王妃示好了,王妃可不要失了气度,说出去,豫昭王的侧妃竟然连正妃的面子都不顾,这传出去也对王爷不好。” 碧莲一心想要缓解一下燕如吟这两日孤僻的样子,一下子说了好多话,燕如吟都不为所动,到最后搬出了萧奕洵,对于萧奕洵,燕如吟总不能不理不睬。 谁知燕如吟却是缓缓转过头來,双眸幽幽一晃,盯住碧莲,幽幽道:“你的意思是我错怪了秦婉词。” 碧莲赶忙摇头否认:“也不是,您也沒有错怪。只是,这两年來您和正王妃不一直都是这样么。”她也抬头凝视着燕如吟道:“王妃难道想一直这样子,对正王妃和王爷视而不见么。纵使您不在意正王妃,那么王爷,您总要关心吧。” 燕如吟终于叹息了一声,目光中满是忧愁:“不是我不关心,只是我再关心又能如何。” 听燕如吟讲过,碧莲知道燕如吟是被萧奕洵的那句诗给伤了心。碧莲细细想了想,道:“王妃,总有话说日久见人心。你本就知道王爷对你的心思和对正王妃的心思,您何苦在这个时候又想不通了呢。迟早有一天王爷会发现你的好。而且,纸包不住火,若正王妃正的是一个不识大体,嫉妒填心的女子,王爷总有一天也会发现的,现在你应该打起精神來,好好过着日子啊。” “碧莲,今日听了你的话,怎么觉得你有些在帮秦婉词说话啊,你之前不也是很愤慨的么。”发现碧莲今天有不少话都有些向着秦婉词,虽然十分轻微,但燕如吟还是听了出來。 碧莲面色一僵,勉强笑道:“碧莲只是这几日好好想了想,发现正王妃其实也许并不是那么不好,所以就想和王妃您说。” 燕如吟缓缓摇了摇头,并不相信碧莲说的话:“碧莲,你怎样的性子我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是沒有人提点你自己只会在一个道理上认死不放,怎么可能会自己突然想通了呢。” 见燕如吟直接揭穿了自己,她对燕如吟又是向來掏心掏肺,自然是把什么话都说了,她垂着眉,似乎还有一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支吾道:“其实,是昨日,正王妃亲自來找过我……” 燕如吟目光一跳,惊诧的看着碧莲,脱口而呼:“你说什么。她亲自找的你。” 碧莲老老实实的点头,回答:“就是昨日下午,在院子里打理被子,墨香就悄悄的把我叫了过去,说是正王妃有事找我,那时您正在休息。正王妃传召,我又不能拒绝,所以便跟着墨香去了。” “她,她和你说了什么。”燕如吟不住问道。 “王妃她对于这几天的事情知道的很清楚,而且她也知道你埋怨她的原因……”说道这里,燕如吟脸色大变,碧莲知道燕如吟想的是什么,所以赶忙解释道:“不是,不是。王妃,关于您知道正王妃和靖渊王的事情,碧莲一个字也沒有说。正王妃她只是想你是怨恨她一直霸占着王爷罢了。” 燕如吟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知道秦婉词和萧楚延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秦婉词知道,否则不知还会引起什么样的纷争呢。 碧莲继续道:“正王妃说她觉得很对不起你,是她自己过于自私了。可是这也是她沒有办法的事情,她对我说……,说……”碧莲突然咯噔了,一直迟疑着说不出话來。 燕如吟反倒是着了急,迫切的问道:“说了什么。你不要支吾啊,” 碧莲咬咬牙,下定决心说了出來:“王妃说,她知道自己对不住你,但是她也沒有办法昧着自己的心,大度的将王爷让给你。若是你真的不能原谅她,她也沒有办法。只是她不希望以后你们的关系就一直这样冰冷了,正王妃让我回來和你说一说,能够稍微原谅她一些。” 燕如吟当即愣住了,她断断续续问道,眼里仍有不相信的神色:“秦婉词……秦婉词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碧莲重重的点头,恳切道:“奴婢一个字都沒有胡说,正王妃就是这么说的啊。”她委屈了神色,突然下跪,对着燕如吟请罪道:“王妃,碧莲知道自己是不该向着正王妃的,可是昨天正王妃说的也是很真切,也很直白,沒有一点弄虚作假或者绕弯子的意思。而且,她是一府的王妃,身份高贵,竟然愿意屈尊來和奴婢我说话,奴婢无论如何也会觉得受宠若惊。所以,王妃,奴婢看着正王妃的样子,她可能是真心想和你和好,而且,说不定也沒有我先想的那么不好。” 燕如吟迟疑了,她呆愣愣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碧莲,眼里有惊讶的神色:“我倒是真的沒有想到秦婉词会这么说,她就这样坦然的承认了她心里的那份自私吗。若是这样,难道真的是我误解了她。” 燕如吟一个人喃喃自语,心里这一瞬也对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了怀疑,她让墨香站了起來,而后对墨香道:“既然秦婉词她都这么说了,我就姑且再信她一回,也罢也罢,若她真有这份心,那我自然也能够接受她的,的确如此。我们的关系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冷淡下去了……” 第五十章 暗藏危机 秋日渐凉,也不知的什么原因,萧湛辰染了些风寒,有些轻微的发热,整日无精打采,还伴着一些咳嗽和鼻塞。虽然得的是小病,可怎么说萧湛辰都是秦婉词的心头肉,生了病秦婉词怎么能不急。一天到晚都守着萧湛辰,恨不得捧在手心里,连萧奕洵都打趣说,自己这个丈夫都被丢在了一边,可要吃醋了。 话是这么说,萧奕洵自己也是非常上心的,萧湛辰年纪还小,染了风寒,定是要好好医治,马虎不得。燕如吟素來喜爱萧湛辰,听闻他病了,也是时常來探望萧湛辰。虽然她与秦婉词之间有些小小的摩擦,但是对于萧湛辰,燕如吟却是无比真心的。 可巧,檀州守将黎松柏五十岁的寿辰到了,特意在檀州设了一个小宴,专门邀请萧奕洵和秦婉词同去。黎松柏五十岁寿辰,萧奕洵和秦婉词自然不会推辞。只是萧湛辰身体还未好,不能随同这去幽州,秦婉词自然也放心不下,但又不能拂了黎松柏的面子,正有些发愁。 燕如吟知道秦婉词的担心,便好心站了出來,对秦婉词道:“你和王爷去吧,湛辰交给我來照顾好了。” 秦婉词心中顿时放心了下來,燕如吟來照顾湛辰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所以她很放心的将湛辰交给了燕如吟。 临走那天,秦婉词心里有些过意不对,不由对燕如吟道:“燕姐姐,也真是劳烦你了。” 燕如吟微微一笑,静谧而温和:“我把湛辰当做自己的孩子,有什么辛苦了,你和王爷就放心吧。” 那样清淡而温婉的笑容,显示了燕如吟的端庄与大气,也表明了燕如吟和秦婉词之间的哪一点嫌隙正在慢慢的融化,秦婉词知道,必定是碧莲对燕如吟说了什么,才让燕如吟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 坐到了马车里,萧奕洵瞧了瞧秦婉词,眼里划过浅浅的笑意:“我瞧着你前几日和如吟的关系不算太好,怎么今日一见,你们倒又向是姐妹一般了。” 秦婉词先是一愣,随后脸上却是闪现了一丝怒气,原來他什么都知道。她和燕如吟这几日的冷战,还有两人之间细微的嫌隙,萧奕洵他竟然发现了…… 在惊叹萧奕洵细微的观察力的同时,秦婉词也不由恼怒道:“你竟然全部都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帮帮我呢。你不知道我这几日心里是怎样的难受。” 萧奕洵听见了秦婉词的抱怨,伸手握住了秦婉词,目光凝视在她的脸上,反问:“婉儿,你想我怎么帮你呢。” 秦婉词登时语塞:“我……”是啊,萧奕洵能怎么帮自己呢。 见秦婉词沒有回答,萧奕洵清湛的眼神中透露出汩汩的温柔,他柔声道:“这是你们两的心结,说实话,我解不开。我心里眼里只有你,你要我如何去缓解你和如吟的关系。” 萧奕洵的声音很深,眼神更是深如幽潭,秦婉词心中微微一动,也是感动也是无奈。是啊,萧奕洵毫无保留的站在自己的身边,摒除了一切,只为自己一个人,她还能再让萧奕洵做什么呢。 见秦婉词眼里噙上一弧浅浅的清愁,萧奕洵不由拥秦婉词入怀,他清淡如兰的声音淡淡在秦婉词耳边响起:“你看,你自己就处理的很好了,至少,如吟对你也不如之前那般有敌意了。至于我们的亏欠,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补偿,现在好好休息休息,给黎将军拜寿。你看看,因为湛辰的病,你都几天沒有好好休息了。”他伸手拍拍秦婉词的脸颊,又是戏谑又是心疼:“都瘦了这么多了,真是难看死了。” 秦婉词一把拍掉萧奕洵的手,愤愤道:“让你胡说八道。” 日光透过马车的小小的窗口,丝丝缕缕的钻进了马车之中,照耀在萧奕洵与秦婉词丝锦的衣服上,反射出淡淡的光辉,拂过萧奕洵的面庞,使他原本清润的面容更加清和如玉。在这样的阳光之下,秦婉词的心一瞬间便平静了下來,就像是周身都浸润在了阳光之中,温暖而舒畅,她缓缓闭上眼睛,享受着这安然的温暖。 此时此刻,萧奕洵和秦婉词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第一次巨大的劫难与转变就要发生了。 ,,,,,,,,,,,,,,,,,,,,,,,,,,,,,,…… 在萧奕洵和秦婉词离开幽州之后,一个身着便衣的男子便进入了幽州城,他身上一袭平常浅灰色布衣,望之与常人无异,只有腰间一条绸缎的浅色腰带,有些显眼。只是若是观察仔细的人就可以发现,这个人的眼神却并不一般,生硬且冷刻,就像是盘踞在辽阔原野上的雄鹰一般,犀利而尖锐。 他走在集市上,看见一位路人,浅笑一声,问道:“这位大爷,请问豫昭王府怎么走。” 那位大爷好心笑道:“年轻人,豫昭王府就在城南,你走过去就会看见了。”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轻人,见他也是一表人才,以为是來寻豫昭王谋出路的,便好心道:“年轻人,你可是要去求见豫昭王,谋得一分出路。那可是不巧了,檀州守将黎将军明日寿辰,豫昭王和王妃都去檀州城了,你估计是见不到的。不如你可以去兵营里看看,说不定能行。” 男子淡淡一笑,回答道:“嗯,我知道了,谢谢大爷。” 那位大爷也是一笑,随后便走开了。 男子缓步向城南走去,嘴角微微上扬,正是要萧奕洵不在城中,我的事情才好办呢。他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腰带,这腰带竟然不是软的,倒是有些异样的坚硬,原來,腰带之下,藏着的竟是一把软剑。 软剑和普通的剑并不一样,它的剑身柔软如绢,所以使起來的时候力道十分不容易掌握,练习时,对习剑者的精、气、神都有十分高的要求,在剑器之中属于高难度的剑术,与硬剑的使用和练习时完全不一样的。 纵观武林之中,能将软剑使得出神入化的屈指可数,不知此人道行如何。 男子步伐奇快,知道了豫昭王府的位置之后,不过一盏茶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府中。他暗自隐藏了身形,隐逸在府中。男子武功极高,萧奕洵不在府中,豫昭王府里也沒有如韩千叶和苏辰风这样的大内高手在,根本就沒有人能发现府中多了一个人。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男子就已经将豫昭王府的构造了解了一个大概。 所以,他的目标就锁定在了萧奕洵的书房,和卧寝。 他正是宿伊派來刺探辽东军情的高手。原本辽东军情最可靠的消息來源定是在幽州大营,但是宿伊还沒有天真到以为凭着几名武学高手就能从防备重重的幽州大营里取得军事机密。 但是豫昭王府却不一样了,为了不落人口舌,萧奕洵是不会在自己的府中布下重兵守护的。而且宿伊早就打听好了,黎松柏五十岁的寿辰就在这几天,他料定萧奕洵定会亲自前往拜贺。萧奕洵既然不在府中,这个时候,豫昭王府不等于是把大门敞开了让他闯吗。 所以说,论起心机智谋,萧奕洵的经验还是及不上宿伊的…… 而这个时候,在府中,燕如吟正细心地照料着萧湛辰。因为生病,沒有力气,萧湛辰几日都躺在床上。他原本就是孩子,自然是受不了天天躺在床上了。正巧今天天气也好,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萧湛辰便奶声奶气地求着燕如吟:”燕母妃,辰儿很想要出去玩,燕母妃带辰儿出去玩好不好。” 可是燕如吟也是受了秦婉词和萧奕洵的嘱托的,自然也是放了十二份心在萧湛辰身上,他想着,萧湛辰才刚刚好,还是不要过多的玩耍。所以她抱着萧湛辰,疼惜且爱怜的说:“现在外面太阳大,我们湛辰好好休息一会儿。睡一会了,等太阳小一点了,燕母妃就带你出去好不好。”她看着萧湛辰眼里小小的委屈和倔强,心中更是爱怜,帮着萧湛辰盖好被子,温柔的笑道:“好了,燕母妃不会骗湛辰的,等你好好睡了午觉,燕母妃一定会陪你的。要不,现在燕母妃就陪你一起睡一会。” 萧湛辰这才小小地同意了。 不想被人打扰,燕如吟将一干人都遣了下去,也对碧莲说道:“碧莲,你也累了,也去休息一下吧。王妃王爷都不在府中你们也可以放松休息一下了。这里有我,沒事,我陪世子小睡一会了,醒了再叫你,你去休息吧。” 碧莲感念燕如吟的贴心,只领命谢恩道:“多谢王妃。” 燕如吟和婉的一笑,为萧湛辰整理好床背,便依着床旁边的一张贵妃榻,也静静的休息了起來。这几天燕如吟自己有心思,也沒有休息好,萧奕洵和秦婉词走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好,身体里的疲惫一下子全涌现了出來,不过一会儿便深深睡去了。 此时,燕如吟并不知道,正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让所有人都去休息的好心的决定,让她犯下了她这一生最大的错误。 第五十一章 王府危机 燕如吟因为近日着实也有些疲劳,所以不过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可是萧湛辰却不一样,他这几日天天都躺在床上,可要把他闷坏了,所以他虽然在床上也是睡了一会儿,可是不过片刻,便醒了过來。 一个人轻轻迷迷糊糊地走下了床。显然还有些迷糊的样子,萧湛辰一个人歪歪倒倒的走到了屋门口,四处看了一圈,发现这里不是自己沒费的房间,当即心里就有些发急,急着想要去找秦婉词。 他瞥一眼正在睡着的燕如吟,心中暗想,要是叫起了燕母妃,燕如吟必定又要让自己睡觉,肯定不让自己去找母妃,所以萧湛辰就一个人,悄悄地走到了屋子的外面。燕如吟竟然一点也沒有发现。 豫昭王府的很多侍婢奴仆,因为燕如吟说了让他们去休息一下午,所以很多人都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还在服侍的人只剩两三个,他们想着燕如吟都在午休,所以也不是特别上心,有的也在一旁微微打着盹。沒有人注意到萧湛辰已经一个人从屋子里溜了出來。 萧湛辰不认路,却又一心想找秦婉词,他凭着自己的记忆,在府中跌跌撞撞地去找秦婉词的屋子,周围连个人都沒有,萧湛辰只能自己摸索着走。 他越走越想秦婉词,小小的年纪,自然是离开母亲片刻便想的不行,再加找了半天也沒找着秦婉词,心中的委屈和难过一下子就涌了上來,哭了起來,他原本就生病刚刚好,就算是哭,也不算特别大声,哭了好一会儿,也沒有人听见,萧湛辰沒有办法,想着只能自力更生去找母妃了。 不知怎么回事,他七扭八扭的竟然來到了萧奕洵书房所在的院落之中,刚刚到了院子的门口,他就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灰色衣衫的男子,身材高大,体型看上去和萧奕洵十分相似,萧湛辰不由高兴起來,直呼一声:“父王,”而后,高高兴兴地就朝屋子里奔了过去。 这灰衣的男子正是宿伊派來,刺探消息的高手。 他将豫昭王府观察了半天,原本萧奕洵和秦婉词都不在府中就已经足够让他高兴的了。后來,他发现府中的侍婢奴仆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全部都下去休息去了,诺大的王府竟然沒有什么人在,这不由不让他异常高兴,他暗道,真是天助我也啊。 所以他立刻就赶來了自己第一个目标所在地,,萧奕洵的书房,他相信,里面一定有宿伊要找的东西。 他很快地便进入了书房,快速的上下搜寻了一番,却发现萧奕洵的书房里,除了有几幅地图之外,还有几封公文之外,根本一点辽东的军情都沒有,而那些公文也不过都是民政上面的事情,与军情一点关系都沒有。一开始他以为是萧奕洵藏得深,自己找的不细,而后又好好找了一遍,仍然什么都沒有发现,这一下,他真的是气地牙痒了。 萧奕洵,真是过分的机警,竟然什么都沒有在王府里留下來。,难道真的是所有的东西都在大营里吗。 眼见着今日就要无功而返了,男子既是气愤又是无奈的走出了书房,走到了院子里。 可是他刚刚到了院落里,刚要走进书房,就听见自己身后传來一个稚嫩孩童的声音:“父王,” 男子猛然一惊,这王府里,能被人称为“父王”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萧奕洵。这一声呼喊,简直让男子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來,他惊道:难道萧奕洵沒有走。还是说他走了又回來了。难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吗。 男子正惊疑不定的时候,身后一个轻微的脚步声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急,男子心中大惊,不由陡然转头一看,一个看上去年纪不超过三四岁的,穿着华贵的孩子正朝着自己这里奔跑过來,脸上还洋溢着激动兴奋的笑容,嘴里还叫喊着“父王。”而且,看样子这声“父王。”是冲着自己叫的。 见此情状,男子悬起的一颗心又猛然放下來了,他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他猜的沒有错的话,这个身着丝绸的孩子应该就是萧奕洵的儿子了,看样子,萧奕洵去檀州沒有带上他儿子,而这个孩子看背影又把自己当成了萧奕洵。 男子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冷冷的笑容,还好,萧奕洵真的是去了檀州,不然硬碰硬,他还真未必是萧奕洵的对手。 而在男子转身的那一刹那,原本正兴高采烈要跑到男子身边的萧湛辰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发现,这个灰色衣衫的男子并不是自己的父王,反而还有些面生。 萧湛辰停住脚步,呆呆地看了看面前的人,不知在想着什么。男子也笑着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最多三岁的小孩子,如鹰般犀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住萧湛辰,沒有说话。 不知怎么了,萧湛辰有些害怕眼前的这个人,他涩涩地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男子看着萧湛辰小小的眼睛肿满是怀疑还有微微的害怕,又见他稚嫩的问着自己,心中登时來了些许兴趣,他缓缓上前走了两步,外头看了看萧湛辰,怀着一种阴险的笑意,道:“小世子大人,你说我是什么人啊。” 不知是一种直觉还是什么感觉,萧湛辰十分害怕眼前这个带着笑的男人,虽然只是孩子,但是萧湛辰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做恐惧,他内心十分害怕,也断定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他不住颤抖着声音说道:“反正,你不是什么好人,”萧湛辰看着男子,为了让自己大胆一点,他不由对着男子喊道:“你一定是坏人,我找人來抓你,让我父王來抓你。”说完,立刻转身就跑,嘴上还大喊着:“有坏人,有坏人,” 男子猛然大惊,这小子竟然敢当众叫喊起來,本來,今日什么都沒有找到,自己不得不无功而返就已经够让他心中窝火的了,如今,一个小毛孩子竟然敢当众这样大声叫喊,再加上这孩子有时萧奕洵的儿子,不由不让男子将心中的怒火全部都喷到萧湛辰的身上,他轻轻一个点步,施展轻功就追了上去,嘴边还幽幽笑道:“叫的这么小声,谁能听得见你呢。” 萧湛辰只是一个孩子,跑能跑多远,沒有跑几步就被男子追上了。男子本來就是冷硬心肠的人,根本就沒打算和萧湛辰玩什么,他用着一种半是怜惜,半是诡笑的神情对萧湛辰道:“本來,你说你好好地不要出声也就罢了,我也沒打算把你怎么样。但是你说你,好端端的叫什么,把我叫的一肚子的怒火。” 他一把拎起萧湛辰,对着萧湛辰缓缓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你是萧奕洵的儿子是吧,那也是你命该如此了。谁让你父王竟能沉着冷静到那个地步,连不能为自己父亲送葬这样的事情都能忍得住,也真亏了他了。不过,你猜猜看要是你死了,你父王还能那么安然冷静吗。”男子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浓,语气却是越來越森冷:“原本是想拿你母妃开刀的,不过一是鼎剑侯我们还不想惹,而是也找不到机会对你母妃动手。可怜的孩子,你要怪就要怪今天怎么撞到了我的手里,不过这也算是拿你一命去换你母妃的性命了,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好交易,你觉得呢。” 男子知道萧湛辰根本就听不懂自己再说什么,可是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话,而后他只轻轻借了一个力,便飞身來到了王府的一座假山之上,萧湛辰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被男子抓着很不舒服,所以一边喊一边哭。男子瞧着萧湛辰拼命挣扎的样子,缓缓笑道:“放心,等一下就不会害怕了。孩子,下辈子,要怪就怪你父王太厉害,得罪了这么多的人,下辈子,你可不要再投胎倒这里來了啊,这也算是我对你的劝告了……” 男子还想要再说什么,突然觉察到似乎有人再向这里走來,他目光猛人一寒,握住萧湛辰的手轻轻的一松,而后,一个转身便隐逸道了一旁,悄无声息。 ,,,,,,,,,,,,,,,,,,,,,,,,,,,,…… 楚玉晗今日和往常一样,上午的时候去城里专门的书院读书。读完了书便往府里走回來,回到府中,却发现王府和往常不一样,人一下子少了很多,她不由生了疑惑:这王府的人呢。还好有随侍的人告诉她,是燕如吟的命令,让府里的人都休息一个下午,所以府里的人是休息的休息,出门的出门,自然就清净了许多。 楚玉晗这才了解了,她一个人走在王府里,正觉的无趣,便想着到萧奕洵的书房里去拿几本书。原是萧奕洵见她学习如此认真,便允诺楚玉晗,若是想看书,直接去他书房里拿好了。楚玉晗想,既然燕如吟还在午睡,自己也不方便去打扰,便去书房里拿几本书,回屋好好读一读吧。她想着,便往书房那边走去了。 第五十二章 栽赃陷害 一是因为楚玉晗对萧奕洵书房中的那些藏书早就垂涎三尺了,只是因为总是觉得自己火候不够,贸然向萧奕洵借书,只怕会惹來什么考验,如今萧奕洵离开了府中,到正好让楚玉晗有了机会。再加上,今日府中也着实有些无趣,想着想着,楚玉晗便拾步向萧奕洵书房走去。 她一路走來,发现真的沒有什么人在,心里不住暗想,燕如吟倒真的是好心,这样一來的确也清净了不少。风吹过满院枝叶,在安静的空气之中,漱然有声,甚至在秋日之下,还带着几许,落花轻薄的香味,隐隐吹來,让人身心俱畅。 可是当楚玉晗快要走到书房的时候,她突然隐隐约约听见了几丝断断续续的哭声。一瞬间,楚玉晗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由停下脚步,侧耳听去。再细细一听,似乎是真的有哭声,而且那声音稚嫩无比,听上去还是个孩子。 孩子。这王府里除了萧湛辰哪里还会有孩子在呢。而且,萧湛辰不是正在燕如吟屋里休息的么。那这哭的孩子是谁。 楚玉晗正疑惑间,便加快了脚步向哭声传來的方向走去。 而就在她赶去的那瞬间,偷偷闯入豫昭王府的那个男子也发现了正在靠近的楚玉晗,所以他只将萧湛辰松开,只一个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楚玉晗越走越近,却发现声音越來越小,后來竟然沒有了,她疑惑不已,难道真的是自己听错了。 待她走到通向萧奕洵书房的那个廊檐时,楚玉晗猛然发现,旁边的假山旁边有一个孩子躺在那里。而且,看着他那衣着服饰,她立刻意识到躺在假山旁边的孩子是谁了,一开始,楚玉晗还以为萧湛辰是在和自己玩耍,而后她却突然想到了刚刚自己听到的哭声,楚玉晗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惊呼一声:“湛辰……”然后飞也似的朝萧湛辰奔了过去。 “湛辰……湛辰……你怎么了。怎么躺在这里。”几步就跑到萧湛辰的身边,楚玉晗立刻把萧湛辰抱了起來。萧湛辰粉嫩却有些苍白的脸上还挂着眼泪的痕迹,看來刚刚哭的真的是萧湛辰。 可是无论楚玉晗怎么喊,萧湛辰都沒有回答。楚玉晗心中越发焦急,惊慌之间,她突然感觉自己抱着萧湛辰的脑袋的手上,有了一股温软的液体的感觉。 这一刻,楚玉晗只觉得自己的背后凉飕飕的漫上了一层寒意,她迟疑的伸出放在萧湛辰脑后的手,在鲜红的血迹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她微圆的杏眸猛地睁大,几乎一个沒忍住就大叫了出來,眼里已经不是焦急,而是巨大的惊恐的了。 楚玉晗遏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伸到萧湛辰细小的鼻翼前,尝试着感觉一下,终于她颓然地抱着萧湛辰,一下子坐到了草地之上,沒有,一点都沒有。 哪怕是在微小的气息,她也沒有感觉到,一丝一毫也沒有。 楚玉晗漆黑的瞳孔在明亮的阳光之下猛地放大,纵使她心中不信,而是事实已经呈现在了眼前,萧湛辰死了。萧湛辰竟然死了……明明早上还见着他,怎么可能会这样。 楚玉晗根本无法相信这件事情,她的眼泪也一下子沒忍住,不停的滴落下來。原本红润的脸,一下子苍白如纸,她抱着萧湛辰,根本不相信地哭道:“小湛辰,不会的,你怎么会死呢。你现在应该是在燕如吟屋里睡觉的啊,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你是不是在和玉晗小姨开玩笑啊,玉晗小姨可沒有你母妃那么好的脾气,我会生气的啊……小湛辰,你快点醒來了……” 当楚玉晗的嘴里念叨出“燕如吟”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头就像是被一道雷神狠狠地轰炸而过,她原本惊痛而伤心的眼神陡然间凌厉如刀锋,声音突然冷硬如霜雪:“燕如吟呢。燕如吟不是应该在照顾你么。为什么你会一个人在这里。她人呢……她不是昨天才答应婉词表姐要好好照顾你的吗。她人呢。她人呢。”念到最后一句话,楚玉晗几乎是将所有的怒火都喷薄了出來,恨不得将燕如吟全部吞噬。 虽然她有些嫉妒秦婉词,也一向从心底看不惯燕如吟,但是对萧湛辰,楚玉晗的心也是真的,这样一个伶俐有可爱的孩子。一天到晚对着自己天天的叫着“玉晗小姨”的孩子,楚玉晗怎么可能不从心底感到喜欢。所以在这样一个悲痛而气愤的情绪之下,楚玉晗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到了燕如吟的头上。 燕如吟,不是你自己的儿子你就这么不上心吗。枉我还真的以为你的心肠是有多么的好,看來我也是看错你了。 她愤怒地朝着燕如吟屋子的方向望去,抱起萧湛辰就要冲过去大骂燕如吟一顿。可是就在她刚抬脚,沒走两步之后,她突然生生停住了脚步。 原本冷厉如刀锋的眼眸里,突然沁出了一道不一样的光辉,楚玉晗太停了下來,怔怔地看了萧湛辰两眼,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极为阴狠也极为大胆的主意。她是第一个见到萧湛辰死的人,而且现在王府里也沒有什么人,根本就沒有人发现这件事情,如果…… 楚玉晗的内心因为自己这个突如其來的想法感到大为震惊,一开始她还是否决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但是左不过自己心中隐藏已久的那份强烈的渴望和**,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做一件大事。 楚玉晗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突然伸手抚了抚萧湛辰柔嫩的脸颊,轻声道:“湛辰,玉晗小姨现在要做一件事情,你前往不要怪小姨,小姨也是在为你的母妃除掉一个人。湛辰你这么孝顺,一定也不希望一直有另外一个女人和你的母妃争夺吧。既然这样,你就帮小姨这一次吧……”楚玉晗晶亮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这么浓厚的杀意: 燕如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怕你以后在豫昭王府都不能在立足了。不,不仅是不能立足,我会让你永远的离开豫昭王府。 就在楚玉晗抱着萧湛辰的小事体离开的时候,楚玉晗并不知道有一双冰冷如锋,阴狠如冰的眼睛一直在身后关注着他,当他看见原本怒气冲冲的女子突然在一瞬之间就平静下來的时候,男子的嘴角不住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看來,这个小女孩,好像是要做一些什么有趣的事情啊…… 男子心中陡然來了兴趣,悄无声息地跟在了楚玉晗的身后。 ,,,,,,,,,,,,,,,,,,,,,,,,,,,,,,…… 楚玉晗拿出自己的手帕,包裹着萧湛辰正在流血的后脑,或许是因为从高处摔下,撞击到了脑,才会造成萧湛辰的死因。 楚玉晗捡着一挑她确信现在是沒有人的小路,一路蜿蜒道燕如吟屋子的后院。因为仆人都被燕如吟打发开去了,连着碧莲都出了府不在,燕如吟的屋后的院子现在更是一个人都沒有。 燕如吟的后院和萧奕洵书房门口一样,也有一座假山,楚玉晗小心翼翼的将萧湛辰的尸首放在的假山旁,还特意脱下了萧湛辰的一只鞋子放在假山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在萧湛辰的周围再放一下不大不小的势头,让其中一块大一点的石头放在萧湛辰的脑便,看上去就像是萧湛辰想要爬高,而不慎摔下假山头撞到了石头一样。 快速的布置完了现场,楚玉晗就火速回了自己的屋子,回屋的时候因为手帕上沾有血迹,手上也有,楚玉晗怕自己屋里的侍女看见,便赶忙打发开了所有人,自己回了屋中就赶快把衣服换下,还立刻将沾了血的手帕烧掉,将一切痕迹都隐藏了起來。 做完了这一切,楚玉晗一直惊跳不停的心脏这才稍微缓缓的平息了一点,原本因为紧张而苍白的脸色这才稍微有了一点点平息。天知道,她刚刚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心里有多恐慌多害怕,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别人发现了,只怕萧湛辰的死就会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因为过度焦急和惊恐,楚玉晗早就口感舌燥了,她赶忙到了一大杯茶水,囫囵的吞下,心中却在暗道:燕如吟啊燕如吟,你说你好好的将仆人都遣散开去做什么。当真是你自己自寻死路了。 楚玉晗扭头一看,铜镜里,自己鬓发微乱,脸色仍然苍白,嘴唇干燥。显然是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楚玉晗想,待会这样子出去,燕如吟心细如尘一定会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她估摸着计算了一下,距离这件事情闹起來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一个时辰里,自己一定要整理好心态,然后想好待会消息传到自己这里,自己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楚玉晗关上闯关上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握紧双拳道,心中寻思道:“我的路,就要这样一往无前的走下去了。” 第五十三章 世子之亡 待楚玉晗稍微平复了一下心境之后,她随意的打开了屋门,对剩下的一个婢女说道:“你去找一下墨香,提醒她该给小世子送药了。” 此次去檀州,萧奕洵和秦婉词只带了素心同去,秦婉词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萧湛辰,所以特意把墨香留下來帮助燕如吟打理。 小婢女闻言而去,楚玉晗低头打理了一下自己裙摆上的褶皱,对着微微西斜的秋日,静默不语,眼里看不出喜悲,只单单道:“不过一个时辰吧,这个王府就要乱了。” 果不其然,仅仅只过了半个时辰,楚玉晗还在屋里佯装看书的时候,突然,一名婢女急匆匆的冲了进來,火急火燎,上起也不接下气对着她道:“玉晗小姐,大事不好啦,。”楚玉晗已经知道她因何事而这么慌张了,却依旧摆了一个样子,装作冷静道:“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慌张,你慢慢说。” 那婢女狠狠喘了两口气后,对着楚玉晗道:“小世子,小世子他,他死了,” 楚玉晗神情猛人一惊,登时大喝:“你胡说八道什么,混账东西,” 婢女也是苦着一张脸,继续道:“玉晗小姐,我沒有胡说啊。刚刚墨香姐姐去给小世子送药,不知怎了么就说小世子不见了,然后就是府里一通乱找,后來还是墨香姐姐在侧王妃午后的院子里发现了小世子,那个时候……小世子……他,他已经……”不能再说这样忌讳的话语,婢女也是心头一急就來想楚玉晗报告了,她求道:“玉晗小姐,你快去看看吧,现在……现在府里都快要发疯了。王爷和王妃都不在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该怎么办啊……” 楚玉晗顾不得听小婢女哭诉,只道:“我先去看看。”说话间已经火速跑向了燕如吟的屋子,不顾小婢女在身后使命跟上來。 楚玉晗强自按压住心中的震动,飞速的跑向燕如吟的地方,整个王府现在都一片躁动不安,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的惊惶,惊惧的神情。可想而知,现在燕如吟的情况定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当楚玉晗飞一般的速度奔到了燕如吟的地方,却发现燕如吟的院落里只有几个人在,并沒有她想象的那般围堵着很多人。她心下立刻了然,定是墨香嫌人多,眼杂耳杂,便将人全部赶了出去。只是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个问題的时候,楚玉晗一进屋,就看见燕如吟的背影,她跪在床边一动也不动,墨香和碧莲也站在床边,背对着她,看不清二人什么表情,床上躺着的,正是刚刚死去的萧湛辰。 楚玉晗惊慌地问道:“燕姐姐,出了什么事情了,湛辰他,他怎么了,” 听到楚玉晗的声音,燕如吟依旧纹丝不动,充耳未闻一般,倒是墨香和碧莲双双回头,将目光投向了刚刚赶來的楚玉晗。二人眼中皆是泪水,眼睛早就红肿了起來,看來也是一直哭着,停不下來。 楚玉晗看这三人状态都不对劲,脸上也是拧成一片,她立刻走上前去:“我刚刚听说湛辰……湛辰他……”她握住碧莲的手,毫不相信的道:“一定是开玩笑的吧,我今天早上还见到湛辰的呢。”她勉力挤出一丝笑容,却沒有走近床前,仿佛是不敢确认自己得到的消息一般,只是指着躺在床上的萧湛辰道:“你看,湛辰不还好好的睡着嘛。” 碧莲失声大哭道:“玉晗小姐,小世子他,他真的去了啊……” 楚玉晗一副被雷击中的样子,陡然大喝:“不可能的,”她一把冲到床边,伸手拉过萧湛辰,不停的抖动萧湛辰,却发现萧湛辰真的毫无反应,她这才停下手,往后退了好几步,伸手捂住自己的嘴,震惊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一把拉过碧莲,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碧莲伸手擦了擦眼泪,一边哽咽,,一边说道:“本是今日,王妃让我们都去休息,她在屋里看着世子睡觉。后來,下午的时候,墨香來给小世子送药,王妃刚刚睡醒,醒來正要去叫小世子,忽然就发现小世子不见了,王妃和墨香一下子急了起來,满院满府的找小世子,后來,墨香在后院里发现躺在假山下的小世子……那个时候,小世子……已经……”碧莲泣不成声,根本说不下去了。 楚玉晗听着听着,眼泪也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带着哭腔,问道:“湛辰不是在睡觉吗,怎么会在后院呢,他,他不是生病了吗,” 墨香也是脸上挂着泪,不忍道:“假山旁边还有小世子的一只鞋,可能是因为要爬假山,失足摔了下來……” 一旁的碧莲赶忙抓着楚玉晗的手臂,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哭诉道:“玉晗小姐,你來看看王妃吧。当王妃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差点就昏了过去,现在也是一直跪在床边,只是哭,嘴里还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无论我和墨香怎么劝都沒有用。” 看來,燕如吟真的是要被惊疯了,现在一个人跪在萧湛辰的床边,手里紧紧握住萧湛辰的手,眼泪不停的流下來,却也不擦,双眼无神,面色苍白如雪,像个木偶一样,呆呆地盯着萧湛辰看,嘴里不知嘀咕着些什么。 楚玉晗缓缓走到燕如吟的身边,蹲了下來,想要拉过燕如吟紧紧拽着萧湛辰的手,可是不知道燕如吟哪里來的这么大的力气,她紧紧扣着萧湛辰细小额手掌,纹丝不动,楚玉晗悲痛地呼喊了燕如吟两声:“燕姐姐……燕姐姐……” 可是燕如吟就是不回答,只是死死盯着萧湛辰,嘴里一直在轻声说着什么话,楚玉晗凑近了听,只细细微微听见,燕如吟仿佛一直在念叨“对不起,对不起……” 楚玉晗垂丧地占了起來,对碧莲和墨香无奈的摇了摇头:“除了这样的事情,燕姐姐只怕是要疯了……” 墨香也着实异常担忧,原本秀丽的面孔早就被眼泪全部打散,因为焦急和心忧,头发全部都散乱开來,她听了楚玉晗的话,狠狠地叹了一口气,顿顿道:“燕王妃还算要好的了……如今王爷王妃尚在檀州,不知道这件事,一旦他们回來,知道了之后……” 这一刻,原本一直神色痴惘的燕如吟仿佛都震了一下,碧莲脸上的悲伤,更是一瞬间就被惊恐和害怕所取代。萧湛辰是萧奕洵和秦婉词的心头至宝,从來沒有人想过如果有一天萧湛辰死了,会怎么样。 楚玉晗也无不担心,但她见这三人还处在震惊和悲痛之中,便好意道:“姐姐心善,姐夫也是温善之人……” 楚玉晗话未说完,就被墨香摇头打断了,墨香哀凉地看了看燕如吟,闭目道:“王爷他……不是温厚之人啊……玉晗小姐,您难道忘记,两年前,王爷是怎样处理那些刺客,还有仇池一带的,” 楚玉晗猛地噤声,她沒有忘,有人刺杀秦婉词之后,萧奕洵一怒之下,不光是将一死的刺客斩首示众,更是将游离在仇池的刺客集团全部连根拔起,那样冷狠傲绝的手法,和她往日见的萧奕洵是完全不一样的。 或许,平日里的萧奕洵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但是一旦有人伤害到了他关爱的人,萧奕洵骨子里的狠绝一定会千倍百倍的展现出來。 碧莲听后,心中一凉,那样可怕且无情的萧奕洵她见过,让人胆战心惊。凡是伤害到秦婉词的,萧奕洵一个也不会放过,而这一次,他的孩子死了,他和秦婉词唯一的孩子死了。碧莲闭上眼稍微想了想一旦萧奕洵知道萧湛辰死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结果,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敢想象。 碧莲只觉得几乎是天都要塌下來了一般,身上全部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一样,再也沒有任何力气支撑她站在地上,她猛的往地上一倒,绝望地哭了出來:“王爷,王爷他真的会杀人的,他真的会要了我们的命的,……” 碧莲绝望的哭诉撞击着墨香和楚玉晗的耳膜,墨香拭了泪,强忍悲痛,道:“王爷应该不会杀我们的,只是……我们该怎么和王爷还有王妃交代啊……他们临走前是那样嘱托我们的……” 碧莲心中早已被巨大的恐惧所填满,脑海里也是慌乱一片,哪里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她哭道:“世子死了,我们都是罪人,不管是不是我们的错,我们都是错的,还能怎么交代,还能怎么交代啊,” 知道碧莲说的都是事实,倘若萧湛辰只是因为玩耍而受了伤,这倒也罢,以秦婉词的性子,她不会过多的追究的,只是如今,萧湛辰死了,那就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沒有了,楚玉晗默默地看着一直跪在萧湛辰窗前的燕如吟,心中默道:燕姐姐,这是你的命,出了这件事,只怕你这一辈子都再也站不起來了…… 第五十四章 惊闻噩耗 整个豫昭王府一晚上彻夜灯火通明,沒有一个人敢安睡,每一个人都默默地守在自己的位置上,都在窃窃私语。 燕如吟痴惘地跪了大半夜,最后真是要撑不住了才被碧莲扶起來。碧莲的状态一点也不比燕如吟好多少,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地,唯有楚玉晗和墨香稍微冷静一些,还能大体地撑起王府中的事务,不让王府乱套起來。可是两人现在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烧在眉睫了。因为再过两天萧奕洵和秦婉词就要回來了,但是沒有一个人想好该怎么和二人交代。 一夜无眠,可是燕如吟等人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突然又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萧奕洵和秦婉词竟然提前回來了。 这个消息让刚刚平静了一点的王府再一次引起了轩然大波,每个人都惶然无措,因为沒有人知道,为何原定明天回來的二人会提前一天回到王府,只是他们都知道,无论是早是晚,萧奕洵总 燕如吟得知这个消息,一瞬间也是恍若雷击,只愣愣的怔住,连话也说不出來了。 碧莲和墨香也当即愣住了,碧莲满脸惊恐,墨香也素白了脸色,却还是赶到门口去迎接萧奕洵夫妇。 待墨香到达王府门口时,萧奕洵正扶着秦婉词走下马车,墨香抬眼看去,心中也是一惊,不知发生了,秦婉词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太好。 萧奕洵清润的眉目间蕴含着淡淡的笑意,他瞧见了墨香,便对墨香道:“婉儿昨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觉得心中难过的紧,一晚上也沒有睡好,早上更是无精打采,我便带着她回來了,墨香,你也來扶一下。” 秦婉词被萧奕洵牵着手,脸色微红,轻嗤道:“瞧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娇贵,墨香,你别听王爷的。” 墨香知道萧奕洵在和秦婉词打趣玩笑,平日里墨香若不是在一旁笑着,也一定会悄悄躲到一旁。可是此时此刻,墨香心底却是无尽的悲伤和害怕。她看着笑意盈盈归來的二人,却生生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秦婉词瞧出墨香有些不对劲,鬓发有些散乱,面容也是黯淡无光,双眸红肿无精打采,心中疑惑,便问道:“墨香,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自顾自地笑了,好生安抚道:“是不是湛辰太调皮,让你忙不开來,” 听见秦婉词提起萧湛辰,墨香整个人重重地一怔,脸色瞬间大变,抬起头,惊恐地看着秦婉词。 萧奕洵发现墨香很不对劲,平日里,秦婉词身边的这个小婢女一直都是端然冷静,偶尔还会有些活泼,可是如今在她的眼里,萧奕洵只能看见两种情绪,一种是内疚,一种是惶恐。他不住皱眉问:“墨香,发生什么事了,” 萧奕洵一开口,周围所有的人立刻全部低下了头,沒有染敢再抬起头,几乎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听见萧奕洵的问话,墨香一下子沒忍住,骤然哭着跪倒在秦婉词面前,将秦婉词吓了一大跳,秦婉词忙问:“墨香,你到底怎么了,” 墨香跪在秦婉词面前,狠狠磕着头,哭喊道:“王妃,对不起,小世子……小世子他……他沒了……” 墨香的哭诉在一片静谧的气氛中尤为突兀,秦婉词却是一时一般,原本带着清和的笑意的脸色也一下子僵硬了起來,她似是沒听清,便又问了:“你说什么,” 墨香的脸色死败一片,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來,秦婉词却是陡然怒喝道:“墨香。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用力握紧自己的双手,墨香闭上了眼睛,泪水垂满脸庞,一狠心,又道:“小世子……他真的沒了。王妃……” 墨香的花犹如惊雷,让秦婉词眼前瞬间一黯,她全身一片冰冷,握住萧奕洵的手也猛地一惊,只对着墨香喝道:“墨香。你怎么敢胡说。你怎么敢……”她愣愣看着墨香,面上血色全无。 墨香只继续哭道:“王妃……墨香该死。”说着将自己的额头继续狠狠贴在冰凉的地面之上。 此时此刻,连萧奕洵的神情都陡然大变,他一时竟然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心中的那份疼痛就像有百把利剑在心中來回穿刺,直叫他血肉模糊,无法遏制胸腔中那份痛苦和暴怒的心情。他下意识地朝秦婉词看过去,却发现秦婉词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竟是生生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他不住唤道:“婉儿……” 秦婉词根本沒有再头听见任何人突然出声问道的声音,她只看着墨香,突然出声问道:“湛辰在哪,” 墨香低头小声回答:“在燕王妃屋……”墨香话还沒有说完,秦婉词就一把挣开萧奕洵的手,飞速地朝屋内跑去,脸色苍白,却是冷硬无比。 秦婉词瞬间爆发的力气很大,让萧奕洵也不知脱了手,萧奕洵知道秦婉词此刻定是向燕如吟房里奔去,心中又痛又急,只喊道:“婉儿。”而后,瞬间欺身追了上去。秦婉词跑的极快,萧奕洵跑了两步才将秦婉词一把拉住,他定定看着秦婉词,满是心痛,道:“婉儿,你冷静一点……” 秦婉词面色冷毅,冰冷如千年寒冰,只刺地萧奕洵心中一顿,秦婉词恨恨道:“不会的。湛辰他不会死。两天前我还见着他。他不会死。奕洵,你放开。”说罢再次用力挣开萧奕洵,手上都带了几分力道。 萧奕洵大惊,这样纯厚的内力,想必便是当年夏吟晴的内力加上这些年秦煦卿一直不停的给秦婉词输力趋寒的内力吧,这瞬间的爆发,竟然能够挣脱自己。秦婉词甚少在自己面前显露武功,如今只怕已经是急的失去理智了。 秦婉词一路向燕如吟的屋子跑去,沒有几步便到了。楚玉晗刚要出门,一抬头便看见了脸色苍白如雪的秦婉词还有秦婉词身后神情凝峻的萧奕洵,她心头一抖,惊道:“表姐,姐夫……你们……”楚玉晗话未说完秦婉词和萧奕洵已经闪电般到了屋中。 燕如吟的床前有一展山水屏风,正好挡住了燕如吟的床榻,秦婉词火速赶到之后,却生生停在了这座屏风之前。透过屏风,秦婉词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床榻身前跪着一个身影,,是燕如吟的身影。 面前屏风与床榻之间那断断的一段距离,对于现在的秦婉词來说就像是万丈深渊一般,她只要向前跨一步,就会万劫不复。似乎只要她不向前跨国那条深渊,心中就还有一片希望一样。 而秦婉词身后的萧奕洵却不一样,他走到秦婉词的身旁,胸中大恸,双手紧握,连关节都因为用力而发出了“咯噔”的声响。他愤怒的朝前一挥,勃然的伤痛带着他的怒气卷成一道狂风将两人面前的屏风“噌”的一下化为两半。 楚玉晗在两人身后,见到这一幕,吓得拿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沒让自己发出惊呼声。她从來沒有见过这样的萧奕洵,那周身的锐气与怒气,仿佛是要将周身所有的东西都粉碎。 萧奕洵提起自己的步伐,竟觉得双腿这一刻有如千斤之重。这样打的声响惊扰到了跪在床边的燕如吟,她惊恐的回头,便猛然看见了面色凌弱冰霜的萧奕洵正提步向自己,或者说向萧湛辰走來。萧奕洵缓缓走到床边,看见了双眼紧闭的萧湛辰,双眼几乎泣血,声音也不可遏制的发抖,他第一次露出了这样惊慌而无措的神色:“为什么,……为什么,……” 萧奕洵的这两句话就像是千百只虫子一样,疯狂的冲到秦婉词的脑海里,让她头昏眼花,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的撕裂,心中仅存的那一丝希望就被人毫不留情的,狠狠的粉碎了。 她一下子扑到在床边,轻轻地伸手拂过萧湛辰的脸,萧湛辰静静地闭着双眼,眉头轻轻地皱着,仿佛死前有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可是在秦婉词眼里,萧湛辰只是在睡觉,因为他的脸,他的鼻,他细小软嫩的手臂和往常一样沒有任何区别。秦婉词怔怔地看着萧湛辰,脸上忽然腾起了一抹浅淡的犹如三月梨花般温存的笑容,声音也温柔恬淡如水:“湛辰,我是母妃啊,母妃回來了。你应该起來陪母妃玩了啊,你要是这样贪睡,母妃可是要不高兴的啊……”秦婉词一个人说了很久,可是萧湛辰却是半点反应都沒有。 萧奕洵不忍看见秦婉词这样,只缓缓蹲下,伸手抚上秦婉词的肩膀,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婉儿,你不要这样……” 秦婉词缓缓的回头,萧奕洵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他发现看见秦婉词这样的神情,他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此时,秦婉词柔婉的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可是眼里却是不停的流着泪水,一滴一滴,无法停止。这样的神情,让萧奕洵原本悲痛难忍的心更像是被刺穿了一般,鲜血淋漓。 第五十五章 伤心欲绝 秦婉词回头挂着笑,莹莹泪花看着萧奕洵,痴痴地问:“奕洵,你说湛辰为什么不理我呢。他是在生我的气吗。” 萧奕洵满心满肺的痛苦,他轻轻摇了摇头,对秦婉词道:“婉儿,你不要这样……湛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萧奕洵的心肺几乎都扭绞在了一起,他每说一个字,都在他自己还有秦婉词的心上狠狠刺伤几刀。 “不会的。不会的。”秦婉词猛地拽住萧奕洵的双手,用力的摇晃着他,凄厉且尖锐地哭喊着:“他怎么会死呢。他两天前还那么活泼地对我笑。怎么可能呢。不可能。”说着她开始疯狂地摇晃着萧湛辰幼小的身躯,眼神一瞬将晶亮的可怕:“湛辰你快起來,你快起來啊……孩子。我的孩子。” 秦婉词几乎疯狂的尖叫听得萧奕洵心神俱碎,他用力将秦婉词拥入怀中,满怀心疼和痛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來,萧奕洵这辈子几乎沒有哭过,可是这一刻,竟也有一滴心疼与心碎的眼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这是他为人父,为人夫的一种悔恨与哀痛。 秦婉词被萧奕洵紧紧抱在怀里,终于停止了凄厉的哭喊,安安静静伏在萧奕洵的怀里,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下來,无声无息地粘湿了萧奕洵的衣裳,呆愣地自言自语道:“都是我的错,我就不应该离开的,我应该寸步不离的,我应该留下來的。我留下來了,湛辰就不会死,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 秦婉词的声声自责让萧奕洵听在耳里异常刺耳和震痛,他按着秦婉词的头,用力抱紧秦婉词颤抖的身躯,痛苦道:“婉儿,不要这样说,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秦婉词缓缓地抬头,眼里的哀伤和自责几欲让萧奕洵心碎,他听见她幽幽地看着自己说:“怎么不是我的错呢。是我的大意害死了湛辰,怎么会不是我的错呢。我……我甚至连最后一眼也沒有看到他啊!”秦婉词心口大恸,刚刚被咬破的嘴唇溢出的鲜血让她的唇齿间蔓延着一股血腥的气味,将如今心中汹涌的那股血气全部激发出來,只觉的自己的整个心肺都在剧烈的嚼着,从心到口中突然涌出一股粘稠而灼热的液体。秦婉词忍不住,一口呕了出來,一股灼热而猩红的血液便溅到了萧奕洵浅青色的衣衫之上。 萧奕洵大惊失色,惊呼:“婉儿。你怎么了。” 内心交织着强烈的痛苦和绝望,秦婉词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支撑的力量,眼前一黑便倒在了萧奕洵的怀中。 秦婉词的突然昏厥让萧奕洵大为惊恐,他看着秦婉词紧拧的眉心和煞白的面色,瞬间便将秦婉词一把从地上打横抱起,要向屋外走去。 燕如吟一直在一旁心惊胆战却也是无比悔恨的看着两个人,她很后悔也很难过,萧湛辰出事最大的原因是自己,她本就是抱着最坏的打算來面对这两个人的。可是从秦婉词和萧奕洵进屋之后,直到现在秦婉词昏倒,她们两个沒有一个人问过自己一句,也沒有人看过自己一眼,这样的冷漠和无视,几乎要让燕如吟抓狂。 燕如吟眼见着萧奕洵将秦婉词抱起,朝门外走去,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萧奕洵的脚上的衣袂。萧奕洵一顿,朝下一看,燕如吟瞧见萧奕洵眼中的焦急与痛苦,心中颇为不忍与自责,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萧奕洵,颤颤地出声:“王爷,都是臣妾的错,都……” “让开。”燕如吟连话都沒有说完,萧奕洵便之冷冷这么说了一句话,便抱着秦婉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燕如吟一个人呆呆地愣在当场。 碧莲早就被萧奕洵的震怒吓得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直到萧奕洵走了,碧莲才敢跑到燕如吟身边,搀扶着燕如吟,心疼道:“王妃,你快起來吧。” 可是燕如吟恍若未闻,只怔怔地看着门外,、。萧奕洵那样冷漠的两个字“让开。”还有刚刚那一眼里的冷漠与忽视,甚至还有一些厌憎让燕如吟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被冰封了起來,她心里哀凉一片,不住苦笑道:除了这一句话,他看都沒有看自己一眼,连一句话都沒有对自己说。难道他真的一点都看不见自己吗。 ,,,,,,,,,,,,,,,,,,,,,,,,,,,,,,…… 眼前迷茫一片,就像隔着很多重纱帐一般,将自己全部的视线全部遮掩了,秦婉词仍旧迷离在不知何方,她只记得好像刚刚回到王府,有人告诉她萧湛辰死了,秦婉词几乎要堪堪一笑,萧湛辰死了。怎么可能了。她分明两天前还见过他,他可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死呢。 可是眼前却突然一下子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墨香、楚玉晗、碧莲,燕如吟……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告诉自己,萧湛辰死了。心底的一种惊恐和害怕全部涌上心头,秦婉词拼命地挣开所有的人,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冲到前方去,前方有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漫天的杏花之下,那般优雅而从容,秦婉词心中一喜,急忙飞奔过去,拉住那人,焦急道:“奕洵,他们都说湛辰死了。根本就是在胡说。” 一双清澈而温和的眼睛挥过來看着自己,眼睛的主人用手温柔地划过秦婉词的面颊,声音也是轻柔的,可是目光中却有着痛苦和难过:“婉儿,湛辰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真的死了…… 这句话就像魔咒一样,狠狠禁锢着秦婉词的脑海,让她几乎连思考都不能,她猛地挣开男子的手,双眸狠厉如鹰,对男子恶狠狠道:“你不是奕洵,你不是我的丈夫。你滚。奕洵他不会胡说的。你们全都给我走开,全部都是骗我的。” 脑海中瞬间一片剧痛,她不由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耳边却又幽幽传來一个声音:“婉儿……婉儿……”好像是在呼唤自己,那声音里交杂着痛苦和深情,却是再也熟悉不过了。她想见这个声音的主人,她要见他。 秦婉词奋力地挣开眼睛,一睁眼便见到了浅红色的云纱复斗账,层层叠叠垂挂在窗前,这好像是自己的寝屋。她半睁着眼睛,眼角微微一斜,一片浅淡如墨的颜色便印入眼中。 一个急痛而惊喜的声音传來:“婉儿,你终于醒了。”萧奕洵身后的墨香和素心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扶着心口道:“王妃,你可终于是醒了,你可是晕了一天一夜了。” 秦婉词的神智缓缓清醒过來,萧奕洵一直静静握着自己的手,脸上的喜悦一划而过,最后却又是满满的痛惜和难过。仅仅只是一日,原本精神矍铄的萧奕洵却是一片憔悴,他的眼里布满了细小的血丝,周围也有一圈红肿,像是哭过了一样,脸上也冒出了发青的胡渣,看上去更加的憔悴。 秦婉词心中一凉一哀一痛,萧奕洵眼里复杂的神色让她止不住流出了眼泪。从來沒有,一次也沒有,萧奕洵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无尽的痛惜,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自责和痛苦,满满地坠入秦婉词眼里。她知道,失去了萧湛辰,萧奕洵现在心里的悲哀还有绝望和自责一点也不亚于自己。 忍住心中的凄凉与痛苦,秦婉词心疼地伸手拂过萧奕洵散乱的鬓发,心疼道:“奕洵,你怎么哭了呢。”秦婉词从來沒有见过萧奕洵苦,一次也沒有,他是那样坚强刚毅的男子,纵使是萧祁驾崩,他也只是泪水轻轻的打了一个转,也沒有落下泪,可是这一次,他的眼睛却红肿了,说明他哭了,很悲痛地哭过了。从这一点,秦婉词便知道,萧奕洵有多悲伤有多难过。 见秦婉词刚刚醒來,又看见秦婉词这般心疼地看着自己,萧奕洵只能压心中的难过,尽力挤出一点点安慰的柔情,对着秦婉词淡淡道:“沒有什么……”他尽力想让自己看上去好一些,可是面对这样的秦婉词,他真的沒有办法在强撑着,内心的愧疚与哀伤几乎要将他淹沒,他沉痛道:“婉儿,对不起。我曾经和你说过,再也不会让你这么痛苦了,对不起,我沒有做到,湛辰他……都是因为我……” 当初,萧奕洵如何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会再让秦婉词这般难过,可是他却沒有做到自己许下的诺言,她让秦婉词失去了她珍爱的孩子,这让他如何不痛,如何不悔。 心头一下转过千百个念头,萧奕洵的自责让秦婉词心中勃然而生一种歉疚,这些年,他已经对自己这么好了,将一切都给了自己,他不应该这么自责,自责的应该是自己啊。 心中满怀疼惜,秦婉词微微摇了摇头,疲惫却坚定地对萧奕洵说道:“不是你,奕洵,不是因为你,不是,” 第五十六章 互相安慰 “你不应该这么难过的……”秦婉词低低地看着萧奕洵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心中钝钝的疼。他知道萧奕洵在安慰她,尽一切给予自己安慰和陪伴。对于自己,萧奕洵总是习惯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即便这不是他的错,即便这不是他应该承担的。但在萧奕洵心中,他沒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沒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那就是他的责任。秦婉词深深地明白萧奕洵的这份心情,也正是因为明白,所以她更加心疼萧奕洵。 她和他的孩子……真的是回不來了…… 萧湛辰,这个可爱的孩子,竟然和她只有短短近三年的缘分,这让秦婉词如何能够接受。 但是她看着萧奕洵这般悔恨与低沉,知道自己若再难过下去,只怕萧奕洵会更痛苦,所以她静静摇了摇萧奕洵的手,轻轻道:“奕洵,我想喝水……” 萧奕洵急忙点头,道:“好。”而后放开秦婉词,亲自去给她倒水。 秦婉词看着萧奕洵修长的背影,那般落寞与无奈,心中苦的发疼。谁都看得出來,萧奕洵有多爱萧湛辰,多疼萧湛辰,几乎是把心全都掏出來去爱萧湛辰,如今他的失落与伤心只怕会比自己还要多。 萧奕洵默默的看着秦婉词喝了几口水,秦婉词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握住萧奕洵的手,声音温柔的可以沁出水來:“奕洵,我们还很年轻,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萧奕洵身子猛的一震,清亮的双眸一下子腾满了痛苦,他眉心更是紧紧的拧在了一起,更加心疼的一把抱住秦婉词,怎么会这样。他竟然要让失去了孩子的婉词來安慰自己,他这还算是男人么。 湛辰明明还躺在外面,静静的躺在他们的面前,而婉词她要有多大的决心才能够压抑住自己内心的那种巨大的痛苦和难过,才能说出这样的安慰自己的话。萧奕洵的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只好在秦婉词耳边沉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不,哪怕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他也不害怕,也不遗憾,他有秦婉词,有这世上他最爱的人陪在身边,他就沒有遗憾了。 秦婉词也抱紧了萧奕洵,萧湛辰的事再不能接受也已经变成了事实,再多的悲伤也换不回萧湛辰了,而她和萧奕洵只能尽快地从悲伤里走出來,一起走出这片阴影。 “我要见见墨香和碧莲她们,好好问一问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萧湛辰的死因,到现在秦婉词还不清楚,她想萧奕洵估计已经向墨香她们询问了事情的始末,但是她还是有必要自己了解一下。 萧奕洵目光一黯,却是唤人将墨香和碧莲叫了进來。两人皆是双眼红肿,碧莲更是害怕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浑身发抖,一进屋就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墨香碧莲,你们两个把事情和我说一遍。”听到秦婉词虚弱的语气想起,碧莲才敢抬头,她刚看到秦婉词就吓了一跳,面色苍白,唇齿无色,异常的憔悴与虚荣,而在一旁的萧奕洵脸色也是甚为不好。 墨香,完完整整的将事情向秦婉词汇报了一遍,包括大家是如何去休息的,后來她给萧湛辰送药是如何发现萧湛辰不见的,最后又是怎样在后院里找到萧湛辰的。每一件事墨香都说的很具体,她不想隐瞒秦婉词一份一号,果然秦婉词的面色随着她的诉说越发地差了起來。 最后,带墨香讲完,秦婉词的眼眶里也遏制不住再次流出了眼泪,她伸手擦拭了一下,强忍悲伤,涩声问道:“是在假山下面发现湛辰的。”墨香点点头。 “那么你是说湛辰是一个人要玩耍,爬上了假山,然后不小心摔了下來。”秦婉词神情陡然凝滞,双手一下子用力地握住了床单,她又问了旁边一直涩涩发抖的碧莲,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碧莲不知秦婉词此话何意,只是她早就吓的连话都说不出來了,见秦婉词问自己,碧莲一下子就在地上磕头道:“是。王妃,是奴婢们照顾不周,才让小世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奴婢最该万死啊……” “好了,别说了,你给我出去,”碧莲一哭诉,秦婉词就十分不耐烦呵斥了碧莲,让她住嘴,碧莲不知秦婉词温和陡然生怒,只得领了命令,离开了屋子里。 现在屋中只剩下了萧奕洵、秦婉词和墨香三人。萧奕洵有些不明所以,但他看见秦婉词紧抓住被单的手微微颤抖起來,目光也一瞬间冷凝的可怕,不由问道:“婉儿,你怎么了。” 秦婉词骤然一醒,闪电般回头看向萧奕洵,目光冰凉,突然怔怔道:“奕洵,湛辰他……他根本爬不上那座假山。” 萧奕洵神情一震,脱口而出:“什么。,” 秦婉词攥着被角的手越发的用力,以往的一切事情都历历在目:“就在几天前,湛辰想要爬我们院子里的那座假山。我看着他尝试了好久,就是爬不上去,当时还取笑着他。而今天,燕姐姐院子里的假山虽然比我们的小一点,但是湛辰能爬的上去。还有他分明病了,怎么还会有力气去玩耍。怎么会。,” 秦婉词越说越急切,情绪也是越來越激动。萧奕洵倒抽一口冷气,显然被秦婉词的话给震住了:“婉儿,你的意思是湛辰的死,不是偶然。” 秦婉词又想了想,突然脑袋疼了起來,就像被锥子狠狠扎着一样,她扶住了额头,眼前交杂着一断又一段复杂的场景还有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的一大段猜测,她拧着眉心,痛苦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秦婉词如此慌乱,萧奕洵心疼地一把抱住秦婉词,好声安慰道:“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婉儿,你好好休息休息,不要再想了。”有了萧奕洵的安慰秦婉词这才微微好了一些。 她伏在萧奕洵的怀里,看不见萧奕洵的神情,并不知道此时萧奕洵的眼中已经缓缓浮上了一层冷厉似寒霜的杀意。 他明白秦婉词话里的意思,秦婉词不相信萧湛辰的死因是湛辰不小心的失足,那么剩下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有人害了湛辰,而让这件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也明白秦婉词为什么一有这样的想法,就会这般痛苦,因为若湛辰真的不是因为意外,那么第一个让人怀疑的人便是燕如吟。 一方面秦婉词不相信燕如吟会这么做,而另一方面,当初也是秦婉词亲手将萧湛辰交到燕如吟手中的,这对秦婉词來说定是痛彻心扉,后悔无比。 这么想着,萧奕洵的眼神越发地冰冷起來,他正再要思考,却听到秦婉词轻轻在他怀里说道:“奕洵,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不要乱想了,不是她,不是燕姐姐。她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就算她要做,也断然不会找这样的时机,将所有的怀疑都推到她自己的身上,这太不明智了,不是她。” 萧奕洵眼中一亮,看着秦婉词,道:“你是这么想的。”其实他也不相信会是燕如吟做的,但他很怕秦婉词因为爱子心切而慌了神,胡乱的猜测,反倒不好,但如今听秦婉词这么一说,萧奕洵才放下心來,觉得自己多担心了,秦婉词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住一份清醒也着实不易了。 “或许真的是我多想了,如吟姐姐院子里的假山要小一些……或许真的……”秦婉词闭上了双眼,双手紧紧抱住萧奕洵的腰,无声无息地在他的怀里哭泣,任泪水粘湿萧奕洵的衣衫。 萧奕洵默默地看着秦婉词,更加心疼,她知道,秦婉词心中不甘,不是不怀疑了,不是能接受了这样的答案,她只是在安慰自己罢了。他将头倚靠在秦婉词的头顶,声音低沉而沙哑:“婉词,我知道你疑心,你不相信,不要埋着了说出來吧……” 听到萧奕洵的话,秦婉词一下子攥住萧奕洵呢胸前的衣襟,狠狠地哭了出來,大声地哭了出來:“奕洵,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明明四天前湛辰还在的,他还在我的眼前,如今怎么就沒有了……对不起,我还是好难接受,真的好难……我沒有办法……”她在他怀里哭地那样痛苦,那样撕心裂肺,就像是想把一切都喊出來一样,那般力竭。 见秦婉词终于将心中所有的苦与痛全部说了出來,萧奕洵这才真的有些放下了心。自从秦婉词醒來之后,他就发现了,秦婉词一直在强忍自己的痛苦与悲伤甚至还反过來安慰自己,他深知,若将这一份痛苦狠狠压抑住,对秦婉词來说只有伤害,而如今秦婉词终于将一切难过与悲伤都哭了出來,不至于上了自己,倒真的是一件好事。 紧紧抱着怀中的秦婉词,萧奕洵轻轻地说道:“婉儿,你能哭出來就好了……哭出來就好了……“ 第五十七章 四方惊闻 秦婉词正和萧奕洵二人静静地呆着,素心却从门外走进來,看了看屋内的情形,目光十分复杂,只迟疑向萧奕洵和秦婉词禀报道:“王爷,王爷,燕王妃在屋外已经站了很久了……是不是……” 秦婉词目光一变,萧奕洵握着秦婉词的手微微一用力,侧目对素心,淡淡地吩咐道:“你让她回去吧,我要陪婉儿。” 素心知道萧奕洵会这么说,便又道:“奴婢对燕王妃说过了,只是燕王妃迟迟不肯走,只怕再这样下去,燕王妃会跪着求见了。” 素心说这番话的时候面有豫色,秦婉词知道燕如吟身子不好,站久了都不行,更别说是跪着了,难道在自己入睡时她一直都跪着,原本秦婉词一定会舍不得,可是这一次她一句话都沒有说,也沒有做。萧湛辰的死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感情,此时此刻的她能够不恨燕如吟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可能会再有一分同情。而且,不用想也知道,燕如吟必定是來向二人请罪的,但是现在她和萧奕洵谁还有这份心境來听燕如吟的哭诉呢,所以秦婉词沉默不语。 萧奕洵的心境和秦婉词差不多,他只淡淡道:“你去和燕王妃说,刻意求见,只会让我们更加不悦。你和她说吧,她会明白的。” 素心见萧奕洵打定心思不想见燕如吟,而一向柔和的秦婉词也是冷漠不语,便知燕如吟这次是见不着萧奕洵了,于是便领命去了门去。 ,,,,,,,,,,,,,,,,,,,,,,,,,,,,,,…… 秋风之中,燕如吟一人站在秦婉词的门口,钗环尽退,只穿了一件十分偶素的赭色的素服。她在这里几乎已经站了一天了,自从萧湛辰出事之后,燕如吟几乎滴水未进,如今又是这样站了一日,虽然还沒有倒下,但也是强弩之末了。 素心看着燕如吟摇摇欲坠的样子,也是于心不忍,好几次都劝说燕如吟回去,只是燕如吟都不肯执意要站在这里等求见萧奕洵。素心知道秦婉词因伤心过度而昏厥,萧奕洵衣带不解地在一旁守着,哪里会有时间见燕如吟,而且,这次萧湛辰的死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燕如吟,就算嘴上不说,素心都知道秦婉词和萧奕洵都是怨燕如吟的,所以如今的萧奕洵是断然不愿意见燕如吟的。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看着燕如吟虚弱的样子,素心终归是于心不忍,还是进去通传了,只是无奈,萧奕洵仍是不想见。 素心不忍心直接伤了燕如吟,只好转着弯告诉燕如吟,萧奕洵沒有空见她,让她先回去休息。 谁知,燕如吟听了素心的话,却是凄凄一笑,愈显凄凉,道:“王爷已经厌恶如吟到连一面都不愿意见了吗,” 她凄凉的笑容让素心满是不忍,只好劝道:“燕王妃,现在这个时候,您也明白。王爷并非厌恶您,只是正王妃太需要照顾了。” 素心话说的委婉,可燕如吟却是毫不掩饰地说出了心中所想,她哀声却坦然道:“王妃她恨我是应当的,如果不是我,小世子不会死。若我是秦婉词,必定早已将我千刀万剐,她却能忍到现在,也实属不易了。既然王爷王妃不想见我,如吟也沒有办法。只希望素心姑娘回报一句,世子的死,皆由我承担,如吟不会逃避。” 燕如吟说的气势沉沉,颇有担待的意思,可是素心却不以为然,她缓缓地摇头,对燕如吟道:“燕王妃,奴婢本來是沒有资格和您这么说的,但是如今奴婢人不知提醒您一句。无论是谁去承担这份责任,是您还是其他人也好,都沒有任何意义,因为小世子他不会再回來了……您现在这样,也是一点用处也沒有的。” 素心的一番话让燕如吟愣地半天都说不出话來,她怔怔地看了一眼素心,突然哀哀的笑了起來,嘴角一分凄然:“原是如此,看來我还是将自己想的太高了。”她不由长叹一声:“是啊,纵使我再悔恨,湛辰也是回不來了……” 燕如吟哀长的叹息缓缓在寂静的院子里滑开,她静默一会儿,一双憔悴却哀伤的眼眸盯着素心,终于迟疑地问了出來:“素心,王爷他很恨我吗,” 燕如吟的眼里有害怕有期待有哀伤,素心不敢回应这样一双眼里浓厚的感情,她有些微微躲闪燕如吟的目光,最后只缓缓说了一句:“燕王妃……以后会好的……” 燕如吟目光一沉,嘴角微微扯了一扯,终归还是沒有说什么,只是孤独地转身,一个人离去了,那孤独的背影,就像是这个秋日里一幅寂寞凄凉的图画…… 豫昭王与豫昭王妃的独子萧湛辰在府中意外身亡的消息一瞬间就传到了各地。辽东,西北,京城,秣陵,连在云贵两广的镇南王也很快便得知了消息。 且不说黎松柏有多后悔,直向萧奕洵连写了三封书信表示歉意,若非檀州太过紧要,只怕黎松柏会只身前來赔罪。而在秣陵的秦煦卿和在云贵两广的镇南王与晏亲王都十分震惊与心痛。 而在京城之中,淑懿太后听闻消息,更是悲伤过度,两日都未曾进的口粮,新皇萧文禹也表示非常痛惜,并下令将萧湛辰按照皇子的礼仪下葬。 西北这边,萧楚延正在训练军队,冷不防就听见了这个让他大为震惊的消息,差点沒有将手中的剑跌落在地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向他传递消息的尹清浅,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尹清浅也是满脸焦急,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登时就觉得像被雷击中了一般,只难过到:“我知道你不敢相信,我也不敢相信,湛辰那孩子多可爱,一年前见的时候我还笑说将來定也是一位向豫昭王一样的英才,可是,谁知道……”想起一年以前见到的萧湛辰,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尹清浅是打骨子里喜欢这个孩子的,但沒想到还未能再见一面,那孩子竟然就这么夭折了,尹清浅的眼圈也不由微微红了一圈。 “我只怕你三个和婉词都快疯了……”知道萧奕洵和秦婉词都把萧湛辰疼到骨子里了,如今好端端的,萧湛辰突然沒了,这让他们二人该如何能够接受啊。 萧楚延面色也一下子哀默了起來,他缓缓道:“三哥和婉词都是爱极了湛辰的,只是好端端的,湛辰怎么可能会就这样沒了,”以秦婉词和萧奕洵的用心,怎么可能会意外而亡。 尹清浅也面露苦色,回答道:“据说是在你三哥个婉词外出的时候发生的意外,当婉词他们回府的时候,湛辰已经沒有了。”消息从辽东传到西北已经是断断续续的碎片了,尹清浅她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一个大概,她小心翼翼地说:“只听说这次的事情似乎是因为你三哥的那位侧妃,就是那位颇有才情的燕如吟。我猜你三哥和婉词可不得恨死她了……我真是沒有料到……” 萧楚延想了想,英挺的剑眉微微一拧,脑海里勾勒出一个人物:“你是说燕如吟,是她,看上去也是一位温顺和睦的女子啊,怎么和她有关系呢,” “唉,这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不过,新皇倒是十分在意这件事情,让湛辰以皇子的礼仪下葬。你的大哥还真是看得起你三个啊。”尹清浅不由咋舌。 萧楚延只是感叹道:“皇子礼仪如何,世子礼仪如何,湛辰走了就是走了。给再多的补偿只怕也填补不了三哥和婉词心里的伤。” 尹清浅听了萧楚延的话一时说不出话來,她只看见萧楚延眼里那抹无法平静的担心与哀伤,不由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要不要去辽东看看,我估计你哥哥和婉词的情况一定很不好。” 萧楚延眉心紧拧,看上去十分煎熬,他如何不想去,不用想也知道,现在的萧奕洵和秦婉词会有多难过。若是因为二人的外出而导致萧湛辰的死亡,只怕萧奕洵和秦婉词都要内疚至死了。只是纵使他心里恨不得现在就飞到辽东,但是现实的情况并不允许,他不由苦恼道:“并非我不想去,只是西北这边,我只怕我一走,那贺兰的颜家兄妹又要趁势而來了……” 这几日贺兰总是有事沒事骚扰一下边境,一是给萧楚延提个醒,而來也是想探探靖军的虚实,在这个时刻,萧楚延还当真是抽不开身。尹清浅晓得她的难处一趟辽东吧,所以,她提议道:“既是如此,便让我替你去吧。我想婉词现在一定很需要我的照顾。” 萧楚延定定神看着尹清浅,目光十分复杂,而后点头道:“也好,你去吧。倒是辛苦你了。” 尹清浅大气地拍了拍萧楚延的肩膀,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怎么说我也是湛辰的婶婶嘛,去了也是应该的,你说呢,湛辰的叔叔,” 萧楚延:“……” 第五十八章 谣传之疑 萧文禹下令以皇子的礼制來下葬萧湛辰,整个葬礼虽说秦婉词与萧奕洵并不愿意,到底还是异常的盛大。辽东一带,几乎所有品级较高的官员和周边州、城的官员悉数到场,全部來吊唁萧湛辰。 众人都知道,萧湛辰乃萧奕洵与秦婉词心头至宝,沒了萧湛辰夫妇二人定是欲绝心痛,所以凡是拎的清的人到场之后吗,一句话不说,俱是老老实实地吊唁萧湛辰。其中不乏來与萧奕洵攀关系的,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个情况下,若是还要多说些什么废话,那才真的是触了萧奕洵的眉头了。 秦婉词一直静静的守在灵前,默默不语,停灵和守灵的这几日,她一步也沒有离开过,任墨香和素心怎么劝,都不肯走,秦婉词不走,萧奕洵自然也不会离开半步,他虽心疼秦婉词,但也知道这件事情是拗不过秦婉词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此时此刻一直陪在秦婉词身边。 众宾客里也有不少携着妻子來豫昭王府的,大家都是女人,自然能够明白秦婉词内心之痛。不少夫人见秦婉词神情憔悴,脸色苍白无血色,便知秦婉词定是痛到心里,若是真是这样,在这么守下去,定会伤了身子。出于关心很多人都來安慰秦婉词,虽然效果不一定很大,但是至少也让秦婉词微微好了一些。 ,,,,,,,,,,,,,,,,,,,,,,,,,,,,,,…… 萧湛辰死后,痛苦的并不是只有秦婉词与萧奕洵,燕如吟一点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次次求见萧奕洵与秦婉词,却都被挡了回來,连一面都见不上。 萧湛辰停灵的时候,她特意去上了香,本想着能够同秦婉词与萧奕洵说几句话。可是秦婉词只是默默的看着自己上香,眼神冰冷道一丝温度都沒有。而萧奕洵在她上完香之后,便让碧莲扶着自己回去休息,后來素心前來传报,说萧奕洵说自己身体不好,停灵与守灵的时候也不用守着了,在屋中休息就好了。 燕如吟很清楚,这只不过是一种婉转的借口,秦婉词和萧奕洵根本就不想看见自己。她知道她们两人是恨自己的,虽然两个人都沒有说,但燕如吟还是很清楚,秦婉词与萧奕洵的心中定是恨极了自己。可是,难道她自己不恨吗。她自己就不后悔吗。 对于萧湛辰,燕如吟也是付出了真心的。萧湛辰死了,她一样的难过一样的伤心,她很羞愧,很后悔。她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秦婉词不说,只怕连萧奕洵都不能原谅自己,实际上她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她想要将这份悔恨告诉萧奕洵和秦婉词,是她对不起萧湛辰。可是,这样冷漠的回绝,清淡无声,却比她被打被骂被罚更让燕如吟痛不欲生,因为萧奕洵与秦婉词这样冷淡的回应,只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他们二人已经不想要再和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了,以后也不会再理睬自己了,这样的疏远与淡漠往往是最可怕的。这才是燕如吟最害怕的,她最怕最担心的便是从此以后她在萧奕洵的眼里只是一个过客罢了,这简直比萧奕洵一怒之下杀了自己还要让她难受。 停灵与守灵燕如吟作为豫昭王侧妃,却不在场,宾客之间怎么可能沒有半分议论。再者,众人都知道萧湛辰是在豫章王夫妇不在王府的时候出事的,如今燕如吟又不出席葬礼,更是让他们有了疑心。后來也不知是怎么样传的消息,最后竟然有这样一种说法,说是豫昭王侧妃嫉恨秦婉词独占萧奕洵的宠爱,因而生了杀心,便拿了小世子出气,这样的坏消息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在宾客之间传开了,只是沒有人敢向萧奕洵证实罢了。 而一直将自己关在屋中的燕如吟也是不知晓的,直到有一天楚玉晗來探望她的时候才带了了这个消息。 萧奕洵与秦婉词对燕如吟视而不见的事情,楚玉晗早就知道了。既然葬礼的时候燕如吟不能出席,这等于就是变相的软禁了燕如吟,这一点楚玉晗也很清楚。而更重要的是,在宾客之间散播那种小消息,对于楚玉晗來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楚玉晗本以为知道了这个消息的燕如吟一定会大为惊讶且定会为自己辩解,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燕如吟的态度十分的平静,甚至平静地过了头,她只是淡淡地看着楚玉晗,缓缓道:“本就是我的过失,湛辰才会死的,他们说的不错。” 楚玉晗一愣,沒料到燕如吟会是这个态度,她打量着燕如吟,双目暗淡无神,看上去就像是失了魂一般,他赶忙急道:“如吟姐姐,那都是传言啊,人言可畏,你怎么能就这么认了呢。” 楚玉晗的焦急沒有引來燕如吟的半分回应,燕如吟的声音轻缓而怅然,仿佛将自己的无奈与悲伤一同写了进去,她苦笑道:“认与不认又有什么关系。王爷……他都是不会原谅我的了。” 终于知道燕如吟的心结所在,原來绕來绕去,燕如吟还是放不下萧奕洵的看法。楚玉晗暗自冷笑,燕如吟的弱点真的是太好找了,她苦口婆心地劝导:“如吟姐姐,你就是因为这个样子,才不能得到姐夫的原谅的,” 燕如吟一愣,眼神中终于有了感情,她不由问道:“玉晗,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玉晗一副痛心的样子,道:“如吟姐姐,湛辰的死,你的确有责任。姐夫和姐姐一定会怪你,可是却不会一直对你视而不见。最大的问題就是你不愿意去解释,现在外面的传闻那样的猛烈,就算姐夫原本不信,只怕这谣言听多了,也会有所影响,而你,现在又困在屋中不肯解释,只怕这其中误会会越來越深。” “难道我不想解释么。难道我不想道歉吗。”燕如吟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玉晗,我多想和你姐夫说,可是他连见都不愿意见我……我怎么辩解。” “姐夫不愿意见你,大多数定是为着婉词表姐的缘故。”楚玉晗分析道:“婉词表姐这几日日日守在灵前,几乎连睡觉都不睡,再这么硬撑下去,定会出事的。我想姐夫断断不可能再任由表姐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让表姐休息的。” 燕如吟看着楚玉晗,回答道:“你是让我在那个时候去找王爷。” 楚玉晗恳切道:“难道如吟姐姐,你想一辈子被王爷误会吗。”她突然愤恨道:“也不知是谁,竟然散播出这种传言,來毁坏姐姐的清誉。” 一直在燕如吟身后默默伺候的碧莲,听了楚玉晗的抱怨,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奴婢,可能知道……” 楚玉晗和燕如吟的目光同时一亮,只不过燕如吟眼里的是惊讶,而楚玉晗眼中的是担忧还有一份害怕,她握紧了双手,瞬间紧张了起來,可是接下來碧莲的一句话却让楚玉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一份高兴。 因为碧莲说:“前几日王妃向奴婢求证小世子的死因,最后还莫名的发了火将奴婢赶了出去。后來奴婢因为害怕而跪在门外,只略微的听见王妃说小世子不会爬山,可能是被人害了的。奴婢听着,倒像是正王妃怀疑主子……” 碧莲凝着眉头,考虑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燕如吟听了大吃一惊而楚玉晗心中却是暗道,真是得來全不费工夫,她本來还在想着该如何把这个帽子扣到秦婉词的头上,如今碧莲主动帮了这样一个大忙,真是让她好好松了一口气。所以楚玉晗吃惊道:“碧莲,你是说婉词表姐说出去的。” 碧莲的脸猛地一白,而后却猛地摇头道:“不不不,奴婢沒有这么说,奴婢沒有这么说。”这可是有诬陷的嫌疑的,就算碧莲心中有疑惑,她也是断断不敢直接指认秦婉词的。 虽然碧莲不敢承认,但楚玉晗心中已经有底了,因为她看见燕如吟的脸色正在发生缓缓的变化,看來是时候在加一剂药了。她正色道:“婉词表姐心善,应该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只是有的时候,我也觉得湛辰的死真的是有太多的巧合了。” 听了碧莲的话,燕如吟本就有了疑心,如今楚玉晗这么一说,燕如吟更加疑惑,她不由问道:“什么巧合。” 楚玉晗的纤细的柳眉微微一弯,仿佛蕴藏着淡淡的愁绪,她道:“为什么偏偏是在姐夫和表姐都不在府里的时候湛辰就突然身亡了。为什么这么大的府里,沒有一个人见着湛辰。湛辰本就在睡觉,怎么会突然跑出去,如吟姐姐你却不知道,还有你竟然是被墨香提醒着才发觉湛辰不见了的,最后湛辰也是被墨香找到的,这种种奇怪的巧合,这些天一直困扰着玉晗。”楚玉晗说话的时候还用眼神细细地观察着燕如吟面上产生的细微的变化。 第五十九章 意里难平 且不管楚玉晗心中藏了什么心思,如今燕如吟的思绪早就乱成一团,也就看不出來楚玉晗的一丝,反倒是因为楚玉晗的这一番话,心头的疑惑陡然增加了。 而此时,碧莲也不合时宜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听玉晗小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奇怪,小世子死了。墨香倒是镇静的出奇,那样的时刻,都能将府中的事情都处理好,不引发骚乱,我不知是该说佩服,还是该说什么了。” 燕如吟拧紧了眉头,道:“等等,等等,你们说的我越來越晕了。”她突然抬起眼睛,盯住了楚玉晗,目光冷凝,语气森然:“玉晗,看你的意思似乎是再说,有人故意要嫁祸我一样,而且你好像十分怀疑墨香。” 见燕如吟这么快就听出了自己话里的一丝,楚玉晗心中一惊,嘴上却是含糊了起來:“玉晗沒有这样的意思,只是湛辰的死确实是有些奇怪,玉晗不希望如吟姐姐你因此受了什么误会,也不希望你和婉词表姐有了什么嫌隙,只是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好,”她目光澄澈且诚恳:“如吟姐姐,有些话不要在心里憋着,就算姐姐姐夫不肯见你,你却还是要去说的,总不可能将这个心结团一辈子吧。” 楚玉晗这番话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这几日因为愧疚与悔恨,燕如吟自己确实沒有什么脸面去见秦婉词,但事情总是要一个解决的。她细细考虑了一番,而后对着楚玉晗浅浅一笑,道:“玉晗,我懂你的意思,也好,话总是要说的。”她回过头來对碧莲吩咐道:“帮我挑件素服,我们去陪陪王妃吧。” 楚玉晗一愣,脱口问道:“怎么不是去先见姐夫么,” 燕如吟渐渐一笑:“我和王爷的心结虽深,却不及与你表姐的。再者,纵使王爷愿意听我一言,但若你姐姐不肯原谅我,只怕我对王爷说再多也是枉然。” 楚玉晗静静地看了看燕如吟,心里道原來这燕如吟还真是知道这关键所在,她心中犹自揣度道,刚刚碧莲和自己的一番话已经让燕如吟起了疑心,剩下的就要看秦婉词和燕如吟怎么谈了。她这几日已经悄悄地在秦婉词的周身散播了一些谣言,想必秦婉词也是清楚的。加之萧湛辰的死已经成为秦婉词心中不可磨灭的一道伤疤,燕如吟想仅仅凭一张口舌而获取秦婉词的原谅,基本上是天方夜谭了。 她细细端详着燕如吟整理服侍的背影,心中慢慢出现了一种夹杂的快意的悲伤,突兀而奇怪。 ,,,,,,,,,,,,,,,,,,,,,,,,,,,,,,,,,,,,,,,,,,,,,,,,,,,,,,,,,,,,…… 而灵堂这里,此时却迎來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自从得知了豫昭王府发生的事情,尹清浅便马不停蹄的从西北赶來辽东。她的到來让秦婉词和萧奕洵都未曾料到。 尹清浅风尘仆仆的赶來,显然也是十分着急,她只穿着一件素服,与平时明艳的风格相差不少,目光里满是哀怜和担忧。 见到尹清浅,秦婉词一时感慨良多,她亲自去门口迎接尹清浅。两人一见面,尹清浅就走上去重重地握住了秦婉词的手,见秦婉词苍白且憔悴的神色,尹清浅不知有多难过。平日里她也算是聪明机敏,妙语连珠,可如今却是生生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來。只能抓着秦婉词的手,眼里默默地流露出心底的想法。 秦婉词感受到尹清浅目光里的意思,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对尹清浅道:“尹姑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尹清浅满腔满腹想要安慰的话语就这样被秦婉词一抹浅浅的笑容给挡了回去。原本她以为秦婉词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一定会受不了,会崩溃,会一蹶不振,她此次來也是担心秦婉词的身体受不了,可如今一见,秦婉词倒比她想象地要坚强的多。她沒有见到歇斯底里哭泣的秦婉词,也沒有见到浑浑噩噩的秦婉词。除了比往常里笑容少了一些,话少了一些之外,与平日沒有什么不同。 这让尹清浅稍稍有些放心,她转念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对秦婉词和萧奕洵有些歉意道:“三殿下,王妃。楚延知道这件事后,非常的难过,他本來也是要过來的,只是西北那一块,贺兰紧追不放,楚延也无可奈何。所以便让我代替他过來。” 秦婉词和萧奕洵听后,也沒有不悦,倒是萧奕洵十分理解地说道:“我知道,西北现在的情况只怕比辽东还要急迫,楚延肯让你这么一个有力的助手來辽东,已经让我深感意外了,他无需抱歉。” 每次见到萧奕洵,尹清浅心中总会滋生出一股敬意,这是她面对萧楚延从未感受到的,所以每每萧奕洵同自己说话,尹清浅总会有那么些许的不好意思。见萧奕洵能够理解,尹清浅便恭敬地回答道:“多谢殿下理解。” 萧奕洵只是淡淡道:“尹姑娘,你也为我疗过伤,实在无需如此拘谨,我也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么严肃。” 如此细微地便觉察到了自己的不自然,尹清浅倒真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她本就是恣意潇洒之人,既然萧奕洵都这样说了,她日后便也能自然地放开了。 考虑到尹清浅长途跋涉而來,定是辛苦,秦婉词便先让墨香带着尹清浅好好休息一番,自己和萧奕洵还要再去灵堂里守着。 秦婉词和萧奕洵走后,对着墨香,尹清浅不由感慨道:“墨香,你主人可真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墨香不明白:“尹姑娘是什么意思。” 尹清浅解释道:“我原本以为,出了这样的事情,秦婉词一定会受不了打击而一病不起。楚延也是存了这份担心,所以特意让我來辽东,就是怕秦婉词身子倒了下去。不过今天我这一看,倒发现我和楚延可能是担心多余了,你主子很坚强,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听完尹清浅这一番话,墨香却不认同,她眉头紧锁,只是摇头道:“尹姑娘,你看错了……” 尹清浅一愣:“看错了,” 墨香缓缓叹了一口气道:“是。除了刚开始那几天,王妃不能接受小世子去世的消息,整日神情憔悴,茶饭不思。可是后來,王爷因为王妃这个样子,人更是难过,更是自责,也是几天吃不下饭。自此以后,王妃倒像是换了一个人,每天准时的休息,正常的吃饭,吃的也和以前差不多,但是无论王妃吃多少,这人确实逐渐瘦了下去,反而比以前还要消瘦好多,可真是把王爷给急坏了。” 尹清浅不由心惊,她想着今日见到秦婉词,果然势必以前清瘦了不少,其实自秦婉词怀上了萧湛辰之后,萧奕洵特别上心,整日的变着法子给秦婉词做好吃的,生了萧湛辰之后,也是好好的养着,那时秦婉词自己胃口也好,原本立体的五官都有着丰润的曲线。可是今天看到秦婉词,到真是一下瘦了不少,几乎比怀孕之前还要瘦,下巴都尖细了起來。尹清浅不由担心到:“墨香,照你这么说,王妃她倒真是很危险了。” 墨香眼里轻轻泛着一点泪花,有些哽咽道:“是啊,奴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王妃这个样子,让王爷还有我们这一群婢女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王妃她不是不吃东西,不是不休息,可就是这样好好休息着,她还是瘦了,这才是让我们担心的地方。”墨香忍不住求着尹清浅道:“还好尹姑娘你來了,你医术天下无双,定有办法能够帮帮王妃的。” 基本知道了秦婉词的情况,尹清浅心里也担心了起來,她琢磨了半天,道:“我也知道秦婉词是个什么情况了。她心里难过痛苦,本來就是什么都吃不下也睡不着的。可她又不忍心看着三殿下为她担忧愧疚,所以只能自己强打精神,饭也照吃,觉也照睡。只不过她吃不吃的下,睡不睡的着,便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我只怕,你王妃现在是强撑着,在这样下去,只怕里子都要被耗光了……” 墨香点头,问道:“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尹姑娘,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尹清浅也觉得这件事情十分麻烦,她轻轻摇了摇头:“这身体方面的好医,待会我就去给你开几个方子,先给你王妃补一补,把身体调养好,这个问題应该不大。只是,秦婉词她现在的问題还不在身上,她若是心里一直放不下,只怕就算我给为她开再多的补药,也是沒有用的……”知道秦婉词症结所在是在心里,尹清浅也一时不知从何入手,她拉着莫墨香道:“看來,我这个大夫也要试试看用语言來治病了……” 第六十章 无意遇见 原本是让墨香带着尹清浅先去休息一会,可谁知尹清浅倒让墨香來传话,说有话和自己说。不不知尹清浅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秦婉词便依言來到院子里,同尹清浅聊一聊。 尹清浅一人在院子里等着秦婉词,见秦婉词來了,便走上去,四下无人,她拉着秦婉词的手,目光澄澈且诚恳地说:“楚延,他很放不下你。” 尹清浅语气不由地有些沉重,眼里也有一点点淡淡的悲伤。知道秦婉词出事后,萧楚延也是一片忧心,只是苦于沒有办法,实在无法亲自前來,但尹清浅知道,他心里一定是不好受的。 秦婉词目光微微一动,只是抬眸看了尹清浅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了,让你们牵挂,我很过意不去。” 秦婉词这样平淡的回答让尹清浅一愣,她原以为秦婉词知道了萧楚延的感受,情绪定会有一阵起伏,可是如今秦婉词却平静的出奇,淡漠的出奇。这让她不由心生疑惑,秦婉词究竟是因为伤心而变得感情迟钝了,还是如今她对萧楚延已经沒有了当初的那份感情。她忽然想到刚刚墨香和她说的话,便对秦婉词说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定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不然你也不会这般消瘦。我冒昧问一下,你这样是为了豫昭王吗。” 秦婉词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语气里充斥着一股担忧与哀愁,无奈道:“我沒有办法,奕洵他……他承担的太多了。湛辰的死,他太悔恨,他自认为对不起我们母子。我知道他这份心,若我再茶饭不思,形销骨立,只怕他会更加难过。我……我实在不能让他这样难过。”自从萧奕洵为着自己的情况日日忧愁,秦婉词心中就算再痛苦,却也还强撑着让自己看起來好一些,至少,她不能再让萧奕洵心里有负担了。 尹清浅听了秦婉词的回答,心中暗自思忖,如今來看,秦婉词竟对萧奕洵如此上心,几乎都将萧奕洵看的比自己还重要。难道,她当真是爱上了萧奕洵。 心中惊讶归惊讶,尹清浅却不觉得事情沒法接受。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萧奕洵的时候,那个惊才绝艳的男子对秦婉词的深情就让自己动容,之后萧奕洵与秦婉词成婚之后,她也听说了很多消息。豫昭王对豫昭王妃是如何用情专一,连皇上的赐婚都敢当面驳回,为着秦婉词受伤,一怒之下竟然将仇池一带的地下势力全部拔起。试问,得到这样优秀的男子全部的爱,世上有那个女人会不心动。 所以,就算秦婉词现在当面告诉自己,她已经爱上了萧奕洵,只怕尹清浅也不会有多少讶异。只是有另一件事,一直困扰着尹清浅,她不由压低了声音,目光也深沉的起來,里面充满了疑惑,她问秦婉词:“王妃,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一下。当我靠近辽东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传闻,有人说湛辰的死,是因为燕如吟。这是真的吗。” 秦婉词眉心猛烈地一抖,眼中划过一道锋利的神色:“外界现在全都这样说。” 尹清浅郑重的点头:“嗯,我在半路上就听到有这样的传闻,只怕这消息已经传的很远了……不过,真的是这样么。” 秦婉词轻轻地自言自语道:“怎么会传到外面去的。”她定了定神色,对尹清浅说道:“实话同你说吧,我也有怀疑过这件事情。按着当时湛辰的情况吗,他断然是不会去爬那座假山的,这件事情我也同奕洵说过,奕洵也有猜疑。他还特意请人來验了一下,只是验出來,湛辰确实是因为摔下撞到了后脑,才……”有意回避了萧湛辰的死亡,秦婉词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和奕洵虽然心中有疑,但是沒有真凭实据,实在无法妄自揣度。” “原來是这样……”尹清浅了解了大概,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这个方面她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作为大夫,她主要还是抱着医治秦婉词的目的來的,所以她轻声道:“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原本担心你,怕你想不通,听了墨香说的,更是放心不下你。可是现在看起來,你心里倒是很明白,看來不需要我多担心了……不过你既然这样心如明镜,为何还会这般消瘦呢。”尹清浅稍微考虑了一下,对秦婉词道:“我想,可能是因为之前你悲伤过度,导致气息不畅,待会到屋里,我好好给你把个脉看一看吧。” 秦婉词对尹清浅淡淡道:“倒真是有劳你为我费心了,还特意从辽东赶來,我很过意不去。” 秦婉词的歉意让尹清浅瞬间无地自容,她忽的因羞愧而涨红了脸,瞬间逃避了秦婉词清和的目光,不敢正视眼前的人。她到现在还记得,当初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她是如何拆散了原本心心相印的萧楚延和秦婉词二人。这两年來,每每见到萧楚延皱着眉,她都会无法遏制地责怪自己。尹清浅想着,这一辈子她都欠秦婉词,都对不起秦婉词了。尹清浅低着头,声音低沉无力,羞愧无比,她一字一句道:“秦婉词,我对不住你……”她深呼吸一口气,长叹一声,而后才缓缓抬头,用着一种悲伤且后悔的眼神看着秦婉词,道:“若是当初我沒有逼着你,你和楚延现在一定会很幸福。你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们的孩子也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你也不用向现在这样难过了……” 尹清浅刚毅果断,自小到大,自己做的一切决定都不后悔,可是如今她却感受到了深深的悔意,如果当初她沒有拆散这两个人,现在他们一定很幸福。秦婉词也许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秦婉词缓缓拉起了尹清浅的手,静静地看着尹清浅,轻声道:“我以前恨过你,不过那也是以前了……我现在很幸福,也算是因为你的缘故吧。每个人都会有私心,我也一样。你爱楚延,所以不希望我和他在一起,就像我对燕如吟,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这都沒什么……”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道:“孩子的事情,也是无可奈何,当初嫁给奕洵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不会这么太平的,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了。现在只当我和这个孩子缘分已到,而楚延也注定和这个孩子沒有缘分。一切都沒有办法后悔,也沒有办法重來了。” 虽然是这样哀愁的话语,可秦婉词说來却是平淡无比。尹清浅深觉自己还沒有秦婉词这样的心境,只能在内心暗自的感慨,嘴上却不知该说什么。 见尹清浅不说话,秦婉词便对她道:“好了,你心里要说的话我都知道,也不用再说了。你舟车劳顿,还是要好好休息一下,进屋去吧。” 说着便要同尹清浅一同回屋去了。 刚刚经过院子的东墙,迎面便见到了一个人,让秦婉词和尹清浅都微微一惊。定睛一看,正是燕如吟,一脸苍白地站在墙边,惊愕地看着秦婉词和尹清浅。 这样突如其來的见面让三人都很尴尬,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尹清浅知道两人见了面必定十分尬尴,自己是局外人,便在一边道:“倒是许久不曾见到燕王妃了。拜见王妃。” 燕如吟这才回过神來,忙道:“尹姑娘不必多礼……” 尹清浅行了一礼后,问道:“燕王妃这是要去哪儿。” 燕如吟一愣,随后支吾道:“我……正打算去灵堂的,”她瞧了一眼秦婉词,而后道:“不过,看样子是不用了……” 尹清浅当燕如吟沒有脸面见秦婉词,正想说什么來缓和一下现在这莫名凝重的气氛。哪料,秦婉词只淡淡说了一句:“我们走吧。”语气淡然,神情淡漠的就像不曾见到燕如吟一样。只身便离开了,尹清浅瞧着这个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急急朝着燕如吟说了声抱歉,便跟上了秦婉词。 她沒想到秦婉词当真对燕如吟这般冷漠,丝毫不顾燕如吟的感受,径直的离开。这与之前二人友好和睦的相处简简直是天差地别。 尹清浅跟随在秦婉词的身后,心中叹息,想必秦婉词该是恨极了吧,不然也不至于会是这样的态度。刚刚燕如吟,神情苍白,浑身无力,且目光惊愕,尹清浅一眼就看看出來燕如吟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她并不知道连秦婉词也不清楚,燕如吟的惊愕不是因为她撞见了二人,而是因为原本燕如吟的确是打算去灵堂的,可是误打误撞,正巧赶上了尹清浅和秦婉词对话的时候,走到了院子的外面,也正巧听见了二人的谈话。她本就是半路才到,也沒有挺全,本來是不想做偷听之人,但秦婉词和尹清浅的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燕如吟的心在那一刻就被紧紧的悬起了。 第六十一章 胡乱猜测 秦婉词和尹清浅离开院子已经过了很久,燕如吟还站在院墙边,愣愣的站着,神情痴迷。碧莲瞧着燕如吟憔悴的神情,她不由在燕如吟身侧悄悄唤道:“王妃……王妃你还好吧。” 燕如吟笔直地站着,直到碧莲小心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猛地回过神來。刚刚有了神智,燕如吟就一个沒站稳,伸手扶住了旁边的墙壁,似乎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用另一只手扶住自己的胸口,面色因为惊讶而变得只能用惨白來形容。 碧莲急忙扶住燕如吟,关心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奴婢知道你心惊,可你不要吓我呀……” 脑海里回想着刚刚听到的秦婉词与尹清浅的对话,燕如吟不住用手狠狠地划过墙壁,指尖上全部沾上了雪白的墙粉。原本婉丽的面容也因为心中巨大的惊痛与愤怒而扭曲了起來,她沙哑着声音,仿佛要将心中的怒气全部迸射出來:“为什么……秦婉词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只怕她一辈子也不可能会想到这样的事,也根本不可能会相信秦婉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看着墙壁上赫然的四道指甲划过的痕迹,碧莲深知此刻燕如吟只怕是恨毒了。 “奴婢也是沒想到,王妃竟然真的是这样的人。”碧莲也恨然道:“她竟然和王爷说,说您害了小世子,她怎么能这样造谣。怪不得最近王爷老是不想见您,一定是正王妃从中作梗。依我看,可能连外面的传闻都是正王妃放出去的。她想嫁祸你害了小世子。” “世子。哈哈哈哈。你说世子。世子……”燕如吟陡然大笑,那笑容森然的可怕,她死死盯住碧莲,突然道:“究竟是豫昭王的世子,还是靖渊王的世子。” 刚刚她和碧莲恰巧在秦婉词和尹清浅谈到传闻的时候,來到了院子外。原她是不想多听的,但是她猛然听到秦婉词自己说她曾经和萧奕洵说过怀疑有人害了萧湛辰。燕如吟本就是多心的人,她几乎立刻就对号入座上了自己,也立刻联想到今日萧奕洵不肯见自己的原因。 必定是因为秦婉词怀疑自己,导致萧奕洵不愿意见自己。 这个时候,燕如吟心中已经颇为惊讶,可是当她听到之后的谈话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平静了。尹清浅的一句话将她的心整个都卷入了一场巨大的漩涡之中,她清清楚楚地听见尹清浅对秦婉词说:“若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们的孩子也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你也不用向现在这样难过了……” 你们的孩子也就不会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你们的孩子。谁的孩子,谁和谁的孩子。 燕如吟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内容,她心中猛然炸出來一个真相:难道萧湛辰不是秦婉词和萧奕洵的孩子,而是秦婉词和萧楚延的孩子。 听尹清浅的口气,好像真的是这样。 原本她仅仅以为秦婉词与萧楚延有情,但她根本就不敢想象萧湛辰会是他们两人的孩子。是她理解错了。还是这就是事实。燕如吟的脑海里一片翻腾,这突如其來地巨大真经让她根本无力去探清尹清浅话里的意思。 尹清浅的意思是若当初秦婉词嫁给了萧楚延,那么她的孩子说不定也就不会死了,可这话被燕如吟听到了耳朵里,就变成了萧湛辰是秦婉词与萧楚延的孩子,而萧湛辰本不该死。 碧莲本就是个性急而忠心的人,听着燕如吟这样一说,自己也一点也沒思考,大惊:“小世子不是王爷的孩子。” 燕如吟紧拧着眉头,她正因这个“真相”而惊恐,哪里还有时间去回答碧莲。 碧莲看着燕如吟痛苦苍白的神色,一是为着担心,二也是为着自己的愤慨,竟然也开始数落起秦婉词來了:“我原本还以为正王妃是多么好的女子。当初她放下身段來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使我们错怪了她。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正色对燕如吟道:“若非今日亲耳听见她们的谈话,王妃,只怕我们到现在还被瞒在鼓里。王妃真是好狠毒的心思,怪不得王爷的一颗心全部都在她的身上,这样的手段,心善又善良的王妃你,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燕如吟一脸忧愁,手上的绢子都被她狠狠地绞在了一起,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满脸恨意。 碧莲一说同,就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维一下子全部打开了,她眼中一亮,道:“王妃可还记刚刚正王妃说的那句话。她说孩子的事情,她也是无可奈何,当初嫁给王爷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切不会这么太的平的。这话奴婢听得很奇怪。”碧莲慢慢琢磨着秦婉词的这句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燕如吟愕然:“哪里不对劲。” 碧莲正色道:“本來奴婢也是想不通,但是若小世子不是王爷的孩子,那就可以说通了。”她分析道:“按着正王妃的意思,她知道小世子不是王爷的孩子,一旦事情被戳穿,到时候,她和靖渊王都不会有什么好后果。所以她说她早就知道不会这么太平的。而恰好,现在小世子死了,正王妃虽然伤心,却也是送了一口气。王妃,你好不知道吧,听说正王妃这几天可是好喝好吃好睡着呢,一点寻死觅活的迹象都沒有,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沒有听完整秦婉词和尹清浅的对话,燕如吟自然也觉得这个时候秦婉词还能吃的下,睡得着,那倒真的是太奇怪了。所以被碧莲这么以引导,燕如吟心中的怀疑也是越來越大。 碧莲继续道:“我看正王妃原本就将您侍卫眼中钉肉中刺了,只是忍了这两年,为了她的的名誉,不好意思当众针对您。但是现在,这样好的一个时机,她利用了小世子的死,将您推到了悬崖边,成为众矢之的,所有的人都在同情她而來责怪你,王爷也为着这个原因连见都不肯在见您一面,奴婢不得不说,这正王妃的手段实在是太高了,只怕王爷以后会更加心疼她。” 燕如吟摇了摇头,强撑道:“我还是沒有办法相信,她是那样的人……”从一开始嫁入王府到现在,说心底里的话,燕如吟并沒有那么憎恶秦婉词,因为她一直认为秦婉词是心善的,是温柔地,是一个好姑娘。她一直信她,敬她,不和她争不和她抢。也有一段时间她是真的将她当做妹妹一样來看待的,可如今心中那个纯白无暇温柔善良,知书达理的秦婉词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两面三刀,阴险狡诈的人,燕如吟一时间真的沒有办法接搜。 知道燕如吟性子优柔寡断,且又多心。必定是无法相信自己刚刚说的话,碧莲便又劝道:“王妃,您不要再心软了。就是因为你的心软,才导致了你现在这样凄凉的境况。你还有什么犹豫的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你难道沒有听说过武则天。为了争宠,那可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敢杀的人啊。你还有什么不甘相信的。”说到这里碧莲猛地一惊,突然拍手道:“对啊。也有可能,这件事情根本就是正王妃一手策划的。她根本就是想害你。” 碧莲锋利的话语像一把重锤,千斤一般砸向燕如吟心中那已经摇摇欲坠的墙壁了。这样激烈的话语将她心中最后一道防壁给击得粉碎,让她再无所逃避,**裸地面对着这个问題。 “我要见王爷。我要见他。我这会一定要告诉他。”燕如吟内心就像煮起了一锅滚烫的热水,那沸腾的水将她的理智全部销毁,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将一切告诉萧奕洵,不能让他被蒙在谷里。 一有了这样的念头,燕如吟立刻就提起了裙裾,要冲去找萧奕洵。 碧莲一看,只觉不好,当即就拦住了燕如吟。燕如吟怒道:“碧莲,你拦着我做什么……让开。” 燕如吟原本温柔可亲的眼里燃起了浓烈的火焰是愤怒是急切。碧莲担心燕如吟已经失去了理智,急道:“王妃是要去告诉王爷真相吗。可是先不说凭着王爷对正王妃的心思,他根本就不会相信我们。再者口说无凭,我们那什么去让王爷相信,您要是随便的去向王爷告状,只怕会让王爷更加的不待见您了。” 燕如吟一愣,这样简单的事情她竟然都沒有想到,她停下了脚步,满面愁容地问碧莲:“那我们该怎么办。” 碧莲一时半会也沒有想到什么好法子,她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一间事情,她抬起眼望向燕如吟,顿顿的问:“王妃,奴婢想要问一问你。如果我们说的都是真的,你舍得把这些事情全部告诉王爷吗。王爷……他会怎么样啊……” 第六十二章 灵堂对峙 当初第一次知道秦婉词与萧楚延有过一段感情的时候,燕如吟就选择为了萧奕洵而隐瞒那件事情。那么事到如今,又是同样的情况,燕如吟会告诉萧奕洵吗。萧奕洵必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燕如吟周身一颤,也是愣住了,是啊,她有胆量去告诉萧奕洵吗。她舍得告诉他吗。燕如吟她害怕,她不敢这么做,但是此时此河有一种强烈的情感驱使着自己,仿佛心中有个人在对自己说:“去说吧,告诉他吧,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都是因为秦婉词,她应该受到惩罚,她不应该再欺骗王爷了。” 燕如吟缓缓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本紧紧握拳的双手也缓缓放开了,她并不挣开眼睛,只是缓缓说道:“我当初不愿意告诉王爷,一是怕王爷他得知真相会伤心难过,一方面我也是认为秦婉词她一心对王爷,哪怕以前她心里有过别人,至少现在她是爱王爷的就够了……但是如今,我真沒想到她不仅欺瞒王爷,甚至还背叛了他,这一次,我绝不可能再有所疑惑了,我要告诉王爷,把一切都告诉他,”燕如吟蓦地睁开眼睛,神情一瞬间雪亮无比,柔和的脸上透露出一股清冷的坚定。 ,,,,,,,,,,,,,,,,,,,,,,,,,,,,,,…… 入了夜,豫昭王府的客人该走的都走了,只有灵堂还有几个人守着。秦婉词自然是片刻不肯离开,倒是辽东经略使今日也协同夫人一同前來幽州,萧奕洵此时正送经略使夫妇二人出门。 秋夜有些微微的凉意,冷月一弧清冷的悬挂在天际的一方,四处无星,倒显得月色愈加的凄冷,连月光都带上了一份寒意。萧奕洵送走了辽东经略使,正要沿着路往回走,走到一个转角处,面前突然迎上了一个人,他定睛一看,正是一袭素衣的燕如吟和碧莲迎面而來。 漫漫无边的黑夜之下,燕如吟身着白色的素服,乌黑的长发高高的绾起,不带一丝装饰,显得异常端庄与肃穆。远处灵堂中不间断的木鱼与念经的声音,绵连的传來,就像一股哀乐一般轻轻的敲击着聆听人的心扉。 对着燕如吟,萧奕洵淡淡地说道:“你來了。其实无需这么麻烦。”十分的礼让却是蕴含了一种拒绝的冷然。随后,萧奕洵对着燕如吟身后的碧莲道:“碧莲,扶你主人去休息吧。” 而后沒有半刻的迟疑与停留,萧奕洵抬步便向灵堂走去。 就是这样的冷漠与淡然,让燕如吟根本无法接受,她宁可萧奕洵责罚她,也不愿意忍受这样冷漠的对待。看着萧奕洵离去的背影,燕如吟的心中便激烈地震荡着,她想,今夜,她是要和秦婉词做出一个了断了…… 灵堂里,秦婉词正潜心的跪在萧湛辰的棺椁旁边,静心地聆听着高僧的祷告,仿佛只有这样,她背上的心情才能得到短短的缓和。 沒过多久,灵堂的门口便出现了身着白衣的萧奕洵,秦婉词心知他必定是來陪自己的,所以回头望了萧奕洵一眼,萧奕洵对她微微点头,便走來了她身边。 “你也在这里一天了,去吃些东西吧。”萧奕洵扶起秦婉词,柔声说。 看见萧奕洵眼里温柔的情谊,纵使秦婉词自己并沒有什么胃口,她也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去。这几日你也辛苦了。”他握了握萧奕洵的手,感觉到似乎比以前瘦削了一点,不由心中一股酸涩的心疼。为了不让萧奕洵看到自己的担忧,秦婉词转过身对一旁的尹清浅道:“尹姑娘,你也陪伴我一下午了,一起去吃一些吧。” 见秦婉词眼中闪现的泪花,尹清浅愣愣的点头:“好。” 可是,就在秦婉词携着尹清浅走出灵堂大门的时候,燕如吟带着碧莲也到了。燕如吟一身素装,看上去就是來祭奠萧湛辰的,这一点秦婉词在下午看见燕如吟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所以她并不是十分吃惊。但是当她看见燕如吟身后的碧莲手中握着一柄宝剑的时候,秦婉词的心瞬间一空,燕如吟要做什么。为何持剑來灵堂,她不由问燕如吟,道:“燕……”登时一顿,秦婉词不知此时是否还应该称燕如吟为姐姐,她顿了一顿后,尴尬道:“你……來祭拜湛辰。” 可是燕如吟根本沒有看秦婉词,径直地从她身边走过,直接朝萧奕洵走去。萧奕洵见燕如吟再次出现,不由皱起了沒有:“我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么。” 燕如吟目光含愁,在周身围绕的白烛之下,显得愈发的清冷,她温弱的声音缓缓在堂中想起:“王爷,难道你连再见一眼臣妾,都不愿意么。” 萧奕洵沒有回答燕如吟这个问題,只是淡淡道:“过一段时间吧,我会好好和你谈的。婉词不希望你在灵堂上和湛辰一起,虽是对不住你,也是无可奈何。” 萧奕洵沒有把话说的很决绝,燕如吟的眼中却已有泪水在打转,她本想尽力挤出一抹笑容,开课时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來,她凄凄问着萧奕洵道:“王爷,王妃不想见我,我知道。你也是这般怨恨我。也觉得我沒有资格站在这灵前为湛辰祭奠吗。”她的声音尖锐而凄厉,在原本安静的灵堂中煞为突兀,惊扰的周围的人都齐刷刷朝这里看过來。 萧奕洵不住皱眉轻声喝道:“如吟,你失礼了,” 瞧得出來,在萧湛辰的棺椁之前,燕如吟这般大声的说话还是让萧奕洵动了怒气。 “碧莲,你扶你主子回去吧。”一直站在门口旁的秦婉词,此时正暗自心惊,她一直觉着燕如吟今天晚上的状态极度不对劲,所以赶忙想着让碧莲先送燕如吟回去,不然真不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住口,秦婉词,”燕如吟朝秦婉词猛地一喝,目光狠毒的就像是想要杀了眼前的女子,“我和王爷说话,你说什么,” 左右的人当场愣住了,这还是以往的那个温婉端庄的燕如吟吗。她竟然用这样的语气來呵斥秦婉词。萧奕洵的眉头皱地更深了,他显然已是有了怒气:“如吟,你不许无理,回去,”这一声回去,已经是隐藏着隐忍的怒气了。 燕如吟却是毫不退让,她凄凄一笑,道:“如果如吟现在就这么走了,何时还能再见王爷一面。王爷,不要怪如吟无理,只是,不用这样的方法,如吟根本几欲见不到你,” “……”她的这一番话让萧奕洵突然说不出话來,只是目光里有了一分浅浅的歉疚。 燕如吟十分敏锐地觉察到了萧奕洵心中那一瞬间的犹豫与迟疑,她的一生中从來不曾有一天,向今天晚上这般有勇气,这般决绝,她急切道:“其实王爷也是不相信湛辰是被我害死的吧,对不对。”燕如吟的眼皮和语气都是深深的祈求,那种期盼仿佛倾注了自己所有的感情。 可是萧奕洵只是微微一愣,随后朝着燕如吟静静道:“沒有人会错怪你。” “错怪。,”燕如吟不可思议地望着萧奕洵,错怪。他的意思是他沒有怪错自己。他还是怀疑自己。原本眼里还有半分的惊喜,此时却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从身一直凉到心里。作为女人呢,有什么事情比自己深爱的男人相信自己更让人难以承受的呢。 “哈哈……王爷,你依然不相信如吟。依然不相信……”燕如吟突然笑了起來,而后,只过了片刻,她又道:“难道仅仅只是因为秦婉词的几句话,王爷你就要怀疑我。就凭她几句话。外面所有的人都觉得是我害了湛辰。”她将指尖朝秦婉词一指,提高了声音,恨然道:“王爷,你这样会不会太不公平了。难道就因为她秦婉词的几句话,你就要定我的罪吗。” 燕如吟将矛头直接指向秦婉词,秦婉词蓦地一怔,尹清浅也是勃然大惊,看样子,燕如吟是将外界的传闻还有萧奕洵的怀疑,一并算到秦婉词的头上了。 “婉儿从來沒有这样对我说,我们也从來沒有要定你的罪。如吟,你不要再说了。”连萧奕洵也觉察出來燕如吟今天实在是太不寻常了,这样疯狂和决绝的样子,让他的心里陡然一惊,他不由出声制止道。 燕如吟只是缓缓瞧了萧奕洵一眼,嘴角忽然弯弯地勾起來:“你是沒有定我的罪,可是你如今这样对我,却比直接定我的罪还要让我难过,王爷,你爱秦婉词,所以将她所有的话都当成圣旨一样來听,哈哈哈哈,”燕如吟突然打消了起來,目光狠狠地看向一旁惊愕的秦婉词,笑道:“可是,您一直深爱的这个女子,这个让您是非不分的女子,也是如同您爱她一样,这般强烈的爱着你吗。,” 第六十三章 诀别话语 “可是,您一直深爱的这个女子,这个让您是非不分的女子,也是如同您爱她一样,这般强烈的爱着你吗……”燕如吟突然将目光投向秦婉词,那其中狠烈与炙热的情感几乎让秦婉词心间生出一股巨大的凉意:燕如吟在说什么…… 燕如吟再一次问道:“王爷。你真的确信你面前的这个女人是爱你的吗。” 燕如吟绝对不会平白无故说出这样的话,秦婉词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咄咄逼人的燕如吟,而后也将目光朝萧奕洵投去,她心底有一份不安,她突然很害怕会从萧奕洵的嘴里听到什么话。可是萧奕洵只是淡淡地却异常坚定而沉稳地说道:“我确信。”沒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或者犹豫。 蓦地一惊,而后满心蔓延出一股融融的甜蜜,秦婉词动容地看着萧奕洵,心中有一丝欢喜,他相信自己。 听见萧奕洵这般肯定且坚决的话语,心头一痛,几乎像被绞起一般,她苍然一笑:“你相信。你相信秦婉词她爱你。”她似是自嘲的笑着,却是哀凉与沧桑,“你竟然相信她是因为爱你才嫁给你的。” 这句话一出,萧奕洵原本清亮的眼神中划过一丝阴翳,目光也有一瞬间的变幻,燕如吟心细如尘,又全身心的关注着萧奕洵,立刻就发现了萧奕洵这片刻的不同,她突然轻轻地笑了起來,眼角含着泪水,突然对萧奕洵道:“我原以为王爷你不知道,谁知……你竟然知道。”她同情地看着萧奕洵,缓缓道:“王爷,你知道秦婉词不是因为爱你而嫁给你,你却要一直蒙蔽自己,你的心里该有多难过。” 这一瞬,秦婉词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她惊异地看着萧奕洵,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一片茫然,燕如吟刚刚在说什么。奕洵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感觉到秦婉词一直注视着自己,萧奕洵只是镇定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里的坚定与温柔,将秦婉词心中的愧疚与伤感轻轻地抚平:“沒有谁一开始就是相爱的,现在我知道她爱我就够了。其他的我不在乎。” “不在乎。”燕如吟对萧奕洵摇头道,微微垂目,低声道:“你怎么可能不在乎,你怎么肯尼个不在乎。”她猛地抬头吗,看着萧奕洵,目光里的闪现过决绝的神色:“即便她背叛你,你也不在乎吗……”这一句话,燕如吟几乎是撕心裂肺地问出來,她不能相信,萧奕洵竟然对秦婉词用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她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 “我在乎。”萧奕洵清朗的声音响起:“这我自然在乎,可是,婉词她不会背叛我,绝对不会。”就像是说着一件根本无需置疑的事情,萧奕洵的语气平淡而坚定,目光中洋溢的汩汩的浓情蜜意将尹清浅心中最后一道防壁给击毁了。 内心排山倒海的崩溃与颓丧瞬间将她淹沒,心中的那股酸浓的情感几乎能将世间万物都腐蚀掉,一滴不剩,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尝试都顷刻化为泡沫。 他为什么能够无条件的相信秦婉词。为什么。这样的信任让自己有多痛苦。萧奕洵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也根本不会在乎,他的眼里和心里都只能看到一个人。燕如吟突然觉得此刻自己很可笑,他只爱秦婉词一个人,这不就是自己一直知道的么。为什么一直知道,现在心里还是那么难过呢。 一瞬间,仿佛对这世上的一切都失去了希冀,燕如吟突然觉得自己的内心一片空白,什么都留不下了。 她不用再说了,再说也沒有用了。萧奕洵不会相信秦婉词背叛他,不会相信秦婉词是个两面三刀的阴险的女子,不会相信自己对秦婉词的指责。 心已凉,还能再说什么呢。可是她还是心疼萧奕洵,为什么要这样爱那个不值得他那么爱的女人。 而此时此刻,秦婉词的心中也是不知所以,百感交集,他从燕如吟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很奇怪的含义,燕如吟为什么会知道当初她嫁给萧奕洵的原因。为什么又來背叛一说。她究竟知道什么,她还要再说什么。秦婉词十分的不安,眼里也闪现出了一丝丝的害怕。而这样的神情,在燕如吟看來,更是坐实了秦婉词的心虚。 燕如吟凄然而决然得看了萧奕洵一眼,而后只将目光投向秦婉词,眼里透露出不屑与轻视,她冷冷笑道:“秦婉词,我终究是不如你,无论你做了什么还是沒做什么,王爷他都是那样的相信你。我真的很羡慕,甚至嫉恨你。纵使王爷当初知道你不爱他,他还是要娶你。” 她的眼里蕴藏满了泪水,自顾自道:“你知道,我最开心的是什么时候吗。就是每一次王爷叫我如吟的时候,那样的温柔,让我误以为自己还有希望……” “如吟,我……”萧奕洵突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燕如吟沒有让萧奕洵说完,她抢白道:“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够诚心,够用心,迟早有一天,王爷能够感受到我的真心,能够明白我的爱意。总有一天,他的心里会有一个我……”燕如吟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她也不去擦拭,只是任由泪水沿着脸颊滑落道脖颈里,她苍然一笑:“可是现在,我再也不会这么想了。因为,我终于明白了,因为你,就因为你,王爷的心是永远不会腾出來了。” 她继续对秦婉词道:“秦婉词,你拥有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还不满足。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地位,你已经是雪涯郡主、豫昭王妃。家族,你是鼎剑侯的妹妹,镇南王的义女。感情,你有这天下最好的男子來爱你,來疼惜你,你为什么还不满足。是,我是曾经想要和你争过,我也知道,定是我有了这样的心思,所以你才要这样对我。既然我动了恨你的心思,不光是你,估计是王爷,只怕也是要厌恶我了吧……” 秦婉词的心一下子悬起,燕如吟的每一句话都让她胆战心惊,燕如吟从來不会说这样的话,即使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却也不会直接说出來,为什么她今天要这么说。她究竟想要说什么。什么叫做自己的不满足。为什么燕如吟会觉得自己如此恶毒。秦婉词知道,燕如吟一定是对自己有了什么误会。她涩然开口:“你究竟在说什么,” 燕如吟惨然一笑:“我说什么,你自己应该很清楚。秦婉词,这两年來,我一直敬你重你,那是因为,我认为你是一心向着王爷的。现在我有了私心,一切就不一样了。只是有几句话我想要告诉你,王爷那么爱你,你怎么舍得伤害他,你不会觉得愧疚吗,从此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心一意地只对他一个人,否则,你就是这世界上最坏,最恶心的女人。你对我做什么不要紧,我对你已经是无所期待,但是你不能对王爷不好,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从今以后,你最好正视一下你自己的行为。” 燕如吟的话让秦婉词原本云里雾里的思维终于打开了一点,她陡然惊觉:燕如吟很有可能知道了当年她与萧楚延的事情,秦婉词只觉得瞬间全身都被浸在了冰块之中,寒冷且可怕,她惊恐道,不行吗,燕如吟绝对不能说出來,绝对不行。她否认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可是我从來沒有背叛过王爷,一次也沒有。” 听到了秦婉词的这句辩解,燕如吟突然笑了起來:“秦婉词,你害怕了,你竟然也害怕了。哈哈。”她笑了起來,嘲讽而轻蔑:“你终于也害怕。秦婉词,我从來赢不了你,可是这一次,就今天,我想赢你一次。” 这样的失魂落魄燕如吟,突然让秦婉词滋生了一种可怕的预感。萧奕洵一直听着燕如吟的话,额间的眉头越皱越深,愠怒道:“如吟,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事情了,” “误会,”燕如吟听到这两个字,浑身一松,却是再也笑不出來了,她回头朝着萧奕洵哀凉无力道:“王爷,臣妾真的很累了,不想要再伪装了。臣妾拼尽一生,想要得到的也不过是你的爱罢了,明知得不到,却还想要逆流而行,现在我终于知道我错了。”燕如吟的脸上划过最后一滴清泪,而后她转身面对着身后的碧莲,萧奕洵与秦婉词便再也看不见燕如吟的神情。 碧莲一直在燕如吟的身后,胆战心惊地看着灵堂里发生的一切,她沒有想到,向來柔弱的燕如吟今晚竟然说出了这么多的话,她正为燕如吟担心的时候,却突然看见燕如吟转过身,朝自己走了几步,遮住了萧奕洵与秦婉词的视线,燕如吟盯着碧莲手中的宝剑看了两眼,然后伸出紧紧地握住了那柄宝剑的剑柄,目光决绝且刚烈。 第六十四章 拔剑自刎 自从萧湛辰出事以來,灵堂一直都是静谧且安宁的地方,可是今晚,这里却像是弥漫着硝烟的战场一般。 萧奕洵、秦婉词、燕如吟三人站着,两两想看。气氛凝重诡秘的可怕。灵堂中的僧侣也未曾料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都是出家人,而且还是萧奕洵特地请來的得道高僧,对于这样的红尘之事,向來能做到充耳不闻,所以这位头发虚白的长老,此刻仍然能够安安静静地敲打着木鱼,嘴里诵念着佛经,使得凝重的灵堂里有了一股安定的气氛。 燕如吟转身,将背面朝着秦婉词与萧奕洵,而后低着声音道:“臣妾知道,湛辰死了,王爷您一定很难过。而且臣妾也知道湛辰的死,总有人要來负责。那个负责的人不是王爷你,所有的人都知道,该负责的人是我。”她顿了一顿,而后继续道,却是换了一个对象:“秦婉词,是我你的孩子是在我手中死去的。你要我负责,我无话可说,可你不应该用一些下作的手段來对付我。你若是要我负责,我不会不承认。你既然这么做,是不是代表你心虚呢。也是,武则天敢用自己女儿的命去害王皇后,你自然也是有这等胆识的。你既然手段如此,却也不要怪我狠心了,秦婉词,你的感情如果沒有经过磨砺,一定也是不完整的,今天,我就要做一件让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我要让王爷,让萧奕洵记我一辈子,永远不会忘记我,” 秦婉词大惊失色,燕如吟此话所指,竟像是在说她为了对付燕如吟而利用了湛辰的死,她怎么敢如此诽谤自己,可是更让秦婉词挂怀的还并不是这件事,因为从她的这个角度,她可以看见尹清浅手上的一个细微的动作,她微微一疑心。 而后就听见了“锵,,”地一声,一个宝剑出鞘的声音,伴随的碧莲的惊呼,秦婉词当即喊道:“奕洵,阻止她,” 在秦婉词出声的一瞬间吗,萧奕洵便已经快步冲了上去,可是终究还是晚一步,燕如吟沒有任何预兆地抽出了碧莲手中的宝剑,毫不迟疑地横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而后目光一狠,用力的将剑一横。当萧奕洵感到自己面前的一刻,燕如吟雪白的肌肤上已经赫然一道鲜红的血痕,红色的晶莹的液体沿着锋利的剑刃缓缓地流下。看见急切地向自己冲过來的萧奕洵,燕如吟手中的剑更加不留情的用力一抹,雪白的素衣逐渐被鲜红的鲜血所染红,这鲜红的血色,在整个以白色为主的灵堂里煞为鲜明强烈。 萧奕洵在燕如吟跪倒在地上的瞬间接住了她,然后立刻想要封住燕如吟的几个大穴,试图阻止这么多的流血。可是燕如吟对自己下的手实在是太狠了,原本就是锋利无比的宝剑,加上她绝望的用力,整个脖颈的血脉全部割断,血如泉涌,无论萧奕洵怎么努力,也是无可奈何。 萧奕洵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却不想放弃,仍旧尝试着想要救下燕如吟。因为连着气管也一并刎了,燕如吟弥留之际根本就说不出任何的话,可是此刻她看见了萧奕洵眼里的痛,看见了他眼里的愧疚,这就足够了,足够了。这样的感情足够他记住自己一辈子。用力的挤出一抹笑容,那是人临死的时候,最后一份释怀的笑容,然后燕如吟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萧奕洵企图遏制自己流血的手扯开,以示最后的决绝,最后看着萧奕洵,似乎想要在最后一刻能够看着他,死在他的怀里。 被燕如吟撇开自己的手,萧奕洵不由愣住了,他低头看着燕如吟,痛恨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燕如吟沒有办法说话,脖子里的血不断的涌出,不光染红了自己的衣衫,连着萧奕洵的白色长袍也全部染红,燕如吟看着萧奕洵,看见了他的痛苦与挣扎,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最后终于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几乎被惊的连呼吸都沒有了,尹清浅也惊愕的一瞬间都忘记冲上去救燕如吟,可是凭她的医术,她一眼就看出,这一剑,燕如吟有多决绝,多狠厉,多么的无情,她从医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一个自刎的人用这样大的力气,而这这个人竟然还是一个平日里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尹清浅一时百感交集,竟不知还作何反应。 秦婉词被骇得一时愣在当场,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从燕如吟脖颈间流出的鲜血漫上了萧奕洵的白色衣衫,直到她的双目又像是含恨又像是释然的缓缓阖上,秦婉词才缓过神來。 燕如吟死了。她竟然自刎了。 秦婉词不自觉地走过去,直到离燕如吟的还差几步的地方,顿住了,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她伸起手來抚上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原本就堵塞的心间,此时更像是被几座大山狠狠地压住,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的塞住,毫无知觉,却又滞涩难忍。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一丝的冰凉,不由伸手去摸了一下,才发现,这凉凉的感觉,正是泪水,她竟然无意识的就哭了。 为什么自己会哭呢。原本被压抑的情感,就在这是无声无息却又连绵不断的全部涌现出來,那种悲哀绵绵不断。秦婉词一直以为自己这些天是恨燕如吟的,若非她的大意,萧湛辰根本不会死,可是即便是这样,现在这个时刻,她还是悲伤地,她和萧奕洵,沒有一个人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萧奕洵抱着燕如吟的尸首,燕如吟的鲜血已经几乎将他的半件衣衫全部染红,萧奕洵背对着秦婉词,使秦婉词看不见他的神情。萧奕洵静静地坐着,背影一如既往的坚定与冷静,只是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心底地那一份动摇,,此时此刻,连萧奕洵也不能保持百分百的冷静了。 秦婉词知道,萧奕洵内心定然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沒有人料到,燕如吟竟会做出这样惨烈的事情,秦婉词小心翼翼地走到萧奕洵呢身边,在他身旁跪了下來,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敢小声的唤着他:“奕洵……” 萧奕洵一愣,缓缓回过头來,一向从容淡定,笑意温和的他,此刻眼里也是犯了一圈红,连呼吸都加重了,他的神情和平日里不一样,这一次,他的眼里有震惊。有迷茫、有愧疚还有一份伤痛,秦婉词听见萧奕洵缓缓地说:“婉儿,她……死了……” 秦婉词从未见过这样迷茫的萧奕洵,她心中一急,也顾不得什么,直接抓住了萧奕洵的手,那一瞬间,萧奕洵手上的血还是热的,还是刚刚从燕如吟的身体里流出的,饱含了她的爱意与恨意,秦婉词的手几乎要被这股暖意刺痛,她恐惧这一份鲜血,因为她感觉的到这份鲜红的血液里有着对她的恨。可是她仍然紧紧握住了萧奕洵地手,因为她知道,这份鲜血一样能够灼烧萧奕洵的心,所以此刻自己决不能动摇,她坚定的看着萧奕洵,不忍道:“奕洵……” “是我们逼死了她……婉儿,我们逼死了她。”萧奕洵微红的眼眶里有液体在涌动。他伤心了,他不忍了。 秦婉词的眼泪一直不停地留下來,她原本想要安慰萧奕洵,可是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沒有办法做到,因为她发现,的确,燕如吟是自己逼死的,她沒有办法否认。 秦婉词根本就沒有想到,燕如吟的骨子里竟然是这般刚绝的人,她早就该发现燕如吟的不对劲了,从她开始质疑自己,从她绝望的眼神里她就应该读地出燕如吟的不对劲了,可是她却沒能早一步发现,以至于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惨剧。 见秦婉词沒有说话,萧奕洵突然站了起來,将燕如吟双手托起抱在了怀里,动作缓慢且轻柔,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燕如吟被萧奕洵小心翼翼地抱着,秦婉词的心中不禁更加悲凉。萧奕洵抱起燕如吟,往屋外走去,走之前,对着墨香嘱咐冷冷道:“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去一个字,否则后果自负,墨香,剩下外面的侍婢,你全部给我遣散开,不准一个人來灵堂,” 萧奕洵的声音冷肃而刚硬,墨香迅速理解了萧奕洵的意思,他是不想有人把这件事情传出去,墨香立刻领命道:“是,王爷。” 待墨香出去后,秦婉词也打算跟上去,可是就在她跟上两步的时候,萧奕洵突然对她说:“婉儿,你就不用过來了,让尹姑娘陪你休息一会吧。” 听到了这句话,秦婉词登时愣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奕洵,几乎不敢相信这句话是萧奕洵对自己说的,他竟然能不让自己跟上去,不知为何,秦婉词心中升起了一股惧怕的感情,这是一种她从來沒有感觉过的一种可怕的感觉。 第六十五章 产生嫌隙 萧奕洵离开了灵堂,独留秦婉词一人留在灵堂之中,默默地对着无数的灯火。外面墨香支开了所有的婢子奴仆,只自己随着素心亲自将这灵堂清理一番,看着燕如吟刚刚留下的血迹渐渐的便浅,最后消失不见,可是秦婉词的心却沒有一丝的放松,反而愈加的沉重。 这灵堂的血迹可以被清除,这里的一切可以恢复原状,可在这里发生的那一幕,是永远都不能磨灭了。 外面吹來一阵穿堂风,带着秋日的凉意,将灵堂内的烛火还有白沙吹的一起晃动了起來,伴着这股凉意,秦婉词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萧奕洵他刚刚沒有让自己跟上去,他不希望自己跟上去,他是对自己有了埋怨吗。 为什么会这样。 看家秦婉词失魂落魄的样子,尹清浅心里很不是滋味。 燕如吟的死她也沒有想到,看上去那样温婉柔弱的女子,竟然能这般狠心,她犹记得燕如吟自刎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样的恶毒且惨厉:“你既然手段如此,却也不要怪我狠心了,秦婉词,你的感情如果沒有经过磨砺,一定也是不完整的,今天,我就要做一件让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我要让王爷,让萧奕洵记我一辈子,永远不会忘记我,”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的仇怨。 燕如吟死了,她虽然死了,可是却得到了一种对于她自己的解脱,她这一生都在追逐萧奕洵的爱,既然得不到,就要用这样的方法來让萧奕洵记住自己,让秦婉词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的确,她这样的死法,只怕这一生,萧奕洵和秦婉词都不会忘记了,这一生两个人都要背负着燕如吟的这条鲜活的生命。 说实话,尹清浅有些不明白燕如吟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自刎而死。从她刚刚的一番话來说,她恨毒了秦婉词,口口声声说秦婉词卑鄙狡诈,甚至还有意指萧湛辰的死是秦婉词嫁祸她,这些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燕如吟为何这般斩钉截铁。 尹清浅想到这里,心里也是狠狠一揪,如果不是燕如吟误会了什么,那么燕如吟的这份心思可就太可怕了。她的临死之言,这般泣血斑斑,无论如何都会在萧奕洵理留下很重的一道伤痕,那么她对秦婉词的评价必定会对萧奕洵呢造成一定的影响,实际上燕如吟的确是做到了,照刚刚的情况來看,只怕萧奕洵和秦婉词之间可能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了。 尹清浅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头看着现在已经干净的地面,不由心中暗道:果然说聪明的女人都很可怕,若燕如吟当真是存了抱负秦婉词的心思,那么她简直是太狠了。自己比起她,那还是太小儿科了。 呸呸呸,迅速清扫了自己脑海里那些不正常的思想,尹清浅回过神來因为她发现现在还有另一个人极度需要自己的关心。 秦婉词还站在门口,寒风吹得她衣衫缓缓抖动,尹清浅急忙走上去,对秦婉词道:“王妃……不要站在屋口了,你现在身子很虚,受了风寒不好,我送你回屋吧。” 秦婉词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好。”而后,便像失了神一般,缓缓走向自己的屋子。 见秦婉词也是这般失魂落魄,尹清浅心疼道:“王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是怕燕如吟最后的说的那些话,会让王爷心里有嫌隙,你放心,王爷明白的很,他不会被这些事情而迷惑的,他不会相信的……” 对于萧奕洵的心智,尹清浅有十足的把握,虽然燕如吟说的字字信誓旦旦,但是这些事情在她们眼中都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萧奕洵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來质疑秦婉词。 谁知秦婉词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目光黯然,眉头微微皱起,声音轻而无力:“不是的,尹姑娘,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奕洵自然不会认为是我有意要陷害燕如吟。我担心的是燕如吟之前说的话……” “之前。” “嗯。”秦婉词凝重地点点头,心头积压的那块巨石更加的沉重,让她的步履也越发地沉重了起來,她不由地叹息道:“这个问題,是我和奕洵一直的问題所在啊,一旦捅破了,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啊……” 尹清浅也是聪明之人,她瞬间就知道秦婉词所指何事,她脱口惊呼:“你是说你和楚延的事情。,”被秦婉词这样一提醒,尹清浅也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 首先便是燕如吟今天问萧奕洵,可否知道秦婉词当初嫁给他并不是因为爱他。一直以來,外界都认为萧奕洵与秦婉词两人是青梅竹马,感情极好,走到一起也是因为日久生情,恩爱非凡。几乎沒有几个人知道,秦婉词当时的情况,可是为什么燕如吟会这么肯定当初秦婉词并不爱萧奕洵呢。尹清浅心中陡然一愣,她只觉得自己的脊背突然漫上了一股寒意,她几乎整个人都打了一个激灵,她迟疑地问道:“你是说,她……燕如吟她知道当年你和楚延的事情。她……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秦婉词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不知真的清楚,可是她口口声声质疑我对奕洵的感情,最后还对我说我背叛了奕洵,那般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如果不是她真的知道什么,她怎么会那么肯定。” “照你这么说,燕如吟倒真有可能知道什么。”尹清浅也拧起了眉头:“那她什么时候知道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今日在院子里撞见燕如吟,那时候她的脸色就极度的不正常,她不由道:“难道是中午我们二人的讲话被她听见了。” 秦婉词想了想,道:“也不是沒有可能。说不定就是那时候被听见的。”可是转瞬间秦婉词又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她的脸色立刻一变,那是她刚刚从长安回來,燕如吟欺骗自己萧楚延伤重复发,那时她还怀疑燕如吟为什么要那么做,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她愣道:“说不定,在这之前,燕如吟就已经知道了。” 尹清浅也惊讶道:“什么。之前就知道了。” 秦婉词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同尹清浅说了一遍,而后道:“你觉得呢。如果她当时不知道的话,她为什么要撒这样一个谎來骗我。” 尹清浅点点头:“照你这么一说,她还真的有可能那个时候就知道了。”可是尹清浅也有些不明白:“这对她來说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啊,她为什么不告诉三殿下呢。一旦三殿下知道了,那你和他岂不是……” 尹清浅沒有把话说全,但秦婉词知道尹清浅接下來要说的是什么,萧奕洵必定不能接受那样的事实,只怕倒是后她的萧奕洵也只能走到尽头了。所以这一点秦婉词也不清楚:“是啊,我也想不通,如果她当时知道的话,会什么她不说呢。还有今天我也不明白,燕如吟已经把所有的话都说的那么明白了,为什么她还是沒有说出我和楚延的事情呢。如果她真的知道的话,她为什么不说呢。” 尹清浅沒有回答,她一时间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遥遥望着这幽深的庭院,良久她才长长叹息一声,目光也变得深长而悠远,尹清浅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怅惘的叹息,还有一种黯然的理解:“也许,是因为燕如吟她真的很爱三殿下吧……” 秦婉词驻足,回头瞧了瞧尹清浅,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尹清浅愁眉深锁,蓦地忧伤道:“或许是因为燕如吟知道,若是三殿下知道了你个楚延的事情,三殿下一定会受不了的,她不忍心三殿下难过,所以,即便她有多怨恨你,她也会为了三殿下而保守这个秘密。就像当初,你非得对楚延说出那样绝情绝意的话,你宁愿让楚延怨恨你,也不要将你的苦衷告诉他,不也是不想让楚延伤心或是与三殿下反目么。”尹清浅声音低浅,在夜幕之中幽幽地传递秦婉词的耳边:“将心比心,或许她是存了和你当年一样的心思吧。” 听着尹清浅这样一解释,秦婉词微微怅然了片刻,原本心中的堵塞此时越发地沉重,此时此刻她竟然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來面对燕如吟,她感念她对萧奕洵的深情,愧疚于自己的自私,伤感她的身亡,也埋怨她的大意害死了湛辰,这样复杂的情感交织在秦婉词的心间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紧缩着,让她挣脱不开。 秦婉词的沉默引起了尹清浅的担心,因为她还记得秦婉词刚刚说的话,她小心地问道:“王妃,即便燕如吟沒有道破,可是三殿下那般聪慧,未必会沒有察觉,若是你们之间因此有了什么嫌隙,那该如何是好。” 嫌隙。秦婉词眉心一跳,终究叹息道:“我想不是万一……只怕已经是有了嫌隙了……” 第六十六章 深明大义 在豫昭王世子萧湛辰死后的不久,豫昭王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豫昭王侧妃燕如吟也突然暴毙而亡,一时间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豫昭王府失了一位世子又失了一个王妃,当真是让所有人都所料未及。 萧湛辰的死,众人都已知晓了,只是豫昭王侧妃燕如吟突然身亡,不由让外界谣言纷纷。有不少人都说,一定是燕如吟害死了萧湛辰,被豫昭王和豫昭王妃发现了。又或者是因为她内心愧疚,深觉对不起豫昭王所以以死谢罪……但是不管怎么样,总是离不了燕如吟害了萧湛辰这一个原因。 这可让秦婉词颇有苦恼,燕如吟怎么说都是先皇亲自赐婚奕洵的,而且燕如吟又是燕长清的女儿,燕长清知道之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又加上外面是这样不雅的传闻,秦婉词只担心燕长清会恼羞成怒。 可这件让很多人忧愁的事情,却让一个人颇为的放松,甚至是高兴。其实当初得知萧湛辰死的时候,西平王萧城毅还是有几分难过的,毕竟萧湛辰也和他有一些血缘关系,对自己也构不成什么威胁。可是这回燕如吟死了,那可就不一样了。因为自己在军中的势力十分单薄,他曾经几次向燕长清抛出橄榄枝,只可恨,燕长清软硬不吃,就是不令自己的这份情,这可让萧城毅恨得牙痒。后來燕长清又将女儿嫁给了萧奕洵,这一來,更是让萧城毅火冒三丈,如今燕如吟死了,等于萧奕洵同燕长清的联系就断了,这样的局面萧城毅怎么会不喜欢。 而且,他也听说了,外界都传闻,是燕如吟嫉恨豫昭王妃秦婉词深的豫昭王的独宠,多年來她一人独守空房,多年怨恨一朝爆发,又不敢对秦婉词做什么,所以便趁着秦婉词和萧奕洵不在王府的时候害死了萧湛辰。后來或许是被豫昭王发现又或是自己良心不忍,便郁郁而死了。 萧城毅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些谣传都是狗屁,燕如吟不是傻子,就算恨极了秦婉词也不会拿萧湛辰出气。这件事情八成是有人子虚乌有的瞎传言。可是虽然他自己知道这谣言不真,但是却也很乐的这谣言越传越远,他甚至开特意让人将谣言扩散地更开一些,因为他有一个目的,他需要让一个人知道,无论那个人是否相信,首先就应该让他知道,而这个人,正是燕如吟的父亲,,当朝抚远大将军燕长清。 萧城毅心里暗自揣度着,这谣言这般轰轰烈烈,传到雍谷关也不过几天的时间,纵使一开始燕长清不会相信,但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传的人多了,信的人多了,难保燕长清不会起疑心。燕长清对自己这个女儿疼爱有加,再加上他自己本又是直爽的个性,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他是不可能会相信燕如吟会害萧湛辰的。 萧城毅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再传一个消息到雍谷关,只说是豫昭王妃忌惮她的女儿,因此将萧湛辰的死推到燕如吟的身上,而后逼死了萧奕洵。他想身为人父,燕长清必定跟会接受第二种解释。到时候,那可真是一场好戏了。 首先,萧城毅从來就沒指望这一件事会真的将燕长清和萧奕洵两人隔绝开來,因为燕长清出了算是萧奕洵的丈人这一重身份之外,作为一名将领,燕长清也是十分赏识与看好萧奕洵的,就算他爱女深切,也不会就此与萧奕洵呢决裂。但是豫昭王妃秦婉词就不一样了。 首先燕长清与秦婉词本就沒有什么直接的接触,与秦家或是鼎剑侯也沒有直接的接触,就更说不上什么联系了。再者正是因为秦婉词的缘故,燕如吟这两年來都独自一人独守空房,作为一个父亲,燕长清嘴上不说,心中怎么可能对秦婉词会沒有偏见。而此时此刻,若是他放消息道燕长清的耳中,坐实秦婉词容不下燕如吟的事实,燕长清必定会因为个人的偏好而选择相信的,那么一來,燕长清就算不对秦婉词怀恨在心,只怕也会有很大的意见,而秦婉词又是萧奕洵的爱妻,鼎剑侯唯一的妹妹。到时候,这三方必定会有什么冲突,到时候,再施一些小的计策,萧城毅不怕不能将燕长清与萧奕洵分开。 照理说萧城毅的如意算盘是打的很好的,若是放到了一般人的身上,定会达到理想的目的。但是他偏偏低估了他的对手。低估了他的侄子萧奕洵的心机,也低估了燕长清的肚量。 燕如吟出事之后的第一时间,萧奕洵就下令封锁了所有的消息,所以即便是豫昭王府里,知道燕如吟正真死因的也就只有当时在灵堂里的那六个人,萧奕洵、秦婉词、尹清浅、墨香和碧莲还有觉远大师。觉远大师是佛家高人,超凡脱尘,是不会将事情外传的,而剩下的人也不会说出去,所以燕如吟的死,谁都不知道。 而后萧奕洵又向外散布消息,说燕如吟本身身体就很不好,后來因为萧湛辰的死,自己过于自责,又十分心痛,一时病重卧床,无法出席葬礼,只能在屋中修养,可是后來因为伤心过度,药石无用,虽然药王谷神医尹清浅尽力医治,但是终究无力回天,病重而亡。 萧奕洵这样一做,一时撇清了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证实了燕如吟的清白,给了燕如吟一份清誉,二來也成全了燕如吟仁厚之心,使得旁人无话可说,三來,尹清浅当时真的身在豫昭王府,天下人都清楚药王谷的医术,她说沒办法救了,那就真的是一分办法也沒有了,别人也不能再质疑什么。 这样一來,所有的谣传全都不攻自破,萧城毅原本打的好好的算盘也沒有半分发挥的余地。 萧奕洵还特意写了一封信到雍谷关,言辞极尽诚恳与真挚,十分忏悔自己沒有照顾好燕如吟,在信中详细地解说了萧湛辰的死很有可能并非是燕如吟的错,而是有人特意想要一次來挑拨两方的关系。向來高傲的萧奕洵竟然如此低姿态地向燕长清认错,再加之在心中萧奕洵的每一句话都十分严谨,并沒有给燕长清一种混淆视听的感觉。 原本,燕长清最先听到的是萧湛辰的死讯,而且他也得知了萧湛辰实在燕如吟的照顾下而死的,这时他便十分担心燕如吟的状况。可是这不到半个月,他竟突然得知了燕如吟的死讯。燕如吟是她唯一的女儿,他自小就十分喜爱这个女儿,不容的她受到半分委屈,甚至为着女儿的心思,他可以不顾自己的颜面,去求先皇,甚至是去求秦婉词。 得知了燕如吟的死讯,燕长清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无法接受,而在谣言传到雍谷关之前,萧奕洵的文书就先一步到达了,所以后來再有传闻传到雍谷关,燕长清便多存了一份心思,他固然是极度悲伤极度愤怒的,但他却不是一个会因为悲伤而失去所有理智的人,不然他也不可能被萧祁任命为北方的统帅,统领者北方二十万的大军。经过自己的推测,燕长清认为萧奕洵的话可信,一方面他也知道豫昭王妃的品性,燕长清自认为看人很准,秦婉词不是那么小肚鸡肠阴险歹毒的女子。而且,若是秦婉词当真不喜欢燕如吟,那么当初的时候,她就可以直接拒绝自己,犯不着将燕如吟接进府中。 只是,在信中,萧奕洵只说了燕如吟是因为自己内心愧疚而病倒的,并沒有说燕如吟是自刎而死的,因为一旦燕长清知道燕如吟死的那般惨烈,即便是他再有理智,只怕也不会轻易松口。只是现在,萧奕洵这么一做,燕长清也是相信,自己的女儿是因为对于萧湛辰的死太过愧疚,她本身又是一个多愁善感,心思复杂的姑娘,这一病倒也是有理可循的。 就这样,因为萧奕洵的控制,还有闪电般的速度,加之燕长清自身为人的大度,使得原本会在二人之间发生极大嫌隙的一件事情就这样被平息了下來。 原本还在幽州惴惴不安的秦婉词得知了这件事情,大大的送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燕长清太重要的,辽东与北部本來就极度接近,加之离漠若伊又两相接壤,以奕洵现在的状况,若是与燕长清反目成仇,那么以后他想要在军事上有所作为,只怕是举步维艰。还好这件事情被萧奕洵处理的这么好,可是让她虚惊一场。 连着尹清浅都不由地大赞萧奕洵,她道:“豫昭王可真是让我佩服,原本这样棘手的事情,竟然被他两三下就这么轻易的解决,王妃,我真是惊讶的说不出话來,世上竟真有这样好本事的人。,” 秦婉词只浅浅一笑,可是却遮不住眉间的一抹清愁,她只垂眸,看着手中的绢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奕洵和燕长清的关系现在是稳住了,那么她和萧奕洵的关系,该怎么办呢。 第六十七章 坚冰融雪 燕如吟的死让楚玉晗也是所料未及,所以当她在第二天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燕如吟绝对不是病死那么简单,几天前她还见过颜如玉,所说燕如吟颇有些魂不守舍,气虚虚弱的样子,但也决不至于就在这两天就身亡,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引得燕如吟突然而死。楚玉晗打听了几天,也得不出燕如吟的死因,她还有意问过碧莲,却发现碧莲也说着是燕如吟伤心过度导致病重身亡的。 这一來,楚玉晗是更加疑惑了。不过之后的一件事,却让楚玉晗有了一些眉目。自从燕如吟死后,秦婉词与萧奕洵之间,好像不知不觉的隔了一层什么东西。燕如吟的灵堂也被设起,只是萧奕洵与秦婉词同去的次数几乎沒有,有的话也多半是在众人之前,而且,这两日,秦婉词与萧奕洵晚间都不曾回房休息,两人日间见面说的话都少了很多,这一点让楚玉晗的疑心更重了。 直到她看见在燕如吟的棺椁前,秦婉词神色的不自然,与萧奕洵偶尔流露出的一抹愧疚,楚玉晗这才在心中有了猜想。莫非这燕如吟的死,和她姐姐还有姐夫有关。可能是燕如吟死前说了什么话,导致两个人的关系突然降到了冰点。也怪,以前无论如何,萧奕洵都不可能对秦婉词这般淡漠,只是这两天实在是太奇怪了。 虽然不清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楚玉晗却还是高兴的。基本上,萧湛辰死之后,燕如吟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得到萧奕洵的垂帘,她本來就想着用萧湛辰的死來离间秦婉词与燕如吟的关系,不过现在看來,效果好像是达到了。且不管燕如吟死前有沒有说什么做什么,光凭着她这么多年來对萧奕洵的那份情谊,她死了,萧奕洵都不可能会无动于衷。了弱势燕如吟真的是带着对秦婉词的怨恨而死的,只怕萧奕洵以后见着了秦婉词,心中肯定会滋生愧疚的,到时候,不知不觉之间,他与秦婉词之间的那份感情只怕也会慢慢变了味。 虽然,燕如吟的死完全在楚玉晗的意料之外,不过照现在这样來看,收到的效果确实不错的。 ,,,,,,,,,,,,,,,,,,,,,,,,,,,,,,…… 秦婉词这几天十分不好过,萧湛辰的死就已经让她心力憔悴,如今燕如吟这一自刎,萧奕洵这一冷战,她的心里几乎受不住这样的沉重的压力,强撑着几天为燕如吟守灵,秦婉词已经是摇摇欲坠,不能再坚持了。尹清浅看着秦婉词这番模样,也是心疼的不行,只是好说歹说秦婉词都不肯回房休息,她一急之下,径直去找了萧奕洵,同萧奕洵说了秦婉词的状况。可她看到萧奕洵的时候,才知道萧奕洵的情况也不好,本來那位丰神俊朗的英俊男子,这几日竟然也憔悴了下去,神色间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憔悴与悲伤。 也难怪,先是自己的爱子莫名身亡,接着又是一心爱慕自己的侧妃在自己面前自尽而死,他又几日几夜不曾好好休息,纵使是铁打的汉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当萧奕洵听到了尹清浅的话,他眉心紧拧,清俊的面容上满是愁容,在尹清浅看來,萧奕洵像是在刻意压制这自己心中的某一份感情,后來,萧奕洵眉目微垂,对着身后的素心道:“素心,你同尹姑娘一起过去,无比让王妃好好休息,她若不肯,你只说是我让的,他会回去休息的。”素心心头猛地一跳,萧奕洵何时喊过秦婉词“王妃”这样的称呼,可是她心中虽然疑惑,却不敢多猜测,只是带着命令痛尹清浅去了。 尹清浅走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萧奕洵,那份气度从容,英俊潇洒的男子,这几天真的是憔悴了好多,先是萧湛辰,再是燕如吟,在萧奕洵还沒有时间悲伤的时候,他就要考虑好一切事情,对内要封锁消息,对外还要压制谣言,再來还要用最快的速度安抚好抚远大将军燕长清。这所有的事情他处理起來是这般云淡风轻,可是尹清浅知道,萧奕洵是耗费了多少心里才能做到现在这样的冷静。 这几天,萧奕洵变得十分静默,从他身上,尹清浅甚至感觉到了一股孤寂与哀凉。她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一声,看來萧湛辰与燕如吟的双重死亡,对萧奕洵还有秦婉词真的是一个不小的冲击,何时两人才能走出來呢…… 原本秦婉词是不打算休息的,但是尹清浅带了素心回來,素心还说是萧奕洵让自己好好休息。原本坚硬的心在这一句话之后,突然柔软了下來,秦婉词怔怔地望着自己面前跳动着的熠熠烛火,突然怔怔的问素心:“王爷现在在哪。” 素心一愣,随后老实回答:“王爷在燕王妃的屋里。”素心说的十分小声,还偷偷地抬眼瞧一瞧秦婉词,萧奕洵现在还在燕如吟的屋里,秦婉词知道了只怕会更加伤心。 可是秦婉词却平平淡淡,既不动怒,也不难过,只是由墨香搀着,淡淡道:“那我便先去给燕姐姐上一炷香再回去吧。” 给燕如吟上完了香,秦婉词嘱咐素心好好守在这里,然后尹清浅与墨香便陪同着秦婉词回屋休息了。 稍微洗漱了一番,秦婉词便卧床,准备晚睡。墨香瞧着秦婉词无精打采的样子,十分担心,终于忍不住把这几天想要说的话全部都说了出來:“王妃,你何苦要和王爷这个样子,墨香觉得你和王爷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秦婉词摆了摆手,沒让墨香继续说下去,她只淡淡道:“有些事情,急不來,奕洵心里有事情放不下,我不能着急,她现在心里愧疚燕如吟,我贸然说什么,只会白白让他更加伤心。” 墨香露出为难的神色,还想说什么,可是一旁的尹清浅却拉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在说下去,低声对墨香道:“王妃说的有理,她们比我们心里清楚地多,让她好好休息吧。” 墨香终归叹了一口气,不在说话,稍稍帮秦婉词整理了一下床帘,然后和尹清浅悄悄的出去了。 秦婉词睡在床上,闭着眼睛,听见墨香开门而发出了那声黯然的“吱呀”的声音,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寒气从屋外传到的屋里,而后她听见墨香轻轻的一声呼声:“王爷……”而后声音,马上就停了下來,仿佛是被人喝止了一样。 一听到墨香口中说出的“王爷”那两个字,原本还算平淡的心境,猛地一颤,秦婉词蓦地睁开眼睛,他在屋外,她立刻坐起,掀开床帘,朝门口望去,眼中满是希冀,可是好半晌,也不见萧奕洵推门进來。秦婉词心中煎熬的不行,她知道萧奕洵现在在门外站着,只是他不肯推门进來,他一定是还沒想好怎样面对自己。有这样过了一会儿,萧奕洵就这么在门口站着,秦婉词就那样在床上坐着,一个人不出去,另一个人也不进來,倒是刚刚被唤走的尹清浅心中着急的不得了,她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这一幕,手紧紧握拳,嘴里对萧奕洵嘀咕道:“要我是你,肯定一把冲进屋里,不管什么,先抱住秦婉词再说,” 可是她等了好半天,萧奕洵都沒有动静,最后萧奕洵竟然转身要走了,尹清浅心中大叫不好,三皇子,你别走啊,你走了不就白白站这么久了。此时此刻,尹清浅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拦住萧奕洵。 可就在这个时候,令尹清浅沒想到的是,原本关着的屋门突然被打开了,一声浅色单薄睡衣的秦婉词就突然冲了出來,几步冲到萧奕洵身后,一把抱住了萧奕洵,然后尹清浅清楚地听见秦婉词带着哭腔的声音:“别走,不要走,” 尹清浅看见秦婉词奋不顾身的冲上來,简直要为秦婉词拍手叫好,本來还以为萧奕洵就要这么走掉了,沒想到秦婉词竟然自己冲出來了,这效果只怕比萧奕洵走进去还要好的多。 果不其然萧奕洵神情猛地一震,身子似乎以颤,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腰间圈住自己的这双手臂,身后紧贴自己的正是自己日日想念的人,那股熟悉的感觉从背后将自己紧紧环绕住。萧奕洵听见,秦婉词略带哭腔的声音,在自己身后一遍一遍,不停地说道:“别走,奕洵,不要走……”腰间圈着自己的手越來越紧。这几日的压抑与悲伤还有那份痛苦的心境,竟然就这样缓缓的。慢慢地平息了下來。 萧奕洵握住秦婉词的手,堪堪转过身來,看见月光下秦婉词布满泪痕的脸,一把将秦婉词很很抱住,用力道:“好,我不走,我不会走,” 第六十八章 吐纳真言 尹清浅瞧着萧奕洵和秦婉词两个人相拥在月下,原本那颗悬起的心这才缓缓放下,她伸了伸手,舒了一口气,看了看天上那轮弯弯的明月,缓缓一笑:“看來,是不用我担心什么了。果然两个人还是有感情,就算是闹变扭,也不会太久的。” 对秦婉词來说,现在时间好像都静止了一样,原本她在屋中,感觉到萧奕洵站在门口,她便一直坐着等萧奕洵进來,可是等了好久,萧奕洵都不肯进屋,这可让秦婉词有些急了,直到后來她感觉到萧奕洵似乎是要离开,这一刻秦婉词才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她几乎想都沒想,连衣服都不披一件,胡乱穿着鞋就推开门冲了出去。一开门便望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背影,秦婉词再也管不得其它,一把冲上去便抱住了萧奕洵,吐露出自己的心声。这要是以前,秦婉词自己根本就不会说,可是她知道现在她不说,萧奕洵和自己之间一定会再生嫌隙,她不要,她一点都不要。 被萧奕洵抱着,秦婉词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她不由心中一愣,奕洵他喝酒了。 萧奕洵见着秦婉词穿的单薄,心疼道:“又这样跑出來,存了心让我担心是不是。”嘴里这么着,却是把秦婉词抱回了屋里。进了屋,秦婉词看见萧奕洵的脸有些异样的微红,这几日看到他,基本上都是有些苍白的,再加上萧奕洵说话的时候,也带着一股纯厚的酒香,秦婉词就知道,萧奕洵定是喝了不少的酒。萧奕洵虽然酒量很好,但是素日里却很少饮酒,若非是真到了伤心或烦心的时候,是断然不会喝这么多的酒的。 秦婉词不由心疼,握住萧奕洵的手,目光关切:“奕洵,你喝了很多酒。” 萧奕洵将秦婉词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听秦婉词这样一说,只是有些尴尬,片刻,才苦笑,实话道:“我心里很难过……” 萧奕洵这样淡然却苦涩的语气在让秦婉词颇为动容,她心里疼的不行,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來:“是我不好,让你这样难过……” 她正这样道着欠,却突然感觉到自己额上一热,萧奕洵轻轻吻了上來吗,而后,用手温柔的拂开秦婉词额上散乱的发丝,小心翼翼,不厌其烦,他温柔的声音里带着歉意:“我知道你要这么想,所以这些天都不怎么敢來看你。” 秦婉词微微一愣:“什么。” 萧奕洵晶亮的眸子在微微的烛火之下更加的明亮,里面仿佛包含着最温柔的潮水,他淡淡道:“我知道这几天你很不好受,婉儿,不是我故意躲着你。只是如吟死了,我心里愧疚。说到底总是我辜负了她,所以这几日我也想尽一点责任好好陪陪她,只是若是你在我身边,我必定会分心,而且如吟……她可能也不喜欢看见我们两个人这样站在她的棺椁前,还有一方面,我也是怕你在她棺椁前呆久了,心中会过于愧疚,无论哪一点,都是我不想看到的。”他心疼地看着秦婉词,语气愈发的柔和:“婉儿,这几天你真的受委屈了,对不起……若不是你刚刚冲出來,只怕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这般难过……” 萧奕洵的语气越发的低沉,他本來也是有自己的考虑,再加上最近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便有些疏忽了秦婉词的感受,直到秦婉词刚刚冲出來,抱住自己对自己说:“不要走,”的时候,萧奕洵才深深的知道秦婉词这几日的委屈比他想的还要大,他一方面心疼,另一方面却也是开心的,因为秦婉词这样的不舍与难过更是证实了她心里有多在乎自己。 秦婉词听见萧奕洵的皆是,原本还在流泪的脸,瞬间便有了淡淡地笑意,只是这眼泪却是越來越多,她不住地哽咽道:“原來……原來是这样……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还以为你生我的气,还以为你真的不想要理我了……” 萧奕洵一愣,随后却是微微的笑起,他高兴地将秦婉词搂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地温柔道:“你真是……让我笑到了,婉儿,我怎么会不理你,我怎么舍得不理你。” 秦婉词抽抽泣泣,眼角却是带着幸福的笑意,萧奕洵的话让她心中的不安一扫而空,她现在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來:“奕洵,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你会对我有什么看法,燕姐姐死前说的话,太……太让我震惊了,我很怕你会想什么。” 萧奕洵拍拍秦婉词的肩,柔声道:“不会,我怎么会多想,估计如吟是误会了你,你怎么可能害湛辰。还有,谣言的事情我也知道,不是你。”这其中的利弊关系,萧奕洵很清楚的就知道必定是燕如吟有了什么误会。 秦婉词心中突然一咯噔,她陡然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萧奕洵垂眸盯着秦婉词看了看,静默了半刻,而后才缓缓道:“你是想说之前你和我的情意吗。”秦婉词语塞,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萧奕洵的这句话,似乎有些心虚,她轻轻地逃避了萧奕洵的目光,可萧奕洵的目光澄澈无比,沒有一丝的愤怒,只有那种温存的暖意,让秦婉词觉得很舒畅。 萧奕洵身上浓郁的酒香扑鼻而來,原本秦婉词这几日就已经很虚弱了,闻到了这浓郁的香气,几乎也要将她熏醉了,她听见萧奕洵清淡的话语缓缓响起:“三年前,我便知道,你对我,并不如我喜欢你那样多。你之所以愿意嫁给我,或许也是因为父皇的旨意吧,你素來温和听话,定是不肯抗旨的,而且虽然自小我们关系很好,但是我总觉得你对我是尊重大于爱慕。所以,虽然当初你愿意嫁给我,我是知道的,你的心并非全在我身上。” 听着萧奕洵淡淡地,舒缓着说着这番话,秦婉词心中一阵翻江倒海,他说的差不多,只是这里面深层的原因,萧奕洵是不知道的,而且有可能的话,秦婉词希望萧奕洵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怅然地看着萧奕洵,愧疚道:“奕洵,我很对不起……” 萧奕洵搂住秦婉词,嘴角微微扬起,和声道:“好好的,还道什么欠。其实吧,当年我觉得你也并不是不喜欢我,至少还是有一些些喜欢的。”回想到过去,萧奕洵眼里笑意融融,“所以,当时我就想,你就说吧,我这么好的人,日子久了,你怎么可能会不爱我。所以你看,婉儿,我现在说的对吗。” 现在这个时候吗,萧奕洵还能这般淡淡地和自己说着玩笑,秦婉词心中十分动容,他知道萧奕洵现在是在安抚自己,不希望自己因为燕如吟的话多想,而且他也在告诉自己,无论何时,他对自己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这般沉重而深沉且热烈的感情,怎能不让秦婉词动人,她心中一阵激涌,连着眼眶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萧奕洵见着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來,眉目间有了忧愁,他有些怅惘道:“我以前就对你说过,我一定尽全力再也不要你难过,再也不要你伤心,在也不要你哭泣。可是你看看,我现在都做了什么。,”萧奕洵的语气逐渐激动了起來,十分悔恨道:“我不禁让你伤心难过,我连湛辰都沒能保住,他还那么小,还那么可爱……” 再一次说道萧湛辰,秦婉词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伤,因为燕如吟的事情,她这几日精神十分恍惚,可是即便她因燕如吟的死而难过,但萧湛辰的死,才是她内心最大的痛。她虽然悲痛,却见不了萧奕洵这般苦楚,为了自己为了萧湛辰,他已经做得够多了。秦婉词收起眼里的眼泪,对萧奕洵缓缓道:“说了,不怪你,你不要这样。”不想萧奕洵在为这件事情难过,秦婉词突然转了一个话題:“奕洵,燕将军那边真的稳住了吗。”她心有担忧:“虽说你的动作很快,但是我也听说了,北方那里仿佛出了很多不好的谣言,我怕……你也知道的,燕将军有多疼惜燕姐姐,只给他这样一个解释,纸终究包不住火,若日后消息传了出去,我真怕燕将军会与你反目……” 萧奕洵静了静,才道:“其实这份信,只是我的一个试探。” “试探。” 萧奕洵点点头:“我已经竭尽所能去和燕将军解释如吟的死了,只是我知道,燕长清必定还是有所怀疑的。只是他选择了相信我们,这一点真的是让我太佩服了,燕将军他果然有大将之风,深明大义,纵使对我们有所怨言,纵使心中悲伤难过,他还是选择相信我们,并非我们害死了如吟,等这些事情平息下來以后,有一天我会亲自登门向他谢罪,只是现在这个时间正在敏感期,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听萧奕洵这么一说,秦婉词这才有些放心了,她松了一口气:“若是如此,那倒真是再好不过了,” 第六十九章 离漠试探 当豫昭王府正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曜日城里却也闹腾了起來,有不少将领都在向宿伊进言,乘着这个时候,豫昭王刚刚死了爱子,自己的侧妃也死了,他必定心乱如麻,现在正是辽东最为薄弱的时候,若是能趁此机会大举进攻,定能够攻城破阵。 离漠全军,自宿伊以下,几乎全都被这种激昂的请战情绪给激愤,每一个士兵都恨不得立刻披甲上阵,可是无论下面的人怎么样的群情激昂,宿伊都不为所动,整天除了操练士兵,就是在营帐里不知研究这什么,下面的士兵都不明所以,可是得不到主帅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总有一些大胆的人按捺不住了,比如毕青,好几次他都急冲冲地向宿伊请战,可是宿伊都不同意,这不由不让他火冒三丈。终于有一天,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在宿伊巡视完军队的时候,毕青突然冲了过來,在宿伊面前跪下,大声道:“元帅,现在时机如此之好,元帅为何还不下令攻打靖朝辽东。我们还要再等多久。” 毕青的话雄浑有力,掷地有声,而且是说出了广大士兵的心中之言,一时间有不少士兵大声复合着:“元帅,我们请求出战,”声音此起彼伏。 宿伊只是低头淡淡地看着毕青,也不理会群情激奋的士兵们,他突然对着毕青笑了笑:“你就这么想打辽东。” 毕青一愣,不知宿伊此话何意,但是他大声地回答着:“是,” “哦……我知道了。”宿伊长长地拖了一声,点点头,随后却是转身便走。 毕青还在身后跪着,见宿伊转身就走,不由出声道:“元帅……”他刚想再说什么,却听见宿伊冷峻的声音从寒风中吹來:“既然你这么想打,我就让你打。毕青,我给你五千人,看看你能不能将檀州城外围的那个小山头拿下。” 毕青一激动,声音都因为激动而颤抖了起來,他双手抱拳,大声回答道:“是,元帅,” 可是一直跟在宿伊身边的申惠却猛然变了脸色,他瞧着毕青这般兴高采烈的领命走了下去,不住皱眉在宿伊身后问道:“元帅,你这是何意,你明明知道,我们此时出兵并非明智之举。” 这些天无论士兵们的情绪怎样的激动宿伊都不为所动,很多人都不理解宿伊此时的停留,但是申惠却明白,他道:“连萧祁的死,萧奕洵都能不为所动,将整个辽东打造的固若金汤,现在这个时候,虽说他心中必定悲伤难忍,但是他却并非是会被伤痛冲昏头脑的人。豫昭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檀州守将黎松柏却沒有离开檀州一步,那就说明萧奕洵时时刻刻都在提防我们,元帅,你此时派毕青出去,会不会太草率了。” “草率。”宿伊停下了脚步,目光深邃且严峻,他陡然一笑:“正是要草率才好。” 申惠一愣,却沒有说话,他在等着宿伊继续往下说。 “以萧奕洵的心智,辽东现在必定会加强防守,只怕还有不少的陷阱。他们这么做,就是怕我们趁乱攻击,而我又怎么可能会上当。”宿伊冷笑一声后,又道:“可是这个道理,我懂你懂,但是我们的将士却并不清楚。他们将我们的敌人想象的太简单了,就像毕青,嘴上承认萧奕洵的厉害,但是我是知道的,他心里是不服气的。这几天我也是被弄得烦了,只怕在不答应出战,不光是军队里会有不好的传言,且柔城里的那帮家伙也会來找我的麻烦。” 提到且柔城,宿伊的眼里划过一阵厌恶的恶感:“所以,他们想打,我就让他们打一场。让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吃点苦头,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做疼。”他回头瞧着申惠,缓缓道:“有些话,你和他们解释再多,有些人也是听不进去的,让他们吃点苦头,这便能记住了。” 申惠恍然大悟,原來宿伊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是他还是有些担心:“那么这么说來,毕青这回岂不是是羊入虎口了。” 宿伊回答道:“我已经安排了良英去做毕青的后应,我也和良英说了,这回可要让毕青好好吃点苦头。他这个人啊,勇则勇矣,就是有的时候脑子转不过來。” 申惠不由笑起,想想宿伊这个形容还真是挺中肯的,他回答道:“元帅说的是。” “好了,不说这些了。申惠,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宿伊突然神秘地看着申惠,然后嘴角挂上了一抹阴邪的笑容,“上次让方畴到幽州城看看,这次他回來倒是告诉了我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申惠看着宿伊不自然的笑容,心中腾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宿伊面朝阳光,看着辽阔的天际,愈发笑的浓烈:“原來,豫昭王府里,还真的有一个不小的威胁存在呢。这个威胁不是对你我,而是对着萧奕洵他自己。只怕他和他的王妃是死也想不到的吧,在他们的身边竟然会有一个那么阴险歹毒的人存在啊。而那个女人,说不定可以成为我们利用的对象。” 申惠有些不明白宿伊话里的意思。宿伊对他笑笑说:“去营帐里,我慢慢和你说。” ,,,,,,,,,,,,,,,,,,,,,,,,,,,,,,,,,,,,,,,,,,,,,,,,,,,,,,,,,,,,…… 在宿伊向毕青下达命令的第三天,就有一份战报送回了曜日城,那时候宿伊正和连皓月在营帐里下棋,正杀的起劲时,便有一传令兵急冲冲地闯了进來:“元帅,” 那传令兵十分紧张看,一声“报告”便打乱了连皓月刚刚想走的一步棋连皓月愁苦道:“哎呀,刚想好的一步棋,” 宿伊浅笑道:“怕什么,有的是时间,你慢慢想。”随后他皱着眉对刚刚闯进來的传令兵道:“什么事情。这么紧张。” 传令兵回答道:“毕青将军前日领命出兵檀州城前那座山头,谁知却中了靖军的埋伏,大败而归,还好良英将军出现的及时,部队沒有大的损伤,现在良英将军与毕青将军正在檀州城休整。” 连皓月原本正在思考棋局,听了这话,便吃惊道:“一座山头也沒有拿下。这可真是奇怪了。现在这个时候,靖朝还有那么好的防备。照理说辽东统帅现在家里都乱成一团了……” 虽然连皓月知道豫昭王心细,定会有所防备,但他沒有料到,竟然连檀州城外的一座山头都布有守军,到底是辽东的军队太多了,还是他萧奕洵吃定了他们会先占领那座山头。 宿伊瞧出连皓月的眼里的疑惑,摇了摇头,对连皓月说:“这件事不是豫昭王做的。” “不是豫昭王。”这回,连皓月倒更是惊奇了。 宿伊微笑着望向连皓月,有意思道:“皓月,我看你对着豫昭王好像是十分在意啊。” 连皓月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宿伊的这个问題。 宿伊见连皓月面露尴尬,便哈哈大笑起來:“也是,靖朝能有如此俊才,也难怪你会如此在意。只不过这次的事情,不是萧奕洵所为。充其量也不过是萧奕洵的总体指挥罢了。” “那会是谁呢。谁还会想到这么多,在这么细枝末节的山头布下伏兵。” “我琢磨着应该是檀州守将黎松柏。他这么多年一直在边境和我军周旋,我们离漠的战斗路数,他早就非常清楚了。杰出的军事才能外加丰富的战斗经验,这样的人才就算是做一方将领也不为过。只是靖朝却只让他做一个小小的檀州守将,这可真是有些大才小用了。” “元帅的意思是,这是黎松柏指挥的。”关于靖朝的这位老将,连皓月也是有所耳闻的,说起來在辽东一带那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虽然只是一方守将,但是整个辽东沒有一个人不敬重黎松柏的。 “是,除了他,也沒有旁人了。想必是萧奕洵命令他坚守檀州加强防备。而黎松柏对我们又一直戒心很重,所以在檀州周围全部布下埋伏。也和着毕青倒霉,这般心浮气躁,是该好好给他一个教训了。” 连皓月不住发问:“既然这黎松柏这么厉害,为何靖朝不重用他呢。” 宿伊目光轻轻一扫,随后冷笑道:“不是不重用,是实在是沒有办法重用。” “沒办法重用。”连皓月越发不懂宿伊话里的意思了。 宿伊眼瞧着连皓月有些迷蒙的眼神,半是叹息半是笑:“皓月,你还是有些太年轻了。我问问你,你说现在,整个辽东,靖朝里谁还能顶替他黎松柏的位置去守檀州城呢。” 连皓月虽然年轻,但是人却是极度的聪明,被宿伊这样稍微一点拨,连皓月立刻就明白了,他双眼一亮,对宿伊说道:”元帅,皓月明白了。“ 第七十章 边境朝廷 连皓月稍微思考了一下,发现他还真的找不出在辽东境内还有谁能够顶替黎松柏。 见连皓月眼里一片清明,宿伊就知道连皓月已经知晓此中玄机了,他微笑点点头道:“十年前,居峡谷一战,由龙靖枫带起的,靖朝军队的新兴力量全部战死。之后,直到现在,靖朝军队里能独挡一面的也就那么几个,最拿的出手的也不过就是姚照珂和燕长清了。对,李元慤也算是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人物。姚照珂常年镇守山海关,那是一点都动不得,燕长清又和百里齐这么纠缠了十几年,到现在也沒分出个胜负,若不是萧奕洵横空出世,这雍谷关,靖朝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打得下來。西北那边我也就不多说了,西北一带,靖朝多年无可用之将,若非贺兰一族扩张的意图不大,西北哪能平静这么多年。” “再说辽东,檀州城是辽东对我们的第一座城池,攻下檀州便意味着辽东的腹地就像我们打开,这座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现在能守的住着檀州城的也只有黎松柏了,所以尽管是大材小用,靖朝却也是无可奈何。所以这黎松柏虽然只是一座守城之将,待遇和地位在靖军之中却是很高的。” 说到底,宿伊还是有些佩服黎松柏的,他冷笑一声,道:“要是守檀州的不是黎松柏,我早就把他打下來了。” 连皓月敏锐的抓到了宿伊话里的一句:“元帅,既然靖朝现在沒有多少能用的将领,我们为何不一鼓作气。” 宿伊听后,摇了摇头,目光有一瞬的遗憾,他摆摆手道:“现在已经不是最好的时机了。” “此话怎么讲。” 宿伊的眼神忽而有一些辽远,声音之中仿佛也包含了一种怅然的情绪:“其实,攻打辽东最好的时机便是龙靖枫死后的那几年。可是我们却错失了,一是居峡谷一战,我们损伤实在太过惨重,而來,龙靖枫手下最为精锐的部队连城骑并沒有参加战斗。若当时我执意以残弱之兵攻打辽东,只怕也会得不偿失。所以我一等就等了将近十年,我以为十年之后便是一次新的机会,但是我万万沒有想到啊,现在竟然突然冒出了一个豫昭王,”宿伊的语气里有愤恨的情绪:“这样一个年轻人的出现,竟然生生挡住了我的计划,真不知道是不是讽刺,”宿伊胸腔之中陡然滋生出一股强大的感慨:“龙靖枫啊龙靖枫,真当是你教出來的好学生,”宿伊眼神之中蓦地生出一股强烈的杀意,他一把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搁在了桌案上,连茶水都几乎全部溅了出來:“龙靖枫,你就算是死了,也要挡着我的路吗。,” 宿伊陡然的杀气让连皓月不由一怔,他知道这么些年來,龙靖枫永远都是宿伊面前一道无法逾越的障壁,龙靖枫死后吗,所有的人都认为宿伊已经当之无愧乃天下第一名将,必定所向披靡,可是谁知道这个时候却又突然冒出了一个萧奕洵,而且这个人还是龙靖枫的学生,这如何不让宿伊动怒。所以连皓月深深的理解宿伊心中的怒气。 但在连皓月看來,萧奕洵却并非宿伊的对手,他重新为宿伊斟了一碗茶,笑道:“老师何必要这般生气。萧奕洵是厉害,可是现在來看却也不是老师的对手。而且,萧奕洵这般年青便做了辽东的统帅,地位俨然已经与姚照珂和燕长清持平了,只怕靖朝很多资格老的将领都会不服气。再者,靖朝新帝登基,据说原本也和豫昭王有皇位之争,只怕如今的放权也不过是对豫昭王的安抚罢了,我想以后这豫昭王能在辽东呆多久,也是一个未知数。” 连皓月的这一番话让宿伊有些小小的惊讶,他抬起眼打量了一下连皓月,半晌才道:“我原以为你是不懂这权谋之术,看來倒是我看清你了,小子,你的心思倒是挺深沉的嘛。” 连皓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沒打算继续宿伊的这份夸赞,他便问道:“既然辽东现在放手严备,我们还是要继续等待时机,那毕青叔叔和良英叔叔怎么办。” 宿伊道:“我估计经过这件事情,军中是再也不会有人仗着自己胆大就贸然攻击辽东了。不过我看着毕青还是个火爆脾气,把他放在平野城,指不定哪天又给我闹出什么事情……”宿伊琢磨了两下,从帐外唤进來一位士兵,对他吩咐道:“下令让毕青回曜日城,让良英驻守平野城,观察靖军动向。”良英心思缜密且冷静,将他放在平野城却是也让宿伊省了不少心思。 吩咐完了一切,宿伊对连皓月笑道:“來來,把我们刚刚沒下完的那局棋在接着下,刚刚你那步棋想好了沒有啊……” ,,,,,,,,,,,,,,,,,,,,,,,,,,,,,,…… 虽然豫昭王府在短时间内一连发生了两件重大的事情,但是这却丝毫沒有影响萧奕洵对辽东的控制,一些军备与布防都安排的紧紧有条,沒有一丝的空隙让离漠军队有机可乘。 朝中不少人都夸赞豫昭王临危不乱,颇有大将之风,眼见着萧奕洵一步一步坐稳在辽东的位置,西平王萧城毅便有些坐不住了。 自萧文禹继位之后的这半年,他可谓是处处受掣肘。因为要降低萧文禹对自己防备,所以萧城毅是无论大事小事,能不出手就不出手,所以,他和萧文禹之间的关系也还融洽,见着自己,萧文禹还会亲和的叫自己一声“二叔”。 可是萧文禹和自己的关系尚佳,并不能说明萧城毅再朝廷里现在有多好,因为他发现了,自己很多的事情都被人限制住了,比如朝廷中有几个位置出了空缺,萧城毅便想提拔自己的人上去,可是弄下來,吏部发出的继任名单却不是自己的人。再或者自己手下的人想要从中朝廷的关系中捞点什么好处,可是这好处沒捞到,反而会被人参上几本,这不就,降职的命令便下來了,虽然自己有几个人手确实是得到了提升,但是总的來说,萧城毅的势力是降大于升。 一开始,萧城毅还怀疑是新的吏部尚书杜君浩向自己发难,或者就是右丞相许恒那个死脑筋。可是江越明察暗访下來,却发现阻拦西平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左丞相沈鸿彬。 这可让萧城毅大为生气,得知之后看,萧城毅破口大骂:“我就知道,这个沈鸿彬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哇,跟我來阴的是不是,他难道忘记了他当初是怎样和我一起合作的吗。,他就不怕我将所有的事情都抖落出來,” 知道萧城毅已经是怒不可遏了,温子墨却对萧城毅道:“我知道王爷生气,可是王爷,我们却也实在是沒有办法,因为沈鸿彬已经吃准了我们拿他无可奈何。” 萧城毅冷哼道:“他也真敢做,” “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这样的境地,怎么能够轻易地就抖出一切。纵使我们和沈鸿彬撕破脸,最后得不偿失的一定是我们,而不是他沈鸿彬,一來我们沒有证据,而來一旦事情捅破,我们失去的要比沈鸿彬多得多。”温子墨愁眉道。 萧城毅何尝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他才如此的生气:“真让我恨得牙痒,还有一件事,也让我很愤怒,” “王爷说的可是燕长清的事情。”温子墨熟稔于心。 “可不是,”萧城毅沒好气地说:“枉费我存了那么好的心思,竟然沒让他与奕洵之间产生隔阂。我这个三侄子,可真是厉害的紧,” 温子墨目光神情且忧虑:“的确,豫昭王作为一个刚刚弱冠的人,其心智与谋略都要高平常人太多了,若不能将其打压、遏制,只怕以后绝对会成为我们最大的麻烦。” “我何尝不清楚,可是你看看,这几年下來,明里暗里有多少人给他使绊子,可是他不仅巍然不动,势力竟是越來越稳固,”萧城毅深恨之,一方面是出于对萧奕洵的恐惧,一方面也是对周身的人不如萧奕洵而感到愤怒。 “王爷,您不用着急,我们既然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个位置,还需要怕什么。只要您还是辅政亲王,陛下就是我们手中最好的一张牌。豫昭王虽然厉害,但是羽翼未满,他自己在辽东都被宿伊弄得焦头烂额,暂时对京中构不成什么威胁。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除去左丞相对我们的威胁。” “沈鸿彬是我父皇点拔出來的人才,文禹也很信任他,再说他自己为人也十分机警狡猾,哪里那么容易能扳倒。”萧城毅摇摇头,若是沈鸿彬这么容易便能被扳倒,他当初还需要和他联手吗。 “沈鸿彬的把柄的确难抓,可是他身边的人却会是他的致命伤。”温子墨望着萧城毅,眼里释放出了一种阴险的杀机。 第七十一章 夺情失败 鸿嘉二年,靖朝新帝萧文禹登基的第二年,整个国家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条。萧文禹的大正方正几乎与萧祁如出一辙,采用怀柔与平和的政策休养生息,将全国的生产力慢慢的恢复过來,因为是新登基徭役也相对地减少了一些。萧文禹作为新帝,沒有辜负萧祁的期望,在他的管理下,加之萧文禹手下一批能干的人才,国家形式蒸蒸日上。且不说各地缴纳的粮税都有提升,连着边境一带也安定了不少,所有人都对这个比较年轻的新皇帝投以肯定的态度。 萧文禹能够得到良好的声望,一方面是他自己勤于政务,善于政务,再加上他行政宽容大度,颇有明君之风。另一方面他能有此成就,也因为手下一群优秀的人才,这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左右丞相了。有了沈鸿彬与许恒的鼎力支持,萧文禹在处理政务方面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但是很快萧文禹的第一个巨大的危机,同时也是沈鸿彬的危机突如其來的降临了。 鸿嘉二年的初春,沈鸿彬的高龄母亲突然病重身亡,根据祖制,沈鸿彬这个时候必须要回到老家,为自己的母亲守孝三年。这无论是对萧文禹亦或是沈鸿彬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现在正是萧文禹巩固自己政权的重要时刻,突然失去了沈鸿彬,萧文禹的压力会大不少,这是作为新帝,萧文禹所不想看见的。另一方面,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作为萧祁的丞相,在萧文禹在位的时候,沈鸿彬人能够担任朝廷的第二号人物,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这个时候正该是他与新帝增强联系的时候,现在这样突然的离开,对沈鸿彬來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两人俱是头疼不已,连许恒都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他虽不喜欢沈鸿彬,却也对沈鸿彬提了一个法子,“若你真的这么想留下來,不妨试一试‘夺情’,这个法子好了。” 所谓的“夺情”,就是对于那些对朝廷极为重要的人才,为了国家,夺去了孝亲之情,可以不必解除职务,只需要穿着素服办公就可以了。 对于沈鸿彬來说,“夺情”也确实是他现在唯一的法子了。可是沈鸿彬却沒有办法这么做。原因也比较复杂。虽然他自己非常想用“夺情”的方式來继续留任在朝廷之中,但是实施起來却很困难。一是“夺情”虽然在羲朝有过先例,但是从靖朝开国以來,便沒有这样的例子,即使是开国元勋之一的舒誉,当时母亲去世,太祖想以夺情的方式留下他,最终也不了了之。 因为,“夺情”所带來的压力太大了。首先作为一名孝子,如何能够在自己母亲去世的情况下不去守灵,而且萧文禹素來以孝闻名,对于不是自己亲生母亲的淑懿太后都能这般孝敬的对待,他怎么能够做得出强制夺情的事情。二來,“夺情”所运用的人是国家的栋梁,一步也不能离开,换一句话说,就是沒有了这个人,国家就不能够良好的运作下去。这一点对沈鸿彬是另一大难題,因为这个压力太大了,连开国元勋舒誉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沈鸿彬就有能力做到了吗。难道说你的能力比舒誉还要强吗。 舒誉,是羲朝末年的状元,后來成为靖太祖萧景珩身边最重要的一位人才,他能言善辩,且非常善于政务。曾经仅凭着三十人的使团,就逼退额云殊进攻南方的意图。靖朝开国后,他向靖太祖一连提了几分非常好的治国方法,都得到了靖太祖高度的认可,所以后人都城舒誉乃靖朝开国第一贤相。 像舒誉那样的人才,尚且不能夺情,沈鸿彬也实在是不敢在萧文禹还沒有表态的情况下看,贸然提议。 所以这一來而去,沈鸿彬回去为母亲守孝,几乎已成定局。 但是有一个人,却试图阻止沈鸿彬的离任,虽然他最终失败了,但是却对沈鸿彬的离任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个人,正是在两年前,因为京察的事情而离任的上一任吏部尚书苏普。苏普在靖太宗时期就已经是朝廷的重臣了,可以说他的威望相当之高。苏普离任之后,对京中的一切事情都不闻不问,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所有的人都以为苏普已经厌倦了官场,想要过一个平静的生活。但是沒有人料到,苏普会在这一件事情上有如此大的动静。 苏普先是向萧文禹上书,请他务必要留下沈鸿彬。另一方面,苏普又派人向沈鸿彬传了一封信,上面劝告沈鸿彬,不要惧怕外來的压力,现在这个时候看,无论如何也要用尽一切方法,留在长安,即便是自己提出“夺情”也务必要留在长安,不然不知道最后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苏普向來不问世事,如今却肯花这么大的功夫來阻止自己的离任,沈鸿彬不由的犹豫了,他觉得苏普的话是很有道理的。这个时候,沈鸿彬才彻彻底底地认识到,自己的这个老师,城府已经有多深不可测了。 现在不能走,自己走了,朝廷之中能遏制西平王的人就不存在了,虽然苏普并不清楚自己与西平王真正的关系,但是苏普却明白西平王一定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否则他也不会这样急不可耐。 就在沈鸿彬下定决心要向萧文禹上书的时候,有一个人的上书,先他一步,送到了萧文禹的手中,这个人正是吏部侍郎,,江越。 当苏普的文书一送到长安的时候,江越就知道情况可能会发生变化。这一次,他也知道,若不能让沈鸿彬离开长安,只怕以后都不可能会创造出更好的机会了,所以他一定要赶在沈鸿彬向萧文禹进言之前,就定下这个局面。 所以,江越以最快的速度向萧文禹写了一封奏疏。 上面先是对沈鸿彬母亲的去世表示遗憾,而后又对左丞相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最后向萧文禹建议道,陛下若是想要留下左丞相,又不想破了诅指,那么不妨采用一个折中的方法。左丞相回去守孝,但无需守孝三年,只需守孝一年半,即可回來长安,缩短守孝的时间。 这一來,萧文禹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个方案很得他心,所以他便采用了江越的提议,在沈鸿彬向自己上书之前便决定了。 所以,这样一來,沈鸿彬离开长安,回乡守灵已成定局。 沈鸿彬为此感到十分遗憾与担忧,但是他却往好的方面去想,一年半的时间比三年要短很多,还不至于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自己只要及时的回归道自己的职位上就可以了。 此时的沈鸿彬并不知道,他自己的这一个放松的念想,几乎毁灭了他的整个人生。 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件事是采取了最好的方法,但是有一个人却为此感到深深的担忧,这个人正是妄图阻止沈鸿彬离任的苏普。苏普本就十分机警,沈鸿彬母亲的突然暴毙本就引得他怀疑,而自己一上书萧文禹,江越便以最快的速度提出了这个方案,阻止了沈鸿彬下一步行动,将沈鸿彬的离任变成不可动摇的现实。表面上看,的确是有了让步,但是苏普却知道事情绝非只有这么简单。在风云诡谲的朝廷之中,不要说一年半,即便是半天很有可能也会发生重大的变化,就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在一场小小的京察之中,便归因田园。他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可能就在这一年半里,朝廷会发生一场不小的动荡,而且这个动荡他很有可能无法阻止。 久居乡间的苏普,长长的叹息一声:“先帝,老臣已经竭尽所能地为你的子孙贡献一切,这最后一步,臣一定走到最后!” ,,,,,,,,,,,,,,,,,,,,,,,,,,,,,,,,,,,,,,,,,,,,,,,,,,,,,,,,,,。 如果是沈鸿彬的暂时离任是鸿嘉二年春天发生的第一件大事,那么这第二件大事比起第一件來,只怕是更激烈更让人震惊。 在失去雍谷关后的第四年,百里齐重新集结重兵,卷土重來,势必要重新夺回雍谷关。抚远大将军燕长清率兵迎击,与百里齐交战三次皆以平手告终,但是谁都沒有料到的是,在第四次交战的时候,为了掩护自己的部下,再加上百里齐事先在雍谷关安排的奸细的背叛,导致燕长清身陷重围,仅仅只有五千人被百里齐三万大军包围住。 在雍谷关与军队双线堪忧的时候,燕长清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份力量,诛杀了奸细,并且以五万死拼百里齐三万大军,重创百里齐本人,只是最后燕长清因身重数箭,而不治身亡。 燕长清的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在整个靖朝都引发了轩然大波。 第七十二章 调兵遣将 燕长清的战死几乎让整个靖朝陡然陷入了一场不安之中,因为沒有人会想到,作为一方的统帅,朝廷的抚远大将军竟会战死在边关。 所以当这个消息传到辽东的时候,萧奕洵与秦婉词几乎都沒有回过神來。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萧奕洵突然暴怒起來,他一拍桌案,怒喝道:“战死,怎么会战死,,你把具体情况和我说出來,” 林子骞叹了一口气,对萧奕洵说道:“原本百里齐就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來攻打雍谷关的。百里齐也是名将,这四年來苦苦等着,不肯贸然出手,想必就是在等待时机也是在创造时机,” 林子骞说的很肯定,萧奕洵则面色铁青,冷冷道:“继续。” “据我们得到的消息,百里齐是在得知燕长清失去爱女之后,便下令进攻雍谷关,据我的猜想。百里齐必定是以为燕长清因为失去女儿,必定伤心过度,可是三次交战,百里齐并沒有得到好处。所以这一來,百里齐便下了狠手了。这个奸细的身份,真的是很不一般。” “不一般,”萧奕洵挑眉问道。 “嗯。”林子骞严肃地点头,“这个人,王爷你也一定听过,是抚远将军的副手之一廖高杰。” “廖高杰,”萧奕洵微微思索了一下,发现他倒真的有一些印象:“据说也是一个人才,好像还挺得燕将军的重视的。” “沒错,廖高杰也在燕长清将军的手下呆了不少年了,据说燕长清将军还有意将雍谷关交给廖高杰接受。”林子骞痛惜地点点头:“只是这个廖高杰看來还是缺少了一份耐性。这次是他擅自行动,露出了些端倪,让燕将军有了防范。所以廖高杰才不得不直接背叛燕将军,将他引向死路。燕将军先已经对廖高杰有了防备,所以在出战之前就对心腹说仔细看好廖高杰。只可惜,燕将军还是中了敌人的埋伏。” “这个廖高杰也是的,若是他再有一分的耐心,何愁燕将军不将雍谷关交给他,一旦他接受雍谷关,不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雍谷关了,”林子骞叹息了一声:“到底这一次百里齐也沒有得到多少好处。虽然燕将军战死,三十百里齐并沒有攻下雍谷关,反而还失去了一张藏匿多年的王牌,连自己也是身负重伤。这一仗,只能说是我们两败俱伤。” 对于现在的情况,林子骞也是相当担忧的,他无不苦恼:“只是属下到现在都还不能接受,燕将军怎么可能就这样战死呢,真是难以让人相信。” 大概了解这其中地情况,萧奕洵已经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不知是否是燕长清的死勾起了萧奕洵的某种回忆,他只叹息一声道:“即便不能相信,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想当初居峡谷一战,有谁想到纵横天下的龙帅会在那一仗中死去,所有不能接受的事情,终究还是事实。” 林子骞知道,龙靖枫曾经担任过萧奕洵的老师吗,所以萧奕洵对龙靖枫又敬又叹息,如今燕长清的死和当年龙靖枫的死十分相似,自然也引起了萧奕洵的一份追思。但是林子骞却还有另一份担心,他正要说,却被萧奕洵先一步道了出來:“我知道,你一定是想问,燕将军死后看,北部群龙无首,情况该怎么办,” 他稍稍思考了一下,最后冷静道:“这一回,百里齐可以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短时间之内是不会威胁到雍谷关了。只是北部的统帅,必须得尽快的安排出來,一定要选择一个能够担当大任的人才,而这个人选还是得看长安的安排,不知道大哥最终会选择谁,现在我们也唯有等待了……”说待最后,萧奕洵的心情已经非常地低落了。 虽然十分关心燕长清的后继者究竟是谁,但是萧奕洵也只能看萧文禹的决定。另外一方面,燕长清的战死也确实让萧奕洵非常伤心难过,这半年來,让他难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甚至还沒能來得及补偿燕长清,甚至还沒有來得及和燕长清说明一切真正的情况,燕长清就这么去了,也着实在萧奕洵心中留下了一个严重的疙瘩,让他久久难以忘怀。 ,,,,,,,,,,,,,,,,,,,,,,,,,,,,,,…… 燕长清的死在长安引起的轰动一点也不比边境少,一方主帅的陡然身亡,边境形势便十分的紧张。而这个时候,正跃跃欲试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便是西平王萧城毅。 天知道,萧城毅等待这一个机会有多久了,他有才有权,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在军中,他沒有足够的力量。姚照珂与燕长清从來不是自己的人,萧奕洵他也一直恨不得处之而后快,只是一直苦于沒有机会,所以这一次,燕长清的死,正给了西平王一个最大的机会。 燕长清死了,他终于可以将自己的人堆到燕长清的那个位置,那样一來,燕长清手上的那自己一直渴望多年的二十万的兵权便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所以,这几天,萧城毅的精神可谓是十分高涨,因为一旦那二十万的兵权到手,那么他手上的兵权就能和姚照珂以萧奕洵平起平坐了。而且,这一次,西平王也有足够的把握。 北部若伊的局势向來最为严重,燕长清死了,他的后继之人绝对不可能从外部调入,必定是从北部将士之中挑选出一个熟悉北部局势的人,而这里面最为当仁不让的就应该是燕长清手下的几个副将,其中最有机会的便是自己夫人的远房的一位表亲翁致远。 这一次连这江越与温子墨都认为,这新任北部统帅定属翁致远。 因为翁致远在北部军中声望很高,这一次也是他诛杀的廖高杰,而且翁致远自己行军打仗也颇有一套方法,连燕长清也是夸赞不止,如此人物,担任统帅也能服众了。 只是,事情的发展往往是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的,那就是萧文禹并沒有选择翁致远,也沒有从燕长清手下的任何一位副将中挑选。而是选择了驻扎在若伊与离漠边境的戍边大将李元慤,成为新的北部统帅。 这可让萧城毅实打实地狠狠震惊了,原本以为已经是志在必得的事情却陡然从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这实在让萧城毅难以相信,他不可思议地向江越问道:“怎么可能会是李元慤,怎么会是李元慤,,” 江越知道萧城毅此时此刻一定是无法相信现在的事实,起初他得知萧文禹的决定的时候也是颇为震惊,但是在想一想其中的道理,却发现萧文禹有他自己的考虑。 首先论行军打仗的能力翁致远的确是很优秀,但是却还达不到燕长清那样的水平,那些副将里也沒有一人达得到。实际说起來,李元慤虽然也善于行军作战,但是未必真正及得上燕长清,但是萧文禹仍然选择李元慤,,并不光光是因为李元慤常年驻守若伊离漠边境,对若伊的情况可以说是相当了解。而且李元慤比翁致远等人强的地方还有一点,那就是他的服众性。 翁致远虽然有威望,但是他只是作为一个副将,若是陡然成了统帅,原本与他资历相当的人肯定会心生不满,但是李元慤就不一样了,从边境调过來的名将,不光有威望,而且会比翁致远有更高的服众性,可能萧文禹是根据这些原因才做出的最后的决定。 “或许,文禹他仅仅只是单纯的害怕我们,担心我们。想要限制我的力量,文禹这个孩子可不简单,奕洵这么出众,他都能牢牢的保住太子之位,怎么可能沒有几把刷子,”虽然现在萧城毅与萧文禹的关系还不错,但是萧城毅知道萧文禹对自己是不可能百分百地放心的。“如今李元慤的上任更是印证了我想的这一点。他在防备我。” 江越此时此刻一点也不认为萧城毅多想了,新帝看上去温和无争,心底却清楚地很,说不定新帝也在怀疑西平王这个辅政亲王的位置是怎么來的。 萧城毅继续道:“既然我们已经确定了现在的形势不是很好,那么便要抓紧时间行动了。沈鸿彬离开的这一年半里,无论如何都要把大权收入其中,好不容易才送走了这个最大的麻烦,可不能白白浪费了这次的机会,” 江越向萧城毅拱手道:“王爷,您请放心。在沈鸿彬离开长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我们的胜利,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拖垮陛下的身体,这个现在很简单。沈鸿彬不在了,陛下身上的担子要重一倍。再加上现在边界也不轻松,若伊已经这样了,那边宿伊又一直虎视眈眈,我们的新陛下,可有的忙的。我已经问过太医院的太医了,陛下的身子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的,现在他凡是亲力亲为,这样下去,不出半年便会累垮,而我们只要慢慢地等待就好了。” 第七十三章 抛出橄榄 “文禹虽说身体不好,但这些年却一直用最好的药膳养着的,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说不好就不好。”萧城毅皱皱眉头,对江越的话抱有迟疑的态度。 “王爷,你可还记得先皇的事情。”江越神秘地向萧城毅说道。 “你是说,用错药。”萧城毅摇了摇头,“现在情况和当初不一样,已经有了先皇的事情做例子,文禹怎么可能会再中计呢。不妥不妥。” “的确,今时不同往日。这其中可能要麻烦一点,但实际上也不是不可以。”江越的脸上是一副胸有成足的表情。 “你有什么好方法。”每当江越这么说的时候,萧城毅都知道,他一定又有了主意。 “陛下虽说这些年一直用药膳养着,绝对不会轻易病倒。但是他的身体是经不起任何的刺激的。这一次既不用毒,也不用错药,只要稍稍的加重一点点陛下喝的药,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效果的。这样的话,即便是有人验毒,我相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萧城毅双眼一亮:“你这么一说,倒也是一个好法子,” “王爷,您只需要继续利用管擎苍控制好宫中的禁卫军,朝廷之中,我相信沒有了沈鸿彬,我们的路会顺畅很多的,” 这两个有着极度的**与野心的人,在这一刻,又一次露出了缓缓的笑容,静默而无声。 ,,,,,,,,,,,,,,,,,,,,,,,,,,,,,,…… 鸿嘉二年夏,因为烦劳的重务,皇帝萧文禹的身体每况愈下,可是他又是一位勤政的君王,事事不肯落下。再加上太医院的药似乎沒有什么太好的起色,萧文禹是越來越憔悴了。所以为了不继续伤到身体,为了以后长期执政的打算,萧文禹决定暂时修养一段时间,将事情交给顾命大臣许恒与杨正清來处理。 但是萧文禹并沒有安排萧城毅去做什么,只是让他在旁边帮一些忙。萧城毅知道了之后,并沒有什么不快,因为他知道,自己离成功已经沒有多远了,这么多年他都等下來了,还怕那一点点吗。 况且,他心中也有另一重打算。萧城毅心中暗道:“文禹啊文禹,既然你已经回到后宫休养了,那么,就沒有再重新回來的必要了,你放心,你手中的权力,我会很好的接替的。首先呢,我需要除掉几个麻烦的人物……”…… 自从萧文禹会后宫休养身体之后,许恒与杨正清就代替萧文禹开始处理政务了。萧文禹已经预料以杨正清的身份可能会无法服众,所以他特意让杨正清暂代离任的沈鸿彬处理沈鸿彬以前处理的事情。 萧文禹想的很好,他认为杨正清资历低,不能服众,所以先将他的品级提高,这样一來就能够压制住那些不服的人。但是他并沒有想到,这里面会有第二个问題,那就是不满的人更多了。 杨正清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官,以惊人的速度,现在成为了暂代的左丞相。这样的飞升引得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红,再加上他也是一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所以很多的人面子上对杨正清还算过的去,可是背地里却是想着各种法子來对付他。杨正清所处理的几件事情,都受到了不少地磕绊,这让他十分的苦恼。 吏部尚书杜君浩本身就是一位文人,比起上任尚书苏普,名望以及能力都有所不及。只能勉强处理好吏部的事情,在加上他手下吏部侍郎江越,一直想着法子想要往上走,杜君浩也是有几分苦楚。所以一段时间下來,两人都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只有许恒那边,稍稍好一些。 大理寺卿段霖晖很快就感受到了朝廷之中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直觉告诉他,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而且这些事情很有可能是西平王的所做所为。他看出來了,虽然杨正清现在坐到了沈鸿彬的位置,但是他的处事还有震慑力较之沈鸿彬,实在是相差太多,只怕很快便会被下面的人架空。杜君浩又是一个不能够做大事的主,被江越就弄得够呛,也不能指望什么,看來只有许恒尚且能坚持一番。 很快,便有一件事证实了段霖晖的想法。有一天,他刚刚上完朝,就见吏部侍郎江越向自己走來,段霖晖心中一沉,他知道,江越一直都是萧城毅的人,此时來找自己,必定是有什么事。 江越见到了段霖晖,先是行了一礼,而后满脸堆着笑容,对段霖晖说道:“段大人,今日可好。” 见着江越脸上虚假的笑容,段霖晖心中便一阵犯恶心,他素來与西平王关系都不好,所以也不需要给江越什么好脸色,所以段霖晖只是冷冷一笑:“江大人,您有话不妨直说,我们都不是來虚招的人。” 江越沒想到段霖晖如此开门见山,所以他愣了一愣,而后很快便恢复了过來,继续笑道:“段大人果然是聪颖机智之人,知道江某要说什么。纵观现在朝廷,有才之人比比皆是,但是能让江某佩服的人却屈指可数,唯有三人而已。” “三人。”段霖晖见他说话卖着关子,也有几分兴致,便问道:“是哪三人呢。” 江越一笑,缓缓道:“这第一位嘛,已经离任有几年了,可是却一直是江某最为敬佩的人,那就是上任吏部尚书苏普。想想他,在太宗在位的时候变委以重任,周旋于洛文卿周围,九死一生。他担任吏部尚书的时候,谁敢触他一个眉头,我想若不是苏普大人自己不想要在继续为官了,只怕是沒有人能够让他离开那个位置的。” 苏普的一生,道起來也真可以说是一件传奇的故事了,他为人刚傲却又极为机警,冷峻却又城府深沉,一生为官,从未做错过任何事情,说是江越佩服的人,并不奇怪。 江越又继续说道:“那么这第二个人嘛,也很好猜。那边是现今镇守山海关的镇国大将军姚照珂了。其实江某最佩服的将领应该是当年的龙帅龙靖枫。龙家在洛华之乱之中满门落寞,若不是龙帅那时站出來,撑起了一国的兵力,让龙家重新成为我大靖最为重要的一脉,如今的龙家只怕早就落寞了。只可惜,龙帅死的太早,也太可惜。不然我朝现在必定四方无虞。” “龙帅死后,镇国大将军接替了他的衣钵,成为我朝最中坚的力量,常年镇守山海关,如今也是四方威名。而且,姚照珂将军为人正直刚毅,却从不得罪他方之人,一直名声非常好。位及如此,却能够不卑不亢不偏不倚,实在是江某佩服之处。” 江越这么说,段霖晖不由笑了起來:“哼哼,我竟然不知道,江大人敬佩的竟然也会是正直忠义之人。我以为江大人只会敬佩诸如赵高、王莽之类的权臣罢了。” 段霖晖明着讽刺自己,江越也不生气,只是笑笑说:“段大人说笑了。赵高王莽皆是弄臣,我如何会将他们二人当做自己的榜样。”随后他又补充道:“段大人,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江某的所作所为,甚至是很反感,想必我刚刚的一番话,你一定也不喜欢。只是,虽然我可能某些事情做得不对,却并不能代表我沒有一颗忠义正直的心。” 段霖晖哈哈大笑:“我最觉得你们这种人可笑,分明便是弄权之人,却非要说的自己有一颗高尚的心灵,岂不是可笑。” 段霖晖说话向來如此直來直往,再加上他也一直不喜欢江越,自然这话就一点也不留情面了。江越的脸色有一些尴尬,段霖晖的脸色更加的傲然与讥讽:“江大人,你说到现在,佩服的人只说了两位,那么这最后一位呢。” 江越瞧着段霖晖,脸上也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并不点破,只是一双精明的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段霖晖,似笑非笑的说:“段大人如此机智,怎么会不知道江某要说的是什么。” 段霖晖素來最讨厌别人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所以他极度不耐烦,可是面子上却仍然对江越笑着说:“江大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今天你的來意我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之前说的两个人也不过是在为你现在的话做铺垫,只是,段某想说,江大人未免实在是太高看我了,段某只是一名小官,如何能比肩苏普大人与姚将军。你家王爷也实在是太高看我了,我高攀不起。” 段霖晖话说的滴水不漏,不动声色地便拒绝了江越抛向自己的橄榄枝,江越以苏普与姚照珂做比,就是为了突出段霖晖的重要性,段霖晖必定也知道自己所说的第三个人就是他自己。江越笑了:“段大人请不要这么说,段某人是真心敬佩你的。” 第七十四章 决意离任 “段大人你自己也知道,你的性格使你在朝廷围观的这些年树了不少敌人,应该來说你在朝廷里应该是举步维艰。但是你非但沒有过的十分辛苦,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得心应手。你从不给王爷面子,王爷却也拿你沒有办法,真是让我很佩服。所以,我的佩服一点也不虚假。”江越对段霖晖毕恭毕敬道,每一个字都说的十分认真仔细,仿佛真的如他所说一般,皆是真心实意。 可是段霖晖只觉得十分滑稽,他微眯着眼睛看着江越,好笑道:“江大人,我不喜欢绕圈子。你有话还是直说吧。” 看出來段霖晖真的不想再绕圈子了,江越便索性直说了:“段大人,虽然你与西平王当初有许多的不愉快,但是我们王爷还是十分赏识您的才干的,我们也需要大理寺的帮助。所以,如果您能够与西平王爷和好吗,我想对双方都有好处。您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已经很久了,而且以您的才干,您完全可以走上更高的位置,您觉得呢,” 段霖晖听完之后,哈哈大笑起來,倒弄得江越不知所以。段霖晖笑了有一段时间,之后才对江越说道:“这可真是笑死我了。西平王早已恨我入骨,他竟然还希望我加入他的麾下,我段霖晖倒是小看了他的气度。”段霖晖这样说,江越感觉到有些希望,看來这段霖晖也有意示好。的确,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谁都知道西平王即将获得真正的实权,沒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碰钉子。 可是,他想错了,这个段霖晖,从來就不是普通人。段霖晖夸完西平王之后,收起了笑容,一脸正色对江越道:“可是我段霖晖偏偏是个死脑筋的人,我不喜欢西平王,那就会一直讨厌下去,让我为西平王效命,哼哼,不好意思,不可能,” 段霖晖话说的十分突兀却也十分坚决,这陡然的拒绝让江越一时沒有回过神來,他眼见着段霖晖转身便走,心中一急,连着嗓音都拔高了不少:“段,段霖晖,你真的要拒绝吗,你难道不知道你会有什么后果吗,” 段霖晖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瞧了江越一眼,而后缓缓地笑了:“后果,”他嘴角牵动,“我当然知道。只是我想问一问,江大人,你有想过自己的后果吗,” 段霖晖留下这一句让江越摸不着头脑的话,任由江越在身后叫唤他,他也不曾回头,大步径直离去了。 ,,,,,,,,,,,,,,,,,,,,,,,,,,,,,,…… 第二日,朝廷发生了一件事,大理寺卿段霖晖突然告病请求暂时辞官,在京中修养。 比起之前苏普离任,沈鸿彬离任,燕长清战死一事而言,段霖晖的暂时离任算不得是一件大事。但是大理寺卿也算是九卿之一,朝廷正三品的高官。而且段霖晖为人刚毅高傲,在他在任期间,大理寺一跃成为与刑部齐平的司法机关,风头大盛,且段霖晖不畏权贵,断案判决公平公正,也不徇私枉法,对于朝廷权贵向來要求十分严格,所以深得民心。而且,即使段霖晖开罪了不少的权贵,但是却有更多的人赏识自己,这是因为皇帝十分赏识他,而且他与朝中几位重臣的关系都十分不错。所以这些年來,即便西平王恨段霖晖恨得牙痒,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所以,这次段霖晖抱病离任就显得十分奇怪了。因为段霖晖正直壮年,身体十分健康,从來未曾生过什么病,如今却以生病的缘由请辞,真是不得不让人怀疑,连吏部尚书杜君浩,右丞相许恒,甚至是尚在病中的萧文禹都曾经询问过。不过段霖晖去意已决,倒是听不进旁人的劝解,实在无奈,萧文禹只得同意,只说待身体好之后再重新上任。 段霖晖这一走,大理寺卿的位置就空了下來。要知道西平王对这个位置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段霖晖自动请辞,他高兴还來不及,正当他要将手伸向这个位置的时候。段霖晖却突然向朝廷上书,推荐吏部司勋主事温星海担任大理寺卿。温星海是吏部的人,杜君浩自然对他很担待,再加上有了段霖晖的推荐,很快便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照理來说,萧城毅应该会很不高兴,但是他却并沒有不高兴,反而十分的困惑。因为这个温星海是江越手底下的人,段霖晖会推荐温星海,当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就连江越也不知道段霖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稀里糊涂地便让温星海做了这大理寺卿,不过也算是自己的人,西平王虽然怀疑,却也是高兴的…… 在这件事情里,最为激愤的便是待任的左丞相……杨正清。听说了段霖晖的自动请辞,杨正清起初根本不信,可是直到段霖晖的文书送到了自己的面前,他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看到的。 段霖晖的离任已成事实,但是杨正清心中的疑惑并沒有解开,他深知段霖晖的性格,他绝不可能会在现在这个紧张的时刻毅然离开朝廷,所以为了弄清楚段霖晖心中的想法,杨正清特意去找了段霖晖。 当杨正清义愤填膺地來到段霖晖府上的时候,他十分惊奇的发现,段霖晖正在府中等着自己。 段霖晖一个人坐在大厅之中,脸上挂着安静而平和的笑意,见着家童将杨正清引了进來,段霖晖右手边坐着的是一个长相清雅的中年女子,看上去温柔贤淑,眉目清雅柔美,一看便是正是段霖晖的夫人,而且杨正清也知道,段霖晖的夫人年轻的时候必定也是一位美丽佳人。 见着杨正清到了,段霖晖的夫人站起了身,朝杨正清走來,行了一礼,恭声道:“臣妇拜见丞相大人。” 女子的鞠躬让杨正清颇为尴尬,他赶忙道:“夫人不要行此大礼,我……我只是暂代丞相而已。”瞧着杨正清颇为尴尬的样子,女子柔和一笑,嘴角的两个酒窝若影若现,她笑道:“是。”而后起身转头对段霖晖笑道:“我便去后面让人为你们准备一下晚饭。”而后她的眼神瞥到了身后的杨正清,嘴角微笑更深,她颇有深意的说:“看來,杨大人与你说的话不是一时半会能够结束的,况且杨大人是第一次來府里,便留下來吃一顿饭吧。” 段霖晖目光不由自主地温和道:“景怡,倒是辛苦你了。” 邱景怡微微一下,便走了下去。 段霖晖让人招呼杨正清坐下,亲自递了一杯茶水给杨正清,而后对杨正清笑着说:“我知道你这两日一定会來找我,所以我便在这里等你了。” 杨正清心中十分着急,迫不及待地问道:“段大人,你这回为什么要请辞,你可是真心的,” 段霖晖淡淡一笑:“自然是真心的。” 杨正清见段霖晖这般云淡风轻,毫不在乎,心中更是疑惑,他不由着急道:“这不可能,你分明知道现在的境况是有多危机你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西平王还虎视眈眈,沈丞相又回乡守孝,燕将军又战死边关。这样的情况下,段大人,你不可能会陡然离开。因为……因为……”说道这里原本心情激愤的杨正清突然支吾了起來,他一下子放低了声音,低声道:“况且,龙帅的死因您还沒有查出來,您不可能会轻易离开大理寺这个位置的。” 提到龙靖枫,段霖晖的神色微微一变,他沉声道,目光冷峻:“靖枫的死,不查到水落石出我不可能会善罢甘休的。”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杨正清不理解,他猜疑道:“据说前两天江越來找过你,一定是他对你说了什么,段大人是不是西平王逼迫你的,” “西平王,”段霖晖冷笑一声,“现在的他,还沒有逼我离开大理寺的权力。我不想走,现在的他也是沒有办法的。”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 段霖晖瞧着杨正清一眼,静默了一会儿,终归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刚刚也说了,现在的他沒有权力。可是不代表以后沒有。正清,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來,西平王即将辅政,他手中的权力在一天天地壮大,自从陛下病后,沈丞相走后,便再也沒有人能够遏制他了。江越來找我,想要我成为西平王的人,我自是不愿意,但我也知道西平王日后不会放过我,所以我干脆现在便自己退下來,也不用等着他以后动手了。” 杨正清突然沉默了,因为他发现段霖晖说的话是真的,现在他们沒有一个人能够阻止西平王日益壮大的权力。但他并不认同段霖晖:“可是,你这只是在逃避。虽然西平王权力日益壮大,但是你也可以留下來,与他搏斗,我们无需惧怕他,” 第七十五章 权力渗透 “我们无需惧怕他,”杨正清颇为正气地对段霖晖说道。 段霖晖盯着杨正清看了一会儿,叹息了一声,对杨正清淡淡地说道:“正清,你的性格果然骨子里就是这样,即便是打磨了,也还是有棱角在。是,你是不惧怕他,但是,有些事情,是不需要鱼死网破才能达到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能够兵不血刃的战胜他,”杨正清脑海里转了一下,他思考道:“沈丞相走了,现在能够遏制西平王的人只有陛下,陛下对西平王一直有疑心,必定不会让他就此势大。只要依靠陛下,我们便能够挫败西平王的额阴谋,” 段霖晖摇了摇头:“陛下……,不能指望的太多。陛下虽然对西平王一直有戒心,但是陛下实在是太容易心软了。西平王是他的二皇叔,是他的亲人,陛下内心仁孝,即便是对西平王心中有戒心,只怕也是不会真的对西平王怎么动手的。况且陛下如今病的很重,根本无力制约前朝,所以,不能将希望寄托在陛下地身上。”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沒有办法了,”杨正清着急道。 “凡事也不是绝对的,只是我们现在沒有办法阻止西平王权力的增大,并不代表以后不能够击败他,所为走的越高摔得越疼,我们现在需要韬光养晦,等待时机罢了。”段霖晖淡淡笑道:“我已经等了十年了,并不害怕再继续等十年。” 杨正清沉默了,他看着目光平静的段霖晖,问道:“这么说,段大人,您是故意放权的,” 段霖晖点点头:“沒错,西平王一直很想要大理寺卿的位置,那么我便给他送一份礼好了。做的越多,错的便越多,他若是要自掘坟墓,我们也沒有办法。只是现在,我很担心你。”段霖晖十分忧虑地看着杨正清,担忧道。 “担心我,”杨正清一愣。 “嗯。”段霖晖缓缓点头:“我实在是很担心你,你处理政务的原因我一点也不担心,但是你的为人处世与沈丞相一比,还是差太多了。正清,你要记着,你现在是代理的左丞相,可以说现在除了陛下与右相许恒,你的权力是朝中最大的,正因为这样,你处世的方式,比你在大理寺,比你在詹事府也要有很多的不同,你要知道现在有很多人眼红你,不服你。你既要知道收敛,也必须要学会施威,否则,你的路很难走啊。” 杨正清定定地看了看段霖晖,重重地点头,严肃道:“我明白了。” 段霖晖看着杨正清,发现他的目光清明且澄澈,心中不由暗自叹息:唉,杨正清,你果然还是那个杨正清,现在的果然还是不懂,让你在这个时候成为代丞相,实在是太为难你了,若是沈鸿彬再晚走一年,或许你就会有很大的不同了。现在的你,如果能快速的成长起來,就好了…… 段霖晖对杨正清道:“现在,你有什么事情,记得多去问一问右丞相。现在,他绝对是最能帮助你的人,许大人虽说不容易相处,但是一旦成为至交,他便是你最好的朋友。” 杨正清再次点头,不过他随后又问道:“那么,段大人,你什么时候会回來呢,” 段霖晖轻轻笑道:“你放心,需要我的时候,我自会回來。那个时候,我便需要你的鼎力相助了。正清,你要记得,西平王下一个目标就是你或者杜君浩了,如今你威望不够,若是有人向你发难,你不要硬拼,适当的放权好了。暂时的示弱,不要成为众矢之的,切记切记,千万要忍耐,” 虽然心中并不愿意,杨正清却知道段霖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所以他点头道:“我明白。” ,,,,,,,,,,,,,,,,,,,,,,,,,,,,,,…… 段霖晖也走了,西平王萧城毅感觉到了一种无比的喜悦,一种巨大的成功。他觉得,离自己的目标已经越來越近了。 之后一段时间,萧文禹病情加重,辅政大臣在沈鸿彬走后只剩下了两人。杨正清明显又不能服众,于是西平王便顺利成章的利用辅政亲王的身份开始参政,许恒一直管理民政工程的事情。西平王暂时不敢拿许恒动手,所以一开始便接手了兵部与刑部的事情,再加上吏部侍郎江越是自己的人,等于吏部也是在自己的手中。一时间,西平王以更快的速度在朝中安插这自己的势力…… 很快,西平王掌权的事情就传到了离漠。 宿伊得到了消息之后异常地高兴,即刻叫來了申惠与连皓月。这一來半年的时间,申惠与连皓月还每层见着宿伊有这么高兴的时刻,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后疑惑地问宿伊:“元帅,何事这么高兴,” 宿伊的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亮,他的目光划过连皓月与申惠,而后对二人笑道:“我知道,你们这半年以來,一直都憋得慌,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了。时机已经到了,现在就是我们该出手的时候了,” 申惠与连皓月有些不解:“元帅,为何现在便是时机,” 宿伊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你们应该知道,靖朝之中西平王如今暗控朝政的事情了吧。” 申惠点了点头,神情深沉,他仿佛有些明白了宿伊的意思,便问道:“元帅的意思是,想要借西平王的手拉豫昭王萧奕洵下马,” 宿伊哈哈大笑,对申惠道:“不愧是我的副将,一下子便知道我心中的想法了。沒错,我正是要借西平王的手,帮我除去萧奕洵这个麻烦的人物。” 申惠皱了皱眉,道:“王爷这么说是沒错,只是,萧奕洵如今在辽东扎根很深,轻易动不得。再说,西平王也不是不知道辽东的重要性,即便他忌惮萧奕洵,也不会轻易便调换辽东的将领的。” “我知道你的担心。”宿伊向申惠摆了摆手,但是他却仿佛十分自信:“但是,你也要知道一个人手中的权力越大,那么他就越害怕,就比我所指,西平王忌惮萧奕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迟早都会对萧奕洵动手的。”宿伊冷冷一笑,眼中划过一轮精光:“而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便是帮一把西平王,将他的决心再提前一点。” 申惠这一回算是完全领会了宿伊的心思,他不由也笑道:“不知道元帅有何打算呢,” 宿伊抬起了眼,向帐外传命令:“來人,将毕青给我叫过來,” 随后他朝申惠笑道:“毕青不是一直吵嚷着像打仗吗,好啊,我现在就给他这个机会,让他好好的打几场。”…… 鸿嘉二年,沉默了近一年的离漠,由元帅宿伊率重兵卷土重來,威逼辽东。 这一次,由离漠将领毕青作为离漠大军的先锋官,从平野城出兵,避开檀州城,攻打檀州附近的两座防守不是很强的城池。 离漠大军向辽东逼近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长安。燕长清刚刚战死不久,北部才获得片刻的安宁辽东一带,离漠又由宿伊率大军前來。兵部乃至朝廷都愁眉不已。百姓也都有些人心惶惶。 朝廷一得到消息,便立刻让豫昭王萧奕洵整兵,以战离漠大军。 原本这本该是一场苦战,可是事实的战况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毕青几次率军攻打平城与潮州城,都十分轻易地被萧奕洵的部下给击退了。毕青输了之后,由宿伊的副将申惠带领军队与萧奕洵小战两场也都已离漠的失败而告终,直至最后,宿伊亲率五万大军,列阵与檀州城前,豫昭王萧奕洵与檀州守将黎松柏共同守城,十分轻易地将宿伊亲自带领的五大军打回了平野城。 这一來,举朝上下都被萧奕洵的实力给震惊了。这大大小小几仗下來,辽东几乎沒有多少损伤,就将宿伊逼回了平野城。所有的人都在传唱豫昭王威名盖世,是举世无双的军学奇才。萧奕洵为威望一瞬间就上涨到了最高点。 这样巨大的胜利引得辽东乃至京城都沉浸在欢快之中,朝廷也已下载给了萧奕洵不少的封赏。 几乎所有的人都很高兴,但是有一个人,却并不像旁人一样兴高采烈。 这个人正是豫昭王萧奕洵他自己。 连打了几场胜仗,所有的人都在恭喜与奉承萧奕洵,朝廷的赏赐也是不断,可是萧奕洵这几日却将单独留在府中,也不见任何的人,倒是让人觉得很奇怪。连秦婉词都觉得萧奕洵这几日实在是有些不正常了一点。 一日晚上,与萧奕洵用完晚膳一起回房,秦婉词在屋里不由问了出來:“奕洵,你今日似乎是很不开心啊,为什么,” 第七十六章 静怀和亲 “奕洵,你看上去好像并不开心,为什么,” 萧奕洵抬起头,看着秦婉词,微微叹息了一声,淡淡问道:“婉儿,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秦婉词浅浅一笑,坐到了萧奕洵的面前,微笑道:“我來猜猜看,你一定是因为打赢了宿伊,所以觉得困惑吧。” 萧奕洵眼神一亮,有些惊讶地看着秦婉词,问道:“你明白,” 秦婉词掩嘴偷偷笑道:“你我夫妻,我如何不知你心中所想,”她眼中也有几分疑惑:“不过这说起來,我也觉得有几分奇怪。前几次,你打赢毕青甚至申惠,我都不觉得奇怪,或许你本身实力就在他们之上,但是后來宿伊出手之后,你依然赢了,这就让我十分怀疑了。平心而论,如今的你并不如宿伊,即便是因为占了天时地利,也绝不可能会这么轻松的就将宿伊逼回平野城的。” “你也觉得奇怪是么,”萧奕洵微微沉吟,“我自己知道,一旦我真正与宿伊开战,我并沒有胜的把握。可是这一仗,我实在是赢得太蹊跷,我发现宿伊根本就沒有好好指挥这场战争,不光战法混乱,连他的士兵都是无心恋战,看起來就好像是宿伊故意想要输掉这场仗一样。” “故意的,”秦婉词颇为不解:“他故意输给你,为什么,” 萧奕洵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宿伊心高气傲,绝不是肯轻易认输的人。可是如今他却要故意输给我,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秦婉词与萧奕洵面对坐着,很少有一件事,他们两个人都想不清楚是为什么,这一次,秦婉词总感觉心里莫名地滋生出了几分不安。 ,,,,,,,,,,,,,,,,,,,,,,,,,,,,,,…… 就在旁人都在庆祝豫昭王的胜利的时候,西平王正感觉到了深深的威胁。 他叫來了江越与御史大夫袁允南。自从萧文禹病居后宫,西平王正是成为辅政亲王之后,袁允南与江越的后台一下子硬朗了不少。袁允南原本就是萧城毅的党羽,如今更是威风不少。 可是这一次,他与江越都并不高兴。 原本萧城毅就十分忌惮萧奕洵了。萧奕洵在辽东,手中有着二十五万的兵权,一直都是萧城毅心头的一根刺。之前,江越尚且能够安慰萧城毅无需过分忌惮萧奕洵,因为在辽东,萧奕洵必须要时时刻刻面对宿伊这个强敌。江越很清楚,有宿伊在,萧奕洵一定会被困死在辽东,是不会有能力染指长安的,可是这一次,不光是萧城毅,连江越都被震惊了。他万万沒有想到,萧奕洵竟然战胜了宿伊,这个现在号称天下第一的名将。 萧城毅颇为忧虑:“江越,你说的,我无需忌惮萧奕洵,可是你看看,他现在都战胜了宿伊。他连宿伊都能打赢,你叫我如何不忌惮他,” 萧城毅的话语里带着怒气,江越知道萧城毅有些迁怒于他。他赶忙拱手道:“王爷请息怒。这件事情是臣想的太简单了。臣并沒有想到豫昭王竟会有这样的本事,连宿伊都能战胜。原本,臣一直以为宿伊必定能够帮助我们牵制住豫昭王的。” 萧城毅不耐烦的摆手道:“好了,其他话不要再说,今天我叫你们两个來就是想要问问你们,萧奕洵,你们打算怎么办,,” 和萧城毅结识了这么多年,袁允南清楚地知道萧城毅的想法,他坦然道:“王爷,你所想不过是两点。第一,如果豫昭王能够为我们所用,这自然是最好。其实,你怎么样也是豫昭王的叔叔,而且也从未正面冲突过,于情于理,豫昭王都不会拂了您的面子……” 袁允南话未说完,萧城毅便将他打断了:“我如何不想将这个好侄子收为己用,只是,你不要低估我这好侄子,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些年我明里暗里给他下了不少绊子,他必定不肯为我所用。”萧城毅很清楚萧奕洵打心眼里并不喜欢自己这个皇叔,而自己也并不喜欢这个侄子,想要萧奕洵城府予自己,这一点萧城毅从來沒有想过。 “那这样的话……”袁允南琢磨了一下,而后眼中划过一丝厉光:“那么我们就得想法子将豫昭王从辽东统帅的位置上拉下來了,” 江越神情一震,面色却十分凝重:“豫昭王深受陛下的信任,而且在辽东也颇有威望,只怕轻易动不得。” 萧城毅也点头表示赞同:“奕洵这孩子聪明的很,不会给我们落下什么把柄的。” 袁允南阴阴笑道:“是,豫昭王是不会给我们留下什么把柄,但是人人都有弱点,豫昭王也不例外。” 萧城毅颇为好奇:“哦,你有什么好主意,” “哼哼。”袁允南冷笑两声,而后脸上挂上一抹自信的笑容:“豫昭王的弱点要说,也很明显。据说他十分疼爱自己的王妃。为着秦婉词,他可是曾经连先皇的皇命都敢抵抗。再加上他的母妃舒贵妃,也就是现在的淑懿太后还有静怀公主都在京中,只要我们稍微拿其中的一个人來威胁豫昭王,不怕他不肯放权。” 萧城毅眼中一亮:“你说的也并非沒有道理。奕洵重情,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他琢磨道:“秦婉词身在辽东,我们鞭长莫及,而淑懿太后有文禹撑腰,只怕也不能动,那么剩下的就是……静怀这个丫头了。” 袁允南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静怀公主算算如今也是及笄的年纪了,该为她找寻一个夫家了吧……”…… 鸿嘉二年。自从靖朝与若伊在雍谷关大战两场,双方都损失惨重,靖朝失去了北部的顶梁柱抚远大将军燕长清,而若伊主帅百里齐也身受重伤,并且兵力大大缩减。两国暂时都沒有力气展开新的攻势,于是便开始寻求和平之道。 而自古以來,和亲便一直都是最好的法子。 所以若伊君主检齐便派使臣來到长安,请求和亲。 西平王爷知道,李元慤守城有余,但是攻城拔寨却并不如燕长清,而北部一带也确实沒有人能够担当的起燕长清的重担,所以和亲也是唯一的法子。 若伊君主检齐愿意嫁出自己的妹妹巧云公主來到长安。巧云公主是检齐的三女儿,也一直是检齐的掌上明珠,如今肯嫁來靖朝,也算是凸显了若伊的诚意。 但是不知是什么情况,西平王在宴请若伊使臣的时候,当众说道,既然若伊君主愿意嫁出自己的女儿,那么靖朝也应当拿出自己的诚意,靖朝也会嫁出一位公主前往若伊。 在场众人听到之后都颇为讶异,因为之前沒有任何人听说朝廷会嫁出一位公主。若伊的使者却是非常高兴的,因为本來,若伊在这场和亲之中是出于弱势地位,但是如今西平王却允诺靖朝也会嫁出一位公主,那么就是将若伊抬到了与靖朝平起平坐的地位,这自然让他感到非常的荣耀也非常的自豪,所以这位使臣对萧城毅可谓是千恩万谢。 这一來,所有的人都在猜疑,西平王口中的那位公主会是谁了。其实也不用多想,先帝萧祁的女儿总共就只有五位,可是前四位都已经挑选了夫婿,有了自己的驸马,唯一剩下的一位,又正巧在待嫁年纪的便只有静怀公主萧晗薇了,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静怀公主即将成为和亲的对象,远嫁若伊。 萧文禹尚在后宫修养,听闻了此事,他也是有一些不高兴的。 但是萧城毅却确定只要自己理由充分,萧文禹不会不同意。因为萧文禹要拉拢的只是萧奕洵,他已经将舒贵妃升为淑懿太后,又对萧奕洵十分信任与重视,实在是无心再过多的关注萧晗薇。再加上,萧晗薇若是嫁到若伊,不是王后,也必定是贵妃一样的厚待,不会受到委屈。再加上自己再向萧文禹多渲染一下燕长清死后,若伊边境的紧急情况,不怕萧文禹不松口。 果然吗,萧城毅向萧文禹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这次和亲的重要性与必要性,又说了古之成大事者必须要有所舍弃,要有一颗胸怀天下的心,这几次一來,虽说萧文禹仍然有些不乐意,但是最后却还是同意了。 所以很快,静怀公主萧晗薇要远嫁若伊的消息便传遍的全国四方,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西北与辽东。 萧楚延知道这件事情之后,颇为震惊。他虽不是萧晗薇的亲哥哥,但是却也是看着萧晗薇长大,萧晗薇也一直拿自己当亲哥哥來看待,对自己一点也不必对萧奕洵生分,所以知道萧晗薇即将远嫁,萧楚延心中十分着急,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必定是西平王萧城毅一手安排的好戏,想到此,萧楚延就恨得牙痒,他也知道此时萧奕洵必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七十七章 回程长安 当朝廷要求静怀公主远嫁若伊和亲的消息传到辽东的时候,萧奕洵与秦婉词二人都十分惊讶,惊讶之后,更多的便是愤怒。自从萧湛辰死后,萧奕洵的心情便从來都沒有好过,一直处于一种压抑且阴沉的心境,相比萧奕洵,秦婉词也一点也好不到哪去,萧湛辰的死她痛心,燕如吟的自刎她也十分愧疚,虽说旁人看不出來,可是她自己心里却是一点也不好受。 此次萧晗薇远嫁和亲的消息传來之后,两人俱是异常动怒。萧奕洵在府中原本正喝着茶,得知消息,一把便将自己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玉瓷做的茶杯应声而碎,惊的素心与墨香脸色一下子都变了。屋中的人齐齐地全都跪了下來。萧奕洵咬牙恨到:“简直是欺人太甚。” 秦婉词见萧奕洵双手紧握,几乎连骨节都泛了白,原本柔和的面容此时也冷峻的让人心中滋生一股凉气。她知道萧奕洵是动了很大的怒了,这件事情,摆明了是西平王要给萧奕洵一个下马威。 虽然她与萧奕洵一直身处辽东,远离长安,但是对于长安的情况,两人也是一点消息都沒有放过。沈鸿彬的走,段霖晖的离任,还有京中大大小小的人事变动,萧奕洵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们也知道,西平王如今已经成为了朝廷地掌权人。而且秦婉词也很清楚,萧城毅一直都很忌惮萧奕洵,迟早会对萧奕洵动手,但是她沒想到事情会來的这么快,而且第一次便拿静怀公主下手,这简直是太过分了。 谁都知道淑懿太后只有一双儿女,豫昭王萧奕洵、静怀公主萧晗薇。萧晗薇一直都是淑懿太后与豫昭王的心头至宝,萧城毅竟然敢拿萧晗薇动手,实在是太过分了。 萧奕洵冷峻的眉目陡然划过一丝厉色,他一拳砸到桌案上,惊的桌上的茶盏都震了起來:“我总算是知道宿伊为何要输给我了。原來如此,他竟存了那样阴毒的心思。” 秦婉词一愣,可是随后她立刻便明白了:“奕洵,你是说宿伊故意输给你,就是为了刺激西平王叔,让他早点对你动手,” “沒错。”萧奕洵愤恨道:“我就一直想不明白,宿伊那般心高气傲的,怎么可能那样轻易的输给我,看來他早就打探好了我们的情况了。可是薇薇。二皇叔他怎么敢对薇薇动手。要做什么便冲着我來,为何要为难薇薇。” 萧奕洵只有萧晗薇这一个妹妹,虽说他总是说萧晗薇太调皮,太不让人人省心,早点嫁出去,找个严厉一点的夫婿管着才好。但是秦婉词知道,萧奕洵对这个妹妹那可是心疼到骨子里,也是要给萧晗薇找个好人家的,断断不可能送她去和亲。再说那个若伊的王,论年纪,都可以做萧晗薇的父亲了,怎么能够让薇薇嫁给那样的人,纵使是秦婉词也实在不能同意。 所以秦婉词十分理解萧奕洵的气愤,因为她的心情也是一样的,所以她伸手覆上萧奕洵的手,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道:“奕洵,我知道你气,可是你气也好,不气也好,我们总归是要想一个法子的。薇薇不能就这样去和亲,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薇薇就这么被毁了一生。” 萧奕洵苦恼道:“我知道,我也不愿意。可是皇兄都已经首肯了,意味着,事情几乎沒有换砖的余地。即便是我,或者是母后再不同意,只怕也只能成为定局了。”萧奕洵从來沒觉得什么事情是沒法解决的,可是这一次,他却觉得自己沒有办法去阻止萧晗薇的出嫁,他心中无比恼怒:“我这算什么兄长。” 见萧奕洵露出这样落寞的神情,秦婉词心中十分心疼,她我只萧奕洵的手,淡淡道:“奕洵,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我却还是要说,这一局是我们输了,我们输给了西平王叔。果然,他在京中,影响力要比我们大,我们沒有办法阻止他。”秦婉词的眼里也划过一丝无奈与伤感,但是很快她便振作了起來,她眼中有着坚毅的目光,看着萧奕洵,定定道:“奕洵,薇薇的事情只是一个开端,即使我们这次能够忍住了,可是接下來西平王叔一定不会原谅我们的。下一个被对付的很可能就是母后看,在接下來,就是我,然后便是你……” 感受到秦婉词手上传來的力量,那种带着暖意的力量紧紧地包围住萧奕洵。萧奕洵望着秦婉词,原本脸上的愁容渐渐的消散了,清润俊朗的脸上又挂上了一抹如清风一般淡然的笑容,他清朗的眼睛闪如明星,他微笑着朝秦婉词问道:“怎么,婉儿,你害怕了,” 秦婉词微微一笑,眼神里却是毋庸置疑的坚定:“豫昭王妃怎么可能因为这小小的事情便感到害怕。” 萧奕洵继续微笑道:“看你的眼神,我便知道,婉儿,你一定有了什么好主意了。” 秦婉词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乌黑亮丽的双眸,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秦婉词再度抬头是,眼中有着探询的意味,她定眼瞧着萧奕洵,缓缓发问:“奕洵,你害怕失去么,” 萧奕洵微微一愣,而后道:“自然是害怕的,不过要看看我失去的是什么,而失去之后又能得到什么。” 秦婉词一时沒有说话,萧奕洵说完之后也沒有说话,两人只是静静地相互看着,仿佛在无声无息之间便交换了心中所有的想法。 墨香与素心还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只抬着眼偷偷地看着两人,却发现萧奕洵与秦婉词只是互相看着,并不说话,二人正疑惑,却发现萧奕洵与秦婉词突然同时笑了起來,秦婉词对萧奕洵笑道:“我也不怕失去。奕洵,这一次使我们暂时输给西平王叔了。他忌惮你,不过是担心你手中的权力罢了,也罢,这一次我们就交还给他。” 萧奕洵也微笑道:“是,这一次我便将权力交给他。只是他必定有一天会将这权力还给我,到时候,我可再不会轻易地就将这权力再拱手相让了。” 秦婉词满心激动地看着萧奕洵,连声音都有着一丝无法遏制的激动:“奕洵,你能这么想,便好。” 萧奕洵用力地握住秦婉词的手,而后说道:“薇薇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此次你回长安必定会被西平王叔扣留。你千万要小心,不要伤到了自己。” 秦婉词点点头,微笑着看着萧奕洵,柔声道:“你放心,西平王不过是想借我來要挟你,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只是奕洵……”秦婉词的语气里有一点点的失落,“其实说到底,还是我们连累了你,若沒有我们,西平王叔哪里能够制约的了你,” 萧奕洵皱眉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如果成为天下第一而沒有了在乎的人关心的人,那么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你这样想便是不对了。” 秦婉词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好啦好啦,我的错,是我胡说了。”随后她对屋中的人说道:“你们都起來吧。墨香,你去帮我收拾几件行礼,我们回京城。” 墨香一愣,几乎沒听懂:“王妃,你说什么,” 秦婉词浅浅一笑,目光却是十分坚毅:“我说,我们即刻启程回长安。” ,,,,,,,,,,,,,,,,,,,,,,,,,,,,,,…… 墨香很快便收拾好了行礼。秦婉词沒有片刻的停息便安排了马车,同萧奕洵告别了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向长安。和亲的事情非常紧急,一定要在事情彻底决定下來之前阻止这件事。 墨香见秦婉词这般心急,不由有些疑惑:“王妃,你真的有把握能够阻止静怀公主的远嫁吗,这件事情可是连陛下都首肯了的。” 秦婉词微微一笑,眉目间却是显示出一种坚定:“你放心,只要我们赶得急,我有把握西平王叔一定不敢让薇薇去和这个亲。” 既然秦婉词都这样说了,墨香知道,秦婉词必定有十足的把握,这样一來她也就不过多担心了。 一行人从幽州出发,向西到达河东,而后在向南赶到了函谷关,路程十分急。到了函谷关,秦婉词便让一行人稍稍休息一会儿,然后再一路向西向长安进发。 到了函谷关外,即将进关的时候路过一个驿站,秦婉词正在马车间休息的时候,却听见了驿站外有人正在说话,而且这声音听上去十分的耳熟,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见过。她不由好奇地拉开了车帘,朝外望去。离自己五十步的地方有几个人坐在马上,那马一看便知是天下少有的汗血宝马,在加上马上的人衣着都很华贵,便知不是不是一般人。 为首的一男子坐在马上,似乎正和旁边地人说着什么。秦婉词不由打量了那个人几眼,发现那个人不光声音很熟悉,那修长的身形也是颇为熟悉。她正疑惑间,正巧那身着月白衣裳的男子回了头,而后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便映入了秦婉词的眼中,而那男子一双深蓝色的眼睛让她怔怔几乎停住了呼吸。 怎么可能,竟然是他。 第七十八章 关外再遇 秦婉词的手就这么撩起了车帘,直直地愣在当场,面前的那个骏马上的男子,一身琉色的素衣,上面却绣着繁复的纹路。说话之间透露出的尊贵与傲气与三年前几乎一模一样。金色的阳光将他英俊的面庞衬托得格外耀眼,特别是那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依然透露出神秘与高贵。 秦婉词根本沒有想到会在函谷关再见到这个男子,云殊帝国阳陵侯,,风涧澈。 她到现在对风涧澈仍然是记忆尤深,这个武功奇高,行事诡秘,颇为神秘的男子,她一直都弄不清楚他究竟有什么目的。而且据说目前云殊帝国内部纷争极为激烈,若是真如风涧澈当初对萧奕洵所说的那样,他现在应该在凌天城之内才对为何会來函谷关,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还要进城去,在云殊皇族情势如此紧张的现在,风涧澈还來靖朝干什么,而且近來也沒有听说云殊会再次派使团前來靖朝。秦婉词打量着风涧澈,心中的疑团越來越大。 很显然,风涧澈也注意到了秦婉词,当他看到秦婉词的时候,风涧澈的眼里有一瞬间的惊讶,而后却很快便平复了下來,依然是一副平静而淡然地笑容,他轻轻策马來到秦婉词的面前,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又是那般让人惊艳的笑容,他朝秦婉词施了一礼,而后有礼道:“沒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豫昭王妃,真让若凌感到吃惊了。”虽然风涧澈对秦婉词十分的尊敬,可是他举手投足之间表达出來的尊贵却是一点也不少。 秦婉词听着他自称“若凌”,心中更是讶异,她皱着眉头问道:“阳陵侯可真是太让本宫吃惊了。看來在云殊,阳陵侯不仅身份变了,连名字也变了。” 风涧澈笑容不变,淡淡地回答了秦婉词的问題:“是,如今涧澈已经拿回了原來的名字,现在本王名叫漆若凌,乃是云殊帝国的五皇子。” 漆若凌云淡风轻的叙述在秦婉词心中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漆”乃云殊帝国的皇姓。漆若凌显然已经成为了云殊帝国的皇子,而云殊帝国帝位的继承向來是看资历,这漆若凌若想成为云殊帝国的帝君,前面还有不少人拦着,而且看他的身份也是疑团重重,秦婉词最近也沒有听说云殊帝国内部的事宜。只是看漆若凌的样子,只怕云殊帝国内部也有了不少纠纷。 不过云殊就算再乱,也是一个强大的帝国,面对面前这个及有野心的男子,秦婉词还是有几分豪气的,她笑问:“看如今的样子,五殿下仿佛已经是云殊帝国的掌权人之一了,” 漆若凌嘴角一滑,那浑然天成的霸气与狠厉显示了他无上的强权。他的笑容高傲且自信:“不愧是豫昭王妃,在沒有消息的情况下,还能一眼就看出來。” 对于漆若凌的夸奖,秦婉词只是稍稍以微笑回之,嘴上却道:“若是你还未掌权,本宫不可能会在这里看到你。不过……”秦婉词眯起了眼睛,对漆若凌道:“我不想知道你是如何有现在这个身份的,只是有一件事我却很好奇。云殊帝国向來是看资历來决定继承人的。我记得沒错的话,云殊帝国帝君有四个亲儿子,自己还有三个兄弟。你有不少叔父,也有几个亲兄弟,还有几个堂兄弟,你们的太子,也就是你的大哥,我也是听说过的,也是一个强权的人。这论资历,怎么也轮不到排行第五的你吧。而且,在此之前,我也从未听过云殊帝君还有第五个儿子。” 漆若凌,也就是当初的风涧澈看着秦婉词,眉目之间就像缠绕着淡淡的温水一般平静:“父亲病重,大哥一直守在床前,只是父亲病久治不愈,大哥伤心过度,不甚从高楼摔下身亡。而三哥又怕二哥造反夺位,所以派人暗杀了二哥。我的叔父们得知了真相,认为三哥诛杀兄长,且权欲熏心,大逆不道,所以将三哥就地正法。而我一向与三哥的关系十分好看,他们在沒有征得我的同意的情况下就杀了三哥,我十分的悲愤,所以就将叔父们都杀了为三哥报仇。而我的几个堂哥要來报复我,也被我一并杀了,以绝后患。” 墨香在秦婉词身后听得是心惊胆战,秦婉词的眼里也不由划过一丝阴翳的光芒。云殊帝国近百年來,权势斗争非常的激烈,他们皇族有很多的规矩,但就夺嫡这一方面,更是异常激烈。最后成为云殊帝君的人,一定是经过强烈的厮杀才能登上那个王座的。 但是真正让秦婉词惊讶的是,这样一场激烈的夺嫡大战,在漆若凌的口中说出來竟是这样的平淡。云殊帝君漆恒还未死,整个云殊的皇族直系就被这个在几年前还是默默无闻的小公子以这样惊人的速度给处理了,连原本重权在握的他的叔父与堂兄弟们一同下了地狱。 秦婉词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狠毒的心机,这样歹毒的手段,她出生至今都未曾见过如漆若凌这般狠厉的人。即便是当年狠绝的太宗,也做不到弑兄杀父,手刃亲人这样的事情來。 秦婉词看着面前这个面容俊美如天神,行为矜贵高雅的男子,心中暗想,又谁能从这样俊美的表看看出他心底那种六亲不认的狠绝与歹毒呢,怪不得萧奕洵曾经对自己说风涧澈这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听完了漆若凌的话,秦婉词尽量让自己露出一个平淡的笑容:“那么本宫在这里也要恭喜五殿下成功执掌云殊大权了。” 漆若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淡淡地否决了秦婉词:“豫昭王妃,我还沒有真证的赢。” 秦婉词一愣:“怎么说,” 漆若凌眼中闪现一丝狠厉:“我的四哥还在外面,现在似乎还在召集外面反对王政的势力纠集起來,想要推翻我的王权。” 云殊的四皇子,秦婉词有些印象,似乎也是一位十分厉害的人物,常年在外征战,威名很大,而且与云殊太子的关系一直都十分好。秦婉词浅浅笑道:“看來,你的情况也沒有想象的那么好。那么我便更奇怪了。”秦婉词抬起眼睛打量着漆若凌:“既然你还未在云殊站稳脚跟,那么五皇子,你现在來靖朝干什么呢,而且看來你还很着急啊,” 一直面色平静的漆若凌在秦婉词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了一瞬间的不自然,秦婉词十分敏锐地便捕捉到了漆若凌的这一份不自然。她脑海里划过许多种假设,再加上之前萧奕洵曾对自己说的话,秦婉词大胆的猜测:“莫非,五皇子你与我是抱着一样的目的去长安的,” 秦婉词本就是抱着猜测的态度,她原以为漆若凌会为此而动怒,或者会否认。可是沒想到漆若凌只是淡淡地说:“既然豫昭王妃你都知道了,那么本王也就不再遮掩了。” 漆若凌这般坦然的承认让秦婉词大为惊讶,可以说今天她听到的所有事情都沒有这一件來的让她震惊,漆若凌,他竟然真的是为着萧晗薇而來。 这样隐忍而阴狠的男子,这样一个狠毒而重权嗜杀的男子竟然会为萧晗薇而离开一片危机的云殊,只身來到他国,这件事情若非秦婉词亲眼所见,她根本不会相信。 曾经萧奕洵就告诉自己,风涧澈有意与靖朝和亲,而这人选仿佛就是萧晗薇,原本秦婉词也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如今看來,却是千真万确。 秦婉词从未想到萧晗薇和风涧澈之间会有这样的一份关系,她从來沒有看出來过。 心中的这份震惊再也掩藏不住看,秦婉词脱口问道:“你想娶薇薇,” 漆若凌坦然道:“沒错,我要娶萧晗薇。” 看着漆若凌坚定的眼神,秦婉词相信漆若凌不是在开玩笑,而且他也沒有必要和自己开着这样的玩笑,秦婉词不禁吃惊笑道:“我竟不知,你与薇薇竟然有这样的一份感情。” 漆若凌露出淡淡的笑容,语气却是毋庸置疑:“静怀公主对本王是什么情感,本王不清楚。但是她却一定会成为我的女人。” 听着漆若凌这样说,秦婉词心中一顿,这看起來仿佛是漆若凌自己对薇薇一厢情愿,但是漆若凌这种独占的心境不由让秦婉词心中担心。她试探性的问道:“我想,你也应该听说了,薇薇很有可能嫁给若伊君主成为若伊的王妃,你这次來便是打算解决这件事的吧,只是,五殿下,你打算怎么办呢,” “若伊的王妃,”漆若凌冷冷的看秦婉词,利剑般的目光逼视着秦婉词,他身上那种暗黑的霸气如同刀锋般溢出,字字如剑:“我不可能会让萧晗薇成为若伊的王妃。靖朝若敢嫁,我必定让靖朝百年不得安生。若若伊敢娶她,我会让若伊在十年之内永远地成为历史。” 第七十九章 漆姓若凌 “我不可能会让萧晗薇成为若伊的王妃。靖朝若敢嫁,我必定让靖朝百年不得安生。若若伊敢娶她,我会让若伊在十年之内永远地成为历史,” 这样霸道的言论让秦婉词身后的墨香一下子惊白了脸色,周围的人似乎也都被漆若凌身上发出的强大的寒意所震慑,都朝这边望來。 秦婉词定定地愣在当场,她沒想到漆若凌对萧晗薇的执念这么的强烈竟然连这样狂妄的话语都能说的出口。 不过,在外人听來,漆若凌这番话很狂妄,但是秦婉词却知道,漆若凌,不,应该是云殊帝国,有这样的实力能做到这件事。若云殊倾全国之力与靖朝为敌,靖朝定会民不聊生。若漆若凌真有心要灭掉若伊,在云殊强大的战斗力之下,若伊只怕真的会撑不了几年。 秦婉词知道,漆若凌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打算这么做的。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太危险。 秦婉词相信,若是漆若凌就这样突然地出现在长安,给靖朝施压,萧晗薇此次一定能够不用出嫁若伊。因为西平王还沒有蠢到会因为一个萧晗薇而去得罪云殊帝国。 但是这样一來,萧奕洵的状况会更加的危险,若是西平王知道了漆若凌对萧晗薇有所关注,以后萧奕洵的背后便会站着整个云殊帝国,这绝对不会是萧城毅希望看到的。所以,漆若凌的出现虽然能够解一时之危,但长远來看,并不是一个好方法。 弄清楚了漆若凌的來意,秦婉词拧起眉头对他说:“你不能去长安。” 漆若凌剑眉一横,陡然冷声道:“豫昭王妃何出此言,” 秦婉词好声道:“的确,若你以现在的身份前去长安,皇上必定会卖你的面子。不过,我想你一定也知道,现在我朝的掌权者是西平王。你也知道西平王一直都很忌惮奕洵,若是让他知道了你对薇薇有意,他必定会更加忌惮奕洵,为了不让奕洵与云殊结亲,他肯定会暗害薇薇……” “他敢,”漆若凌陡冷喝,气势颇为惊人。 但是秦婉词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笑着:“五殿下,你绝的西平王敢不敢呢,实话说,靖朝现在实力与云殊相当,而且你们云殊常年权力斗争,耗费了太多的国力,若是真的敌对起來,云殊只怕不会占到什么便宜,我想,你也是不希望与靖朝为敌的。” 漆若凌沒有说话,他只是眯起眼睛盯着秦婉词看了一会儿,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中透出了危险地意味,那眼神让墨香在秦婉词身后不由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绢。这样惊人且有压迫力的气势向秦婉词逼迫而來,漆若凌原本以为秦婉词会有所害怕,但是她面前的这个女人却从始至终都淡淡地看着自己,用一种淡然的态度融化了自己所有的锋利。 终于漆若凌不再冷厉,他收起自己地杀气,对着秦婉词缓缓笑道:“不愧是豫昭王妃,这种大度与淡定实在是让若凌佩服。”漆若凌的态度转变的非常之快,秦婉词知道,漆若凌很聪明,他必定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并非虚言。果然漆若凌又道:“虽然,王妃你是为着豫昭王考虑的这一件事,但是你说的却也是事实,看來若我去长安,反倒是帮了倒忙。”他瞧着秦婉词,淡淡道:“那么,王妃你前去长安,必定是有比若凌更好的方法吧。” 漆若凌一下子便看破自己是为着萧奕洵的境况阻止他去长安,更是增添了秦婉词对漆若凌的敬佩,这一刻,秦婉词相信,漆若凌能够成为萧奕洵的朋友,而且这个朋友会是一个极为强大的盟友,而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个盟友把握住,所以秦婉词缓缓笑道:“的确,我的方法会比五殿下要好一些。”她停了一停,对漆若凌道:“五殿下,你的情况并不是太好,你的四哥不是容易对付的人,你还是快点回凌天吧。婉词在这里向你保证,一定不会让薇薇出嫁若伊,待你稳定了云殊的局势,再來靖朝求亲吧,那个时候,我相信一定沒有人能够阻止你的。” 漆若凌又一会儿沒有说话,他似乎是在斟酌秦婉词的话。不过他只沉默了片刻,便对秦婉词笑道:“好,我漆若凌平生很少尊敬别人,豫昭王算一个,而今天豫昭王妃,您也算一个。我便暂且先回凌天,我在凌天等着豫昭王妃你的好消息。若是真的成功了,那么王妃,你急着,我漆若凌今日便欠你一份人情,他日必定双倍奉还。” 漆若凌答应的如此爽快,让秦婉词有些不好意思,她摆手道:“你与奕洵早就有了盟约,我帮你也是应该的,你无须还礼。” 漆若凌却摇头笑道:“我与豫昭王的协议是我与他的,我自然不会怠慢。但是你的人情却是另一份,我并非是那种混淆他事的人,而且……”漆若凌看着秦婉词,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事情,目光有一丝的异样:“这也算是我换你之前的一分恩怨吧……” 漆若凌最后的这句话让秦婉词一时摸不清头脑,可是漆若凌本就是个來去如风的男子,既然决定不去长安,便立刻下令返回凌天,漆若凌走之前,对秦婉词道:“王妃,本王相信你的本事。不过本王也知道,近年來,你与豫昭王的情况并不是太好,在帮助我之后,你们还是要想想该如何自保。毕竟本王不喜欢和弱者结盟,若是豫昭王达不到我的预期,那么也不要怪本王不守约定了。” 秦婉词心中一沉,他知道漆若凌不是在威胁自己,也不是在给自己或者萧奕洵一个下马威,他在对自己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语了。的确吗,若是萧奕洵沒有与漆若凌相当的实力,漆若凌是根本不会将奕洵看在眼里的,所以秦婉词冷静地看着漆若凌,嘴角上扬:“若是五殿下不能扫除自己的障碍,那么也忘五殿下不要怪罪我们不能遵守约定了。” 沒有想到秦婉词会说出这样的话,漆若凌愣了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了起來,那种爽飒的笑声几乎要响彻天地之间,他朗声对秦婉词道:“好,好,我果然沒有看错你们,豫昭王妃,本王很喜欢交你们这个朋友,那么,后会有期,” 而后漆若凌带着自己人马,很快便离开了函谷关。 在漆若凌走后,直至看不见人影,秦婉词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身躯一下子仿佛被全部抽出了力量,一直扣在马车边的手也瞬间沒了力气,人整个的往身后一到。墨香眼疾手快的稳住了秦婉词,担心道:“王妃,你还好吧,” 秦婉词深呼吸了一口气,顺畅了一下自己的气息,而后才缓缓道:“还好,只是有些过于紧张了。” 墨香在秦婉词身后十分崇拜地看着秦婉词,道:“王妃,刚刚可真是吓死墨香了。这个漆若凌,气势实在是太强了,我,我根本就说不出话來,难为王妃你竟然如此冷静,在这个男子面前丝毫也不逊色。” 秦婉词淡淡一笑:“唉,你哪里知道,我这也是强撑着的。”秦婉词摇摇头,叹息一声:“这个男子实在是太可怕,太厉害了。即便是奕洵与他对上,也最多是打一个平手,还好他似乎是真的对薇薇上心了。”她揣摩道:“看來,这个男子倒真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朋友,若是有他作为强力的外援,奕洵的路会好走很多。” 墨香有些担心:“王妃,这个漆若凌的确是很厉害。不过他看上去真的是好危险,他弑兄,又杀了自己的叔父,却还能那样淡然的说出來,真的实在是太危险了。您真的放心将静怀公主交给这样的男人,” 秦婉词微皱眉头,迟疑道:“像他这样的男人竟然会对薇薇这么上心,这是我所未料到的。他与薇薇是如何结缘的,这一次我也要会京城好好问问薇薇。若薇薇对他也有情,那自然是好的。只怕……”秦婉词目光不由担心起來:“若是薇薇无心,那么这个关系可就十分危险了。这个男人太危险,我很怕薇薇在他身边会有什么事情,这件事我还得和奕洵好好商量商量。” “不过可真是巧,我们在这里遇见了他。”秦婉词想想还有些担心,“若是漆若凌先我们一步到达长安,事情可就麻烦了。这个男人还真是高深莫测,我到现在可看不透他。奕洵十分在意他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若非这次真的与他见上一面,我还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他这般狠厉聪明的人。” 墨香点点头,却不好做什么评论,只问秦婉词:“王妃,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您真的能让陛下收回成命,” 秦婉词淡淡一笑,眼中却是无与伦比的自信:“当然,陛下一定会收回成命,事不宜迟,我们即刻赶路回长安,只怕现在宫里已经闹翻天了。” 第八十章 心怀不轨 和亲的传闻一闹开,整个长乐宫都被闹翻了天。 柳青斓这几日都快被萧晗薇给折腾坏了。虽然萧文禹正式的诏书还沒有下來,但是柳青斓也清楚萧晗薇远嫁若伊几乎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可愁怀了她。她这一生只有一双儿女,萧晗薇自是自己的至宝,若伊君主检齐怎么说也已经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她如何肯将萧晗薇嫁过去,可是这件事情,柳青斓也是有心无力。她明明知道这件事情是西平王一手造成了,但萧文禹已经首肯,柳青斓也明里暗里试探过萧文禹的意思,只是萧文禹也沒有松口的打算。 萧晗薇自己也沒有弄明白,原本只是若伊向靖朝和亲,为何会弄得自己也要远嫁若伊,以她的性子那是万万不可能会同意的,所以这几天萧晗薇闹腾地几乎要将整个长乐宫都翻了过來。柳青斓知道自己女儿不快,所以也就任由着她來。 萧晗薇整日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又不肯吃饭,送进去的东西全部都砸出來,弄得下人们沒有人敢近萧晗薇的寝殿。柳青斓也劝过几次,只是沒有什么效果。有一天,柳青斓得到了消息,说是豫昭王妃秦婉词已经从辽东赶回长安。 柳青斓已得到消息,便知道秦婉词必定是为了萧晗薇的事情而回來的,不知为何,柳青斓心中相信,或许秦婉词会有什么办法。她赶忙赶到萧晗薇身边,萧晗薇正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悄悄的抽泣,原本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如今也都哭的肿的像个桃一样。柳青斓无比心疼的安抚上萧晗薇的背,柔声道:“薇薇,母后知道你心里苦,只是你一直这样,伤害地却是你自己啊。” 萧晗薇一下子扑到柳青斓的怀里,眼泪根本止不住,她抱住柳青斓的腰,哭的更加伤心:“母妃,我不想和亲,我不要,那个检齐,年纪和父皇相差无几啊……” 柳青斓的鼻头一酸,几乎也要哭了出來,生在这后宫之中有太多的事情都身不由己,即便是贵为金枝玉叶的公主,难道到头來也只有这样的人生吗,萧晗薇哭得伤心欲绝,她恨恨道:“都是别人想要害我们,若是父皇还在,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柳青斓一愣,随即更加伤感,是啊,如果萧祁还在,他怎么可能让萧晗薇去和这个亲,怎么可能,柳青斓叹了一口气:“薇薇,真是委屈你了,不过事情还是有转机的。你婉词嫂嫂已经从辽东回來了,必定是为着你的事情。若是你婉词嫂嫂沒有把握,是不会亲自回來的。” 听说秦婉词要回來了,萧晗薇眼神一亮,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知道秦婉词十分聪明,不由觉得有了一份希望,她一抬头,对柳青斓道:“母妃,你说的可是真的,婉儿嫂嫂要回來了,是,她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柳青斓爱抚的摸着萧晗薇的头:“薇薇,你不要担心,事情有转机的。” 正当柳青斓在安慰萧晗薇的时候,如月突然走进來传报道:“太后娘娘,贤安太妃正在來了,说是來看看静怀公主的。” 柳青斓一愣:“贤妃,”这个时候,江月玶來做什么,柳青斓冷笑一声道:“來看静怀,,哼,只怕,她是來看静怀的笑话的吧,”现在,柳青斓根本沒有心思去理睬江月玶,她沒好气道:“如月,就说薇薇身子不舒服,让贤安太妃回去吧,” 如月面色有些迟疑:“太后娘娘,这有些不好吧。” 贤安太妃在萧祁在世就一直是柳青斓的对头,后來柳青斓成为了太后,这身份又高了她一筹,更是让江月玶愤恨不已,时不时就來找柳青斓的麻烦,只不过柳青斓一般不理睬她,可是如今江月玶都专门來到长乐宫求见了,柳青斓这般拒绝,终归有些不好。 柳青斓冷笑道:“她左不过是來看笑话的,哀家怎么可能会给她这个机会,” 萧晗薇一听说贤安太妃來了,一下子便收起了眼泪,眼中瞬间透露出了森寒的气息,她拉住柳青斓,冷声道:“母后,既然太妃娘娘要來看我,怎么能拂了她的面子,” 萧晗薇突如其來地镇定让柳青斓一时间沒有反应过來,她打量了一下萧晗薇,发现原本柔弱伤心的萧晗薇现在却是坚定沉稳,她心中一阵昕薇,握住了萧晗薇地手,道:“好,好,这才是我柳青斓的女儿。好,正好现在无事,我们母女俩好好陪贤安太妃说说话。” ,,,,,,,,,,,,,,,,,,,,,,,,,,,,,,…… 萧晗薇随着柳青斓來到长乐宫的大殿,江月玶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如今成为了贤安太妃,江月玶的穿着更加地尊贵,她身穿蓝色绣玉兰的长裙,外面罩着深蓝色的绣牡丹花长衫,凸显着自己典雅的身份。 刚刚一见到柳青斓,江月玶就迎了上去,向柳青斓行了一礼,微笑道:“姐姐可算來了,妹妹等了好一会时间了。本來妹妹害怕静怀公主太过伤心,不会见臣妾了呢,”江月玶虽说带着笑,可这话一点也不含糊,若是萧晗薇此时不出现,只怕倒是后从江月玶的嘴里说出來地便是静怀公主恃宠而骄,不肯下嫁了。 萧晗薇从來都沒有喜欢过这个两面三刀的女子,被江月玶轻看,这对萧晗薇來说根本就是羞辱。还未等柳青斓说话萧晗薇便毅然从柳青斓身后走出來,昂首对视着将江月玶,笑道:“太妃娘娘特意來看静怀,静怀不是不识礼数之人,怎能不出來相见呢,”说着,萧晗薇还很有礼貌地向将江月玶行了一礼。 江月玶微微一愣,沒有想到萧晗薇竟然这样的冷静从容,她心中刚生疑惑,转眼便看见萧晗薇红肿的双眼,心中顿生冷笑,原來这小丫头的冷静不过是装出來的,看來刚刚还在痛哭呢。她浅浅一笑,似是好心的对萧晗薇道:“怎么算,我也是看着静怀长大的。和亲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这件事情哀家也沒有料到,好好的,为什么要让静怀去和亲呢,听说若伊的君主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了吧,真是可惜啊可惜……” 虽然从语气到表情,江月玶都是一脸的痛心,可是萧晗薇却感觉不到江月玶哪怕是一点的真心,她径直对江月玶道:“太妃娘娘的好心,静怀心领了。只是,若是太妃娘娘愿意和西平王叔好好说说,那么静怀说不定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江月玶打量了一眼萧晗薇,发现这小丫头沒说一句话都像是带刺一样。看來这萧晗薇是当真恨极了自己还有西平王了。只不过这样的怨恨和顶撞,在江月玶的眼里,就像是小孩子的怒气一样平淡无奇,她淡淡微笑道:“看來,静怀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了。这件事情,哀家其实是不支持的,可是似乎是陛下首肯了,那么哀家也沒有办法了。似乎姐姐也和陛下说过,只是陛下依然沒有松口而已。” 柳青斓淡淡道:“是沒有松口,可是这诏书也沒有下來,不是么,” 江月玶微微眯起了眼睛,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无论萧晗薇如何的怨念,对江月玶來说只有更高兴。只是柳青斓浅浅淡淡的一句话,便把事情说道了点子上。的确,诏书沒有下來,一切都是未知数。不过,江月玶转而笑道:“姐姐,你可是在等豫昭王妃,据说今日,豫昭王妃就能到达长安了,看來这回豫昭王也是急了呢,连豫昭王妃都马不停蹄地往长安赶了……”她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來,双眼紧紧盯住柳青斓,压低了声音道:“难道姐姐真的将希望都寄托在了豫昭王妃身上么,这豫昭王妃当真有这样的本事么,” 柳青斓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并沒有正面回答江月玶,只是反问:“婉词有多聪慧,这一点,不需要哀家再告诉你了吧,” 江月玶面色一僵,随后却听得萧晗薇在一旁傲声道:“太妃娘娘,您关心的事情这么多,也真是辛苦您了。只是静怀很好,不需要您太担心。就算静怀真的远嫁若伊,那么以静怀的身份,即便不是若伊王妃,也必定是至尊的身份,有我大靖王朝在,静怀不会受委屈。而且,说不定还真能帮助我大靖朝,也能增生若伊与靖朝的关系,静怀身边所有的人都会受益。如此一來,也好让您,让西平王叔放心了。” 江月玶猛然朝萧晗薇望过去,萧晗薇的这一番话,让她心中猛人大惊。她原以为这是柳青斓教萧晗薇说的,当她看向柳青斓的时候,却发现柳青斓同自己一样,也露出了讶异的神情,看上去,也是相当的惊讶,看來这一番话当真是萧晗薇自己说的了。 第八十一章 针锋相对 江月玶这才好好正视了萧晗薇,她发现自己很有可能低估了面前的这个孩子。原本以为,像萧晗薇这个年纪的孩子,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必定已经吓得手足无措了。可是她发现,萧晗薇的冷静已经完全出乎了自己的意料,虽然她的话里还有一些孩子的赌气,但这最后一番话,却着实有几分水准。 萧晗薇在威胁自己,她是在向自己或许是在向西平王示威,若是她萧晗薇嫁到了若伊,若伊与豫昭王的关系一定会加深很多。她所说的“身边的”人指的就是豫昭王萧奕洵。看來,这萧晗薇也知道萧城毅十分忌惮萧奕洵,不然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來。 江月玶安静了一会,看着萧晗薇,心中道,果然是厉害的小丫头,只是对我來说,你还是太嫩了。她对萧晗薇笑道:“静怀公主能有这样的心智与水平着实出乎了哀家的意料。不过沒有几分心机与手段,怎么能够在若伊生存下來呢,这样一來,哀家也不用担心静怀会在若伊受到别人的欺负了。” 柳青斓见萧晗薇一直暗中顶撞这江月玶,可是却总是被江月玶不咸不淡地抵回來,便知道,和江月玶一比,萧晗薇还是太年轻了。只是,看样子江月玶也的确是对薇薇上了心,不然也不会这样回击薇薇了。眼见着萧晗薇还要再回击,柳青斓便要打圆场,她知道再说下去,薇薇一定不是江月玶的对手。她正要说话,便听着外面有人传报道:“豫昭王妃已经入宫,即刻便要到了。” 这一來,柳青斓与萧晗薇都不住欢喜道:“这么快就到了,” 江月玶脸色一变,随后却凉凉道:“看來豫昭王妃这一路很赶啊。辽东离长安这么远,她不过三四天便到了。当真是很关心静怀啊。” 萧晗薇实在是懒得再打理江月玶,转身走到一旁,自顾自地坐了下來,等着秦婉词过來。 ,,,,,,,,,,,,,,,,,,,,,,,,,,,,,,…… 沒过一盏茶,秦婉词便已经來到了长乐宫前,江月玶见这如月引着秦婉词进來,便先对秦婉词笑道:“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刚刚哀家和太后娘娘还在说着豫昭王妃何时能到呢。沒想到这么快,婉词一路上也辛苦了吧。” 秦婉词见贤妃也在这里,语气还凉飕飕的,便知道江月玶沒安什么好心。她不动声色地对江月玶笑道:“也沒有多辛苦,多谢太妃关心。” 江月玶嘴角一扬,眼神一转,见秦婉词只身穿一件简单的淡紫色里衣,外面罩着淡蓝色的粉边纱衣,倒是显得人温柔而淡雅,她不住道:“婉词如今成了豫昭王妃,还穿着这般简洁,我们熟悉的人知道你是性情素淡,但不清楚的人还以为,是豫昭王亏待了你呢。” 江月玶这么一说,秦婉词心里便很不舒服,她看出來了,江月玶就是來挑衅的,可是她秦婉词什么时候是这么容易被欺负的人了,她连漆若凌那般的男子都能周旋,还在乎一个江月玶,秦婉词微微一笑:“婉词随奕洵征战在外,身处幽州边境,知道边境百姓与将士们的生活,自当以勤俭为首。不若太妃娘娘久居深宫,自然穿着的高贵典雅了。” 柳青斓一听,几乎要为秦婉词拍手叫好。江月玶也顿时觉得丢了脸面,但她却不依不饶道:“豫昭王妃真是体恤民情啊。也是,我们婉词手段着实是高超,这么多年來,能够将豫昭王抓的死死的,连燕如吟那样优秀的女子都不能分的豫昭王半分宠爱,最后还愧疚而死。婉词,当真是好水平啊。” 此话一出,柳青斓与萧晗薇的脸色瞬间便变了,江月玶已经不是单纯的挑衅,这摆明了是要给秦婉词难堪啊。明明秦婉词与萧奕洵是两情相悦,可是从江月玶嘴里说出來,倒像是秦婉词一直玩弄手段,才得到萧奕洵的宠爱。萧晗薇着实不悦,她不住出声道:“太妃娘……”可是还沒说完,秦婉词便朝萧晗薇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秦婉词朝江月玶淡淡一笑,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与淡定:“婉词与奕洵恩爱异常,外人不懂,自然会嚼舌根。只是婉词沒想到,连太妃娘娘也会被这细小的传闻所迷惑,看來是太妃娘娘在宫中实在是闲的太慌了。”秦婉词微笑更浓:“其实,太妃娘娘若真是这么想婉词的,婉词也沒有办法。若说婉词手段高,婉词也认了。因为,比起那些争斗多年,恩宠却依然不恩后的人,婉词的确还是有几分水平的,太妃娘娘,您也是这么想的吧,” 江月玶被这一句话噎地连话都说不出來,眼见着脸的都白了,柳青斓与萧晗薇心中都笑开了花。萧晗薇更是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秦婉词:婉词嫂嫂,实在是太厉害了。原本是贤安太妃讽刺秦婉词耍手段,到最后却变成了贤安太妃自己沒有能力获得先皇的恩宠。看这江月玶脸色一青一白,萧晗薇几乎都要给秦婉词拍手叫好了。 秦婉词见江月玶不说话,便知道江月玶心中肯定是动了怒了,她也不管,只微笑问道:“不知太妃娘娘今日來长乐宫有何事,若是实在是无事,婉词也可以同太妃娘娘说说话的。” 江月玶内心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她愤然道:“我宫中还有事。就不留下來了。”随后她看着秦婉词,冷冷道:“豫昭王妃,我知道你为何而來,只是你真的觉得自己有那份能耐,能够阻止的了吗,” 秦婉词微微侧头,淡笑回答道:“做不做的到,婉词只是试一试罢了。” 秦婉词这样从容地态度着实让江月玶怒火中烧,她仔细打量了秦婉词很久,最后才阴阴的冷笑,这种笑与之前的笑容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充满这报复的快感的冷笑,她朝秦婉词道:“秦婉词,我知道你和豫昭王都厉害。可是即便你能阻止的了这次和亲,又能怎么样呢,当你离开辽东,打算回长安的这一刻,你还有豫昭王就已经输了,你明白吗,” 江月玶以为秦婉词不懂,可是她并不知道秦婉词知道她话里是什么意思,但是秦婉词却沒有点破,只是淡淡道:“若能阻止和亲,便是我们赢了。” 江月玶愣愣瞧着秦婉词,半晌,才放声笑道:“哈哈,我还以为你能有多厉害,原來你也看不清啊。你也看不清啊。”她笑了有一会儿,才看向柳青斓,对她冷冷道:“舒贵妃,可能你还不知道吧,这一次,我已经赢了你。” 说罢,江月玶转身便走看,也不去在意身后的三人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看着自己。萧晗薇用着一种鄙夷且嫌弃的神色,恨不得江月玶早点走开。而柳青斓则是疑惑的看着江月玶离去的身影,似乎是在思考她最后的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只有秦婉词,淡淡地看着前方,依旧是那样从容而平淡的神情,她心中暗道:贤安太妃,不是我不懂,只是我无需让你知道,我和奕洵早就知道你们的意图了……这一次,只不过是暂时地退让罢了,以后我们必定会十倍百倍的拿回來…… 终于送走了江月玶,秦婉词这才能好好的和舒贵妃与楚玉晗说一会儿话。其实秦婉词半年前就回过长安,这日期算來,三人也沒有分别很久。柳青斓知道这几个月來,秦婉词过的不好,她仔细地看了看秦婉词,发现半年不见名秦婉词消瘦了许多,神情也不似往日神采奕奕,她不由心疼道:“婉词,这些日子,也是苦了你了。” 萧晗薇也在一旁无不心疼地说:“是啊,婉词嫂嫂都瘦了好多。” 一见到柳青斓,秦婉词心中的那份算出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她鼻尖一酸,哽咽道:“母后,是婉词不好,以后再也不能带湛辰來见你了……” 失去了萧湛辰,柳青斓心中也是很疼痛,萧湛辰是她唯一的亲孙儿,只和他相见了几天,以后却再也见不到了,这如何不让柳青斓伤心。可她知道,这件事情最伤心的是秦婉词与萧奕洵,他们好不容才能稍稍接受这件事实,若自己再提,只怕由要徒增伤悲,她安慰了秦婉词道:“伤心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怕你难过。”她拍了拍秦婉词的手,半是担心,半是期待的说道:“婉词,薇薇的事情,你当真有办法,这可是文禹都同意的事情啊……” 秦婉词收起悲伤,自信地看着柳青斓,坚定道:“母妃,请您放心,既然既然婉词回來了,就一定有办法。只要薇薇照我说的坐,陛下他一定不会让薇薇远嫁若伊的。” 第八十二章 善解人意 “母妃,请您放心,既然既然婉词回來了,就一定有办法。只要薇薇照我说的坐,陛下他一定不会让薇薇远嫁若伊的,” 秦婉词说的十分肯定,一点也不虚假,这倒让柳青斓颇为放心,她不住喜道:“怎么说,” 秦婉词浅浅一笑,道:“此次和亲的目的只要还是为了让靖朝与若伊交好,检齐肯出嫁他的女儿,说明检齐也是下了一份狠心的。”她停了一停,而后目光突然一转,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问柳青斓:“母后,你说如果陛下知道让薇薇出嫁若伊会导致两国的交恶,你觉得陛下还会让薇薇去和亲吗,” 柳青斓一愣,随后却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目光一亮,道:“可是要薇薇做什么,” 秦婉词点点头:“是,其实也并不是真的,我们只要能唬住陛下就可以了。”秦婉词打量了一眼萧晗薇,笑了笑:“若是以薇薇的性格來做这件事,倒也真能让人相信。” 萧晗薇有些不明白:“婉词嫂嫂,需要我做什么,”她神情激动,但是目光坚毅且肯定:“只要不出嫁若伊,我什么都能做到,” 秦婉词对她摆摆手,笑道:“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这么严肃干什么,”她拉过萧晗薇的手,温和地笑道:“只要你能够演一场戏就可以了,只要演的像,薇薇,你便不必要远嫁若伊了。” 萧晗薇眉心一皱,怀疑道:“演戏,怎么演,” ,,,,,,,,,,,,,,,,,,,,,,,,,,,,,,,,,,,,,,,,,,,,,,,,,,,,,,,,,,,,…… 萧文禹病了许久,只是久久的也不见好,皇后齐黛滢十分担心,天天守在萧文禹的榻前。说來也是,齐黛滢与萧文禹是先皇萧祁指婚的,之前并不熟识,但是二人大婚之后,十分和睦,相敬如宾。眼见着齐黛滢为着自己也消瘦了不少,萧文禹也是十分不忍。 萧文禹正刚从午睡中醒來,刚刚睁开眼便看见齐黛滢正坐在窗前。一见萧文禹行了,齐黛滢便急声问道:“陛下,您醒了,可否要喝些水,” 齐黛滢有些慌乱紧张的样子让萧文禹不住笑了出來,他用有些虚弱的声音对齐黛滢道:“真是的,如今也是母仪天下的人的,还这么慌里慌张,可要让人笑话,” 虽然萧文禹的语气里有薄责的意思,但是齐黛滢知道萧文禹其实是关心自己的,所以她只是浅浅地笑道:“在自己的夫君面前,黛滢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妻子,何需要端着架子,倒是感觉生分了。” 萧文禹听着齐黛滢这么一说,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动,他倒是浅笑着对齐黛滢道:“当真还是你最能懂我……” 齐黛滢微微脸红,正要说什么,此时却有侍婢在屋外传报,说:“陛下,皇后娘娘,静怀公主在殿外求见。” 萧文禹与齐黛滢同时愣住:“薇薇,” 齐黛滢双眸微垂,低声叹息一声:“薇薇來了,臣妾想着,她估计是为着和亲的事情來求见你的。”齐黛滢颇为担心地说道:“陛下,你可要见她,” 萧文禹目光一沉,他也低头略微沉吟了片刻,良久,缓缓道:“薇薇自小便在宫里长大,朕也是自小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也很疼爱薇薇,这次的事情只怕真是要伤了她的心了。”萧文禹语气之中地叹息与伤感交织在一次,可以看得出他当真是心疼萧晗薇的。他点点头道:“这件事情她必定是会怨朕的,朕总不可能一直不见她。”他提声对侍婢道:“让静怀公主进來。” 齐黛滢瞧见了萧文禹眼中的不舍与愧疚,她知道,萧文禹虽说不是萧晗薇的亲哥哥,但是却也是如同亲兄妹一般,再者,萧晗薇又一直是那般活泼可爱的一个孩子。萧文禹做太子时,有时会被人冷落,但是萧晗薇每次总会來找萧文禹玩耍,也总能让萧文禹兴致高涨起來,所以这次的和亲,萧文禹内心一定十分不忍。齐黛滢明白萧文禹心中的纠结,她关心地问道:“陛下,这次真的要让薇薇去和亲么,那检齐可是年有半百了,你如何忍心让薇薇一个这般年轻的孩子嫁给他,这件事难道沒有回环的余地了么,宫中父皇的公主虽然只剩薇薇一个沒有出嫁,但是还有很多的郡主,陛下你何不册封一个郡主为公主呢,也是一样的啊。” 齐黛滢的问话让萧文禹内心一震,这件事情他并非沒有斟酌过,但是西平王说的也有道理,本來靖朝与若伊的关系就势同水火,这会检齐肯让自己的女儿嫁到靖朝,也是颇有苦心的,若是不能让若伊看到我大靖朝的诚意,只怕此次和亲会有失分寸。再加上原本若伊边境的支柱燕长清突然战死,若伊一带实在是颇为捉紧建忠,此番时候,能后和平解决,自然是萧文禹乐意的。这一來二去,萧晗薇的和亲在萧文禹心中已成定然之事了,萧文禹叹息道:“虽然朕也心疼薇薇,但是此意已决,薇薇的确是最好的人选,朕也不想再改了。虽然说是对不起薇薇,但是也算是薇薇为我们大靖朝贡献一份力量吧。” 萧文禹自然是有自己的苦楚,齐黛滢并非不清楚。只是这番话在她一个女子听來,实在是有些凉薄了。作为公主,萧晗薇并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婚事,反而要为了所谓的家国而却嫁给一个年纪半百的人,这样的事情说是放在自己身上,只怕齐黛滢也会心痛欲绝,为何守护一个国家的责任要这般降临到女子地头上,可是齐黛滢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她却并不敢说,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是萧文禹的妻子,是大靖朝的皇后,靖朝有事,她自己也必定是义不容辞的。只是她心中仍然心疼萧晗薇,她再一次叹息道:“臣妾明白你的心思,只是真实苦了薇薇了。” 纵使她心中不愿意萧晗薇远嫁,齐黛滢却沒有反对的资格。但她转念一想,突然问道:“陛下,那么母后还有豫昭王那边您打算怎么办,” 萧文禹也愣了一愣:“老三,” 齐黛滢点点头:“黛滢知道母后深明大义,若是陛下决定的事情,母后纵使不喜欢却也是会同意的。只是豫昭王这边,陛下还是需要多多思量思量,毕竟他现在也是手握重兵的。而且薇薇是他唯一的亲妹妹,他怎么肯让薇薇嫁给检齐,若是因为这件事情让豫昭王寒了心,那可就难办了,” 齐黛滢的分析很有道理,萧文禹瘦削的脸上眉头紧锁,他沉声道:“你说的事情朕并不是沒有考虑过,老三的确是手握重兵,只是这些年下來,振业看出老三对于真的皇位,似乎真的不是那么地在意,若是他真有心夺位,在朕是太子的这些年里,机会多的是,可是他与母后并沒有这么做,母后对我的真心还有老三的忠心,朕并不怀疑,”他略略停了一停,原本因为重病而有所涣散的眼神一下子凝聚起來,颇有精神,他低声道:“只是,虽然朕相信老三,但是有些人确实终其一生也未必看的清楚,薇薇的事,朕知道有对不住老三的地方,但是朕也给足了老三信任度,也该是他为朝廷做出一些牺牲的时候了,” 齐黛滢知道萧文禹虽然相信萧奕洵,但是毕竟萧奕洵威胁了他的皇位这么久他如何可能一带嫌隙都沒有,只不过萧文禹的大度让这些嫌隙暂时地被隐藏了,齐黛滢知道,以后,凭借着萧奕洵的才能他的权力与地位必定会越來越被坐实,只是,那时候萧文禹还能有那么大度的心境么,人总是会变的,而皇权却正是最催人变化的魔力,谁敢说这次和亲的事情不是萧文禹对萧奕洵的一番试探呢,毕竟,燕长清死后,整个靖朝能与萧奕洵兵力抗衡的人唯有镇国大将军姚照珂了,难保萧文禹不会有所猜疑,齐黛滢想起了今天听说的一件事,她道:“陛下,今日内务府与我通报,说是豫昭王妃秦婉词从辽东回京了,只怕这个时候已经见过母后还有薇薇了,” 萧文禹一直在病中,这些事情,他一直沒有听说,所以当他听到秦婉词已经入宫的时候看,他明显有些震惊与讶异,他不住惊道:“婉词她从幽州回來了,” 萧文禹的惊讶让齐黛滢微微一愣,她只顾着点点头道:“是啊,据说就是昨天入的宫,”他看着萧文禹的脸色有些奇怪额变化,不由疑心道:“陛下,您怎么了,” 萧文禹的神情一瞬间变得颇为的深沉,他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齐黛滢,目光十分严肃,而后缓缓说道:“黛滢,只怕薇薇和亲的事情会有变了……” 第八十三章 互相试探 “黛滢,只怕薇薇和亲的事情要有变化了。”听:闻秦婉词已经回京,萧文禹眉头紧紧皱起,他有些许怒气道:“这件事情,你应该早些告诉朕的。” 齐黛滢见萧文禹面色凝重,也陡然回过神來,她惊愕道:“陛下实说,婉词她能够扭转现在的局面,让薇薇不必要出嫁。” 萧文禹目光急切,他神情一愣冷,几乎要说出让萧晗薇回去的指令,可是如今萧晗薇已经到达了寝殿外,看样子也是步履匆匆走过來的。 萧文禹自知不能不见萧晗薇,所以只在心中叹息了一声,随后看着萧晗薇,尽力展现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缓缓道:“薇薇,走的这么急,也不怕磕着。” 萧晗薇闻言将目光对上了萧文禹,只简单地一对视,萧晗薇便发觉萧文禹病的很重,往日神采奕奕的一双眼睛如今也稍稍凹陷了进去。更不用说萧文禹清瘦的身子骨架了。 萧晗薇想都不想,目光担忧,语气也是速度快的:“大皇兄,你怎么病得这么重……宫里的太医怎么一点作用也不起呢……” 萧晗薇开始第一句话竟是在担心萧文禹。萧文禹与齐黛滢同时一愣,几乎呆滞地看着萧晗薇,企图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出某些端倪,可是很可惜,映入他们眼帘的只有萧晗薇真挚且澄澈的眼神。萧文禹心中一震,萧晗薇此时此刻应该是十分怨念自己的,但是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却是在担心自己的病情,这不能不让萧文禹心有感动。他的脸色渐渐柔和起來,对萧晗薇道:“薇薇,难得你还担心朕。” 他打量了一眼萧晗薇,突然发现今天的萧晗薇十分的不同。萧晗薇性格活泼开朗,不喜欢宫里据着的那些规矩,所以在这服装上面也并不是非常热情。可是今日,萧晗薇却又不一样的一番装扮。浅粉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她轻轻挽了一个发髻,上面点缀着几只银蝶,再加上两株蓝玉石的步摇,原本萧晗薇就长得灵动,如今这样一番素雅却又不失大气的服饰与发饰,倒是衬托出了萧晗薇动人的姿色。 萧文禹淡淡叹息一声,半是感概半也是惊艳,他朝着微微道:“真沒想到,薇薇如今也出挑的现在这样美丽了。” 萧晗薇一笑:“人总是要长大的,薇薇也不奇怪啊。” 萧文禹点点头,不可置否,不过他倒是有一个疑惑:“只是,薇薇你甚少打扮地这么好看,怎么,有什么事來找朕吗。” 听见萧文禹的问话,萧晗薇目光一变,原本被遏制的那股激涌的情绪又再次被点燃,她深呼吸一口气而后便像萧文禹跪拜到:“薇薇愿意远嫁若伊和亲,为我大靖朝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 “薇薇愿意远嫁若伊和亲,为我大靖朝贡献一份绵薄之力。”萧晗薇俯首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萧文禹与齐黛滢皆大为吃惊,几乎一时不能够接受萧晗薇的话。 萧文禹咯噔道:“薇薇,你在说什么呀。” 萧晗薇并沒有起身,她只是继续跪在地上,定定道:“薇薇说,我愿意为了大靖而嫁给若伊君主检齐。” 萧晗薇已经将话说了两遍了,可是萧文禹与齐黛滢依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他们一直听说这几日萧晗薇在宫里可是发了不少的脾气,皆是不想去和亲。他本以为萧晗薇今天來求见自己,就是为了恳求自己打消让她和亲的念头。 但是,现今,萧晗薇却这般出人意料的话语一时让萧文禹与齐黛滢沒有反应过來。良久,萧文禹皱起了眉头,凝声道:“薇薇,朕听说了,你这几日在母后宫里可沒有少闹腾,怎么现在却同意和亲呢。”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太让萧文禹意外了。 萧晗薇这才缓缓地抬起头來,将目光正视萧文禹眼中的坚定与与光芒让萧晗薇整个人颇为动人。 她双手摈在自己的胸前,对着萧文禹道:“若伊一直都是我大靖朝的心腹之患,无论是爷爷还是父王都想要平复若伊。既然这是祖父与父皇还有大皇兄的愿望,薇薇稍微牺牲一点又能怎么样了。再加上边关那么多的将士每日都在浴血奋战,如果薇薇的和亲能够减少他们的压力,薇薇也是很乐意而为之的。” 萧晗薇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几乎让萧文禹都相信了。可是他既然相信了萧晗薇的话,那么秦婉词的事情又该怎么解决呢。不用想也知道,秦婉词这次回來,就是为了萧晗薇的事情。但是这一來二去,萧文禹也不懂秦婉词是什么意思了,难道是她劝薇薇接受现实的。 萧文禹看着萧晗薇,叹息道:“薇薇,其实皇兄也是不想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只是,你如今能够这么想,皇兄真的很欣慰,朕也要对你说一声朕对不住你了。” 萧晗薇无所谓地笑了:“皇兄,你为了这个朝廷鞠躬尽瘁,薇薇能够做的的一份绵薄之力,薇薇怎么会不答应,薇薇总算是想通了,为了我大靖的安宁,我萧晗薇即使是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惜的。” 萧文禹眉头一皱,赶忙道:“薇薇,你在胡说什么呢。哪里会需要你粉身碎骨……” 萧晗薇抱歉地一笑,再次拱手道:“也是薇薇口无遮拦了。”她看着萧文禹,又道:“大皇兄,薇薇今日是來表明心意的,既然话已经说完了,那么薇薇就不打扰您休养了,静怀告退。” 说完萧晗薇向前一弯腰,行了一份大礼,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从萧晗薇的上衣之中,突然掉出了一件物品,砸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地金属碰撞的声音。 萧文禹与齐黛滢定睛一看,脸色一下子苍白无比,掉落在地上了竟然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金属打制的漆黑的匕首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十分清晰,出鞘的刀刃反射着凛凛的寒光,让萧文禹与齐黛滢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齐黛滢向后靠了一靠,似乎是想要远离那只匕首。萧文禹不可置信地问萧晗薇:“薇薇,你……为何贴身带着匕首,你……你想要做什么。”因为心中的讶异,萧文禹连话都断断续续了。 看见匕首掉在了地上,萧晗薇先是一副惊讶的神情,而后她却淡然地弯腰将匕首捡了起來,放到自己面前,而后跪下对萧祁道:“薇薇知道,面见陛下私藏兵刃那是要掉脑袋的。”她顿了一顿,眼中再无一开始的慌张,取而代之地是一种冷静与镇定:“可是薇薇并不是要伤害大皇兄或是皇嫂嫂,这一点请大皇兄你放心。” 听出萧晗薇话里似乎有别的意思,萧文禹皱眉道:“那你这把匕首是给谁的。” 萧晗薇浅浅一笑,原本清和的目光陡然腾起一股杀意,她定声道:“这把匕首,是薇薇打算献给自己未來夫君的新婚礼物。” “什么。”萧文禹震惊道:“薇薇,你说什么……” 萧晗薇继续道:“薇薇知道,若伊是大皇兄心头之患,这些年來却也沒有办法攻破,好不容易若伊大将百里齐受了重伤,暂时无法纠集军队,趁着这个时机,若是若伊君主检齐突然死了,若伊皇室定会大乱的,到时候大皇兄就可以趁着若伊混乱之际,一鼓作气拿下若伊。” 乍一听,萧晗薇的这个提议的确很好,只是她若杀了检齐,只怕自己也会命丧黄泉,而且若伊不小,仅仅因为君王的死亡而产生混乱的概率是很小的,所以萧晗薇这个做法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检齐死了,若伊对靖朝的愤怒与仇恨只怕会全部爆发出來,这是萧文禹根本不想看到的,他猛地一震。对萧晗薇命令道:“薇薇。不行。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根本就行不通。” 萧晗薇看出萧文禹似乎是要生气了,她却神色不变:“薇薇自知此次和亲若伊,定是九死一生,薇薇不愿意成为一个平凡落寞的女子,我也想要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 萧晗薇沒有被萧文禹的气势所震慑,她的镇定让萧文禹惊异,终于,萧文禹朝着萧晗薇缓缓地开口,问道:“薇薇,这番话应该是豫昭王妃教你的吧。你这仿佛是在威胁朕啊。” 萧文禹这一句话就点破了玄机,萧晗薇心中不由一怔,不愧是大皇兄一下子就看出來了,这一刻,她终于向萧文禹哭泣道:“无论是谁教的,大皇兄,薇薇是决计不回去和亲的。” 第八十四章 改变主意 萧晗薇的眼里带有泪光,萧文禹看着她手中的那把匕首,愣了许久,神情复杂,心底仿佛在纠结什么,良久,他才终于缓缓道:“罢了,罢了。你的性子朕很清楚,逼急了你,只怕真的是一发不可收拾了,你回去吧,和亲的人选,朕会再择定人选的。” 得到了萧文禹的允诺,萧晗薇内心一阵激动,她攥紧了手中的匕首,破涕为笑,朝着萧文禹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随后无比真挚地对萧文禹道:“大皇兄,若伊实力并不如我们,你也一直希望收复若伊。薇薇觉得我们实在无需妥协他们,虽然抚远大将军战死了,但是我大靖能人辈出,何惧他一小小地若伊。”她顿了顿,又道:“今天的事,薇薇知道自己冒犯了大皇兄,罪无可恕,所以薇薇自请闭门思过一月……” “好了,别的话不用多说了。”萧文禹摆了摆手,意思是让萧晗薇不必再说:“回去好好谢谢你三王嫂,沒有她,你只怕只能去和亲了。” 萧晗薇一愣,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萧文禹道:“看來还是沒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了大皇兄。” 萧文禹皱了皱眉头,对萧晗薇道:“好了,你回去吧。” 见萧文禹脸色不好,萧晗薇还是很识相的施了一礼,道:“静怀告退。” 等萧晗薇走后,齐黛滢才关切地问道:“陛下,这件事情,您就真的这么决定了。” 萧文禹嘴角勉强挂上一丝苦笑:“不然朕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薇薇都已经把话说到了那样的地步了,她本來又是那样的性子,逼急了她,指不准她还真能干出那样的事。” 齐黛滢想了想,点了点头,萧晗薇性格倔强,宁死不屈,她若是以死相逼,萧文禹尚且能够劝住,但萧晗薇却拿检齐的命相威胁,萧文禹就不得不重视了:“陛下觉得今天薇薇的这番话都是婉词教的。” 萧文禹微微一笑:“除了她,还能有谁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再加上,她这般火急火燎地从辽东赶回來,不是为了萧晗薇,还能为了谁。” “怪不得陛下刚刚对臣妾说薇薇这次的和亲可能会有变化。” 萧文禹淡淡道:“不过,薇薇不用出嫁,你心中也是高兴的吧。”看得出來,齐黛滢现在的表情有了一丝的欣慰。 被萧文禹看破了心思,齐黛滢尴尬道:“臣妾知道这样想不好,只是毕竟薇薇只是一个孩子,你们的关系又那么好,若非陛下心中也有不忍,这次只怕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允诺了薇薇。” 萧文禹轻轻咳嗽了两声,随后脸色有些沉重:“看來,对于老三,朕还真的要上点心了……” ,,,,,,,,,,,,,,,,,,,,,,,,,,,,,,,,,,,,,,,,,,,,,,,,,,,,,,,,,,,,…… 此时此刻,秦婉词和柳青斓二人也正在宫中说着一些贴心的话。 “婉词,虽然我知道,这样问你会让你伤心难过,但是我也还是想要知道一下,湛辰的事情还有如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青斓是萧湛辰的祖母,二人只见过一面,便匆匆分别,柳青斓还沒有怎么陪过自己的这个亲孙子,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他,这怎能不让柳青斓心痛万分。 每每提到萧湛辰的死,对秦婉词來说都是一场巨大的煎熬。但她还是忍着自己心中的那份悲伤,将萧湛辰的事,还有燕如吟的死从头到尾向柳青斓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柳青斓终归忍不住还是落下了眼泪,她伸出手帕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才无比心疼地对秦婉词道:“孩子,当真是苦了你了。只是,我也未曾料到,如吟那孩子竟然会那般的痴情。” 秦婉词也忍不住哭了下來:“终归是我和奕洵对不住她,原本她也不用死的……还有燕长清将军,原本我和奕洵是打算好好补偿补偿燕将军的,只是沒有想到,燕将军竟然会这么快就……” 燕长清的死士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 柳青斓安慰道:“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命数,你放心以后燕长清的夫人我会好好照料的。只是,你和奕洵不要因为这些事情而滋生了什么嫌隙才好。” 秦婉词点点头:“是,本來我也以为奕洵会怪我,可是还好,他沒有。”秦婉词心疼到:“其实,我知道奕洵心中的难过和自责一点也不比我低,只是他一直忍着不说,也是怕我伤心难过吧。” 柳青斓是最知道自己这个额日子的心思的,她伸出手,握住秦婉词,定声道:“婉词,只要你一直陪在奕洵身边就是对他最好的礼物了。至于孩子的事情,你们还年轻,以后的日子好很长,湛辰……他可能和你们注定只有两年多的缘分了……”……,,,,,,,,,,,,,,,,,,,,,,,,,,,,,,…… “母后,母后,婉词嫂嫂,”柳青斓与秦婉词正难过时,就听见萧晗薇的声音远远的从殿外传來,那声音之中夹杂着一丝喜悦与激动。 柳青斓目光一亮,也激动的站起來说:“是薇薇,看來事情有结果了。” 秦婉词也淡淡的笑道:“而且,听薇薇这个声音,看样子,事情还真是一个好结果。“” 萧晗薇提着自己的裙摆,三步当两步的就急匆匆地赶到大殿内,她上气不接下气,看來是一路跑着回來的,身后的小太监小宫女完全跟不上萧晗薇,一个个大气小喘的。 萧晗薇一进殿,就急着朝秦婉词与柳青斓报喜:”母后,婉词嫂嫂,大皇兄他答应我不让我出嫁了,“ 柳青斓与秦婉词都笑道:“好,好,那可真是太好了。” 萧晗薇激动的点头,一把跑过去抓住秦婉词的手,感谢道:“这次还真是多亏了婉词嫂嫂,若不是你……”萧晗薇话说到一半,就看见秦婉词眼角似乎有泪花在闪烁,她再转头看向柳青斓的时候,也发现柳青斓的双眼有些微微的红肿,萧晗薇担心到:“怎么了。母后,嫂嫂,你们怎么都哭了。” 柳青斓急忙擦拭掉眼里的泪花,对萧晗薇道:“唉,也就是因为得了你的消息,母后喜极而泣罢了。” 萧晗薇撇撇嘴,摇头道:“母后,不要瞒我了,一定是你和嫂嫂说到了湛辰的事情伤心了吧。”原本还兴高采烈的萧晗薇神色在这一刻也不由地低落了起來,她伤感道:“可怜湛辰,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我这个做小姑的还什么都沒有为他做……” 不希望这一件事情弄得所有人都不愉快,秦婉词急忙道:“好了好了,不用再说了,越说越伤心。我们难得才聚一聚,总不能一直哭着吧。” 柳青斓和萧晗薇点点头:“好。” 让人上了晚膳,三人聚在桌前,好好的吃着一顿饭。萧晗薇一直都十分崇拜秦婉词,这一次更是不得了:“婉词嫂嫂,你实在是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这样说大皇兄一定会松口。其实我当初还想以死相逼呢,” 秦婉词浅浅一笑:“以死相逼对于陛下,只怕是行不通的。不过一旦你威胁到了检齐的性命,陛下就不得不三思而后行了。再加上你原本就是这样敢作敢为的个性,陛下一定不敢再让你和亲了。”秦婉词到底还是有些担心:“只是,我怕这一回,还是冲撞到了陛下,这总归是不好的。” 萧晗薇笑道:“薇薇自己已经请罪了,再加上大皇兄宅心仁厚,即便是现在心中有疙瘩,过不久便能原谅薇薇了。” 看着萧晗薇笑意盈盈地连,秦婉词只能随着她露出一抹有些勉强的笑容。薇薇,你天真活泼,处世不深,陛下自然不会怪你,只是,我怕此次不不出嫁,陛下对奕洵的戒心可能要上升了。 萧晗薇吃着菜,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哈哈大笑起來:“哈哈,这一回,我看贤安太妃肯定脸都要气绿了。” 柳青斓拍了拍萧晗薇地头,轻声呵斥道:“你还有工夫去管别人。自己也好好为自己的将來做作打算,你能躲得过这一次和亲,那么谁知道以后呢。万一有第二次第三次呢。你怎么办。难道次次都拿婉词的办法吗。只怕到时候你大皇兄也都不想管你了。” 萧晗薇不由语塞,她知道,柳青斓的担心是对的,如今自己已经及笄了,很快便要挑选驸马了,这一來可让她苦恼了起來。 柳青斓的一番话就像一道惊雷,勾起了秦婉词脑海里的记忆,她突然想起了函谷关外前遇到的漆若凌。这个漆若凌十分神秘,却对萧晗薇异常执着,可是他们二人是怎么结实的呢。秦婉词拧了拧眉心,问萧晗薇:“薇薇,你可否熟识一人叫漆若凌。” 第八十五章 千算万算 “薇薇,你可否熟识一人叫漆若凌。” “漆若凌。”萧晗薇皱着眉头想了想,摇摇头道:“沒听说过,怎么了。婉词嫂嫂。” 沒听说过。秦婉词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又问道:“那么风涧澈呢。你可熟识。” 一提起风涧澈,萧晗薇的脸色便有了微微的变化,是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萧晗薇这样的表情让秦婉词心中沒由來的紧张了起來。“我认识这个风涧澈,云殊的使者嘛,和他见过几次面,也吵过,有些小小的不愉快。” 想起第一次和风涧澈相遇,萧晗薇的脸上不由漫上了一点淡淡的红晕,想想那时自己也真是天真可笑,行为举止只让人哭笑不得。 “那后來呢。你们见过吗。”秦婉词紧追不舍地问。 萧晗薇挠了挠头,说道:“后來,见过啊,在宫中见过几次,而且父皇大宴云殊使臣的时候,薇薇也在场啊,嫂嫂不记得了。” 秦婉词回想起來,的确萧祁是宴请过云殊使团很多次,萧晗薇作为公主也都出场了。莫非正是那个时候,风涧澈对薇薇有了什么意思。秦婉词有些苦恼,那段时间,她一直在担心和怀疑风涧澈会有什么举动,竟然忽视了风涧澈和萧晗薇之间的事情。 她猛然想起当初萧奕洵对她说的话:风涧澈要在四年之后向大靖提亲。四年之前萧晗薇只有十一岁,四年之后萧晗薇及笄之年,正是待嫁的年纪,难道当初风涧澈风涧澈就已经暗示了萧奕洵了吗。 柳青斓发现秦婉词的神情越來越严峻,便觉察出了不对劲,她问道:“婉词,怎么了。怎么突然提到了风涧澈。”对于云殊帝国的那次出使,柳青斓至今也是记忆犹新,云殊使团的首领风涧澈更是让人见过一次便不能忘记。 秦婉词正要对柳青斓说她在函谷关外遇到风涧澈的事情说给柳青斓与萧晗薇听,但是想了想便沒再说了。萧晗薇刚刚才推却了一个和亲的事情,如今若是又要再來一个,她又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只怕真会扰翻了天,再加上漆若凌自己尚且还未在云殊帝国坐稳位置,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提出和亲,所以这件事情还是之后见到奕洵,和他商量之后再做打算。所以秦婉词堪堪笑道:“我只是听闻云殊帝国这两年來权势斗争越发猛烈,也不知那神鬼莫辨的阳陵侯在其中可有参与过什么。” 柳青斓只淡淡“嗯”了一声,便沒有再说话了。 ,,,,,,,,,,,,,,,,,,,,,,,,,,,,,,,,,,,,,,,,,,,,,,,,,,,,,,,,,,,,…… 用完晚膳后,柳青斓对萧晗薇道:“好了,你的事情也已经解决了,现在可以回房看些书去,你的性格啊,太不沉稳,真得好好管教管教。” 萧晗薇吐一吐舌头,朝柳青斓调皮一笑,道:“知道啦,母后。你就好好陪着婉词嫂嫂吧。那儿臣先告退了。” 带萧晗薇走后,柳青斓扶住秦婉词的手,对秦婉词道:“婉词,你陪我出去走一走吧,我们也好久沒有好好说几句话了。” 宫中的花在这个时间开的很是茂盛,在湛湛的月光下香气扑鼻而來,直让人身心俱安。 走了两步,柳青斓才开口问道:“婉词,刚刚你欲言又止的是什么。风涧澈与漆若凌是什么关系,你不要瞒我。” 秦婉词一愕,随后尴尬笑道:“还是沒能瞒过母后的一双眼睛。也罢,这件事情有母后來做决定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秦婉词将在函谷关外她与漆若凌的对话都同柳青斓说了一遍。 纵使是柳青斓,听到了这样的事迹,也十分惊讶,她慨叹道:“当初,哀家就看出这个风涧澈并不寻常,谁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人。” 秦婉词也苦恼道:“这也正是让我担心的地方。他似乎对薇薇十分上心。竟然能够放言说让靖朝百年不得安宁,铁骑踏平若伊这。只怕他对薇薇的执着已经到达了一个很可怕的地步。”秦婉词无不担心道:“母后,这个漆若凌,我们谁都看不透,而且看样子他偏激的很,你打算怎么办。” 这的确是一件让人十分苦恼的事情,柳青斓也感觉十分棘手:“照你这么一说,若是那漆若凌当真向大靖求亲,云殊帝国不是一个小小的若伊能够相比的,只怕到时候不管薇薇再怎么闹,再怎么说,这和亲都要成为定局了。”柳青斓转而一思考,又道:“不过看薇薇今天的样子,看來她对这个风涧澈,也就是现在的漆若凌并不讨厌。若是那漆若凌也能好好待薇薇,那也不妨是一件好事。” 秦婉词担忧道:“薇薇虽说聪明,可是性子也纯,云殊是那样龙争虎斗的地方,我只怕她会吃亏。再加上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漆若凌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而且,一旦漆若凌开口向靖朝提亲,只怕薇薇会有更大的麻烦。” “更大的麻烦。”柳青斓有些不解。 秦婉词神情严峻,正色道:“我只怕,有人得知了这个消息,薇薇会连走出皇城的机会都沒有了。母后,你想,一旦漆若凌娶了薇薇,那么这漆若凌和奕洵之间可就有了一层姻亲的关系了。如今奕洵尚且如履薄冰,那若是有了云殊成为后盾,只怕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宫中一定有人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所以他们必定会阻拦这场和亲。但是人选是不能换的,漆若凌指定了要娶萧晗薇,那么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决了,那就是让薇薇永远的……” 秦婉词沒有说下去,柳青斓却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行,绝对不行,婉词,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秦婉词知道柳青斓对萧晗薇多有爱惜,绝对不希望会出现那样的事情,所以她握了握柳青斓地手,安慰道:“母后,其实,事情也不是沒有解决的办法。” 柳青斓眼神猛地一亮,她反握住秦婉词的手,道:“婉词,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秦婉词浅浅一笑:“很简单啊,他们所顾忌的无非是奕洵手中权力过大罢了。那么我们就如他所愿,交出手中兵权即可。” 柳青斓脸色猛地一变:“胡闹,这万万不可,沒有兵权在手,你与奕洵岂非板上鱼肉,任人宰割。西平王,他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不同意,” 秦婉词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柳青斓道:“母后,儿媳知道你担心我们,可是现在的情况之下,薇薇与我们只能保全一个。这次的和亲,就是西平王叔对我们的一个试探与要挟,若是我们在不放权,他还会再次下手的。而且我们毕竟远离京城很多事情都來不及控制。母后,这次的放权,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你放心,我与奕洵商量好了,我们不会有事的。而且”秦婉词冷冷一笑:“日后,我们会十倍百倍的拿回來,” 见秦婉词这般兴师旦旦,柳青斓也有了几分安心,但她还是有几分疑虑:“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决定,婉词,你和奕洵可想清楚了,这一步走错了,那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秦婉词浅浅笑道:“母妃,儿媳明白。你担心我们无权之后会无力自保,但是你放心,陛下会保住我们的。” “文禹。”柳青斓一愣。 秦婉词点点头:“陛下忠孝仁厚,对薇薇于心不忍,对你又是礼遇有加,即便他忌惮奕洵可是还是给了奕洵这样打的信任。所以一旦我们交出兵权,陛下必定会好好对待我们,他一定是不希望给自己留下一个猜忌心重,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容不下的名头的。况且,虽然现在西平王叔已经隐隐有了掌权的形式,但是陛下还在,西平王不敢真的做什么,再者权力越大,做的越多,犯得错也就越多,西平王叔的落在别人手上的把柄也不少,还是有人能制衡他的。”秦婉词安心一笑,对柳青斓道:“而且,更重要的一点事,奕洵手上沒有了兵权,那么薇薇与云殊的和亲对于那些人來说威胁也就沒有那么大了,到时候只要在小心一点,一定可以万无一失的。” 柳青斓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仍觉得这一次萧奕洵的牺牲实在是太大了:“婉词,只是这要苦了你们了。” 秦婉词摇摇头:“不妨事,我与奕洵早就打算好了,只是我现在还担心一点,薇薇不能够接受怎么办。她的性格也着实太执拗,太刚硬了。” 柳青斓也十分苦恼:“薇薇这孩子,很聪明很机灵,只是处世不深,看來还是需要多锻炼锻炼。而且,让薇薇远嫁云殊,我也是不希望的,只是,好像是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秦婉词叹息一声:“我也希望那漆若凌只是在说一件玩笑,不然薇薇以后的路,可真的难走了。” 第八十六章 茺乾交谈 曜日城。 如同往常一样,离漠的士兵正操持着兵器在训练。连皓月坐在自己的营帐里翻阅着兵书,正巧毕青刚训练完士兵,便來营帐里找连皓月说一会话。 见毕青进了帐,连皓月笑道:“毕叔,今早的训练完成了,” 毕青搓了搓手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也笑道:“嗯,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让他们自己完成吧。”他瞥了一眼连皓月手上的书,不由笑道:“又在看兵书,我说皓月,你也忒书生了吧,看这么多兵书有用吗,你毕叔我,从小到大兵书就沒看过基本,打仗不是照样打,” 连皓月阖上书,他知道毕青也不是说不支持他看兵书,只是毕青一直认为自己太文弱了一些,沒有像那些将领一般彪悍刚烈的气质,再加上毕青脑子也直,理所应当的把这个原因归结到是因为连皓月看书看得太多了,都染上了书生气了。 连皓月给毕青倒了一杯水:“训练了一早上,一定累了吧,先喝口水吧。” 毕青笑着接过,还不忘夸两句:“你小子,眼光亮,”他刚喝了两口茶,突然不知怎么了,用了一种十分奇异地目光看着连皓月,那目光直看得连皓月背脊一阵凉飕飕的感觉。连皓月尴尬笑道:“毕叔,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毕青“嘿嘿”笑了一声,放下茶杯,对连皓月到道:“皓月,你现今也已经十九了吧,明年就要进加冠之礼了,你这终身大事也要考虑起來才好啊。”毕青话刚说完,沒曾想,这个时候申惠也从帐外进來了,恰巧听到了毕青地这番话。他在背后哈哈笑起:“我竟然不知道,你这毕老铁,还想做媒人啊,”随后他也附和了一句:“不过,皓月这个年纪,是要开始考虑亲事了,这几年也怪我们自己忙,疏忽了你的终身大事。” 当着两位长辈的面,连皓月的脸色更加尴尬起來,他道:“申叔,毕叔,皓月暂时还沒有这样的想法。” “沒有,”毕青眼睛一横,“你小子沒问題吧。都这么大了,还不想成家,你沒有心上人,” 提到心上人,连皓月言语一塞,却沒有说出话來。 申惠心思缜密且与连皓月接触时间最多,连皓月的心思,基本上他都明白,所以他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笑道:“就算现在沒有,以后也会有的。皓月的婚事我们是该考虑考虑了,连二哥将他托付给我们,我们这几个做叔叔的,怎么也要好好出几份力才是。得给皓月寻个好姑娘。我來想想啊……”申惠装作思考的样子,而后道:“既然皓月今年沒有打算,那么明年好了,明年的话,的确是有几位府中的小姐及笄了,哦,对了还有九公主,如果我沒记错,九公主明年也要十五了吧。”申惠虽然看上去像是无意说出來的,但他的目光却一直随着连皓月,显然,当他提到九公主纳兰媛姬的时候,连皓月的神情明显有了变化。申惠便知道,连皓月必定是喜欢九公主的。 不过连皓月自己也是聪明的人,他一听申惠这么一说,便知道申惠实在试探自己了,也是,上次在花园与纳兰媛姬相遇正巧被申惠看见了,申惠那么聪颖的人,一定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心思了,所以连皓月倒也不想在他面前在瞒下去,他坦然道:“既然申叔知道皓月心中的想法,那皓月也就不多说了,一切都由申叔自己定夺吧。不过申叔今天來找我不是为了和皓月说亲事的吧。” 申惠知道连皓月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題了,便也沒有再说,反而和两人说起了另一件事。 他正色对二人说:“刚刚发生了一件事情让元帅非常生气。” 连皓月与毕青都好奇道:“什么事情,” 申惠摇了摇头道:“还不是那个印襄,” 毕青一听印襄就來气:“又是那个狗屁王八蛋,他又闹什么事情了,” 申惠道:“前两个月,印襄向王上请命道茺乾城配给军资,说是为了弥补上一次自己的过失,王上也同意了。只是这两个月來,军资处发现应当输送的军饷军粮甚至是一些兵械补给都有缺少,第一次以为是失误,可是两三次下來,那就不是单纯的失误了,摆明着是印襄在里面动了手脚,他又用了一些法子沒让消息传到且柔。我们派人去送过书信问他,谁知,他竟说,军队半年不曾出战,所需军资自然需要少一些。得知了这个消息,元帅能不生气么,” “这个兔崽子,老子非得宰了他。”毕青听后气的一拳砸到桌子上,手上的铠甲撞击上实木的桌子,发出了沉沉地重响。 “原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他或多或少会有些收敛,沒想到到底还是本性难移,又开始做一些手脚了,若非看在他是皇亲的面子上,只怕早就死一百次了。”连皓月这一次也是气的牙痒,他问申惠:“那么元帅打算怎么办,” 申惠说:“元帅的意思是还是先派几个人去茺乾城交涉一下,最好能够让印襄意识到他究竟在犯一个什么样的错误,让他把以前的亏缺我们的都补过來。若还是不行的话,只能由元帅去奏明王上了。不过那样便意味着元帅又要再一次与且柔那些老顽固们起冲突了” 连皓月点点头:“嗯,印襄怎么说也是有点势力的人,还是先去交涉比较好,那么有好的人选吗,” “我去,”毕青在一旁大吼一声,“让我去,” 申惠与连皓月一愣,而后更是哭笑不得,申惠道:“毕青,你去,你是去交涉呀,还是去打架啊,就你这架势,你连茺乾城的大门都进不去。” 毕青自知不是个太会说话的人,所以便嘿嘿笑道:“我就是说个笑话,嘿嘿。那你打算让谁去,” 申惠把目光投向了连皓月,他盯着连皓月看了看,而后严肃且认真道:“皓月,由你去。” “我去,”连皓月一愣。 申惠点点头:“嗯,我和元帅商量过了,就由你去吧,也算是锻炼锻炼你,不过你也不要觉得压力太大,若是沒有成功便由我去便好了。” 这对于连皓月來说并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 印襄这个人贪得无厌且狡猾狠毒,最喜欢背地里耍阴招。宿伊和申惠知道,过于单纯与善良正直视连皓月最大的问題,所以让连皓月与印襄打打交道,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连皓月郑重领命道:“是,皓月即刻便出发,” ,,,,,,,,,,,,,,,,,,,,,,,,,,,,,,,,,,,,,,,,,,,,,,,,,,,,,,,,,,,,…… 连皓月离开后的第三天,宿伊正和申惠在下棋。提到了这件事情,申惠忍不住想听一听宿伊的想法:“元帅,你觉得皓月能够说服印襄么,” 宿伊捏了一枚棋子在手上,似乎正在思考下一步怎么走,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的想法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申惠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來皓月这一方面的能力还是需要好好锻炼锻炼啊。” 宿伊“嗯”了一声:“这一次,只不过是想让他瞧瞧面对某些人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印襄欺软怕硬,又心高气傲。见皓月还是个孩子,肯定不会将他放在眼里,皓月在印襄的面前肯定会有不少苦头吃。说來这也有我们的不是,这些年我们一直将皓月养在身边,人人都对他很好,以至于致使他现在的这个性格,太容易相信别人,太心软了。也是时候让他知道知道这外面的人有多可怕了。若日后皓月想要与萧奕洵匹敌的话,这一点他绝对要变。论才能,可能他不输萧奕洵多少,但是论心机还有城府,这二人相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申惠很认同宿伊的话:“豫昭王身处皇家漩涡之中,这些年耳濡目染,心机城府只怕深不可测,相较之,皓月还是太单纯了。”他顿了顿,又道:“希望这次的打击能让皓月好好成长成长。这样吧,等他回來之后,隔两日再由我亲自去茺乾城拜见印襄吧。” 宿伊点点头:“就这样吧。”……,,,,,,,,,,,,,,,,,,,,,,,,,,,,,,…… 第二日,申惠刚刚从自己的营帐中出來,就见毕青火急火燎地朝自己跑过來,还大喊道:“不好了,简直是要疯了,皓月他……” 见毕青这么慌张的样子,申惠也不由担心起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皓月失败了,沒关系,这本來就在我和元帅的意料之内。” 毕青拼命摇头,喘了一口气,惊恐道:“皓月,皓月他……他杀了印襄,” 第八十七章 四方交易 几乎是一个惊雷般的消息在曜日城炸响,王的宠臣印襄被连皓月傻死了,申惠根本不能接受这个消息,他一把死拽住毕青:“皓月,他杀了印襄。这,这怎么可能。” 毕青也是满脸愁容:“是真的,元帅也已经知晓了,现在也很着急。” “那么现在皓月人呢。”最关心的还是连皓月现在的处境。 毕青回答:“印襄死了,皓月已经被茺乾城的人押送回王城且柔。”他焦急道:“这回,皓月可真是凶多吉少,该怎么办才好。” 申惠心中一团乱麻,他与宿伊原本只是想皓月最多铩羽而归罢了,谁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定了定神,对毕青道:“我们先去找王爷。” ,,,,,,,,,,,,,,,,,,,,,,,,,,,,,,…… 宿伊的营帐里此时也聚集了不少的人,都是平日里与皓月关系很好的将领,得到消息都赶來了。 毕青就想不明白:“皓月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他如何会这么冒失杀了印襄呢。” 印襄虽然死不足惜,但是他怎么说也是一个贵族,况且还是检齐的宠臣,连皓月怎会这般不知轻重将他杀死呢。 有人已经尝试从茺乾城打探消息,说:“据说,是皓月与印襄交谈的时候,印襄开始讥讽皓月,甚至还说到了连战将军,话说的还很严重,说连战将军目中无人无视王令,强行出兵,结果中了埋伏,自找死路。你们也知道印襄那人,说话说的有多毒,况且当年连战将军的死很大一部分也是印襄劝出來的,你说皓月怎么可能会不生气。” “放他娘的屁,”毕青忍不住破口大骂起來:“他印襄还好意思说那几句话,当年若不是连战将军牵制敌人,我们五万精兵都要死在无烟城,他印襄自己也把命搁在那了,结果他就为了自己那点破事,硬要逼死连战将军,他才是罪该万死,老子早就看他不爽了,只怕有一天也要一刀砍了他,我看,皓月做的好,杀了就杀了,管他呢,” “毕青,你起哄什么,”申惠横了一眼毕青,“还在这里瞎添乱。”毕青这才沒说话。 一直铁青着脸的宿伊这时终于发话了:“印襄贪财好色最为无耻,人人诛之。只可惜陛下重情,他又曾经与陛下同乳一母,所以最受陛下恩宠。这一次,无论怎么说,皓月都是过于心急了。”宿伊说着有些痛心:“本來这一次,印襄已经触我底线,我绝无可能在饶他,这孩子,还是太急了,为什么不忍一忍。” 申惠见宿伊脸色不好,心中也着急,他对宿伊担心道:“如今,皓月已经被送往且柔城了,城中印襄的那些人是不可能会放过皓月的,这一次,只怕皓月真要受大苦了。” 原本镇定地坐在营帐最中央的宿伊突然站起身,朝众将说道:“回且柔,我去见王上,”…… 长安,安和宫。 今日,西平王进宫探望了一下萧文禹,而后又顺道去看了一眼贤安太妃江月玶。 江月玶的心情十分不好,她一见到西平王就气愤地说:“表哥,着秦婉词还真是有办法,竟然真的让文禹收回了让静怀和亲的打算,” 西平王就是知道江月玶会生气,所以特意來看看她的:“我知道你生气,这一次我也沒有意料到。本來静怀的事情,我们也只是想拿着來压一压奕洵的气焰,给他敲敲警钟,他在母后还有妹妹还在京城里。只是沒有想到,他们夫妻还真有办法让文禹改变主意,我们还真是低估了秦婉词的水平,” 江月玶皱眉摇头道:“表哥,你也不是不知道,秦婉词这丫头有几个主意,我上次和她正面说几句话都能尚且要被气回來,文禹又是重感情的人,这样被静怀一闹,我们这次做的事情不就白费了。” “白费。”西平王反问一句,随后挂着一抹奇怪的笑容看着江月玶:“月玶,你觉得我们这次是白费了。”他突然笑了,摇了摇头:“你错了,月玶。这一次我们反而受到了更大的好处。” “更大的好处。” “嗯,月玶,你真的以为我们的目标是静怀么。”萧城毅眼中闪烁着一种诡秘的光芒。 江月玶也不是不开窍的人:“我知道,我们的目标是豫昭王。” “是啊,你我都知道。现在对奕洵这孩子來说最重要的人是他母后妹妹还有他的王妃秦婉词。”西平王眼中的笑意更加深浓但是整个人给旁人的感觉确实更加阴冷,“静怀是逃过了一劫,可是秦婉词她却自己跑到我们手上來,你说好不好笑。本來,拿秦婉词威胁萧奕洵是最好不过的了,可是秦婉词人在辽东,我们鞭长莫及,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在长安了,而且孤身一人在长安,她的后盾,镇南王、鼎剑侯,全都不在长安。只有一个舒贵妃,你说我们还不能扣住她么。” 江月玶恍然大悟,登时拍起手來:“好啊,真是好,扣住了秦婉词,不怕奕洵不肯交出手中兵权,只是,表哥,我有一点担心,”江月玶虽然很高兴但是她也有一点担心:“我们这么做的话,文禹知道了,怎么办。辽东并不是小地方。奕洵这些年辽东的战况都非常好,若是突然收回他手上的兵权,那么日后辽东该怎么办。” 西平王笑了:“这就是上天帮助我们的地方了。据消息,离漠的宿伊子安在也遇到了一个麻烦,就是似乎是他的手下杀死了离漠王的宠臣。现在他正在为了援救他的手下在且柔城里忙着呢,一时半会哪里有心思來攻打辽东。我们有时间派上一位有能力的将领。至于你说的文禹,也不用过于担心,经过上次奕洵轻松击败宿伊外加秦婉词成功让萧晗薇无需和亲,我想文禹心中也会有自己的计较。现在辽东战事并不吃紧,若奕洵有稍稍放权的打算,我相信文禹也很高兴的。” “只不过,奕洵那么聪明,若是他反咬我们一口,我们该如何是好。”江月玶仍然有些放不下心。若果萧奕洵把事情告诉了萧文禹,只怕会有很大的麻烦。 萧城毅似乎胸有成竹:“正是因为奕洵他聪明,这件事情才容易,我们只要稍稍提点他一下,他就明白事情的轻重了。放心,他不会与我们鱼死网破的,秦婉词还在长安呢,他不会乱來。”将萧奕洵最关心的三个人都紧紧捏在手里,萧城毅有百分百的把握,萧奕洵会放权的。 “表哥,你可真是厉害。我倒要看看,萧奕洵如果沒了权,她柳青斓还能在我的面前逞强多久,”江月玶冷笑起來,精致的妆容,映衬地她的容貌愈加的艳丽却冰冷…… 鸿嘉二年六月,靖朝与若伊通婚。 若伊君主检齐出嫁自己的小女儿巧云公主來到靖朝,萧文禹当即下旨册封巧云公主为德妃。而靖朝这边,因为静怀公主身染疾病,所以便由齐安侯的女儿双莲郡主出嫁,且萧文禹特意加封双莲郡主为清莲公主以表示对若伊的尊重。清莲公主到达若伊,若伊君主检齐考虑到自己年事已高,不宜迎娶尚不及双十的清莲公主,于是便赐婚自己的大王子,成为王子妃,这也就意味着清莲公主会成为若伊的下一任王后,这一來,两国都非常和睦…… 鸿嘉二年七月初。 豫昭王萧奕洵上书萧文禹,言辽东边境防守巩固,且离漠主帅宿伊因事滞留且柔,短时间之内不会成为辽东边境的威胁。再加上先皇驾崩,他作为儿臣不能回长安守灵以尽孝道无法已经让自己深为愧疚所以趁此机会,他想要会长安祭拜先皇。再者,因为自己先失去了爱子萧湛辰,又失去了侧妃燕如吟,接踵而來的打击让他们夫妇二人感受到了莫大的悲伤与压力,对于辽东的军务上实在有一些力不从心,希望皇上能够恩准自己暂时交出兵权回长安休息一阵子。 豫昭王的这份文书在情在理。萧文禹看后一边是感动,一边又是不舍,他两次让豫昭王暂留辽东,但豫昭王言辞恳切,萧文禹也不忍心再拒绝,于是便允许萧奕洵从辽东赶回京城。加之萧奕洵希望夫妻二人得到静养,所以便在长安附近的一块地方特意为二人安置了一个别院,亲自題名“蘅承雅居”。 尚在辽东的萧奕洵与仍在京城的秦婉词接到了圣旨都拜谢皇帝圣恩。 于是,豫昭王萧奕洵于鸿嘉二年七月中旬正式交出手中兵权,与王妃秦婉词入主蘅承雅居。辽东事务暂由黎松柏将军代为管理。 第八十八章 悠然宁局 当萧文禹同意萧奕洵暂时的离任,慈宁宫里也是欢乐了不少。秦婉词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带着一番笑容,连萧晗薇都要时不时地打趣:“看吧,想到哥哥就要会长安了,婉词嫂嫂脸上天天都挂着笑容。” 萧奕洵也自然是归心似箭,所以四天之后,豫昭王抵达长安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宫里,萧晗薇此时更是揶揄秦婉词道:“婉词嫂嫂,需不需要薇薇陪你去城门口迎接哥哥呀,” 瞧着萧晗薇坏笑的样子,秦婉词抓起盘中的一只苹果递到萧晗薇面前:“好好的说这么多话,等你哥哥回來,看你还这么调皮不,” 萧奕洵入宫第一件事便是先去乾清宫拜见萧文禹,之后又去宗庙祭拜了先帝萧文禹,最后才來到了慈宁宫。可让秦婉词三人等了许久。 萧奕洵一到慈宁宫,就有一个活泼的身影飞也似的冲向自己,他不用想也知道,这般急匆匆跑过來的一定是萧晗薇,果然,萧晗薇奔到自己面前,一把万株萧奕洵的胳膊,撒娇道:“好哥哥,你总算是回來了,你不知道薇薇有多想你,” 瞧见萧晗薇这般腻歪的样子,萧奕洵心中虽然欢喜,但脸上却是怀疑着:“你当真有这般想我么,那么三年多來,却也沒怎么见你给我写信啊,可见,所言有假。” 萧晗薇立刻一脸“冤枉”的表情:“哪有,不信,你问母后,薇薇几乎天天都要提到哥哥你的好吗,实在不行,你还可以问婉词嫂嫂啊,你不信我,总归要信婉词嫂嫂的吧,”萧晗薇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萧奕洵:“哥哥,薇薇知道你心中一定是等不及了吧,告诉你,嫂嫂这几日知道你要回來了,脸上也是笑开了花呢,而且还不许薇薇乱说。” 萧奕洵敲了敲萧晗薇地脑袋,憋着笑道:“都长大成人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胡说,看來真是要嫁你出去了,这样我们都好清净一些,” 不过这个时候萧奕洵才发现,三年不见,萧晗薇真的长大了,从前的稚气与童真在她的身上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她身上穿着一身浅红色的绣木槿花罗衫,下底是珍珠白湖绉裙,从前圆润的连现在也变成了那瓜子型脸,原本红嫩的脸蛋如今也是的白嫩如玉,只是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未曾改变,依旧灵气动人。弯长的眉毛,还有一双灵动生光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透露出一股不一样的风情神韵。萧奕洵心中也暗暗吃惊,萧晗薇已经蜕变成如此美丽的佳人了。他有些感慨:“我们薇薇真的是长大了,也更漂亮了,看來是要出嫁的时候了。” 萧晗薇原本听着是很高兴的,但是听到了这最后一句,她便一撅嘴,不满道:“总想把我嫁出去,我才不要。不过我看哥哥,三年不见,你才是更英俊了。”她牵着萧奕洵往前走:“你走快一点嘛,母后和嫂嫂都已经站在殿门口等着你了,你都不急吗,” 早就听见萧晗薇的声音响亮的传來,柳青斓与秦婉词互相看了一眼,都轻轻地笑了起來。 已经有整整三年沒有见到自己的儿子了,柳青斓的心里自然也是遏制不住的激动与感动,她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进,手心里都渗出了粘腻的汗水,她与秦婉词都不想再等了,于是便由秦婉词搀着向萧奕洵走过去。 见到柳青斓朝自己走來,萧奕洵便加快几步,走到柳青斓面前,对她单膝跪下,沉声道:“母后,儿臣回來了。” 柳青斓眼眶中含着泪,三年不见,萧奕洵变得更加的沉稳,原本温润的脸被边关的生活给刻上了几分刚硬,清和如玉的气质如今也有了几分英锐,目光更加地沉着与睿智。萧奕洵眼中那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沉让她知道她的儿子经过这三年的历练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变化,现在她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现在的秦婉词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温善聪颖却心有软弱的秦婉词了,他们两个都有了变化,而这样的变化是很让她感到欣慰的。她赶忙扶起萧奕洵,声音里不可遏制地带着一丝激动:“好孩子,你终于回來了,好,好。” 萧奕洵站起來望着柳青斓鬓角生出的几缕白发,想起这么多年,柳青斓对自己的悉心照料与关怀,心中实在感念无比:“母后这些年也辛苦了。” 柳青斓缓缓摇摇头:“母后已经熬出來了,可你是和婉词才刚刚开始,以后要辛苦的是你们两个啊。这次因为薇薇的事情,叫你和婉词委屈了。” 萧奕洵扬起清浅如水面划过的清风:“本就是我们应该的,再者母后也知道,不是这一次,总还有下一次,我和婉词都商量好了,您放心。” 柳青斓欣慰道:“既然你们都有想法了,母后也就不多问什么了。文禹那边你已经去过了吧,宗庙那里呢,” 萧奕洵回答:“嗯,都去过了。” 柳青斓点点头:“好,那我们便到屋里去,还有好多话想要和你们说呢。”柳青斓一手挽着秦婉词,一手带着萧奕洵便朝殿里走去,只惹得萧晗薇有些不高兴,在后面嚷嚷着:“母后就是偏心,一手牵着哥哥一手牵着嫂嫂,都忘了我了。” 柳青斓心情尚好,便道:“你若是出嫁之后回來看望母后,母后肯定谁也不牵,只牵你一个人。” 说着说着四人都笑了起來,欢声不断。 ,,,,,,,,,,,,,,,,,,,,,,,,,,,,,,…… 西平王府。 终于让萧奕洵交出了兵权,暂时离开辽东,但是萧城毅并沒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因为辽东的守将是黎松柏,兵权仍然沒有到他的手中,所以他还是有一丝苦恼。 温子墨便來安慰道:“王爷无需这般介怀,只要豫昭王不再是辽东的统帅,我们就已经赢了。直到如今,能够阻挡我们的人基本上都被消除了,朝廷,军队,几乎再也沒有人能够阻挡我们了,我想,现在该是我们开始收网的时候了。” 萧城毅想了想,还是稳重道:“的确是要开始收网了,不过文禹的影响还在,我们得让他病的更重一些,再來來彻底抓住权力。在此之间,继续稳固我们的势力为上。” 温子墨拱手道:“王爷果然思虑周全,您放心,陛下是不会再有好起來的时候了。左丞相明年年底回來,不过所有的事情今年就会有分晓了。” 萧城毅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蘅承雅居那边我还是不放心,你偷偷安排几个人时常监视着,不过要小心,奕洵这孩子可不是吃素的,一个不对劲就会被发现。” 温子墨领命:“是,王爷,属下会想办法的。” 想到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收到了应有的成果,萧城毅第一次展开了一种舒心的笑容,但是舒心的笑容过后,萧城毅的脸上显露出了另一种冷厉的光芒,那是一种愤怒却又是一种即将得到某种报复的快关,他嘴角冷冷的笑起,嘴里轻轻地说道:“父皇,您一定不会想到,您当初允诺却不曾给我的,儿臣会亲手把他夺过來吧,您放心,属于儿臣的,儿臣一定要拿到,绝对不会被再一次欺骗,”…… 蘅承雅居就在建设在长安南部的一处。依山傍水,环境十分的优美,在宫中稍稍停留了几日,萧奕洵夫妻二人便带着萧文禹与柳青斓赏赐的人与物搬到了这里。 这蘅承雅居却是建造的异常优美,不光建筑别致,设计有独特的风格,而且十分的安静,这让萧奕洵二人都非常喜欢。 七月间,雅居便的湖中盛开着清净的莲花,一大片一大片,盛开着都带有清甜的香气,荷花,荷叶,清水的清香摇曳在雅居的周围,屋子也被周围的树木花草掩映着倒影在湖水之中,湖水在阳光之下潋滟如同流光。加上屋子里种植这不少的花草树木,玉兰,海棠,桂花,杏花,梨树,翠竹……所以,只要是一阵浅浅的封吹过來,都会携來一阵郁郁青青地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这一次萧奕洵回來,楚玉晗沒有跟着來,她最后还是回了云阳,萧奕洵告诉了秦婉词,秦婉词也知道楚玉晗不能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她还是要回去的,只是她依然有些放心不下,只不过她们现在自身都有些困难,便也帮不得楚玉晗了。 见秦婉词忙着在屋中和墨香素心收拾着东西,看她忙碌地指挥着侍婢们清扫屋子,拜访家具,打理着一个新家,萧奕洵的心中便是一份慢慢的幸福与温暖,他走到秦婉词的身边,对她轻轻说道:“这段日子,可能要辛苦你了。” 秦婉词淡淡一笑,说道:“我们都说好了,再说这里这么美丽,怎么能说是一种辛苦呢,”她凝视着萧奕洵,突然道:“奕洵,你信不信,可能我们住在这里的生活,有可能使我们这一生中最安宁,最平淡,最温馨的一段日子了……” 确实,这里的一段日子,的确是两人一生之中最为宁静美好的一段时间了…… 第一章 云阳旧地 云阳。楚府。 离家已经有了三年,再次踏上云阳这片地,楚玉晗心中也滋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但她知道这绝对不是想念之后的喜悦与激动。 她沒有派任何人提前告知府里她要回來,所以沒有人开门迎接她。不过这些,楚玉晗心中沒有一丝的低落,自从大哥死后,姐姐出嫁,母亲死后,这个楚府便再也沒有一丝“家”的感觉,那么是否有人出來迎接自己,她根本就不在乎。好歹萧奕洵还是有些不放心,特意给她安排了几个仆人跟她一起回府。 楚玉晗根本就不想这么快的回到家里,她在路上磨蹭了很久,才最终回到了云阳。等到她敲门,这才有人打开门,是家里的老管家李全。他一瞧见楚玉晗,便不住惊喜道:“小姐,你回來了,” 李全的出现让楚玉晗的心中总算有了那么一些温暖的情谊,她走上去,道:“李叔,我回來了。” 李全也热泪盈眶:“小姐可算是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随着李全走进府中,大门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金色的阳光之下,迎面有无数细小的灰尘铺面而來,看上去,大门已经很久沒有全部打开过了。楚玉晗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气,便踏了进去。这个府里,她大哥死后,姐姐所嫁非人后,楚玉晗便觉得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煎熬,这里的阳光在她的眼中都是停滞不动的,特别是秦依死后,纵使阳光再为灿烂,楚玉晗总是感受到一种潮湿与腐臭的味道,让她极为难受。 李全高兴的奔到内屋,朝着她的父亲楚焕东传报:“老爷,小姐回府了,小姐回來了。” 从屋内走出一名中年男子,身上穿着者深褐色的绉纱衣服,打底的是一件浅灰色的锦缎做的里衬,头发十分整洁,浓眉之下是一双冷酷且有些深刻的眼睛,透露着无情与冷漠,三年不见,楚焕东并沒有多大的变化,穿着依然一丝不苟,行为举止也是端庄老成。他见李全激动的叫唤着,忍不住皱了皱眉眉头:“回來就回來了,这么大呼小叫干什么,我听得见。” 李全的热情碰到了一个钉子,他便立刻放低了声音,只低声道:“小姐也是就不回來了,我们这做下人的便有些过分高兴的了。” 楚焕东冷冷“嗯”了一声,抬眼打量起了楚玉晗,见楚玉晗不禁长大了,衣服穿着也是华贵非常,他只冷冷扫了一眼楚玉晗的脸,道:“你竟然也还肯回來,见你穿的这样好,便知道日子一定好过的不得了,回來做什么,”他说着又冷笑道:“看來是你姐姐姐夫失了权力,你沒了靠山,才想到又回來吧。” 楚焕东已经得到了消息,萧奕洵前日自请交出兵权回长安休养。可是这说着是自请,谁知道是不是新皇帝暗中对他施压呢,如果不是施压,谁肯白白送出手中二十五万的兵权。 楚玉晗对楚焕东淡淡一笑:“女儿,总归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府中的。” 楚焕东听见楚玉晗这么讲,倒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他不住笑道:“这话你说出來,我倒是不信了,你巴不得离这远远的,怎么会会來,” 楚玉晗见楚焕东不留情面,也不打算再装什么,她也淡淡笑道:“自然,若是有机会,女儿根本不会回到这里。” 父女二人之间说话毫不留情面,李全听得心里直着急,他赶忙道:“老爷,小姐从辽东回來,长途奔波,先让她休息休息,老奴去准备晚膳,你们待会好好聊。”这才稍稍劝了下來,不然只怕是说不了几句,依着楚焕东的脾气,那可是要打楚玉晗的。 等到了晚上,楚玉晗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才被人劝到饭桌上与楚焕东坐在一起,吃顿饭。 李全果然还是很下功夫的,桌子上的菜几乎样样都是楚玉晗爱吃的,知道这个老管家从小到大都最关心自己最疼爱自己,楚玉晗心中怎么可能不感动。 她见李全还沒有吃饭,便对李全道:“李叔,你们也累了,都自己下去吃饭吧,这不不用你们伺候。” 李全听了,千恩万谢,带着一群人下去了,这屋中便只留下了楚玉晗还有她父亲楚焕东。 楚玉晗贴心地为楚焕东夹了一筷子的菜到他的碗里,尽量轻声地说道:“爹,吃些菜,别让饭菜凉了。” 楚焕东冷笑道:“我还沒有老到饭菜都夹不动,你也不过是因为沒了靠山才肯回來的,” 楚玉晗冷冷放下碗筷,瞧了一眼楚焕东,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那么,您奋斗这么多年,可有从一个五品的知府同知往上面升,你连去京城的机会都沒有,” 沒想到楚玉晗这么大胆,胆敢反抗自己,楚焕东“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怒目等着楚玉晗:“你以为我不敢打你,” 楚玉晗也反击道:“小时候也不是沒被你打过,不过你再打我一下试试看,你看看表姐会不会放过你,” 楚焕东原本高举的手放了下來,他用一种阴阳怪气的眼神盯着楚玉晗,方罢才凉凉笑道:“你还在指望你那个秦家的表姐,她现在都自身难保,还有闲工夫管你,” 楚玉晗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你以为姐姐姐夫这次失势就再沒机会起复了吗,爹,那你简直太小看他们两个人了,”楚玉晗摇摇头,似乎若有所思,终于想明白了什么:“怪不得这么多年,你和大表哥的关系依旧得不到缓解,我终于明白了,” 楚焕东这么多年一直得不到晋升,原因都是因为秦煦卿在上面压着,这让他十分苦恼,可是他却并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事实,因为在二十年前,情绪前在他的面前也不过是一个黄毛小子罢了,他怎么肯承认不如秦煦卿,所以他强撑到:“我不过不愿与他一般见识罢了,我是长辈,要让着他,不然,我是不会与他客气……” 楚焕东话还沒有说完楚玉晗便哈哈笑了起來,她笑着瞧着楚焕东,语气中的不屑与取消显露无疑,道:“爹,你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來,不和大表哥客气,你能怎样和他不客气,你想怎样和他不客气,” 楚玉晗的笑语反问让楚焕东沒有说出话來,知道楚焕东根本答不上來,楚玉晗便道:“大表哥有多厉害,你不是不知道,他凭着自己的实力,不肯靠秦家一分力,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一等的公侯,你就算是再不服气,你以为能够与他为敌,爹,女儿劝你一句,认清现实吧,你根本斗不过大表哥,你现在依附的势力中沒有一人是大表哥的对手,所以只要大表哥还在一天,你就不要指望能够凌驾其上,你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缓解你和大表哥之间的关系,让大表哥对你松松手,” 楚玉晗这一番话说的全是事实,楚焕东自己也知道,只是他倒是很意外楚玉晗会说这样的一番话,他不住起了疑心:“你这么恨我,怎么会和我说这样的话,” 楚玉晗幽幽地笑了,脸上挂上了一抹诡秘且危险的笑容:“因为,我不想自己的父亲地位太低,这样就算我以坐到了什么位置,我也不希望因为你,而成为我的负担,” “你想坐到的位置,”楚焕东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楚玉晗,然后突然笑了:“哈哈,你也想要往高处走?你果然也有野心,果然也是我的女儿,” 听见楚焕东把自己标榜成“他的女儿”,楚玉晗心中就一阵恶心,她冷冷道:“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人,不要把我想的和你一样,” 楚玉晗话里透露出的嫌弃与不满楚焕东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倒也不生气,因为他现在有一件更好奇的事情:“你想坐到什么样的位置,而不希望做爹的拖后腿呢,” 楚玉晗冷冷一笑:“我要做便要做这世上最有权势的女人,” 楚焕东一愣:“最有权势的女人,你要做皇后,怎么你想进宫选秀,” 楚玉晗摇摇头:“不必做到皇后,再说皇后便是最有权势的女人了吗,我要做的是天下最有权力的男人身边的女人,” 楚焕东稍稍向后倾了一下,他显然被自己女儿的这个想法惊吓到了,不过只有短短的一瞬他便恢复过來了,他怀疑地打量着楚玉晗:“最有权力的男人,不是皇帝是谁,” 楚玉晗浅浅一笑:“天下权势瞬息万变,谁都有可能成为最有权的那一个,就像现在最有权的是皇帝陛下,而之后呢,你我都知道,半年之内,西平王会成为最有权势的人,所以说这权力不一定时时刻刻都在皇上的手中,” “那么,你想要嫁的人是谁,总不会是西平王吧,” 楚玉晗又笑了:“自然不可能,女儿要嫁的,爹应该知道,纵观朝廷,谁是西平王最大的威胁,谁最让西平王忌惮,谁又是最可能击败西平王的呢,” 楚焕东看着楚玉晗想了一会儿,突然惊呼道:“你,你,你要嫁给豫昭王,你姐夫,” 第二章 刺杀真相 “你想嫁给豫昭王,你要嫁给你姐夫,”楚焕东不可思议的看着楚玉晗,惊讶过后,他轻声地笑了,摇了摇头:“玉晗,你有想法很好。只是有你姐姐在,你赢不了你表姐,那也就嫁不了你姐夫。” 楚玉晗不以为然:“父亲沒有听说过娥皇女英的故事,” “二女共侍一夫,”楚焕东再次摇了摇头:“即便你表姐同意,豫昭王爷不会同意的,他不会娶你的。” 楚焕东三番四次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由让楚玉晗有些恼怒,她似笑非笑地瞧着楚焕东,咬一咬牙,终于说道:“若是父亲当初做事成功一些,女儿何苦还要担心这些呢,” “什么事情,”楚焕东心中一沉,却还是问了出來。 楚玉晗冷笑一声:“父亲不要再不承认了,四年前,难道不是你派的人刺杀的表姐,可是你沒有想到吧,死的不是表姐,而是娘吧,” 一下子被揭起了往事,楚焕东显然有一些慌乱,他逃避者楚玉晗的眼神,只支吾道:“你不要胡说,” “胡说,”楚玉晗蹙起秀丽的眉毛,睨着楚焕东,眼中是难以掩饰的鄙弃:“我是不是胡说,父亲你心里自己清楚。云阳离仇池有多进我们都知道,四年前你來往过哪些人我也知道。还有当初长安城里分明就有寺庙,为什么母亲却突然执意要去城外拜佛,那么热的天为什么母亲又要我提议走那条小路,为什么母亲又会选择在婉词表姐怀孕的时候,带我去京城呢,父亲,您真当女儿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主意吗,”她扬起笑容朝向楚焕东:“既然父亲四年前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如今女儿和你有一样的打算,你为何还要这么惊讶,” 楚焕东瞪大双眼看着楚玉晗,吃惊道:“你……你都知道,那你不恨我,” “恨,,”楚玉晗猛地收起了笑容,冷冷看着楚焕东:“我怎么可能不恨你,你是杀害了母亲,可是我能怎么办,告诉姐姐姐夫,那些人不是朝廷的人是我父亲派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情姐夫有多生气,看看仇池的后果还有那些刺客的下场,你要感谢最后那些人都被灭了口,沒有查到你的头上,不然,要是让表姐或者是大表哥知道是你害死了娘,你看看你还能有今天,”她恶狠狠地警告楚焕东:“娘的事,我日后会和你算。只是你以后不要再做出刺杀这样愚蠢的事情了。不然,你心中的那重振门楣的抱负,这辈子都实现不了了,” 楚焕东暂时沒有说话,他只是打量着楚玉晗,目光中都是复杂的神情,猜疑、担忧、忌惮,一时之间五味杂陈,终于他缓缓道:“你有这样的心机,真和你母亲一点都不一样。只怕你母亲临死之前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她那样做吧。我只是让她提出出城拜庙,走小路的事情也不过是我和你稍微提了一提。你母亲一直以为我是单纯好心地提议然秦婉词去拜一拜佛祖菩萨,肯定沒有想到我要做那样的事情。” “沒错,母亲之前要是有一点知道你安得是那样的心思,她绝对不可能会同意的。”思念起秦依,楚玉晗心中不免满是伤感,但是她想起秦依最后说的话,却并不认同楚焕东的想法,她道:“母亲素來聪慧,即便心地仁善,却并非愚蠢之人。她死前必定是知晓你的想法的,不然她不会同我说‘不要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只怕,母亲也看出來,我心中也存着不一样的心思吧。” 楚焕东有些怅然:“沒错,你母亲一直很聪明。”他苦笑道:“原來,在她临死之前,我在她的心目中也是这样不堪之人啊。” 看见楚焕东这般惆怅,楚玉晗心底却生出一阵恶寒与轻蔑,她冷笑着对楚焕东道:“不堪,你自是不堪的。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可有曾对母亲好过,大哥的事,姐姐的事,哪一件不是让母亲肝肠寸断,你何尝考虑过她的感受,你永远只为着你楚家的门楣,那你从來沒有顾虑过她。你知不知道母亲临死前有多后悔,她后悔不曾听大伯的话,后悔嫁给了你。母亲恨死了你,恨毒了我。” 面对楚玉晗的控诉,楚焕东却并沒有露出后悔的样子,他愤然道:“你们尽管恨吧。这也是我的使命,是。我是技不如人,秦家宗族的争斗我失败了,还得罪了你大表哥,致使我这么多年在官场之上毫无进展。可是这也是我的命,我楚家当年也是名门望族,我断然不可能看着它在我这一代落寞下去,所以,无论穷尽什么手段,我也要获得权力。你母亲,你大哥,你姐姐,所有的人都要为此牺牲。这一点小小的代价,又算得了什么,既然生为我楚焕东的儿女,就要做出这样的牺牲,” 楚玉晗听着楚焕东惊人的言论只觉得不可思议:“你简直是疯了。”随后她又说道:“不过,我可不是大哥,也不是姐姐。想要我成为你光耀门楣的工具,你想也不要想,不可能,” 楚焕东也凉凉笑道:“是,你有你姐姐做靠山,你只要求求她,她什么都能帮你。我怎么敢逼你呢,” 看楚焕东阴阳怪气的样子,楚玉晗只觉得心中打着冷战,她不住又问道:“不过,你当初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你真的是要杀表姐,” 楚焕东瞥了一眼楚玉晗笑道:“原來,你也不清楚我的意思啊,”他停了停,最后如实说來:“其实,本來,我也并不是真的打算要了秦婉词的命,只是,我希望你和你母亲有能够留在京城的理由,让你接近豫昭王,我想你素來聪明伶俐,又不甘心只困局在云阳,你姐夫也是人中之龙,你年幼,初次见到他必定会想着法子讨他欢心,那个时候,若是秦婉词受了伤,你和你母亲便能够留在京城里照料,加上你母亲又一心一意疼你,必定会求着你姐姐姐夫好好照顾你的,你们在京城呆的久了,我必定有办法通过你们來打点京城的人事,”原本楚焕东的主意打的是很好,但是凡事都会有意外,很多事他也沒有料到:“只是我沒想到仇池的那群家伙下起手來那般心狠手辣,毫不留情,我也根本沒有想到你母亲最后会死,不过她还是放心不下你,她还是把你托付给你姐姐照顾了,倒也不算违背我最初的打算,” 楚玉晗难掩语气之中的厌恶:“我与母亲尽都是你的棋子罢了,” 楚焕东冷冷一笑:“你也不必这么厌恨我,其实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不是一样拿着你母亲的死成为自己的跳板吗,你母亲死前不希望你成为我这样的人,可是,你最终还是会和我一样,”楚焕东知道楚玉晗心高气傲,又年轻,有年轻人的毛病,所以他又出言相激:“你和他们住了两年,可是我瞧着却一点进展也沒有啊,所以,你根本赢不了你表姐,又还能奢望什么,” 见楚焕东在埋怨自己,楚玉晗也冷笑道:“所以,若是你当初杀了秦婉词,我不就不需要苦恼了,我自有办法留在长安,也自有办法留在姐夫的身边,再者你以为燕如吟为什么会死,你还真以为她是病死的吗,” 楚焕东一惊:“豫昭王侧妃的死是因为你,,若真是这样,那么你这次为什么不和你姐姐一起回长安,你还惠云阳做什么,我自以为这里沒有什么是会吸引你的,” “沒错,这个地方,多呆一刻我都不想,”楚玉晗鄙弃着,但她却也很无奈:“但是,这次我也是无奈之举,若要我此回执意留在他们两人的身边,我怕他们两人会起疑心,燕如吟的事情我觉着姐夫已经觉察了什么不对劲,这个时候,我还是适当的离开,免得他们二人怀疑我了,” “怎么,萧奕洵已经有疑心了,”楚焕东不由有些担心,“你以后行事还是要小心,你姐夫只怕太厉害,有一点破绽,他便会知晓,不过你接下來打算怎么办,” 楚玉晗握了握自己的双手,目光之中透露出一股寒厉且坚决的目光:“姐姐姐夫现在肯定在想办法该如何起复,那么,这段日子我也要韬光养晦,等到她们重新手握重权,那么便是我回去的时候了,”她心中的愤怒还有恨意全部展现,她恨恨道:“那些屈辱的日子,我楚玉晗再也不想过了,我再也不要仰人鼻息地生活,我要让那些曾经欺辱过我,瞧不起我的人,一个一个全部都付出代价,”她把目光重新转向楚焕东:“爹,你也不要再一直停止不前了,你早就该想想办法來修复你和大表哥之间的关系了,大表哥对你一天不肯松口,你就一天沒有出头之地,” 明确地知道,秦煦卿几乎是挡在楚焕东面前最大的障碍,楚焕东也清楚,他点头道:“这么多年了,秦煦卿这孩子,也该松松口了吧,” 第三章 霖晖起复 段府。 段霖晖闲居在家的这段日子,闲來无事,他便摆弄了几盆盆栽,在府上不亦乐乎,也不管旁的事情。别人瞧见他这般闲云野鹤的样子,只道他是再也不想步入仕途了。毕竟现在,谁都知道,西平王即将掌权,而段霖晖又曾经和西平王闹成那个样子,所以也沒有人指望段霖晖能够再起复了。 看着段霖晖这些日子安安心心的在家里不是找人下局棋,就是摆弄一些花花草草,夫人邱景怡却也不说什么,只是依然淡淡的操持着家务。 倒是邱景怡一些玩的要好的朋友來家里做客的时候,会旁敲侧击地让她劝一劝自己的丈夫,向西平王示个弱,重新回到朝廷里去。可是邱景怡却淡淡地将她们的关心推之门外,该如何生活她一点都沒变。 直到有一天,段霖晖外出的时候向往常一样,给邱景怡带回了她爱吃的糕点,邱景怡笑着收下糕点,对他淡淡道:“今日,杨大人又來拜访你,你又不再,我看着样子,他还会继续回來找你的。” “杨正清,他又來了,”虽然是问句,但是段霖晖自己并不吃惊,他笑道:“也对,这个时候,如果他还不急,那他就不是杨正清了。” 邱景怡接过段霖晖手中的外衣,打理着:“不过,霖晖,我也觉着现在朝堂里,情势有些不好了。左丞相沈鸿彬回去守孝,你也不在,现在连豫昭王都解除了兵权,西平王暗自坐大,朝廷里唯有右丞相一人在苦苦地支撑,我只担心,照这样下去,右丞相也撑不了多久。” 段霖晖点点头:“的确,吏部尚书杜君浩因为吏部侍郎江越在下面虎视眈眈就已经够头疼的了,再加上他原本就不是擅长权谋的人,的确很辛苦。至于杨正清,他可是最憋屈的人了。明明是先帝的顾命大臣,皇上沒有病倒时,他尚且还有一席之地,可自从皇上去乾清宫养病之后,他这个顾命大臣,简直形同虚设,沒有人买账,怪不得他要急了。” 邱景怡见过杨正清几次,杨正清是如何品性的人她也看出來了:“这个杨大人到真是一片赤诚之人,一片忠心为着朝廷,只是苦于被人压制罢了。他來求了你这么多次,你怎么不见见他,”杨正清已经有很多次來府上求见段霖晖了,可是段霖晖都寻着一些借口不见他,这让邱景怡有些不理解:“他怎么说现在也是暂代的左丞相,你这样避而不见,总有些不好吧。” “景怡,你还是有些不明白吧。”段霖晖朝她淡淡一笑:“虽然正清现在手里沒权力,可是西平王的眼睛可一直盯着他呢。再说了,他见我,无非就是想请我出山,可是现在还沒到那个时候,我又何必见他,”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邱景怡十分了解段霖晖的秉性,几十年的夫妻,段霖晖想要做什么她只要稍稍看几日便能明白,所以她很清楚,现在的段霖晖只是单纯的在等待时机,时机一到,他自然会有所行动:“我也知道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但是我很害怕,这个时间有点太晚了。”虽然段霖晖一直表现出信誓旦旦的神情,但是邱景怡却仍有担心:“西平王的崛起似乎太容易了一些,原本我想着,皇上一定不放心他,还有那么多的人都时刻关注着西平王,何以他会这么容易地掌权呢,” 邱景怡很不明白其中的原因,西平王这一路而來,似乎是太容易了一些。段霖晖正色道:“景怡,你以为西平王的得权來的很容易么,”他摇了摇头:“其实是不容易的。他一方面要消除皇上对他的猜忌,一方面也要解决來自左右丞相等高官压制,即便是这样他还能获取权,是很不容易的。我不知道左丞相回乡守孝还有陛下的突然病倒有沒有他的参与,但是我可以肯定西平王绝对不简单,至少他的手下绝对有几个不简单的人。” “左丞相守孝还有陛下的病倒这个沒有办法阻止,但是豫昭王这么轻易地叫出兵权,实在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段霖晖有些好奇:“豫昭王,我倒不知道你这么关注他,” 邱景怡目光有些变换,到沒有和往常一样浅笑,她的笑容里忽然闪现了一些沉重的意味:“辽东对你來说,是个不一样的地方。再者,龙大哥也是豫昭王的老师,对于他,我或多或少是有些关心的。” 提到辽东还有龙靖枫,二人不由自主的便有些沉重了起來。段霖晖正色道:“豫昭王的事情或许别人看來,他放权放的太容易。但是在我看來,却是他的无奈之举。年初的时候,他胜离漠名将宿伊那几场就足够陛下起猜忌之心了,只怕这件事情豫昭王自己也很清楚。再加上这回静怀公主和亲的事情,虽然最后沒有成功,但也的确是朝廷对于豫昭王的一份警告。再加上豫昭王妃來到长安城后,迟迟沒有回辽东,豫昭王何等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來这其中包含的意思呢,他的母后,妹妹还有王妃全在长安城中,只要有一个人稍微提醒他一下,豫昭王不得不放权。” 邱景怡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是这个原因,那看來豫昭王也有他的苦处啊。”邱景怡有些微豫昭王打抱不平:“那我倒真觉得是一场笑话了,他辛辛苦苦守着辽东,却要时时刻刻提防后方的猜忌,打了胜仗也不是,不打胜仗也不是。” 段霖晖微微点头:“就是这个道理,谁让他是皇上的弟弟而且那么有能力呢,任谁都是要猜疑的。” 邱景怡细细看着段霖晖,对他道:“当年龙帅也是这样一个境况吧。只是霖晖,你一直想要探明九年前的真相,可你若不在朝为官,是很难有机会查明的。现在急的不光光是杨大人,我看很多人都在着急。” 段霖晖神情十分凝重:“现在朝中很多重要的人都不在,西平王的握权几乎已成定局,也沒有人能阻止了。但是靖枫的事,我一定要为他讨回公道,你放心,我不会在家困得太久的,西平王爷沒有机会走到最后。” 邱景怡蹙了蹙眉,温和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解:“你这么肯定他走不到最后,” 段霖晖淡淡一笑,却尽显自信:“手中权力越大,人的野心就越大,要做的事情也就越多,西平王本就是那样的人,他的权越多,做错的事就越多,而且,他撑不起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段霖晖的笑容浅淡却锐利,他站起身,走到邱景怡身边,郑重地看着自己的夫人:“看來,不久,我便要想法子重新回到朝堂里了。杨正清等待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 沈鸿彬走后,吏部所有的重担都压倒了杜君浩的身上。杜君浩和苏普还有沈鸿彬一相比,那就是一个老好人,在杜君浩的手下,江越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再加上西平王的帮助,江越相信,沒过多久他就能够成功的踢掉杜君浩自己成为吏部尚书。 而近來兵部那边,兵部侍郎出现了一个空缺。兵权从來都是西平王的心头大患,兵部也是这么多年來西平王最像插足的一个区域,所以这一次兵部侍郎的空缺,西平王是志在必得。 本來,兵部侍郎直接由吏部这边推荐几个人选到上面去,再由皇上定夺就可以了,可如今皇上正病的严重,自然便可以由西平王代劳。为了不引起萧文禹的猜疑,辽东这回换主帅,西平王半脚都沒有插,只让萧文禹自己定夺,这才消除了萧文禹的猜疑,能够获得他的一丝信任,所以如今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的人选,西平王是有足够的权力可以任命的。 而这时,现任兵部尚书韩玉韬却向吏部推荐了一名人选,那就是半年前说要回家养病的段霖晖。 这着实让不少的人吃惊,包括江越包括杨正清。这几日,段霖晖向西平王还有江越频频示好,这可让江越又惊又疑。从前,段霖晖可是从來都不买西平王还有自己的账了,但是这回却一反常态,十分恭维自己与西平王,还频频向西平王示意自己十分想要成为新任的兵部侍郎,而且以后也一定能够为西平王在兵部做很多事情。 段霖晖的行为引起了杨正清的不满,他私下偷偷找到段霖晖,十分愤怒地指责段霖晖不应该对西平王那样的人卑躬屈膝,可是段霖晖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而后笑着对杨正清道:“你不是希望我回到这个朝廷么,现在我正在履行自己的诺言啊。” 段霖晖的行为从來不按常理出牌,杨正清只觉得他可能有什么打算。但他却也很担心:“即便你要用这样的办法起复,可是西平王会松口么,你和他可从來沒有什么好交情。” 段霖晖十分自信地看着杨正清,而后笑了:“会,他一定会。” 第四章 所谋非常 段霖晖十分自信地对杨正清道:“会,他一定会。” “这话怎么说。”段霖晖的自信从來不是沒有道理的,但是杨正清也知道,段霖晖与西平王结怨不是一次两次了,西平王怎么会如此大度呢。 段霖晖浅笑道:“西平王正要辅政,他想要在朝中树立自己的声望不仅仅是要靠他手下那一群人,他还要让朝廷中其他的人认同他。而这个时候,有什么事情会比他能对以往得罪过自己的人既往不咎更能显示他的大度呢。”已经摸透了西平王的心思,而且料定了西平王的做法,段霖晖对自己的行为十分有信心:“所以说,不要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就算真正的兵部尚书,我想西平王也会想办法的。” 段霖晖能够重新回到朝廷,杨正清的确是高兴的,但是他也有些担心:“那么,照你这样说,你以后是不是要为西平王做事了。” 段霖晖看了杨正清一眼,摇摇头,轻声叹息了一声:“我最怕的就是你这一点,你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只怕我日后的行为,你都不会认同,但是,若你还认为我段霖晖值得结交,日后,你对我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比较好。” “若非当初你对我的栽培与提携,我走不到今天这一步的,我深知你的为人秉性,即便有所行为我不能理解,我也不会阻止你的。”既然段霖晖如今就把话朝自己放开了,杨正清也就清楚他的打算,自然不会妨碍到他。 “如此甚好。”二人郑重地对视了一眼,为着同一片正值与赤诚的心,虽然方法不同,但是志同道合的人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 ,,,,,,,,,,,,,,,,,,,,,,,,,,,,,,,,,,,,,,,,,,,,,,,,,,,,,,,,,,,,…… 实际上,对于段霖晖的重新任用,萧城毅也是有过一番心里的煎熬的。一方面他的确想要将段霖晖收为己用,因为段霖晖的水平他是知道的,若不是段霖晖性格太过倔强,一直恨得萧城毅自己牙痒,他还是很乐意任用他的。而另一方面,也就是段霖晖的个性,萧城毅很清楚,段霖晖不像是那种对自己卑躬屈膝的人,如今他肯向自己示好,如果不是真的被权势所折服,那就是他带有什么目的接近自己。但是这一点萧城毅又想不明白了,若段霖晖真的想要接近自己以此來对付自己,那么当初,他让江越向段霖晖示意的时候,段霖晖就不应该不买自己的账。 所以,段霖晖地捉摸不透着实让萧城毅很是苦恼了一会,直到有一个人出面担保段霖晖,这才真正让萧城毅松了口,而这个人正是现任大理寺卿温星海。 谁都知道,温星海是西平王的人,而且和江越的交情极其不一般,并且,平日里不曾与段霖晖有过什么往來,这样一个基本处于事外的人突然站出來担保段霖晖,任是谁都会吃惊的。 而这一刻,杨正清才知道,段霖晖所有的自信并不是沒有道理的,他的每一个行为也都是经过考虑的。半年之前,他离任大理寺,大理寺卿的位置有了空缺,当时杨正清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段霖晖会推荐素來沒有什么接触的温星海,而不是一直在自己手下的郑言,而这个谜底现在终于被揭开了。段霖晖从來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做决定的人,而他当初的推荐换回了今天温星海的担保,杨正清在这一刻,更加惊叹段霖晖的行为处事了。 段霖晖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兵部侍郎,他想做兵部侍郎一是正好有这个契机,二是他的确需要兵部侍郎的一些权限。他从來沒有忘记过一点,他需要探明当年龙靖枫死的真正原因,在大理寺的这几年,能经手的资料,段霖晖基本上都查过了,从洛华之乱一直到居峡谷一战,只要有一些相关的宗卷典籍,段霖晖都详细的查看过,但是他并沒有得到有用的信息,既然大理寺管理的宗卷沒有,那么剩下的答案应该就在兵部了,毕竟龙靖枫的后半生基本都在行军作战中度过,而所有的军事行动的档案,兵部都有备份,所以当兵部侍郎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空缺,段霖晖便迫不及待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并且成功的做到了。 在新的任命下來之后,第二日,段霖晖很早便來到了兵部,他一个人静静地在兵部的大门站了很久,许多与他熟识的人见他站在门口却不进去,都感到很奇怪。不过他们也听说了,段霖晖从來不按常理出牌,所以别人也就沒有特别多的在意。 只有段霖晖自己知道现在他的心情被一种怎样难以压制的激动所包围,他定定地看向兵部的大门,内心之中翻江倒海,他暗暗道:“靖枫,你的死,我总有一天会查明真相,到时候,那些害死你的人,他们一个一个都会付出高昂的代价,你等着,” 而后,带着坚决的目的与一份刚毅的心情,段霖晖缓缓踏进了兵部的大门……,,,,,,,,,,,,,,,,,,,,,,,,,,,,,,…… 西平王府。 此时此刻的西平王,无论怎么说,他都是高兴的。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等到了现在这个时刻,从萧祁在位时他就一直在为自己掌权的这一天谋划着,几乎将近十年,他日日夜夜都不停的谋划着,而现在,他终于看到了一份胜利的曙光。 为了这一天,他逼走了韩千叶,逼走了苏普,萧祁与萧文禹也因自己而病倒,沈鸿彬也走了,段霖晖都臣服了,连自己的亲侄子豫昭王萧奕洵都交出了手中的兵权,幽居了起來,西平王感受到了莫大的成就感,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显示着最无上的权力就要來到自己地手中,这怎能不让他激动与兴奋。 温子墨也知道此时此刻,西平王的内心必定一片欢腾,但是现在他们也面临着一些问題,这个也是一直困扰西平王的问題,因为这个问題,当初差一点就和左丞相沈鸿彬有了矛盾。这个问題便是储君的问題,说的更清楚一点,就是萧文禹死后,下一任皇帝是谁。照目前來看,毋庸置疑,萧文禹死后,便是太子即位,但是温子墨知道,萧城毅是一心想要萧肃之继承皇位的,因为只有萧肃之继承了皇位,萧城毅才能继续执掌着大权。近日里,萧城毅不止一次地向自己与江越透露出自己的这个想法。他与江越也切实的讨论过,若要强行为之,并不是不可能。 所以今天当萧城毅再一次向自己提出这件事情的时候,温子墨严肃地向萧城毅分析了整件事情地可能性:“王爷,按照现在的情况,控制得当,陛下旧病不起,即便不死,我们也可以等到时机成熟,强行逼陛下逊位。但是那个时候,如果你不想由太子即位,而是由二皇子萧肃之即位,那势必会受到很多人的阻挡,首当其冲的必定是左丞相沈鸿彬,而且倒时候,只怕还会有很多的人反对。” 面对温子墨的质疑,萧城毅不以为然:“那个时候,太子不过还是未满十岁的稚童,哪里能够掌管国家大事。不若由肃之來担任,而且若是那些大臣还要反对,那只要让文禹唯一的孩子不在不就可以了,在这个宫里,害死一个成年人很难,但是若是除掉一个幼童,那方法简直太多了。” 见萧城毅这般淡然的说法,温子墨的内心却震惊了,他虽然知道萧城毅心狠,但是却未曾想到萧城毅竟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这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终于,思忖了半晌,温子墨才静静地回答道:“既然王爷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那么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这件事情,我们不要做的太激烈,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而且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在左丞相沈鸿彬回來之前,先找个机会将瑞怀王萧肃之召回长安城才好。”温子墨停了一停,似乎在考虑该怎么说这件事情,过了半晌,他才缓缓道:“这件事情,我们也要和瑞怀王好好商量商量,若是他不同意,那我们可是功亏一篑了。” 萧城毅用着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温子墨,那种眼神就像是温子墨在说一个笑话,他冷嗤道:“肃之怎么可能会不同意,本王是要扶持他做皇帝,他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呢。简直是笑话,” 萧城毅地态度在温子墨的意料之内,但是萧肃之内心的想法他却并不清楚,他曾与萧肃之有几面之缘,通过他的判断,萧肃之并不像那种有野心的人,他现在只想,不要等到西平王做好了一切决定,到时候却被萧肃之否决,那可就正是天大的笑话了。 第五章 对镜花黄 蘅承雅居。 自从來到了这里,秦婉词便真的放下了一切,整个身心都安宁了下來。原本或多或少都存在着的压力,特别是萧湛辰出事之后,秦婉词再沒有安稳地睡过一觉,但是來到了这里,第一次,秦婉词感受到了安宁,夜晚入睡时,也再沒有了挣扎与痛苦的念想,只是完完全全地黯然入睡。 这几日,秦婉词好好地睡了几觉,醒來的时候,基本都要将近午时。但是却从來沒有人叫醒自己,萧奕洵瞧着秦婉词能这般彻底地休息,心中安慰还來不及,还嘱咐着墨香,万万不得让人打扰了秦婉词休息,倒弄得秦婉词因为每日晚期,都不好意思了起來。 一日,秦婉词较早的醒來,初秋的阳光是淡淡的金色,透过玉白色的纱帘,一丝一缕地透进屋中,原本温和的日光经过纱幔的过滤便变得更加柔软且迤逦,一点一点地在墙壁上地上画着淡淡地光辉。 有些倦懒地挣开眼睛,秦婉词揉了揉眼睛,觉着有一个人正坐在自己面前,凝过神來,便看见萧奕洵正坐在床边,对自己温柔地笑着。她猛一慌张,脱口便道:“怎么,我又起晚了。” 这一问,引得萧奕洵先是一愣,而后便哈哈笑了起來,忙到:“不晚不晚,很早的。不过,看着你,倒觉得你近日心情十分不错。” 墨香正端着洗漱的水进來,瞧着夫妇二人,便在一旁打趣道:“王爷,王妃瞧见了您,心里甜着呢,我看,王妃哪怕是瞧着阳光,都觉着阳光是蘸了蜜糖的,那么自然是容光焕发了。” 秦婉词正要更衣,听见墨香这么一说,脸不由有些微微泛红,她睨了墨香一眼,只道:“你这丫头,说话越來越沒有遮拦,看來是要好好打发你出去了,” 不过萧奕洵与墨香都说自己今日神色不错,秦婉词倒也确实偶写好奇了,她让墨香取來镜子,自己朝着镜子仔细端详了一番,整个人果然眸明目亮,顾盼有神,与之前相比,当真有些判若两人。 秦婉词笑着回头,看向萧奕洵,发现萧奕洵嘴上噙着一抹淡淡地笑意,看着自己,心中更是一阵暖意。 有多久,不曾有过这样安宁而闲静的时刻了。虽然秦婉词一直都知道,嫁给萧奕洵之后,自己的生活必定不如外人想的那般清闲自在,一定有许许多多的困难与危机要自己去面对。旁人都以为,她有高贵的身份,有萧奕洵最好的疼爱,日子必定十分美满。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她曾经面临的痛苦的选择与记忆,她的日子绝沒有想象的那么好。 可是秦婉词却很知足,因为有一个人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用他的理解与懂得,用他的关爱让自己每一天都过的很幸福,他的真挚与情谊让秦婉词觉得所有的困难都不是困难,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从容去面对。她已经做好了,这一生都为他在这个刀光剑影的世界里去奋斗,去武装,却沒想到,有一天,他会和自己一起过着这样一份恬淡而悠然的日子。 秦婉词站起來,转头看向屋外愈发蓬勃而灿烂的阳光,对着阳光笑道:“奕洵,此番我才真正知道,原來环境真的能够恬淡一个人的心境,能够滋养一个人的面容。” 墨香在一旁偷偷笑着:“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王妃分明是瞧见王爷,高兴地容颜焕发,却偏偏要说是这环境好。” 实在是忍不了墨香地话了,秦婉词瞪着墨香道:“看來我是宠坏了你,再胡说,我可要好好教训你了,” 话说多了会起反效果,墨香知道今天早上的任务自己是完成了,她便笑道:“是,奴婢马上就出去,为王爷王妃准备早膳。”说完,墨香很识趣地就离开了。 墨香出去之后,秦婉词又坐了下來,面对镜子,梳起了头发。似乎已经有许多日子不曾修剪过头发了,乌黑的头发倒是越蓄越长,秦婉词素來也不是特别喜欢刻意打扮,所以今日梳起头发來,倒显得有些麻烦。 萧奕洵走到秦婉词身后,瞧着秦婉词自己细细地梳着头发,便轻轻笑道:“你看你,喝走了墨香。我看看,你要怎么打理你这般曼长的头发。” “墨香话实在太多了,说两句不就好了。”秦婉词透过镜子,斜斜看着萧奕洵,有些不服气道:“怎么。你认为我自己连梳头发都要靠着墨香么。” 萧奕洵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枚木梳,浅笑道:“你晓得,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婉词也不知怎么了,今日便偏偏要和萧奕洵耍着性子,她回过头來盯着萧奕洵,笑道:“臣妾愚钝,偏偏就不清楚王爷话里是什么意思。” 萧奕洵坐到秦婉词身后,伸手拂起她的一缕秀发,拿着木梳,轻轻地梳了起來:“我看啊,不是墨香被你宠坏了,而是我宠坏了你。” 萧奕洵的目光明澈的就如同这秋日阳光之下的一汪清泉,直让秦婉词有些心神荡漾,她突然靠近萧奕洵,凑上去,轻柔地吻了吻萧奕洵的眼睛,狡黠笑着:“你不宠我,还想要宠谁。” 秦婉词请你的动作让萧奕洵手中的动作登时停了下來,秦婉词吃吃笑着,握住萧奕洵的手,笑道:“王爷的手可是挥斥方遒的,梳头发这样的事情,王爷可是做不來的,还是臣妾自己來吧。” 萧奕洵却一把按住秦婉词,让她面对着镜子,说道:“为你梳头,那是再不熟练,我也能熟稔于心。”秦婉词笑而不语,透过镜子,她见萧奕洵的神情柔和而专注,手上的动作轻柔却熟练。看着面前的铜镜,铜镜上雕刻着形形**的花鸟图案,那并蒂的莲花,相携相伴的鸳鸯,几乎都在秦婉词地眼中活了起來,再看镜中神情专注的萧奕洵,秦婉词真真想到了那举案齐眉的孟光与梁鸿,只怕他们夫妻二人的甜蜜也不过如此吧。 秦婉词沉浸在自己无边的喜悦之中,听得萧奕洵清浅地声音从身后缓缓传來:“婉儿,你似乎非常喜欢这里的生活。” 秦婉词心中正陶陶然,听着萧奕洵这么说,便笑了:“我自然是喜欢啊,怎么,奕洵,你不喜欢么。”这样平和宁静且幸福的日子是秦婉词从來沒有想过的,虽然她知道萧奕洵有自己抱负与理想,她也十分的支持,但是天下沒有一个女子会不喜欢能够与自己心爱的人宁静厮守在一起的日子的。 萧奕洵的声音温存清朗还带着一丝宠溺:“你喜欢的生活,我怎么会不喜欢。”他并沒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道:“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我瞧你过的这般开心,自从湛辰出事之后,你不曾有过一刻像这几日一样安宁自在。看着你一天一天的恢复过來,我心中也是开心的,”萧奕洵点点头,继续笑道:“看來我们的选择还真是对了,总要有一段时间能够好好的放松一下。” 无论什么时候,提到了萧湛辰,秦婉词心中总有一块地方是疼的是酸的。萧奕洵注意到秦婉词的神情有了微微的变化,便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现在提出这个话題,他心中有些懊恼,直到:“我又说了让你伤心的话了。” 听出萧奕洵语气中的自责与歉疚,秦婉词立刻浅笑摇摇头,说:“沒有,湛辰的事情都过去了,无论你我怎么伤心,他都回不來了。这一点,我早就想通了,沒关系的,我现在很好。” 萧奕洵的神情有些微微的恍惚,他突然对秦婉词说:“婉儿,你既然这么喜欢这里的生活,那么我们就一直住在这里,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秦婉词猛然一怔,原本正在挑着桌案前的胭脂的手也猛地停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刻的生冷与执拗:“不好,” 秦婉词几乎毫不犹疑地便说出“不好”两个字,让萧奕洵也登时一愣,秦婉词猛地转过身來,握住自己的双手,定神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又道:“不好。这样的日子我虽然喜欢,但我却不愿意一辈子都这样过。这样不是你,也不是我,” 秦婉词陡然的认真让萧奕洵的心中感受到莫大的震撼与鼓舞,秦婉词说完话之后又转过身去,对自己慵懒地笑道:“奕洵,我的头发还沒梳完呢。” 萧奕洵看着秦婉词,认认真真看了很久,心中的震撼与感动无法遏制,她沒有再多说一句,却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表明了她对自己的之处,试问,这样明白自己的女子,这叫他如何不爱,如何不惜。 萧奕洵嘴角不住扬起澹澹地笑容:“也好,我们在这里估计会住上一段日子。趁着个时间,我应该和王妃再努力一把,再生一个小世子才好。”他突然凑近秦婉词的耳边,低声问:“王妃意下如何。” 秦婉词的脸一下子便烧了起來,她忙高声朝外面喊道:“墨香,我知道你在外面,你快进來,帮我梳头,” 墨香闻声进屋,却只见萧奕洵一人笑的开心,而秦婉词则在一旁,面色绯红…… 第六章 湖心交谈 同萧奕洵一同用过午膳之后,时辰已是到了下午,二人便一同出屋四处走了一走。已是秋季,荷塘之中的荷花也只剩下了几株残荷,倒是那些碧绿的荷叶还有几分生机。湖边种植着茂密的植被,还有芦荻花潇潇于风中,迎面而來的凤席卷着一股清淡的凉意还带着清水特有的清芬的香气,让人身心俱放松起來。 秦婉词与萧奕洵携手漫步在湖边,身后只跟着墨香与素心。墨香与素心也极为懂事的离着二人有十步之远,见萧奕洵二人携手在前,言笑晏晏,墨香与素心相视一笑,墨香偷偷轻声说:“真的好久沒有见到王爷王妃二人这么开心的一起散步了。” 素心也点点头:“的确是有许久不曾见到了,不过还好,王爷王妃的感情和以前一样好。” 墨香掩嘴偷偷地笑着:“你是不知道,今儿早上,不知道王爷和王妃说了什么笑话,王妃一早上脸上都是绯红的。” 素心扯了一把墨香的衣袖,摇摇头道:“就你事最多,他们必是夫妻间的玩笑了,你还这般好奇,看來也是想要早日寻个人家了。”素心眼瞅着墨香,一本正经道:“也是,你服侍王妃那么多年,王妃必定会给你指一个好人家,你就不用担心了。” 原本只是痛素心说说玩笑,却沒想到素心竟然來取笑自己,墨香恼怒道:“好哇,我同你好好说话,你竟來打趣我,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萧奕洵与秦婉词原本走在前面,正觉的四周十分清净,却突然听着身后热闹了起來,二人回头一看,正是墨香与素心二人打闹着。萧奕洵摇摇头:“素心素來是最稳重的,怎么今日倒与墨香玩闹了起來。” 秦婉词有些不好意思:“必定是墨香和素心说了什么,弄得素心不好意思。”她笑着叹息道:“看來,墨香真是被宠坏了。我可真得为她打算打算婚事了。” 萧奕洵握了握秦婉词的手,对她笑道:“你每次都这么说,却不拿出点行动來。墨香这般懂你,你真的舍得让她离开你身边。” 墨香自小就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可以说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了,从心底讲,秦婉词是绝对不希望墨香离开自己的,她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一抹无奈的笑容:“纵使我不想,墨香也终是要嫁人的。只是她也服侍了我这么久,无论如何,也要给她寻一个好一些的人家,不能亏待了她。这件事情不急,慢慢來才好。” 萧奕洵舍不得道:“你啊,连这些事情都要这么细细的考虑,心怎么会不累呢。” 秦婉词温然微笑:“我啊,思虑的再多,也不及你的十分之一。你还说我操劳。” 萧奕洵浅笑不语,算是默认了秦婉词的话。见素心与墨香在后面闹着别扭,二人也不想多问,便一同朝湖心的小亭走去了。 ,,,,,,,,,,,,,,,,,,,,,,,,,,,,,,,,,,,,,,,,,,,,,,,,,,,,,,,,,,,,…… 湖心的小亭被掩映在浓绿的树荫之中,夏天的时候,这小亭便阴凉如水,而此时更是清爽无比,凉风吹來,带着满湖荷叶的芬芳,夹杂着些许清凉,让这个秋日的午后,显得分外宁和。 忽然想到了什么事,秦婉词对身旁的萧奕洵道:“近日也听闻了吧。西平王叔的权势是越來越大了。连段霖晖那般刚强之人也有附着的迹象了……” 萧奕洵目光直视清澈的湖面,平稳的就像眼前的一汪清池,他淡淡道:“西平王叔的得势本就在你我意料之内。至于段霖晖么……”萧奕洵的嘴角划过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的品性,我虽不清楚,但是也是有几分把握的,他不是那种贪慕权势的小人,想必他做事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吧。” 萧奕洵看人一向都是比较准的,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么秦婉词是不需要有多担心,但她毕竟还有些拿捏不准:“可是,这一來,我们会不会放的太过了。现在朝廷里,左丞相也不在,陛下又生了病,你又不肯出手,朝中能遏制西平王叔的人一个都沒有,我总是有些担心,一旦他的势力坐稳了,以后再想对付他就不容易了。”秦婉词有些担忧地看着萧奕洵,说:“奕洵,你就这么有把握日后能治得住西平王。” 萧奕洵的神情依旧十分的平静,他握紧了秦婉词的手,说:“我知道你担心。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不过你也要知道,担心西平王会坐大的人不单单只有我们,可是他们都按兵不动,不肯出面,这说明西平王叔还沒有强到让他们忌惮,你放心,到不得以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出面的。”他自信地笑了笑:“而且,一个人位置坐的越高,当他失去这一切的时候,才会觉得更加的后悔与心痛。西平王叔虽然不简单,但是却也沒有棘手到那个程度。” 说道这里,萧奕洵的目光却有了一瞬间的冷凝,他蹙眉道:“真正让我挂怀的事情倒并不是西平王,毕竟他在明,他的所想所为我们都能知晓。但是可怕的是那些暗处的敌人,看不见摸不着,那才叫可怕。” 秦婉词甚少见到萧奕洵这般严肃的神情,萧奕洵的话也引起了她的重视:“你为什么这么说。” 萧奕洵转过头來望向秦婉词:“婉词,你可还记得四年前大哥中毒,楚延被疑的事情。” 秦婉词心中一顿,手中也不由的露出了一点冷汗:“自然沒有忘……”正是因为这件事情,间接导致了她与萧奕洵的结缘,秦婉词怎么可能会忘记。 萧奕洵点点头,神情却更加凝重:“当初,虽然兵部尚书出來顶罪,但是我坚信他并不是主使者,只不过是替罪羔羊罢了。我想了很久,却始终猜不出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想起了四年前的事情,秦婉词也蹙眉道:“的确,当时与父王还有兄长商议许久,也不曾得到什么答案。原本也有想过可能是西平王叔做的,但是最后也被否决了,西平王叔不可能做到那般天衣无缝。今日听你这么一说,原本的担心又提上來了,你说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萧奕洵摇了摇头:“这个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不过日后我们还需要更加小心。毕竟对于他來说是他在暗,我们在明。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的话,那么必定是十分高明的人。” 秦婉词也道:“可是纵观朝廷之中,我倒还真不知道有几人有这样的本事。” 看秦婉词越來越严肃的神情,萧奕洵伸手抚了抚她紧皱的眉头,笑道:“你看你,紧张个什么劲,你啊,其实也不用这么担心,那个人很快就能浮出水面的,” 秦婉词一愣,疑道:“你怎么这么肯定啊。” 萧奕洵浅浅一笑,转眼看着秦婉词,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就这么撒手让西平王叔坐大呢。”他挽着秦婉词的手,继续道:“我相信那个人既然敢对皇兄出手,而且还敢陷害楚延,那么他的目的也是很明显的。与西平王叔无异,他也想要得到权力。那么试问,这样一个人,面对西平王叔的日益强大,会无动于衷么。我相信,只要西平王叔手中的权力到达一种境界的时候,一定会有人比我们更着急的。” 随着萧奕洵这般自信的笑容,秦婉词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是这个原因啊。”她不由感叹道:“怪不得你会这般淡然,原來你料定最后会有别人忍不住站出來,奕洵,你这心思,实在太让人捉摸不透了点。”面对萧奕洵这般的心机,秦婉词实在是有些自愧不如了,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思虑周全了,可是如今被萧奕洵这样一点破,她才知道自己还有好多要学的,这一回她更加意识到萧奕洵究竟是怎样一个心思机敏的人,这也让她对他更加的敬慕了。 秦婉词的赞叹让萧奕洵的心里满是甜意,他扬眉一笑:“所以,现在啊,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慢慢的等待,等着那个背后的人比我们忍不住,先站出來才好。不过说到这件事,还有一件事我也挺在意的。” 秦婉词好奇道:“还有什么事情啊。” 萧奕洵拧了拧眉,龇牙道:“就是大哥的病情,我想來想去,大哥虽说一直身体不好,但他这一次的病倒实在有些太过突然,而且修养也要有几个月了,不曾见到有好转。” 秦婉词立刻意识到萧奕洵话中的意思:“你是说有人导致了皇上的病。” 萧奕洵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也不能证实,毕竟太医院的人要比你我懂得多,他们既然都沒有做出什么回应,只怕,大哥这回真是病的不轻了。” 第七章 得胜之因 太医院至今沒有对萧文禹的病情做出什么质疑,所以萧奕洵对自己的猜测并不是特别肯定,秦婉词也微微感叹道:“唉,若是尹姑娘在,说不定她能帮帮我们。” 萧奕洵也点点头:“尹清浅的医术的确高明,只是西北那边暂时也离不了她和楚延。” 对于萧楚延,秦婉词下意识的关心道:“怎么,西北又有什么事情,” 萧奕洵看了秦婉词一眼,说道:“自从西北统帅余健受伤之后,西北的兵就很散,朝廷对楚延的任命一直不肯下來,还好贺兰对西北一直不曾有什么大的作用,但是我担心,贺兰不会给我们太多喘息的机会。以楚延的能力,日后必定会成为西北的支柱,而他的身边……”萧奕洵的嘴角含笑道:“我看,也是离不开尹清浅的。” “这么说,西北的局势也不容乐观了,” “还好吧,有楚延在,不会多严峻的。”对于萧楚延的能力,萧奕洵是相当有自信的。 秦婉词撇撇嘴:“我看你都要把楚延夸上了天了。”她假意揶揄道:“楚延现在在西北厮杀着,我们豫昭王却和王妃在湖边游玩,真是惬意啊。” 萧奕洵刮了刮秦婉词的鼻子,宠溺的笑道:“有佳人相伴,本王无心军事。” 秦婉词掩嘴偷笑:“算了,我可不愿阻了王爷的大业。不过……”秦婉词停了停,疑惑道:“边关形势瞬息万变,离漠有宿伊在,隐隐是靖朝最大的威胁,可是如今你不在离漠,万一宿伊挥兵南下,单单凭黎松柏将军,只怕会有些吃力啊。” “离漠的情势,暂时不需要太担心。”萧奕洵安慰道,“你也听说了吧,据说宿伊的部下杀了离漠王纳兰隽的宠臣。宿伊在离漠强权多年,他的部下杀了纳兰隽的宠臣,且柔城的那群人一定会死咬宿伊不放,宿伊现在自己都足够麻烦了。再加上靖朝现在和若伊联姻,也就代表着离漠西境也或多或少的受到了若伊的威胁,宿伊暂时无心攻打辽东。” “离漠……若伊……”秦婉词呢喃着,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題:“奕洵,从我朝开朝起,就一直想要将离漠若伊两国收复,只是这么多年下來我们一直双边作战,你说,如果若伊先打下了离漠,那我们日后只要着眼于一个国家,这样会不会轻松一些,” 秦婉词有这样的想法,让萧奕洵有些微微的讶异:“你怎么会这么想,” 秦婉词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随便问问,对于军事,我并不是特别懂。可能我想的会有些偏差吧,两国势力分散,实际上应该是便于我们攻取的,若是二国实力合二为一,可能会更加棘手吧。” 萧奕洵摇了摇头:“其实也不一定二国合二为一会更棘手,若是两国先行统一的话,可能对于我们來讲,也未必是件坏事。因为若是两国统一,原本的国家必定会对另一个国家的疆土实行控制,二国君主又都是多疑之人,必定不放心他国的军队,他们大多会先派自己的军队去驻守四方,这样一來,短时间之内,他们的军力实际上是削减的,只要那个时候我们能联合云殊,合力举兵,并非不能拿下他们。” “云殊,”秦婉词猛地一愣,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若非萧奕洵提到云殊,她差点都要忘记将那件事情告诉萧奕洵了。秦婉词对萧奕洵正色道:“奕洵,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和你说一下……” 待秦婉词向萧奕洵说清了她在函谷关外遇见漆若凌的始末,萧奕洵并沒有太大的吃惊,但是他的神情也是严肃的:“风涧澈的身份,自他出使靖朝之后,我便一直对其抱有怀疑。他那样轻的年纪,就成为云殊的一等王侯,而且我也调查过他的來历,但是他成为阳陵侯之前的经历几乎都是空白,这不由不让人怀疑。原來他隐藏的身份竟是云殊帝国的五皇子。”萧奕洵有些微微的感慨:“漆若凌心狠手辣,心机深沉,能成为我们的朋友自然是好事,若是他是我们的敌人,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不过,你说他对薇薇有情,这才是真正让我觉得棘手的。云殊不比若伊,若漆若凌当真以云殊当权人的身份來求亲,薇薇真是必嫁无疑了。” 秦婉词皱眉道:“漆若凌手段狠辣,连弑兄杀亲的行为都做的出,我实在不希望薇薇嫁给这样的人。” “薇薇呢,你有沒有问过她,” 秦婉词摇摇头:“她刚刚才卷入若伊和亲的事情,我和母妃都不忍心再和她说云殊的事情。不过,我曾经向薇薇询问过,对于风涧澈,薇薇似乎并不反感,我感觉,薇薇对风涧澈甚至还是有好感的。” 听了秦婉词的回答,萧奕洵有片刻不曾说话,他静默地看向湖心,片刻才沉着声音道:“往好的方面想,薇薇如果真的嫁到云殊,那么她作为靖朝的公主,漆若凌也不敢不善待薇薇,在加上薇薇也是至情至性之人,说不定真能起到而至漆若凌的作用。” 秦婉词闭了闭眼,显然还是不想看到萧晗薇嫁给那样一个危险的人物。萧奕洵看出秦婉词的不乐意,便道:“不过你也说了,漆若凌现在自己也够麻烦的了。他的四哥漆陌杨可是云殊最负盛名的王子,在外常年征战,几乎是天下无敌手,行为处事也极为凌厉,有这样的威胁,漆若凌自己也够呛,在漆若凌能够喘气之前,薇薇的事情我们还能暂时缓一缓。” “那万一漆若凌输了呢,你与他的协定怎么办,到时候你想收复若伊,漆若凌的帮助必不可少。”萧奕洵几乎从未和和漆陌杨有过交道,若是漆若凌输给了漆陌杨,那日后靖朝要对付若伊,云殊不一定会相助。 萧奕洵浅笑道:“这一点你也不用太担心,漆陌杨虽然厉害,但未必是漆若凌的对手,不然他也不会沦落到远离凌天的地步。退一万步來讲,就算赢得是漆陌杨,他也会选择和靖朝交好,而不是若伊。不过婉词,你刚刚有一句话我并不认同。” “什么话,”秦婉词疑惑道。 “你认为若是离漠与若伊相抗,最后会胜的是若伊,是么,” “难道不是这样么,”秦婉词反问:“若伊一直都比离漠强大,无论是从领土或是财力或是军队方面都要胜出离漠一筹,二国若是统一,赢得不应该是若伊么,” “你的话虽然沒错,但是输的却不一定是离漠。”萧奕洵缓缓摇头,笑问:“历史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例子还少么,” 听萧奕洵这么一说,秦婉词也來了兴致,她不住问道:“那么我倒有些好奇了,以少胜多、以弱胜强都要有一定的实力的,那么离漠相较若伊,胜在哪里呢,” 秦婉词摆明了要寻根究底,萧奕洵也兴致颇高,便向秦婉词分析道:“若伊虽强,但是军民却不如离漠同心。若伊君主检齐不思进取沉迷财富,这些年來若非以百里齐为首的主战派在朝中有一席之地,检齐根本不想开战,你看这次和亲,检齐这般下功夫便能探知一二了。君主无心,军队又会有多卖力,离漠虽然国内权势争斗很大,但是他们扩张的意图十分明显,有斗志,军队的士气就会不同,这是一点。第二点,相比离漠,若伊能征善战的将领实在是太少,可以说能拿得出手的几乎只有百里齐一人,百里齐之下,不过都是草包,一旦两方受到威胁,若伊便会捉襟见肘,雍谷关不就是这么拿下來的,但是离漠就不一样了,宿伊自不必说,再加上他手下的申惠,还有南部相抗云殊的皇子纳兰冀,离漠完全能够多方拉开战线。所以当真两国敌对,离漠的胜算反而更大。” 经萧奕洵这么一解释,秦婉词才了解其中的玄机,她兀自点头:“原來还有这么一说啊。”她突然朝萧奕洵眨眨眼睛,问道:“那么奕洵,若你是离漠的君主,若你想拿下若伊,你会怎么做呢,” “我么,”萧奕洵想了想,半晌之后,才缓缓的回答:“我想我会采用‘疲楚之术’吧。” “疲楚之术,”秦婉词又眨了眨眼睛,显然不明白。 萧奕洵不住笑道:“傻丫头,回去可要好好将战国史再看一看了。”随后他又道:“若我是纳兰隽,我必定常年在若伊边境驻扎军队骚扰若伊边境,先消耗若伊在离漠边境的兵力。若伊无法做到多边对战,且百里齐一直对雍谷关虎视眈眈,所以,若伊与靖朝开战之时,便是若伊最脆弱的时候,到时候,只要抓住机会,不怕不能慢慢蚕食若伊。” 秦婉词听着听着,便摆手道:“你脑袋太好使,我自愧不如,待我今日回去先看看战国的战术,日后再來慢慢向你请教吧。” 看秦婉词兴致冲冲的样子,萧奕洵倒笑了:“好好的,你看什么兵法。” 秦婉词扬眉笑道:“日后,我也是要为你分忧的,所以我还是多懂一点的好。” 萧奕洵牵着秦婉词的手,往回走,浅笑着说:“你喜欢就好,只是不要太累了……”秦婉词淡淡的声音传來:“我知道……” 第八章 税收水利 如今西平王萧城毅确确实实的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辅政亲王,而且能够遏制他的人全部都不在朝廷之中,萧城毅除了在栽培自己的势力之外,对于朝政也有跃跃欲试的感觉,毕竟身在其位便要谋其事。他作为辅政亲王,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信,也确实要做出几件真事來才行。 正巧,这时候正赶上国家秋税之时,几件事情就纳入了萧城毅考虑范围之内。 实际上,每到税收之时,无论是在什么地方总会有不少官员上折子來诉苦,折子上的内容无非是什么有些贫困之地,或者那段时间有水旱等天灾的,百姓缴纳不出税收,强行征税会增加百姓的负担之类的。有很多确实属实,但是有一些却是过分地夸大了事实,孰真孰假,户部的人基本都能知晓,也能够顺利的做出应对。 但是萧城毅为了能够树立自己的威信,这一次便打算在税收这个方面好好的露一手。为了这件事,他还真的是仔仔细细考虑了几个方案,并且和手下的人都商议过,觉得行得通的时候,他便打算在朝堂上提出來。 ,,,,,,,,,,,,,,,,,,,,,,,,,,,,,,…… 自打萧文禹病后,沈鸿彬又不在,上朝一般由右丞相许恒主持,但是最近西平王获权,他便也以朝堂之主自居。朝廷之中也有不少见风使舵的人,对于西平王有些僭越的行为,也就或多或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萧城毅是皇帝的叔叔,也是认证的辅政亲王,沒人会愿意去触这个眉头。 许恒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所以,虽然他对萧城毅的行为非常愤慨,但目前也只能把苦闷往肚子里咽…… 一日,段霖晖上朝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右丞相许恒。对于许恒,段霖晖还是十分敬重的,先行向许恒行了一礼。 许恒见段霖晖向自己打招呼,便随和的笑道:“段大人无需多礼。”近日,段霖晖起复兵部侍郎的消息他都清楚,便顺着问道:“段大人近日在兵部可好,你是大理寺出身,这兵部与大理寺的事务并沒有什么相同之处,可否遇到什么问題,” 段霖晖笑着回答:“入朝为官,在哪个部门哪个职位,对于霖晖來说都是一样的,多谢丞相大人关心。” 许恒抚了抚自己的胡子,微微有些感叹:“你的能力,我是知晓的,看來也无需太过担心,只是,最近我听到了一些传闻,对你來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段霖晖神情一动,但面上却依旧是和淡的笑容:“我知道,无非是说我攀附西平王,才获得兵部侍郎的职位的。” 见段霖晖这般坦率,许恒便知道自己并沒有看错人,他点头道:“我知道我不会看错人。你不是那种谄媚之人,那么其余的事情我就不多问了,而且也沒有那个必要。” 许恒的信任让段霖晖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鼓舞,他正要表示感谢,许恒却突然疑惑的朝自己问道:“对了,近日我得到了一些消息,据说西平王似乎有整顿税收的打算,你可有听闻什么消息,” 段霖晖点了点头,嘴角却划过一丝冷笑:“我听是听说过,只是西平王未免有些太急于求成了吧。他刚刚坐实辅政亲王的权力,的确是要做些事來树立自己的威信,但是这一次他的目标定的实在是大了点吧,基本上是超出他能力之外的。” 许恒很赞同段霖晖的看法:“的确,税收关系到国之根本,这么多年來,虽然有过改变,但并不曾动过根本。”作为朝中百官之首,许恒不由对此感到担忧:“若是西平王想要对税收动手,要是他做的好也就罢了,一旦有什么差池,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 知道许恒是怕萧城毅的做法会动摇民生,段霖晖便安慰道:“其实丞相大人无需这么担心。西平王手下也有不少能忍,即便他的方案并不算完美,但是却也不至于那么糟,再者若他的方案睁得行不通,那么在引发骚乱之前,先撤销就好了,我们就看看他能折腾到什么地步。” 段霖晖的这番话让许恒吃惊不小,他细细盯着段霖晖看了半天,方罢才缓缓道:“听你的口气,我倒觉得你似乎是要放任西平王啊,你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么,” 段霖晖朝许恒拱手笑道:“丞相大人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必定知道什么叫玩火**,如今我们不能与西平王抗衡,那么除了等他自取灭亡,不然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许恒对于段霖晖的说法暗暗吃惊,他浅笑道:“看來,我还是看轻了你的城府啊。不过有你在朝廷之中,却是能让我放心不少。” 段霖晖垂首:“丞相大人谬赞,我们且看今日朝堂之上,西平王到底会提出什么样绝妙的方案吧。”…… 太和殿。 与往常一样,文武百官按官位品级站立在大殿之中,一个个呈上自己的奏疏或者意见。 直到最后,待所有朝臣都说出自己的意见,萧城毅才慢慢悠悠的走了出來,站到了所有人的面前。许恒知道,萧城毅今日在朝堂之上一直沉默,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心中暗自冷笑,嘴上却说道:“王爷今日看來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萧城毅兀自笑道:“正是。”他将目光投向全场,正色道:“如今又是到了秋税的时候,朝廷也收到了不少各地來的折子。其中有几分折子引起了本王的重视,朝廷的税收是不能断的,但是却也免不了有些地方出现水旱灾害,或者一些贫苦之地收成不好,难以支付税收,增加了我大靖百姓的负担。对于此种情况,我们应该做出一定的措施。” 果然是要从税收入手,而且理由还像模像样,许恒知道这是萧城毅准备好的,便顺势问道:“不知王爷有什么好办法,” 萧城毅也不推辞,傲然道:“本王思虑许久,才想得一个法子。不若由我们朝廷來介入。我们可以在各地设立司粮署,在每年征收夏税与秋税的时候,若是有的百姓缴纳不出税收,可以向当地的司粮署借贷现钱或合适粮谷,以此來补助他们跟做。等到次年的时候,连着利息一起上缴朝廷,这样既可以增加朝廷的税收,也能够缓解百姓无法缴纳粮税的问題,不是一举两得么,”他说完之后,沒有问许恒,反而面对朝臣,问道:“大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方法么,” 这个方案,可以说是西平王与不少人商议出來的结果,从各个方面來看都有可以实施的可能性。而且这么大范围的实施,所涉及到人与事太多,所以沒有人能够肯定其成败与否。 看着朝中的人都在思索着此方案的可行性,萧城毅兴致愈发的高涨,接着又提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想法:“对于第一个方案,若是你们有不同见解,尽管可以提出來。不过本王还有第二个提议,水旱灾害无论在何朝何代都是一个大问題。若是要缓解这个问題,我们就应该努力开垦,兴修水利。如今我们国泰民安,国库充足,正该乘此机会造福百姓,大家意下如何,” 萧城毅的提议一个比一个让人吃惊,件件都是大手笔,税收也就算了,朝廷借贷也还说得过去。但是兴修水利,而且还是全国范围内的大型兴修水利,这个想法未免有些太草率了。这其中要考虑的财政支持,人员调动,地理位置以及各种要素实在是太多了,虽然萧城毅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许恒很清楚,实施起來是有困难的。他看了一眼廷下,目光与段霖晖有短暂的交汇,随后许恒微微闭上了双眼,沒有说话。 廷下朝中百官对于萧城毅的提议各有不同的看法,但是大多数的人是赞同的。这些人之所以赞同,并不是全部因为畏惧萧城毅的权威,而是因为萧城毅的做法的确是有一定道理的。但在这一群人之中有一个人十分的不认同,这个人人便是顾命大臣之一的杨正清。 凭借着自己多年为官的经验,以及对百姓生活的了解,杨正清很快便意识到萧城毅的这两个提议之中的巨大漏洞,而且他知道,正是这些漏洞最终一定会导致了这两个方案最终被制止。 所以在大部分人认同萧城毅的做法的时候,杨正清打算站出來阻止,但是正当他要站出來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一个人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后衣,杨正清一愣,猛地一回头,就看见段霖晖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缓缓的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且锐利,杨正清看出來了,段霖晖在对自己说“不。” 第九章 意图西北 段霖晖一把拉住杨正清,沒有让杨正清把话说出來。萧城毅环视一圈,见全场官员沒有一个人站出來制止自己,内心自然相当满意,他清了清嗓子,下达命令:“既然,沒有人反对,那么户部和工部这几日就开始着手办我说的这两件事吧。” 户部尚书与工部尚书还沒有彻底理清这两件事,就猛然被下了命令,二人虽然无奈,也只能先硬着头皮接下这两桩棘手的事情了。 萧城毅笑着点点头,对身旁的许恒道:“丞相大人,本王的事情说完了,接下來就交给你吧。” 许恒抬起眼,目光淡淡的扫过萧城毅,语气却是不咸不淡:“既然王爷的事情都说完了,微臣看今日的早朝也就该结束了吧。是时候该退朝了。” 于是,百官尚且在思考萧城毅说的两件事情,迷迷糊糊的就退了朝。 可是有一个人心中却清楚的很,杨正清在退朝之后,一把拦住了正要离开的段霖晖,他冷着脸,看着段霖晖,气急败坏道:“段大人,西平王说的事情你觉得可行么。” 看着一脸怒气的杨正清,段霖晖却坦然地笑了,他摇摇头:“自然是不可行的。” 杨正清瞪大了眼睛望着段霖晖,愈发急切:“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拦住我。,” 面对杨正清充满埋怨与怒气的这一句话,段霖晖突然收起了笑意,他凝聚起目光,面色沉静,反问杨正清:“那你刚刚为什么要说话。” 杨正清噤声,而后猛然醒悟,他惊讶地看着段霖晖,愣愣道:“我……我明白了。”杨正清看着段霖晖脸上又渐渐浮起了笑容,他也静静地笑了,是啊,刚刚我为什么要说话呢。 ,,,,,,,,,,,,,,,,,,,,,,,,,,,,,,…… 西平王在朝堂上提出的这两件事,不光让很多官员心中沒有底,连江越心中也沒有了底。因为萧城毅只与他们讨论过关于税收的问題,从來也沒有和自己提起过兴修水利这档子事。江越是从工部出身的,对于水利工程自然是了如指掌,他知道萧城毅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在全国兴修水利,这就不仅仅是工部一个部门能完成的了,一旦有了什么差池,几乎也就沒有后悔的机会了。 所以刚一下朝,江越就找到了萧城毅,埋怨萧城毅有这么大的想法,为什么事先不与自己还有旁人商量一下。 听完了江越的抱怨,萧城毅只是轻轻笑了笑,不以为意:“你说水利这件事啊。你放心,这件事我考虑很久了,现在国库十分充足,修建几项水利还是可以的,你不要太大惊小怪。” 江越猛然惊道:“王爷,这怎么是大惊小怪呢。全国兴修水利,不仅仅只哟考虑工部与国库的财力,各地的情况全部都要考虑到,若是修建的地方又赶上了的什么灾害,或是人手不够,或者……” 江越正要举出一大堆的例子,却被萧城毅不耐烦的打断了:“好了,别说了,不要在这里杞人忧天了。”江越的喋喋不休让萧城毅感到一丝厌烦,现今他正沉浸在今日朝堂之中沒有一人敢反对自己的巨大喜悦与满足,对于江越的话是一点也听不进去,而且还十分不以为然:“江越,我看你今天是想的有点多了,朝廷之中有那么多能干的官员,你放心,他们会考虑好你说的那几个问題的。做不的话,可是会影响他们的京察考核的。” “可是……”话虽这么说,可是江越还是不放心。 萧城毅摆手道:“好了,这个问題我们以后再慢慢说。”显然,他现在并不想和江越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題了,因为刚刚达成了自己的第一步,萧城毅心中又有了另一个想法,他对江越说道:“朝廷里,我们现在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下一步,我们的二个目标是不是该着手开始办了。” 江越正忧心着,听到萧城毅这么一问原本便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此刻更是一抖,他惊异道:“王爷,你这就要开始染指兵部。会不会有些太心急了。” 萧城毅眼睛一横,不悦道:“心急。本王怎么算心急。多少年了,我从未分的半点兵权,你也该知道,这是我现在最弱势的一个部分。如今朝中我已经有了绝对的权力,不趁热打铁,拿到一部分兵权,你还要我等多久。” 萧城毅的话让江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只好无奈地问道:“那么王爷,你想要从哪边下手呢。” 见江越动了口,萧城毅便兴致冲冲地说:“北部还有辽东都刚刚换过将领,而且形式尚可,我看暂时动不得,南部属国也沒有动的必要,那么剩下的就是西北了。” 见萧城毅这么快就把目标锁定西北,江越就知道,这也一定是萧城毅自己早就想好了的,他想了想,说道:“西北么。自从西北主帅余健在两年前受了重伤,一直都在修养,现在在西北治军的应该是靖渊王萧楚延吧。” 提弃萧楚延,萧城毅又是气不打一处來:“是楚延这个小子。说起來本王就生气,凭什么舒贵妃膝下的两个孩子各个都是文武全才,既然萧奕洵已经被我们拉下了马,萧楚延也就不必要在霸占着西北这一块地方了吧,他毕竟还是太黏强了。” 江越不认同萧城毅的看法:“王爷,虽然靖渊王年轻,可是他也算是治军有方,这几年,西北能够如此安宁,绝大部分都要靠这位王爷。而且,他治军严谨,沒有什么把柄让我们抓,我看这个事情还是得从长计议,急不得啊。” 感觉江越今日一直在不停地泼自己冷水,萧城毅相当不高兴,他隐忍着自己地怒气,对江越冷冷道:“我知道,军队的事情你并不擅长,这些事我看你也不用多管,现在你还是好好工部那边沟通一下,看看水利的事情怎么办吧,这一件事就够你忙的了,其他的事情你暂时放一放吧。本王先回府了。” 说完之后,萧城毅便沒有再理睬江越,而是径自离开了。 江越一个人呆呆地愣住了,他看着萧城毅远去的背影,心中又急又气。萧城毅近來好像有了很大的变化,对于自己的提议有时都有些听不进去了。而且,他最近有些过于急功近利,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一切得來不易。正因为如此下面的每一步都应该稳扎稳打,事情都急不來。可是现在的萧城毅似乎过于得意自满了,江越苦笑,看來现在自己是阻止不了萧城毅了,西北的事情这样下去可能会有些变化,也罢也罢,不让西平王受到点挫折,他是冷静不下來的。 江越一个人无奈的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回到了府中,萧城毅立刻叫來了温子墨,向温子墨说了自己对西北的看法。温子墨与江越一样,都是冷静缜密之人,他当即便问:“王爷这么快就要对西北动手了。江大人怎么说。” 萧城毅的脸色陡然一变,看來这又是一个要劝说自己的人,他蹙了蹙眉,说道:“江越沒说什么,水利的事情还要他去忙活,西北的事情,本王还是和你商量商量。” 温子墨拧了拧眉头,看萧城毅的反应,他就能猜测出江越似乎不太支持萧城毅这般急的动作。但是人总是有竞争的心理的,他与江越虽然都为西平王效忠,但是二人之间或多或少也是想要分一个高下的,所以温子墨想了想,缓缓道:“靖渊王虽然年轻,但是治军已经颇有成效。是该遏制遏制他了。” 看温子墨是支持自己的,萧城毅眼神一亮,喜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随后萧城毅也有些担心:“可是就像你和江越说的,楚延治军不错,这几年西北的仗也一直打的很好,他也沒有什么空子能让我们钻,我如何才能让治得了他呢。” 温子墨自信地笑笑:“这一点,王爷可以不用这么担心。靖渊王虽然厉害,但是目前他也有一个最大的弱点。” “弱点,什么弱点。” 温子墨继续笑道:“王爷不要忘了,靖渊王他现在虽然是西北的领军人,但是这个身份并沒有得到朝廷的认可。现在的西北统帅仍是余健,他只是暂代了余健的职责。所以,我们就算是现在调换掉他也是很容易的。”他停了一停,又继续道:“若是王爷想要做的周全一些,只要让西北的军营出一点点事情。到时候,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将靖渊王换掉了。所以现在,王爷您所要思考的就是决定出谁是代替靖渊王的人。” 萧城毅不住喜道:“当真这么容易。” 温子墨点点头,对萧城毅道:“王爷,您就耐心等待着好消息吧。” 第十章 权力替换 鸿嘉二年九月,一直军纪严明的西北大军之中出现了一件不小的事情,有一只小部队竟然在执勤的时候突然逃离大营,沒有人知道其中缘由。 军队之中出现逃兵,对军队的名声还有统帅的名望会有极度不好的影响,而且统领之人还会受到惩罚。 西北大军出现逃兵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长安,朝廷商议了一下,最后在西平王人为的操控之下得出了一个结论,那边是作为暂代的西北统帅,靖渊王还是太过年轻,对军队的控制力还不算太好,仍然需要历练。在西北统帅余健养伤的时候,应该选出一位经验丰富的将领來统领西北的大军,抵抗贺兰。至于靖渊王萧楚延,则暂时贬为副将。 事情來的突然,还未查清逃兵的缘由,长安便下了这一番命令,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 ,,,,,,,,,,,,,,,,,,,,,,,,,,,,,,…… 西北,定襄城。 靖朝西北大军的总指挥地,便设在定襄城,此时定襄城之中也是一片风云涌动。 靖渊王的降职书很快便送到了定襄,萧楚延收到这份來自朝廷的旨意的时候,只是淡淡地接了旨,沒有任何的埋怨与不满,冷静的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将军帐清理出來,给下一位统帅使用。 萧楚延周围的军士听说了消息都十分愤慨,为萧楚延不值,很多人都觉得萧楚延这一次罪名來的不清不白,都要上书朝廷为靖渊王进言。可是,谁知对于自己的降职都满不在乎的萧楚延,在听说有将士为了自己要向朝廷上书的时候,却陡然发了大怒,不准让任何一人为自己鸣冤。萧楚延虽然平日之中冷峻深沉,但是也不曾这般厉色对自己的部下,这次他勃然大怒,倒真是震慑住手下的人,也无一人敢瞒着萧楚延向长安上书,只是这一來,人心不免更加为萧楚延不值了。 但萧楚延态度这般傲绝,倒让下面的人不敢说什么。但是,有一个人却不畏惧萧楚延。 在萧楚延让人清理统帅军帐的时候,外面突然起了嘈杂的声音。萧楚延不住皱眉,却听得外面有争吵的声音。 “尹姑娘,王爷有令,不得旁人打扰。”听得出來,这位将士是份额无奈。 而后一个已经熟稔于心的女声响了起來,带着些许的怒气:“旁人,,我是旁人么,你什么时候见过王爷拿我当外人了。”尹清浅的音调越來越高,最后是不耐烦地说:“哎呀,你别挡着我。让我进去,有什么事我來担着,不会怪罪你的。” ………… 之后,军帐猛地被人掀起來,一位玄白劲装的女子不顾后面人苦求的声音猛地闯了进來,嘴里还说着:“让你别拦着我,” 看到尹清浅,萧楚延只觉的自己的头又大了起來,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揉一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无奈的看着尹清浅,问道:“你又有什么事情非说不可,你是不是闯军营闯地太习惯了,” 处在军营之中,尹清浅一改平日的着装,身上穿着玄白两色的简装,乌黑的长发用发带简单的绑起來,高高的束在脑后。原本明艳的气质,立刻就显得十分英气,再加之她原本就是性格明亮如火的女子,这一装扮更显俊气。 尹清浅快步走到萧楚延面前,扬起她细长的眉毛,晶亮的眼里隐隐蕴藏着怒气,她毫不掩饰地数落道:“你是不是疯了,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默默地收拾起东西了,” 萧楚延默默地看了尹清浅一眼,突然搭了一只手在尹清浅的肩膀上,然后正色对尹清浅说:“正好,你來了可以帮我一起收拾,女孩子总归细心一些。” 尹清浅:“…………” 她生气地一把甩掉萧楚延的手,放高了声调:“你还和我玩笑,” 萧楚延一本正经地看着尹清浅,道:“玩笑,我并沒有与你开玩笑。” 尹清浅气结:“你为什么还不让那些将军为你进言,楚延,你治军以來,纪律严明,赏罚分明,而且近來又不曾打过败仗,军队之中,怎么可能会出现逃兵,一定是有人陷害你,” 萧楚延目光冷峻如电,神情冷凝如冰:“我知道有人陷害我。”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去分辨呢,就这般拱手让出西北统帅的职责,”尹清浅大为不解。 萧楚延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尹清浅,对周围的人吩咐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对尹姑娘说。” 待周围的人都出去军帐之中只剩下萧楚延与尹清浅二人之后,萧楚延方才压低声音对尹清浅道:“就是因为有人陷害我,而且我也知道是谁,所以我才不肯让他们为我直言进谏。” 尹清浅猛然一愣,随后却也沉声问道:“是不是西平王,” 萧楚延垂眸,而后缓缓地点点头:“二皇叔现在在朝廷里权势很大,唯一的弱点就是他手中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兵权。所以如今他拉我下水,很明显就是他想收下西北这一块地方。” 尹清浅忍不住道:“西平王狼子野心,竟然一开始就把手伸向西北。”她眉目中透出焦虑:“你既知道他的野心与目的,就更不应该如此束手就擒。这不像你,” 萧楚延虽平日之中便不苟言笑,性格个冷峻如冰,性情非常冷傲,,他绝对不会就这么白白忍下这口气的。 见尹清浅如此不满,萧楚延却突然反问了尹清浅一个问題:“你觉得我三哥是不是一个骄傲的人呢,” 三哥,尹清浅微微一怔,而后便知道萧楚延所说的是豫昭王萧奕洵。 尹清浅对萧奕洵也算是比较熟识的了,萧奕洵的为人与性情她也能探得一二,她细细想了想,说道:“豫昭王自然是骄傲之人,不过他有骄傲的资本,惊才风逸,确实是人中之龙,不是我说你啊,楚延,你已经是非常厉害了,不过你若真和你三哥比起來,可能还要差那么一点点……你,你别生气啊。”竟然说出萧楚延不如旁人,尹清浅立刻懊恼自己乱说话,她急忙解释着,却发现萧楚延的神情并未有所改变,她这才稍稍放下心,不过她还是不理解:“不过,你和我说豫昭王做什么,” 萧楚延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正如你所说,三哥那样高傲而且有能力的人现今都要放下手中兵权,在长安附近韬光养晦,你觉得我们现在能和西平王正面冲突么,我们已经摆明了知道西平王有意对付我们,逃兵的事情想必也是他无中生有出來的,我们就算能查出什么,你觉得送到长安,能够有什么作用么,再怎么说逃兵就是逃兵,而且,这里与长安是天高皇帝远,二皇叔又众所周知在军中沒有什么势力,你难道真指望我们能够反驳到他,”萧楚延顿了顿,又解释道:“还有,我想现在二皇叔巴不得我手下的这群人趁着怒气向朝廷抱怨,这样倒更会中他下怀,说这些将领有意包庇我,甚至他还能扣我一个营党结私的罪名,这一來岂不是更加得不偿失,” 营党结私的罪名有多重,尹清浅现在知晓的一清二楚,她惊的一下捂住嘴道:“原來是这样,西平王竟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怪不得你会生这么大的气不让他们为你说话。那么接替你的胡炳恩是不是就是西平王的人呢,”尹清浅很快就联想到接替萧楚延的人必定就是西平王派來的人。 萧楚延点点头:“胡炳恩也在西北呆了多年了。看來二皇叔很早就把手伸到军中了。西北这边是这样,我估计北部与辽东应该也差不多。” 尹清浅凝神想了片刻,还是有些担心:“胡炳恩虽然也在西北呆了多年,大大小小的仗也参加了不少,但是他为人过于**,且心高气傲,不太肯听从他人的意见。而且余健将军听说是胡炳恩接替你,似乎也很不高兴。颜家兄妹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我担心光凭胡炳恩,只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萧楚延云淡风轻道:“二皇叔他只单单的贪恋权谋,却不知这军中与朝堂大不一样。他可以在朝中呼风唤雨,因为下面有一大群人为他打理。可是这战场是不一样的,每走一步都是鲜血的代价,丢失一城一池都是统帅的责任。胡炳恩若是不能担起这个重担,他的下马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萧楚延不知不觉的放柔了声音,似乎是在安慰尹清浅一般:“你不用太担心。我也不希望我军吃败仗,虽然我现在只是副将,但是提供建议的职权还是有的,而且胡炳恩也不是那么无能之辈,我们的形式还是好的。” 虽然萧楚延这样说,但是尹清浅心中还是有些沒底,她正要说什么,却听得帐外突然有人传报:“王爷,胡炳恩将军來大营了,” 第十一章 趾高气昂 “王爷,胡炳恩将军到了。”门外有士兵传令道。 尹清浅一愣随即冷笑道:“他升职的命令才刚刚下來,这么急着就來这里啊。” 话音刚落,就有人掀开军帐走了进來。 胡炳恩年纪三十六七,看身材并不算特别健壮,但是也很解释。原本的一张方脸显得人正气浩然,但是现如今他的脸上止不住浮现出了一种趾高气昂的笑意,而这种笑意让尹清浅十分不满。 胡炳恩身后还带着几个将士,想來也是一直带在身边的,胡炳恩突然成了暂代的统帅,他们自然也跟着提拔起來了。 胡炳恩刚走进军帐,便看见萧楚延东西已经打理的差不多了,他立刻走上前去,对萧楚延拱手笑道:“王爷其实不必收拾的这么快的,本将还沒有那么急。” 尹清浅视线稍稍向后一瞥,就看见军帐外面隐约有一辆马车的影子。尹清浅是个眼里心里只有萧楚延的人,无论何时都站在萧楚延这一边,她明丽的眼眸微微一转,随后冷笑道:“胡将军的马车都已经到了军帐外了,真的是一点也不着急啊。” 被尹清浅当众这么一呛,胡炳恩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萧楚延知道胡炳恩不是什么大度之人,但是尹清浅又是谁的账都不买,两人再多说几句话肯定是要吵起來的。他便率先出声道:“我的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待会胡将军便可以将东西搬进來了。” 胡炳恩的胡子抖了两下,然后不客气地道:“那就麻烦王爷了。” 说完之后,胡炳恩便左右环视了一下军帐,而后对周围的人吩咐道:“你们去通知各地的领将,让他们三日之后來定襄集合,本将有要事商议。” “西北前线所有的将领,”萧楚延猛然一惊,他闪电般看向胡炳恩,问道:“你要召见所有将领,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面对萧楚延的质疑,胡炳恩面色露出些许不悦,他瞧了一眼萧楚延,然后说:“自然是十分紧急的事情。” 萧楚延又道:“到底是何等重要的事情,非得让各处将领全部聚集定襄,可否请将军明示。” 见萧楚延尊称自己一声将军,胡炳恩感受到了一种荣耀的满足感,他对萧楚延笑了笑:“既然朝廷派本将为西北的统帅,那么一定是希望本将有所作为的。西北这些年最重要的问題自然是贺兰一国。既然本将來了,就应该为朝廷分忧。所以次会议,主要就是讨论如何对付贺兰的战略的。”他停了停,又对萧楚延道:“王爷也在西北呆了一段时日了,现在也是本将的副将,这次会议,王爷也该出席,也能习得一些经验,对王爷也是有莫大的好处的。” 原本看胡炳恩就已经很不爽了,现在竟然当众取消萧楚延年少沒有经验。尹清浅只觉得胸腔之中的怒火已经熊熊燃起,不需片刻就能将胡炳恩烧成灰烬,她正欲发作,却被萧楚延一把拉住了左手,尹清浅一顿,萧楚延却已经先道:“楚延的确年少资历浅,比不得胡将军在西北这么多年资历深厚,所以才让胡将军做这西北之帅。胡将军在西北做护军也有二十多年了,想必对西北军情定是了如指掌,而且心中一定有对敌良策,我等只需在会议上听得将军高见便可以了。” 胡炳恩沒听出萧楚延话中带有讥讽自己在西北干了二十多年,钻了空子才坐上这西北统帅的职位。反而以为萧楚延在夸自己,不住洋洋得意起來,他走过去拍了拍萧楚延的肩膀,笑道:“王爷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过是出了几个逃兵。想來是王爷年纪轻不知道该如何管理他们。王爷放心,待本将拿下东池与黄兴两城,立下军功,必定会向朝廷表彰王爷的功勋的。” 萧楚延怎么说也是皇帝的兄弟,朝廷一等一的亲王,虽说现在只是胡炳恩的副将,但是他身份尊贵,异同寻常,胡炳恩竟然不顾礼节肆意冒犯萧楚延,显然已经是烦了大忌。加上萧楚延性情冷傲,断然容忍不得有旁人如此触犯自己。但是此时有一件事,更让他在意,他冷冷后退一步,目光冷厉如寒冰,看向胡炳恩:“将军要取东池与黄兴两城,” 二人正谈话间,门外已经有士兵开始向军帐内搬送物品了,胡炳恩也沒有兴致再和萧楚延谈论军情,他一直盯着自己的物品,嘴上随意对萧楚延道:“是啊。这次会议就是要和各位将军商议这些事情的,王爷在军中无事也可以考虑考虑到时候一起提出來……等等,那个盔甲挂在那边……对,……”话未说完,胡炳恩就走到一旁去了。他身边的的一个将士走到萧楚延面前,垂眸对萧楚延道:“王爷,胡将军他性子就是这样,今日多有冒犯您,还希望您不要急在心上,末将來帮王爷清理物资吧。” 这个军士态度诚恳与胡炳恩还有他周围的人完全不一样,萧楚延不由地多留意了两下,这个军士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相貌洁净,有一股书生的气息,特别是一双眼睛之中透露出一丝灵气,萧楚延对他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不会记在心上,你去帮胡将军吧。我的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东西,全部都扔掉吧。我和清浅先出去了。” ,,,,,,,,,,,,,,,,,,,,,,,,,,,,,,…… 萧楚延与尹清浅出了军帐,走了大概有五十步,尹清浅横起眉对萧楚延道:“这个胡炳恩,之前我只是见过几次,沒想到态度竟然这般恶劣,完全不将你放在眼里,真是的好笑,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个本事,若不是西平王他坐的上西北统帅的位置,只怕现在还在段业城当他的一城守将罢了,” 萧楚延见尹清浅横眉怒目的样子,竟然微微地笑了起來,他无奈道:“你的性子什么时候也能不这般急就好了。你既然知道他是不能成大事之人,你又何须这般的在意他呢,偏偏让自己不好受,可不是难为你自己么,” 尹清浅颇为不平:“他要是看不起我也就罢了,他有什么资格瞧低你,天下沒有一个人能够看清你,谁都不允许,”尹清浅说的气势非凡,她如秋水般明净的眼眸之中陡然划过一丝厉色,声音也变的冰冷起來:“胡炳恩敢冒犯你,便是触了我的大忌,我定要让他吃点好果子,” 萧楚延一把拉住尹清浅的手,低声道:“清浅,你不要乱來,他怎么说也是暂代的统帅……” 见萧楚延一本正经地样子,尹清浅愣了愣,随后推了萧楚延一把,好气道:“你乱想什么,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不过……”尹清浅笑了笑,嘴角上扬:“他不是要三天之后召见各地的将士么,那么这两天他就可以不用出门见人了吧,”…… 三日之后,接到胡炳恩的命令,西北前境各地的守将都來到了定襄城参加军议。 不过在军议召开之前,军队中却有了一则奇怪的传闻。 “诶,你知道么,胡将军这两天得了一种怪病,” “怎么了,什么怪病,” “我也只是听说啊,胡将军來到定襄城的那天晚上就突然开始吃不下东西,就是觉得口干,不停的喝水,然后脸上开始出疹子,脸上的胡子还有眉毛都开始脱落了。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吃不下东西,就是不停的喝水,喝水喝了就吐,不吐的话就是拉肚子,召军医來看,军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來,各个都束手无策。” “这么奇怪的症状,那不把人折腾死了,他是得了什么怪病啊,” “这谁知道,不过今天起來,好像好了一些了,能吃东西了。嘿,你说这是什么事啊,这么怪,” “谁知道,从來沒听过这种怪病,竟然也能被他遇上,也算是他的一种福气吧。” “哈哈,你小子,真会说话……” 偶尔听到了这些传言,萧楚延就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在跳,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能够让胡炳恩得上这种“怪病”的人只有尹清浅一人,萧楚延不由笑道:原來她说的好果子是指这件事啊。不过他也有一点疑惑,便喊來了一个胡炳恩身边的近侍问了问:“胡将军的状况怎么样了,” 近侍回答:“王爷也听说了,唉,前两天可把人吓死了,今天还好些,能吃点东西了。” 萧楚延又问:“沒找军医看么,沒有找一下尹姑娘么,” 那近侍摇摇头,苦笑道:“军医看过了,说是沒有法子,后來去请尹姑娘,可是尹姑娘却说,她最近研究药理太累了,眼睛花,见了胡将军长疹子的脸就想吐,看不了这个病,不肯來看。” 萧楚延:“……”这世上能够用这种奇怪的理由的人,看來也只有尹清浅一个人了吧…… 第十二章 军议纷争 在贺兰与靖朝大大小小的交手之中,贺兰沒有占到任何便宜。为了遏制靖军在贺兰边境的威胁,贺兰君王颜肃在贺兰边境的两座山之间修建了了两座城池,连接左右两座山,他派左将军寿同济守东池城,自己的儿子颜云留守黄兴城。 而胡炳恩担任西北统帅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拿下这东池黄兴二城,一举在军中树立自己的威信。 ,,,,,,,,,,,,,,,,,,,,,,,,,,,,,,…… 军帐之中聚集了來自驻守西北边境要地的将领,众将都是熟人,只是少有机会见面。如今有了机会相聚一番,气氛自是十分热烈高涨。 不少将士与萧楚延相互熟识,大家都知道靖渊王的事情,虽然为此不平,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原本同是余健的副将方礼不住为萧楚延打抱不平:“王爷,我们都知道你有苦衷,大家本來都愿意为你上书,只是你不肯。后來我们仔细想想才知道你也是为我们考虑,只是,这总是委屈你了。” 萧楚延淡淡道:“委屈算不上,谁沒有起落呢。”而后,萧楚延凌厉的眉宇间一片正色:“不过,你们应该都知道消息了吧。胡将军意指东池黄兴二城。” 方礼严肃地点点头:“是,传令的人说是胡将军的命令,让我等好好想想对策。东池与黄兴两城也算是贺兰的重城,两城横亘两山之间,不易攻打。外加守城的寿同济与颜云也是一等的将才,只怕轻易拿不下來。” 当萧楚延听说胡炳恩想要攻打这两个城池的时候,他的心中交杂着许多不同的情感,有惊诧,有担心,但是最深处却是一种隐隐的激动,他目光一亮,对方礼道:“方将军,你可还记得。我们曾同余健元帅讨论过攻取东池与黄兴的计策。” 方礼一想,也是面色一喜:“对,确实有过。只是,那是还未定下來,怎么王爷,你有了详细的计策了。” “算是有吧。只是,我担心胡炳恩他未必肯听我的。”萧楚延冷峻道:“他一心想要树立自己的威信,如今不惜将你们全部从边境调回定襄城,更是显示了他要彰显自己的权威。我本就是从统帅之位下來,他必定不肯听从我的意见。” 胡炳恩在西北多年,他有多少能耐方礼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摇摇头:“胡炳恩打仗是块料,但是论用兵计策却未必有多行。不过王爷你放心,我等都会支持你的。” 萧奕洵沒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而后方礼却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他笑着问萧楚延:“王爷,你肯定也听说最近胡炳恩生了一种怪病吧。吃不下东西,只能喝水,胡子也掉了,脸上还出了疹子。”方礼想想那个场面都忍不住要笑起來:“真是怪事了,我活这么大也从沒听过有什么病是这个症状的。” 萧楚延原本也想笑的,但是他知道这其中的内幕,所以只能跟着方礼干笑道:“是啊,我也沒有听过。” 方礼仍觉有趣,揶揄道:“看來,连老天与也不喜欢他做这个统帅之人,所以,才让他生了这样一种怪病,哈哈……” 方礼正笑着,突然听到有人说道:“胡将军來了。”他立刻收起笑脸,端正了身子,朝军帐处看去…… 胡炳恩已经有两天都不曾吃东西了,难得今天早上稍微咽下去了一点东西,但是整个人还是虚弱的。可他又不想在这么多将士的面前丢了面子,所以只能强撑着过來主持军议。 众将都排好了队列站在桌子前,等着胡炳恩。胡炳恩一出现,自然所有的目光都朝他投去。可是一见到胡炳恩,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本健壮的男子,不绿虚浮。脸色也是泛着青黄,更差的是,胡炳恩原本的一把胡子,现在全都沒了,这让看惯了他的人,是怎么看怎么奇怪。若不是在军帐严肃的氛围之中,只怕所有的人都会一哄而笑起來。 不少人强忍着自己的笑意,低下头朝胡炳恩行礼道:“胡将军。” 胡炳恩虽然内心一片翻江倒海,难受的不行。但是看到这么多的将士对自己行礼,他还是有一种莫大的满足感。他走到长桌前,坐在了最前面,朝众将摆手道:“好了,各位将军从各处赶來也都辛苦了,我们坐下说话吧。” 待众将都安坐好之后,胡炳恩清了清嗓子,正色对众人说道:“诸位应该都知道我找你们來的目的了。好了,那么大家都说说你们的意见吧,我们该怎样夺取东池、黄兴二城。” 他话音一落,全州守将留略便分析道:“东池黄兴是贺兰新建的两座重城,地势奇特,居高俯视平原,易守难攻。且守城将领寿同济与颜云皆是可抗一方的将领。若是要攻克这两城,不采取计策是不行的。” 旭城守将傅暇点头道:“的确如此,而且更为棘手的是,若是我们强攻二城,即便能截断两城之间的互相支援,但是贺兰边境陵江与坞城二城必定会有援军前來支援,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境况危险啊。” 胡炳恩听了两人的话,面露不悦:“你们说的道理,本将都知道。我不是为了听你们说攻打这两座城池有多难才叫你们來的。”他一把拍在桌案上,喝道:“我是要问问你们解决的方案。我要的是方案。” 军帐之中的将领有不少人以前是与胡炳恩同级甚至有在他之上的,胡炳恩这般趾高气昂的态度,让不少人都心生不满,都不愿再多说什么,一时之间,军帐之中都安静了下來。 胡炳恩看沒有人说话了,更是气愤,他冷眼扫了一圈,凉凉道:“怎么都沒话说了么。你们就这点本事。” 被胡炳恩当众数落,很多性子激烈的将领正要发作,却突然听得不知何处传來一个清亮的声音:“傅暇将军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解决起來也并不是不可能。” 这清亮的声音在一片静默之中尤为突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声音的來处,萧楚延也不住将视线看了过去,等他瞧清楚,不由一愣:这个年轻人不就是三天前在帅营中见到的人么。 年轻的将军见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却沒有一丝慌乱,反而更加地镇定,他平静道:“且不说陵江与坞城同东池。黄兴二城有些距离,再者,贺兰近年來,陵江城与坞城时常出现旱灾,我们只要趁那段时间,派两支军队,逼取陵江城与坞城,牵制住贺兰后方的的兵力,然后再挑选精锐的兵力,猛攻东池与黄兴二城,只要在他们的救兵赶到之前攻下东池两城,就可以不惧援兵了。” 这个年轻的将军说的正中萧楚延的下怀,他第一次见此人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今日听他一番言论,虽然其中还有稚嫩之处,但是萧楚延却肯定他定是可造之才。可是此前他从未见过此人,这不禁让他有些好奇,便问向身边的方礼:“方将军,这个年轻人是谁,为什么我之前沒有见过。” “哦,你说他啊,难怪你不知道,他是今年才來这里的,是余健元帅的侄子,叫袁沐深。原本他家人是想让他在朝中做一个文官,但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打仗,硬是不肯去长安做官,硬是要和自己的伯伯一起打仗,所以便來了西北,之胡炳恩为了讨好余健便让他在自己手下做个参将,所以今天一起來了。”他打量了一眼袁沐深,微微赞叹:“我原以为,他不过还是个少年气性的人,却不知道,胸中还真有几分沟壑啊。” 萧楚延看了袁沐深一眼,对方礼道:“所为人不可貌相,方将军可不要随随便便便下了结论。” 方礼咋舌:“王爷说的是。” 胡炳恩见是袁沐深说话,而且细听也有几分道理,面色便稍稍好了一些,他继续问道:“那么,即便能遏制住援军,攻打东池黄兴二城也不是一件易事,众将可有攻城良策啊。” 胡炳恩一直在询问众人有沒有什么提议,可是自己却不说一句,这让很多人都十分愤慨,是让你來做统帅的,你不拿点本事出來,谁要和你混啊。 当即便有人站出來道:“胡将军,我等才疏学浅,比不上您。说不出方案只怕还要挨您的训斥。不若您先说说您的看法,好让我们來商议商议便好。” 胡炳恩心中冷笑,他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初來乍到,肯定会有人不服自己,也一定会有人站出來让自己先说一说自己的看法。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只是你们以为我沒有准备就能坐着统帅之位么。他缓缓笑道,看了看众人,定声道:“既然诸位想听听本将的意见,那本将便來说说好了,” 第十三章 攻城之策 “既然大家都要听听我的意见,那本将便來说说好了。”胡炳恩将身子向后靠了靠,缓缓环视了一下周围,十分满意地说道。 方礼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瞧他的样子,我倒还真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若是能够牵制住贺兰的援军,那么攻下东池、黄兴两城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们能选的便是两个方案。”见所有人都停下來聆听自己,胡炳恩自然感觉很满意,他放慢了语速说道:“第一种,便是挑选出我们最精锐的兵力,连夜奔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一点需要天时地利,一定要选准时机,而且要趁敌方兵力较为薄弱之时发起进攻。而第二种,便是我们兵分四路,从前后两处分别夹击东池、黄兴二城,并从中截断他们的往來,组织他们互相援助,孤立两城,以取得胜利。” 萧奕洵听了胡炳恩的一番话,心中一沉,原本冷肃的面容更加凝重,他看出來胡炳恩现在心中有多着急,多迫切的想要攻下这两座城池,所以他才这么积极地备战,可是,胡炳恩的这两条方案,每一条都有巨大的问題,是根本行不通的。 胡炳恩的确是善于作战的将领,他的攻城方案有可取之处,但是要攻下东池、黄兴二城,单纯用兵是不行的。 胡炳恩说完之后,自己在心中已经首肯了这两种方案,所以他象征性地看向所有人,问道:“不知大家认同哪一种呢,” 不少将领面面相觑,凭借他们多年的作战经验,攻城的时候无非是采用突袭或者正面猛攻或者是多方混攻,能出奇招的次数并不多,像东池、黄兴这两座重城,的确也应该采取成功率最为大的两种方法。他们都认同胡炳恩的说法,但是却也觉得有多高明,因为这两种方法,在座的很多人都能想得出。所以此时此刻,并沒有一个人回答胡炳恩。 见沒有人说话,胡炳恩以为沒有人有反对意见,他正欲再询问一下具体的作战时间,突然又有人打断了自己:“将军是主战么,”又是一样明朗的声音划破了在场莫名的安静。 胡炳恩看去,这次说话的还是袁沐深。胡炳恩对袁沐深的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他一直将袁沐深看成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今天让他过來,也无非是想卖余健一个面子,让袁沐深來见见世面,所以他反倒笑着问袁沐深:“不是主战,难道你要主和么,” 袁沐深否定说:“倒不是主和,只是沐深认为将军过于急躁,此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现在还未到时机,不宜出兵。” 袁沐深当众否定自己的作战计划,这让胡炳恩异常不悦,再加上袁沐深在自己眼中本身就是一个孩子,所以胡炳恩根本沒有将他的话放在眼里,他只是轻轻笑道:“我知道,你才來军营可能觉得什么事情都要以稳重取胜,但是战争是不一样的,机会稍纵即逝,缓不得。”他伸出手來制止住袁沐深:“你不用再说了。” 胡炳恩不打算让袁沐深说下去,但是萧楚延却对袁沐深的话非常的感兴趣,今日袁沐深已经给自己留下了不浅的印象,而他刚刚说的话又正中自己的下怀,萧楚延突然很想知道,让袁沐深当众否定胡炳恩主战的原因是什么。所以从军议开始一直沉默到现在的萧楚延终于出声道:“这个小袁将军的话倒是很有意思,本王很感兴趣,胡将军不妨让他说完原因再做定夺吧,” 论身份,萧楚延是皇帝的亲兄弟,地位十分尊贵。虽然在军中,无论你有多尊贵的地位,仍要按照军队的职位來遵从命令。所以萧楚延如今是胡炳恩的手下,但是看在他是亲王的份上,谁都是要卖一个面子的,所以虽然胡炳恩并不愿意,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让袁沐深说了下去。 袁沐深感激的看了萧楚延一眼,而后理了理思绪,认真的分析道:“一般來说,采用刚刚将军说的方法,是可以攻陷普通的城池的。但是对东池、黄兴两城來说,却是并不一定行的通。因为贺兰守城的将领寿同济与颜云皆是经验丰富的将领,他们必定熟知攻城的套路,我们所想的方法一定在他们的考虑之内。所以我想,我们的战法对他们可能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袁沐深的一番话深深契合了萧楚延内心的想法,他听见胡炳恩不耐烦的声音传來:“那么,依你的看法,我们应该采用什么方法呢,” 萧楚延也很好奇这个问題袁沐深会怎么回答。从今日军议开始到现在,袁沐深的每一句话他都十分认同,萧楚延内心隐隐有一个预感,面前这个一脸正色的年轻人是一个绝佳的人才。所以他很想知道袁沐深的方案是什么。 袁沐深露出了几乎看不见的笑容,他正声道:“我们应当屯兵边境,平日里可以派百姓耕作土地,以做惑敌之术,之后制造敌方的混乱,最后找准时机,一举攻下,” 好,很好,一向喜怒不外露于脸的萧楚延如今都忍不住露出了欢喜与赞赏的神情,对,就是这个方法,对,就是这样的人才,假以时日,他并定会成为能镇守一方的大将,萧楚延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胡炳恩却很不高兴,虽然袁沐深是余健的侄子,但是一再的烦扰自己,胡炳恩也是忍不了的,他不悦道:“屯兵边境,还让老百姓來种田,这要是传出去还不都让人笑话我大靖朝的军队毫无斗志,不行不行。”胡炳恩摆手否决道:“要趁东池、黄兴二城还未站稳根基的时候一举击败他们,不然错过了时机,等他们站稳了脚,再想胜利,就麻烦了,不行,你的方案不行。我们还是來商讨一下作战的时间吧。” 胡炳恩根本不同意袁沐深的做法,急着开始商议出兵时间,萧楚延却猛地站起來,目光寒厉如冰,声音也清冷无比:“将军,我也认为我们此时应当屯兵,而非贸然出兵,” 胡炳恩勃然大怒:“你们说够了沒有,本将说的很清楚了,现在寿同济与颜云还根基未稳,你们一直等、一直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不用再说了,本将不会同意的。” 胡炳恩已经被急着想要获得战功而冲昏了头脑,完全听不进萧楚延的话,萧楚延还欲再言:“将军……” 胡炳恩厉喝道:“王爷,本将敬你为亲王,一再忍让,但是现在我是统帅,你不用再多说了。先管好你手下的兵吧,不要再出什么逃兵才好。” 逃兵的事,众人都知道必定是有人栽赃靖渊王,一干人等都为此十分不平,如今胡炳恩当众提及此事,让不少将士都心生不满。方礼便首先发难道:“将军,本來今日就是要在座诸位提出自己的看法的,您这样强权,那么还要我等來做什么呢,干脆直接向我们下命令不就好了,也省的你这么多麻烦事了,” 方礼一发话,众人纷纷附和。都扬言让胡炳恩直接下命令便好,无需过问他们。 被这样的情势给吓了一跳,胡炳恩沒有想到萧楚延的威信会这么高,能让这么多人当众反驳自己,他心中千百个不服气,不过仗着自己有亲王的身份和余健的关照,能有多少真本事,他恨恨看了萧楚延一眼,目光中的恨意几乎要化成刀剑,径直朝萧楚延扑去。但是他转念一想,好啊,靖渊王,你想说是吗,那么本将就让你说,反正我是统帅,决定权再我的手里,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只要我不同意,你能有什么办法,想到这,胡炳恩突然转变了脸色,一脸和气地看着萧楚延,微笑道:“好,王爷有高见,本将自然是要听一听的。”他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对萧楚延说道:“王爷请说吧。” 胡炳恩态度的陡然转变让萧楚延感到奇怪,但他沒管胡炳恩,朝众人说道:“我朝与贺兰交战将近四十年,贺兰的君臣都很团结,再加上寿同济与颜云都是一方名将,他们必定会加强戒备。假使他们在东池、黄兴两城周围安排重兵把守,那么我们采取突袭的方法一定起不到效果。再说第二点,我们在边境的守军距离贺兰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贺兰在陈志周围设置了数量众多且十分严密的联络哨所,所以我们想要派侦察兵获取消息的方法也难以行得通。如果军队得不到耳目消息,侦查不够详细,却贸然发动重兵攻打城池,未知的可能性太多,到时候我军很有可能会陷入被动的局面。”萧楚延冷冷扫了胡炳恩一眼:“若是抱着侥幸的心里要获得战争的胜利,这并不保全军队的良策,所以正如袁沐深所说,屯兵边境的计策最为完备牢靠。” 第十四章 不同意见 “所以屯兵边境的计策最为完备。”萧楚延看了一眼众人,而后站起身來。中间的大实木桌上摊放着一张很大的地图,正是西北的军事布防图。萧楚延指着其中的一带平原说道:“东池、黄兴两座城与我朝边境之间有这样一带肥沃的平原。论土地资源,贺兰不如我们富饶,而贺兰在非战时一直采用兵农合体的政策,他们必定会再平原周围开垦土地。” 萧楚延在地图之上做了一个标志,正色道:“我们要先选择两名将领选择地方率军驻扎在形势险要之地,并且大范围调查可以安置兵力的地方,然后让三万兵力同时进驻守地……” 萧楚延话未说完,胡炳恩便打断道:“三万人同时进驻守地,王爷的意思是重新开辟一片地方,”他摇头说:“不行不行,这三万人在军中尚好,一旦出了边境,军资运输很成问題,怎么解决,” 萧楚延淡淡看了胡炳恩一眼,继续说道:“我刚刚也说了,这一带平原非常富饶,我们完全可以夺下他们,平日之中让百姓甚至我们的军士去耕种土地。”他冷冷瞥了瞥胡炳恩,语气不咸不淡:“军队就地食用生产的粮食,军资输送根本不是问題,但是一旦我们掌控此处的平原,贺兰就不得不退回比较贫瘠的土地。这时候我们在全军甚至是贺兰边境禁止欺压劫掠百姓并且同时实行招抚的怀柔政策,尽可能的多让敌方的人归附我们。” “之后,从远处开始,设置侦查的联络哨所,防止贺兰的侦察兵甚至奸细的潜入,并且还能够及时的知道贺兰内部的矛盾与冲突,在此情况之下,便能迅速作出征讨突袭的决断。反关贺兰,一旦他们全军退守东池、黄兴,反倒利于我们,因为他们的侦查哨所那是便不能深入我方,并且土地耕作也无法展开了。若是我刚刚说的都能实现,就避免了贺兰独占便利的资财,有利于我军的整体行动。” 萧楚延说完之后,在场的所有将领都沉默了片刻,而后所有人都认同了他的战法。袁沐深坐在后面,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敬佩之情,他知道急进攻击的战法存在很多的弊端,屯兵边境等待时机才是上策,但是他一时也想不出能具体实施的战法。听了萧楚延一番话之后,他这才茅塞顿开,原來仗可以这么打。 方礼首先向胡炳恩请命道:“将军,靖渊王说的句句在理。我们还是不要冒失进军,屯兵整理兵力吧。” 胡炳恩看了一眼全场,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电筒称是,这不由让他慌了神。他知道自己能够成为辽东的统帅,绝大部分是因为西平王。很多人都不服自己,若是他短时间之内不能取得一场大胜仗,他实在很难让自己成功的立足。但是如今萧楚延的战法必定旷日持久,他萧楚延能等,可自己却等不了。他心中焦急一片,想要想出理由來回绝自己,可是仔细一想,萧楚延的战略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他不住朝身边的几个心腹将士使了眼色,让他们快点想法子出來阻止萧楚延。 这几个人也是心知肚明,他们的命运是同胡炳恩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苦想了半天,终有一人硬着头皮道:“王爷的办法是好,但是也有问題。” 方礼知道这人是胡炳恩的心腹,不悦道:“有什么问題,” 胡炳恩双眼一亮,急问:“有什么问題,” 他手下道:“按照王爷的说法,我们要同贺兰争夺这一带平原,到时候难免会与贺兰短兵相接,不是还是要打一仗么,再说这个耕作,我们的士兵都是战将,如何能够耕作,那样会削弱我军的战斗能力,若是让百姓來耕作,岂不是又要耗费巨大的兵力去保护百姓么,这样未免太麻烦些了吧,” 方礼几乎无语地看着这个将士,这种理由他也能说出口,什么时候长期备战之中沒有小的冲突,再者士兵们谁沒有个家庭,难道练会耕种土地的人也找不出么,况且,若是轮流耕作,怎么会存在兵力削弱的问題。方礼几乎就不想回答她的问題。 但是胡炳恩却觉得他说的句句在理,立刻点头道:“对对对,这话有里。我们西北的军队也已强悍著称,虽然名声抵不上辽东铁骑,但是实力却并不一定逊于辽东铁骑,万万不能白白耗费战力去做耕地这种事情,不妥不妥。” 方礼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胡炳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猛地由怒转惊,一把拍在桌子之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方礼怒目圆睁,咬牙对胡炳恩喝道:“将军,” 方礼的勃然大怒却是有一些震慑到了胡炳恩,他身子不住向后退了退,但是却又不想在这么多的将士中间示弱,便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这件事情急不得,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等本将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好了,散会吧,你们也不能在定襄呆的太久都回去吧。” 说完之后,胡炳恩快速的站起,带着自己的人急匆匆地离开了,留下一干将士聚集在军帐之中。胡炳恩就像是夹着尾巴逃走一样,步履飞快,在众将想要拦住他之前便消失的无影了。众人都异常愤慨,“他是一军之帅,如何能这般样子,是守是攻,也要做个决断啊,” “就是,这样走了算什么样子,我看还是王爷的法子可行,寿同济与颜云不是普通人,急不得。” “……” 一干人等在互相讨论的时候,萧楚延却静静地站起了身,神情冷峻,沒有旁人心境的起伏,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方礼十分过意不去,他走到萧楚延的身边,尴尬道:“王爷,我实不想胡炳恩竟是这样的人,你……” 萧楚延静静地摆手,平静道:“你我早就料到结果差不多就是这样,又何须这般气愤,” 方礼重重叹了口气,沒有说话。 萧楚延朝军帐大门看了一眼,冷笑道:“只怕今日之后,胡炳恩会嫉恨我入骨,定会寻个法子,将我调开定襄城。” 方礼诧异道:“他……不敢吧,您总归是亲王……” 萧楚延朝方礼淡淡一笑:”方将军,您不妨与我打个赌吧,看看我猜的到底对不对。” ,,,,,,,,,,,,,,,,,,,,,,,,,,,,,,…… 且说胡炳恩气冲冲的离开了军帐,咬牙切齿道:“靖渊王他竟敢当众让我出这么大的丑,简直可恨,”他双手握紧拳头,恨然道:“还有袁沐深,枉我平日之中待他那样好,谁想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在军议之上和萧楚延一唱一和,真是我看走了眼。” 跟在胡炳恩身后的人见胡炳恩气的不轻,赶忙劝慰说:“将军,你何苦要为袁沐深那孩子一般见识,岂不是降低了你的身份,” 胡炳恩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身问道:“先不说他的事,今日靖渊王的提议你怎么看,我看认同他的人很多。” 随行之人知道胡炳恩脾气不好,并不敢妄加评论,只反问道:“不知将军自己是和看法,” 胡炳恩一愣,随后竟微微叹息了一声:“唉,我知道,你必然也是认同靖渊王的。其实,我也并非糊涂之人,靖渊王的战法可用我不是不清楚。只是他的法子,耗费的时间太久,我等不了。” 未等身侧的人回答,胡炳恩便径自说道:“今日,我本不该发这么大的火,但是若是镇不住这一群人,我之后若想向他们发号施令,只怕会难上加难。再者,西平王那边对我们也寄予了很大的期望。王爷好不容易在朝廷站稳脚跟,又一手扶持我坐上了西北的统帅,他对我有恩。我知道他急于让我在西北建立军功,以巩固他的地位,所以现在我是双重的压力,不能不急啊。” 听了胡炳恩的话,他身旁的人回答道:“将军也有自己的身不得以,真是苦了将军了。” 安慰与理解的话胡炳恩不想多听,他摆手制止了旁人,而后坚定道:“所以,这场仗,我必须现在就要打,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止我,”转而他又愁道:“只是我怕靖渊王是个难对付的主。他怎么说也是亲王,身份尊贵,还有余健撑腰。若他一心要阻止我,与我作对,只怕我会被他掣肘,再加上他威望这么高,我怕我很难摆平他。” 他身侧之人狞笑道:“将军,摆不平的人就不要摆平啊,只要让他暂时离开定襄城不就好了,只要靖渊王不在,您就能出兵了,对吧。” 胡炳恩一喜,随后却仍有一丝担忧:“但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好,您作为统帅,难道连调任一个人的权力都沒有了么,再者您给靖渊王在后方挑一个好一点的位置,好好供着他,看谁还敢说您怠慢他,谁能找你的茬,” 胡炳恩喜道:“好,就这么办,” 第十五章 移居汝河 在胡炳恩召开军议后的第三天,萧楚延突然接到命令,让他去后方休整部队。随萧楚延一起的,还有袁沐深。 萧楚延早就知道胡炳恩不会将自己留在身边妨碍他,但是却沒想到胡炳恩行事竟然这么快这么直白,倒叫他不知该赞赏他的直爽呢,还是轻视他的狭隘。 得知与萧楚延一同前去后方,袁沐深知道,必定是昨日他出言得罪了胡炳恩。虽然很遗憾不能在前线作战,但是能同萧楚延一起,袁沐深心中却也有一份激动与期待。昨日,他清楚的见识到了靖渊王的才干,知道之前的胜仗并非偶然为之,他想,能够呆在萧楚延的身边,自己一定能学到很多。 所以,临走之前,袁沐深特意去拜见了萧楚延。 刚走到萧楚延的军帐外,胡炳恩就听见营帐里有人在讲话,而且还是个女子的声音,这让袁沐深有些意外,他顿住脚步不想打扰二人,但是明显二人说话的声音不低。 女子的声音明亮而且隐隐带着怒气,径直的传到营帐外:“说不过你就派你去后方,这个胡炳恩真是太过分了,” 随后,萧楚延平静的声音传來:“你之前都整治过他了,也差不多了,不用这么生气。”萧楚延的声音里仿佛交杂着一种无奈。 女子不甘心:“看來,我的惩罚似乎是太轻了,不行不行,我可得让他知道,得罪你的下场是什么,” “清浅,你不要胡闹。”萧楚延呵斥一声,说:“他是什么心眼你也知道,你让他生再多的疹子就能改变他了。” 袁沐深一惊,什么“生再多的疹子”。难道前几天胡炳恩生的那场怪病是营帐里的这个女子做的。 营帐里女子沒有回答,反倒是过了片刻,靖渊王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的行李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吧,明天我们就走。” 女子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装也已经收拾好了。” 萧楚延哭笑不得的回答:“你怎么可能会留在这里。”他顿了顿,问道:“对了,你走的事情有沒有同军官通报过。” 女子回答:“倒是还沒有。只是,我怕他们会拦着我。” 靖渊王道:“拦住你也要拦得住啊,我真是不明白父皇当初为什么要赐你那块御前的金牌,骄纵的你现在谁的话都能不听。” 女子显然十分骄傲的回答:“那可不是我的本事。” 靖渊王似乎是笑了,他淡淡道:“那你现在去说一声吧,在军营里,总是要守一些规矩的。” 女子似乎是不愿意,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一声:“哦,知道了,我就去。” 袁沐深听了二人的一番对话,竟对这位说话的女子十分的好奇。听着女子说话,必定性情直率之人。靖渊王向來性情冷淡,即便是熟识之人,也少有这样恣意亲近的对话,想必这位女子与靖渊王的关系定不一般。 袁沐深正在想入非非,尹清浅一把将军帐掀开,正巧就见到了站在营帐外的袁沐深,两人一对视,都立刻道:“是你。” 袁沐深在前几天曾经在主帅的大营里见过尹清浅,那时还未曾多注意,今日撞见了,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尹清浅十分自然道:“你是來找王爷的。怎么不进去呢。” 袁沐深刚要回答,尹清浅便笑了,她本就是明艳绝丽之人,笑起來更如冰雪初容,春光明媚,她径直道:“你直接进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说完,摆了摆手便离去了。 袁沐深从小一直出生在书香门第,所见女子大都温婉柔和,即便有些机灵艳巧之人,却也绝不似尹清浅这般行为飒爽恣意,他一时间不由有些愣住了。直到萧楚延发现营帐外有人,出声问道:“谁在外面。”的时候他才回过神來,走进营帐。 萧楚延见是袁沐深,脸色便柔和了不少:“怎么站在外面不进來。” 袁沐深堪堪道:“刚才在外面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便不好意思进來。” 萧楚延点点头,随口道:“那你刚刚应该见过尹姑娘了。” 尹姑娘。应该是刚刚出去的那位女子,从他们的话中,萧楚延叫她清浅,想必她的名字便是尹清浅了。袁沐深不由笑了,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用这样意境优美的诗句做名字的女子竟是那般明丽之人,他笑道:“刚刚见到,尹姑娘不同常人。”但是袁沐深也有疑问:“只是尹姑娘身为女子,怎么会在这大军之中呢。” 想到这个事情的缘由,萧楚延真是有点哭笑不得,他简单解释道:“清浅是药王谷的传人,也是父皇御赐的随行军医。” 袁沐深这才明白,处于礼节,他赞叹道:“尹姑娘原是药王谷的人,果然医者仁心。” 萧楚延点头称是:“她的医术的确高明,她会和我们一起去汝河城的。”萧楚延瞧了瞧袁沐深,语气有些惋惜:“只是苦了你,要随我一同去后方了。” 袁沐深立刻摇头:“不不不,能跟在王爷身边,是沐深的荣幸。沐深昨日之后已经深刻的了解到王爷冠人的才行,自此以后,便想跟随在王爷身边,希望王爷能不吝赐教。” 萧楚延本就十分赏识袁沐深,但他很担心袁沐深是世家子弟,心气高傲,不肯随自己回汝河城,但今日一看,竟是自己多虑了,他对袁沐深的好感不由又升了一层,面上也有了浅淡的笑意:“我也经验尚少,怎能说是赐教你呢。还好汝河城同余健元帅修养的地方距离不远,我们倒是可以时常去向他请教。” 袁沐深高兴道:“如此甚好。我也许久未曾见到叔父了。”袁沐深正高兴着,但他转而又想到了一个问題,他面露焦愁:“王爷,胡将军调你理考前线,想必是铁了心的要开战了。你觉得我们可有胜算。” 萧楚延原本柔和的面色数瞬间冰硬如铁,他冷声道:“若是一般的城池,强行攻之,我们尚有六分的胜算。但寿同济与颜云联手,若是强攻,只怕胜算不到二成。” 袁沐深不住担心道:“那该如何是好。既知会输,我等必定要阻止胡将军。” 萧奕洵反笑道:“能阻止我们还用得着去汝河城。”他摇摇头叹息道:“这一次出征看來是不能胜了,不过也好,这样至少可以让胡炳恩明白强取是不行的。” 萧楚延随手收起了身旁的一张地图,淡淡说道:“吃一堑长一智,小败一场学点经验也未必不是好事。” ,,,,,,,,,,,,,,,,,,,,,,,,,,,,,,…… 贺兰,黄兴城。 贺兰国的大王子颜云正坐在自己的屋中擦拭着自己的长枪,这是一把铸有蟠龙文的长枪,经过颜云细心的擦拭,枪头宝光流窜,反射出淡淡的光辉映照这颜云的脸,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与杀气。 屋外突然传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后颜云虚掩着的门还未有人通传,便被一把打开。颜云头也沒有抬,他知道,只有一人有这样的胆子,他淡淡道:“阿思,有什么事。” 颜思一把坐到颜云的面前,笑呵呵道:“大哥是越发的神了,不看也知道是我。” 颜云放下手中的长枪,睨了颜思一眼:“越发学的嘴贫了。”沒有多说什么玩笑话,颜云径直问道:“可是有什么消息传來了。” 颜思也端起了神色,一本正经道:“是,有消息传來。靖朝用胡炳恩替换掉靖渊王之后,胡炳恩一反原本靖朝的守势,现在正在积极备战之中。” 颜云挑眉道:“怎么。靖渊王沒有制止他。就由着这个姓胡的乱來。” 颜思娇俏一笑,甚是妩媚:“他有沒有心阻止我是不知道,不过好像是有人不想看见他。”颜思朝颜云神秘道:“大哥你还不知道吧,这个新來的胡将军可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呢,” 颜思伸手卷了卷自己肩上的鞭子,笑地愈发开心:“我刚刚才得到消息,据说靖渊王现在已经离开了定襄城,似乎是被调动到后方去了,”她兴冲冲地问颜云:“大哥,你说这是不是个好消息。” 一向稳重的颜云此时也高兴道:“果真。那可真是少了我们不少事情。” 颜思瞥了一眼颜云,突然幽幽笑道:“对了,大哥,还有一个消息,据说那个尹清浅也同萧楚延一同去了汝河城。” 颜云面色微微一变,而后却淡淡道:“她去了也好,免得她再给我们的士兵乱下一通药,弄得乌烟瘴气,也省了我们一通大麻烦。” 看颜云这个反应,颜思只嘟了嘟嘴,沒有再说什么。 颜云继续问:“怎么你刚刚说,胡炳恩在备战。怎么他要强攻东池黄兴两城。” 颜思点点头:“看靖军这几日在抽调军队,看來他还真有这个打算。” 第十六章 声东击西 听说胡炳恩正在紧急抽调军队,意图东池、黄兴二城,颜云冷笑一声:“哼,无名之辈,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颜思美丽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她鄙夷道:“就是,以前也不过就是个小将。如今做了统帅,就更应该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个本事,我们还沒有出手,竟然就敢來招惹我们。” 颜云道:“估计他也是刚上任,立个大功,好向长安交代。” 颜思转眼看着颜云,问道:“大哥,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颜云冷冷一笑,目光是数不尽的肃杀:“既然有人不知死活,我也要好好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实力。” 颜云站起身來,朝屋外喊道:“來人,去东池城找寿将军,说我有要事与他相谈。” 随即,便有人领命而去。 颜思走到颜云身后,好奇地问道:“大哥,你有什么妙计,” 颜云转身看着自己的妹妹,嘴角上扬,笑道:“我估摸着这胡炳恩若想來攻,势必会先牵制住江陵与坞城的援兵。” 颜云已经料到了胡炳恩的总体打算,必定是先掣肘援军,再分兵突袭。但颜云却突然负手笑道:“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既然胡炳恩想立功,那我们便先让他立功好了。我最喜欢的就是看别人在得意忘形之时遭受巨大的失败。”他目光如炬,声音坚定有力:“这一次,就在黄兴,我们要为之前的失败狠狠出一口恶气。” 随后,颜云转身握起桌上的长枪对颜思道:“來,阿思,让大哥看看,你最近的功夫又沒有长进。上次,可被靖渊王打的很惨吧。” 颜思扬眉笑道:“好啊。让你來看看我到底有沒有长进。” ,,,,,,,,,,,,,,,,,,,,,,,,,,,,,,…… 鸿嘉二年十一月。 入了冬,西北一带已经十分严寒。新任的西北统帅胡炳恩纠集了定襄城周围的兵力,组成了一只七万人的军队,准备攻取贺兰重城东池与黄兴。 在出兵之前,胡炳恩还是听从了袁沐深的意见,兵分三路,由副将方礼与王旭分别率领一万五千人,绕道佯攻江陵城与坞城。 战前,方礼与王旭都不同意出战,无奈胡炳恩异常坚定,并且对二人自信道:“你们二人无需在多说了,本将自由破敌妙计。你们只需要为我们牵制住江陵与坞城的援军就可以了。”待二人再问胡炳恩所为的破敌妙计,胡炳恩却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二人快领兵出战吧。” 方礼、王旭二人不知胡炳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胡炳恩到底是主帅,他们不能抗命而行。二人皆无奈,只得领命出征。剩下的四万人便由胡炳恩带领,朝东池、黄兴二城进军。 胡炳恩让三万部队先行攻打东池城。寿同济十分警觉,一发现靖军靠近,立刻组织起军队迎击靖军。 东池黄兴二城原本就是密切相连,几乎是在东池城一遭到攻击的时候,消息就立刻传到了黄兴城。黄兴城守将颜云听闻东池城被围攻,立刻盘点三万精兵前去援助寿同济。 而胡炳恩等的就是这一刻,在颜云发兵增援东池城时,他自己已经先率一万精兵快马加鞭,只用一日的时间便到达了黄兴城下。胡炳恩感到黄兴城下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因为黄兴城的大部分兵力已经被颜云带走去支援东池城,所以现在黄兴城的兵力十分的空虚。 此时便是在胡炳恩的谋划下是突袭的最好时机。 胡炳恩身边的先锋官孙源驾马走到胡炳恩身边汇报道:“将军,已经派人先去视察过了,颜云似乎带走了不少精兵,黄兴城中所剩兵力不多。可以实行突袭。” 胡炳恩按捺住心中沸腾起的巨大激动,点头道:“好。很好。” 先锋官王源询问道:“只是,将军。这城在高峻险要之处,轻易攻不下來啊。” 胡炳恩打量了一下黄兴城的地势,有把握道:“虽说黄形成地势险要,但也并非攻不下來。这样,我给你六千军队,你带着这六千精兵在山西侧先攻城。记住,声势要大。现在是晚上,他们不清楚我们有多少兵力,所以尽可能故弄玄虚,将城中兵力都引到西边,到时候,我再率四千精兵从他们后方上山,我们前后夹击,必定能让贺兰心神大乱,黄兴城唾手可得。” 听完胡炳恩的安排,王源恭维道:“将军真是使得一手好‘声东击西’。先引开颜云援助东池,再引开城中守军,将军高明。” 两次声东击西,正是胡炳恩自诩的破敌妙计。他心中颇为高兴,面上却严肃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兵分二路。”…… 黄兴城中剩下的兵力只有五千人,颜云已经先离开了,留着颜思在此守城。颜思正坐在自己的屋中,百无聊赖地瞧着烛火熠熠,左一下,右一下的摆來摆去。这样一人呆了有半个时辰了,一点动静都沒有,颜思不住抱怨道:“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是一点动静都沒有。真要把本公主给无聊坏了。” 就在她还要抱怨的时候,突然有人在屋外传报:“公主,靖军攻城了。” 颜思正无聊着思考要不要再多点两盏灯,一听这个消息,她惫懒的神情一下子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与肃杀,正如她在战场之上神采飞扬。 她一把拿起旁边的长鞭,推开门,目光熠熠,笑道:“哦,果然來了么,还好沒有让本公主等的太久。” 她问來人:“靖军是从哪个方位攻城的,” 将士回答:“是从山的西侧发起的攻击。我们已经开始迎击了。” “是么,”颜思道:“我随你去看看。” 到达城的西侧,颜思朝外张望了一下,山腰处,似乎已经靖军与贺兰已经开始交战,而且靖军鼓声叫喊声震天,声势十分浩大。 有偏将向颜思汇报道:“公主,看靖军的阵势,似乎有不少人,初步估计,有万人以上。” 颜思讥讽地笑道:“上万人,”她凉凉地看了偏将一眼:“胡炳恩只纠集了七万人。遏制江陵与坞城的援军起码要耗费他三万兵力。攻打东池城也必定要有三万人马以上,否则怎么能引得大哥前去支援。他哪來的上万人來偷袭我们,”颜思朝下看了看,兵甲交接声音不断,靖军的呼吼声愈发响亮,她冷哼一声,满是不屑:“哼,虚张声势。声东击西的方法,用一次也就够了,还要再用第二次么,” 山腰处战火连天,战事焦灼。可是颜思所在的指挥处却是风平浪静,沒有一个人紧张,也沒有一个人焦急,一切都平静的不可思议。 颜思淡淡道:“既然靖军从西侧正面攻击,那么必定有一小股精兵从东侧突袭,左云,把东侧的守军全部都调过來。” 颜思身旁一个年轻的将领领命道:“是,公主。” 而后颜思又对身边的偏将道:“稍微抵挡一会就可以了。待会等东侧的起了骚乱,就让我们的人回來。怎么样,撤退的路都准备好了吧。” 偏将回答:“北侧撤退的路已经准备好了,公主一下令,我们便能抽身。不会有多大的损失的。” 颜思点点头:“很好。注意,让军队骚乱一些,不要让靖军看出破绽。” 偏将笑道:“公主,放心吧,末将之前就已经吩咐过了。必定会有溃败之风。” 颜思笑道:“好。”随后她又朝山下看了一眼,笑道:“就让你们先享受片刻的胜利吧。”…… 胡炳恩估计王源已经与贺兰交战上了,他便率领自己周围的四千人在东侧避开道路,取险而上,快速突进。很快他们便到达了黄兴城东处,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黄兴城滞留的守军几乎全部都赶去了西侧,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从东侧攻入城中。 眼见着胜利即将到來,胡炳恩满面荣光,他高声大喊:“冲过去,前后夹击。” 在他的号召之下,四千精兵犹如饿虎扑狼朝贺兰后方冲去。很懒似乎沒料到自己后方会突然冒出一股部队,不由的方寸大乱,交战之下,不过片刻便溃不成军,败退而逃。 王源从山下攻上來,正打算追赶残兵,但胡炳恩考虑到兵力不足,便喊道:“穷寇莫追。” 贺兰的军队很快凭借着地势全部撤退,偌大的黄兴城已经落入了胡炳恩的手中。 胡炳恩刚刚交战完,还正喘着气,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置身在黄兴城中,心中的喜悦已经将自己推到了云霄之上,他握紧双拳,可是双手还是不停的微微颤抖着,他在内心呼喊道: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第十七章 大意轻敌 颜思带领着刚刚“溃败”的军队向北方走去。 她策马在最前方,回头看了两眼,问身旁的左云:“我们的伤亡怎么样。” 左云回答:“我刚刚清点了一下,伤亡不到五百。” 颜思高兴地笑了:“很好。”这是她这个晚上说的第三个“很好”了。她随后道:“让剩下的人继续向北撤离,我们走吧。” 左云点头道:“是。” 之后,贺兰的军队继续朝北走,而颜思与左云则带了三十亲卫向东边的一条小路走去。走了大概半盏茶左右,颜思看到了一阵微弱的火光,其中还有几个人的人影,她目光一亮,快马而去,等到了火光处,她对着树林中的人影笑道:“大哥。” 从树林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來一个人,身穿银鳞的战甲,身旁是一匹威风凛凛的战马,此人正是昨日率领三万精兵前去支援东池城的颜云。 颜云见颜思到了,便知事情必定已经成功了,他称赞道:“阿思,你做的很好。” 颜思下了马,沉声问:“我们的军队埋伏好了么。” 颜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放心,已经在山下布置好了。” 颜思点点头,随后又问道:“那么寿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颜云道:“我派了两万人过去。寿将军那边沒有问題,靖军不过是声东击西,见黄兴城被攻下,估计明日便会撤退了。”他停了停,目光微微上扬,朝黄兴城看去,而后缓缓地笑道:“现在,我们只要等待明晚,靖朝的将领都到齐,就好了。” ,,,,,,,,,,,,,,,,,,,,,,,,,,,,,,…… 胡炳恩做梦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这么顺利的就攻破了黄兴城。他心中狂笑不已,之前所受的质疑,不敬,如今得到了最大的慰藉。 他几乎可以看到,他如何在众人之前高昂自己的胸脯,蔑视地看着所有人。你们不是说这场仗会失败么。你们不是说我攻不下黄兴城么。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我胡炳恩。是名副其实的西北统帅。 胡炳恩简单的清理了一下军队之后,便对王源道:“黄兴城已破,东池城近在咫尺,先让我们的军队从东池城退下吧。日后再破东池城。”而后,他满意的笑道:“你先八百里加急快报道长安,向朝廷汇报此次大胜。”胡炳恩可以预见,朝廷,特别是西平王得知了此事,必定大悦,到时候自己的地位便会更加稳固。 王源领命道:“是。”便转身要去传令。 “等等。”胡炳恩一把叫住了王源,十分骄傲地对王源道:“让我们的将领明日都道黄兴城來,我们要办一场庆功宴。” 王源见胡炳恩兴致十分高涨,便道:“是,末将即刻去传达。” 王源走后,胡炳恩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佩剑,昂首笑道:“我胡炳恩,才是这西北的救世之人。”…… 翌日晚上,黄兴城中,胡炳恩在一片开阔的场地举行了异常火热的庆功宴。 为了庆祝这次成功夺取黄兴城的作战,他不光将参战的将领全部召集而來,连附近城池的守将,甚至是刚刚从坞城撤兵归來的王旭都召來了黄兴城。 王旭原本快马加鞭从定襄出兵到坞城,又拖延著坞城的援军,已是疲惫。不过他听闻胡炳恩真的夺去了黄兴城,便也兴致高的快马來参加庆功宴。他虽不喜胡炳恩,但打了胜仗,他沒有不高兴的道理。 胡炳恩坐在主位,见人都到了,便先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对众人高声道:“这次,我们不负众望夺去了黄兴城。还是靠的大家的功劳啊。”他扫视了一圈,细细数來:“先是方礼将军与王旭将军为我们抵住了江陵和坞城的援军,再是杨勇将军攻打东池城,引出颜云。不是你们,我们这场仗可不能胜利啊。來。我敬你们。” 杨勇忙站起來,道:“我们的战功不过鸿毛,真正攻打下黄兴城的乃是将军带领的突袭军,将军才是最大的功臣啊。” 坐在杨勇身边的王源知道胡炳恩不是这般谦虚的人,他在给众人一个恭维他的机会,所以她也站了起來,对胡炳恩躬身道:“这次我们能胜利,主要是靠着将军声东击西的好计策。将军何要谦虚。” 胡炳恩哈哈大笑:“对,我们都有功劳。來來來,今日我们可要好好畅饮一番,不要客气。”…… 黄兴城下一片密林之中。 一兵士朝为首的将领汇报道:“拜见大王子,靖军此刻正在举办庆功宴,正喝的起劲,也沒有什么防备。” 颜云此刻正在擦拭着自己的长枪,他有一个习惯,大战之前,必定会擦拭自己的爱枪,听到汇报,他笑道:“好,你下去吧。” 颜云身边站着一身戎装的颜思,她笑意盈盈对颜思道:“大哥,果然不出你所料。这胡炳恩好大喜功,根本就是不成大气之人,他们根本想不到我们还在城下布置了伏兵,竟然连山也不搜。据说他今日还召了不少将领过來呢。” “那样更好。”颜云的笑容中带着冰冷的杀气,整个人围绕着一股如鹰隼般的锐利气息,他凌厉的眼眸盯住沸腾热闹的黄兴城,道:“胡炳恩,今日,便让我來教教你,什么是真正的打仗。”…… 胡炳恩的兴致十分高涨,也有不少将领向他敬酒,他动辄都是半坛半坛地猛喝,不过一会儿,人已经微醺了。这人一醉,再加上刚刚又获得了这么大的功劳,自然是有些飘飘飘飘然的,他兴致盎然地对众人道:“此次我们立下大功,我已经派人快马向朝廷禀报此事,相信陛下还有王爷知道之后,必定会对我们许以重赏的。” 宴席众人有不少正喝得起劲,听得胡炳恩这一句话,不少神思清醒的将领都面色都有一瞬的变化,大家心知肚明,胡炳恩口中的王爷必定指的是西平王。西平王在朝中得势已是众所周知,但胡炳恩这么明目张胆的将西平王与皇上并称,分明代指了西平王与皇权平坐,这要是被深究,可是大逆不道的。但如今胡炳恩的打了胜仗,气焰嚣张,又加上是在酒宴之上,大家也就不过分追究这件事了。 王旭一向是稳重之人,无论胜仗败仗,他都一应对之,从不纵欲畅饮。不过身边的人都争着向他敬酒,他也不好推辞了。王源是王旭的同宗,他又坐在王源身旁,自然话就多一些了:“王将军,这次你和方礼将军可是立下大功。”他朝周围看了一圈,问道:“疑,怎么沒见到方将军。” 王旭喝了一口酒,回答:“江陵本就比坞城远,方礼应该尚在退兵的途中。” 王源“哦”了一声,便随口问道:“听说坞城的兵可是挺凶悍的,你这会沒遇到多少麻烦吧。” 王旭笑笑:“说是强悍,但是我并沒有遇到多少麻烦,说实话,还是挺轻松的。” “轻松。”王源也笑了:“知道你打仗厉害,也不谦虚点。据说方将军那边也是顺利的不行,一点兵都沒让江陵派出來。”他又给自己和王旭倒了一碗酒,随意道:“不过,我这里也沒遇到什么麻烦,从西侧吸引贺兰军队,胡将军从东侧偷袭。贺兰才交战不过片刻,便溃败而逃了。”他端起碗碰了碰王旭的碗,笑呵呵道:“你说,是不是注定我们此战会赢啊。哈哈。” 原本王旭的心情是很高涨的,但是王源的话却向一盆冷水一样,将他的整个心一下子浇的冰凉。身经百战的他心中一下子涌起一股巨大的疑惑,这场仗,竟然这么顺利。难道真的是我们的作战计划太好了。 不不不。他立刻否定了自己,这次作战的计划并不出奇,颜云与寿同济不是凡人,不可能这么容易便让我们成功的。难道,是他们故意的。 王旭的心一下子悬了上來,他一把拉过王旭,急问:“战胜之后,你们可有搜山。可有检查周围是否有伏兵。颜云呢。他在哪。” 王源已是喝了半醉,他无所谓地回答:“贺兰剩下的部都败退了,不用搜山,颜云。只怕现在正在东池城和寿同济一起急着呢。” 王源的脸色瞬间惨白,他陡然站起身來,对胡炳恩大喊:“将军,此次胜利只怕有诈。我们得马上将军队纠集起來。” 王源的突然发作让胡炳恩一愣,他此时已经大醉,根本就沒把王源的话听进去,他笑笑摆手道:“王将军,你不要急。东池、黄兴唇亡齿寒,如今我们破了黄兴城,东池城指日可待啦,哈哈。” 突然,嘈杂的酒宴之上响起了以为低沉的男子的声音:“谁说黄兴城已破。” 第十八章 全军覆没 “谁说黄兴城已破,”一个雄厚深沉的声音在胡炳恩大笑着说完话之后陡然响起,仿若惊雷一般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胡炳恩深信他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声音,这般冷厉与霸气,他的酒几乎被这声音吓得醒了一般,不住高声喝问:“什么人。” 当颜云的话一出,王旭就知道大势已去。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推翻酒桌高喊道:“马上下令,城中军士全部集合抗敌。”话音未落,的士兵便已经冲杀上來了,呐喊声振聋发聩。 这时胡炳恩可是马上就清醒过來了,他转身便提起身旁的宝刀,高喊道:“有突袭,全军集合。” 今夜,胡炳恩已经下令,所有人都可以开怀畅饮,这个时候哪还有多少有战斗力的士兵。而贺兰的军队可是耐心等待时机,加上颜云的指挥,对付一盘散沙的靖军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宴席之上,所有的将领都手持武器,围在一起,警惕地朝前方看去。 灯火之间,暗处缓缓走來一只军队,颜云走在最前面,手持蟠龙银枪,气势浑如钢铁,一双眼眸深邃如潭,那中强大的压抑迎面扑來,直淹沒得人几乎喘不过气來。颜云缓缓带队而前,突然转头,对身边一身戎装的女子点点头,颜思立刻会意,转身对后方喊道:“你们一般的人去对付那些杂兵。” 训练有素的贺兰士兵立刻分出一半,分散而去。 王旭冷眼看着一切,他向來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人,但这一回他也知道,当真是大势已去。贺兰是有备而來,这般精兵对上靖朝现在这些半醉不醒的士兵,战况如何,可想而知。 颜云缓缓走上前,英挺的面容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但是沒有人能感受到他的善意,颜云看着他们一群人,笑问:“刚刚是谁说黄兴城已破,” 所有人都警惕地看着颜云,只是沒有人回答。 颜云扫视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所有人最中间的那个手握寒刀,神情急迫的中年男子身上,他又笑道:“胡将军新任靖朝西北统帅,颜云在这里该为你道一份喜。” 胡炳恩咬牙,恨到:“不需要。” 沒有再理睬胡炳恩,颜云的见到胡炳恩身边的王旭,笑容更深,道:“王将军,真是好久不见了。真沒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啊。” 王旭与颜云交过几次手,各有胜负,彼此已经非常熟识连,他冷笑道:“我也沒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颜云。”他陡然咬牙喝道:“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 颜云还未说话,一旁的颜思便笑了起來,她半掩红唇,挑眉看着王旭,笑意盈盈:“王将军,就算靖朝不肯用靖渊王,也应该请你担任暂代统帅的职位吧。不然……”她放开手挥了半圈,笑容愈发灿烂:“你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落了圈套啊。”颜思说完之后用手指着打量了眼前的一群人,故作惊讶,对颜云道:“呀,大哥。这一回,我们可是请到了不少靖朝的贵宾啊。以前可都是怎么请都请不來的呢。” 王旭自知,此种境况之下,必定是九死一生,他征战沙场多年,什么险恶的情况沒有见过,到了这个时刻,便也沒有什么可怕的了,他冷傲道:“这次我们中计,是技不如人,当然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颜云反笑道:“王将军话可不要说的这么绝情,我可是向來都很赏识你们的。”颜云朝众将看了一眼,淡淡道:“诸位都是聪明人,我想做什么,你们肯定一清二楚。我贺兰向來爱惜人才,你们跟错了人,导致了你们战败。我不是自夸,我的本事大家都很清楚,而且我颜云也不是鸡肠小肚之人,不会因为你们从靖朝归顺而來就会有所偏见,大家不妨考虑不考虑吧,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总不至于一定要兵戎相见吧,” 颜云雄才大略又气度非凡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子,再加上现在将士们都处于生死的边缘,内心很容易便会动摇,王旭自认为自己一心报国绝不会投向颜云,但是他并不敢保证,今天在场所有的人都像他一般坚定。 “你做梦。”王旭正担心见,突然有人坡口大骂起來,他一愣,说话的人竟是胡炳恩:“我泱泱大靖王朝,怎可会屈膝你等贺兰蛮夷,你简直是痴心妄想。我技不如人,种你奸计,死不足惜,但是要我投靠你,下辈子也不可能。” 王旭大为吃惊,他一直认为胡炳恩是好大喜功,急功近利之人,却不曾想到在这种关头,他竟也是一枚铁铮铮的汉子。这一刻,王旭竟对胡炳恩有了一丝敬佩之感,原來他也并非自己想的那般不堪。 很显然,胡炳恩的态度让颜云也是所料未及,颜云面色一变,却听得王旭高声大笑:“哈哈,胡将军,自你担任西北统帅之日起,我王旭从未有一日将你看待过是我们的统帅。但今日,王旭却在这里,真真切切的叫您一声统帅。” 似乎真是生死边缘了,胡炳恩骨子里那种鏖战沙场的血性被全部激发了出來,他朝王旭笑道:“好,太好了。王将军,你我同在西北二十年,唯有今日,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你我乃是战友。也罢,是我的大意与轻敌,害得你们落到这种下场,今日我胡炳恩必定以死谢罪,以死谢君。” 原本可能有些人心生动摇,但是在王旭与胡炳恩的一番对话后,所有人心中的热血都被激发了出來。是啊,他们从军是为了什么,本來就是为了建功立业,保卫家国,屈膝投降本就是最为可耻之事,宁愿一死,也不愿做贪生怕死,叛国求荣之人,不然九泉之下也对不起自己的亲人战友。这是气节。宁死不折。 王源率先回应道:“我生是靖朝的将。死是靖朝的魂。今日虽死而不变节。” 王源的立誓引得所有人的回应。 “是。我等即使是死,也绝不叛国。” 颜思眼见着情势陡然直下,不由担心道:“大哥,情况不对。看來这些人今天是要誓死如归了。” “以身殉国,”颜云鄙弃道:“我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不知变通,愚昧效忠之人。”他冷笑着看着胡炳恩与王旭一群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看來,我们的交谈失败了。既然大家不愿意合作,那我颜云也不喜欢浪费时间。”他冷冷扫过胡炳恩一群人,正欲说话,突然之间胡炳恩身后,冲上來一群人,似乎是黄兴城中的守军冒死拼杀过來,为首的人此刻已经满是鲜血,但他仍提刀冲在最前方,即便满身鲜血,却依然高喊道:“快。冲上去,救将军。”他一路势如破竹,勇不可当。 颜思从未见过此人,见此人这般拼命,气势非凡不由问颜云:“大哥,他是谁,” 颜云扫了一眼,虽然來人已经鲜血满面,看不清面容,但是这样勇猛的阵势,他当即就笑了:“原來是他。阿思,你还记得吧,之前的一场仗,便是这个人连杀我们两员先锋大将。” 颜思猛然回想起,惊道:“竟是西北第一悍将仇俊英,。果然名不虚传。”她冷笑道:“今日这是怎么了,可能好好报那几箭之仇了。” 仇俊英的气势与杀气使得他们击退了不少敌人,他冲到前方一眼就看见了最前面的颜云,立刻喊道:“兄弟们。抓住颜云。杀了他。” 颜云看了看仇俊英,突然大笑起來,眼中焚烧这一种火光,那时见到猎物时的饥渴与嗜杀的神情,他冷冷道:“也不看看只有几个人,竟敢妄言要我颜云的命。不自量力。今日我便要你们全部葬身在此。”颜云立刻沉声对众人道:“全部杀了,一个也不要放过。” ,,,,,,,,,,,,,,,,,,,,,,,,,,,,,,…… 长安,西平王府。 一开始,萧城毅得知胡炳恩意图发兵东池、黄兴二城的时候,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虽不精军事,但也清楚,东池、黄兴是贺兰费了大功夫修建的城池,连萧楚延都不敢擅自攻城,这胡炳恩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一上任就敢拿这两座城的主意,莫不是脑子打错了。这一刻,萧城毅深刻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了人。 但是江越却劝西平王道,胡炳恩也是想为王爷立下一场大功,证明自己。再说东、黄二城难攻众所周知,即便是打败了,也沒有什么关系。若是打胜了,那就更好。总归值得一试。 江越的话打动了西平王,所以他便沒有派人阻止胡炳恩。但是对于战况,萧城毅却是从來不报什么希望的。 直到有一天,温子墨突然急匆匆向萧城毅汇报道:“王爷,胡将军胜了,他攻下了黄兴城,” 萧城毅简直大喜过望,惊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第十九章 晴天霹雳 萧城毅激动的一把抓住温子墨的手臂,惊问:“可是真的,,” 温子墨刚刚接到消息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他重重的点头说:“是,王爷,胡炳恩真的打胜了。他还说半年之内必定会将东池城一并拿下,以回报王爷的知遇之恩。” 萧城毅从來不认为胡炳恩又多大的本事,这一次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笑道:“好,不枉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帮他做这西北的统帅。至于东池城的事情,不要着急,慢慢來,他已经立下大功了。”萧城毅从听到了这个消息,已经激动的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忽而,他一拍手,道:“本王要马上将这个消息上报朝廷,重赏西北军士,” “等一等,王爷,此事不妥,”温子墨紧张道:“王爷,这个消息,朝廷乃至陛下是一定会知道的,但是却不能由你去告诉。” 萧城毅颇为不解:“为什么,” 温子墨分析说:“靖渊王降职与胡炳恩的升职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猜测,我相信不少人的都会把王爷联系到其中。您想,若是您进宫向陛下汇报此事,必定会被冠上邀功的嫌疑,这可是会招致陛下的嫉恨的啊。虽然陛下现在不理政务,但是一旦他有了想法,王爷,您的位置还是很危险的。” 萧城毅“呼”了一口气,点点头:“对,你说的对,我差点犯了大错。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呢,” 温子墨想了想,道:“王爷不妨先等等,我相信消息很快便会传到宫中,到时候,王爷便可顺理成章的在朝堂之上提出赏赐西北军队的提议了。” 萧城毅放下了一颗心:“好,就这么办。” ,,,,,,,,,,,,,,,,,,,,,,,,,,,,,,…… 翌日下午,西平王正在府中,皇宫中突然传來消息,说皇上请西平王入宫一见。 西平王喜道:“看來是文禹得到消息了。” 温子墨也拱手对西平王恭喜道:“王爷,看來陛下是要找您商议该如何赏赐西北的军队呢,你快入宫吧。” 西平王哈哈大笑,十分满意,喝道:“來人,为本王更衣,本王现在便入宫。” 待西平王走后,温子墨竟也有些唏嘘,当时他明明知道江越劝阻西平王不可急功近利是对的,但是他却抱着一股试一试的态度,沒有想到这个胡炳恩竟然真的能攻下黄兴城,这是谁都沒有期待过的。他笑了笑:“真是世事难料啊。” 过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温子墨正在府中看书,却听得有人急传:“江大人來了。” 温子墨有些奇怪,他当下便出门迎接江越,却发现江越的脸色一片惨白,神经严肃的可怕。江越一见到温子墨,立刻便快步冲过來问道:“王爷呢,” 温子墨看江越的神情严峻非常,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回答:“王爷,刚刚被陛下召入宫了。” “什么,进宫了,”江越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一下子更是惨白,仿佛遭受到雷击一般,他顾不得一切,急道:“快,快把王爷叫回來,王爷走了有多久了,” “叫回來,王爷走了有半柱香,只怕现在已经到了皇宫了。”温子墨见江越状况不对,正要相问,却见江越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神情颓委,嘴里只道:“完了,完了。” 温子墨知道,能让江越这样失态,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他心里也一急,急忙问:“江大人,到底发什么什么事,,你怎么会这样,” 江越坐在地上,扬起苍白的脸,双眼都沒有了光彩,他顿顿地对温子墨道:“你知道么,胡炳恩的军队全军覆沒了。” 温子墨大震,惊呼:“你说什么,,”…… 乾清宫。 因为一心想着萧文禹待会会如何嘉奖自己,萧城毅的心中便美滋滋的,脚步自然也快了起來。不过片刻,便到达了乾清宫。 宫门口的公公见着西平王來了,便迎上去,道:“王爷,陛下已经在殿中等着您了。” 萧文禹在这里养病已经有半年了,萧城毅也來过不少次,每一次一进屋便会闻到一股浓厚的药香味,而今日,这股浓厚的药香在他闻起來也是香甜的。 今日萧文禹的身体似乎好了一些,已经能穿着便衣坐在桌前看着奏章了,是因为是冬季,所以萧文禹身上披了一件很厚的墨狐大氅。萧城毅尽量克制住洋溢在脸上的笑容,朝萧文禹行礼道:“拜见陛下。” 萧文禹见西平王到了,只是淡淡地对他挥挥手说:“皇叔,不必拘礼,坐吧。” 萧城毅自然当仁不让地便坐在了一旁,当即有人为他斟了一碗茶。 萧文禹面无表情地看着萧城毅缓缓喝了一口茶,之后才淡淡道:“皇叔可知朕今日为何要请皇叔过來,” 萧城毅现在心中满是喜悦,根本就沒有发现萧文禹今日的异样,他径直道:“想必,陛下一定是为了西北的的战事而让臣來的。” 萧文禹淡淡嗯了一声,随后便问:“那么,皇叔有沒有什么意见,” 萧城毅满面都是笑容,他笑道:“西北的军队,这次能攻下黄兴城,重创贺兰,实在是大功一件啊,依臣之间,必定要好好犒赏一番。”萧城毅认为既然萧文禹都找自己來商量了,那么此时请赏,那是最自然不过的了,顺便也可以带一点自己的私心:“特别的统领之人,更应该重重嘉奖才是。” “立下大功,”萧城毅说完之后,原本面无表情的萧文禹神情却陡然一冷,他冷笑着看着萧城毅,又一字一句地问了一遍:“立下了大功,” 萧文禹这两句问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來的,这样的态度陡然让萧城毅一惊,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萧文禹听了这么好的消息,神情会这般严峻,他不由问:“陛下,您怎么了,为何如此不悦,” “你问朕怎么了,”萧文禹陡然笑道,只是笑容之中全是冰冷的寒意,他冷笑道:“看來,皇叔还是只得到了一份消息啊,后來的,皇叔并不知道啊。” 萧文禹的态度让萧城毅惊疑不定,他的心里突然一阵惊慌,什么叫一分消息,什么又是后來的,难道胡炳恩传來的消息是错的,他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硬着头皮像萧文禹说:“臣却是不知,请陛下告知。” “好,就让朕來告诉你,”萧文禹此刻已是勃然大怒,他陡然站起,一把拍在桌案之上,原本苍白的病容加上他愤怒的神情更加的可怕,他厉声喝问:“西北暂代的统帅胡炳恩手下攻打黄兴城的军队全军覆沒,你知不知道,” “什么,,”此事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萧城毅整个人全部炸昏,让他脑海里瞬间空白一片。 萧文禹从桌案上拿起两份奏章,恨恨地看着萧城毅,充满愤怒与哀戚道:“全军覆沒也就罢了,那你又知不知道,西北近一半的将领都死在了黄兴城,包括上将王旭,仇俊英,还有不少偏将和参将。如今颜云正和寿同济联手发兵追击剩余的靖军,还好方礼及时赶到暂时控制住了形势,但是以一敌二,方礼溃败是迟早的事,” 萧文禹此时已是怒不可遏,他从來都沒有生过这么大的气,一次也沒有,但是这一回,当他听说西北的重要将领有一半都葬身在了黄兴城,他只觉的心中的怒火都快将自己给燃烧了起來。原本他是很高兴听到了战胜的消息,但是沒想到不过一天,竟然有这样一份晴天霹雳降临到自己的面前,如此巨大的打击,让萧文禹如何不怒,他恨然地将奏章扔到了萧文禹的面前,厉声喝道:“你给朕好好看看,这次的损失有多惨重,西北精兵强将损失了一半,军事系统几乎就要瘫痪。你给朕看看,你选的人将西北弄成了什么样子,” 西平王终于知道事态有多严重了,他即刻从椅子上起來,一下子跪在萧文禹的面前,惊惧无比,看來不光是战败的事,连胡炳恩是自己一手提携上去,萧文禹都知道了。他伸手拿起奏章一看,是方礼传來的八百里紧急军情,他快速的扫描了一遍,便知道情况已经十分紧急了,这一次看來自己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萧文禹厉声问:“你说说看,现在这个样子该怎么解决,” 萧城毅的脑海里一片惊慌,不知为何,知道战败之后,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方案,似乎只有这一个办法能够解决现在的难題,似乎只有这个人现在能抵挡颜云与寿同济的军队,萧城毅神情一震,叩首颤抖着声音,道:“陛下,让靖渊王,让靖渊王回來,让楚延來打这场仗,若果是他……他一定可以的,” 第二十章 巧应试探 “陛下,让靖渊王。让靖渊王回來。让楚延來打这场仗。若果是他……他一定可以的。”萧城毅不管怎么思考,脑海里都只有这一种方法,这一个人选,虽然他不愿意,但是唯今的办法,却只有这一个了。 “楚延。”萧文禹突然安静了片刻,收敛了刚刚地怒气,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萧城毅的提议。萧城毅此刻已经害怕的连头都不敢抬起來了,得知西北一半的精兵强将因为胡炳恩的大意而亡,萧文禹又知道胡炳恩是自己推荐的人选,萧城毅就一心觉得自己这一次是完蛋了,但是即便知道自己已经在劫难逃,他还是要做一下最后的努力。 萧文禹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为什么是楚延。他不是因为军中出现了逃兵而被贬职了么。”萧文禹又怒道:“一个连自己的军队都管理不好的人,怎么能够抵挡气势汹汹的贺兰军队。” 萧城毅身子一颤,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千万要让萧楚延上,不然西北要真是完了,他只怕连人头都要落地了。萧城毅再次叩首道:“军中出了逃兵,也不一定算是靖渊王的责任,很有可能是直系的上级的错误。再者据说那些逃兵本來就是贺兰的俘虏,如今臣想來,很有可能是贺兰故意布下的,好让我们撤销靖渊王,让自己少掉一个强敌。” 为了圆自己的谎,情急之中,萧城毅竟然编了这么一个谎,但是听起來竟是有几分道理,他继续道:“这次,也是我们中了计。这两年來,自从余健受伤之后,西北大大小小的军务都是由靖渊王一手操持,与贺兰大大小小十多场战役,我们大都以胜利告终。这充分说明了靖渊王杰出的军事才能。”这一番话,说的萧城毅自己都要被自己说服了,他诚恳道:“陛下,现在情况紧急,真的只有靖渊王能解救这场危险的局势了。陛下,您千万不要犹豫,快下令吧,晚了一点后果可能真的不堪设想啊。” 萧城毅说到最后,自己几乎连眼泪都要求出來了。萧文禹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微微眯了眯眼睛,疑声问道:“皇叔当真是这么想的。” 萧城毅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径直道:“陛下,千真万确,您快下令把,方将军只怕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萧文禹又陷入了沉默,他目光颇有深意地盯着西平王看了很久,似乎是在打量他的话,最后,萧文禹肯定了萧城毅的话是出自真心的。当他确定的这一刻,他的面容有了微微松动,不再是那般严厉且暴怒,而是有一些缓和了,他淡淡道:“朕一接到方将军的军报就已经下令了。皇叔不用太着急,请起吧。” 萧城毅心中一顿,什么。萧文禹已经下令了。那他为什么还要问自己。突然萧城毅心中闪过一个想法,难道,刚刚是萧文禹在试探自己。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慌乱的心境,暂时沒有起來,继续跪着道:“此事,臣有很大的责任,胡炳恩的上任的确是臣推举的,臣轻易的相信了他人的举荐,沒有核实此人的能力,致使西北蒙受了这样大的损失,王旭将军,仇俊英将军战死,这都是臣的过错。”他重重地朝萧文禹磕了三个响头,狠狠地砸在地面之上,萧城毅都觉得自己快要被撞晕了,他声泪齐下:“陛下,西北那群枉死的将士的性命该有人为此负责,臣愿以死谢罪。请陛下成全。” 萧文禹这一次虽然发了很大的火,也对萧城毅很不满,但他终究是个柔善之人,又注重情谊。萧城毅是自己的二叔,是自己的长辈,在消除了对萧城毅的疑心之后,见萧城毅这般哭诉后悔,萧文禹怎么忍心再重罚他。 萧文禹赶忙让周围的人扶起萧城毅,颇有些不忍:“皇叔,朕沒有要这般责怪你的意思,你这样说,岂不是将朕陷入不孝之地。” 萧城毅此时泪痕满面,他被人搀扶而起,还继续哭诉道:“皇上,成大事者就要有所割舍,太宗陛下冷狠决断才成为一代明君,您不要顾惜你我的叔侄情义,唯有重重责罚臣,才能显示出您赏罚分明的明君之风啊。臣甘愿受罚。” 此时此刻,萧城毅已经确定刚刚萧文禹是在试探自己,他分明已经下令召回萧楚延,却还要來问自己的意见,摆明了是试探。想必萧文禹是从哪里得知了什么消息,怀疑自己是想要染指西北的兵权,特意想着法子除去靖渊王好让自己上位。只是萧文禹沒想到自己会这般坚决的再次推荐萧楚延,看來正是这次自己拼死的举荐才让萧文禹打消了疑虑。 在此之后,萧城毅发现萧文禹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变化,便知道萧文禹对自己已经不是那么怀疑也不是那么愤怒了。他素知萧文禹是温善重情之人,这个时候必定要打一张亲情牌才能让萧文禹不忍,所以他声泪俱下,请求萧文禹责罚自己,萧城毅肯定萧文禹一旦心软便不会怎么严重的责罚自己。 果然萧文禹淡淡道:“皇叔如何要将朕与太宗陛下相较。”萧文禹叹一口气:“是,太宗爷爷雄才大略,乃百年难得的帝君,但是他却并非朕所欣赏的君王之风,朕是断断做不到他那般刚硬强断的,皇叔何苦要为着朕而有所牺牲呢。” 萧城毅心中暗笑:萧文禹,你果然是萧祁选的接班人啊。萧景珵虽然是萧祁的父亲,但是萧祁似乎一直都喜欢自己父亲的处事方式和过于刚厉狠断的性格,此时提起靖太宗,只会让萧文禹更偏向自己。萧城毅佯装愧疚:“多谢皇上理解,只是臣还是要负责的,所受责罚在所难免,只怕日后不能再在朝堂之上了。” 以进为退,一层层的铺垫到现在,萧城毅有九成的把握萧文禹会留住自己。 果然,萧文禹道:“皇叔,朕的身子时好时坏,你又是父皇钦点的顾命大臣,如何能够卸任,若是您执意要受责罚,那便罚您半年的俸禄作为警戒好了。” 萧城毅赶忙跪下道:“谢陛下圣恩。” 之后萧城毅心中一下放松了不少,与萧文禹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要离开了,走的时候,萧城毅觉得自己都要跳起來了,他心中暗喜,萧文禹啊萧文禹你也太好骗了吧。竟然真的被我瞒过去了。就在他得意满满的时候,萧文禹突然又叫住了自己,萧城毅回身道:“陛下还有何事。” 此时距离也有些远了,萧城毅只能隐约的看见,萧文禹似乎淡淡的对自己微笑,轻声道:“听说皇叔最近在忙水利与税收的事情,这两件事要耗费太多的心力了,那么这以后军中的事情,皇叔就不用再操心了,都由着兵部与左丞相他们商议吧。” 萧城毅原本欢呼雀跃的心一下子冷冻了起來,竟然还是小看了你,萧文禹你即便信任了我,却还是不放心我么。还是要将我抽离这军中事务么。萧城毅心中恨然,却依然,他拱手回到:“是,臣遵旨。” 而后他抬起头來,看着乾清宫正中央的萧文禹,模糊的距离将两个人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前重叠,迷糊之间,萧城毅似乎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萧祁。 他目光一震,回想起了二十年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温顺谦和的人,死死的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就用他的宽容与大度,顽强的守住太子的位置,无论自己如何的挣扎如何的相争,最后却只能看着那个人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萧城毅不想再看见那个人,他猛然转身,眼中的怒火勃然烧起。 萧祁,你的儿子很像你,柔善大度却又不乏聪慧机敏,只是我输给了你一次,难道会在输给你第二次么。不可能,那时候有父皇保你,所以你胜了,但是你死了,还有谁能保你这心爱的儿子呢。你看着吧,这天下的权力最后终究会落到我萧城毅手中。父皇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即便你不选择我。我也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 萧城毅回到府中之后,发现江越也來到了府里。他和温子墨正惴惴不安的等着自己,见萧城毅安然无恙的回來了,而且面色竟然还不错,两人正惊愕着,萧城毅便将今日在乾清宫发生的额事情向两人讲了一遍。 江越听完之后,一直惨白的面色还有那差一口气就喘不过來的状态终于有了变化,他只觉得全身都松垮了下來,长长呼了一口气,道:“这可真是惊险万分啊。王爷,您要是说错了一句话,您苦心了这么多年的结果都要白费了。” 温子墨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王爷,您能这么机警的面对陛下,沒有露出什么破绽。真是万幸啊。” 第二十一章 聚少成多 萧城毅虽然成功的躲过了一劫,但是他现在想想在乾清宫发生的事情,他还是有些后怕,若是当时他内心慌乱,沒有主意。或者是自己沒有推荐萧楚延,现在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他不敢想,一点也不敢想。 不过萧城毅有一点还是有些不明白,他目露疑惑,看着自己的两位谋臣,问:“不过,本王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当时我的脑海里只有他一个人选呢,照理來说,楚延做西北统帅,我应该是一千个不愿意啊。” 江越与温子墨同时一愣,两人对萧城毅的话也不由生出了疑惑。是啊,以萧城毅与萧楚延的结怨,萧城毅断然不该推举萧楚延的啊。细细想了半天,江越才道出自己的想法:“或许,王爷心中也肯定靖渊王的才能。或许,其实王爷心中并不是那么厌憎靖渊王,您只不过是……”江越揣摩了片刻,方罢才笑道:“您不过是不喜欢靖渊王总是顶撞您,不好好尊重您,将您当做皇叔一样來看待吧。” 江越这话,摆明了是说萧城毅心高气傲,心胸狭隘。 萧城毅听后,目光一寒,连胡子都有了怒气。江越心中一顿,知道自己说的萧城毅不痛快了,他连忙又解释道:“臣知道,王爷必是不肯承认的。可是有一个例子啊,前大理寺卿段霖晖,王爷此前对他可谓是恨之入骨,可是段霖晖一旦示好示弱,王爷立刻便能不计前嫌的任用他,这难道不能证明王爷的心胸么。所以,王爷,您只是想要在除了陛下之外的所有人面前树下威望,所以臣觉得,此事无分对错,而只有应不应该。而依臣之间,自然是应该的。” 萧城毅的怒气被江越的这一番话说的稍稍退了一点,再加上他今天刚躲过一场大劫,便也沒有再深究江越的话了。虽然今日,凭着自己的应对,萧文禹相信了自己,并且沒有重罚自己,可是萧城毅仍然觉得自己这一次是亏大了。他愁道:“因为西北的事,皇上让本王不要再插手军中的事情了,你们说说看,这该如何是好,沒有兵权,一旦以后政权转移,我们手中根本沒有可以压得住各方军侯的筹码啊。” 萧城毅一心想要让萧肃之继承皇位,但他深知,此事想成,必定会有一般波折,到时候群臣不服,权力分散,那时候最能说话的便是军权了。安定时期,军权不值一提,但一旦动乱,谁有兵权,谁有天下。 所以这么多年來,萧城毅一心一意的想要在三大战区分得一杯羹。可是,可恨胡炳恩不能成大事,不光使自己失去了对西北的控制,甚至让自己以后都不能再伸手军权,你说这如何不让他愁,不让他怨。 一时之间,萧城毅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一连大喝了几口茶水,但是就是解不了这心头如稻火一般热烈燃烧的焦愁。 静默了片刻,温子墨突然道:“王爷,其实,我们或许还有另一个方法可以走。” “另一个。”江越与萧城毅同时向温子墨瞧去,想听听他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温子墨目光深邃,如刀锋般薄削的嘴唇慢慢道來:“以小人之见,胡炳恩却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他也给我们创造出了一个得天独厚的机会。” 萧城毅是个急性子,他从來不喜欢别人把话说的不清不楚,便蹙眉催道:“不要说虚的,说具体的,怎么个机会。” 温子墨轻微一笑,眼中锐利依然不改十多年前叱咤江湖黑道的冷锐与犀利:“胡炳恩死了,连带着西北近一半的将领都死在黄兴城。但是损失的军队却并不多,以靖渊王的能力,一定可以挡住颜云和寿同济此次迅猛的攻击。但是在这之后,却并不容易了。” “今日,皇上对您说西北的军事系统差点就要瘫痪了,这句话小人相信方礼将军绝不是危言耸听。小人以前在隐刹堂的时候,每个堂主,分舵主手下管理的人是有很严格的限制的,因为帮主认为,一个人管理的能力是有限的,特别是那种精细严格的组织,一旦所控制的范围超出了此人的界限,很有可能会导致极大的失误,这也就是为什么,隐刹堂在初期,崛起的那么快的原因。” “但是后來,为了拓展整个组织,组织大量扩招人员,虽然基层的人员很多,但是帮主为了保证权力的集中,分舵主以上的人员并沒有增加多少,这导致隐刹堂自舵主开始,根本无力约束那么多的人。这也是隐刹堂最后那么轻易败在秦煦卿手下的原因之一。” 以隐刹堂的例子分析,温子墨继续道:“以小见大,如今西北的情况也是如此,军队数量不变,高位将领损失一半,纵使靖渊王本事通天,有统领百万大军的实力,但是自他一下,若是将领沒有那么强的掌控力,西北总共十六万的大军一旦发生混乱,内部动乱也就罢了。但是一旦虎视眈眈的贺兰趁机攻打西北,小人想,即便是龙靖枫在世恐怕也沒有办法了吧。”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该从调任着手。”江越似乎有些明白温子墨话中的意思了,温子墨笑着点点头,说:“沒错,我想靖渊王和朝廷必定也知道,击退颜云之后,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向西北紧急输送强干的将领,虽然西北自身仍有很多人可以被提拔,但是要担任一城之守将,或者万人之领将,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朝廷必定会下令,让全国各地能调动的优秀将领去支援西北,” “不不不,”萧城毅果断的摇头,否定:“我都说了,陛下不允许我再干预兵权,即便他抽调将领而去,本王又能做什么呢。” 温子墨回答:“王爷,您不要担心,皇上所指的兵权,应该是指辽东、西北、北部三大战区,可是这三大战区,每一个地方都不能轻易调动一兵一将,所以,即便是调任优秀将领,只怕朝廷也不会动用辽东与北部的守将的,那么剩下的人员,自然就是分布在全国内部各重州重成的守将了,这些人里面也不乏经验十足的将领,一旦这些人被调动,他们的空缺自然是由吏部与吏部联合推选新的人选上去了,王爷,说到这里,小人想,可能我们之前的想法一直都有偏差,” 萧城毅眯起了眼睛,问:“什么偏差。” 温子墨如实道:“一直以來,我们都只将目标放置在如辽东、西北这样的大型军队上,一直忽视了周遭分散的兵力,但是,您想,一旦皇权真的发生了动荡,辽东、西北、北方的守军是威胁不到中央的政权的,因为他们虽然是重兵,但是却也有他们卫戍国家的职责,一旦擅自离开边境,导致离漠、若伊或者贺兰任意一国的进攻,那样的损失是谁都担待不起的,所以即便我们有了西北的军权,在沒有真正击败贺兰、收复贺兰之前,那些兵是动不了的,同理,西北和辽东也是一样的,” 温子墨的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让萧城毅眼界大开,他惊道:“原是这个道理,我们这些年來都想错了,” 江越本就机智,他也瞬间便领会了其中奥妙,立刻便接下去说:“所以,我们应该将目标分散在除边境外的各处重城,因为一旦长安有事,最先到达长安,能对长安造成最大威胁的倒是这些小型的兵力啊,” “正是如此,”温子墨笑道:“所以,我说胡炳恩为我们也算是创造了一个好条件,沒有他的那场庆功宴,我们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机会,在全国的重镇中安**们的人呢。相较于辽东三地,这些地方将士的任命陛下的关注度会小的多,只要我们操作的小一点,尽量不动声色的换上我们的人,陛下一定觉察不出,”温子墨眼中的笑意愈发深浓,他拱手向江越道:“王爷,到时候,您还有什么要担心的呢。” “简直是太好了。”萧城毅激动的站了起來,在屋中來回的踱步,今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几乎要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先是从萧文禹的怀疑中惊险逃脱,接着,又得知了自己能够在全国的重镇安插自己的势力,两件事交杂在一起,直让他的心也被惊与喜纠缠着,嘴里与心里一直不停的说着:“好。好。” “不过。”走到一半,萧城毅突然停了下來,一个转身,伸手指着温子墨,目光森寒:“萧文禹很聪明,我依然觉得他是个很大的威胁,”萧文禹不由回想起今日与萧文禹的一番对话,萧文禹如果不是太心软,只怕一定是一个可怕的敌手,而且这个敌手可一点都不笨,现在朝廷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看,若是再有什么消息传到了萧文禹耳中,自己可就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想到这里,萧城毅杀心大限,他冷冷道:“看來不能让他有这么多的机会控制朝政了,我们要……” “这一点,王爷不用担心,”萧城毅话还未说完,江越便先说了话,打断了他, 第二十二章 梨花白雪 “这一点,王爷不用担心。”江越知道,西平王经过萧文禹的这一次试探,已经对萧文禹有了很深的戒心,甚至还有一丝担心,所以他必定不想再让萧文禹这般康健,虽然现在也并不康健。 江越道:“据宫中传來的消息,这一次,西北在一日之内,传來一胜一败两份截然不同的奏疏,让陛下的心境一下子大喜大悲,情绪十分不稳定。今早甚至还呕了血,皇后娘娘让人封住了这些消息,但是管擎苍却知道了,并且通知了我。依臣的估计,我们让人时不时的加重一些陛下药中的剂量,已经让陛下的身体不堪重负。如今,西北又被这么一闹,看來陛下的身体当真是要被掏空了。”江越恳声道:“王爷,现在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尽量不要用极端的手段來控制陛下,他自己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现在的问題是,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西平王听从了江越的意见,决定暂时对萧文禹松手,他又坐回了椅子之上,琢磨了半天,方道:“文禹若是一病不起,那么按照祖制,应当由太子监国。可是太子今年不过四五岁的孩童,哪里能够监国,到头來还不是依然要靠许恒那帮家伙。”西平王皱皱眉:“不行,沈鸿彬离开已经有大半年了,若是在明年年末之前,我们还不能成功,那可就麻烦了。我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快点把肃之召回來,他在丹阳已经呆了太久了,月玶也很想念他。” “召回瑞怀王。”温子墨略一蹙眉,如今萧城毅权势如日中天,萧文禹的身体有岌岌可危,在这种情况之下,西平王若是强行召回瑞怀王,只怕很多人都会多心,温子墨迟疑道:“要召瑞怀王回來也并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们得好好想一个理由,既能让瑞怀王尽早回來,也能让外人不会有过多的猜疑。” 江越笑道:“这并不难,只要在明年年初的时候,让贤安太妃生一场病,让后瑞怀王不就有回來的理由了么。” “为什么是明年年初。”西平王不解,难道不是尽早回來越好么。 江越解释道:“西北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要解决的事情还有很多,而且王爷手中还有水利与税收的事情尚未解决,此时贸然召瑞怀王回长安,王爷可有把握,二殿下会听从您的建议,去走那腥风血雨的夺位之路。” “哦,本王明白了,是本王过于急躁了。”也对,若是沒有将路为萧肃之完全铺好,让萧肃之能够清晰地看到他未來的光明前途,只怕萧肃之是不会同意自己的做法的,对于自己的这个侄子,萧肃之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点点头道:“那么,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先把手里的事情解决解决吧。” ,,,,,,,,,,,,,,,,,,,,,,,,,,,,,,…… 蘅承雅居。 已经入了冬,居所中很多三季繁茂的花草此时都静静消了生气,倒是院子里种植的几株梅花,开的眼里,白红交加,分外美丽。 夜幕漆黑,今夜并沒有明亮的月夜,只是已经连着下了三日的雪,导致居所里被满地的白雪映照的就像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月光,期间还夹杂着白梅的香气。 秦婉词坐在窗前,侧头听着屋外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仿佛察觉了什么,站起了身,将窗子推开了小半,果然雪小了不少,原本簌簌的雪花已经变成细小的雪星了。剔透晶莹,就像是玉人摇荡的梨花,漫天飘雪,如同陆续一般地面上都如同被一匹巨大的白纱覆盖了,轻轻闻着,还带着雪与梅交杂的清香。 墨香正在为秦婉词整理白日穿的狐毛大氅,突然感觉周身好像冷了一点,她回头望去,发现秦婉词正把窗子开了半截,不知在看些什么。墨香一急,赶忙出声道:“王妃在做什么。可不要冻着了,快把窗关了,不然您病了,王爷可要怪罪了。” “真是的,我哪有那么虚弱。”秦婉词回头睨了墨香一眼:“事事都要说道王爷,墨香你可真是腻烦。”虽然嘴上在批评,墨香,但秦婉词的脸上却是挂着柔和的笑意,她伸手将披散的长发挽到了耳后,朝窗外看到:“墨香,你來看,这屋外的雪景真美,可比幽州的柔缓多了,我可有几年不曾见到这般轻柔的雪景了。” 墨香继续打理着衣服,回答道:“那可不是,幽州的雪,那下起來可要吓死了人,能把人埋半截,哪里比得上我们这里的雪。” 墨香这般夸张的说法,惹得秦婉词“呵呵”笑了起來,她看着屋外的雪景,突然灵机一动,将窗子一关,回身对墨香道:“墨香,快去把我们來的时候,埋在梅树底下的那坛‘梨花白’给我挖出來,然后在西厢房那边的水边庭院外多搭几个小火炉,我想让奕洵陪我在哪里坐一坐,我觉得这夜景真的太好看了。” “‘梨花白’。”墨香苦笑道:“可是王妃,这酒埋了还沒有半年呢,肯定不够醇厚啊。” “诶、诶。”秦婉词撇撇嘴:“我和你王爷喝酒,喝的是醇厚么。真是的,你向來机灵,怎么就不懂了。好啦好啦,快去快去,对了。奕洵呢。我怎么沒有看到他。” “王爷么。”墨香想了想,回答说:“似乎正在书房里看书呢。” “嗯,知道了,你快去吧。不要耽误了时间。”秦婉词笑着摆摆手,示意墨香快去。 墨香无奈一笑,将刚刚整理好的狐毛大氅挂在了衣架上对秦婉词道:“那待会王妃记得穿上这件大氅,外面寒。” 秦婉词笑着点点头:“知道了,大管家。快去吧。”…… 书房中,萧奕洵趁闲來无事,找了本《玉台新咏》读了起來,不过半刻,却觉得有些无趣,便想在书房中找一找,看看还有沒有什么书,自己沒怎么看过。自从搬到这里來以后,他和秦婉词从以前的王府里也带出不少的书籍,自然还有许多书未曾看过。以前他忙,现在倒真是整日清闲,不若趁着这段时间,多看看些古书,倒也是一番乐趣与收获。 他随意的看了看,在一旁的角落之中,突然扫到了一本《剑南诗稿》。登时便來了兴趣,这本书看起來是秦婉词从镇南王府带过來的,倒是不知道,她竟然对陆游也这般感兴趣,一直以为,她是喜欢作词的。 陆游作词不多,他的作品大多都是诗,而且陆游流传下來的诗作惊人,竟有九千多首,一一看來实在是不意。萧奕洵抽出这本书,随意的翻了翻,微笑道:不过今天随便看一看,倒也沒有什么关系。 想着便拿起这本《剑南诗稿》坐到了椅子上,他里面有不少诗,他都曾读过,索性便向后翻了翻。轻轻一番,书页中竟抖出了几张只的边角,萧奕洵将书页翻过去,才发现,原來这里面还夹着几张宣纸,上面用着娟秀的小楷,誊写着几首诗词。 萧奕洵微微侧目,而后淡淡地笑了,原來这几张纸上面是秦婉词的诗作啊。看这纸张已经有了点年份、还有这宣纸上的字体虽然漂亮,但是确有几分稚嫩……秦婉词这几年闲來无事便练练字,一手字写的是愈发大气与洒脱,倒是和当年娟秀雅致的风格相差很多。秦婉词有时看着她自己练的字,还会同自己开玩笑:“你看看,和你一起久了,不光是性格,连字都被你带过去了。” 既然是秦婉词当年的作品,萧奕洵自然是要好好品读一番的,他读了两首诗,发现,果然秦婉词以前的诗作虽说已经算不错了,但是比起现在來,还是有些青雉了,有的地方,结构还有些问題,虽然意境不错,但是却还是有不少的瑕疵。不过,这几年,秦婉词苦练诗作,的确有了不少的长进。 他笑着继续翻到后面,后面便是三首词了,秦婉词的词一直比诗好很多,萧奕洵读了一第一手词,是一首《青玉案》,读完之后他点点头,这一首词果然比之前两首诗要好一些。 萧奕洵脸上扬起了清和的笑意,目光也如羽毛般轻柔,他心里暗自琢磨着心,待会该怎么和秦婉词说他今天看到了她以前写的诗词呢。可是当他的视线关注到后面两首词的时候,他轻缓的笑容却陡然凝结在了脸上,就像屋外小水潭中冻起來的冰面,寒冷还带着冰霜的裂刺。 屋中的烛火兀自的燃烧,映照这萧奕洵的面容有一种不一样的光辉。他深如潭水的眼眸此刻竟然读不出一丝的情感,似乎只剩下了黑暗,他盯着手中最后的两首词,一动也不动,唯有蜡泪一滴一滴滴下烛台。 第二十三章 雪夜对饮 萧奕洵沉静的目光里蕴含着一种冰雪般的寒意,他端坐在椅子上,手中紧紧攥住最后一张誊写着秦婉词诗词的宣纸,两首词,再简单不过的两首词,却让萧奕洵此前欣然的心境顷刻瓦解,甚至动摇了向來坚硬如磐石的内心。 第一首,《点绛唇》 郊路春阳,陌上少年争风流。 烟雨微动,杏花飘满头。 凤闻马嘶,红颜金粉羞。 欲娇走。 玉山轻搂,笑语终回首。 第二首,《阮郎归》 云柳荷香长满堤,明镜碧於染。 傲松眉黛笙歌乐,一片芳心暖。 情深醉,揽鬓飞,春风流水归。 薄汗湖心嗅清莲,侧枕闻月香。 每一首词,都是那样清新且美好,那是一个少女萌发的春心。萧奕洵的心就像突然被挖了一个很大的洞一般,看不见底,看不见光,看不见一切的悲欢冷暖,唯有寒如刀锋的痛。 这两首词如果真是记载着当年秦婉词的心意。那么,也就是说,当初秦婉词对别人动心过。而那个人不是自己。 萧奕洵的心一阵扭曲的抽痛,他闭紧双眼,清润的眉目紧紧的拧在一起,他回想起秦婉词当初刚刚嫁给他的时候,那份淡淡的拒绝,那份于不经意间表示出來的距离,原來当真不是子虚乌有,不是自己想的太多。当初,她竟心有所属。 他内心激烈的卷杂着愤怒、伤悲、痛苦,双拳紧紧的握住,恨不得将眼前的纸连同刚刚看到的一切全部撕去。全部。 就在这是,屋外有人轻轻的敲门,而后,他听见了墨香的声音:“王爷,王妃在西厢房那边的水边庭院外备了点小酒,请让奴婢來请王爷一同去小饮一番。王爷可有时间。” 屋中沉默了片刻,墨香正纳闷的,就听的萧奕洵淡淡道:“好,我就去。” 墨香应声而去,萧奕洵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那几张纸还有《剑南诗稿》,缓缓站起身,将几页纸重新放回书中夹好,又放回了书架上原來的位置,就像从來沒有看过那本书一般。而后,转身推开门,迎着细碎的飞雪,扬步朝西边厢房走去。 ,,,,,,,,,,,,,,,,,,,,,,,,,,,,,,…… 湖边梅树之下,周围摆放着几只燃着小火的小火炉,因为这暖意,周边的积雪都化了。蘅承雅居的附近地下有一股暖流,所以这院中流水连接外湖,冬日不曾冰封,也不会过于冰寒。 秦婉词正驾着小炉惹着刚刚让人挖出來的“梨花白”。酒香经过加热之后,很快便散发到了四周,夹杂着冰雪与梅花的清香,更有一种不同的味道。 萧奕洵踱步走到了梅树处,见秦婉词正往炉中加着小木柴,再加闻到了空气中酒的芬芳,便知秦婉词正在热酒。她身上披着一件浅粉色的斗篷,静静坐在梅树之下,清新优雅的就如同一幅画一般。 萧奕洵脸上带上浅浅的笑容,走近了几步,道:“真是好香的酒气,若是我沒记错,这‘梨花白’,我们才埋了不过半年吧。” 听到萧奕洵的声音,秦婉词回头朝她一笑;“可不是,你说要是再埋上一年半载,那香气可要飘到三里之外了吧。”说着,她将手朝萧奕洵一伸,道:“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雪,今日才稍微停一停,我看今日夜雪这么漂亮,便向同你小酌一番。” 看着秦婉词向自己神來的手,还有她面容之上盈盈的浅笑,萧奕洵心中一顿,随后还是伸出手來牵着秦婉词的手,坐到了她的身边。 秦婉词微微一蹙眉,不经意道:“你的手竟是这般凉。”想來是刚刚自己一直烤着火,而萧奕洵才刚刚走來,所以要冷一些吧。秦婉词偏头朝他一笑,随后放下手中的镊子,两只手我再一起,包住了萧奕洵的手,微笑说:“从來都是你为我捂手,今日,也好让我为你暖一暖。” 萧奕洵低头看着秦婉词握住自己的双手,带着她柔和而温暖的气息,只觉得似乎有一股暖流汩汩流到了自己的心间,随后他又听秦婉词说道:“本來,我是让她们埋了三坛‘梨花白’的,要过一年才准备拿出來,只是今日嘴馋了,想要先尝一尝,剩下的等一等,等到明年你的生辰在取出來,到时候,味道必定比现在要好上十分。”说着,她到了一杯酒递到萧奕洵面前,笑道:“奕洵,你先喝喝看。” 萧奕洵嘬了一口,果真是好酒,酒并不烈,反而清香醇甜柔和。入口温绵,喝完后唇齿间留有一丝甜意,尾净余长。再加上这酒刚刚被热过,在这寒冷的冬季饮下一杯,整个身躯都被温热了,全身上下都十分舒畅。 秦婉词也自饮了一杯,垂眸看着身旁湖面之上浮动着几朵淡淡的梅花,浅笑道:“这样的感觉,才像白乐天口中的那首‘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來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感觉吗。” 她一直很喜欢这首小诗,虽然短小,却有一种温馨炽热的感觉…… 两人靠着坐在梅树之下,开始一边喝酒一边聊着天,虽然日日都在一起,但却总有说不完的话。 “对了,婉儿,你知道么。楚延让贺兰退兵了。”不久前传來消息,颜云设计大败胡炳恩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联合寿同济,挥兵攻打西北。还好,那时大将方礼正从江陵城撤回的路上,正巧遇到了颜云的军队,遏制住了贺兰的攻势。之后他紧急向朝廷报告情况,萧文禹得知情况之后,当机立断,让萧楚延即刻支援前线。 萧楚延领命日夜兼程由汝河城赶到定襄,而后将剩余的三万五千军队集合在一起,火速支援方礼。沒有想到靖朝回援的速度如此之快,萧楚延手中的三万千军队加上方礼手中的一万五,兵力总共达到了五万。颜云与寿同济商议后觉得硬拼不是上策,于是便带着骑兵在西北边境耀武扬威了一番……那些城池的守将大多都死在了黄兴城。这让的举动让整个西北都处于暴怒的状态。 秦婉词点点头,平淡道:“现在不是我们与贺兰一决死战的时候,谁都会松松手的。”说着她目光一黯:“这一仗,西北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颜云看來是故意挑衅,想让西北军队急火攻心自乱阵脚,他坐收渔翁之利。这个时候军队就更要冷静和稳定,这一切都要靠楚延去掌控了。”她又给萧奕洵倒了一杯酒,笑道:“不过,我倒是不担心楚延,想來他一定有办法,西北那般重要,朝廷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倒是西平王叔,经过了这一次的劫难,这阵子他可要消停好一会了吧。至少,他不会再怎么找别人的麻烦了。” 萧奕洵点点头:“可不是,他自己莫名其妙提出來的两个主意,就够让他头疼的了,他哪还有时间分心那么多的事情。” “好了好了,这些事情,等我们白日的时候再慢慢谈嘛。”秦婉词朝萧奕洵嘟嘟嘴,给萧奕洵递了一杯酒,撒娇道:“这么好看的雪夜,我们就不要说这么严肃的事情啦,好不好。” “好好好,不说。”接过秦婉词递给自己的酒杯,萧奕洵一饮而尽,梨花白虽然不是烈酒,但是后劲却是很大的,秦婉词已经的脸已经微微泛起了红,她朝萧奕洵靠了靠,双手环住萧奕洵的腰,将头舒服地靠在他的衣襟上,温和的像一只小猫。 萧奕洵揽住秦婉词,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飘落的点点飞雪,脑海里却有一个想法浮现,就如锁链般拉扯着自己的思维,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无意的问道:“婉儿,住在这里,你开心么。” “开心啊。”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秦婉词浅浅一笑,补充道:“其实啊,我也不怕害羞了,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在哪里都是开心的。” 心中微微一动,萧奕洵侧头,用手拂过秦婉词额间的发丝,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伸手将秦婉词搂的更紧了一些,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吞卷的火苗散发着浓浓暖意,头顶的梅花荡漾出浅浅的清香。 他就这样抱着秦婉词,这一刻她是实实在在的、真真切切的留在自己的身边的。萧奕洵不是一个固执狭隘的人,但是当他看到那两首词的时候,他的内心是痛的,他这般全心全意的爱着秦婉词,怎么可能在知道她曾经心有所属的时候,不动怒,不嫉妒,不难过。 可是他却并沒有对秦婉词说,甚至连问都沒有问一句,而是选择将这一切隐藏。并不是说他不在乎,可是这些年秦婉词对自己的心意他一清二楚,那时绝对的真心。 所以,婉儿,为了你的真心,或许我真的可以一生无问,或许我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沒有。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也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 第二十四章 洛阳皇陵 靖朝刚刚开朝的时候,靖太祖萧景珩就与众臣以及后來的靖太宗萧景珵商量过皇陵的地址。 已经灭亡的羲朝皇陵曾经坐落于邙山之北,仿帝都都城的规制,分内城外城,呈南北狭长的“回”字形。据说那纵横百里的皇陵是耗费了五万百姓二十年的时间才搭建而成的。只是那磅礴而豪华的帝陵,在羲朝沒落的后期,早就被不少人抢掠、偷盗。直到最后被萧景珵一把火烧成了灰烬。耗费了那么多人力,几乎构建出第二个皇城的邙山帝陵,最后亦不过在熊熊火焰之下化为一片焦土罢了。 所以无论在选址还是搭建方面,靖太宗都异常看重。经过长久完备的讨论之后,终于决定将皇陵的选址定在洛阳附近的龙阙山。 首先,皇陵选址于洛阳外,是因为洛阳城自古以來便有王气龙脉一说,无论多么霸权狂妄之辈,也从未曾说敢一把火烧了洛阳城。况且洛阳城外龙阙山以“龙”字冠之,更增添了其为“龙脉”化身的神秘感,更是无人敢冒犯。 且龙阙山势突兀,地处潮河之阴、渭河之阳,南隔关海平原,与太白、穹苍等诸峰遥相对峙;东西两侧,层峦起伏,亘及平野。 而后,在天然的山峰之中开凿墓室,比起平地而建,却是能够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毕竟在国家建立初期,还是需要注意修生养息,不可过度耗费人力物力。并且,在龙阙山中修建陵墓,兀峰挺拔、上摩云霄,下骋相平海,气势十分壮观雄伟。相形之下,即便是再高大在华贵的陵冢,就比如说羲朝的邙山之墓吧,气势上也或多或少逊了一筹。 ,,,,,,,,,,,,,,,,,,,,,,,,,,,,,,…… 來到洛阳皇陵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韩千叶基本上已经熟悉了这里一切。当初,为了防止洛阳皇陵再受外人的侵扰,靖太宗特意在龙阙山安置了一直部队镇守皇陵,而现在,韩千叶便是这帝陵军队的指挥者。 其实名义上说是帝陵军队,可是总的算起來,这支军队最多也不过五千人而已。比起帝都长安中的禁卫军來说人数还是偏少了的。 可是不知为何,韩千叶总觉得这只帝陵军队与长安城中的禁卫军给自己的感觉截然不同。禁卫军端重沉稳,这只帝陵军队虽也肃穆庄重,但是总是有一种掩藏不住的锋芒之气,这样的感觉让韩千叶觉得十分的奇怪,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熟悉的感觉,但是他又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在韩千叶之下,还有一个副总指挥,名叫林羽清。十分年轻,与自己的弟弟韩西月差不多大。眉目俊朗,面容清俊,鼻梁挺直,漆黑如墨的眼眸上有两弯眉浑如刷漆。乍一看,倒与韩西月有几分相似,所以韩千叶初次见面的时候便对这个林羽清十分有好感。 只是相处久了,他就发现这个林羽清与韩西月有很大的不同。韩西月少年意气,气血方刚,脾性里还带有青年人的固执与傲气。但是林羽清却给自己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他有一种凌驾于同龄人之上的沉稳与大气,并不是说他沒有少年人的气性,韩千叶曾经邀请过林羽清同自己一起去外山狩猎,那个时候林羽清策马驰骋、恣意昂扬,的确有少年的豪气,可是给韩千叶更多的感觉却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感觉,很少有少年人能给自己有这样的感觉。在他的记忆里有两个年轻的人给过他那种感觉,一个是云殊帝国的阳陵侯风涧澈,还有一个便是年刚弱冠的豫昭王萧奕洵。 还有一点,也很让韩千叶注目,那就是林羽清不光意气焕发,一身的武艺几乎与自己不分伯仲。他可是经过近四十年才有的这般成就,这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人竟然能与自己比肩,如何不让韩千叶注意三分。 韩千叶阅人无数,所以,他敢肯定林羽清必定不是池中之物。所以他十分奇怪,像林羽清这般的青年才俊,为何会做这平日慌闲,且空间狭小,几乎完全不能施展自己拳脚的皇陵守将呢。 平日里,他曾经问过林羽清,可是林羽清只是稍稍的把话带了过去,并沒有同韩千叶详细的说过,这样一來,倒让韩千叶对这个林羽清更加的感兴趣了…… 皇陵陵山四周围绕着高大的垣墙,墙的四隅各建有一座角楼,四面墙的正中各开一门,从东南西北,依次为“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寝宫建在陵山外的西南角,这里现在正在供奉萧祁的灵位起居。在这周围也有几间屋子,守陵的官员还有日常的侍奉人员基本都住在这里,韩千叶与林羽清自然也是住在这里的。 如今已是冬季,天气比较寒冷,到了晚上,一般的侍者轻易不肯出门,但是林羽清却不一样,入了夜,他常常会在雪夜之下独自一人习剑。 一晚,韩千叶正捎人给自己带了两瓶好酒,回房的路上,恰巧看到林羽清整下月下练剑。他见识过林羽清的武功,也知道林羽清的习惯,所以并不奇怪。不过今日,韩千叶却是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林羽清练剑。 一般年轻人练剑讲究技巧花招胜过实在功夫,所以使起剑來时常会华而不实。但是林羽清的剑法却和一般年少的人不一样,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从來不会多一分一毫,拖泥带水,每一剑都恰到好处……很少有年轻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因为这不光是要时常练习,更多是是要在成百上千次的实战中积累下无数的经验才能有这样的境地。 不过虽然林羽清使剑的动作并不华丽,但是他身骨瘦削,人又高挑清俊,再加上他素日喜欢穿浅色的衣服,所以使起剑來,倒有一股飘逸之风。 看着这样的林羽清,韩千叶心中的好奇又增添了一分,他想若是林羽清的这把剑上凝聚了杀意,那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景象。 林羽清与韩千叶的住所周围也栽种着几株梅树,林羽清刚刚收剑回刀鞘,走过梅树下,恰有几片梅花受到他刚刚的剑气的震荡,飘落在他的面前。明丽的月色之下,林羽清突然展颜一笑,眸光一闪而过,右手微动,只听“噌……”的一声,刚刚被他收入剑鞘中的长剑瞬间发出一声长啸,从剑鞘之中一跃而出,林羽清左脚微微蹲下,右脚侧平划过半圈,扬起半地梅花,右手闪电般接过出鞘的宝剑,足见略一点地,整个人就如同一阵清风一般向上掠去。 韩千叶目光一亮,神情异常专注。 不过片刻,梅树之上,半树的梅花已经轻然而落,纷纷扬扬的飘散在林羽清的周围,轻柔缓淡的如同几日前柔和的飘雪,而林羽清背对梅树而站,将长剑横在自己面前:剑身之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十数朵红粉色的梅花。 看到此处,韩千叶再也忍不住了,在一旁拍起手來,大笑着走到林羽清的身边,赞叹道:“真是精致的剑术啊。”他一直认为林羽清是实战型的武者,沒有想到,他的剑招竟然也能如此华丽炫目,难道说他的剑风可以有两种不同的风格。 林羽清,你实在是太让我好奇,太让我关注了。 见到了韩千叶,林羽清将剑重新收回剑鞘,对韩千叶行了一礼,淡笑道:“在先生面前,羽清献丑了。”因为韩千叶的年纪和职位都比林羽清大,所以之前林羽清总是叫自己“韩指挥”。一來韩千叶很不喜欢这个称呼,而來他也觉得这样叫实在太过生分,所以一來二去,林羽清便称自己为“先生”。见韩千叶手里拎着两坛酒,林羽清微笑道:“先生好雅兴,怎么要月下独饮么。不如让羽清作陪,可好。” 韩千叶本就打算脚上林羽清一起的,所以立刻笑道:“好啊。來我屋中吧。” 到了两碗酒在杯中,韩千叶似是无意的问道:“羽清,我瞧着你的功夫实在是不一般,像你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功夫,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能否告知,你师承何处。”一直想要知道林羽清到底有过怎样的经历,为什么他看起來和相仿年纪的人这么的不同。 林羽清原本正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听见韩千叶这么问,他突然放下了酒杯,一双清亮的眼眸直视韩千叶片刻。而后他微微垂眸,脸上漫上淡淡的笑意,回答:“先生问过很多次羽清的经历,羽清都避而不答。今日先生相邀羽清喝酒,羽清自当回报。”他伸手一把将两个大酒坛拉倒桌子中间,对韩千叶扬眉一笑:“不如这样,先生,我们來划拳,你赢我一次,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題,如何。” 第二十五章 你来我往 “不如这样吧,先生,我们來划拳,你赢我一次,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題,如何。”林羽清朝韩西月比了一个划拳的动作,笑着看向韩千叶。 林羽清的眼中充满着自信,甚至还带有一点点挑衅。 韩千叶当初身为京城禁卫军的总指挥,酒量深不见底,且习武之人靠的便是耳聪目明,他自然义不容辞的答应了,毕竟,对于林羽清,韩千叶想要知道的还是很多的。 林羽清眯起双眼,反问韩千叶:“不过如果先生输了,那该如何。” “你要如何。”千叶豪爽一笑,道:“我自想來,你是沒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林羽清点点头,随后眸光一转,道:“久闻先生箭术高超,几次狩猎也确实让羽清大涨见识,若今日先生输给了我,可希望先生不吝赐教。” 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原來是这个,他本就觉得与林羽清异常投缘,自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好说,好说,这个你若想练习,我随时奉陪啊。” “那好,我们开始吧。”林羽清神情一变,横撩起衣袍,大声喝道:“三星照啊,五魁首。先生,你输了一局了,且记着啊。” “哥两好啊……先生,你又输了,看來您是问不了下官问題了。” “……” 一开局五把,皆是林羽清赢去了,自己不光沒有问到问題,反而还白白喝了五大杯酒,这可让把韩千叶的好胜心给勾起來了,要知道以前在京城里,能赢过自己的绝对不超过五个人,他也是喝的兴起,站了起來,一只脚搁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扬声道:“下一把,我可不会输了。” “六六六啊,八匹马,四个喜。你输了。,快快先喝一杯,我來问你问題。”韩千叶摩拳擦掌,哼。我认真來还怕赢不了你。 “你年纪这么轻,怎么武功竟如此高超。你师从何人。” “十三岁那年,鼎剑侯秦煦卿曾经指点过我一段时间,他还传授了我玄天诀,所以我的武功进步的很快。”也像是沒了顾忌,林羽清沒有隐瞒,很自然的便说了出來,虽然这些话他近十年來从未和第二个人提起过。 韩千叶大吃一惊,原來林羽清竟是学过玄天诀。玄天诀,四百年前由烟雨楼主冷萧逸所创,乃当今天下三大武学之首,当时之世所习者甚少。而且玄天诀从内功心法至外形招式,每一重的修炼都极为困难与辛苦。即便受人传教,但是要想精通它更是难上加难。沒想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竟习有这样的盖世武学,不得不让韩千叶刮目相看。 “那你现在修炼到第几重了。”冷萧逸所创玄天诀原本只有五重,他死后,玄天诀落入了当年冥月教祭司熙夜手中,熙夜当时是与冷萧逸并称的两大高手,他修习过玄天诀之后,觉得玄天诀过分晦涩难懂,不易常人修习,所以便和自己的妻子,号称“剑仙”的冷慕汐一同研究,经过十年的编改,还加入了自己独特的内功心法,将玄天诀充实了不少,且威力更胜一筹,不过玄天诀也从当初的五重转变为现在的九重。林羽清武功甚高,韩千叶作为习武之人,如何不想知道这玄天诀的奥妙。 林羽清伸出手在韩千叶面前摇了摇,笑道:“先生,这可算是第二个问題了。” “……”这狡猾的小子。 “七个巧啊,八匹马。好了好了,我赢了,你快回答。” 林羽清又饮了一杯,回答说:“我啊,才学不通,才学到第四重罢了。” “第四重就这么厉害。”韩千叶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林羽清尚才学了四重,武功就差点赶上自己,那要是学到了顶层,那该有多厉害。 看见韩千叶眼中的惊讶,林羽清微微一笑,好意解释说:“其实先生不需要这么惊讶,玄天诀从第五重开始就是一个分水岭,若无天生的武学才能或者是极高的悟性与机遇,一般人是学不到第五重以上的。而且,若是成功突破了第五重,要修到第八重就容易的多了。不过这最后一重,确实是非常困难,四百年以來,除去创立者烟雨楼主冷萧逸与改进者熙夜大祭司之外,只有不到五人修倒第九重。” 林羽清说到这里不由感叹一声:“几乎一百年才有一人能修得最高重,玄天诀确实是奥妙无穷,据说当初连剑仙冷慕汐,也就是烟雨楼主冷萧逸的妹妹也只过了第八重而已。而我,自从五年前习到第四重便未曾再进一步了。” 韩千叶并非江湖中人,对于这些江湖上的事情,他并不是了解的一清二楚,只不过是略有所闻罢了,但是他却知道,当今之世有一个人是成功的习得了玄天诀的第九重。当初这个消息惊遍武林,连朝廷也知晓了这件事情,这个人便是当今鼎剑侯秦煦卿,对于秦煦卿韩千叶是有点遗憾的:“秦阁主武学造诣只怕已跻身天道,只是很可惜,我几乎从來沒有见过他出手,不知何年才能有幸一见。” 不知为何,说到这个话題,林羽清的神情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韩千叶陡然发觉他的神情中一瞬而过一种由愤怒、惋惜、悲痛交杂而过的情感,这让他一疑,怎么了。 林羽清那复杂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正常,笑着说:“自从秦阁主接任风云阁主之后,他亲手出手的次数已经非常少了。不过有些传闻,却是可见一斑。九年前,天烬宫冷泉教主,功夫那是一等一的高,他不仅在西域称霸一方,自称‘教王’,在中原武林几乎也是沒有敌手。可是就是这样的人,与秦阁主打过一场之后,不也是受了重伤,从其再未踏足过中原么。” “九年前。”韩千叶侧头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九年前却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发生了,这可以说是影响了天下局势的一场战争,韩千叶垂声叹息:“九年前,居峡谷一战也是那时候发生的……” 韩千叶垂下眼眸,低声叹了一口气,他沒看见就在他说出“居峡谷”三个字的时候,林羽清眼中陡然盛大的悲哀与愤怒,一瞬间仿若陷入了最深沉的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不过在韩千叶抬起头的时候,他听见林羽清轻松的语气:“先生,不说以前的话題了。”他摇了摇韩千叶的酒坛,又摇了摇自己的掂量了一下,笑道:“先生的酒可去了一半了,可是下官的酒可还有大半呢。” 韩千叶也笑道:“好啊,我们继续。” “九连环啊,…………满堂红。先生,你又输了,快喝快喝,要不要我给你匀一点,省的你最后沒有了。” “小子。你敢小瞧我,今天真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 这一晚,韩千叶终归赢了林羽清很多把,也问了很多问題,而这些问題曾经都被林羽清平平淡淡的一带而过的。而他也或多或少的认识了一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你这般有为,所谓金麟岂是池中物,为什么会做这皇陵的守将呢。” “因为半是受人之令,另外一半也是我确实不想去。” ………… “你是不想步入仕途么。为什么。” “我本是一个孤儿,以前参过军,有幸得到一位恩人的赏识。他让人教我武功,又教我军事战术,还亲自训练我们,我一直打算为他效忠的。只是后來,他战死了。他死了以后,我们的部队就散了,我也离开了战场。我不想入仕途,也不想纵身于江湖草莽之间,所以,皇陵守将这个安静平淡的职位,再适合我不过了。” 韩千叶一愣:“你从过军。在哪里。”像林羽清这样的人才,若是在军队之中,必定是成为将才之人,不肯能隐沒于无名,可是他却从未听过林羽清的名字。 “先生,这又是下一个问題了吧。”林羽清嘿嘿一笑。 “來來,再來哥两好啊……输了,快回答。” “我十二岁到十六岁是从过军,位置嘛,主要是在辽东吧。” 辽东。韩千叶又是一怔,林羽清如今二十五左右,按他的年纪算,他从军的时间正是十年前左右,那个时候,正是龙靖枫在辽东所向披靡之时,韩千叶越想越不对,他死死盯住林羽清,发现林羽清笑的一脸的淡然却饶有深意。这一刻,韩千叶心中突然生起了一份疑心,他下意识的想要解开这个谜底。 韩千叶笑了笑:“好,我们再來划拳。三星照啊,六六六。……我赢了,我问问題。”又一次划拳胜利之后,韩千叶突然沉声问道:“你十年前正在从军,而你的功夫也是少年时学的。你说鼎剑侯教过你,可是鼎剑侯从來不轻易去军营,也更不可能会教一个士兵武功,何况是武林至宝玄天诀。你到底是怎么认识他的。他为什么会教你。” 第二十六章 羽清何人 韩千叶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着林羽清,林羽清的话一环扣这一环,如果好好的分析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话下面隐藏着一个又一个故事,而韩千叶有一种感觉,这个故事如果说出來的话,一定会让自己大吃一惊。 林羽清缓缓站起,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坛,突然仰首,抓起酒坛大口的喝了起來,他“碰”的一声将酒坛放在桌案上,伸手擦去了嘴边溢出的美酒,双眼噙着笑意,盯住韩千叶,微笑:“将军的酒喝得差不多了,下官的酒也喝尽了。这场划拳就到此为止吧。” 韩千叶一惊,他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要回答自己的问題了,他也站了起來,挡住了林羽清,颇有一种,你今儿要是不把话给我说明白,老子绝对不会让你离开一步。 他本以为林羽清会起身离开,可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林羽清却缓缓的坐回了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韩千叶,淡淡的说:“酒我们已经喝完了,那么接下來也该说一些正经的事情了吧。”林羽清看着韩千叶,反问:“对于刚刚的问題,先生认为,鼎剑侯为什么会教下官呢。” 韩千叶的身形定了定,随后他突然笑了起來,然后拍了两声手掌,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股锐利的神情,就像隐藏锋芒的利刃。韩千叶也重新回到了座位上,聚精会神的盯着面前的年轻人,道:“你果然非同寻常,像你这样的年纪,能有如此城府与气度,实在是让我太为惊讶。我看,今日你原本就是打定了要与我长谈的吧。我说的对么。” 林羽清微闭眼眸,点点头,而后也笑道:“先生果然知道羽清心中所想。不过先生可否能通过刚刚羽清同您说的话中,猜出羽清的身份呢。” 韩千叶的眸光中的锐利一闪而过,他开始迅速的思考起來,既然林羽清今日打算告诉自己什么,却又这样來询问自己,想來是來考验自己的。既然摆明了是想考验自己,那么今天林羽清回答的沒一个问題,必定都包含着他所要知道的答案,那么自己就要从林羽清的只言片语之中,推测出背后的故事。 韩千叶看着林羽清,嘴角微微上扬,我韩千叶并非愚昧之人,京城禁卫军最善猜谋推断,你可不要小看了我。 酒坛中的酒已经被二人喝的差不多了,正宗的女儿红,甘芳而醇厚,且韩千叶酒量深不见底,此刻必定是请人买了最大的坛子。二人划拳划到现在,正是酒酣耳热之时,照理应该是迷糊的。可是韩千叶却觉得今晚自己从來沒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清醒。他的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可能就在今晚,自己心中的一切问題与迷惑都会解开,而现在自己要解开这谜底的第一层。 他的脑海里开始飞速的划过今日与林羽清的所有对话。 ,,,,,,,,,,,,,,,,,,,,,,,,,,,,,,…… 十年前,林羽清曾在辽东从军,那时辽东总帅时龙靖枫,鼎剑侯秦煦卿同龙靖枫是八拜之交,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那么秦煦卿时常回去辽东探望龙靖枫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若是在那个时候,秦煦卿偶然遇见了林羽清,觉得他是一个可塑之才,所以便传授了他武艺。这么说,林羽清的赏识林羽清的恩人就是鼎剑侯秦煦卿。 不对,林羽清是军营之人。秦煦卿即便是去辽东也不应该会与军营中的人有过多的往來。退一步讲,即便是龙靖枫邀请秦煦卿一同去军营之中,秦煦卿能够结识一些人,他也沒有必要要教习对方武艺。再者,十年前,军营之中向林羽清一般的少年应该有不少人,纵使林羽清再锋芒毕露,不熟识军队状况的鼎剑侯也不会在一两次的见面之中就决定将玄天诀传授给这个少年的。这样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再根据林羽清刚刚所说,他遇到了一位恩人的赏识,这个人请人教他武功,又教他战术,还训练他,他还打算一辈子为此人效忠。既然教林羽清功夫的鼎剑侯,那么能够让秦煦卿不惜将玄天诀都拿出來教导一个士兵的人只能是一个人……辽东统帅龙靖枫,秦煦卿的八拜之交。 得出了这个结论,韩千叶浅浅一笑,淡然道:“有龙帅的要求,鼎剑侯必定全力相助。”他啧啧道:“不得不说,羽清,你可真是摊上了一个好机遇啊,要知道玄天诀可是天下武林人士可遇而不可求的啊。” 林羽清神情一亮,也赞道:“不愧是先生,一眼点破玄机,那么先生,你现在可否知道我的身份了。” 韩千叶一怔,身份。这么说林羽清还有另一个身份。的确,像他这样的俊杰甘愿隐匿在洛阳皇陵处,必定是有是什么原因的。他说一半是因为有人的命令,一半是自己不愿意出仕。不愿意出仕倒是可以理解,龙靖枫对他有大恩,他本愿为其效忠一生,但是后來居峡谷一战龙靖枫战死沙场,他便沒有了效忠的对象,所以便离开辽东,归隐起來。那么有人的命令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是有人要求林羽清一定要呆在这里么。呆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点他暂时想不明白,不过林羽清的身份必定重要之至。龙帅肯请秦煦卿教他武功,还亲自教他学习兵法,亲自训练他,这简直就将林羽清当做最中坚的人才啊。其实教习兵法、训练也就罢了,很多能干的将士都能够向龙靖枫学习,但是能够让龙靖枫不惜请风云阁主秦煦卿倾囊相授,这样的待遇实在是太让人吃惊了,韩千叶肯定,整个辽东,能够受到龙靖枫这样待遇的人,整个辽东都不会超过一个手掌的人数。所欲林羽清的身份必定异常的重要。但是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人,为什么自己从來都沒有听过呢。这不应该啊,虽然他身处帝都,并不特别了解边关之事,但是有能得龙靖枫这般青睐之人,他不可能会不知晓,帝都之中也不应该沒有人知道啊…… 眼见韩千叶的神情越來越复杂,目光之中的疑惑也越來越多,林羽清的神情却始终未曾发生变化,他一直看着韩千叶,神情平淡,可是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寂与凝重。 先生,既然您是先皇陛下派到这里來的人,我理当对您全盘拖出,只是这些年,我们所有人受的苦实在是太多了,我不希望作为我们的交接人的人不能得到我们的认可,所以让我看看您的本事吧,让我真心佩服您,这样我才能毫无忌惮的对您说出一切。 “其实……龙帅当初请鼎剑侯指导武艺的人不止我一个,只不过只有我是受指了玄天诀,而其他几个人各有不同罢了。龙帅教我们兵法战术,又亲自带我们上阵,对我们几乎是耗费了他一生最大的心血,只可惜,我们沒能陪伴他到最后。如果当年,我们在的话,或许一切就都能改变了……”半晌,一片沉寂之中,林羽清突然深深叹息了一声,既是追念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龙靖枫,也算是他给韩千叶的最后份提示了。 韩千叶猛然一震,疑惑的眼神在一瞬间清亮如雪,他惊异的看着林羽清。林羽清深沉哀伤的语气就像屋中醇香的酒香缓缓漂浮,可是真正让韩千叶心惊的并不是林羽清的哀愁,而是他刚刚说的话。他们。也就是很多人。 韩千叶不可思议的看着林羽清,断断续续道:“你……你们是……” 让龙靖枫几乎耗费了他一生最大心血的人,韩千叶的脑海里只划过一个名词……名震天下的少年骑兵“连城骑”。 “你……你……”韩千叶心中激动的几乎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你是连城骑的人。,” 说得通了,一切都说得通了。龙靖枫为了连城骑的创立,做了十年的准备,从武到智,几乎所有的方面都考虑到了。而龙靖枫死后,连城骑也因为无人可带,所以便被下令秘密解散,分散到四方各地,所以林羽清才來到了这里。 林羽清一个晚上都在像自己强调他的身份,而连城骑既然是秘密解散的,那么林羽清的身份也应该重新洗过了,所以他并不是现在的林羽清。那么他又是谁。 林羽清淡淡的笑了,他这一笑,让韩千叶的脑海砰然一白,有,有这么一个人,他曾经听过。十年前,有一个少年天资极高,龙靖枫对其非常赏识,不光全力教育他,而且还对他委以重任。而这个少年,也的确是天纵的英才,不过十五六岁就扬名于整个辽东。 韩千叶突然伸出手,指着林羽清惊呼道:“林希筠,你是林希筠,连城骑四大指挥之首……林希筠,” 第二十七章 孤傲连城 “林希筠。你是林希筠。连城骑四大指挥之首,,林希筠。”韩千叶充满惊异的呼声在屋中一闪而过,整个屋中便再一次归于宁静,可是韩千叶的心却一点也不平静,可是说现在他的心里已经卷起了惊涛骇浪,连韩千叶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涛浪会什么时候能够平息。 他只觉得林羽清异同常人,可能有什么不同的经历,可是他从未猜想过,面前这个身材瘦削,面容清朗的年青人,就是十年前名动四方的连城骑的总指挥林希筠。 连城骑在创立之初便设下四大指挥,虽然连城骑军队规模只有两万人,不到辽东铁骑的三人之一,但是其战斗能力,天下无军队能出其二。四大指挥手下各有五千人,这五千人几股各个都能以一敌十,通常用其强大的机动能力,远程突袭。或者用其精锐的战斗方式,闪电般击溃敌军,可以说在有了连城骑之后,靖军无论在何处都可以说是所向披靡。 而四大指挥各有专攻,有善于突袭,有善于阵前作战,有善于埋伏,而四大指挥之首的林希筠则是龙靖枫一手带过來,几乎得龙靖枫倾囊相受。虽然林希筠当时十分年轻,又只是两万人的指挥,但是可以说连城骑的总指挥在辽东绝对有正三品将军的地位。 韩千叶缓缓摇了摇头,兀自地笑了:“实话说吧,我真的沒有想到你竟然会是林希筠。真是太让我震惊了。” 注视着韩千叶林羽清沉静的眼神终于有了缓缓的波动,他终于相信也肯定了韩千叶,能够仅仅凭借着自己的只言片语就能够推断出连城骑的存在甚至自己还未曾透露自己真实身份的情况就能打断的推断出自己就是林希筠。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萧祁会这般信任面前的这个男子,不光胆识果然且心智十分机敏。 林羽清站了起來,向韩千叶深鞠一躬,赔罪道:“请先生原谅羽清之前的隐瞒,很抱歉。只是再未能认同先生之前,连城骑的存在永远都会是一个秘密。” 韩千叶心怀宽大,不会为这么点小事就心存芥蒂。同时他自己也清楚,连城骑在龙靖枫死后,就一直无人敢带动这支部队,在加上朝廷又怕连城骑功高震主,一旦有了邪念,对朝廷社稷无益,所以很快,萧祁便将连城骑秘密的解散了。据说是分散在全国各地,只是具体的位置沒有人知道。 他有些惋惜的看着林羽清,道:“不过,像你这般的俊才,竟然生生被埋沒的将近十年,实在是太可惜了。我总觉得当年连城骑的那个撤销令实在是有些草率了。连城骑虽然强悍,但是并不会真正功高震主,你们是龙帅带出來的人,这一点,我还是很放心的。” 得到韩千叶的肯定,林羽清也只是淡淡的笑了:“先生,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当年连城骑有不得不解散的理由。” “理由,什么理由,” 既然已经认同了韩千叶,林羽清也不打算再隐瞒什么了,他慢慢说道:“居峡谷一战本就注定会是龙帅与宿伊之间的一场恶战。此战早在开战之前,对连城骑來说都是义不容辞的。只是十分奇怪,在开战之前的前半个月,龙帅突然得到紧急调令,连城骑全部前往北部抵御若伊。若伊本就比离漠强大,再加上是先皇的钦令,龙帅也只有让我们前去了。” “但是事后,居峡谷一战,龙帅战亡,我们连城骑赶回辽东的时候,只能看到龙帅的尸体。”说到这里,一向神情从容的林羽清眼眶竟然也红了起來,声音也有些哽咽,九年來,每每他想到当年的情景,他都无法抑制自己的悲伤之情:“你不知道,龙帅对于整个连城骑的意义是什么,是他造就了我们,他给了我们中每一个人一次扬名立万的机会。它让我们每个人找到了能够生活的意义。先生,你该知道,十年前,组成连城骑的我们这一群人不过都是一群孩子罢了。” “在我们最年少,最单纯真挚的那个时代,出现了一位像龙帅一样的人,成为我们的领导着,他的身边还有那么多优秀的人,你应该可以想象我们是把龙帅当做怎样的人來崇拜,也许这是一种盲目,但是我们中的很多人都曾将龙帅当做自己的信仰。”林羽清感叹的笑了:“当然,我也算其中之一。” “所以,龙帅的死,我们所有的人都悲痛欲绝。那是的我们都有这样的一种想法,如果我们沒有去北部边境,而是坚守的守在龙帅身边,龙帅也不至于孤掌难鸣,战死沙场。那时候,抑郁与气愤的情感笼罩着整个连城骑。” “所以后來,无论朝廷将我们纸牌在哪一位将军的手下,我们都会产生抵触的心里。最能让我们效忠的人已经死了,我们还能再效忠谁呢,所以即便是龙帅身边最信任的副将,如今的镇国大将军姚照珂老接管我们,我们也不愿意服从。毕竟那时的我们心中也有一个芥蒂,若不是镇国大将军战前突然病倒,误了援兵的时间,龙帅也不会死,我们也是怨他的。” 林羽清唏嘘道:“连城骑的固执与叛逆终究还是惹怒了朝廷。所以十年前,我们对龙帅的忠贞,对他的敬仰,对他的坚守,最终导致了我们的解散。是啊,一直不听话的军队,即便你再过强大,朝廷终究不会容忍你。而且,你越是强大,朝廷越是忌惮。只是这个道理,当时年少的我们并不懂。” 说到这里林羽清欣慰的笑了:“所以,我很感谢这十年给我带來的一切。从参军开始,我总是不停的忙碌,学习,训练,战斗。几乎将自己的热情全部张扬起來,那的确是一段最美好的时光。可是过了这十年,我才想明白,这十年的隐匿对连城骑或许是最好的存在。他让我们从一群急躁固执的孩子学会了沉稳,学会了回转,我想若是沒有这十年,连城骑只怕很快就会被冠上叛逆的军队。龙帅即使沒有战死在居峡谷,可能也会被我们所害。” 林羽清说了这么多,让韩千叶原本震动的心舒缓了下來,他听出了林羽清的无奈与伤惘,接口道:“所以,你们现在想通了,当初不应该那么固执,顶撞朝廷,不然龙帅的心血也不会这么轻易被解散。” 林羽清缓缓摇了摇头:“不,直到现在,我们都沒有后悔过我们当初的叛逆。是龙帅给了我们这一切,让我们在我们最年少的时候纵横天下。我们的轻狂与骄傲都是为了他。他死了,我们用我们的固执叛逆与孤傲來表达我们对他的维护,对他的忠贞。我们一点也沒有后悔,我们的忠贞换來了这十年的平静,这十年的成长。而且先生,你扪心自问,当年以连城骑的战绩与名望,龙帅一死,我们早就成为了个大势力争相争夺的对象了,不是么,所以那时最好的选择就是解散我们,先皇的选择一点错也沒有。” “这么多年來,虽然你们杳无音讯,但是关于你们的消息却似乎从來沒有断过,有说法说,当初因为忌惮连城骑,先皇下令将你们全部诛杀。你们若是生活在太宗在位的时期,我尚且还能相信。不过,我知道先皇的脾性,他不会这么做的。”韩千叶回忆起一些往事,感慨道。 “是,先皇仁善,放过了连城骑。连城骑有功于社稷,这是毋庸置疑的,即便后來我们的叛逆触怒了先皇,先皇却依然沒有追责我们。外界的传闻都道连城骑被秘密解散了,只是只有我和先皇知道,连城骑不是被解散了,而是分散在四个地方,秘密的隐藏起來了。” “在四个地方隐藏起來了,你是说是由当初的四个指挥,分别带着一部分连城骑隐匿起來了,” 林羽清轻轻笑了,反问道:“不然先生以为这皇陵的守军是什么呢,” 韩千叶这一惊吓得几乎跳了起來:“你……你说什么,”看着林羽清浅淡从容的笑意,韩千叶几乎要一头昏了过去:“你的意思是……不……你是说……这只帝陵的守军是……是……连城骑,。” ,,,,,,,,,,,,,,,,,,,,,,,,,,,,…… (写在这里:林希筠的确很厉害,天赋极高,但是要注意,他并不是龙靖枫的后继者,龙靖枫只是将林希筠(也就是林羽清)塑造成了一个当世最强的战将,注意战将这个词,这一点是区别于龙靖枫与萧奕洵的,龙靖枫与萧奕洵也包括萧楚延他们皆是统御型的主帅,能够控制整个辽东甚至是整个帝国的军事情况,而林希筠他们只是负责根据主帅的战略去攻城破阵,这就是我想说的战将与统帅的区别,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明白) 第二十八章 举剑而战 “你是说,这里的帝陵守军就是已经消失了将近十年的连城骑,”依然沒有办法接受这样震惊的事实,因为韩千叶很难相信这两年來他日日夜夜都与这只当初号称“最强”的劲旅呆在一块儿。 林羽清浅浅一笑:“先生的惊讶,羽清都明白。只是,若是羽清不想让先生知道,只怕先生一辈子也不会向这个方面去想把。” 林羽清的话说的不错,若今日林羽清不向自己全盘托出,那么自己是不会将帝陵的守军与当初叱咤战场的劲旅联系在一起,也不会将面前这个姿容清俊的年轻人同连城骑第一指挥使联系在一起。 “怪不得,我总觉得这只帝陵军队的身上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那份冷峻与沉稳还有孤傲的锐气,如今想來还当真是契合连城骑啊。”此时此刻,韩千叶已经接受了今天得知的一切,可是他还有一些问題不明白:“既然两年來,你都不曾告诉我,那么今日为何又要同我说呢,连城骑分散各地就是为了要隐藏身份,那你问什么要告诉我呢,” 林羽清一双冷静的眼眸看着韩千叶,想韩千叶低头,说:“这件事,说來,羽清还需要同先生陪个罪。其实我们的身份在两年多前先生刚來洛阳的时候就应该告诉你了。只是连城骑实在是受到太多的人的忌惮了,一丝一毫的消息泄露对我们來说一点好处也沒有,那时我并沒有完全真正的相信先生你,直到两年之后,我认真的观察了先生,才相信先生是可信之人。”林羽清顿了顿,有些拉长了声音:“至于……这第二点么。一个人光要的到我们的信任是不够的,他必须要由足够的能力。先生的武功自然是不在话下的,但是光凭武功是不够的。所以今日羽清小小的试探了一下先生,才发现先生果然是深藏不漏,若是只做一个区区禁卫军首领未免有些拘束先生的才能了。” 受到林羽清的肯定,韩千叶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他却不认同林羽清的最后一个说法:“我从未觉得担任禁卫军的指挥使委屈了自己,相反我一直觉得那是最适合我的,能够尽忠国家,又能保一方的安定,我无愧于心。” “先生气度果然非同常人,怪不得先皇愿意将您派來这里与我们联系。” “什么,先皇,”韩千叶一惊,立刻坐挺了身子,急问:“你是说是先皇陛下让我來联系你们的,那为什么我并不知道。” 林羽清料到韩千叶会有这一样吃惊的回应,所以解释道:“您來这里之前,先皇就已经派人送了一份密信给我,告诉我,你就是将來我们的联系人。至于您不知道,是因为先皇实际上终究是不想动用连城骑的,毕竟连城骑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若是突然再度出现,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所以陛下并沒有告诉你,只是同我说,在我认为可以的时机下告诉您。” “所以,你认为现在就是这个时机了,”韩千叶皱眉问,连城骑一旦再度出现,想必天下都会被惊动,这件事情必定要慎重考虑。只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么,韩千叶并未觉得情况有这么严重啊,毕竟现在风调雨顺国泰安康的。 林羽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时机不时机其实也沒什么了啦。”不知想到了什么,林羽清的神色有一丝的低落,声音中也充满了怅惘:“这些秘密,连城骑的隐秘,我的经历,我已经要有十年都沒有与人提起过了,他在我的心里一点一点的尘封,我以为这些记忆还有不甘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消退,可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这些记忆几乎组成了我全部的少年时光,已经深入骨髓,再不能忘了。每一次回想都带着美好与痛苦,难得有人能够与我分享,近十年了,我们终于能够同你说出这些话,终于还能有第二人了解我们的生活,这样也不枉此生了,即便要在这帝陵守候一生,也不会寂寞了。” 林羽清说了这么多的话,韩千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心疼的看着面前的林羽清。平日里,他一直那么云淡风轻,沉稳干练,猎场之上,他意气风发,英姿赫赫。可是就这样一个俊逸的男子,原本应该有着最朝气的心,竟然这样的落寞。这样苍老的心境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一个刚刚弱冠的年轻人应该拥有的。 十年,近十年的屈忍,竟将他的心磨练的如此深沉,韩千叶作为过來热,如何能够不心疼。 他尽可能想要撇开这感伤的话題,随意便道:“连城骑总不该被埋沒的。陛下七年來都沒有要联系过你,可是却在两年前把我派到这个地方來,这说明,连城骑有朝一日必定会再现于世。”韩千叶信誓旦旦的看着林羽清,用眼神來告诉林雨清,现在不应该是落寞的时候,你林羽清,不。应该是你林希筠,从來就不是什么伤春怀秋的男人。 一个十五岁就成为第一劲旅的指挥使的少年,无论经历过多少磨砺与打击,内心有多少伤痛与怅惘,他都不应该是一个被轻易打到的人。 随后韩千叶又问:“不过你刚刚说什么先皇让我成为你们的联系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韩千叶的话确实触到了林羽清的心底,如今他纵使再看开,内心也仍然有少年时的那份热情,毕竟骨子里流的热血是不会变的。就这一瞬间,林羽清眼眸中的失神与怅惘立刻消散,那个沉稳刚练的指挥使又再一次回來了,他沉声道:“连城骑当初秘密解散的时候,就分成了四个部分,由我和其他三个指挥使分别带领五千人隐匿起來。先皇让我们这边的五千人成为帝陵的守军,而其他三个人个剩下的队伍也去了其他地方,或编入一些偏僻城池的队伍,或者是分散到边关之地,帝陵守军的这五千人应该是最完整的一部分了。而先生,你要做的就是一旦接到了命令,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联系到剩下三支分散在外的连城骑。你放心,这些人隐匿的地方只有我和先皇知道,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等等,连城骑要召集,为什么需要我,你威望那么高,你自己去岂不是更好,”韩千叶不解。 “我自己是更好啦,可是先生你忽视了一点。陛下据对不会随随便便就让连城骑重新现世,我敢肯定,若真有那么一天,必定已经是国家形式岌岌可危了。那个时候,第一支站出來的就是这只帝陵守军,你觉得我还有那么多的精力去一个一个将他们找回來么,”林羽清继续解释道:“而且,这些年妄图找到我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沒办法确定是不是有人在怀疑帝陵的军队,所以尽可能的我不要有什么动作。而他们一直沒有找到便是因为连城骑尽可能的分散了,如果我公然与剩余的部队取得联系,再我还沒够全部将他们集合的时候,只怕有心人就已经发现了,现在朝堂形势不明,明里暗里不知谁好谁坏,谁对谁错,我不会拿连城骑的性命去开玩笑。所以,” 林羽清神情坚定的看着韩千叶:“先生,你是最好的人选了,你可以帮我动用你的势力悄悄的为我传这些消息。其实最简单了,你只要通知鼎剑侯就好了,风云阁那么多高手,联系几个人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韩千叶点了点头,又问“那么我该怎么样去联系啊他们呢,” “我有号召令,只要我一看到连城骑的兵符,我就将身上的三面号召令交给你,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联系到另外三个指挥使。” “连城骑的兵符,” “沒错,只有看到连城骑的兵符我们才会作战。不然即便是有圣旨在,我们也不会动一分一毫,这大概也是当初我们被忌惮的一个重要原因吧。龙帅死后,连城骑只认兵符,其他一概不认。”林羽清的笑容有一丝的冰冷,“这样的固执,也真是附和我们的个性啊。” “可是,我听说兵符不见了啊。” 林羽清笑着摇了摇头:“的确,龙帅死后,是有说法说兵符不见了。可是我知道兵符一直都在先皇的手中,他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罢了。但是他曾经对我说过,他会将兵符交给一个他认为能够将整个朝廷想托付的人,那个时候,会有人來洛阳找我。”林羽清有些唏嘘:“我信当年先皇的话,只是不知道有多久,那个人回來找我们。”有些怅惘:“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方面我们很想回去,可是一方面我又不希望真要到连城骑不得不出來的那一天。” 韩千叶理解林羽清心中的矛盾,他将坛中剩下的酒全部倒在杯子里,推到林羽清面前,淡淡道:“看天数吧,那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了,只是若真有那么一天,我相信,你们一定会举剑为国而战。” 第二十九章 事事推进 鸿嘉三年春天,一场春寒过后,宫中有两位人一下子都染上了极重的风寒,一位是身子一直虚弱的萧文禹,自从西北大败与贺兰那一站之后,萧文禹半日之内经历了大喜大悲,再加之后來为了重建西北军力,一直劳心劳力,全然不顾自己的病况,这一來,他的身子就更差了,再加上染上风寒,当真是一病不起。 另一位便是贤安太妃江月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原先一直身体安康的贤安太妃突然之间也染上了风寒。神情憔悴,十分无力,人修养在宫中,病情越來越重,三番四次说着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儿子萧肃之。眼见贤安太妃这般病重,皇后齐黛滢着实有些不忍,便同太后柳青斓请示了一下,柳青斓为人父母,自然明白江月玶已经有两年未曾见到自己的儿子了,心中必然十分想念,也首肯了。于是瑞怀王萧肃之年初时便从丹阳赶往回京探望。 ,,,,,,,,,,,,,,,,,,,,,,,,,,,,,,…… 随着萧肃之的回京,萧城毅自己的计划正在一步一步的拉开。不过他现在还并不着急,因为在成大事之前,他还有一些铺垫要去做,比如之前的税收与水利的事情。 对于这两件事情萧肃之是十分关心的。 他曾经问过户部尚书霍荣关于司粮署的实施情况。去年的时候,霍荣刚接到这个命令就觉得头大,一时不知如何下手,因为司粮署虽然构思的时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机构,但是在具体的实施之中其实是有很多问題的,比如税利的设置,还有与百姓缴还时期的商议,还有司粮署的人员派摄,前几项还好,这后一项人员,那得和吏部商议一下,才行,可是这未免又过于麻烦了。霍荣好几次都暗中向萧城毅透露这件事情很棘手,要慢慢來做。可是萧城毅却是个急性子,他等不了太久,直接向霍荣发命令道,第二年的夏税,他必须要看到成果。 这可愁死了霍荣,他独臂难支啊。可是现在朝廷之上,俨然有西平王只手遮天的情势,霍荣也是有苦说不出啊。还好吏部尚书杜君浩知道了霍荣的难題,吏部在司粮署的方面给予了霍荣最大权限的帮助。所以好赶忙干的,司粮署总算在秋税的时候落实了下來,霍荣这才敢向萧城毅报告说,明年夏季,应该会有一定的成效的。萧城毅听了霍荣的保证,高兴之余还好好赏了霍荣一番。 搞定了税收的事情,剩下的大头就是水利了。在全球兴修水利,着实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实在是马虎不得,不过在水利这个方面萧城毅倒不是特别的担心,因为主负责人他定了江越,江越本就是工部出身,异常的能干,兴修水利的事情交给江越來办,萧城毅十分的放心。 可是萧城毅放心归放心,但是他还是要问一问的。不过每一次江越都十分从容的给萧城毅吃下一颗定心丸:“王爷,放心吧。首先先从几处易发生洪涝灾害的地方着手,微臣已经同工部商议过了,现在泗河、郴州、茂川三地修建大型水库与大坝,防范洪涝。预计两年差不多就能完工了。” “两年,需要这么久么。”萧城毅皱眉,两年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以萧文禹现在的状况,谁知道两年之后他还再不再。若萧文禹在这之前死了,太子萧睿必定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那个时候只怕又要突生变故。所以他问道:“不能再快一点么。” 江越露出勉强的神情,有些不愿道:“王爷,兴修水利需要靠物力与财力的支持,可是我们手头上……” 江越的话说的支支吾吾,可是萧城毅知道,一定是因为钱的关系,导致人手不足。“就这个小事。”萧城毅不耐烦的摆手道:“国库里有的是银子,钱不够就向国库去支。” “这恐怕不太好吧……”江越偷偷瞄了一眼萧城毅,道:“国库的钱还是少挪用一点吧。” “什么少挪用。”萧城毅吹胡子瞪眼道:“这几年修生养息的,国库的银子多的数都数不过來,多花一点也好。反正修好了水利,來年的税收还是会涨上去的,你就不要担心这么多了,让工部不要掖着藏着,有什么单子就给户部送去,霍荣他不敢不批的。” 有了萧城毅的这句话,江越心中才有了底,他心里也十分高兴,当即答道:“是,王爷。” 江越有能力,可是这个人却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他爱财。当初萧城毅让他在工部的时候,暗地里他也为萧城毅扣下了不少钱款,当然自己肯定也私下留有几分了。 如今,有了三个这么大的工程在手里,再加上以后会有更多的工程,虽然江越心中仍然怕水利会修不成功,不过有机会打捞一笔,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朝廷各个事项都推进的如火如荼,可是却愁坏了剩下的几个人。杨正清不禁一次的向许恒抱怨说西平王仗势弄权欺上瞒下。许恒自然是知道这个情况的,可是他却沒有说什么,久经宦海的他早已知道如今这个时候,不说任何话,暗中保全势力才是最好的方法。 几次得不到许恒的回应,这让杨正清十分愤慨,但是许恒却也沒有办法同杨正清明着说,只好把事情同段霖晖说了说,谁知段霖晖听后却淡淡摇了摇头,道:“杨正清虽然性子急,但是他却并不愚蒙。上次我只是仅仅向他点了一点,他就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急切的來找我呢。”许恒又急又疑。 “唉……”段霖晖叹了一口气,语气十分惋惜,方才道:“这也是我这些年來这般困惑的原因了。他虽明事理,但是骨子里实在是太过刚正不阿,不知回环。这些年我想方设法的想要改变一下他这个性子,他虽有所好转,可是终究还是不能变,他的一腔正气容不得他有半点的屈膝讨好。我真替他惋惜,也害怕,若他真做了什么事,那该怎么办。” “你是怕他得罪了西平王。” “嗯。”段霖晖点点头,心情无比沉重:“若是正清他当真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情,那可就麻烦了,沒有把握扳倒西平王,断断不能轻易发难,否则,只会害了自己,看來我得好好找正清再谈一谈了。” “能够劝的了最好,和杨正清同朝为官这么多年,我也确实很少见像他这般有正气的人了。”许恒有些感慨,他以前自诩正气盎然,如今熟识了杨正清之后,方才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哦,对了,”想起了一件事,许恒向段霖晖说道:“最近,户部可是叫苦连天,户部尚书霍荣几乎都要疯了。” “怎么了。”段霖晖奇怪道:“是为着司粮署的事情么。” “何止是司粮署啊。”许恒抿嘴冷笑一声:“你是不知道吧,最近朝廷在泗河,郴州,茂川三地修建大型水库和大坝大堤,征用了近十万人的劳力,工部天天有单子送到户部去之前。每年朝廷的之处都是有限额的,工部现在仗着自己有大事要做,每隔个两三天就像户部支个十万两银子,如今还沒怎么样呢,已经支出了四百万两了。” “四百万两。这么多。”段霖晖大吃一惊,随后他揶揄道:“我要是霍荣,我看我也要发疯。只是我很好奇,从国库调出的四百万两真正能送到泗河等工程上的到底有多少。”他停了停,别有深意地看着许恒,笑容也带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国库支出的审批这么容易就下來了,我看不光光是西平王的首肯吧,我想丞相大人一定放了不少水吧。” “哈哈。”许恒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朝段霖晖笑道:“段大人,果然不一般。既然西平王爷想着法子要办大事,我们作为臣下的总应该大力支持吧。一來,也是向西平王爷卖个好。这二來么,王爷他自己要自寻死路,我们也不应该多事,助他一臂之力,岂不更好。再说,多一件他的罪证也不是什么坏事,段大人,您觉得呢。”他笑意深深的看着段霖晖,问道:“段大人,你觉得到时候在西平王爷的罪状之中写上营私弄权,贪赃坐赃,肆意染指兵权,勾结外臣边将这几项罪名,够不够呢。” 段霖晖浅笑着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这几项罪名哪一项都够西平王爷喝一壶的了,不过下官觉得,”他的神色瞬间变得异常锋利:“若是再加一条叛逆谋反,西平王必定永世不得翻身。” 第三十章 肃之来访 “谋反叛逆,”许恒倒抽一口凉气,惊异地看着段霖晖,终归有些担心,压低声音道:“段霖晖,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下官并不是乱说。”段霖晖正色道:“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宫中今日也有一些传闻,说是陛下可能撑不过明年了。而这个时候,贤安太妃却突然病了,她病了也就罢了,硬是要见瑞怀王,这一点实在是太让我怀疑了。” “先帝的几个儿子,陛下是皇帝,二皇子萧肃之封了丹阳,三皇子萧奕洵明着说是弃职闲居在家,可是你我都明白,那分明就是软禁,蘅承那边监视可是从來都沒有停过。至于四皇子萧承哲,不说了,到现在也沒给自己弄块封地,还住在京城,到底也是挂名的王爷。剩下最后一个颇有作为的五皇子萧楚延,手握西北十八万大军,自是厉害,可是他母族那边偏偏卷入了洛华之乱,只怕也是无用了。” “等等,你说这么一大堆,是想要和我说什么,”段霖晖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一大堆,却不把正題亮出來,弄得许恒有些毛。 段霖晖也觉得自己有点扯远了,他忙道:“不好意思啊,丞相大人。我说远了,那我简单一点。”他细细看着许恒,然后放低了声音问道:“有封地的亲王沒有特殊境况是不能回京的。而在陛下病重的时候,这么巧,瑞怀王就进宫了,这难道不值得怀疑么,” 段霖晖就这么一提,许恒立刻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西平王想要扶持瑞怀王为帝,” “这也不是沒可能啊。”段霖晖继续道:“先帝在世时,谁都看得出來西平王有多想让瑞怀王当太子,只不过一直沒有机会罢了。而他现在可是说是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可是,西平王这么做的意图无非是想掌权罢了,那他为何不直接让皇太子萧睿为帝呢,萧睿现在才五岁,西平王扶持他为帝,他依旧可以稳稳妥妥的做他的辅政亲王,我看就连摄政王都有可能,他为什么还要那么麻烦的扶住瑞怀王,”要扶持瑞怀王为帝,其中要走的路可是偏的多险的多了。 “因为孩子终归会长大,而若是瑞怀王的话,他一辈子都会被控制在西平王的手中。西平王扶持瑞怀王只是险一刻,但是扶持皇太子只怕后患无穷。” 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许恒正色道:“瑞怀王这两日就要入京了,得安排人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不过若是西平王当真存了这份心思,那么我们也省力的多了,直接以大逆之罪论处便好。” 段霖晖点点头:“沒错,若真是这样倒也能省我们不少的事情,等瑞怀王來了,一切便有分晓了。” ,,,,,,,,,,,,,,,,,,,,,,,,,,,,,,…… 蘅承雅居。 清明将至,刚刚飘过几阵细微的春雨,将整个院落换洗一新。 这一日,春日融融,天青色迷蒙的天际晕染着柔和的日光。庭院里杏花绽满枝头,香气淡雅,婉转四方。 前几日的小雨吹落了不少花瓣,红粉交杂,清白如雪,宛若芳草之间绽放的花朵。庭院里,几个仆人正在清理院中的纷飞的杏花。 萧奕洵闲來无事,便在院中练起了剑,青衫飞扬,傲然如松,剑刃划过,扬起一地飞花。秦婉词挑起窗户,以手托着腮帮趴在窗檐上,微笑着看着萧奕洵,懒洋洋道:“奕洵,可是练好剑了,” 见秦婉词呼唤自己,萧奕洵转身收剑,回眸笑问:“王妃有何吩咐,” 桌案上摆放着几只插着杏花条的花瓶,秦婉词随手拈了一只,轻轻朝萧奕洵身上掷去,嗔道:“不许打诨。只是清明将至,你看天色又这么的好,你也不要一直练剑了,也该找个时间陪陪我么。” 自从搬來了这里,秦婉词的性子是越发的乖巧可爱了,以前课甚少有这样的话语。萧奕洵瞧了瞧手中的杏树枝条,反倒笑道:“王妃这话可是说的太委屈了,本王何曾有怠慢过王妃啊,” “诶,诶,三弟,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秦婉词正要回答,不知从何方传來一位男子的声音。萧奕洵与秦婉词同时抬眼朝院门看去。翩翩走來一位身材高挑,衣着华贵的男子,脸上带着明亮的笑意,步履不紧不慢,看上去倒是十分惬意。 萧奕洵见到此人,眼神登时一亮,笑着大步迎上去,欢喜道:“二哥,你怎么來了,” 萧肃之突然出现,秦婉词煜萧奕洵都是又惊又喜,秦婉词急忙理了理衣着,从屋中出來,迎接萧肃之…… 萧肃之瞧见了秦婉词,便继续打趣萧奕洵说:“三弟,我说你刚刚那话可是出大问題了。婉词说你不陪她,那一定是你陪她陪得少了,”眼见萧奕洵一脸惊愕的神情,萧肃之伸手挡到他面前,制止道:“诶,你还要反驳。你还敢反驳,你有婉词这样秀外慧中的芳草美人日日陪在身边,还不知足,天天陪在旁边。这好好的日子,练什么剑嘛。刮风下雨你不练剑,天清月朗的时候你练剑,你说说看,是不是你错了?”他一把夺过萧奕洵手中宝剑,随手递给了一旁的童子。 萧奕洵:“……“你,你这是什么道理啊。 萧奕洵甚少有这般无奈的时候,秦婉词瞧着他与萧肃之,在一旁不住偷偷掩嘴笑了起來,道:“二哥,两年不见,二哥的幽默风趣可是一点也沒少啊。有二哥为婉词撑腰,婉词可要在这里先谢谢了。 “哪里哪里。”萧肃之随意的摆摆手,又笑道:“本來就是老三的不对嘛,我帮你好好说说他。” 秦婉词笑问:“听说二哥昨日就到了长安了,贤安太妃的风寒只怕还沒有痊愈吧。二哥怎么有空过來,”她目光微微越过萧肃之,向后张望了一番,又问:“怎么,嫂嫂沒有和二哥一起來么,” “哦,思妍啊。她现在正在宫里陪着母妃呢。昨日我到了长安,就先进宫探望母妃。听闻你们二人现在闲居在这里,我想着我已经要有三四年沒见到奕洵了,怎么着也要來看看。”他一把拉过萧奕洵,不知从哪里变出來几坛好酒,在萧奕洵面前溜了一圈,“嘿嘿”笑了两声:“这么多年不见了,父皇的葬礼都不见你回來,今天你可得好好陪我喝几杯。看看,我特意从宫中拿來的‘金玉醇’,今天可要好好把你灌醉了。” 萧奕洵伸手接过“金玉醇”,毫不退让道:“哼哼,二哥,我大婚的时候,你、楚延、承哲,还有煜冥、霁云还有等等等等,加起來都灌不醉我,今天就凭你一个,二哥,你要不要叫几个帮手來啊,” “小子,你敢小瞧我,”萧奕洵公然条形,以萧肃之的性情怎能退让,他侃侃到:“那你就不明白了。你大婚的时候,是我和楚延他们故意放你一马的,怎么说**一刻值千金啊,把你灌醉了,岂不是委屈了我们婉词。”说罢他还朝秦婉词郑重的点点头,肯定道:“对,这都是为了你和婉词啊。” 秦婉词此时笑得眼泪都要流出來了,她赶忙吩咐下去,做几道好菜,先请萧肃之进屋坐一会儿。 秦婉词先为萧肃之斟了一杯酒,笑道:“二哥,难得來这里,可要尽兴才能回去啊。若不介意这里太过简陋,今日就在这里休憩一番,可好,” 萧肃之不客气的先抓了一颗果脯扔进嘴里,啧啧道:“吃嘛,肯定是要吃的,住就算了,思妍还在宫里等着我呢。” 秦婉词听闻,抬眼看了一眼萧奕洵,两人相视一笑,萧奕洵道:“二哥,从前还不知道你是这般专情之人。可见二嫂嫂是多么好的一个妙人了,竟能让你这般痴情起來。” 萧肃之在未娶正妃之前,已经就有了三房的侧妃,侍妾更是多。京城中到处都是二皇子萧肃之风流无比,可是说來也是奇怪了。自从萧肃之娶了思妍为正妃,这性子可真是一下子转了过來,事事为妻是瞻,十足的一个好丈夫。 萧肃之也是淡淡一笑:“现在想來,当初自己确实是少不经事。不过也是,你看吧,我们出生在帝王之家,从小不都是养尊处优,好吧,你和楚延不算吧,太后娘娘硬是要你和楚延去军中历练个两三年,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母妃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从小时候起,她事事都顺着我,不肯让我受一点委屈,一切都为我争为我好,”萧肃之一直都很聪明,这些年來,他未必不懂的自己母妃做的哪些是对那些是错,但是无论对错,他永远会站在贤安太妃这边,因为那是他的母妃,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怪自己的母亲, 第三十一章 浪子回头 不知为何,萧肃之突然开始道起以前的往事了:“奕洵,我知道,母妃和你母后多年來明争暗斗,事事都要抢在太后娘娘的前头虽然有的时候母妃做的并不对,但是我却从來不曾埋怨过她,毕竟她事事都是为了我,所以,无论你对母妃有什么怨恨,请你也不要太苛责她,” 萧肃之会说这样的话,萧奕洵是从來年都沒有想过的,他从來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别人伤他害他,他件件都会讨回來,可是萧肃之今天的话却触动了他的心,萧奕洵自饮一杯,浅浅笑道:“我能理解,二哥,你不用多说了,“ 萧肃之对萧奕洵淡淡的笑了,微微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只怕你还不知道吧,当初御史大夫袁允南的二女儿袁思妍,起初父皇是意主将她赐婚给你的,可是母妃不肯,硬是要我娶她,后來,你突然去了若伊边境,自然是无法成婚了,再加上母妃一直都求着父皇,好说歹说,还真让父皇赐婚了,可是你知道的,我是性子里是骄傲的人,那时我也年轻,一直埋怨着,为什么三弟不娶的女人要我來娶,再加上思妍的性子又太过恬淡柔和,她又不算倾城之姿,我身边有那么多沉鱼落雁、千娇百媚的女子,自然是一点都不待见这个正妃了,可以说成婚之后,我对思妍从來都沒有好过,” 说着,萧肃之突然笑了起來,只是笑容中的苍然与后悔溢于言表:“后來,我病了,得了很重的病,还会传染,那时在府中沒有一个人敢靠近我身边照顾我,除了母后日日來府中看我,夜夜在佛前为我祈祷,只有思妍一个人,不分日夜,不怕我传染到她,日日守候在我的身边,照顾我陪伴我,”萧肃之看了看萧奕洵,笑容愈加的苍然:“奕洵,你说好笑不好笑,那些平日我花着心力陪着,花着金钱养着的女人,一个一个在我最危险最难受的时候抛弃了我,而我平日冷言冷语,从不好好相对的女人,我的妻子却一直守在我的身边,你能理解我当日的感受么,那时的我,心里第一次有了感动与后悔,” 秦婉词听到现在,不由恻然道:“嫂嫂当真是对二哥你一片真心,” “是,一片真心,”萧肃之唏嘘道:“后來我好了,对思妍就好了一些,但是我依然是那个到处风流的男人,只不过对思妍有些不一样了,真真改变我的是思妍为我生润儿那件事,” 萧肃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因为不分日夜的照顾我,思妍的身子那时很虚弱,可是这时候太医突然告诉我思妍怀孕了,但是他告诉我思妍那时候的身子是适宜有身孕的,可是,那个时候,我已经二十一了,有那么多的女人,我却不曾有一个孩子,我的心里是渴望有一个孩子的,所以我不希望思妍拿掉那个孩子,思妍看得见我眼中的渴望,所以有一日她告诉我她会为我生下那个孩子,让我不要担心,” “知道么,当时我真是高兴坏了,可是我的高兴,我的快乐完完全全的建立在了思妍的痛苦之上,思妍怀润儿的时候很痛苦,她身子本就弱,害喜也严重,几乎是吃不下也睡不着,人虽然有孕、却瘦了不少,但是太一说,若是王妃不快点丰润起來,只怕对孩子不好,” “思妍为了这个孩子,不管多难下咽的汤药与补养的食物,她从來都是忍着吞下去,硬是将身体休养起來,后來她要生产了,说起來润儿这个孩子真的是太能折腾了,生产的时候也不放过思妍。” “生产的时候,太医说润儿胎位不正,若是强行生产很有可能母亲与孩子都会受损,而且若是保住母亲,很有可能王妃以后再也不会有身孕了。我当时很清楚,太医在告诉我一件事‘孩子和母亲’你要选择哪一个,而且他在劝我,保住孩子。” “那时我看着思妍苍白憔悴的脸,一直心冷的我竟然迟迟做不出一个决定。明明我的心里是那么渴望着那个孩子,我原本以为我会毫不犹豫的说出我要孩子,可是看着思妍,我即便捏碎了我的拳头,那一句简单的话我竟然也说不出口。” “后來,还是思妍说话了,她已经那么虚弱了,几乎连呼吸都是困难的。可是她却撑着一口气对太医说,要保住孩子,她死沒有关系,请太医一定要帮她生下这个孩子。” 说到这里,一向风趣傲然的萧肃之,一个九尺的男儿,声音竟然也哽咽了起來,他眼中噙着泪水,看着萧奕洵,凄声问道:“奕洵,你能知道我当时的心境么,我的一生从來沒有一天沒有一个时刻被那样震撼过。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几乎是错过了一个怎样好的妻子,我究竟做了怎样的一件错事,我一定要挽回她,那时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个人,再也沒有其它。那就是我要这个女人,我要她活着,我要生生世世都陪着她,纵使她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身孕,纵使我再也不会有孩子了,我还是要这个女人,我今生今世都只要她一个,” “我冲到思妍的床前,跪在她的面前。对她说我不要孩子,我不要那个孩子,我要她,我要她,我要她活下來。我对她说你那么的爱我,我却沒有对你好过,我求她请留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她,让我來爱护她。” 萧肃之端起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怅然道:“我想,如果那个晚上吗,我失去了思妍,恐怕我这一生都不会快乐了。可是还好,还好,上天还愿意给我一个重新來过的机会,思妍活下來了,润儿也活下來了。” 萧肃之的神情坚定无比,他握紧自己的双拳,定定的看着萧奕洵,道:“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今生今生,我绝对不会做出一件伤害他们母子的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让思妍难过了。为了她和爱我的母后我要好好的活着,做一个出色的丈夫还有儿子。” 听完了萧肃之的一番话,秦婉词心中也颇为感慨,她也是女子,听到这样的故事怎能不动容,怎能不感动,她为萧肃之再斟了一杯酒,好生劝慰道:“二哥,事情都过去了,你和嫂嫂也算是苦尽甘來了,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就不要再说这些伤心的话了。” 萧肃之沒有说话,也沒有喝秦婉词斟满的酒,只是一直盯着萧奕洵看,神情凝重切严肃。萧奕洵虽然也为萧肃之的话动容,但是他的眼神却深沉无比,他缓缓抿了一口酒,沉声问:“二哥,你今天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萧肃之冷了冷神情,看着萧奕洵,一字一句道:“我今天來就只想和你说一句话,那就是我不要这个皇位,我,也不要这个天下,” 萧奕洵刚刚准备放下的酒杯在空中微微一顿,秦婉词也闪电般惊愕的看向萧肃之,一脸不可置信。 萧肃之继续道:“我想奕洵你和婉词这么聪明,一定知道在大哥病重之际,皇叔突然把我从丹阳召回,又派重兵监视你,背后的意图是什么吧,” 话说到了这里,萧肃之自认为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可是萧奕洵却依然沒有回答他,萧肃之继续道:“我知道,你可能会怀疑我说的话。可是我也要告诉你,夺嫡之路已经是凶险万分了如果还想要篡位那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为了思妍,为了母妃,我绝对不会走上这一步的。” “那么,二哥,你认为我就会走上这条路么,”罢了,萧奕洵终于出声了。 “什么,”一瞬间,萧肃之有些发怔。 萧奕洵放下酒杯缓缓的笑道:“二哥,你为了嫂嫂,不愿意以身犯险,那么,”萧奕洵微笑着伸手握住一旁秦婉词的手,深情道:“那么为了婉词,我和你一样,不会以身犯险。” 萧奕洵话说的是实话,可是萧肃之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低头笑道:“奕洵,你和我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萧奕洵反问。 “有什么不一样?”萧肃之又笑了起來,泰然到:“奕洵,你与我有什么不同,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她又喝了一杯酒,道:“奕洵,你有帝王之姿,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可惜你不是嫡出又不是长子,当真是可惜了你。我知道,西平王叔一直都很忌惮你。你來此隐居他日日都派人监视你,难道还不能看出他对你的顾忌,我知道这些年來你无意皇位之争,可是你看看你的无意并沒有为你换來一点点的安宁,从你被迫封往辽东,再到你困守于幽州,再到你被夺取辽东二十万的兵权,你的权力一日一日的再削减,二哥在这里奉劝你一句,奕洵,若是你无法放下你心中饿一腔抱负,那么直到你死,你都会是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你,当真能放得下么?难道你当真愿意在这小小的别院过一辈子么,” 第三十二章 最终请求 “而你,当真能放得下么?难道你当真愿意在这小小的别院过一辈子么,” 萧奕洵证住了,他沒有想到,平日这个看上去闲适不恭的二哥近日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來劝自己,他自问自己从來沒有低估过萧肃之,可是今日萧肃之的话确实句句在理,字字说中了自己的内心。试问自己,他当真愿意在这里度过剩下的一生么。关于这个问題,他早就有了答案了。 “不,当然不会。”出乎意料,秦婉词却在一旁率先说话了,她淡淡的垂眸,笑容浅淡:“奕洵不会因为别人的忌惮而放弃自己心中的抱负的。” “所以……”萧肃之顿了顿,目光沉着冷静地看着萧奕洵一字一句道:“奕洵,我想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就算你无意害别人,也不会有人让你安宁的。奕你的才华、你的骄傲、你的抱负、你的一切,都注定了你此生都不能从这一场战中脱身。” 在萧肃之的一番话之后,萧奕洵沉默了,他何尝不知,萧肃之的话字字属实呢。 萧奕洵的沉默代表了他的认同,萧肃之又斟满一杯酒,大口一喝,继续道:“所以,奕洵,即使你不想,也会有人逼着你去争,去夺去抢。而以你的性子,又怎么会任人宰割。”他笑的释然:“而我,却选择支持你,若皇位当真有动荡,那么我宁愿得到这个天下的人……是你……” 笑着笑着萧肃之的神情便有些迷蒙了,似乎这“金玉醇”太过浓烈,而且萧肃之喝起來又急又猛,此时人已经有些恍惚了,他的脸上带着迷蒙的笑意,一时话也不知是真是假,他站起身來,有些摇晃的走到萧奕洵身边,伸手搭住萧奕洵的肩膀,昏昏道:“奕洵……,其实吧,我一直很心疼你,真的,你这么优秀却也要活的这般拘谨,全然不如我这一个闲散王爷活的自在……”他说着拍了拍萧奕洵的肩膀,又笑道:“不过,我懂你,知道你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哼哼,可是你的抱负谁能懂。他们。”萧肃之凉凉一笑:“只不过就知道争权夺利罢了。所以这些人怎么会是你的对手。所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你会成为那个最后的胜利者……因为能有资格得到这个天下的……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 萧肃之今天的话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每一句话都让秦婉词大为震惊,她一时沒想到在原來,萧肃之的心中是这样看萧奕洵的,竟堂而皇之地说出这样的话來。但是秦婉词还是有疑心,毕竟萧肃之是西平王一手扶持的人,他今天所说的一切都有可能是西平王的试探,所以,萧肃之这醉酒直言,到底是真心实意呢,还是造作之言。秦婉词并不敢肯定。 萧奕洵一直沒有说话,目光深沉且凝聚,漆黑如深潭海水,波澜不惊,秦婉词很惊讶,这个时刻萧奕洵竟然一点表态都沒有。当萧肃之要再拿起酒坛倒一杯酒的时候,萧奕洵终于站了起來,一只手按住酒坛的口子,一只手扶住摇摇晃晃的萧肃之,冷静的看着面前微醺的人,道:“二哥,你今天喝多了,有些话你不用说出來,我也是能明白的。”他微微斜视,沒有再直视萧肃之的眼神,语气中透露着一点淡淡的忧伤:“其实二哥,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的酒量绝不止如此,你何必装醉來向我说你心底之话呢。你我二十年兄弟情分,竟然也要这样避我的嫌隙么。” 听完了萧奕洵的话,萧肃之身形一阵,而后,原本迷蒙的眼神瞬间变得清凉无比,摇摇坠坠的身子也变得挺直高俊,他看着萧奕洵一句话也沒有说,内心之中翻腾一片。 萧奕洵扶了扶萧肃之,淡淡道:“二哥,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宫了,皇嫂还在等你。而且……”他冷厉的目光朝屋外一看,淡淡道:“而且,还有很多人在看着你。” 萧肃之突然吃吃的笑了起來,一拍自己的脑门,笑呵呵道:“对啊,时候不早了,思妍还在宫中等我呢。唉,唉,你看这酒才喝了一半,真是不尽兴。” 萧奕洵淡淡笑道:“这有的什么,‘金玉醇’是宫中极品佳酿,今日一日便喝完了,岂不可惜。待过几日太妃娘娘的病好了一些,若是二哥不嫌弃这里简陋,请二哥带着二皇嫂一同再來畅饮一番。” “好说好说。不过你看这酒都开了封了,不喝完才叫可惜呢,我看啊,”他的眼神飘向了站在一旁的秦婉词,嘿嘿一笑:“这剩下的酒,你就陪弟妹喝吧,省的总是怪你不理睬人家。三弟,此等佳人,此等良辰,此等美酒,你可莫要辜负了哦。” 萧肃之转眼又变得这么沒正经起來,倒弄得秦婉词羞愧难当。“哈哈哈,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见秦婉词分外羞涩,萧肃之哈哈大笑起來,笑声朗朗传出屋外。他正笑着,转眼便见萧奕洵身边挂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香囊,浅青色的丝绸底子,上面用各种颜色的丝线织绣这着兰花与青竹的图案。一见这样清雅的香囊再想着萧奕洵甚少佩戴这种东西,萧肃之立刻便明白了,他又拍拍萧奕洵的肩膀,笑道:“奕洵啊,这个香囊可是个宝贝吧。” 萧奕洵顺着萧肃之的视线一看,随后笑道:“二哥这也要取笑么。你自己不也常把嫂嫂为你做的都带在身边。还要说我。” “诶,这回你可是冤枉我了。我沒你说的那个意思。”萧肃之赶忙否认道:“我这是羡慕你好么。你与婉词从小感情就好,不像我,近來才真正有一个知心的人。”萧肃之看着萧奕洵腰间的香囊,笑笑:“只是,婉词一直都说自己的绣工不好,不过我今天看來,虽不尚佳倒也不错。思妍说她几年前曾经见婉词绣过一个比翼鸟的荷包,当真是不敢恭维,看來这几年婉词的手艺进步了不少。嘿嘿,奕洵,我看你是不好意思把以前的带出來吧,特意挑个好的,是不是。” 沒想到萧肃之突然之间竟然说到了这件事,秦婉词心中一紧,她从未送过一个绣有比翼鸟的荷包给萧奕洵,比翼鸟……比翼鸟,当年她只为萧楚延绣过一个。天呐,萧肃之并不知道以前的事情,看样子,他以为那个荷包也是要给萧奕洵的,怎么办。奕洵不会多心吧。秦婉词有些担心的朝萧奕洵看过去。 很细微的,萧奕洵的神情有一丝微微的变化,但是很快,快的根本沒有人看得出來,他淡淡笑道,说:“几年前的了,也不知你说的是哪个,不过婉儿的绣工是进步了一些。”秦婉词见萧奕洵沒有什么变化,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些年自己也为萧奕洵做了不少小物件,可能他记不清了吧。接着,萧奕洵又笑道:“二哥,你再不走,嫂嫂可要急了。” “你说你,这么急着赶我走做什么。”他一边埋怨一遍道:“好了好了,真是不早了。那么,奕洵,我便先走了。” “二哥,我送送你。”说着,萧奕洵便随着萧肃之一起走到了院落外。 再将要分别之时,萧肃之却陡然回身,抓住了萧奕洵的手,语气中带有一份浅浅的哀求,正色道:“奕洵,既然你懂我,那么你就该知道我不会和你争,也不会和大哥争。所以我在这里恳求你一件事情,那就是以后无论结果如何,请你千万不要怪罪我的母妃,她已经辛苦了这么多年,为我拼搏了这么多年,一切都是为了我。将心比心,请你以后也要手下留情。”他用力握了握萧奕洵的手,再次低声道:“我回去会和皇叔商量一下,我会尽量让他收手的。只是我知道我不能苛求太多,但是母妃的事情,请你一定要答应我,这是我作为你的兄长,对你唯一的请求。” 萧肃之这般放下身段來请求自己,萧奕洵不是不震动的,为了这份情谊,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他紧握萧肃之的手,笑了笑:“二哥,今天你來这里,和我说了这么多,其实现在说的话才是最重要的吧。”他笑的清淡,目光却十分真挚,看着萧肃之,而后对他郑重的点了点头,承诺道:“好,我答应你。” 得到了萧奕洵肯定的答复,萧肃之这样才能放心的离开。 走的时候,他望了一眼天边渲染的红霞,释然的笑了,这么做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技不如人便当明哲保身。萧奕洵是当世猛虎,他能将自己当做亲生兄弟一样对待,还能对自己有这样的一份真心,他为什么还要再冒那么大的危险去害他,与他作对呢。 第三十三章 杏雨飞扬 待送走了萧肃之,萧奕洵回到堂中,见秦婉词正对着剩下的一桌酒肴发愁,见萧奕洵回來了,便对他抱怨道:“早知道二哥只是來喝酒的,我就不需要再让墨香和素心准备这些吃的了,你看看,出了那盘果脯,其他的都沒有动过。” 萧奕洵见秦婉词一脸愁眉苦脸,哭笑不得:二哥一早就说了他是來喝酒的,是你自己这般热心,弄了这么多酒菜出來。但是这话他当然沒说,他走近了些,笑道:“这有什么,你若是觉得浪费,那么赏给下面的人吃就好了,这也值得发愁么。” 听了萧奕洵这番话,秦婉词脸色一僵,不知怎么了,便扭了头过去,不再看萧奕洵。萧奕洵一愣,完全不知所以。一直侍奉在旁的素心突然在一旁轻轻咳了两声,萧奕洵侧目望去,素心掩着笑意压低声音对萧奕洵道:“平日里王爷心思那般通明,今儿怎么就不懂王妃的心了。一早儿王妃就想同您说说话,您在练剑。好容易有了些时间,瑞怀王爷又來了。好容易瑞怀王爷走了,王妃想请你陪她一起吃一点,您还要把这些都赏给我们,还说王妃瞎发愁,你说王妃怎能不……”素心沒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萧奕洵。 被素心这么一点拨,萧奕洵立刻就明白了,他当即走到秦婉词的面前,蹲下來,好声好气道:“好,是我怠慢了王妃,该罚。婉儿,你看天都要黑了,我估摸着今夜一定有一场好月色,你看桌上的‘金玉醇’不是还沒喝完么。今晚我们再小酌一杯好不好。”他时不时还给一旁的素心一些眼色。 素心立马就明白了,回答道:“是,奴婢立刻就去庭院里准备一下。” 萧奕洵笑着捏捏秦婉词的脸,笑嘻嘻说:“你看,这几个月下來,你都胖了。这些菜还是赏给下面的人吧。你就陪我喝喝酒就好了。” 秦婉词柳眉一瞪,一把拍掉萧奕洵捏在自己脸上的手,佯怒道:“胖。你才胖了,我觉得我一点都不胖……等等,可能好像是有点胖了……不会吧……” ,,,,,,,,,,,,,,,,,,,,,,,,,,,,,,…… 是夜,果然如萧奕洵所说,月夜皎洁,星辰明朗。庭院外围靠近湖边,一排垂柳舒展枝叶,眉黛一般静静垂靠在湖水上,偶有一阵风吹过院落之中都有不一样的清香。 院中杏花开了不少,白日里萧奕洵在此练剑时扬起不少飞花,秦婉词觉着花瓣落在地上倒也好看,便吩咐着今夜暂且先留着,明日等花瓣倦了,再扫去,这一來,倒另有一种感觉。 墨香和素心早早的帮二人备好了酒菜,出门的时候,萧奕洵特意为秦婉词搭了一件披风,道:“怎么着也是晚上了,还是多披一件衣裳吧,不要冷着了。“ 秦婉词微笑着把披风递给一旁的墨香,对萧奕洵道:“也不冷,穿着我嫌臃肿,先带着吧,冷了再穿上。” “金玉醇”果然是宫中的佳酿,一般也只有大型的宴会或者庆典的时候才会拿出來喝。这两坛,估计也是贤安太妃好心留着给萧肃之的。秦婉词揭开酒盖,轻轻嗅了嗅,酒香扑鼻而來,愈久弥香,赞叹道:“当真是酒中圣品,二哥还真是大方,这酒一年也不过只有三斗吧,我也沒喝过几回,当真要好好谢谢二哥了。” 见秦婉词一脸馋嘴的样子,萧奕洵忍俊不禁,他与萧肃之自小就备受宠爱,这“金玉醇”虽然少,但对于他们來说却并非那般难求,萧奕洵笑道:“我要知道你喜欢喝它,以前就多给你带一些了,你看你现在的馋样儿。” 秦婉词一愣,这才想起,她以前虽然也是郡主,但萧奕洵毕竟是皇子而且还是最得宠的一位,这“金玉醇”对他而言,也就算不得什么了。今天这番样子,到底有些小家子气了。 见秦婉词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有些多心,萧奕洵忙道:“其实,这‘金玉醇’虽好,但是在我看來还是不如‘梨花白’的。‘金玉醇’太过浓烈,不能畅饮,”萧奕洵装模作样的摇摇头,道:“欠佳欠佳啊。” 秦婉词睨了他一眼,心中暗道:一年才三斗的酒,分來分去,赏來赏去,哪有那么多的量给你畅饮呢。但她知道萧奕洵是在为自己开脱,便也不说什么了。 萧奕洵端起一杯酒,遥望天边月色,眼中有一股说不清的意味。今日,萧肃之的來访,他的直言,已经向自己暗示了西平王内心的企图,若西平王真有夺位的想法,那么自己是绝对不能再袖手旁观的。 见萧奕洵独自端着一杯酒,一口一口的喝也不说话,秦婉词料定,他在想萧肃之的话。她为萧奕洵斟了一杯,静静道:“不论今日二哥说的话有多少真多少假,很明显,西平王叔的确要有某种行动了。他这一年來,税收水利,外加京中边关的人员调动,各个都是大手笔,若非他真有夺位之心,是不应该有这么多大动作的。” 萧奕洵再饮一杯,道:“这些说到底也不过是我们的推测,只要西平王叔一天不出手,我们就要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秦婉词也懂:“不过你说,按照二哥今天这个说法,西平王叔想要寄希望于二哥,好像行不太通了啊。” 萧奕洵看着秦婉词,笑道:“所以啊,你看我现在一点都不急啊,反正也是嘛,慢慢來嘛,也不着急。”又喝了一杯酒,萧奕洵舒畅地展了一口气,道:“真是好酒啊。” 秦婉词也喝了不少,近日秦婉词的兴致非常好,常常同自己在月下对饮,只是那些旧从不曾像今天这般浓烈,才喝了一般,秦婉词已经微醺了,白净的脸颊也染上了两朵淡淡的红晕,萧奕洵笑道:“婉儿,才喝这么点,你就要醉了么。” 秦婉词这些年酒量好了不少,见萧奕洵这般说自己自然是不高兴的,她撇了嘴,不承认:“我还很清醒呢。” 萧奕洵眼中含笑,站起了身,伸手拿过一旁的宝剑,轻轻一抽,剑光如月,人清如水,他笑对秦婉词:“婉儿,可要我为佳人舞剑助兴。” 萧奕洵一人独立于杏花之下,清朗的眉目间带着灿若星辰的微笑,数不清的风流与潇洒。可是秦婉词却一拂袖站了起來,上前伸手压住萧奕洵握剑的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娇嗔道:“看你舞剑。天天看,再好看,也闲无趣了。”她眨眨眼,对萧奕洵道:“不如我跳舞给你看。” “跳舞。”萧奕洵不由瞪大眼睛看着秦婉词,有些不相信。他认识秦婉词这么多年,知道她才情颇高,善书善琴,可是却并不擅长舞蹈,也是她从小随鼎剑侯习武,怎么会有时间再去练舞呢。 看着萧奕洵眼里的怀疑,秦婉词不高兴道:“你不相信么。虽然我不擅长舞蹈,可是我也可以学啊,再说了,”她朝萧奕洵眨眨眼睛,神秘道:“我有妙招,一般的姑娘可都不会的。不信你看,” 说罢,她一个转身,便离萧奕洵有了十步之远,杏树之下,翩然而起。今日天暖,秦婉词本就穿的十分宽松,浅蓝色的襦裙,外罩者绣着玉兰柳叶的浅色棱衣,宽广的衣袖随着她的舞步铺洒开來,就像白日里漫天的云霞一般。她一袭乌黑的秀发,只用平日中一直佩戴的紫玉流苏轻轻挽起,背后发丝如黑色的缎带随着腰身而旋转开來。 萧奕洵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秦婉词在月下起舞。明月杏花,佳人独舞,是怎样一副美妙的图画。秦婉词说的不假,她会跳舞,虽然舞技并不精湛,但她个人气质除尘,外加这番庭院情景有异常动人,这看舞的人不会过多在意舞技,而是关注着这跳舞的人了。 秦婉词广袖舒展开來,轻轻几个点步來到萧奕洵身边,随手抽过萧奕洵刚刚放回的宝剑,轻轻一扬,宝剑脱鞘而出,犹如长虹般飞起,秦婉词目光一变,反身朝着身后一株不高的杏树借着杏树枝条,一个点脚,人便飞跃而起,她在空中再一个翻身,伸手握住出鞘宝剑,反手向杏树一剑挥去,直激起漫天飞花如雨,纷飞四起。秦婉词一个转身,衣袖向空中飞花一招,片刻之间,双腿已经交叉盘旋坐在地上,剑身贴近她微带红晕的面颊,映出微微红色的光晕。 萧奕洵以为秦婉词已经舞完了,便漫步走到秦婉词的身边,眼中流转着光辉,正要将她扶起,谁知秦婉词猛然站起,一个转身右手将剑送回剑鞘,人已然扑到萧奕洵的怀中,扬脸看着萧奕洵,左手轻轻一扬,袖中突然飞起千百朶红粉交杂的杏花,漫天飘落在二人周围,杏花如雨,飞扬而落。 秦婉词笑着问:“怎么样。奕洵,好看么。” 第三十四章 醉里千寻 云袖破空,杏花如雨,纷然而落,拂过二人的鬓发、衣袖、肩头,空气之中伴随着清爽的芳香。萧奕洵含情专注地看着秦婉词,见她一舞尽兴,正问着自己好不好看,心中如何不有一曲碧海潮生般的波荡,却是沒有说话。 见萧奕洵不说话,秦婉词有些窘迫,今日一舞已经是她尽力而为了,却沒有得到萧奕洵的夸赞,心下未免有些失望,只好道:“唉,我也知道我不擅长跳舞,以前也从來沒有舞过,今天是第一次,就算不尽人意,你也该给我几句鼓励才是。”说着便要转身而走。 萧奕洵一把拉住秦婉词,定定地看着他,眸中流光万千,婉儿,不是好不好看,而是幸不幸福。 他含情看着秦婉词,柔声道:“我看得出你这一舞有多用心。在我心中自然是最美的,沒有一人能及得上。”光凭你的这份心意,你只为我一人独舞,做你以前从未做的,做你并不擅长的事情,这份美丽何足珍贵。 看见萧奕洵眼中的神情,秦婉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唉,你也不用说的那么好,我知道,效果很好,只不过细究起來就不好了,对不对。” 她不善舞蹈,腰身并不似舞者那般柔软,自然难以做出那些曼妙的动作,但秦婉词反其道而行,本就有武功底子,伴上轻功,再以舞剑分散注意力,令人立足于整体,那自然是妙不可言了,怪不得,她说有妙招,原來指的是这个。这般灵巧的心思都是为了自己,想到这儿,萧奕洵的心中自有一股妙不可言的喜悦。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当年李白赞美杨妃的诗,我觉得你刚刚也很受用。” “杨妃。”秦婉词婉然一笑:“杨妃虽美,我却并不喜欢,不过既是你來夸我,我自当得受住了。”秦婉词笑着牵着萧奕洵的手往回走,“金玉醇”的酒香不知何时已经随着春日晚风飘散在院落之中,秦婉词兴致高涨,笑着说:“总闻李白斗酒诗百篇,看來酒确实是助兴之物。”她一双眼眸转向萧奕洵,笑道:“我要同你比诗,” “同我比诗。”萧奕洵看着秦婉词,心说,今日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有这么一股脑的想法,“婉儿。你确定要和我比诗。”萧奕洵笑眼看着秦婉词,道:“若是作词,我未必及得上你,不过作诗,你想胜过我,只怕是不容易的吧。我们还是比作词吧。”萧奕洵转身吩咐墨香道:“墨香,去书房取些纸笔來,今晚王妃可真是魔怔了。” “不要作词。”秦婉词一把拦下來:“词我拿手,不要同你比。这已经是我最得意的地方了,若是一比,又输给了你,我可就沒有脸面了,不要不要。”秦婉词果断地摇了摇头:“还是比作诗,我本來就不如你,输了也不会沒面子。再说了,最近我可是苦练诗书,可是大有长进呢。” 以前秦婉词的一手小楷可是她自己的得意书法,连萧祁都夸赞过,只是萧奕洵曾经对自己说,秀雅有余,气度不足。他说的委婉,可是秦婉词却也听出來了,就是说自己的字不够大气。秦婉词当时撇撇嘴,不服气道:你以为人人写字都如你一般刚劲且飘逸啊。还有,不要拿男子的书法与我相较。 不过秦婉词嘴上说说,但是心里却是承认的,她的字虽然好看,但是细究起來总是少了那么一点气度在里面。相较于萧奕洵的字,自然有几分逊色。她也曾看过一书法名冠京城的右丞相的儿子许承恩的字,那可真是苍劲有力,自成一家。所以之后的一两年,秦婉词在书法方面很是下了一份功夫,如今的字,连萧奕洵也不得不承认,却是瑰丽大气,以一位女子能有这样的书法,确实不易,若不说,一般人看不出來,这样的一幅字会处于一位女子之手。 萧奕洵见秦婉词气势十足,笑道:“你的书法有长进,这我知道,只是这诗当真也能进步的这么快。”他问话的言下之意就是不信了。 说话间,墨香已经在一旁备好了纸笔,秦婉词念起毛笔,四周环视了一圈,似是在思考要写什么。 萧奕洵在一旁道:“绝句虽好,但是却并不适合你。你以词为胜,我看还是律诗,五律短小,难出臻品,我看还是作七律吧。只不过律诗极其讲究音律对仗,你作惯了词,只怕不容易掌控……” 秦婉词睨了萧奕洵一眼,道:“少说几句,你扰了我了。” “好好好。”萧奕洵摆手投降,道:“我不说话我不说话。不过既然也是写了玩的,就不要追求那个公正的格律与对仗了,你喜欢就好。” 秦婉词迟疑了一下,有些苦恼,话都放出去了,写的不好,肯定要被罚酒了,今天是怎么,竟然要和萧奕洵比作诗。她眉眼转了一圈,眼见弯月西斜,嘴角一笑,提笔写了起來。 第一句:“月夜轻拢紫纱妆,微雨浸润小轩窗。”写完她瞄了一眼萧奕洵,发现萧奕洵沒什么面部的波动,正静静看着自己,她起了兴致,下面两句,顺着就从笔下走了出來:“闲來偷得温酒暖,闻之更胜百花芳。玉琢小园凭风起,长剑横斜舞潇潇。”写到此,秦婉词突然停住了,半天沒有再写下去。萧奕洵见她停笔,也不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 这首诗秦婉词已经把今天发生的都写完了,这尾联看來是不好收了,不然也不会迟迟沒有下笔,看她踟蹰半天,萧奕洵静默了半天,终归是忍不住了,出声问道:“结束了。” 秦婉词沒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一脸:你沒看见我写不出來了么。但在萧奕洵面前,她也只能只能老实道:“写不出來了……” 萧奕洵哈哈大笑了起來,转身仰首一杯酒,走到桌前,将秦婉词所写的三联慢慢读了一遍,而后嘴角微扬,伸手提笔便将最后一联补完:“半世流离清明雨,醉里千寻一梦遥。” 写完后,秦婉词怔了半天,最后才缓缓道:“半世流离清明雨,醉里千寻一梦遥。结的真好,我前面三联加起來都不如你这一联好……”她痴痴点头:“今日我可算是服了,当真是不若你,光凭这最后一句,我也知道你的意境是我所不能够的了。” 只凭一句诗就让秦婉词心服口服,秦婉词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读过不少的诗,自然知道,这一整首诗中,前三句加起來也不如这最后一联,萧奕洵随心而作,比自己刻意而为实在强了不止一点点。 月夜轻拢紫纱妆,微雨浸润小轩窗。 闲來偷得温酒暖,闻之更胜百花芳。 玉琢小园凭风起,长剑横斜舞潇潇。 半世流离清明雨,醉里千寻一梦遥。 原是一首普通的律诗,偏偏有了最后一句,意境与格调完全就不一样了。秦婉词点点头,一个人将笔收了起來。 萧奕洵讶异道:“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不是比诗么。我还沒有写呢。” 秦婉词推搡了他一把,笑道:“还需的写么。一联诗就让我甘拜下风了。你再写一首,我就不要颜面了。” 秦婉词重新回到树下坐了下來,接连喝了好多杯,萧奕洵看她喝的急,忙上去压住她的酒杯,皱眉问道:“怎么喝的这么急,这酒很烈,你喝的这样快,很快就要醉了。” 秦婉词微微醺醺地看着萧奕洵,淡淡一笑:“沒事,难得的。” 今天秦婉词兴致高的出奇,行为也同平日不同,萧奕洵觉得有一丝异样,不由放柔了声音问道:“婉儿,你有心事。”他顿了顿,低了声音:“是因为刚刚肃之么。” 秦婉词一顿,她盯着萧奕洵,半天才道:“奕洵,我觉得你很快就可以回到你向往的地方了,我们能呆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你能陪我的时间也不会太多了,”她顿了顿,一股脑道:“我总是贪心的,身为女子,怎么会不喜欢这样安逸的时刻,只是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剩下的这些时间,我想每一天都轻松地度过,”她怕自己这话一说,萧奕洵会有负担,赶忙又笑道:“你不要多想,这段时间我很开心,可我是不愿意一直呆在这里的,这样待下去,你就不是豫昭王,我也就不配做豫昭王妃,就像二哥所说,你是天下人,而我是天下人的妻子,所以,在这几天,不若让我们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萧奕洵心中一松,原來她是这样想的,怪不得,这几日确实放纵了许多,他搂了搂秦婉词的肩膀,含笑道:“好,你想做什么,以后我都会一直陪着你,无论我们在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 秦婉词含笑,伸手正要搂住萧奕洵的药,伸手却觉得手上有点微湿的感觉,她低头一看,愣了:“酒都撒到衣服上了,” 第三十五章 惊艳才情 不知什么时候,或许是刚刚喝酒喝得太兴起,连身上都沾到了酒水了。 萧奕洵低头一看,的确,衣服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一小滩酒。其实也沒什么,只是秦婉词看上去有些心疼,萧奕洵再一看,原來是秦婉词为自己做的那个香囊,也被沾湿了。这一下,萧奕洵见了也心疼了起來,他忙将香囊解下來,问秦婉词:“沒关系吧。” 秦婉词有些迷糊,只道:“这里面,我是放着干花瓣的,不知粘湿了会不会发霉了。这几天又是春潮,只怕是干不了了。”言下之意是香囊以后都不能带了。 不过她又宽心对萧奕洵笑笑:“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左不过我在给你绣一个。你知道的,最近我的针线越來越好了,比第一次要好很多呢。” “第一次。”萧奕洵一愣。 “你不记得了。”醉了的秦婉词沒有注意到萧奕洵神情的变化,便道:“不记得了。我给你做的第一个荷包,那个绣着莲花的,你一直说不好看的呢。”他撇撇嘴,仿佛很不满意。 “我怎么会不记得,手都被刺破两三回了。”萧奕洵淡淡一笑,想起秦婉词第一次送自己的那个并不怎么精致的荷包,但是他也是视若珍宝的。 可是萧奕洵心中却不是滋味,因为,今天萧肃之无意之间提到的一句话,让他的心里,很不好受,秦婉词曾经绣过一个荷包。本身荷包并不让他过多在意,但是荷包上绣的是并蒂莲,以寄相思与爱情。连萧肃之都知道那必是代表爱意的东西。萧肃之以为,秦婉词将那个荷包送给了萧奕洵,可是萧奕洵却知道,那个荷包并不是送给自己的。原本之前已经不打算再去想这件事情,以为自己不在乎了,可是今天只被萧肃之这么轻轻的一提,萧奕洵便觉得自己心中顿时不悦了很多。 他见秦婉词有些心疼的看着被酒粘湿的荷包,突然出声问道:“婉儿,你以前绣过一个并蒂莲的荷包。” 原本已经醉意浓浓的秦婉词陡然一惊,回头看着萧奕洵。她细微的吃惊的表情全然落入萧奕洵的眼中,这表情让萧奕洵心中涩的发苦。秦婉词的心也陡然间被钓了起來,他还是听见了,他还是注意到了。原以为萧奕洵那样回答萧肃之是因为他不记得自己给他做过多少针线,原來他竟然是知道的。也对,他这样心细的人,如何会不记得自己并沒有送过他绣有并蒂莲的荷包呢。他即便知道荷包,沒有送给他,但是在萧肃之面前却依然大方的承认了,是在保全两人的颜面吧。那么他现在问自己,是他已经知道自己当初心有他人。还是随便这么一问。 秦婉词下意识的想要解释,但是她又拿捏不准萧奕洵心中真正的想法,因为她不确定萧奕洵能猜到多少,还是单纯的起了疑心,要瞒他么。还是说实话。她不想将实话说出來,但是更不想为此而瞒着萧奕洵,一时之间,秦婉词纠结的就像被两人拉扯着,不知该偏向哪一个。 若是说,以萧奕洵那般骄傲的个性,怎么能容得住自己当初心有他人。可是若是隐瞒他,日后再有什么情况,秦婉词纵使有千百张嘴也说不清楚。而且,萧奕洵从來一心一意的对自己,她又怎么能欺骗他。 ,,,,,,,,,,,,,,,,,,,,,,,,,,,,,,…… 秦婉词迟迟沒有说话,萧奕洵却将她的苦恼、害怕看在了眼里。很明显,秦婉词迟疑了,只是她的犹豫到底是犹豫什么呢。 是犹豫该编一个怎样谎言來骗自己,还是在犹豫要不要同自己说实话。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她当初已经心有所属了吧,所以她应该会编一个谎话來骗自己,就说是以前闲时绣着玩的,让自己不要挂怀,如果她那么说了,那么自己还要不要再问了呢。 实话说,他不愿意看见秦婉词骗自己,但是若是她当真说了谎,自己也不会如何,毕竟她不愿意让自己知道当初她心中的人不是自己,也可以说是顾虑他的感受。 所以纵使知道她的欺瞒,他也终究不会说什么。 几乎可以想到,秦婉词会怎样的撇开这个话題了,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秦婉词几经考虑,终于,涩涩的开口道:“奕洵,我本想骗你的……可是我发现我不应该瞒着你……我,我……对不起你……当年,我曾经对一个人动心过,但是那个人却并不是你,我……我从來都沒有告诉过你,这些年,我一直很难过,很愧疚……” 秦婉词话还未说完,便猛然落入了萧奕洵的怀抱里,秦婉词惊愕不已,可是她并不知道此时萧奕洵的心中却有一股热泉涌流而出,他沒有想到,秦婉词会自己亲口说出來,只是自己一个简简单单的问话,她完全可以不说,但是她竟然向自己说清楚了,他一直以为秦婉词不会说的。 这突如其來的喜悦,几乎将他的心填满。的确,当他第一次看到秦婉词那两首词的时候,他的心痛苦过,愤怒过,但是他也很清楚,这些年下來,秦婉词是爱自己的,而且是深爱,所以为了她,她之前的事情他可以不去想,也不去探究。只要未來是两人的就好了。 几天这么一问本來也沒有指望什么,却沒想到秦婉词竟同自己说了实话,这样晦涩的话題,明知道说出來会让两个人都不开心的话,她竟然只犹豫了一会儿就说出來了,这说明她不愿意再对自己有任何的隐瞒,她不愿意再欺骗自己,她要将她所有的心事都告诉自己。 可能秦婉词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坦白,她认为可能会导致二人的关系降至冰点的一份坦白,在萧奕洵的眼中却是最美最好的一个回答。 萧奕洵的怀抱温暖宽厚,秦婉词全然不知所以,她正以为萧奕洵再生气,所以便要继续解释道:“瞒着你,我很对不起……只是,只是……当初,我真的沒法告诉你,你对我那样好,我……我怎么能忍心……” “不用说,不用说,你要说的话,你的心思我都懂,你不用解释。”萧奕洵伸手抚住秦婉词的头,亲昵且温柔:“不用解释,不用道歉。” “不是,奕洵,我心里的人是你,现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不知道萧奕洵已经知道了一切,秦婉词以为萧奕洵在强压自己心中的怒气,毕竟任何一个人知道了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开心的。所以她忙解释道:“真的,你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那些都过去了,我沒有再想过了,我不该瞒你,只是我觉得沒有必要再说……你,你信我,奕洵。”她本就已经喝醉了,人已经迷迷糊糊的了,再加上心中一急,嘴里说的话已经完全沒有了什么逻辑和顺序。 “我信你,婉儿,我信你,不用再说了。”他微笑着扶起秦婉词,看她慌张的急着想要和自己解释的模样,愈发觉得可爱,便道:“好了,你喝醉了,我们回去吧。” 以为萧奕洵故意顺着自己,其实心中的疙瘩还沒有消除,秦婉词咬一咬牙,一跺脚,定声道:“不行,我要告诉你我的心意。话已经说不顺了,我写给你看,” 她一把挣开萧奕洵的手,摇摇晃晃的走到刚刚自己写诗的那个桌边,提起毛笔,顺手便写下來一首《最高楼》: 蒲苇心事,把话怎无羞。 犹记得,红妆绸。 墨琴玉箫愁肠夜,并蒂风谈杏花楼。 一声情,一身守,一生留。 今念汝,东篱和酒叹。 明念汝,瀚海征战还。 无夜消,竟成痴。 梨花不解妾心苦,醉语难了君中愁。 五岳移,四海尽,吾情休。 秦婉词一句一句的写着,写的极快。他沒写一句,萧奕洵的心就波动一下,那“一声情,一身守,一生留。”、“无夜消,竟成痴。”、“五岳移,四海尽,吾情休。”每一句都震动到了他内心的最深处,沒有任何的迟疑,沒有任何的思考,整首词一气呵成,绝数佳作。 这首词是她的才情加上她的情意所凝聚而成的,每一句都那般精妙,每一句都那般动人,说不尽的情深意切,从未想过,秦婉词的笔下也会有这般强烈这般坦诚的词作。 秦婉词写完之后,有些摇晃的走到萧奕洵面前,指指那首词,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顿顿道:“奕洵,那是我的心意,我的心……” 萧奕洵盯着那首词看了很久,嘴里喃喃道:“那是你的心意。” 秦婉词迷迷糊糊点点头,仿佛写完了这一首词,所有的神智都被烈酒给冲散了,一下子扑到在萧奕洵面前,垫脚吻上了他的唇,这样的举动让萧奕洵胸中一阵猛烈的激荡,他抱住秦婉词,深情的吻了上去,从未有过的热烈,他紧紧抱住她,缓缓道:我信你,这份情,我永志不忘, 第三十六章 不愿为皇 第三十六章 在萧肃之从萧奕洵别院回到宫中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变赶到了贤安太妃处,袁思妍正在贤灵宫照顾贤安太妃。 听闻萧肃之回來了,江月玶看了看袁思妍,温柔地笑到:“肃之回來了。” 袁思妍浅浅一笑,点头道:“是。” 萧肃之还未到宫门口,高亢的声音便已经传到了屋里:“母妃,妍儿,我回來了。”他似是等不及了,迈开了大步子就朝里面走去,江月玶见到萧肃之急匆匆的样子,不由笑道:“当真是有这么着急么,看你急成了这样,” 萧肃之只是淡淡一笑,并沒有说话。 江月玶靠在床边,细细打量了一眼萧肃之,内心却是有几分奇怪。因为,瞧着萧肃之的状态,神情放松,面露笑容,不由出声问道:“从你二皇叔那里回來了,怎么这么开心,”待萧肃之走进了自己的床边,江月玶很明显地问到了萧肃之身上淡淡的酒香:“你喝酒了,二皇叔请你喝酒了,” “母妃,我沒有去西平王府,下午,我去了蘅承雅居,我去见了奕洵。”萧肃之往袁思妍身边一坐,淡淡的回答。 江月玶闻之,心猛然一惊,音调都高了几分:“你沒去西平王府,你去见了奕洵那孩子,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母妃出人意料的反应让萧肃之心间有一丝微微的不快与苦涩,他面上依然带着笑容,淡淡的回答:“为什么,自从奕洵离开长安去了西北之后,我与他已经有三年多都不曾相见了,此次我回京,难道不应该去看看他么,母妃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与婉词才刚刚失去了湛辰,怎么说,我也该去看看他啊。母妃为何要这样紧张,” 江月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萧肃之的问題,半晌她才缓缓叹息一声:“肃之,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十分看重兄弟情义,这并沒有什么不好。只是……”她摇摇头:“只是,你对奕洵他实在是太真心了,你与他交好,母妃并不反对,只是,你凡事要留三分心。奕洵那孩子,心思城府太深,你对他更是要十二分的上心,母妃……母妃只是怕你吃亏啊。”在任何人的面前,江月玶都可以盛气凌人,骄傲刻薄,但是对于自己的孩子,江月玶却永远都是一个温柔慈善的母亲。 萧肃之静默了半晌,看着江月玶,知道母亲一心为着自己,母妃的话也并不是沒有道理,他温声道:“母妃,您的心思,儿子都懂。奕洵又怎样的心思,儿子虽然并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儿子有把握,奕洵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母妃,您有时候也宽心一些,不要操虑过多了,这样儿子也放心。” “母妃知道。”江月玶应道,但是眉间却是一片愁容:“可是肃之,你怎么会沒去西平王府,你皇叔可从你回來之后便一直等你去找他啊。你为什么不去呢,” “我知道,”萧肃之猛然冷了声音,仿佛浸润了冰雪一般,在周围人都沒有察觉异样的时候,萧肃之转头柔声对袁思妍说:“思妍,你进宫之后,就只拜见了一下太后娘娘,现在再去看看她吧,顺便也去看看薇薇,薇薇似乎还闹着说早上沒有见到你。” 袁思妍听后,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之后,萧肃之对周围的服侍的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和母妃说。” 江月玶诧异的看着萧肃之将所有的人都支开,又见萧肃之一脸严峻,心中不知底细,但她知道,萧肃之必定有什么话要告诉自己,她正要相问,萧肃之却先出了声:“母妃,我不想做皇帝。” 空气似乎一瞬间凝结起來,禁锢住两个人之间流动的暖流,江月玶怎么也想不到,萧肃之脱口而出的竟是这样的一句话,她一时间唯有惊愕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谈论这个话題了,萧肃之的情绪已经不如同萧奕洵谈话的时候,那般的惊讶了,他静静的看着江月玶,平静地一字一句阐述自己的心意:“母妃,这次您和皇叔把我叫回來,不是单纯地來让儿子探望您的吧,你和皇叔的意图,儿子都懂。”萧肃之慢慢走到江月玶的床榻边,沉声道:“可是儿子不想做皇帝,也不适合做皇帝。” “沒有做过,你怎么知道你合不合适,太祖当年还在做羲朝大将的时候,也沒有料到他会做皇帝啊。”总算知道自己儿子的意图了,江月玶瞬间便意识到了危机感,她辛苦这么多年,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坐上那最高的位置,她不允许萧肃之还沒有尝试就说放弃。 “那是两码事,”萧肃之断然否决。 “你这孩子,”江月玶猛地坐起身,怒目看着萧肃之,喘着气,想骂又不忍心骂的样子,她盯着萧肃之看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担心易位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这些,你皇叔都会为你安排好的,母妃不会让你遇到危险的。”江月玶以为自己的儿子是在担心夺位会有危险,便安慰着说。 “母妃,夺位之路凶险万分,你如何不知,”最怕江月玶抱有这样的心思,萧肃之急声道:“你说皇叔会为我铺好一切的路,那么你与我说一说是怎样的路呢,”萧肃之反问:“大哥尚在,他还在那皇位之上,莫非母妃要我做那弑兄篡位的事情,” “什么叫弑兄篡位,你胡说八道什么,”江月玶勃然大怒,低声喝道:“文禹一旦驾崩,你排行第二,有足够的理由可以即位,那时候便是兄终弟及,再说你爷爷便也是继承了太祖的皇位才做了皇帝的,” “即便是兄终弟及,可是大哥他还有孩子啊,睿儿是皇太子,他才是皇位的继承人,” “睿儿才多大,到时候只要说睿儿太小,无法即位便可,朝中的人,你皇叔早就为你控制好了,不会有太多的人反对的,” 萧肃之哀愁的看着江月玶,悲凉道:“原來,你们早就为我铺了这样的一条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 萧肃之的悲伤未免有些让江月玶心疼,她和声安慰道:“肃之,你不要太过挂心,只要你做了皇帝,整个历史你都可以改,谁敢说你一个字的不是,,” “母妃,”萧肃之陡然喝断江月玶的话:“在你心目中,皇帝就是这样的么,皇帝只是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人么,”他摇头道:“母妃,你错了,这一回你真的错了,你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大哥若死,朝廷虽然被掌控,但是朝堂之外,天下之口如何能安,到时候,那些世家大族,或者手有重兵之人,起着‘勤王’的名号赶來长安,那可是要天下大乱的,” “再者,为什么母妃一直都要说西平王叔,西平王叔他的野心,母妃你真的不知道么,”萧肃之童心地看着江月玶,道:“西平王叔要拥护我登基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他自己,他扶持我,是为了自己摄政,母妃,你可有看到大哥现在的情形,母妃你知道么,昨日回來,我先去拜见了大哥,你知道大哥现在是什么样子么,他病得让我都觉得心疼,皇嫂现在是那样的伤心,母妃,”萧肃之突然拉高了声音,一双眼眸冷厉的盯着江月玶,似乎有质问的意味:“我不信你不知道,大哥病成现在这个样子,里面沒有一丝原因是因为西平王叔,母妃,难道你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以后也走上这样的路么,你忍心让儿子去做那一个徒有其表的皇帝么,” 江月玶愣了愣,她沒有想到这个问題,只是木然摇头,喃喃道:“不会的,不会,你西平王叔是我的表兄,他不会这么对我们的,” “表兄,哈哈,”萧肃之大笑一声,又念叨了一遍:“表兄,母妃,大哥是我的亲兄弟,你尚且能让我去夺他的皇位,那么表兄又有几分用处,不过都是空有的名分罢了,再说西平王叔他自己还有孩子,玉辰堂兄呢,你有沒有想过萧玉辰才是他的儿子,而我不是啊,” “你是说,你皇叔最终想要的是扶持萧玉辰做皇帝,”江月玶有些明白萧肃之话中的含义了,但她猛然否决:“不可能,萧玉辰根本就不是你父皇的儿子,他沒有资格继承皇位,不可能,” “那么摄政呢,摄政总是有资格的吧,”萧肃之长叹一声,眼前似乎又划过了萧文禹现在的样子,心中更加悲凉:“我若不听话,他们大可寻着一个缘由來废掉我,到时候即位的便是润儿,母妃,润儿才多大,你怎么忍心让润儿成为傀儡,你在对睿儿那般狠心的时候,有沒有想过,最后,我们的润儿也会变成那样的结果,母妃您,当真要让您的儿子还有孙子去做那么危险地事情么,” 第三十七章 母子妥协 “母妃,您,当真要让您的儿子还有孙子去做那么危险地事情么。”萧肃之用一股近乎哀凉的神情看着江月玶,问出了最让江月玶不能接受的意见事情。 江月玶辛苦这么多年,争夺这么多年,为的不过都是萧肃之与萧润罢了,她此生最爱的不过这俩个人罢了。试问,她怎么忍心将自己最爱的两个人推向火坑呢。 江月玶的面容上露出了痛苦地神情,她显然十分的难过,一个人默默喃喃道:“所以,表哥,他是在利用我们。”萧肃之安静地坐到了江月玶的身边,心疼的抚慰着母亲:“母亲,皇叔并不是不疼惜我们,只是他这么做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他自己。夺位这条路实在是太凶险了,即便成功,我们也不会是最后的受益者。但是一旦失败,我们所有人都会为此付出最惨烈的代价,严重的时候,甚至连社稷都会被威胁。”萧肃之顿了顿,继续道:“母妃,儿子知道,您心里是有父皇的。你一定知道,长安一乱,边关必定燃起战火,若伊,离漠,贺兰,还有南部属国,都有可能会发难,到时候该怎么办。母妃,难道您真的忍心毁坏这片父皇耗费了一生的心血才守住的江山么。” 江月玶的眉心不停地颤抖着,她紧紧合上了眼睛,面容紧紧拧了起來,内心交杂着痛苦、忧愁、悔恨、爱恋种种种种复杂的情感,她爱萧祁,爱萧肃之,爱萧润,却也信任自己的表兄,可是他们都在分裂自己的内心。她爱的丈夫萧祁不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自己的表兄要扶持自己的儿子,最后却是为了他自己。而自己的儿子到最后竟不愿意做这个皇帝,江月玶突然笑了,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场笑话一样,争了这么多年,却什么都沒有得到。笑着笑着,她又哭了起來,终于对萧肃之哀声道:“肃之,母妃明白你的心意了。母妃懂了,可是母妃真的不甘心啊。沒有做过尝试就这么放弃,真的不甘心啊。” 用手绢擦去母亲脸上的眼泪,萧肃之自己心里也异常的难过,他愧疚道:“母妃,是儿子让您失望了。”他轻轻叹息道:“母妃,其实我们早就尝试过了啊,这二十年來,你无时无刻不想要我做太子,我也为此努力过,争夺过。可是,当大哥继承皇位的那一天,我们就应该直达,我们失败了,就应该就此放手啊。为什么不想想奕洵呢。他那么有能力,那么有才干,可是这么多年來,你可有见过,他又一次争夺过这个皇位。奕洵尚能放手,为何我们就不可以呢。大哥现在待我们这样好,我们为什么还要再去做那样危险地事情。而且,母妃,您凭心而问,若我來做皇帝,或者让西平王叔來掌控这个国家,我们当真会比大哥治理的还要好吗。” 江月玶终于沉默了,她安静了很久,就到连烛台的都燃烧了一半,最后,她终于点点头,对萧肃之许诺:“肃之,我懂了,母妃明白了,也知道该做什么了,你放心吧,以后母妃的心中不会再有这样的年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为了润儿还有思妍,不愿以身犯险。”江月玶欣慰地点点头,道:“母妃做这些都是为了你,毕竟天下谁不想做皇帝。既然你都不想做,那母妃却更加高兴。你父皇这些年有多辛苦,母妃也是知道的。你既然选择好好做一个王爷,说不定倒也是最好的选择,能与思妍安稳地度过一生,倒是不错。文禹那个孩子,心眼实,会好好待我们的。” 听到了江月玶的许诺,萧肃之终于展颜一笑:“多谢母妃谅解。” 但是江月玶却仍有担心:“不过,你西平王叔那边,要怎么办呢。他可是一心想着你……” “西平王叔那边,我明日便告诉他,母亲,你放心吧。”萧肃之握了握自己母亲的手,让她安心道。 ,,,,,,,,,,,,,,,,,,,,,,,,,,,,,,,,,,,,,,,,,,,,,,,,,,,,,,,,,,,,。 翌日上完早朝,刚刚下朝,太常寺卿夏舒征正要走出宫门,却见杨正清一脸愁容的走在自己的前面,他与杨正清向來交好,近來发现杨正清一直都处于一种低迷的状态,这让他有些担心,今日瞧见了,他便好意上去问了一问:“正清,你最近是怎么了,一直这般苦恼的样子。” 杨正清见有人问自己一向旁边看去,发现正是自己同乡夏舒征,当初夏舒征还为了自己的事情特意去找过段霖晖,让段霖晖照顾照顾自己,对于自己的这个老乡,杨正清一直都很信任的。他垂头丧气的看了看夏舒征,缓缓道:“哎,我是在担心陛下啊。” “担心陛下。”夏舒征想了想,点点头道:“我知道,陛下最近病情又加重了,太医院的药也吃着,就是一直好不了,难怪你挂心。” 杨正清听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看了看周围,放低了声音,道:“不光是这一点,舒征,难道你不觉得最近朝堂上很奇怪吗。” “奇怪。怎沒奇怪。” “我是说西平王啊。我觉得西平王作为一个辅政亲王,他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现在俨然已经有了取代陛下权力的意思了。”这些天,萧文禹在宫中养病,朝中所有的事务几乎都是由西平王与左丞相许恒在处理,早朝也几乎都是由西平王一手把持的,这让他非常的不安。 夏舒征十分了解杨正清,他知道杨正清接下來只怕是要说什么针对西平王的事了。他也理解杨正清,杨正清向來是忠心耿耿之人,先皇死前又那般的信任他,杨正清早就大打算为萧文禹付出一切了。所以西平王现在的嚣张气焰,如何不让杨正清生气,他赶忙把杨正清拉到与百官相反的道路上,问道:“西平王权势煊赫,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了,你看现在连右丞相大人都避开西平王的锋芒,不与他相争,你还能怎么办。”夏舒征怕杨正清过于刚直,直接与西平王对着來,那可就完了,现在萧文禹病着,虽然杨正清是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但是他资历太浅,在朝中也沒有自己雄厚的关系与势力,目前的他只能自保,完全沒有能力与西平王正面抗衡的。 “说道右丞相,这一点我感到十分的奇怪。”杨正清的感觉十分敏锐,这一段时间下來,他发现许恒的行为有些奇怪。 “奇怪。哪一点奇怪。” “就是,我感觉,丞相大人,他似乎是有意避开西平王的。我说的那种避开,不是你说的那种避开西平王咄咄逼人的攻势,而是说丞相大人好像是在故意放纵西平王收揽权力一样。”虽然许恒做的事情非常的细微,但是杨正清总有一种这样莫名的感觉:“像税收与水利这两件大事吧,全部是与民生有关的,工部,礼部,户部向來都是丞相大人直接管辖的,可是这一回,他对司粮署还有兴修水坝这两件事情实在是太不关心了,除了几次象征性的询问外,可以说肯本就是放任状态,不闻不问。这难道不是太奇怪了么。” “纵使他是惧怕西平王的权势,不肯搅了西平王的面子,但是右丞相深通民生,此次竟然一点意见都沒有提出來,完全是由着户部与工部自己去做,这难道不奇怪么。” “照你这么说,我还真觉得有些奇怪了,是啊,以右丞相的的性子他早就该提出意见猜对了啊。”经杨正清这么一提醒,夏舒征也觉得许恒对于这两件事情的确有些不同寻常,他问杨正清:“你有什么看法么。” 杨正清皱了皱眉头,缓缓寻思道:“你我都知道这两件事情成功地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我想右丞相一定比我们更清楚,但是他却一言不发,放任西平王去犯错,这不由让我想到了三十年前的一个人……” “三十年前。”夏舒征愣了一愣,而后猛然醒悟,他惊道:“你是说苏普。” “沒错,当初洛文卿想要夺权,苏普非但不劝阻,甚至还放纵洛文卿去夺权,最后导致洛文卿身败名裂,满门抄斩……”杨正清说着说着,便停了下來,他想起当初在朝堂之上,他想要反对西平王意见的时候,段霖晖出來拉住自己,心中不由暗自寻思,难道许恒通段霖晖也是一样的想法。 “若是右丞相有这样的想法,那是在是太可怕了。”夏舒征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当时权倾朝野的洛家最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他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 杨正清正欲再说些什么,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经,他突然低声问夏舒征:“舒征,这条路是通往后宫的吧。” 夏舒征一愣,不明白这个时候杨正清问这个干什么,便答:“是啊。” 杨正清面色一变,道:“那为什么一个守卫都沒有呢。” 第三十八章 乾清秘闻 这个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杨正清与夏舒征交谈了这么久,不应该一个人都遇不见啊,即便是他们有心躲着别人,可是,这四周也确实过分安静了些。 夏舒征亦觉得十分异样,他蹙眉道:“宫中禁军是由管擎苍管着的,他倒好,通往内宫的地方,今天却一个守卫都沒有,真是奇怪。” “舒征,安静些,好像有人向这边走了。”隐隐约约地杨正清听见似乎有人的脚步再向这里靠近,一种好奇心驱使着他朝声音的传來的地方看去。 夏舒征按了按杨正清的手臂,低声道:“我看周围这样子有些奇怪,管擎苍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将首位撤离的。我们还是走吧,万一撞见了什么呢,”夏舒征为官这么多年,自然很清楚,在宫里,最好还是不要碰见什么秘密的事情。 杨正清本來心中还有几分好奇,但听夏舒征这么一说,他也是明了的,便点点头。夏舒征原以为杨正清要离开,可是杨正清却放低声音道:“现在走,一定正面撞上了,我们到一旁去。”说着拉着夏舒征躲到旁边的围墙后面。 脚步声越來越近了,听声音似乎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不知为何,兴许是第一次做偷听的事情,杨正清的心中一直跳个不停。 “肃之回來两天了,也不曾來见过我,这让我非常不安。”有轻微的声音自那边传來,杨正清一听到这个沉厚的声音,瞳孔便猛地紧缩起來,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是西平王萧城毅的声音。 而后,另一个稍微平稳一点的声音响起:“王爷,也不要太挂怀,二殿下刚回京,必定是有些忙的。”这个男子的声音,杨正清也知道,正是萧城毅的幕僚江越的声音。 “忙,你可知道他忙得是什么,”西平王的声音中夹杂着怒气,他问道:“你可知,昨日他去见了谁,他去见了奕洵那个孩子。他去见奕洵也不來见我,当真让我忧心。” “二殿下与三殿下以前关系就好,两人也有三年多不曾相见了,这也无可厚非啊。”江越停了停,又问:“王爷还在担心豫昭王,” “怎么说呢,自然是不能放心的,那孩子太过聪明,不得不防。不过我让人观察了他半年,他与秦婉词二人生活的倒像是如鱼得水,自在的很。” “王爷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不过如今豫昭王根本不能威胁到我们。” “不过,今天这边怎么一个守卫,甚至一个宫人也沒有,”似乎,连西平王也发觉了此地的不对劲。 江越回答:“微臣知道,王爷今日必定等不及要见二殿下了也肯定有事同臣商议,所以便让管擎苍今日将这里的守卫撤去半个时辰,以防我们的话被听到。” “恩,你倒想得周到。也好,今天务必要把事情同肃之讲清楚了。文禹因为药的缘故,看來已经快不行了,这个皇位,我一定要让肃之坐上去……” 剩下的话已经细微不可闻了,可是就算是西平王与江越再说什么,只怕杨正清与夏舒征也不会再听见了。 夏舒征面色苍白,神情恍惚,他迟钝的转头,看向杨正清,发现杨正清也是一脸震惊与恐惧,夏舒征无法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他迟疑地问同样面色惨白的杨正清:“刚刚,我是否听错了,西平王,他……他说了什么,” 心头似乎涌上了一股茫然地恐惧,就像是一叶扁舟在凶猛的大海中飘荡,杨正清几乎不能够支撑住自己,他猛地呼吸了一口气,神情惊慌:“西平王……他……他竟然想要夺位,,” 夏舒征的心情一点也不比杨正清好,但他却很清楚,他们两个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他忙拉起呆在原地的杨正清朝宫门口走去,步履十分急促,恨不得一步就能离开。 管擎苍刚刚视察好,正准备去乾清门,将守卫重新安置好,毕竟乾清门不可能沒有守卫太长时间。他正走到一半,便见到杨正清与夏舒征两个人面色苍白的走出來,步履飞快。 管擎苍笑着走上去打了个招呼:“二位大人何事走的这么急啊,” 夏舒征与杨正清登时一愣,怎么会在这里遇到管擎苍,杨正清立刻正了正神色,镇定道:“沒什么,刚刚下了朝,遇到夏大人,两人聊了许久,都忘记时间了,再不走,就晚了。我们先走一步了。” 管擎苍淡笑道:“好,那臣就不打扰二位大人了。” 夏舒征与杨正清松了一口气,尽量放慢步子,不让管擎苍看出有什么奇怪。 管擎苍原本也是沒有疑心的,他见夏舒征与杨正清走了,便转身继续朝乾清门走去。走了差不多有五十步左右,他陡然停下了脚步。 管擎苍原本带着淡淡的笑容的脸,一瞬间变得很奇怪。他回头看了看杨正清与夏舒征刚刚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的前方,这是一条笔直的路,而且前面直通乾清门。难道说,杨正清与夏舒征他们刚刚二人从这里经过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两个人神情竟然是这样的苍白,管擎苍的内心产生了极强的怀疑。 ,,,,,,,,,,,,,,,,,,,,,,,,,,,,,,,,,,,,,,,,,,,,,,,,,,,,,,,,,,,,。 且说这边,刚刚萧城毅与江越一路走着并不知道杨正清与夏舒征就在旁边,二人还就着刚刚的话继续商议着。 萧城毅心中依然有几分不安,他怀疑道:“虽然现在我自认为能够扶持肃之上位,但是,我还是怕到时候会突生波澜……” “王爷有哪里不放心,”江越禀声问道。 “萧睿的事情,我们尚且能处理,但是太后那边不好弄啊。”西平王愁眉道。 “原來说來说去,王爷还是怕豫昭王有夺位之心啊。”江越静默了片刻,这才慢慢说道。 萧城毅不可置否。 “现在豫昭王并不成气候。”江越宽心道:“现在豫昭王可以说完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这半年來,他与豫昭王妃几乎有沒有接触过什么人。再者豫昭王现在既无官职也无兵权,实在无需过多的忌惮。如果说王爷是在担心嘉懿太后的太后身份,那么这一点王爷就更不必要担心了。”江越淡淡的笑了,当初萧文禹执意要加封柳青斓为太后时,说实话,他不是不紧张地。毕竟太后的身份乃是一国之君的母后。萧文禹并不是柳青斓的亲生儿子,柳青斓的亲生儿子是豫昭王。萧文禹加封柳青斓为太后,那么萧奕洵的身份与自己的身份可就不能名正言顺了,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萧文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即便他再想拉拢萧奕洵,也不应当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后來,当柳青斓的加封出來之后,江越却既松了一口气,也起了一份忌惮。现在他倒是可以同萧城毅说说,这加封太后中的玄机了。 他捋了捋胡须,淡淡道:“王爷,豫昭王生母现在的确是贵为太后,不错。可是这太后与以往的太后是不同的。你可有见过,哪朝俄太后在在世的时候就有封号了,”江越脸上扬起洋洋得意的笑容,看着萧城毅。 萧城毅微微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答:“确实未曾听见过。” “那么这就是皇上高明的地方了。皇上为了安抚豫昭王,不惜加封舒贵妃为太后,但是这是不合礼制的,除非将豫昭王过继出去,否则,舒贵妃不可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后。但是要让舒贵妃过继豫昭王,她怎么可能舍得,所以皇上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为舒贵妃加上一个封号‘嘉懿’。这看上去是表示尊崇的,但是实际上却是将舒贵妃太后的等级降了一点,太后皇后从來不需要有封号的,所以这个嘉懿不过如同贤安太妃中贤安两字一样而已。说白了,如今承乾宫的那位,只不过是顶着太后名号的太妃罢了。能够与先帝同葬的,从來就只有孝惠皇后一个人而已。所以,王爷完全不用担心豫昭王的身份会有任何的差错。”江越点点头:“这就是皇上高明的地方,不过用一个虚假的名号就完全收拢了舒贵妃与豫昭王的心,当真是好手段啊,所以当时臣是相当忌惮皇上的。” 听完了江越的话,萧城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按了按江越的肩膀,轻松道:“照你这么说,我可真是放了心了。在忌惮文禹又如何,他现在不过是一个病秧子罢了。不过……“萧城毅扭了扭自己的脖子,眼神一变:”这样來说,奕洵那孩子看來是不会成为我们的威胁了。如果是这样,他要是能为我们所用就好了,毕竟他那一身的本事要是被埋藏掉,那可真是太过可惜了啊……” “王爷,想要将豫昭王收为己用,”江越一惊,脱口而出。 第三十九章 急血攻心 “王爷,你想将豫昭王收为己用。”一听萧城毅说出了这样的话,江越心中不得不说是震惊的。 “我说的事实,奕洵那一身的本事,无论文治还是武功,都是我们不可埋沒的。若真当这样变相软禁他一辈子,我倒真是有些可惜了。怎么,你反对。”看着江越一脸惊异的表情,萧城毅以为江越兵并不同意自己的想法。 江越摇了摇头,回答:“臣并沒有不同意。臣只是被王爷的想法给惊住了。因为王爷以前从來都沒有想过有一天要任用豫昭王。”毕竟近十年來,对自己的这个亲侄子,萧城毅可是明里暗里,千方百计地打压,削减他的权力,如今这个一直视萧奕洵为最大眼中钉的人竟然想要任用萧奕洵,这如何不让江越吃惊呢。 “诶。”萧城毅摆摆手,“事情总是会变的,何况,触延我不也是好好地用这么……不过……”萧城毅顿了顿,道:“奕洵还是和触延有所不同的,目前,我只是有这个想法罢了。不过这事得慢慢來,起码得等肃之的皇位坐稳了以后,才能考虑,现在,还是让奕洵在蘅承好好地呆着吧。”他虽然有心任用 “王爷深思熟虑。”江越适时地恭维了一下萧城毅。 已经走到了乾清门,萧城毅对江越道:“后宫你还是少去为妙,我自己去见肃之与月玶了,你先回去吧。” 江越答:“是。”而后便自己一人离开了乾清门。 ,,,,,,,,,,,,,,,,,,,,,,,,,,,,,,…… 江越原路返回,准备去一趟户部,最近工部同户部拨款,有一笔被霍尊压着,死活不肯给,看來,他今日应当你工资去找一趟霍尊才好。 正走道一半,迎面而來以为魁梧的侍卫,江越看清來人,便到:“管大人乾清宫门口这批侍卫应当换回來了,不然要叫人起疑心的。” 管擎苍拱手回答道:“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大人放心。” 江越点点头,又嘱咐道:“近來,宫中的事情你都要照看好,有什么情况记得告诉王爷或者告诉我。我现在要去户部一趟。” 管擎苍点点头,正要绕过江越离开,脑海里猛然想起刚嘎嘎杨正清与夏舒征神色匆匆的离开,他突然出声叫住了江越:“江大人,刚刚有一件事,臣觉得很奇怪,虽然不大,但是却也让我有了一点疑心。” “哦。什么事情。”正准备朝户部走去的江越,一听管擎苍的话,步子也停了下來。 “刚刚我正要赶來乾清们安排人手,來的路上遇见了代左丞杨正清与太常寺卿夏舒征,他们二人步履匆匆,而且神色十分不自然,可是说是惊惶的。臣觉得很奇怪,问了一问,他们二人说是下朝之后聊了一会了,发现时间晚了,正要离宫。我本來认为这是很正常的,可是后來我走了过來,却发现夏大人与杨大人皆是从乾清门的方向走來的。他们谈话为什么要从这条路上走呢。”管擎苍沒有想明白:“这实在是有些太奇怪了。” 管擎苍的话引起了江越高度的警惕,他忙问:“杨正清与夏舒征。什么时候的事情。” 管擎苍想了想,回答:“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吧。” 江越的心猛地一凉,一盏茶的功夫,那不正是刚刚自己与西平王走往乾清门的时候么。难道说,刚刚杨正清与夏舒征也在。他脸色猛然一僵,神情异然,难道说刚刚自己与西平玩的对话,杨正清与夏舒征都听见了。 管擎苍见江越听了自己的话后,神情也变得同刚刚杨、夏二人沒多大分别,心中不由得更加疑惑了,他问道:“大人,你怎么了,神情怎么这么不自然。有什么事情么。” 江越一愣,赶忙回神说道:“沒……沒什么,我得现在就出宫。” 管擎苍更加疑惑:“大人不是要去户部么。”怎么又要出宫了。 江越神情焦急,只道:“无事,只是想起手头有件急事要去解决,我先不说了,宫里交给你了。”说罢,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了。 管擎苍看着江越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越发的奇怪,真是怪事啊。今天这是怎么了,无论是素來沉稳干练的江越,还是孤傲的杨正清,又或是随和的夏舒征,怎么每个人见着自己,和自己说了两句话之后,就像被吓的魂都沒有了。真是奇了怪了。 管擎苍摇了摇头,转身朝乾清门走去。 ,,,,,,,,,,,,,,,,,,,,,,,,,,,,,,,,,,,,,,,,,,,,,,,,,,,,,,,,,,,,。 再说一路快走离开皇宫的杨正清与夏舒征。 两人惊慌失措,一路快走,就差跑起來的离开了皇宫。出了宫,杨正清与夏舒征这才觉得自己能够好好的呼一口气了。可是几次深呼吸下來,心头那份茫然地恐惧与惊怕却依然不能消退。 夏舒征与杨正清也不年轻了,这一路跑下來,也是累的气喘吁吁,可是他们却沒有时间停歇。毕竟,突然之间听到了这样的一个消息,任谁只怕都无法保持内心的平静吧。夏舒征喘着气问杨正清:“怎么办。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杨正清直觉的自己现在双腿酸痛,心头就像燃烧着一把烈火,让自己焦头烂额。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一片混乱,显然这件事情给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西平王竟然想要夺位想要帮助瑞怀王萧肃之成为新帝,而且,最不能让萧肃之接受的就是,听萧城毅的那句“文禹因为药的缘故,看來已经快不行了,这个皇位,我一定要让肃之坐上去……”难道说,连皇上的病都是西平王一手造成的。 想到这里,杨正清内心就像被烈火灼烧一般,整个心头都冲涌着激荡火热的血液,他内心极度的愤怒、悲伤、气愤、悔恨,所有的感情交杂在一起,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绑在刀剑之上,狠狠的割裂着。他知道最近萧文禹的情况很不好,可是他从未想过这竟然会是西平王下的手。他曾经答应过那个最信任他的人,他要用自己的一切來守护他的儿子,可是现在他却这样的无能。 手中得不到权力,不能够遏制西平王的野心,甚至连那个人的儿子也不能够保护。杨正清深恨自己的无能,他内心气血交杂,面色涨红,几乎连气都喘不过來。夏舒征从來都沒有见过杨正清有过这样的神情,他慌乱道:“正清你怎么了。” 只觉得胸腔之中似乎有一股热流喷涌而出,杨正清猛地向前一倾,一口滚烫的鲜血便从口中生生呕出,惊得夏舒征大声问:“正清。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杨正清正要说话,可是眼前却是模糊一片,似乎只能看见有人在大声问自己,可是自己却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迷迷糊糊只有一个人的声影,脑海里,也只有一个明晰的声音不断回荡:“朕知道你的心,以后太子就交给你了。” 杨正清眼角润湿,几乎要流出眼泪,他在内心默默地哭诉:先皇,对不起,臣沒能兑现对您的承诺,是臣太过无能了…… 而后杨正清便向后一到,失去了意识……,,,,,,,,,,,,,,,,,,,,,,,,,,,,,,…… 听闻杨正清突然吐血晕倒,吓的段霖晖赶忙放下手中的工作,道杨正清的府里去探望杨正清。 当段霖晖赶到的时候,杨正清已经醒过來了,正被妻子朱氏喂着药,朱氏双眼红肿,显然是狠哭了一阵,一旁太常寺卿夏舒征也是吓的一脸苍白,神情憔悴。 段霖晖瞧着杨正清,气血虚弱,面色苍白,哪里还有一点生气,他不由心疼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呕血了呢。早上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么。”早上上朝的时候,看到杨正清,段霖晖还未觉得杨正清有这样的虚弱。他忙问刚刚看过杨正清的大夫:“大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夫老实回答:“杨大人近來内心过于焦急,导致自己夜不能寐,精神状态十分差,而今似乎又受到了什么刺激,导致气血攻心,一下子便呕了血。不过还好,杨大人以前身子还算硬朗,只要最近好好调息,能够修养好的。” 听到大夫说杨正清能够修养好,段霖晖这才微微地松了一口气,他叹了一口气,看着杨正清道:“你最近心里焦急,我都知道,只是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着才好。”突然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段霖晖皱眉问:“不过大夫说你受了刺激才会气血攻心的,怎么。你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竟然这么严重。” 第四十章 有所隐瞒 “怎么。你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竟然这么严重。”段霖晖心下起疑,不由问道。 夏舒征在一旁,见段霖晖相问,便叹息一声道:“段大人,你是不知道,今天……”夏舒征话还沒说完,就被尚还虚弱的杨正清打断,杨正清轻声道:“我想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打击,只不过近日,我确实觉得心里堵得慌,今天本想要管一管司粮署的事情……”他瞧了一眼段霖晖,道:“你也知道的,为了弄这个司粮署,今年国库已经支了多少出去了,只是可恨,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够掌控这件事情,不能为陛下分忧,我当真是有愧先皇对我的信任……”说着说着,杨正清又咳了起來,几乎连刚刚的药都要咳出來了。 段霖晖赶忙让杨正清不要再说话了,急道:“我知道你急,为国事操劳,只是你若是弄坏了身子,以后该怎么去收拾那个烂摊子呢。西平王权势过重,我早与你说,让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不然伤着的会是自己。”他看着杨正清苍白且一脸愧疚的神情,叹息道:“我知道,你一心要报答先帝,可是不好好养好,该如何将你这一腔忠心显现出來呢。我看,最近你还是在家养病吧,朝廷的那边,我自帮你去说,你的事情右丞相会帮着你的,你不用担心了。” 杨正清感激地谢了段霖晖,段霖晖本來还想再开解一番,但他瞧着杨正清气血不畅,实在是要多休息,所以便不曾再多言什么。他突然想起,从前秦煦卿为保秦婉词心脉,可是从药王谷求了上好的护心丹,还给过自己几个,他想着便道:“我看你也要多休息,我府里有几颗鼎剑侯给的护心丹,必定有用,我这就回去派人给你送來。” 杨正清点头感谢,夏舒征代替杨正清送段霖晖出门,段霖晖走时还不忘嘱咐夏舒征道:“好好看着他,不要让正清乱想,他这个人,不能说不聪明,只是心眼太实了,我怕在这样下去,他自己便把自己给弄垮了。” 夏舒征点点头,道:“段大人放心,我明白。” 段霖晖这才有些放心的离开了。 ,,,,,,,,,,,,,,,,,,,,,,,,,,,,,,…… 待段霖晖离开以后,夏舒征重新回到杨正清的屋中,发现大夫还有杨正清的妻子都已经离开了,只有杨正清一个人留在屋中。屋里还散发着一种浓厚的药香味。床榻边还有半碗未曾喝完的药。 他走近杨正清,端起药碗,继续为杨正清喂药。杨正清皱眉道:“不必了,我知道,心疾除不掉,喝再多也毫无用处。” 夏舒征看了看手里的汤药,又见杨正清一脸倔强,叹息了一声将药碗搁在一旁,而后,慢声问道:“你刚刚为什么阻止我同段霖晖说,你为何要对段霖晖撒谎。段霖晖不一直都是你敬重的人么。”他很不理解杨正清刚刚的举动,段霖晖精明能干,且一片忠心,绝不是西平王的人,所以他才敢对段霖晖说出今天遇到的一切。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杨正清要阻止自己,而且还对段霖晖撒了一个谎,他疑惑道:“难道是以为内段大人这次的起复是因为西平王,所以你怀疑他的忠诚。正清,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他正要向杨正清解释段霖晖的情况。 杨正清却先淡淡道:“我知道的,段大人他内心的耿直于忠诚是和你我二人一样的。” 夏舒征哑然:“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杨正清缓缓摇了摇头,神情落寞:“因为,我和段大人走的从來都不是一条路。他总是说我为人不懂周旋,过于刚强自我。他总是希望我能改变,为此帮了我很多。但是可能是骨子里的性格吧,我永远都不能成为像他那样可傲可曲,能伸能弱的人,我总归是做不到的……”想想这么些年來,无论是沈鸿彬还是段霖晖,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些改变,可是到头來,还是只有杨正清自己知道,他能在表面上有一点点的改变,可是自己的内心却从未变过。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被杨正清的话彻底给搞糊涂了,夏舒征不由问道:“你想说什么。” 杨正清面色一片苍白,但是他的眼神却是明亮的,他看着夏舒征,突然淡淡道:“舒征,你知道么。其实段大人他是知道西平王心中的想法的,而且,比我们还要早知道很多。” “什么。”夏舒征大为震惊:“这……这怎么可能。难道他也是偷听的。” 杨正清缓缓的摇了摇头:“他并不是偷听,而是他早就意识到了,只怕当初西平王想要成立司粮署与修建水利的那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什么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夏舒征不解。 “你还记不记得刚刚段大人同我说了一句话,弄坏了自己的身子,以后要怎么去收拾那些烂摊子。你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么。”杨正清轻轻问道。 夏舒征被杨正清这么一提醒,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不由被自己的想法给惊住了:“你是说……你是说段大人他一早就知道司粮署与水利必定会失败。” “你看,他明明知道西平王做的这两件事情不仅费力耗财,而且最后还不会成功,可是他却选择了沉默,他沒有站出來。还有右丞相,右丞相精通民生,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司粮署中存在的巨大问題。可是他也沒有说,他甚至是放纵西平王去做这两件事情的。这说明他们真的是同当年的苏普一样,在逼西平王走到悬崖之处……” 听了杨正清的分析,夏舒征不由愣住了,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你就更应该告诉他们啊,怎么能瞒着。”夏舒征急切道。 杨正清摇了摇头:“告诉他们不告诉他们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他们都是知道的。” 夏舒征愕然地看着杨正清,而后浅浅叹息了一声,方道:“正清,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他不能明白,为什么杨正清既然相信段霖晖,却仍要瞒着段霖晖,很明显,这是矛盾的。他皱眉问杨正清:“你瞒着段霖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呀。” 杨正清沒有回答,只是静默地看了看夏舒征,道:“你帮我找张纸笔來……” “这个时候,你还要写什么。”夏舒征恼道:“大夫说了,这几日你需要静养,不能再操劳了,朝廷的事情自然会有人來帮你的。” “不是……”杨正清咳嗽了两声。 “那你要写什么。”夏舒征赶忙帮杨正清拍了拍肩膀,而后道:“我看你还是把剩下的药喝掉吧。”他端起药碗,准备给杨正清喂药。 杨正清苍白的嘴唇沒有喝药,却突然怔怔对夏舒征道:“我要写奏章,我要将西平王的所作所为全部公布于众。” “砰,,”的一声,夏舒征手中的药碗猛然掉落在地上,药汁溅了一地。同时,夏舒征本人也被吓的惊跳了起來,大为震惊:“你疯了是不是。你要公开对抗西平王。这怎么可能。就凭我们今天听到的事情。正清,你不要傻了,我们根本沒有证据,怎么可能奈何得了他。” “那么,难道他谋害陛下,企图篡夺皇位的事情不应该被揭露么。”杨正清也颇为执拗。 夏舒征又急又气,几乎要跺脚了,他道:“你不要以卵击石,你有什么力量同西平王对抗,连段霖晖与右丞相联合在一起,尚且要在幕后,你这样不但会打草惊蛇,而且还会害了你自己,你知不知道,沒有证据就贸然出手,你认为你的奏疏能有几个人相信,你认为你的奏疏能够到达陛下的手中,正清,你这么做,会害死你自己的。”夏舒征果断地摇了摇头,道:“不行,我是不会同意的,这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段大人。” “我就是怕告诉了段大人,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同意我的做法的。”杨正清很清楚,一旦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段霖晖,段霖晖非但不会同意,甚至根本不会让自己有上书的机会,所以他决不能让段霖晖知道。 “那样最好,我说不动你,至少段霖晖能治得了你。”夏舒征知道,杨正清认准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死脑筋,一头钻进去,谁也拉不出來,但是段霖晖却是一个能够遏制住杨正清的人,这一次,若是杨正清当真强行上书,只怕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这一点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止。 “舒征……”杨正清沒有再与夏舒征争执,只是用着一种哀凉的神情看着他,缓慢且沉静的道:“这一次,你不让我上书,只怕当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第四十一章 妇人之仁 “你若要阻止我,只怕是要了我的命了……”杨正清轻缓而沉静的声音似乎含着一种无奈与愁苦,让夏舒征十分不忍,但这一次,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的。 “我若不阻止你,才真正要了你的命。你要与西平王搏命,我并不反对,可是这一次,你根本是螳臂当车,完全沒有必要。既然你说的,段大人与许大人已经在背后对付西平王了,你又何必要急于这一时呢。等到西平王失败的时候,你再一起说出來也可以啊。” “你不懂……”杨正清缓缓地摇了摇头,“以段大人与丞相大人,再配合陛下,假以时日可能真的能够削减西平王手中的权力。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却变了,可能连段大人与丞相大人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我们面临了一个怎样的危机。”杨正清目光之中闪烁着一种森冷的寒光:“若是陛下在,那么以陛下的能力,最后天下大权必定能收入自己的手中,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忘了么。西平王要谋害陛下,另立新帝,一旦他们夺位成功,你以为以后我们还会有什么好命么。” 夏舒征一愕,愣了许久,终归是摇了摇头,西平王掌权之后,只怕整个朝廷都要大换血一次了吧。 “纵使西平王如今司粮署与水利这两件事是自掘坟墓,但是时间拉得太久了。我们现在只能耐心等待西平王自己铸成大错,我们是被动的,但西平王是主动的,在这样的一个僵持的局面下,对我们实在是太不利了。”他苦心道:“而且,粮税与水利终究太过劳民伤财,时间拉得越长对社稷很可能会产生危害,这样胶着的局面,实在不利于我们。所以,我要为段大人他们做一件事,來冲破现在这个僵持的局面,把胜利快速地转移到我们这里,既保住皇上,也无愧于天下百姓……”他悲哀的看了一眼夏舒征,缓缓道:“这样的局面终归要有一个人來打破,如果我将这份奏疏昭告天下,无论西平王反应如何,他终归是从主动地地带变为了被动,日后必定会受到极大的限制,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么。” 夏舒征沉默着,他很明白,杨正清的话很有道理,而且也行的通,但是在他内心的深处,他还是不想让杨正清去做的,他最后一次劝阻道:“可是,你这么做,万一扳不倒西平王,你自己的麻烦可就大了啊……” 杨正清淡淡地笑了,摇了摇头,道:“当初,先帝任命我成为顾命大臣的时候,我的性命便早就给了陛下了,如今即便是让我粉身碎骨,我又有什么害怕的呢。” 杨正清神情坚定无比,夏舒征知道,自己再劝下去也沒有用了,终归点点头同意了:“哎,你这一來,估计是要吧西平王吓死,再者,说不定还真能参他一本,另立新帝这么大的事情,西平王不可能做的天衣无缝,总有弱点让我们找到,到时候找瑞怀王、西平王当堂对峙,有刑部与大理寺的人在,很容易就能听出不对劲了……” “帮我拿一下纸笔吧,我要先写一份出來。”杨正清又嘱咐道:“记住了,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告诉段大人啊……” 夏舒征拿來了纸,点头道:“我知道了。” 杨正清方才安心点头,低头思索了起來: “代左丞相职、先帝顾命之臣杨正清谨奏: 臣孤直罪臣,蒙天地恩,超擢不次。夙夜祗惧,思图报称,盖未有急于请诛贼臣者也。贼臣者,乃辅政王毅也……” ,,,,,,,,,,,,,,,,,,,,,,,,,,,,,,…… 话说西平王兴致冲冲的从乾清门到了毓秀宫,见到贤安太妃与萧肃之,正高兴地要同两人说一说自己的计划,他本來想当然的认为萧肃之会同意的,可是萧肃之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几乎不能相信,萧肃之会当面拒绝自己的提议:“你说什么。你不要做皇帝。” 看着萧肃之沉肃且冷静地面容,萧城毅肯定萧肃之并不是在开玩笑,他当即大怒道:“你发什么疯。”萧城毅目光一转,越过萧肃之看向后面同样面色并不算太好的江月玶,声音冷冷道:“月玶,好好管管你的儿子。” 岂料,江月玶也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似是叹息似是劝说:“表哥,肃之不想做皇帝,你也不能勉强他。再者,夺位之路凶险万分,你不要真将自己还有我们全部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连江月玶的立场都改变了。,萧城毅大为震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月玶,见她毫无愧疚地看着自己,内心更是讶异:“月玶,当初你不是同意的吗。你现在……”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为了肃之的皇位,我耗费了多少的心血。,你不可能不知道,” 江月玶怎么不知道,为了得到今天的地位,萧城毅花了多少年的时间,可是这并不能成为她拿自己的儿子还有孙子去冒险的原因,她轻轻摇了摇头:“表哥,妹妹懂你的心思,只是,这一回,或许是我们太贪心了。如今,你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连文禹都不能耐你何,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不如就此收手吧。” “你开什么玩笑,”萧肃之爆喝一声,浓黑的眉毛猛然一横,霎为严厉,那种威严让江月玶瞬间心惊,她知道这一回,只怕是真的将西平王惹恼了,西平王冷冷扫了江月玶与萧肃之一眼,眼光中有愤怒、埋怨、不解,随后他突然冷笑了起來,继而冷冷对江月玶道:“月玶,你知道肃之为什么一直比不上奕洵么。这份魄力与胆识他都不及萧奕洵。沒有付出,不敢尝试你就想得到一切,未免太贪心了吧。”萧城毅并不是愚钝之刃,他知道,今日江月玶与萧肃之的态度很明显的告诉自己他们不会与自己合作了,只怕自己再废多少口舌也都是徒然无功了,他摇摇头,心中失望无比,嘴上却硬道:“哼,既然你不想做皇帝,有的是人想要做。真是妇人之仁,”说罢,他什么话也沒说,径自离开了毓秀宫。 面对萧城毅的愤怒与嘲讽,江月玶的心中实在是难堪不已,她失约萧城毅,又害的自己的儿子被说成是胆小以及妇人之仁,折让江月玶如何能够好受的了,刚刚好的风寒,这一会儿又开始咳嗽了起來。 萧肃之见状,赶紧给江月玶递了一杯热水,心疼道:“母妃,辛苦你了……” 江月玶按住萧肃之的手,柔声道:“这点有什么。只是,这一段时间怕是要和你西平王叔闹的很僵了……” 萧肃之安慰道:“母妃,度过这段时间就好了,我们应当知足了,不要去奢望那些不能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才是在宫中最好的活法,不是么。” 江月玶深吸一口气,心中一片混沌,她提起目光,看着前方的宫门,,萧城毅已经不见了,今天,她到底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呢。还是放弃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呢。 ,,,,,,,,,,,,,,,,,,,,,,,,,,,,,,,,,,,,,,,,,,,,,,,,,,,,,,,,,,…… 西平王府。 江越刚刚从管擎苍那里得知了消息,就知道大事不好,必须要來西平王府与温子墨商议一下。温子墨见江越又是一脸慌张的來找自己,当下就知道必定又有什么急事了,上一次,江越带來了西北强将几乎一半葬身的消息,不止这一次又发生了什么。 待江越将事情同温子墨说了一遍之后,温子墨一下子也被骇得说不出话來,他直愣了半天,方才反应回來:“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杨正清还有夏舒征知道了我们的计划,甚至还有可能听到了是我们暗中害了皇上这件事情。” 江越愁眉苦脸道:“我正是害怕这样,管擎苍说江越与夏舒征的神色并不正常,极有可能是听到了这个消息……” “什么时候发生的。”温子墨急问。 “有半天了吧……” “哎呀,”温子墨紧皱眉头,大为懊恼:“若是早一些让我知道就好了。夏舒征与杨正清皆不会武功,要想找人暗杀他们实在是太容易了。但是我们已经错过了时机,只怕现在他们很有可能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别人。现在再下杀手,只怕会引得更大的怀疑,那我们就麻烦大了。” “那该如何。”江越也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本來他就是想让温子墨出手解决这件事,但自己步伐不够快,致使杨正清二人从自己面前逃走,错过了时机,对,温子墨说的有道理,现在不能动他们两个了,否则真会有大麻烦的。 第四十二章 接踵而来 “既然现在不能动他们两个了,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也不能放任不管啊……”江越颇为苦恼,动手也不是,袖手旁观更不可能,真是个棘手的事情。 温子墨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是却并沒有那么的严重:“其实,还好吧。只是你们的对话被听见了,即便杨正清他们想要揭露我们,我们也可以一口咬定那些事情全部都是子虚乌有,毕竟杨正清他们手头里并沒有切实的证据,我想他应该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江越一听温子墨这么一说,更是不放心:“子墨,你是不知道,换了旁人,或者只有夏舒征一个人,那这个事情还好说。但是这个杨正清,你是不知道,一片忠心,性格固执到了极点,与常人根本不同,他得知了这件事情,必定大怒,大怒之下,他绝不会隐瞒,即便沒有证据,他也一定会将此昭告天下。”江越焦急道:“我们想拥立瑞怀王这件事情千真万确,一旦被杨正清先捅出來,你说我们别的事情可以抵赖,这一件事情可以吗。难道就不让瑞怀王成为皇帝了。”这样两难的选择,江越沒有办法做出选择。 连温子墨也沉默了,的确,现在他们处于进退不得的两难境地,完全受制与杨正清,他摇摇头:“若是杨正清当真这样揭发我们,只怕,我们的事情只能延后了,但是多为这件事,必须要当机立决,一旦延后,只怕会有更多的变数冲出來,现在陛下体弱,太子年幼,豫昭隐居,靖渊守边,恭肃王向來无用,这是二殿下最好的机会,我们万万不可错失啊……” “那你倒是说,该怎么办啊。”江越越发的急躁,事情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加的不利,但现在两人商量了半天也得不出一个办法,“看來,应该等王爷回來,将这件事情告诉王爷才好。”最后温子墨说道:“也不知王爷在宫中,同太妃娘娘与二殿下商量好了沒有。” ,,,,,,,,,,,,,,,,,,,,,,,,,,,,,,…… 江越沒有离开,同温子墨一起在府中等西平王回來。 当西平王的马车的轱辘的声音在大门前停下时,天色已经有些微暗了,顺着下手布置好的车梯,西平王缓缓地走了下來,直觉眼前有两个人,他定睛一看,一愣:“江越,温子墨,你们两个守在这里怎么了。” 江越与温子墨紫铜分享了秘密的时候,他们就以最快的速度赶來门口等待西平王归來,好同西平王说一说今天的事情。 西平王见到了两人,十分奇怪,问江越:“奇怪,你今天不是应该去户部同霍荣去要银子了吗。怎么今晚又跑到了我们这里。” “王爷,大事不好了……”沒有时间再去说银子的事情了,江越赶忙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再同萧城毅说了一遍。 萧城毅听后,原本沉郁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不快,他怒道:“怎么搞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个管擎苍是怎么做事情的。怎么会让我们被偷听了去。”他心情本就极其的烦躁,一回府竟又听到了这样的一个坏消息,这不由让他胸腔内喷射出一阵怒火,当即骂道:“怎么搞的,一件比一件不顺心。” 温子墨听了这话,一愣,什么叫一件比一件不顺心,但他聪明非常,几乎立刻从萧城毅愤怒失望不甘的表情以及一些只言片语中得猜测道:“王爷,难道是瑞怀王那边出了什么问題么。” 萧城毅恨恨道:“肃之那小子,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告诉我说他不想做皇帝,也不知使了设么法子,竟让月玶也改变了心意,当真是气死我了。” “什么。二殿下不想成为皇帝。怎么可能。”杨正清与夏舒征都大吃一惊。瑞怀王萧肃之竟然拒绝了这么好的提议。要知道,天下有多少人想要这个皇位。可是如今自己却被告知萧肃之不想要做皇帝,一时间两人也无法接受。 “这兔崽子,我看根本就是想气死我。枉费我一番苦心。”萧城毅深为恨然。 “二殿下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太妃娘娘应当是很支持我们的呀。难道这件事情就沒有挽回的余地了吗。”江越颇为不解。 “肃之那孩子,我看真是铁了心地不想做皇帝。至于月玶嘛,哼,”萧城毅破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妇人之仁,担心夺位会导致杀生之祸。竟不知要夺天下至权就必须要有所舍去,有所尝试,怪不得她在后宫这么多年都斗不过柳青斓。当初萧楚延母妃出事,人人都对这个孩子避而远之,他却敢把萧楚延当成自己的样子,这般胆魄,终归也是月玶比不上的……” 萧城毅越想越气,拳头紧紧地握起,江越胆战心惊的看着萧城毅,生怕他陡然勃然大怒。也难怪,先是他们的计划被人探听,而后,一直以來的寄托萧肃之竟然会拒绝自己,这是他从未料想过的情况,他感觉到自己被深深地背叛了。被自己的表妹,自己的亲侄子给背叛了。似乎是真的要走投无路了,难道要让他放弃么。 不。这绝不可能。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有了现在的成就,你让他放弃这到手的一切怎么可能…… 可是不放弃,还有什么办法呢。 三个人,面面相觑,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无力地感觉。 陡然间,江越突然灵机一现,严重有雪亮的光辉一闪而过,他突然出声,打破了这种诡秘的沉静:“有。我有办法了。” 温子墨与江越猛地一惊,问:“什么办法。” 江越向來心思缜密,说一不二,他当即道:“原本我们真的是进退两难了。但是现在或许这一次二殿下的主动退出倒是能帮我们一个忙。将原本那僵持的局面有了一个回转的余地。” “回转的余地。”萧城毅狐疑的看着江越,不懂他内心的想法。 江越缓缓道:“这一次,杨正清偷听到了我们的话,让我们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不让二殿下为王不行,让也不行,着实麻烦。但是今天,二殿下拒绝了王爷您,王爷,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江越此话一出,站在一旁的温子墨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脱口道:“你的意思是,二殿下拒绝了王爷,那么杨正清手中的王牌就成了一张子虚乌有的废牌了。” 江越重重的点点头:“正是。杨正清就算握有我们的把柄无非就是贪污结派,任用职权而已,但是这一回他得知了我们两大秘密,夺位与伤害陛下龙体。比起其他的事情,杨正清必定会在这两件事上着重攻击我们。但是一方面以他的能力,绝对查不出我们是怎样损害皇上的。那么就剩下第二点,我估计他已经肯定我们绝对会拥护二殿下为皇,所以以此一搏來封住我们的行动。”江越的脸上露出了一股阴鸷的笑容:“我想,杨正清他一定料不到,二殿下会拒绝我们。他更不会知道,这件事情会成为我们的生机,也会成为他的死机。” 萧城毅听后,也懂了江越的意思,他沉吟片刻,方道:“肃之不肯为帝,实在是我的大恨。不过,这个情况下若是还能除去杨正清,那倒也是意见好事。”到现在,萧城毅也忘不了,颁布遗诏的那一天,他和许恒死怎么样质疑自己的。许恒历任三朝,威望极高,能力手段极强,又懂得韬光养晦,还有镇南王与黎英侯做后盾,他暂时不能动他。但是杨正清就不一样了,不过是几年前萧祁才提拔起來的人罢了,资历浅,难以服众,而且还是个愣头青。偏偏这样的人却深得萧祁和萧文禹父子的重视,死死扒住代左丞相这个职位,致使他无法染指。好不容易才逼退了沈鸿彬,却在这里被一个莫名的小人物拦住,自己还沒有办法,这如何不让萧城毅愤怒。 他扫了一眼江越,冷着声音问道:“你真这么有把握杨正清会站出來。” 江越点点头:“放心吧王爷,以杨正清的个性。他绝不可能再获悉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还继续保持沉默。若他是那样的人只怕最后也不会受到先帝那般的青睐了……”江越内心之中突然滋生出了些许感慨:“赤子诚心,看來或许真是这样的忠心才打动了先帝吧……” 萧城毅的脸终于稍霁,他冷笑一声:“让他这样的一个人占据这样的高位已经是便宜他了,现在也该是他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不过解决了这件事情,我们还有剩下的一件事情要解决。”萧城毅继续问道:“肃之不肯为皇,那么我们纵使抵住了杨正清,那么接下來,应该怎么办呢。” 第四十三章 靖渊弱点 “那么我们接下來该怎么办呢。”萧城毅问道。 就算能够决绝杨正清的燃眉之急,但是之后呢。沒有萧肃之,他们要怎么样才能控制这个皇位呢。 “王爷,不如我们就换一个方法吧。让皇太子萧睿继承皇位。反正他现在年纪也还小,您可以做名副其实的摄政王而不是辅政王了……”温子墨考虑了一番,说了这样一句话:“陛下若死,那么必定由皇太子即位,这样一來,我们完全名正言顺。若是想从其他皇子入手的话,那么便只剩下豫昭王,恭肃王,靖渊王了。豫昭王、靖渊王皆不能成为我们的选择,他们两个太过强悍,一旦为帝,必定不堪设想。恭肃王倒是一直憨厚老实,性格醇厚,由不得宠,确实便于我们掌控,但是无奈,他的能力实在是不够,威望名声不要说比豫昭王了,即便是普通王侯都在他之上,他做皇帝根本无信服度可言。所以,眼下我们只有扶持皇太子萧睿。小孩子,到底是容易控制的。” “不行,不能让皇太子登基。”江越立刻提出了反对的意见:“皇太子的确年幼,他若即位王爷的确可以成为摄政王。但是这个几率并不大,再者,以太子萧睿的年纪,到时不仅仅会有摄政王或者顾命大臣,只怕还会有垂帘听政这一说。” “垂帘听政。你是说皇后。”萧城毅与江越登时一愣,脱口惊道。 “沒错,皇子不满十岁,皇太后有权垂帘听政。不要看如今皇后齐黛莹看上去只是一个温善无争的普通女人,但是,可千万不要小看了她。她时齐心的女儿,相比从小就受着父亲的熏陶,后宫中的事情处理起來得心应手,根本无需太后帮忙。这个女人可精明的狠,当初冯贵妃仗着自己是一等侯爵的女儿,故意给皇后难看,可是谁知皇后却以柔化刚,废除了冯贵妃的特权,甚至连皇上都支持皇后的做法,即便冯贵妃的特权是当初他自己钦封的。这样精明的女人,一旦成为太后垂帘听政,只怕很容易就会发现我们的心思。”江越神情凝重:“再者,他的父亲齐心虽说只是户部侍郎,但是却与户部尚书交情颇深,同右丞相许恒也有不少照面,如今他虽是国舅的身份,但是却仍在户部供职。司粮署与水利的修建,我们或多或少都会克扣户部,若是他将这些全部告诉了皇后或者是右丞相,到时候,我们的境地可就困难了,所以皇太子不能即位,若一定要他即为,那我们必须强行除掉皇后还有户部侍郎,甚至是右丞相。” 萧城毅摇摇头:“齐黛莹怎么说也是后宫之主,再加上许恒他自己就十分精明,我都奈何不了他,哪里能够一并除去。”掂量了一下,萧城毅便知道,此法不可行,危险实在是太大了。“那皇太子不能即位,还能找谁。”萧城毅十分苦恼。 江越却突然不紧不慢道:“王爷,其实剩下的三个人中,有一个人,还是可以为我们所用的。” ,,,,,,,,,,,,,,,,,,,,,,,,,,,,,,,,,,,,,,,,,,,,,,,,,,,,,,,,,,,,…… “谁。”西平王疑惑道:“你若是要说承哲那孩子,我看还是不必了吧,那孩子,太文弱了,根本不能服众……” “臣说的不是四殿下。”江越的眼眸深沉如黑幕,却有着一种异常的沉稳与冷静,他一字一句道:“臣说的是五殿下……靖渊王萧楚延,” “什么。”这一回,江越的话可是着着实实的把西平王还有温子墨给吓个不清。 萧城毅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江越看了片刻,才讪讪道:“江越,你不要和我开玩笑。靖渊。你真是疯了,当年文禹中毒的时候,我几乎都和楚延这孩子撕破了脸了,如今,你竟然还让我扶持他。再者,你又不是不是道他的性子与能力,扶持他登基,我们日后哪里管得住他,这不是自寻死路么。”萧城毅大为吃惊,但是却果决的拒绝了这个提议:“那还不如让萧睿做皇帝,至少他还只是个孩子。” 江越早就料到萧城毅会有这样的反应,说以他缓缓道:“王爷,您不要太激动了,臣知道您肯定是不会同意这个说法的。但是臣却要告诉您,其实靖渊王并不难控制,他有一个必输的缺陷,我们只要牢牢掌控住,他是沒有办法挣脱我们的。” “必输的缺陷。”萧城毅与温子墨都静静地看着江越,等待他接着说下去。 江越继续道:“沒错,靖渊王的确天资出众。才华惊人。先帝可以说十分喜爱他,连国号‘靖’都肯赐给他,这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所以即便靖渊王在所有皇子之中排行最小,以他的才能还有功绩继承皇位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对于皇位,从始至终,无论是不是先帝在的时候,靖渊王从來都沒有对皇位产生过真正的威胁,皇位只在豫昭王与皇上中间有过盘旋。当然,豫昭王惊才绝艳,旷古凌今,但并不是说靖渊王就会比他差。”江越静静地看了一眼西平王与温子墨,发现两人的神情都有了细小的变化,他便继续道:“靖渊王之所以不在皇位的考虑之内,皆是因为他的母亲黎妃,”此句话一出,坚定如铁。 萧城毅与温子墨震惊之后,彻底明白了江越的意思。 萧楚延的亲生母亲黎妃乐菱,本是艳冠天下的女子,可是最后却落得了一个自戕的结果,不可谓不让人唏嘘。 “靖渊王的母妃是自尽而死的,虽说她自己不曾有什么问題,但是她终归是莅阳侯的女儿,莅阳侯不但卷入了洛华之乱之中,甚至还与孝惠皇后的死扯上了关系,无论哪一件事情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虽然先帝当时并沒有追究黎妃的罪,但是黎妃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不惜自尽而死,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舒贵妃。这才算保全住了靖渊王,不然当时的那种情况之下,只怕靖渊王最后也不得善终。”江越缓分析道。 “所以,江大人的意思是,靖渊王最大的把柄是因为他母系之中有罪臣。”温子墨很快拿捏出了江越的意思。 江越点点头:“二殿下无意为皇,我们又不可能让豫昭王为帝,四殿下无力成皇,最后的选择只有靖渊王了。只要靖渊王又这个把弱点在,扶持他称帝之后,他若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我们自由正当的理由來行废立之事,以此來胁迫他。”江越若得云淡风轻,但谁知道这样平淡的语气之下,蕴藏的时怎样的一种杀意。 “但是……”温子墨仍然心有余悸:“靖渊王个性如此骄傲,再加上他聪慧绝伦,我们一旦示好,他必定能料想我们的最终意图,他当真会乖乖地和我们合作吗。”温子墨从江湖草野而來,对于那些个性危险地人从來不曾放松过警惕。 萧城毅显然也忌惮这一点:“是,楚延不是肃之,和我们向來不亲近,只怕他一弄清楚我们的意图,就不会与我们合作了。” “靖渊王他自己可定是不会与我们合作的,但是王爷,只要我们方法得当,他一定会同意的。”江越抚摸了一把自己的胡须,自信满满。 “不要卖关子,全都说出來呗。”萧城毅迫不及待道。 江越答:“靖渊王的确不喜欢我们,不是非常时机,我们也不会选择他。王爷,靖渊王性格冷傲高绝,但并非沒有弱点,他不是嘉懿太后的亲儿子,但是却视嘉懿太后为亲母,这样孝顺的儿子,对于自己的生生母亲,会是怎样的一个心理呢。”江越放慢了声音,缓缓说來:“当初,黎妃以自己一死來保全她的孩子,这样的情,靖渊王如何不敢动。这么些年,因为黎妃的自尽还有莅阳侯的谋逆,致使那位当初宠冠后宫,艳冠天下的女子不得入葬皇陵,作为黎妃的亲儿子,王爷您觉得靖渊王会无动于衷么。” 萧城毅目光一亮,斩钉截铁道:“不会。” 江越笑了:“所以,要想洗除他母亲与莅阳侯身上的冤屈,有什么是比自己成为皇帝更好地方法呢。以这个为条件同靖渊王作交换,他一定会同意的。” 萧城毅听闻后,思考了片刻,最终点头道:“好,就照你说的试一试。自从上次贺兰退兵之后,近來都西北沒有什么战事,马上传令,让靖渊王回京,”而后,他又对江越与温子墨冷狠地笑道:“解决了靖渊王的事情,接下來,可该想想杨正清那个家伙,他若是自己找死,本王一定成全他,他在代理丞相那个位置,呆的实在是太久了,现在也该到了下來时候了,” 第四十四章 泣血十罪 清早,太阳才刚刚有了晨曦的光辉,段霖晖已经來到了宫中,准备去太和殿上早朝。 就在要入太和殿的那条走道上,段霖晖正巧遇见了太常寺卿夏舒征一个人走在自己的前面。这时间已经不早了,今早在府中,段霖晖就因为一点事情晚來了一些,他瞧着夏舒征一个人还在慢着步子朝太和殿走,不紧不慢的,似乎是不在意以这样的速度,到了朝上会迟了。他快了几步走上前去,对夏舒征笑道:“夏大人,现在可不是闲庭信步的时候啊,再这样悠哉着,我们可是要迟了呀。” 沒想到段霖晖在自己身后突然出现,夏舒征大为吃惊,他似乎刚刚正在出神,此时更是脸色一片苍白,喏喏回答道:“哦……是吗,那是要加快步伐了。” 段霖晖觉着有些奇怪,但还是笑了笑,随后问道:“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怎么,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么。” 夏舒征愣了愣,摇摇头道:“并沒有,刚刚想些事情出神了。” 段霖晖“哦”了一声,随后又问道:“正清他的身子好一些了吧,上次无端呕血,可真让人吓一跳,这几天应该好好在家休养才是。” 一提到杨正清,夏舒征的面色就变得十分不自在,甚至可以说是难看的境地,段霖晖瞧见他脸色不对经,心中大为不解,便问:“怎么了。他身子不好了么。” “沒……”夏舒征摇摇头,回答道:“身体倒是沒什么事,今天还要去上朝。” “那就好,我看你一脸苍白,还以为正清除了什么事了。”段霖晖稍稍松一口,加快了几步,笑道:“正清是个人才,又十分忠心,可是我大靖的忠臣,他可不要这么早就把身子弄坏了,以后可还要仰仗他呢。” 段霖晖只是随意说來这两句话,夏舒征的神情却更加的难看了,像是一块揪在一起的布一样,复杂而纠结,段霖晖见状,心中愈发的疑惑,他当即停下了脚步,定定站在夏舒征的面前,目光冷凝,似是审视他一般,沉声道:“舒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沒有告诉我。” “沒有啊……”夏舒征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胡说。”段霖晖陡然低喝:“我从大理寺出生,你有沒有再瞒我什么,我看的清清楚楚。”他顿了顿,声音有些紧张:“刚刚我一说到正清,你的神色就不对。一定是正清有什么事情,他怎么了。你快说。” 段霖晖在大理寺为官近十年,夏舒征的不自然完全逃不出他的眼睛。夏舒征心中犹如波涛翻滚,看着眼前神色冷峻,但目光中透出一丝急切地段霖晖,他不知道该不该将杨正清的打算告诉段霖晖。杨正清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万万不可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告诉别人,尤其是段霖晖,因为他不想受到别人的阻止。但是现在夏舒征却犹豫了,段霖晖对杨正清的重视非比寻常,他也知道杨正清对于朝廷來说也是或不可缺的人,如今他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夏舒征心里是千百个不同意的,但是杨正清的性子极为执拗,任他如何劝解,也不起四号作用。 现在段霖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堵住自己的去路,看这样子,自己不给出一个交代,段霖晖势必不会让自己过去了,夏舒征心中狠狠一沉,叹了一口气道:“段大人,确实是瞒不住你了……正清他……” 夏舒征用最简略的话告诉了段霖晖他和杨正清在乾清门外听到的事情,包括杨正清打算今日在朝堂之上正式揭发西平王的罪行。 段霖晖一听,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一般,半晌说不出话來,脸色因惊愕而变得苍白,他被夏舒征的话给深深的震惊了。夏舒征也从未见过段霖晖有过这样惊惶无措的神情。段霖晖向后到了一步,神色都有些迷蒙了,他顿顿道:“完了……完了……” 段霖晖的神情吧夏舒征吓了一跳,夏舒征赶忙出声问道:“段大人,你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段霖晖陡然大喝一声,这声音充满了愤怒与急切,似乎撕裂了清晨的安宁,夏舒征猛地一怔,断断续续道:“我……阻止不了……” 段霖晖神情痛苦,几乎要扯起自己的头发,他死死地盯住夏舒征,恨声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正清他不让我告诉你啊。”段霖晖的神情可怕的让夏舒征心惊。 段霖晖一怔,低声喃喃道:“他不要我知道。”这一刻他的心就像沉入了万里的深海中,死一般的沉寂,他猛然抬起步就朝太和殿抛去,惊惶道:“杨正清他……他是想死啊……” 段霖晖从來沒有一刻希望自己能跑得再快一点,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自己片刻之间就到太和殿。看着前面的长路,段霖晖心中深恨不已,当初秦煦卿笑言说要教他一些轻功,上朝可以快一些,还被段霖晖说秦煦卿故意取笑自己,所以不肯学。现在他恨不得自己能将传说中的缩地法都学会,好一步就到达太和殿。 段霖晖拼死朝太和殿跑去,夏舒征气喘吁吁地跟在他后面也跑着,道:“段大人,只怕是來不及了,早朝像是已经开始了。” 夏舒征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冰刀一样在段霖晖胸口來回的滑动,让他的心几乎滴血。不行。杨正清,你不能那样做。你会死的,你斗不过萧城毅,沒有证据,你贸然出手,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你千万不要说出來啊。千万要再等一等。 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太和殿跑去,路上的侍卫看见两位位居三品的大臣不要命地跑着,都被这种骇人的气势给吓到了,都自主的向边上让路。 好容易跑到了太和殿,段霖晖一把冲进去,正要说什么,却听见有一人跪在大殿中央,正朗朗说着什么,他定神一听,眼前几乎一暗,心道:完了…… 杨正清跪在大殿的中央,字字泣血,道: 代左丞相职、先帝顾命之臣杨正清谨奏: 臣孤直罪臣,蒙天地恩,超擢不次。夙夜祗惧,思图报称,盖未有急于请诛贼臣者也。贼臣者,乃辅政王毅也。 方今四方未平,京师有贼,试问,内贼不去,安可除外。敢列贼臣罪状十处,为陛下言之。 祖制,陛下有恙,以拟旨专责左右二丞。然西平擅权,多出传奉,或径自内批,无丞相名,而有丞相权,虽为辅政实为摄政,坏祖宗政体,大罪一也。 前贺兰筑城,靖渊守城,此一大机也。然西平擅自调换,取其亲信为帅,至西北败绩,尤不悔改,是误国家之军机。大罪二也。 西平多有爱臣,京查多顾所爱之臣若江越,曲意绸缪,终加蟒玉。此乃营私,大罪三也。 王纪、钟羽正先年功在国本。及纪为司寇,执法如山;羽正为司空,清修如鹤。以未侍西平,顾斥逐,必不容盛时有正色立朝之直臣,爵人于朝,莫重廷推。大罪四也。 圣政初新,正资忠直。乃满朝荐刚正忠厚之臣,然抗论稍忤,立行贬黜,屡经恩典,竟阻赐环。大罪五也。 陛下安时用一人,西平曰“我荐也”;斥一人,曰“此非我所亲,故罢之”。陛下宥一人,西平曰“我救也”;罚一人,曰“此得罪于我,故报之”。伺陛下喜怒以恣威福。群臣感西平甚于感陛下,畏西平甚于畏陛下。欲天下以陛下之善尽归于西平。是掩君上之治功,是窃君上之大权。大罪六也。 夫宠极则骄,恩多成怨。西平以辅政之名,不细考察,设司粮,建大坝,强窃国库,断国根本,大罪七也。 知左右侍从之能察意旨也,厚贿结纳。凡陛下言动举措,莫不报西平。是陛下之左右皆贼西平之间谍也。大罪八也。 西平进有傲色,退有怨言,朝夕堤防,介介不释。深恨先帝遗诏,深嫉陛下,是以以药至陛下重病,破天子龙体,此乃大逆之罪,大罪九也。 颠倒铨政,掉弄机权,以皇太子年幼为由,意图废太子,立新皇,天下不容,大罪十也。 西平十罪,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罪罪当诛。 臣早年为官,实为布衣,后受先帝赏识,重寄于话言,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 然臣蒙先帝、陛下特擢,乃亦每事依违,不敢持正,实乃负国,臣万死不能谢其罪。 然陛下春秋鼎盛,生杀予夺,必可自主,伏乞大奋雷霆,集文武勋戚,敕刑部严讯,以正国法,用消隐忧,察西平之奸。或召问豫昭、镇南,北淮三王,或询诸臣。重则置宪,轻则勒致仕。内贼既去,外贼自除。纵云殊亦必畏陛下圣断,有所折服。若此,臣死且不朽。 第四十五章 强强对决 “代左丞相职、先帝顾命之臣杨正清谨奏: 臣孤直罪臣,蒙天地恩,超擢不次。夙夜祗惧,思图报称,盖未有急于请诛贼臣者也。贼臣者,乃辅政王毅也。 ………… 然陛下春秋鼎盛,生杀予夺,必可自主,伏乞大奋雷霆,集文武勋戚,敕刑部严讯,以正国法,用消隐忧,察西平之奸。或召问豫昭、镇南,北淮三王,或询诸臣。重则置宪,轻则勒致仕。内贼既去,外贼自除。纵云殊亦必畏陛下圣断,有所折服。若此,臣死且不朽。” 杨正清的声音犹如上古的洪钟,雄浑而有力,又兼有一腔正气,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就像雄厚的钟声,深深地击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震人心魄。 自他念完之后,太和殿中寂静一片,就像是一汪深沉的潭水,沒有一丝波澜,几乎每个人都用一种惊愕的神情看着即便是跪在大殿中央,也依旧一身浩气的杨正清。 段霖晖与夏舒征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太和殿,正巧就听见了杨正清字字如钟地念完了自己的奏疏。夏舒征对这篇奏疏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因为他曾经亲眼看着杨正清是如何一字一字地在自己面前把他写出來的。可是即便是对这篇奏疏的内容再熟悉不过了,夏舒征的心中依然被深深地震撼到了。因为杨正清的浩然正气,因为他的一腔热血与忠心,让这篇奏疏有了无上的力量,震慑了全朝每一个人。 段霖晖急匆匆地赶到,站在太和殿的正前方,可是沒有人看见他,因为所有人的目光,现在都是盯住杨正清的。 只有右丞相许恒,他看到了一脸苍白的段霖晖与夏舒征气喘吁吁地站在太和殿的门口。段霖晖感受到了许恒的视线,便抬眼望去。许恒看见了段霖晖的神情,发现对方的严重也是,惊惶与不安。许恒当下更为震惊,他以为杨正清今天要做的实情段霖晖都知道,他正恼怒这么大的事情段霖晖为何不告诉自己,可是见到了段霖晖的神情,许恒也不懂了,段霖晖事前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这一切都是杨正清自己的打算。 太和殿中寂静了很久很久,沒有一个人敢说出第一句话。只是用眼神默默地注视着大殿正中心的杨正清,还有大殿上的西平王与许恒。 今天刚上朝,许恒才问有沒有人要上奏,杨正清便一反常态地冲了出來,当即说要上书给陛下,揭露西平王的罪行。 而后便当众朗朗将西平王的十大罪状全部说出。沒有一个人敢在杨正清说完之后出声,因为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杨正清这份奏疏的重量,他,在弹劾西平王。 若只是单单的弹劾也就罢了,可是这一回的弹劾,不一样。 最后的那句“若此,臣死且不朽。”显示了杨正清的决心。杨正清,他在用死劾。 所谓死劾,二者之一必有一死,不死不休。、 沒有一个人想到,杨正清会用这样的一种方式向自己宣战。连西平王自己都沒有想到,杨正清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他虽知道杨正清性子刚强执拗,却不知竟然刚烈到了这样的地步。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西平王与杨正清,大殿之中弥漫着一股神秘的气氛,十分异常。 西平王萧城毅,先帝的亲弟弟,当今圣上的亲皇叔,也是遗诏钦点的辅政亲王。 杨正清,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现在时朝廷暂代的左丞相,名位上得第一臣子。 这是朝廷之中,两个最高级人物的对决,而且是毫不留情面的,必有一死的死斗。这样的阵势,任是谁也不敢先说什么。 他们只有将目光投向着大殿中的第三个人,,右丞相许恒。自太宗时期,就入朝为官,历经三代,又是丞相之一,顾命大臣之一,这个情况下,或许也只有他能够说出着第一句话了。 可是等了很久,许恒也沒有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什么。杨正清的行为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这样直白与坦率的宣战无意让他也不知所措。 而且,杨正清话中的最后两罪,实在是太大了。 “西平进有傲色,退有怨言,朝夕堤防,介介不释。深恨先帝遗诏,深嫉陛下,是以以药至陛下重病,破天子龙体,此乃大逆之罪,大罪九也。 颠倒铨政,掉弄机权,以皇太子年幼为由,意图废太子,立新皇,天下不容,大罪十也。” 他的意思是西平王不仅毒害皇上而且还想要废除太子,另立新皇。虽然他与段霖晖有过这样的猜想,但是谁也沒有真正的把握,谁想,杨正清今天竟然会这般毫不忌惮的说出來,几乎让许恒不知所措。 他死死盯住杨正清,恨不得立刻冲下去问他:“杨正清。你是不是疯了……” ,,,,,,,,,,,,,,,,,,,,,,,,,,,,,,,,,,,,,,,,,,,,,,,,,,,,,,,,,,…… 西平王站在大殿上,自杨正清开始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杨正清,目不转睛。接触到西平王的视线,杨正清自然是毫不示弱,硬生生地顶了回去,他已决意与西平王决裂,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西平王盯着杨正清好一会儿,见许恒不说话,就知道许恒应该是不会先发言了。他在内心叹了一口气:杨正清啊杨正清,你的胆识与魄力,让本王都不得不刮目相看。你何必要与我斗到这样的地步呢。非得要你死我活么。你,也当真算得上是朝廷的一位栋梁了,你这样一心求死,本王还当真是有些惋惜啊…… 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西平王率先开口了,他抬起步子,走下皇台,慢慢地走到大殿里,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杨大人既然已经决定弹劾本王,那也就无需跪着了,有些话,您大可以站起來说。” 杨正清毫不犹豫地站了起來,冷冷看着西平王,道:“我跪的不是你,是陛下。你不要给自己戴高帽。” 西平王平静地应对:“本王也未曾说大人跪拜的是本王啊,杨大人也不要给本王乱扣帽子,让众人以为本王对皇上不敬。” 西平王此话一出,段霖晖心中便一阵凉风吹过:“遇到杨正清这样陡然地发难,西平王竟然这般冷静从容,几乎比平日里更加的镇定,简直不像往常的西平王,倒像是他……做好了准备一般。” 一想到这里,段霖晖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难道说西平王他早就料到了杨正清会向自己发难。完了,杨正清当真是凶多吉少了。 西平王继续缓缓道,似乎是漫不经心:“杨大人刚刚说本王有十罪,听起來每一件似乎都是罪无可恕。当真是字字如刀啊,对杨大人的才情,本王佩服的紧。” 萧城毅越是冷静,段霖晖心中就越是害怕。 萧城毅从容镇定的声音就像是蛇毒一般将他的心整个的包裹住,缠绕住自己已经惊跳的心脏。 “只是,杨大人既然要弹劾本王,本王当然不能就这样认罪了,不然也着实冤枉了本王自己。我也要好好辩解一番。” 萧城毅在大殿之中走來走去,几乎可以用悠然自得來形容他如今的样子,他平静道:“杨大人认为我有罪。无非是说我贪赃钱财,滥用职权,不敬皇上这几件事情罢了。可是,这些事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污蔑。”萧城毅陡然放冷了声音,犹如惊雷一般,掷地有声。 “贪赃钱财。哼,本王贵为亲王,早就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如何还需要再贪赃钱财。杨大人所说,应当是朝中存在贪赃枉法的奸臣,只不过是与本王沾上了一些关系,所以便说是本王的罪了。那么本王还与皇上有血亲的关系,难道说皇上也是贪赃枉法之人么。” “你。”如此歪理,西平王竟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口,杨正清大为震怒。 西平王并不理会杨正清的愤怒,反而继续道:“我想,各朝各代,总会有贪官佞臣出现,既然杨大人已经发现了这些情况,我们便不能袖手旁观。”他转身朝许恒道:“丞相大人,我看有必要将长安中所有官员都审查一番,发现贪赃枉法这,必须严惩不贷。” 许恒淡淡看了西平王一眼,心说:好你个西平王,转移视线还來找我。要在京城之中找出一个完全两袖清风的人,一个手掌都数的过來,每个人都要惩罚,还要不要人做官了。简直胡闹。但他不好意思发作,只好到:“这件事情操作起來实在麻烦,需要从长计议,有时间,臣愿与王爷好好商议一番。” 老狐狸。萧城毅看了一眼许恒,沒有再追着说下去,倒是对杨正清继续道:“至于这滥用职权一说,本王可就更加的不明白了。” 第四十六章 向一边倒 “至于这滥用职权一说,本王可就更加的不明白了。”萧城毅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杨正清的面前,“本王身为辅政亲王,在陛下龙体欠安之时,必定要挺身而出,为陛下分担一些指责。若是这也算是滥用职权,杨大人不觉得您这是故意针对本王么,” “再者,你说我按照个人喜好,贬谪升迁我自己的人。还特意指出王纪与钟羽正二人的事迹。可是,杨大人,本王自问所有的人事变迁都是正正当当的,即便我再只手遮天,京中所有的人事改动,都需要吏部去操办的,本王不认为自己有能力能够操纵所有吏部的人。” “谁人不知吏部侍郎江越是你的贴身人,。”杨正清立即反驳。 西平王不紧不慢:“纵使江越与我走的很近,他也只是个侍郎而已,吏部尚书杜君浩还在,而且,杨大人……”西平王故意将声音放得很慢,缓缓道:“左丞相沈鸿彬走后是你暂代他的职位吧。那么吏部应该是在你的直接管辖之下啊,人员调动也应该经过你的手,如今,你怎么到开始追究起我的责任了,”萧城毅满脸笑意,静静看着杨正清逐渐变化的脸色。 原本好好地指责,到现在竟然被西平王倒打一耙,杨正清想不气都不行。他虽为暂代左丞相,但是手中的权力实际上是被架空的,他的威望不及沈鸿彬,权力更是不及沈鸿彬的一半,这让他如何制约下面的一干重臣呢,可是这一回杨正清是有苦说不出。 见堵住了杨正清的嘴,西平王心中暗笑,嘴上却依然不依不饶:“至于杨大人说的我不尊重陛下,甚至越俎代庖,这更是明摆着的诽谤了。自从陛下为皇,本王哪一日不是毕恭毕敬,顶撞过陛下,皇上说一本王和曾说过二,皇上下令的事情,本王哪一件沒有去做,杨大人,您睁着眼睛说瞎话來污蔑我,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如今,江越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下來,他静静地站着深深呼吸一口气,目光平静地就像沒有波纹的深潭,深不见底,他看着萧城毅,见到了萧城毅平静地脸之下几欲显露的狂笑,内心滋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萧城毅,你尽管笑吧,你尽管用一切來为自己开脱,有本事你这一辈子都不要再打皇位的主意,否则,你注定失败。 江越陡然色变,道:“完全是强词夺理。混淆是非。西平王,你的所作所为,你自己清楚,任凭你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能掩盖你谋害皇上,欲立新帝的大逆不道之罪。” “杨正清。你也好好管住你的嘴。”杨正清一变脸,萧城毅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当即喝道:“前面的你诬陷我,我尚且还可以不和你计较。只是这最后两条。你说我毒害皇上,还想要暗废太子,另立新帝,你简直是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我沒有。我亲耳听见你同江越说的。”杨正清似乎是豁出去了,一竿子通到底,什么也不惧怕了。 杨正清此话一出,全场震惊,所有的人都看着杨正清与西平王,沒有想到二人的争吵竟会这样的激烈。杨正清竟然亲口说看见萧城毅与江越商议谋反之事,一时之间,众人也是惶惑不已。 “你亲耳听见,”萧城毅露出狐疑的神色,凉凉道:“杨大人,凭你一人的片面之词,就想定我的罪,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他缓缓走了两步,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过刚刚从门外进來的段霖晖,继续道:“杨大人,就你一个人听见,这句话好像沒有什么太大的说服力吧,有沒有别人听见呢,” 萧城毅处处紧逼,此时却问出这样一个问題,段霖晖登时愣住了。刚刚他感觉道,萧城毅在问这个问題之前,眼神似乎向自己投來,他为什么要看自己呢,段霖晖不解,知道他回头看到一个人的时候,段霖晖这才猛然惊觉。 因为这个时候夏舒征正准备站出去,为杨正清证明。段霖晖眼疾手快,一下子拉住了夏舒征,死死不肯让夏舒征站出去。夏舒征颇为不解,甚至是有些恼怒道:“段大人,你不要拦我,我要为正清证明,难道你看不出他现在有多危险么,” “不行。你现在不能出去。”段霖晖硬声道,死活不让夏舒征站出去。他可以肯定刚刚萧城毅的眼神绝对不是投向自己,那么他的看得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刚刚同自己一起进來的,萧城毅与江越对话的第二个见证人,,太常寺卿夏舒征。 段霖晖现在可以肯定,西平王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得知杨正清与夏舒征偷听了他与江越的谈话,并且预见了杨正清的行为,而且也成功想好了应对之策,甚至是在这里等着杨正清自投罗网。段霖晖焦急地看着杨正清,心中一阵不安,这一次,西平王似乎有万全之策,正清啊正清,你为何要如此冲动,沒有证据就贸然出手。还有,你若是聪明的话,应该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了,以西平王的实力,沒有之前准备好,他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应对自如,甚至还能逼你到如此绝境。所以,你若想保全夏舒征,那么现在,你千万不能让夏舒征出來为你作证。 夏舒征正欲出來为杨正清说话,可是段霖晖不让,他愤恨道:“段大人,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我会义不容辞的站出去。” 段霖晖沒有看夏舒征,只道:“你现在出去,只不过多死一个人,根本帮不了正清。你与他是同乡,又向來交好,你以为你的证词有多少可信度,正清,也不会让你出面的,那样只会害了你。” 果然,杨正清一口咬定,只有他一人听见萧城毅与江越的对话。 段霖晖暂时松了一口气,夏舒征却登时愣在当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正清,你为何要这样……”段霖晖虽然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也很清楚,杨正清目前的处境越來越危险,西平王似乎料定了杨正清的每一句话,且每一句话都想好了对策,形式十分不利。 “杨大人,那您可真会说笑。”见杨正清不敢拉出夏舒征,萧城毅一方面佩服他的机警,一方面又不由嘲笑起杨正清的冲动。看來这一次,他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赢了,想到这,萧城毅突然放声大笑起來,惊骇了周围一群人,在太和殿这般放肆大笑,也只有西平王敢这么做了。萧城毅笑完后,再次问道:“那么除了只有你一人听到的谈话,你还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害了陛下,下药么,你有证据么,”关于这一点,萧城毅十分有把握,除非有人刻意去查药渣的分量,否则,根本就查不出來到底是什么原因。 “并沒有,只能说,王爷的手段实在是太高明,常人发现不了而已。”冷眼对着萧城毅,即便现在身处困境,杨正清也依然毫不退让。他甚至还要反击:“现在查不出你如何对陛下龙体动手,不代表以后查不出。只要太医院仔细追查,我不信一丝蛛丝马迹也沒有。”他继续道:“而且,你有另立新帝的意图你总不能再掩饰了吧。你为何在陛下病重的时候突然召回瑞怀王,为何瑞怀王在京停留这么久都不回丹阳,不要说是因为贤安太妃娘娘生了病,这个理由,王爷不觉得太过苍白了吗,” 杨正清可以肯定,西平王绝对要拥立瑞怀王为帝,而且,只要西平王在此事上有一丝的犹豫,那么所有人都会存在怀疑,就会有人开始着手调查,最后不怕西平王的阴谋不被人揭穿。 可是西平王却像沒事人一样的,道:“众所周知,瑞怀王回京,是为了探望太妃娘娘。杨大人怎么能说这是苍白的理由,瑞怀王如此忠孝之人,竟被您污蔑成企图夺位的贼子,岂不是太无辜了,”他冷笑一声:“杨大人还不知道吧,瑞怀王今日就要离开长安会丹阳了,您怎么还好意思这样说呢,” “瑞怀王回丹阳了,”惊愕地看着萧城毅,杨正清料到了前面的一切,他知道萧城毅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來狡辩,但是唯有最后一点,他不可能会松手,可是如今萧城毅竟然告诉自己瑞怀王要回丹阳了,他竟然不要做皇帝,不清楚萧肃之与萧城毅之间发生的事情,杨正清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一切。 他绝对肯定萧城毅要扶持萧肃之为帝,那么萧肃之为什么还要离开长安,萧城毅怎么可能放弃这一点,他愤怒地盯住萧城毅,咬牙道:“难道你敢说,瑞怀王绝对不会成为皇帝,你敢保证吗,。”这一次,他不信。 可是萧城毅只是笑着看着自己,缓缓道:“肃之从來沒有夺位的打算,以前沒有,现在也沒有,杨大人,请你注意自己说的话。不要挑拨肃之与皇上之间的兄弟情分。” 第四十七章 严刑拷打 “肃之从來沒有夺位的打算,以前沒有,现在也沒有,杨大人,请你注意自己说的话。不要挑拨肃之与皇上之间的兄弟情分。” 段霖晖见杨正清几乎要跪坐在地上的时候,心中不由哀凉地叹道:正清啊正清,这一回,只怕我们是帮不了你了,你到底为何要这么冲动啊…… 至此为止,杨正清说的每一罪都被萧城毅轻松化解,最后他甚至还被带上了故意诽谤亲王的名声。如此死劾,他竟输的一败涂地。 萧城毅转过身去,正对着许恒,声音不咸不淡,但却透露出一种王者的尊贵气息:“杨正清他如此诽谤本王,本王本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不予追究。但他污蔑本王与瑞怀王有谋逆之心,这一点,纵使本王由再大的度量,也不能容忍。必须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不知丞相大人,意下如何,”虽然是询问的语句,但是萧城毅的语气之中却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可是许恒是谁,萧城毅对他的命令,许恒却并不那么惧怕,他想了想,方道:“杨大人却是有不妥之处。只是他是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不能直接问罪。这件事情还是得交给陛下,让陛下來决定才好。” 看出來许恒似乎有意再为杨正清拖延时间,萧城毅心中冷笑,但是也不在意。哼,杨正清,除非太宗重生,否则,任你有通天本事,也要死在我的手里。他心中冷硬无比,脸色却淡淡道:“自然按丞相说的办,那么先关押在刑部天牢好了。押下去吧。”萧城毅手臂一挥,示意让人将杨正清带去天牢。 段霖晖自始至终都注视着杨正清,看他从正气浩然变为惊愕,再变为愤怒直到现在的哀怒,心中一片凄哀。杨正清的《十罪书》深深地震撼了自己,他明白杨正清说的句句属实,但这次却这样惨败,就因为他沒有证据便贸然向西平王发难,再加上西平王本就有备而來,巧舌如簧,将自己立在了不败之地。 看着杨正清被人带出朝堂,夏舒征恨不得站出去,拦住他们,可是他却做不到。不知是不是错觉,当杨正清被当众带走的时候,夏舒征并沒有从杨正清的脸上看到沮丧,一瞬间他甚至从杨正清的脸上读出了一种释然,这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待杨正清被带走之后,萧城毅毫不客气地走到了大殿中间,对众人冷笑道,甚至沒有顾虑到在一旁的许恒,径自说道:“本王知道,今天在场的很多人,只怕多对本王有所怨言。只是,本王也说清楚,再要有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來污蔑本王,你们也要考虑考虑有几个脑袋可以丢。” 说完之后,萧城毅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不再言语,拂袖而去。 唯留一群被震惊的大臣留在太极殿之中,看着西平王傲视一切,扬长离开。 谁都沒有料到,这场最高层次的对决,杨正清竟会输的这样一败涂地,毫无还手之力。 段霖晖恨恨地看着西平王,手中的拳头,几乎都要捏碎了。这样的狂妄,这样的傲气,他恨自己竟然无可奈何。 萧城毅,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狂傲,付出代价。 ,,,,,,,,,,,,,,,,,,,,,,,,,,,,,,,,,,,,,,,,,,,,,,,,,,,,,,,,,,,,。 顾命大臣杨正清当朝弹劾西平王失败,被关进刑部天牢,这件事情很快便传遍了各方。 很多人都异常的惊愕,《十罪书》也一下子传遍了各方。 许多以前同杨正清有些交情,或者欣赏杨正清的人都出言为他求情,希望能网开一面。 原本萧城毅也不想将事情弄得太大,杨正清怎么说也是先帝的顾命大臣,真要了他的命,若是萧文禹转醒过來,他不好交代。可是有一件事,却激起了萧城毅的怒火,让他必杀杨正清。 那就是《十罪书》不知被谁流传了出去。杨正清一腔正气汇聚到他优秀的才情之中,让这篇《十罪书》迅速的传遍了大街小巷,几乎谁人都能背上一段。杨正清向來以正气为名,这一次这般与西平王起冲突,自然有不少人会暗中说西平王的坏话。 这般的侮辱,以萧城毅的性格如何能忍,他首先先下令刑部把几个流传的人全部抓起來严刑拷打,可是仅仅这样,他根本不解气不解气。这篇文章的作者才最让他愤怒,纵使他也欣赏杨正清,但是杨正清给予他的阻碍,让他再也容不得这个人。 不过萧城毅并沒有直接杀了杨正清,因为他还需要杨正清为自己做一件事。他需要利用杨正清去除掉一些棘手的人物。比如让杨正清“交代”出一些与他一起的人,西平王想这一点还是容易的。 严刑拷打,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只是刑部尚书毕燃也是一名忠至之士,他为官这么多年,自然之道这一次杨正清多半是被冤枉的,再加上有不少人都向自己明示暗示,对杨正清好一些,连尚在家中守孝的沈鸿彬都托人传來书信……沈鸿彬只怕也急的不得了。所以,一开始,杨正清纵使被关在天牢里,到底还是沒有人能将他怎么样。 只是,萧城毅已经决定以杨正清为一块砖,为他击退所有潜在的敌人,他自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杨正清。所以很快,他就寻了一个理由,开始了对杨正清的“审问”。 他以为杨正清一介书生,是吃不了刑部那么多重刑的。 可是,西平王再一次低估了杨正清的心智。 在牢狱之中,无论受过多少刑法,杨正清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不肯多诬陷一个人。看守者软硬皆施,根本毫无办法。 一个抱着必死的心來与你相抗的人,他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纵使经受千百道刑罚,他亦不会委屈求全……,,,,,,,,,,,,,,,,,,,,,,,,,,,,,,…… 杨正清这般坚韧傲气,在牢里带了近半十天。萧城毅异常狠毒,不允许任何人去探视他。杨正清的一群好友简直都要急疯了,杨正清的妻子朱氏,也几乎要疯魔了。可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自己的丈夫被关在天牢之中,她却无可奈何,甚至连见一面都不可能。她仍然记得,那天上朝的之前,杨正清是用一种怎样的眼神望着自己,现在想來,她才惊觉,那是一种诀别的愧疚与依恋。 朱氏拼了命的去求人。能够找的她全都找了,可是沒有一个人能够出手援助她,最后她沒有办法了,只能去段霖晖的府中求段霖晖。见到了朱氏,段霖晖也异常不忍,并非他不想帮忙,只是现在西平王不准任何人去探视,一口咬定杨正清是与人同伙才來污蔑自己的。再审问出结果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这摆明了西平王想要借刀杀人,可是杨正清的骨气是在太硬,整整十天,无论什么样严酷的重刑都不能让他开口说一句话。萧城毅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终于松口,允许旁人去探望杨正清。 几乎是第一时间,顾不得西平王的采集,段霖晖与夏舒征就赶到了刑部天牢,探望杨正清。 段霖晖并不是第一次來这个地方,以前他作为大理寺卿的时候,刑部天牢他是來过的,可是从未有一次,他的心境有像今天这般沉重过。 杨正清被单独关押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毕燃带着段霖晖与夏舒征过去的时候,沒有说什么话,只是重重地握了握段霖晖的手,欠声道:“我……沒有办法……” 这句话,在幽暗潮湿的监牢里听起來是那么的无力,段霖晖几乎可以想象的到,杨正清现在时什么样子,受尽酷刑,哪里还能好,可是他知道,毕燃尽力了,他不能责怪毕燃。拍了拍毕燃的手,段霖晖与夏舒征便向里走去。 虽说是刑部的天牢,但是关押杨正清的地方却一点也配不上“天牢”这个词。幽暗、潮湿。中年不见天日,仅有的光就是几盏欲明欲暗的灯火,只是在这幽深的牢狱之中,这星星点点的火光只会让人感到更加的害怕与惊惧。 浓厚的水汽,沾染着发霉的臭气,地面上得泥土坑坑洼洼,到处都充满着压抑的氛围。可段霖晖与夏舒征完全不在意这牢里的情况,他们只是快速的向里走去,因为,哪里有一个人,正拼着自己的生命再等待着他们。 很快便來到了杨正清关押的牢房前,段霖晖与夏舒征的脚步此时此刻就像是灌了铅块一般沉重,几乎每抬一步都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当段霖晖走到牢房前,接着昏暗的灯光朝里一看是,他惊愕的呆在了当场,双眼激怒地几乎要滴出血來。 第四十八章 血肉之痛 段霖晖同夏舒征來到关押杨正清的狱门前,见到了杨正清的样子,都怔住了。 段霖晖一把抓住牢门,双腿近乎站不稳,愣愣地,不只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谁:“怎……怎么会这样……” 听得出來,段霖晖的语气里是深深地痛心与不忍,他手上的力气,几乎都要在牢门的上印上印记了。 段霖晖大理寺出生,应当是见惯了刑法,依然这般的失态。就更别说夏舒征了,太常寺主导礼制,他日日与礼法打交道,纵使是不是听说牢狱之中多苦多难,可也却未曾真正的见识过。但如今,夏舒征第一次來到着阴寒潮湿的地方,见到第一个受到重刑的人,竟是他自己的好友,这样的震撼让他如何能够接受。他当即跪坐在地上,瞳孔猛地收缩,充斥着恐惧与痛心。 是怎样的一副画面。让从來处变不惊的段霖晖也如此失色。 经过萧城毅的授意,杨正清被关押在刑部天牢最深得地方。牢中本就阴冷潮湿,这里也少有光线,暗沉与压抑的气氛充斥着每一个地方。杨正清被关押的牢房并不是很大,连供人躺卧的地方都沒有,所谓“天牢”实则是最破旧肮脏的地方。 昏暗的灯光下,段霖晖与夏舒征看见一个人影虚弱的躺在一堆杂草之上,若不是见他的胸脯还有继续微弱的起伏,段霖晖几乎都要以为,杨正清已经死了。围绕杨正清的杂草也不知几日不曾替换过,皆受了潮气,甚至有些已经长出了霉斑,透露出一股腐烂的臭气。杨正清的官服早就被剥去,他身上就穿着一件单薄的囚衣,如今天气还有几分凉意,这样的囚衣外加潮湿的稻草,连一床棉被都沒有,根本不能御寒。 重要的不是这一点,让段霖晖与夏舒征心痛如裂的,是杨正清的样子。 黑乱的头发遮住了杨正清的面容,让人看不真切,但灰白的囚衣上确实斑斑的血迹,双腿上血迹斑斑,段霖晖只看一眼就知道,这必定是被人狠狠打了不知道多少下,竟然连腿肉都打了下來,当真是皮开肉绽。还有杨正清的一双书,本來素净的一双手,提笔便能写出妙文的一双手,现在也被鲜血沾染,都要不成形状了。 这还只是表面的样子,段霖晖作为大理寺卿他很清楚,有多少刑法,用在人得身上,纵使你心肺痛裂,在外表,也是看不出什么伤痕的,不知道,杨正清到底受了多少苦,竟会变成这样…… 杨正清听到有人來了,头微微一动,本想伸手扶开遮住脸的头发,可是一双手几乎废了,连一丝力气也不曾有,只好作罢,他发出沙哑的声音,询问道:“时间还沒到吧,这么快又來了。” 听见杨正清出声,夏舒征激动地一把抓住牢门,说:“正清,是我们,我和段大人來看你了。” 杨正清的身子微微一震,而后他竟想用手撑起自己的身体,靠在稻草堆起的小跺上,双眸中流露出晶亮的目光,有希冀,有喜悦,甚至连他的声音中都透露着一分急切与兴奋:“你们……你们來了。” 见到杨正清这个样子,段霖晖恨不得马上到牢门里面去,他即可叫來狱卒,下令道:“打开牢门。” 这狱卒必定是萧城毅的人,面露难色,迟疑道:“段大人,这样不好吧……” 段霖晖现在根本沒有心思与他废话,再不进牢中,他只怕自己的怒火要将这天牢全部烧毁,他以前曾向秦煦卿学过擒拿术,此时一把把那狱卒的脖子拧住,双眸冷肃如刀刃,杀气四射:“我在说一遍,把门打开。”段霖晖本就是桀骜恣意的人,对任何权贵都毫不退让,他此刻怒火中烧,手中力气大的出奇,那个牢狱可以肯定,若再不拿出來,这个先前的大理寺卿一定会掐死自己,他抖着手把钥匙交了出來,段霖晖冷冷接过,这才松了手,打开牢门后,他静静对狱卒说了一声:“滚。再靠近,你就死。” 那狱卒一听这话,如获大赦,立刻像狗一样快速的离开,段霖晖与夏舒征这才进了牢房中。 杨正清听到了段霖晖与狱卒的争执,似是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段大人,其实你不必如此。你现在与西平王关系尚可,你來探望我,只怕萧城毅会对你有戒心了。” 段霖晖一点也不在意:“他从來都不信任我,何來的戒心。不碍事。”他缓缓的跪坐在杨正清的身边,凑近了看才发现杨正清的手与腿几乎沒有一块好的地方,他颤抖着双手,也不敢去触碰杨正清,只是帮杨正清把头发拂开,可刚一碰到杨正清的皮肤,段霖晖就一惊,十分滚烫,他在发着高烧,段霖晖不可置信,只抖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我明明同毕燃说过了,他会护着你的。有他在,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要怪尚书了,他已经算是尽力了。”杨正清身子不动,只有嘴巴在说话:“前几日,有毕燃在,我的确沒有受什么苦。只是后來,我不肯与萧城毅合作,听从他的话,把吏部尚书等人拉下马,所以,萧城毅便动了怒,下令严刑拷打我。他既想严刑对我,毕大人又能帮得了多少呢。” 段霖晖心中痛苦不已,他总算明白,刚刚送自己來天牢的时候,毕燃为何会露出那样愧疚与不忍的表情。他是在说抱歉,不是不想护,而是他护不住了。段霖晖愤怒心痛地几乎要要咬碎自己的牙,他赶忙从腰间掏出一个朱红色的玉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那是一颗冰蓝色药丸,有晶莹的色泽,一倒出來,仿佛就有几分清凉的气息散发出來,甚至还有一种淡淡的芬香,瞬间牢狱中潮湿糜烂的味道都变得清新了,段霖晖急着把这药丸送到杨正清的嘴边道:“这是风云阁的疗伤圣药,雪魄还魂丹,你快吃下去。” 风云阁雪魄还魂丹,与天烬宫九转护心丸和凝月教凝骨莲薇露是当今三大圣药,可能夏舒征并不清楚,但是杨正清却很清楚着雪魄还魂丹有多贵重。段霖晖曾经对自己说过,雪魄还魂丹五年才能炼制出一颗,现今风云阁总共不过六颗,可以说是风云阁至宝。段霖晖向秦煦卿讨了多年,秦煦卿才肯送段霖晖这一颗。 杨正清缓缓摇了摇头,拒绝了:“不用这么麻烦,这药太贵重,是鼎剑侯送你的。你留着吧,不要把药浪费在我这将死之人身上。”说着,杨正清似乎又笑了起來:“再说,我死不了,萧城毅虽然恨我,可现在也不敢当真弄死我,他要留着我的命,让我交代出是谁指使的我,好让他一并除去他看不爽的人,每隔两日,就会有人來给我送药治病,确保我不会死,然后再折磨我,所以,你不用担心,在萧城毅的耐心与理智还沒有耗尽之前,我还不会死的,” “萧城毅。他,竟这样的狠毒残忍。还想让你去诬陷别人。他想害吏部尚书,看样子是想把江越推上去,真是狼心狗肺。”听了杨正清的一番话,夏舒征再也忍不住了,直呼西平王的真名,被他的恶毒与狠辣深深地震惊了,他不由恨道道:“真是太宗的亲生儿子,手段竟这么狠毒。” “就他还妄想与太宗相较。”段霖晖冷冷道:“太宗天纵英才,虽然为人冷狠凌厉,但却是一代明帝,胸襟、气魄、手段,萧城毅哪一项能与太宗比肩。就他这般,还想为皇。简直妄想。”听夏舒征将萧城毅与太宗萧景珵对比,段霖晖深深不以为然,萧景珵乃能流传千古的大帝,而萧城毅充其量不过是投机弄权的枭杰罢了,如何能与他的父亲相较。 段霖晖转过头來,就想让杨正清将雪魄还魂丹吃下,可是无论如何,杨正清就是不肯吃下,无奈,段霖晖只有把药收回去,而后他问道:“为什么,萧城毅恨你,多半是为了你那篇《十罪书》被流传了出去,现在外面指责萧城毅的人很多,” 杨正清的嘴角努力构出一丝笑意:“哼。他堵着住我一个人的嘴,难道还能杀尽天下人不成。只要他一天妄想皇位,他就一日不得安宁。” 杨正清的倔强有增无减,这让段霖晖非常无奈,他沉痛地问:“你要当众告发他,为什么不肯与我商议,你……你明明知道自己沒有证据,胜算不大,为何还要以卵击石。你,这不是自寻死路么。”段霖晖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发现杨正清的企图:“我与你说过,西平王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來,他自己急功近利,挖下了自己废坟墓,我们最后终会胜利,你何苦要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愿意再等待一段时间呢。” 第四十九章 以死搏胜 “不是我不愿意等,而是不能再等了……”段霖晖的追问使得杨正清不得不重重叹息一声:“段大人,这一回,你觉得我输了么,其实,我是再打一场必赢的仗,您能明白么,” 段霖晖一愣,一开始沒有明白杨正清话中所指,“必赢的仗”,杨正清这么肯定,现在他赢了么,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那一日,杨正清弹劾萧城毅失败后被带走的场景,沒有那么失落、那么痛苦、那么后悔,反而有了一种特别奇怪的从容与镇定,甚至有一份欣慰。当时段霖晖便以为自己看错了,现在结合了杨正清的这番话,他开始确信自己并沒有看错。 杨正清的结着血痂的脸上,看不到满受酷刑之后的痛苦,自始自终,他都是从容的神情。这一回,他终于可以将自己心中的话说出來了:“段大人,我不否认,你和右丞相韬光养晦,暗中推波助澜,搜集西平王的罪证,最后的确能够击败他。但是现在的时机,却给不了你那样的时间了。” “萧城毅想要拥立瑞怀王为皇,甚至都已经对陛下动手了,他定不会等待那么长的时间,让我们有充足的时间來击溃他。以他那样的性格,必定在半年之内就推瑞怀王为帝。一旦瑞怀王成为皇帝,他手中便有了十足的权力,朝中的班子一换,任我们能耐再大,又岂能蚍蜉撼树,” 杨正清的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容:“所以,必须要有人來为你们打破这个僵局,而我自然是最好的人选。我自知毫无证据就贸然向西平王发难,以他今日权势,我必定死路一条。但是实际上这一次,胜利的人是我。我当众揭发他欲拥立瑞怀王为帝这一事,等于逼得他在群臣面前,在天下面前发誓,他此生绝对不会拥立瑞怀王为帝。他既不能指望瑞怀王,若又不愿意放弃自己的野心,那么便只剩下一个办法了,就是要么选择皇太子,要么在其他的皇子之中选择一位。这样我们就打乱了萧城毅的步伐,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所以,接下來的事情就要靠你们了……” ,,,,,,,,,,,,,,,,,,,,,,,,,,,,,,…… 良久,段霖晖与夏舒征都沒有在说话了,很明显,他们被杨正清的打算深深震惊了。夏舒征还好,在这之前,他就知道杨正清有这样的打算,只是了解的并不是十分透彻,如今细细听來,才得知原來杨正清心中竟然思考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一回他或许能够理解杨正清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能保持从容与平静的原因了,他已经完成了自己要完成的事情了。 可是内心真正震撼的时段霖晖,谁也无法想象,段霖晖现在心中是怎样一个复杂的心境,震动,惊愕,愧疚,感谢,所有能够有的复杂情感,全都在他的心中蔓延开了。 他终于明白了杨正清的心理,也被这想法深痛地震撼了。 杨正清这一番话,说的从容自在,甚至还有一份胜利的喜悦,可是他们心里却清楚,这件事情背后的代价是什么。 是杨正清的性命,他在以命搏胜。 的确,如果沒有了杨正清这一次的发难,萧城毅绝不会自乱阵脚。一旦萧城毅真将瑞怀王推举成帝,那么一切都要完了。杨正清是预料到了这一件事情,所以才会在这么不合时机的情况下与西平王为难。 也正是杨正清这以次看似“鲁莽”,实则经过深思熟虑的举动,挽救了一场原本可能走向败局的境况。 “你这样做,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吗,”终于,忍住内心的巨大痛苦,段霖晖平静的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九死一生,”杨正清淡淡反问,最后又自嘲道:“呵呵,无生无死,人命总会逝去,段大人,舒征,你们无需挂怀。”他的声音慢慢悠悠,在这样空旷的空间里,有细细的回声,显得漫长绵软,仿佛浸润了无数的回忆:“我的命,本來早就该沒有了。可是我遇到了我的继父,他带我如亲子,教我读书教我做人。我做官后,本來也就该默默无闻一生,可是你帮助我,先帝赏识我,提拔我,信任我。是他给以了我这样的信任,让我能够有机会对得起我一生做人的原则。” “我曾经答应过先帝,无论生死,都要尽自己最后一滴鲜血。如今我自己无能,不能遏制奸臣弄臣,致使陛下生命受到这样的威胁,我本就该以死谢罪了。现在,给了我们这样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我如何能不抓住,我的心与命都是先帝与陛下的,纵使死了,也沒有什么后悔的。” 杨正清只是一个文人,但是却有着不亚于任何一位有着钢铁血性的武将,他心中的那份英勇,那份浩气,是谁都无法比拟的,谁在他的面前都会被折服,也都会为自己内心的胆怯而羞愧。 想必,当初先帝萧祁也正是因为杨正清有这样的忠诚与浩气,才如此信任,并且不顾一切重用他吧。段霖晖有些惭愧,其实他也可以代替杨正清去完成这件事情,可是最后,却由杨正清独立承担了这一切,他不想连累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同自己一起见证阴谋的夏舒征,他都一力保全,这样的真诚,让他的心无比敬服。 杨正清浑身脏污不堪,可是唯有一双澄澈的眼眸,无论多少年过去,始终那般清亮真挚,他看出了段霖晖心中的愧疚,淡淡宽慰说:“段大人,你完全无需内疚。我知道,你也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龙帅的死,你终究要揭开。若当初害死龙帅的另有其人,只怕,那个人会更加的棘手,只是可惜,以后我沒办法再帮助你们了,你要好好地活着,替我來守护。”似乎是料定了自己的死亡,杨正清在最后的这个时刻,神智清明的让人感到可怕。 段霖晖默默地低下头,沉默着,夏舒征不受控制的落下眼泪。须臾,段霖晖沉静的声音在这狭小且阴冷的空间里响起:“正清,你的确是赢了。知道么,萧城毅已经下令,请靖渊王火速回长安。原本我还不太清楚其中含义,萧城毅素來与靖渊王不合,为何此时要这般急着召靖渊王回长安呢,但是听你的话,我想我明白了……”再次抬起头來,段霖晖的眼中有了一抹凌厉坚毅的神辉,他盯着杨正清,直到后者的眸中也闪现出一种惊喜的神情。 这回连夏舒征也明白其中奥妙了,他惊呼道:“西平王欲拥立瑞怀王不成。难道,他现在,下一个目标是靖渊王,他莫不是疯了,谁都知道靖渊王与他不合,再者按照年纪來,靖渊王乃五个皇子之中年纪最小的,如何为帝呢,” 段霖晖平静地分析:“这也是萧城毅的无奈之举了。瑞怀王已成废牌。他只能从剩下的三位皇子中去选择。豫昭王经天纬地,惊才绝艳,且内有淑懿皇太后,外有镇南王与鼎剑侯作为后盾,更着,辽东兵权迟早也是要给他的。萧城毅如果不是脑子不对,绝对不会选择豫昭王的。接下來便是四皇子恭肃王,恭肃王性格淳厚老实,的确便于控制,只可惜,他无功无名,做皇帝实在难以服众,自然不能选。那么剩下的唯一人选便只有靖渊王萧楚延了。” 夏舒征反问:“可是靖渊王也不是容易糊弄的人,他照样是惊世之才,硬拼起來,未必输豫昭王多少,西平王只怕也沒这么容易控制他吧。” 段霖晖无所谓的耸耸肩:“那是人家西平王自己要考虑的事情,一方面他要把年纪最小皇子推上皇位,越过两位哥哥。再者,他还要帮着靖渊王使他的名声压过豫昭,这两件事情都不容易。就看看我们这位野心勃勃的王爷要怎么办吧。” 段霖晖伸出手去,攥住杨正清的衣角,定定道:“你放心,你的付出,不会白费的。萧城毅的覆沒之路,不远了。我们会想办法救你出來的。” 杨正清欣慰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沒有说话,这笑容,让段霖晖的心更加的沉痛,只是,他不好意思当着杨正清的面表示出來。 杨正清点一点头,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事情,竟然用力的伸出自己几乎血肉模糊的手,轻轻搭在了段霖晖的手上,恳切道:“萧城毅不敢杀我,毕竟我还是顾命大臣。但是他毕竟是亲王,先帝的亲弟弟,地位十分高贵,你们最后估计也奈何不了他,不过你放心,最后我会帮助你们送他最后一程的。” 段霖晖一听杨正清这么说,心猛地一揪,杨正清这样的话,让段霖晖感到了深深地害怕忙问:“你要做什么,” 第五十章 忠烈节气 “杨正清,你千万不要乱來,你牺牲的已经够多了。”从杨正清的眼里,段霖晖看到了一种可怕的思想,,以死报君。 这样的神情,他曾经见到过,他还记得,当初龙家在洛华之乱后几近凋零,龙靖枫却依然为了国家披甲上阵,视死如归,这样的神情让他敬畏,可是却又拉扯出段霖晖心中最深痛得那一幕。 “不是乱來,霖晖……”似乎话说的有一些多,杨正清明显感到自己的神思困倦了,他不再称呼段霖晖为段大人而是直接喊起了他的名字,他有气无力道:“我做了这样的事,早就与萧城毅不共戴天了,一旦你们救我出去,等于坐实他大逆不道的罪名,他不会放了我的。”杨正清十分清楚,自己最后的结果不外乎两个:“要么,我与他同归于尽,要么就是我死,不会再有第二个可能性了,霖晖,这个结果,你也知道,不用再安慰我了。” 今天与杨正清说的每一句话,在夏舒征耳中听起來都像是诀别的话语一般,他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地上,大声痛哭:“正清,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为什么呀。” 面对夏舒征的痛哭,杨正清却只是淡淡的笑了,他道:“舒征,你不必如此,我从來不怕死,更何况我还能保住你,我就很满足了。” 杨正清这般玲珑透彻的心思,让段霖晖与夏舒征再不知说什么好了。面对一个面对死亡依然感到欣慰从容的人,他们已无需再多说什么了。 终于,杨正清缓缓道:“你们來的已经很久了,差不多可以回去了。该说的话也差不多都说完了,我也沒有什么遗憾的了……”他顿了一顿,原本毫无波澜的心猛地一阵抽痛,不知哪里來的力气,杨正清突然忍着钻心的疼,拉住了段霖晖的衣袖,哀声道:“霖晖,我自知一死。只可惜,我父母尚在人世,我还有几位兄弟姐妹,我放心不下,希望你能为我照顾一下他们。还有……我最对不住的是玉如,我死后,求你能够照顾一下她……” 朱玉如,是杨正清的结发妻子,也是一位颇有文采的女子。段霖晖一听杨正清提到朱玉如,他的目光面猛然一暗,良久,才轻轻按着杨正清的手,叹息道:“关于你的夫人,我原不想与你说的,只是,总归不好瞒着你,正清,对不起……” 杨正清的手渐渐地僵硬了起來,他瞪大了双眼看着段霖晖,又看了看一旁的夏舒征,嘴唇动了动,却沒有发出声音,只是用一种哀凉的神情盯着二人看了好一会了,直到夏舒征再受不了这目光,痛心转过头去后,杨正清才定定问道,神色呆滞,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她……走了吗,” 夏舒征早已泪流满面,他跪倒了杨正清的面前,痛声道:“正清,我对不起你……我们……对不起你,玉如她……”夏舒征沒有再说下去,心中的愧疚与伤痛将他哽咽地说不出话來。 直到这一刻,杨正清的眼里才沒有了刚刚的那般神采,现在他的眼里只是漆黑黑的一片,沒有神光,沒有波澜,什么都沒有,只有死一般的沉寂,他顿顿地问:“她……她是怎么死的,” 段霖晖低头看了一眼杨正清,心中苦涩无比,迟缓地开口,道:“你出事以后,她几乎被惊呆了,而后就开始四处求人帮忙。只是,你是与西平王正面冲突的,你失败后,谁敢明目张胆的拉你一把,她只是一个女子,平日都在家中,认识的也不多,也不知道去求谁,求得人也不会怎么帮她,也帮不了她。后來她來找我,我用尽一切办法,希望疏通狱卒能让她來见你一面,只可恨,萧城毅太过分,无时无刻不派人在这里守着你,不让任何然來看你。我与舒征都无能为力。她很聪明,知道有能力改变得人只有萧城毅。所以她在西平王府外跪了很久,请求西平王用一命换一命的方式來救你……可是萧城毅那时正因你的《十罪书》传遍长安而大发雷霆,你夫人她又正好在那个时候去找西平王……”说到这里,后面的事情也应该再清楚不过了,段霖晖沉重地说:“西平王暂时动不了你,可是你妻子却不一样。他对你妻子说,只要她愿意劝说你是杜君浩还有许恒指使你來污蔑他的,他可以考虑放了你。否则,他会要了你和你儿子的命,所以……” “玉如她不会这么做的……”杨正清淡淡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最平淡的事情,但是却坚定如铁,不容置疑。“玉如的性子我知道,刚烈无比,她绝不会同意的。” “是……她沒有同意。”夏舒征沉重地点了点头:“自从听了西平王的话之后,玉如就知道,她与孩子已经成为了你的负担,西平王随时随地会以她和孩子的性命來威胁你,所以她为了不成为你的负担,将孩子托付给我与段大人之后,她就去了陵江……对不起,正清,是我与舒征的错,沒有好好照看好她,是我们无能。这是玉如最后给你写的一封信,还是给你看吧。”夏舒征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张小巧且雪白的宣纸。 上面有人用端正小巧的小楷写着一首诗: 万古知心只老天,英雄无恨亦无怜。 黄泉一路空凝月,妾先一步在凌烟。 段霖晖知道杨正清的妻子朱如玉也是大家闺秀,文化也很好。作为一个女子,能有这样的气节,这样的傲骨,这样的才情,当真也算得上是巾帼之姿了。 良久,杨正清沒有讲话,他只是用空洞的眼神顶住了牢房已经发霉的顶。不知在那一团团霉斑之上,他还能否在看得见自己那贤淑的妻子残存的身影。 监牢之中,沉寂的可怕,不知过了多久,杨正清才缓缓道:“人生能有这样的知己,当真不枉我來这世上。玉如是我的妻,可是我却连累了她,她从來都害怕一个人,现在却一个人在黄泉走着,她一定会害怕的。不过不用担心,玉如,此生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很快,我就回來陪你了……”他姜母国光再次转向段霖晖与夏舒征,道:“我和玉如只有这一个孩子,玉如为了他,宁肯自己牺牲,我只有这一个请求,请你们照顾好他,不要让他受苦,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终身一事无成,既不能报国,也不能守护好自己的妻子与孩子,实在是这世上最无用之人了……” “我会好好抚养你的孩子。”段霖晖无比认真地看着杨正清,几乎是立誓一般坚决陈恳:“而且,我会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怎样一个英雄的人物,他的母亲又是怎样一位令人敬佩的女子。我每一件事都要告诉他……告诉他你们有多爱他,告诉他他应当为你们而骄傲……” 正清,你与玉如做出的牺牲,总有一天,会得到回报的。 当段霖晖与夏舒征从天牢的最里面出來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狱卒处等候了。夏舒征一愣,抬眼看去,似乎就是当值的狱卒,而且很明显,都是西平王的人。刚刚那个被段霖晖抓住脖子的人,正悄悄在一人的耳边说着什么。那为首的一位狱卒便走了上來,毫不客气地对段霖晖道:“段大人,您强行从狱卒手中夺走钥匙,打开朝廷要犯的牢门,总归不妥吧。” 段霖晖心情正不好,眼角抬也沒抬:“然后呢,你们想怎样,”他根本就沒有将这样的人放在眼里。 谁知那狱卒受了轻视,更加不悦,道:“大人未免太小看了刑部的天牢了吧,说出去,大人名声不好,我们也不好交代,只怕王爷会更加生气吧。”这个狱卒只想给段霖晖一个下马威,示威一番,所以拿出西平王能够來压段霖晖,好让他有所害怕。 可是谁知,不说西平王还好,一说西平王,段霖晖整个人就如同被火烧一般,两只眼眸就差喷出两团烈火将眼前的人全部烧死,他冷笑道:“刑部天牢,你们尚书大人还沒发话,哪里轮得到你來指指点点,老子做大理寺卿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放羊呢。要告诉西平王是吧你去说啊,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就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不知死活。” 段霖晖这一声训斥气势惊人,他本就威名在外,旁人轻易不敢惹他,着命狱卒很快便退了下來。段霖晖继续道:“我告诉你,马上找人來给杨大人看个病。他就是在牢里,他也是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不要以为你们顺着西平王來就沒事了,告诉你,一旦杨正清死在这里,将來皇上一追求起这件事,你以为西平王会保你们么,好好想想,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丢。”他说完冷冷扫了一眼,便怒目而去。 正清,今日以后,可能你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只是,请你千万要坚持到我能救出你的那一天。我救不了靖枫,至少我要救你。 第五十一章 意在辽东 鸿嘉二年,自杨正清与西平王当场在太和殿冲突之后,西平王突然下令急招靖渊王回长安。 ,,,,,,,,,,,,,,,,,,,,,,,,,,,,,,,,,,,,,,,,,,,,,,,,,,,,,,,,,,,,。 靖渊王萧楚延现今乃是西北的统帅,位置极端重要。虽说自上次东池黄兴一战之后,贺兰便再沒有大规模的进攻,但这个时候,萧城毅仍然强行召回靖渊王,不少人,心中都有那么一份异样的心思。只不过,萧楚延向來都与西平王有冲突,这一次,也有很多人看不清楚萧城毅内心打的主意了。 五月二日,靖渊王到达渭南平原,再过三日,便能抵达长安。随着靖渊王逐日的接近京师,萧城毅的心中也有了一种惴惴不安的心绪。他问问温子墨:“这一次,我强召靖渊王回京,他并沒有抵触,反而出乎意料的,用最快的速度从西北赶回,我总觉得,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萧楚延的意外配合,让萧城毅实在不安。 温子墨倒是有另一种想法:“靖渊王如此聪颖,王爷,你与杨正清当庭对峙,他必定也知道,二殿下不会为皇。他自然而然会想到,你可能会需要他的帮助。” “他真有那般聪慧,”温子墨这一说,萧城毅倒是有些不相信了,未卜先知,这未免也太不可信了。 温子墨也觉得一般人也确实料想不到这一点,所以便又道:“或许,靖渊王也要有几年不曾回长安了,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自然归心似箭了。” 萧城毅心中忧虑:“对于上次说的事情,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为了避免有什么意外发生,豫昭王那边还有承乾宫那里,需要日日夜夜都派人给我监视好。”他顿了一顿,又问:“对了,承乾宫里面人手有沒有安插进去,柳青斓是个聪明的女人,不要太瞩目了。” 温子墨低头回答:“王爷,放心吧。已经都安排好了,人手都安排好了。不过既然淑懿太后聪明,那么她现在肯定知道自己的行动会受到我们的监视,想必,她是不敢乱來的。毕竟,豫昭王现在可以算是一穷二白啊。” “这样倒是合了我的意了,就这样吧,你着手安排下去吧。”……,,,,,,,,,,,,,,,,,,,,,,,,,,,,,,,,,,,,,,,,,,,,,,,,,,,,,,,,,,,,…… 蘅承雅居。虽然萧奕洵与秦婉词尚处于闲居之中,但是他们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得知了杨正清与西平王的冲突,并且也获悉了西平王急召靖渊王萧楚延回长安的消息。 秦婉词收起一幅画,回身对萧奕洵道:“杨大人这一回当真是兵出险招啊。我倒不知这一次究竟是输是赢……”她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表示对杨正清的惋惜,以命相搏,纵使是胜了,也当真让人叹惋。她又问道:“奕洵,可有什么办法能够将杨大人救出來,” 萧奕洵面色微微暗沉,他们二人其实并不熟识杨正清,毕竟杨正清是他们远走辽东之后,突然被提拔而出的,但是杨正清的刚正坚毅与忠诚,他们是早有耳闻的,萧奕洵也不由感慨一声:“救他……不容易,听说右丞相许恒极力救援杨正清,只是西平王叔怎样都不肯放人。看样子是铁了心的想要杨正清的命了。不过,于他自己而言,必定是胜的,以这样一份奏折,逼得西平王书向天下承认,永不会扶持二哥为皇,这样的收获……也终究是一份大胜吧……”萧奕洵摇了摇头,叹息道:“只可惜,他不知晓二哥的心思,若是知晓二哥不愿为皇的话,说不定事情就不会这样了……”萧肃之无心夺位,若是这一点被杨正清早一些知道的话,也就无需弄得现在这样身陷天牢了。 秦婉词凝眸片刻,方而道:“可是杨大人的死劾的确为我们打开了一个局面,西平王叔不能再用二哥,现在他急召楚延回京,只怕下一个目标就是楚延了……” 萧奕洵道:“这一点我一点也不担心。以楚延的心胸气魄,怎么可能会与西平王叔气味相投,”但是纵使是萧奕洵,如今也不敢把话说满,毕竟西平王在短短两年的时间之内,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他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只是,我怕,若是西平王叔有什么奇招遏制住了楚延,那可就危险了。”他正了正神色,突然对秦婉词说道:“婉儿,我打算明天去一趟长安……”他岁面色沉浸,但神情里不免透出了一丝歉意。 岂料,秦婉词几乎沒有迟疑,反倒微微一笑:“也好,你是该回宫了,等了将近一年了,你可不能个耽搁下去了。” 哪怕秦婉词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的迟疑与不悦,对萧奕洵來说都是一种压力,可是沒有见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埋怨都沒有,他看见的,只有一抹淡淡的微笑,以及微笑之下,那一份坚定的支持与信任。 是时候了,蛰伏了一年,现在是时候重新回來了。 秦婉词静静问道:“这次回京,务必要把兵权拿到手,这是我们起复的关键。一年了,我想,韩西月与苏辰风应该已经历练的很好了,黎松柏将军会将兵权分散一部分给他们的。” 萧奕洵目光沉着,脸上划过一抹淡笑,仿佛执掌之间,将一切都操控在手中。 沒有人知道,为何一年之前,豫昭王萧奕洵会在自己声望与权力几乎达到顶峰的时候,然决定放权闲居起來。可能萧城毅自己都以为,是因为萧晗薇与舒贵妃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才逼得萧奕洵不得不放权。 其实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一年以前,自从宿伊一反常态,故意连败给自己,之后又传出萧晗薇要和亲的消息的时候,萧奕洵就已经意识到,有很多人忌惮着自己。 那个时候,他虽名望很高,但是在辽东到底根基不稳,朝廷之中,新皇上位,官员又被西平王控制了一部分,支持自己的朝臣,不过了了。再按着宿伊这样故意输给自己的情况接下去,只怕不只是萧城毅还会有更多的人开始忌惮自己,以后可就不只是萧晗薇和亲这么简单了。 所以,几乎沒有犹豫,萧奕洵顺势就将自己手中的权力放的干干净净,一点不留,只余一个亲王的身份,便來到了蘅承。 如今在这里,他和秦婉词在这里,住了也要有一年了,一年的时间,很多事情都在悄悄的发生,只是很多人都不曾意识到罢了。 萧奕洵知道,只要自己一天在辽东,无数的压力都会指向自己,他的势力势必会被打压。 在萧奕洵解除兵权的时候,韩西月与苏辰风一度十分不满,都有罢兵示威的打算,打算追随萧奕洵。但是萧奕洵却不同意他们那么做,反而把他们交到了黎松柏手中,嘱托黎松柏务必全力栽培他们二人。因为萧奕洵很清楚,只要自己离开辽东,他的手下,青年一代,韩西月与苏辰风还有其他的将领会不受任何压制的迅速成长起來。再加上这一年,宿伊因为自己的弟子连皓月触犯王族,斩杀离漠王纳兰隽宠臣印襄一事,引得整个且柔都大闹了一场,权力纠纷异常猛烈,宿伊几乎沒有时间分心辽东,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加上黎松柏的权力栽培,韩西月与苏辰风几人想必在以最大的速度在辽东崛起。 而到时候,只要他再度回到辽东,那么,日后,他在辽东的地位,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动摇了。 萧奕洵清风一般的笑容,如同朗朗的明月,他淡淡道:“据消息,宿伊基本已经平定了且柔的事情,也救出了连皓月。那么我可以肯定,三月之内,宿伊必定会再度发兵辽东。”他的眼中闪现一阵凌厉的神色,定声道:“宿伊发兵的那一天,就是我萧奕洵重掌辽东二十万兵权之时。” 为了这一天,萧奕洵已经等待了要一年了,真龙蛰伏,只为腾跃九霄,那么如今就是他重归云霄的这一刻了……,,,,,,,,,,,,,,,,,,,,,,,,,,,,,,,,,,,,,,,,,,,,,,,,,,,,,,,,,,,,,,,,,,,,,,,,,,,,,,,,,,,,,,,,,,…… 五月三日,豫昭王萧奕洵离开蘅承雅居,回宫面见淑懿太后柳青斓,母子二人谈了约有一个时辰,二人谈完之后,淑懿太后满面愁容,然而豫昭王神情却是一片淡然。离开承乾宫后,豫昭王又去乾清宫觐见皇帝,之后才离开京城,晚间才回了蘅承。 第五十二章 靖渊归来 五月五日,靖渊王抵达长安,先入乾清宫拜见皇帝萧文禹,只可惜萧文禹尚在病中,昏迷不醒,靖渊王只呆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而后,靖渊王正打算去承乾宫探望一下淑懿太后柳青斓,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请靖渊王先去一趟西平王府,说西平王有要事与靖渊王商议。萧楚延冷冷盯了來人很久,最后淡淡道:“也好,本王也想问一问,皇叔这般急着召我回來,到底有什么样的大事呢,” 而后,靖渊王在西平王府中与西平王交谈了整整一下午,只不过谈了些什么内容,沒有一个人知道。 ,,,,,,,,,,,,,,,,,,,,,,,,,,,,,,…… 承乾宫。 已经入了夜,柳青斓的心情却十分不安。最近一连发生了许多大事,完全出乎了她的接受范围。她沒想到,杨正清会与萧城毅当众起了冲突,而之后,萧城毅又将萧楚延从西北紧急召回京城。再者,这些天,江月玶对自己的态度更是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对萧晗薇也是好的不得了,柳青斓不由得时时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近來,她也发现了一件事情,她在被人监视。虽然那几个婢子行事都非常的小心,但是柳青斓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的确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而且她也几乎可以肯定,监视她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西平王,这一点,毋庸置疑。 以柳青斓敏锐地心思,她一直觉得西平王定是在图谋什么大事,仅仅做一个辅政亲王只怕难以填满他的野心。当萧祁还在的时候就提醒自己要提防着一点,这一年來,西平王的动作大的可怕,政治方面税收水利不说,还促成了京朝与若伊的联姻。军队方面,逼奕洵让权,还企图染指西北与北部军力,如今更有谣言指向萧城毅,说是他暗中毒害萧文禹,致使萧文禹一病不起。 这一件事情让柳青斓颇为忌讳。明里暗里有不少人都在探查萧文禹身子这般迅猛虚弱下去的原因,可是沒有一人能查出是被人下药所致,所以,沒有人能够证明西平王有罪。萧肃之來了京城不过三天,又匆匆赶回丹阳,之后杨正清公然弹劾萧城毅,再后來,萧城毅不顾一切强行将出演从西北召回,这几件事情串联在一起,让柳青斓的心中滋生出了一股巨大的不安。 这份不安每时每刻都骚扰着柳青斓,让她的身心都浸染在一股莫名的担忧之中。终于她走回自己的物种,从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了几幅字画,脑海里不断回想起萧祁临终前对自己的叮嘱: “青斓,你记得,若真有那么一天,那么朕便将所有都交给洵儿。你也要记得,今日你的所得必定会成为他日奕洵之支柱。” “青斓,你要记得,朕今天交给你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出示,而且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它在你的手里。” “这件东西,应该是这整个靖朝最为强大的武器了。是那个人死后留下的最为重要的东西。你看见了便会知道了。” 重新打开画卷,王献之的《洛神图赋》的拓本再次展现在自己的面前,古老的卷轴,苍遒有力的大字,一字一句似乎都在诉说古老的往事。 “军神”龙靖枫留下的至宝,天下第一的作战兵团,,连城骑的兵符就隐藏在这幅话的画轴里。这是萧祁留给她和萧奕洵最重要的东西,是他们最后的护身符,连城骑一出,必定天下震惊。 三天前,萧奕洵來找自己,说明了自己的意图,他对辽东的兵权势在必行。对于自己孩子的能力,柳青斓一直深信不疑,可是,沒有人能预料到所有的事情,万一计策行不通,收到西平王的猜忌,那自己和奕洵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柳青斓收起了手中的画卷,眼中凌厉的精光一闪而过,萧城毅,若你真有谋逆之心,若你真不愿意放过我与洵儿,那么,你的好日子,只怕也是要到头了。 此时此刻,柳青斓已经决定了,要将自己手中的连城骑的兵符交到萧奕洵的手中,因为有一种直觉再告诉自己,不就之后,必定会有大事发生。萧奕洵手中沒有兵权,以旁人对他的忌惮,极有可能会对他下手,若萧奕洵手中握有了连城骑,那么普天之下,他便可无惧任何人。 只是,现在她与萧奕洵都被监视着,有什么方法能够将这兵符送到洵儿的手中呢,柳青斓柔美的脸上,闪现出几许愁绪。正当她为这事烦恼的时候,突然有人传报:“太后娘娘,靖渊王來请安了。” “延儿,。”柳青斓一惊,而后心中大喜,直到:“快。让他进來。” ,,,,,,,,,,,,,,,,,,,,,,,,,,,,,,,,,,,,,,,,,,,,,,,,,,,,,,,,,,…… 细细算來,柳青斓与萧楚延已经有四年的时间未曾见面了。时隔四年,再次见到萧楚延,柳青斓的x心中不免有些怅惘与感慨。四年的时间,西北边境恶劣的环境,让萧楚延原本如玉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风霜,人比以往更瘦了,原本白皙的皮肤也暗了一些,显得人更加刚硬。原本,萧楚延就是冷傲孤高之人,如今着四年征战杀伐,整个人就像是被边关如冷冽刀锋版的精锐的寒气给洗礼过一番,更为刚毅冷峻。远远地站在那里,便有一种说不出來的威压感。 柳青斓见到萧楚延,激动地快步走上前去,因为步子太急,几乎一个踉跄,向前倒去。萧楚延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柳青斓,稳声道:“母后,儿臣回來了。”他的声音虽然平稳,但是仍然包含着巨大的激动与喜悦,原本充满戾气的眼角,刺客也化为了温润的笑意。 柳青斓细细端详了萧楚延许久,无不感概与心疼道:“延儿,这些年你辛苦了,整个人就像被打磨过一般,母后都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了。不过沒关系,你能回來看母后,母后就很高兴了。”虽然萧楚延并非自己亲生,但柳青斓养育他几近二十年,几乎把萧楚延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流露出的感情自然也是真挚无比。 倒是萧楚延有些不好意思的抱歉道:“本來,而成一回到长安,拜见过大哥之后,就应当第一时间來到承乾宫向母后请安的,只是路上被西平王叔叫去,说了一些话,耽搁了时间,还希望母妃不要认为儿臣不够孝顺。” 柳青斓脸色不变,只温柔道:“母妃怎么会怪你呢,”她顿了一顿,眼神朝四周微微一转,而后浅声闻:“不过,母后倒很想知道,你西平王叔这么急着找你,所谓何事啊,” 萧楚延一回京,刚刚觐见了萧文禹,尚未拜见自己就被西平王叫去了,虽然柳青斓心中差不多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会是什么,但是她仍旧想要问一问。西平王这么急着召萧楚延回來,必定有什么事情要与萧楚延商量,而且柳青斓心中隐隐有一终预感,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多半会牵扯出皇位的纠纷。 柳青斓能猜出西平王的意图是什么,但是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就在自己的乾清宫内,躲藏着两个人。 那两人,正是西平王萧城毅,与禁卫军指挥使管擎苍。 自萧楚延从西平王府出來之后,西平王也离开了自己的王府,跟着进了宫。当他得知,萧楚延决定去见一见柳青斓的时候,他就决定,去一探究竟,因为有一件事情,让他十分挂怀。 那就是三天前,萧奕洵來见柳青斓,两人秘密的谈了话,甚至还把自己安插在柳青斓身边的眼线也给支开了,萧城毅一向忌惮萧奕洵。他与柳青斓的秘密谈话,更是让萧城毅心痒,欲知又不可得,但是,今天萧楚延來见柳青斓,他们亲如母子,必定会有所涉及,而且,今日下午,自己与萧楚延的谈话,萧城毅也沒有把握,萧楚延所说句句都是实话,现在,他必须一探究竟。 萧城毅与管擎苍就躲在屏风的后面,柳青斓觉察不出,可是萧楚延却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他并沒有表现出來,就当做萧城毅与管擎苍都不存在一般。 见柳青斓问自己,萧楚延的眼神似乎有些闪烁不定,他向四周看了看,而后沉沉道:“母后,儿臣有些话,想要单独与母后说。” 柳青斓微微一愣,而后点点头,摆手道:“好,你们都下去吧,沒有命令,不得进入。” 待四下都无人了,只有屏风后的西平王管擎苍在的时候,萧楚延这才缓缓道:“母后,你的侍从之中,只怕是有西平王叔的眼线了吧。” 第五十三章 为何而争 “母后,你的侍从之中,只怕是有西平王叔的眼线了吧。”萧楚延的声音清澈明净,轻轻松松便道出了一件令屋中所有人都吃惊的话语。 柳青斓一怔,沒想到一开始,萧楚延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她心中大惊,一时不明白,正要相问,却见萧楚延并沒有看自己,而是一直用视线斜视着宫殿旁的一幅锦绣河山的屏风。这孩子为什么盯着屏风看。 柳青斓不解,接着,她又见萧楚延伸手左手边的衣袖用力一抹,原本有褶子的袖管,立刻变得十分光滑平整,柳青斓一愣,萧楚延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左手的袖管,用武功将它弄平整。是什么意思呢。 几乎一瞬间,柳青斓就领悟到了萧楚延想要说的话。 萧楚延站南方,左手便是西边,平整平整,就是平。 他是在想自己暗示西平王。 再加上他的视线时不时就朝着宫殿东边的一座屏风望去,那么答案呼之欲出,萧楚延是在告诉自己,西平王就暗藏在这屏风之后。 萧城毅。你竟暗藏在屏风之后。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不说,竟然还要來偷听。简直太过分了。柳青斓怒火中烧,衣袖中的手掌也狠狠的攥了起來,但是她的面容却是一片静和,顺着萧楚延的问題,柳青斓露出了微微讶异的表情:“延儿,这件事情你是如何知晓的。“她停了一停,而后说道:“说实话,近來,哀家倒是真的觉得有些异常,总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只不过,一直沒发现罢了,看來,是个厉害的人物,不过你怎么知道是你西平王叔做的呢。” 屏风之后,萧城毅不由暗暗吃惊,安插在柳青斓身边的眼线,是温子墨一手栽培出來的,绝对的精英人物,行事十分隐秘。这样的人物竟然都能被柳青斓觉察出來,的确出乎自己的意料。 柳青斓,你果然很聪明。 萧楚延回答道:“是西平王叔自己告诉我的。” 柳青斓愣道:“他告诉你这个。他为什要告诉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今天和你说了什么。” 萧楚延连眼睛都沒有眨,毫不遮掩地说:“很简单,西平王叔同我说了一件事。他,要助我走上至尊之位。” 柳青斓脸色大变,几乎喝到:“楚延,你在胡说什么。至尊之位。你这是大逆不道。” 萧楚延本就是冷峻锐利之人,他否认道:“儿臣沒有大逆不道。 “哦,这么说,你拒绝了。”柳青斓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是,“萧楚延淡淡道:”母后,我同意了。“ 柳青斓与屏风后的两人同时大惊。萧楚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你同意了。”柳青斓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楚延,停声又问了一遍:“延儿,你同意了。”她先是质疑,再是惊疑,而后变得惊恐,最后是愤怒:“延儿,你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吗……” “知道。”萧楚延依旧云淡风轻,神色从容,仿佛在说着意见最无关紧要的事情:“母妃,这件事情,我迟早是要与你说的,既然你这么问我了,儿臣自然不会对你有所隐瞒。” 无论自己生气与否,萧楚延都是一脸的从容与冷定。柳青斓凌厉的喝问对萧楚延起不到一丝的动摇,看着萧楚延冷静倔强的样子,已经站起來走到萧楚延面前的柳青斓突然坐到了萧楚延的身边,面容疲惫。她似是一下子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惆怅的坐在椅子上:“好好好,你和洵儿可真是我的好孩子。真沒枉费我辛苦教育你们这么多年。” 柳青斓的愤怒与无奈显露无疑,而神情一直从容的萧楚延却愣了一愣,问:“三哥……他怎么了。” “怎么了。”柳青斓扶住自己的额头,盯着萧楚延,冷冷笑了笑:“你三哥前天來找我,说他不想要在为将为官了,他要带着婉儿去江南做个闲散王爷去了。” 辽东怎么办。长安怎么办。“ 柳青斓冷哼了一声,道:“你还不了解哥哥吗。从小到大,一颗心就扑在婉儿身上。只不过是因着自己皇子的身份罢了。你也知道,当初就因为想让你哥哥娶燕如吟,弄出了多大的麻烦。如今,你哥哥和婉儿,在蘅承住的好好的,看样子是爱上了这样的生活了。再也不想回來朝廷了,就要和婉儿去江南享福去了。”柳青斓恨恨笑道:“你说说,你们是不是我的好儿子。一个,不为他的父皇守江山,为了一个女人,要去江南隐居。还有一个,权欲熏心,竟然要夺自己哥哥的皇位。我当真是养育了两个好儿子啊。” 萧楚延看了看柳青斓,又想了想萧奕洵的性子,当即心下了然,幕后这话,怕是说给萧城毅听的,他便定定道:“三哥是怎样想的,我不清楚。但是儿臣绝对不是权欲熏心。” “不是权欲熏心。那你是为了什么……”柳青斓眉毛扬起,目光沉沉,似乎有着拷问的含义:“你说啊,是为了什么。让你这般有正气,去做这样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是为了儿臣的母亲。”萧楚延缓缓说道,眼眶之中不知何时起,漫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你母亲。乐菱。”萧楚延的亲生母亲,是莅阳侯的女儿黎妃。柳青斓先是一愣,而后摇头喝问道:“你为了你母亲。你以为你母亲会支持你去篡夺自己兄长的皇位吗,” “母亲不愿意,但是我却定要那么做。”萧楚延丝毫不曾退让,眉目中的冰冷与坚毅更加的凌冽。他毫不退惧的看着柳青斓,道:“母后,我知道你肯定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样。说实话,从小到大,我对皇位从來都不感兴趣,因为我知道,它不属于我,但是今天我却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你知道今天西平王叔对我说了什么吗,”萧楚延平静地说着:“今天在西平王府,他和我聊了很多,其中就包括了我母亲的死因。” “你母亲的死,”柳青斓神情陡然凝重起來,眉心里刻满的疑惑:“他是怎么说的,是说与我有关吗,”柳青斓可以肯定,西平王一定惧怕萧楚延和自己的关系,他势必会想办法制造两人之间的矛盾,那么乐菱一定是最好的借口。毕竟谁都知道,当初,萧祁最宠爱的妃子是萧楚延的生母黎妃,她是在黎妃死后才获得这般荣宠的,若是萧楚延听信了萧城毅的话,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果然如此,萧楚延定一定神,便道:“虽然西平王叔沒有明说,但是他在谈话之中,却是时不时的暗示我,当初母亲的自尽,是你造成的。他的意思是,当年,以我母亲的盛宠,即便莅阳侯犯得罪再大,我母亲也不会受太大的波及,但是我母亲与您交好,很有可能,母亲是在您的劝说之下,选择自尽身亡的,” 柳青斓心中猛的一惊,好你个萧城毅,无中生有的事情被你一说,还真有那么几分可疑,柳青斓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手轻轻滑过桌边的瓷杯,漫声道:“那么,你信他么,” 萧楚延扬起一份笑容,目光却是最为清澈,他珍重地摇了摇头:“我自是不信的,”他微微叹息一声:“为了离间我们母子的关系,我的亲生母亲,自然是最好的借口,孩儿不笨,不会不清楚西平王叔的意图,再者,母后您当初与我母亲交好,二人有个扶持,你要害我母亲对你沒有任何好处,照西平王叔的话來说,你可能是想要抚养我,但这一点,我也是不信的,孩子的话,你有三哥,三哥天子卓绝,人中之龙,而我身上总有罪臣的血液,您沒有必要为我而下独守,” 对于柳青斓的真心,萧楚延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不会因为别人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对抚养了自己近二十年的人有所猜忌与怀疑:“儿臣一直都记得,当年母亲自尽而亡,我受尽冷暖,却无一人援手,唯有母妃,不顾一切,照顾我,爱恋我,教育我,才使得我有今天这般模样,您在我眼中早已与生生母亲沒有任何区别了,” 萧楚延的真挚与感恩让柳青斓大为震动,她温言道:“延儿,你能这么想,母后真的很高兴,只是,有些事情,我也想要告诉你的,当初收养你,一部分确实是我于心不忍,但更重要的是你母亲临死前,将我托付于你,你是她唯一的孩子,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管,”柳青斓柔和的问:“既然你的心思这般清明,那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决定呢,” 萧楚延思索了片刻,终于回答道:“虽然西平王叔的话并不十分可信,但是他的理由是对的,这么多年來,母亲因为自己是罪臣之女,又是自戕而亡,罪妃之身,至始至终都不曾获得一个封号,连洛阳皇陵都不能入葬,母后,儿臣心中的这份痛苦,您可以理解么,” 第五十四章 变而再变 “母后,儿臣心中的这份痛苦,您可以理解么。” 萧楚延神情凄怆无比,他恨然道:“我枉为先帝最疼爱的皇子,枉为亲王,枉为母亲的儿子,竟然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沒有办法为她正名,这样的无奈与痛苦,足足纠缠了我十多年。”他定睛看这个柳青斓,神情肃然:“母妃,这件事情,谁都帮不了我。大哥不行,你也做不到,三哥也一样做不到。我不是为了自己的**去争夺这个皇位,我是为了我的母亲。她为了不拖累我,自尽而亡。而我,作为他的孩子,怎么能够不尽一份自己的孝道。只有我成为皇帝,我才能给自己的母亲最至高无上的位置。受苦这么多年,那是她应得的。”而后,萧楚延又说道:“母后,您也可以放心,若是延儿成功了,您就会名正言顺的成为皇太后,而不需要像现在这般还要在加一个封号了。您对儿臣的好,儿臣永远不会忘记。” “我不稀罕做什么皇太后,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柳青斓颇为震动,为了说服萧楚延,萧城毅竟然用这样的理由去诱惑萧楚延,她心中又气又恨:“延儿,你不要认为这样的道路很轻松。古往今來,篡夺权位的,能有几个又好下场的。你不要拿前人稀少的例子來唬我,那毕竟是少数。失败身死的数不胜数,你自小性格就刚冷无比。母后知道你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够改变的,只是,母后还是要劝你,这件事无论输赢你都沒有好处。输了,身败名裂,连你身边的人都会一起受罪;赢了,纵使一时的风光,你死后,终归离不开‘篡位’这样的帽子,不说遗臭万年,但也终归不会好到哪里去。而且,纵使你赢了,最后胜利的人也不一定会是你,你可千万不要给他人做了嫁衣。你要想清楚啊。” 柳青斓苦口婆心,把能说的全都说了出來,她口中的“旁人”指的当然是西平王了,西平王如此大费周章的扶持楚延,必定有自己的意图与野心。而刚刚的话也这是她现在唯一能说的了。只可惜,柳青斓这般劝阻,萧楚延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想法:“有得就会有失。况且我想得到的是皇位,那么失去的自然不可估量。母后,你不用担心,纵使失败了,儿臣也不会连累到你和三哥。若是赢了,那么史书便由我來改写。而且,若是西平王叔想要从我手中获得他想要的权力,到也要看看自己的本事了。” 好大的口气,屏风之后,萧城毅冷笑着看着萧楚延,因为距离过远,又有屏风挡着,看不清楚萧楚延的神情,但是这两句话却把他们都震惊了,西平王心中暗道:早就奇怪你小子为什么答应的这么爽快,原來心中竟也有一份这样的心思。哼,好啊,萧楚延,你想与我斗,我就等着你,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能耐。 柳青斓终于沉默了,不再说话,偌大的宫殿之中一片安宁。西平王躲在屏风之后不敢透出头去看,只能静静地在后面,悄悄等待二人之后的言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青斓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与无奈,一声叹息之后,她方才道:“你要做的事情,哀家阻止不了你。但是你若是要害你的亲兄长,或者是要谋害你的亲侄儿,那么哀家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纵使你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哀家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哀家,绝对不会认一个为了皇位,连至亲都可以不顾的人。”柳青斓这话说的十分狠厉,也十分绝情,似乎是与萧楚延最后的摊牌了,意思就是,你要夺皇位,她必定阻止到底,绝不姑息。 萧城毅面色一变,沒想到竟会生出这样的事端,他本以为柳青斓爱子心切,就算得知了萧楚延的心思,也最多不过劝阻两句罢了。只要萧楚延心思够坚定,是必能说服柳青斓,毕竟如果萧楚延真做了皇帝,柳青斓自己也有好处的。但是她却沒有想到,柳青斓竟是这样的坚决,不可动摇,这一下他也犯难了。柳青斓已经知道了萧楚延和自己的打算,若是她从中阻拦,揭穿自己,那可是后患无穷啊,难道说,只能先对她下手了。 那也不行,一朝太后,若是暴毙,必然会引得皇宫大乱,到时候,镇南王与豫昭王一起发难,还真是个不小的麻烦。萧城毅的眉头都要皱到一块去了,天哪,怎么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随后,萧楚延的一番话,却给了西平王一份安心剂:“母后,儿臣不是那样的人。大哥,睿儿,我一个都不会动,我只要皇位而已。我可以等,等到大哥身亡,之后再來继承皇位。置于睿儿的身份,西平王叔会有办法寻思一个理由,让他无法继承皇位的。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让他伤害睿儿一分一毫。” 柳青斓再度沉默,片刻之后她才缓缓的开口:“好。好。”她连说了两个好,语气似乎十分不稳定,情绪很激动:“你想好了一切要走上这条不归路,哀家也尽力劝你了,仍然劝不动你。哀家可以答应你,为你保守这个秘密,但是若要让哀家知道文禹或者睿儿有一丝的损伤,延儿,你不要怪哀家不顾惜与你之间的母子情义了……” “母后,你这是在逼我。”萧楚延的语气里透露出一股莫名的哀愁。 柳青斓却是冷静道:“不是哀家逼你,哀家是在救你。” 透过屏风透露的一点人影,萧城毅看见萧楚延似乎摇了摇头,伴随着一身叹息:“母后,楚延突然有一件事情很好奇。如果今天,坐在这里和你说要皇位的人是三哥,你会不会有一样的反应。你会像反对我一样反对他么。” 柳青斓似乎怔住了,但是沒有片刻,她便回答:“延儿,无论你信不信,母后都想到诉你,你与洵儿,在母后的眼中都是一样的孩子。若今天对我说这样的话的人是洵儿,我一样会阻止,一样会严厉呵责他。其实,若是在你父皇还在的时候,你们两个人任何一个人想要成为皇帝,母后都会支持。可是现在事情已成大局,是再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了,母后不希望你们再冒什么险,这样的额代价使我们出不起的。”她听了一停,而后又继续说道:“既然你提到了洵儿,那么母后也要再说一句。你若是真要争夺皇位,只怕,你与洵儿的兄弟之情也只能走到尽头了。洵儿,他和你一样是个最倔强冷傲的人了……” “不行。”萧楚延声音陡然高了起來:“不行,这怎么可以。我和三个的关系绝对不能决裂。我还需要他。整个大靖也需要他。辽东主帅,非他不可。” “辽东主帅。”柳青斓突然笑了起來:“别说什么辽东主帅了,你哥哥他现在连王爷都不想当了,就想带着自己的娇妻隐居在江南。正好,这样你也就不用担心他会出來阻止你了。” “三哥,他当真要和婉词去隐居。”萧楚延的语气里透露出一股怀疑:“母后,你知道三哥的能力,他若是要去隐居,那对我们大靖,是多大的损失。” “哀家不是沒有劝过他,可是他心意已决,哀家也无可奈何。若是你愿意,那你去劝劝他好了,不过,母后也提醒你,不要告诉洵儿你意图皇位,不然你就算是说破了天,只怕也请不來洵儿了。” “我去见三哥。”萧楚延沉吟了片刻,而后同意道:“恩,也好,我与三哥也有许久不曾见面了,去见见也好。”他站起身,走到柳青斓的面前,突然跪倒,道:“母后,我知道,你终究是不舍得儿臣的。无论儿臣做的对与否,您心里都是不忍的,所以,您今晚的态度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转变。儿臣知道,让您心烦了,请您原谅儿臣。” “罢了。”柳青斓叹息一声:“你这孩子,心思太机敏,连母后心中的变化你都能察觉。你有这个心,母后沒有办法阻止,但你当真要听我一言,一旦有变,你就要放手,不然我真当从未养育过你。” 这是柳青斓说的最后一份狠话了。 两人背对着萧城毅,当着面,轻轻松了一口气:今天话已至此,也说得够多了,再说下去也不能改变什么了。希望西平王能够相信,萧楚延是真心想要夺得皇位的。 那么接下來的事情,就更加重要了。现在自己几乎形同软禁,有人暗中监视。过了今天,柳青斓可以肯定,自己的监视会更加的严重,那么自己手中连城骑的兵符就更加送不出去了。她盯着萧楚延看了许久,心里很清楚,今天,有萧楚延在,那就是最好的机会。可以通过触延,把兵符送道洵儿手中。有了连城骑,洵儿无需再惧怕任何人。 第五十五章 画轴之谜 连城骑的兵符,今晚无论如何都要送出去。 下定了决心,柳青斓站起身來,对萧楚延道:“也几年沒有见到你了,母后也送你几样物品吧。我那有几幅画与子,都是你父皇还在的时候赏赐我的。你与洵儿素來喜欢字画,就送你几幅吧。”她吩咐道:“如月,你去我屋中,把我桌上的几幅字画拿过來吧。” 送画。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送什么画。萧城毅的心中陡然出现了一个谜团。这个时候柳青斓还要送画萧楚延。这不是莫名其妙么。难道说,这画中暗藏玄机。不行。一定要知道有什么秘密。 过了片刻,便有人端着几幅字画上來了,柳青斓一愣,问:“怎么是你。如月呢。”來的人并不是如月,而是另一个婢子,秋云。 秋云回答道:“如月姑姑不在,便让奴婢來了。”她把字画递到了柳青斓的面前,道:“太后娘娘,你要的字画。” 柳青斓让秋云吧字画放在桌子上,看了秋云一言,挥手道:“一旁服侍着吧。” 屏风后,萧城毅对管擎苍道:“秋云这丫头已经被柳青斓发现了,近來是不能用了,想个法子,什么时候把她调出來吧。” 柳青斓拿起其中的一幅画,打开來一看,柔声道:“都是你喜欢的。只是可惜了,你一直在西北征战,这些字画,只怕是只能留在长安了。”她将画递给了萧楚延,萧楚延伸手接过字画,是王献之的《洛神洛神赋》的拓本。柳青斓递给他的时候,将画轴用力地按了一下。 萧楚延心中一顿,转瞬便将目光自画转移到柳青斓的脸上。柳青斓看了萧楚延一眼,而后将视线再度回到王献之的《洛神赋》的画轴之上,萧楚延神情微微一变,而后不动声色的将画收了起來,淡淡道:“既是母后的赏赐,儿臣必会好好收着,那么在此就不打扰母后了,时间也不早了,儿臣要出宫了。” 柳青斓点点头,道:“好,走吧。你自己选的路,母后干预不了,只望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萧楚延再行一礼,拜道:“儿臣告退。” 屏风之后,看着萧楚延离去的背影,萧城毅的眼中展现出一种深深的狐疑,他立刻压低声音对管擎苍道:“那些画一定有问題,本网肯定。你立刻出宫联系温子墨,让他派人把花给本王拦下來。” “这……拦下來。”管擎苍一惊:“秋云检查过,应该沒有什么大问題,再说,拦住靖渊王这总归不太好吧。他是亲王,当众被劫实在是太严重了。再者,靖渊王的功夫一流,要从他身边抢夺东西,并不容易啊。”靖渊王师承鼎剑侯,武功绝对超一流,管擎苍自认并非萧楚延的对手。 萧城毅冷哼一声,却是异常冷峻坚定:“这画一定有问題。我一定要看个究竟,打不过的话,让温子墨亲自出手。曾经杀手集团的精英,暗夜夺物,应该难不倒他吧。”此时,萧城毅已经走出了宫殿,他扬起目光,对上清冷的明月,一字一句道:“本王不希望我的计划里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出现,你快去传令吧。务必在靖渊王回到王府前,截住他。” ,,,,,,,,,,,,,,,,,,,,,,,,,,,,,,…… 萧楚延刚刚离开皇宫,就有侍从牵着马车迎上來,道:“王爷,可是回府。” 萧楚延凝神一想,道:“好。” 萧楚延登上了马车,放下了车帘,快速的抽出了刚刚柳青斓给自己的几幅画,从中取出了那副《洛神赋》,刚才柳青斓的举动让他十分挂怀,她按着自己的手,用力的握了一下这幅画的画轴,那必定是在暗示自己,这幅画有玄机。 他细细看了看手中的字画,希望从能从内容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是细看起來,这幅画并沒有任何的问題。问題不在这幅字画上,那么会在哪里。 萧楚延抬头一看,目光一变,铁制的画轴。《洛神赋》传到现在,少说也要近一千年的历史了,再好的铁,也会生锈,这么重要的字画,怎么可能会用铁制的画轴。他心下起疑,又想起柳青斓按住画轴的动作,眸中划过一丝疑惑,难道……这问題不在这幅画,而是在这个画轴。 他试探性的敲击了画轴,发现这画轴竟然是空心的……里面有东西。萧楚延快速取出两侧的轴头,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來,一封信,两张纸条,还有两块铁制的东西,看上去就像令牌一样。 萧楚延粗看令牌的样子,觉得很奇怪,宫中令牌,并沒有这样样式的令牌,不过倒是有一点点的眼熟,背面竟然刻有龙纹,这不应该是天子才能拥有的么,难道是父皇的什么令牌。他将令牌拿在手中,只看到了令牌的背面。材质还不一般,竟是用玄铁打造。当他将令牌反过來,看到令牌上用玄金漆着的两个大字的时候,纵使冷静如萧楚延,也几乎将手中玄铁跌落在地,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枚令牌,上面金色的一个“连”字惊现在自己的面前,“天呐,这……这是……”他几乎口不能言,迅速的将另一枚令牌也翻转过來,一个“城”字赫然展现在自己眼前。 “连……城……连城。”萧楚延低呼一声:“这是连城骑的兵符。” 怪不得自己觉得有些眼熟,这是自己的老师,龙靖枫手中的天下第一骑兵……连城骑的兵符。当年,连城骑由太宗萧景珵批准,萧璟珵对连城骑十分的重视,并用千年玄铁打造了两枚兵符,千年玄铁,千年也不产多少,若是用來打造兵器,必能锻造出绝世圣兵,千百年來,唯有两把剑是由千年玄铁打造,一个便是现在风云阁镇阁之宝,天下第一名剑……天问。还有一把,则是四百年前,烟雨楼主冷萧逸的佩剑……承影。绝此两件,再无其他。太宗肯用千年玄铁來打造令牌,对连城骑的重视可见一斑。不仅如此,对于连城骑,太宗更是允许在兵符上刻上龙纹,这是任何兵符都不能得到的待遇,若非令牌背后的两道龙纹真是用赤金所刻,而手中令牌也确实与天问剑一样的材质,萧楚延几乎不相信手中的令牌,就是那个曾经可以号令那只叱咤风云的军队的兵符。 这个兵符消失了将近十年,这么多年來,自己的父皇萧祁口中从未提过连城骑一点半点,所有的人都说,连城骑在龙靖枫死后就不存在了,连他也一度这么认为,连城骑早就解散了。可是,如今,连城骑的兵符再度出现在自己手中的时候,他心中一种莫名的热血,竟然被生生的激发了出來 原來,连城骑沒有被解散,不过,这个兵符为什么会到了母后的手里呢。难道是父皇给母后的。 他快速打开了旁边的一张纸,这张纸看上去少说也有十几年,纵使质量再好,也不免会泛黄,纸上只有一行字,字风非常凌厉,甚至有一种冷傲霸道的感觉,萧楚延几乎一看,就知道这是自己的爷爷靖太宗萧景珵的字迹,上面写着: 若靖枫死,若无死忠且堪大任者,连城骑必不能流。必将之分散四方,而最精锐处则留洛阳皇陵。非有胜任者,兵符不可出。 爷爷早就料到了老师会死。萧楚延心中大惊,看样子,连城骑的兵符确实是被父皇受了起來,而且,看样子,连城骑的精锐现在就隐藏在洛阳。莫非是父皇临终前将兵符给了母后。而母后今天又将兵符给了自己。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萧楚延尚未平复,便拿起了另外一张纸,纸很新,似乎不就才有人书写上去,字迹秀丽,是母后的笔迹: 延儿,母后长话短说。连城骑的兵符是你父皇临终时托付于我,让我在危机之时,取出交给洵儿,这是是你与洵儿的保命兵符,万万不可让旁人知晓。西平王野心勃勃,最终得权,必定不能容纳你与洵儿,若你与洵儿有连城骑在手,天下无忧。 前日,洵儿來找我,直言他欲重获辽东兵权。现今必须让西平王相信洵儿无夺权之心,所以洵儿假意要请辞归隐江南。 这有一封我的书信,信中写着我劝洵儿不要归隐。西平王急着召你回來,必定有所图谋,你找寻时机,将此信给他看见,再加上洵儿日后请辞,必定可以让他相信洵儿真有归隐之心。 母后信你,必定能够不负所托。 兵符,速送往蘅承,交与洵儿手中。你二人兄弟齐心,必能过此劫难。 若,你有心得连城兵权,母后也不会埋怨,洵儿也会同意,你心有天下,德才兼备,也可为连城之主,如何抉择,只看你一人。母后能做的,仅此而已,切记,时机不待人,早作抉择。 第五十六章 当街抢夺 萧楚延看完了书信,神情莫测。他静默了片刻,突然微微笑了起來。 原來是这样,兵符果然是由父皇交给母后的,原來父皇最后认为的可胜任的人事三哥。很奇怪的是,萧楚延的心中并沒有一丝的埋怨,他知道,自己的兄长又怎样的胸怀与能力,如果自己站在父皇的角度,也一定会选择三哥。 令萧楚延震惊的是,自己的母后。她竟然将这么重要的兵符就这么交给了自己,她甚至还说,如果你想要连城骑的兵符的话,就拿去吧,母后不会怪你的。这样的胸怀与情谊,怎能不让萧楚延动容。十几年來,他被柳青斓抚养到大,柳青斓对于自己尽心尽力,可以说从未把自己当成是异子,现今,她竟然还能同意将自己拿走属于他儿子的兵符,这样的感情,让萧楚延震惊与感动到无以复加,他知道,自己的母后,是拿整颗心來爱护自己,信任自己的。 从小失去了生身母亲的他能够得到这样一份母爱,这让他如何不去报答。 母亲,你多心了。萧楚延淡淡的笑了,对于比别人來说,可能是天下至宝,谁见了都会收为己用。但是与我而言,这天下第一的骑兵,不及您对我的情义的千分之一,为您,为三哥,我也不会如此自私的,母后你放心吧。兵符一定会交到三哥手中,这封信也会送到西平王叔手中的。 萧楚延刚刚将花与兵符收好,正想着该如何将手中的信送到西平王的手时,马车突然急停了下來,他一顿,问:“怎么了。” 童子回答:“王爷,有个乞丐拦在了路中间。” 乞丐。被乞丐拦了下來。他心中冷笑,自己的马车一看上去便志必定是皇亲贵族的马车,天下哪有乞丐敢当街阻挡皇族的马车。这恐怕不是乞丐,而是密探吧。看來,在承乾宫躲了一晚上西平王叔,你还是按捺不住啊。萧楚延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书信,不由笑道,二皇叔,我正发愁该怎么吧书信送到你手上,不过看來现在沒有这个麻烦了,既然你自己送上门來,楚延也不好拒绝了。 他将信封藏在自己的袖管中,并且稍稍露出一个折角,既不太明显,也并非让人看不见。之后,萧楚延才慢慢揭开了车帘,朝外看去,沉声问:“乞丐。” 一个身着褴褛,身材佝偻的“乞丐”缓缓走向萧楚延,在他的面前跪倒,伸出一双沾满灰尘与泥土的手,对自己颤抖着声音恳求道:“公子,行行好吧。” 萧楚延神情不变,盯着面前低着头的男子,伸手朝自己的腰间,打算取出一些银两出來。就在这一瞬,眼见矮小瘦弱的乞丐不知如何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一阵掌风就朝萧楚延挥來,萧楚延迅速那右手挡在自己面前,袖中得书信露了出來。乞丐袭击萧楚延只是装装样子,他闪电般收手,一把将萧楚延袖中的书信捏住,提了出來,而后一个点步,纵身而去,速度快的惊人。 童子见自己的王爷竟然当街被乞丐掠劫,大为震惊,立刻惊呼:“守卫,” 萧楚延早有防备,在乞丐走了两步的时候,才装作回过神來的样子,快速施展轻功追了上去。來人轻功极高,萧楚延全力施展,也不过和來人相距十步,不能再接近,不过距离也拉不开。他知道追不上,便道:“亲王的东西你也敢抢。谁借你的胆子。” 前方的人并不说话,只一味向前走。萧楚延眼光微微眯起,前方转角似乎有一个死胡同,逼他进去,他抽出腰间的短刀,一瞬间朝前方左侧掷去。乞丐觉察后方有兵器袭來,赶忙转了一个方向,朝南转去,可是刚转进去,他心便一冷,不好,这是死路。可是当他再要回身夺路而逃的时候,却发现,萧楚延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手中提着一柄闪烁着银光的匕首,一步一步缓缓地向自己走來。 萧楚延面色冷峻,冰冷的沒有一丝暖意,周身透露出得愤怒与杀意似乎让周围的一切都禁止了,萧楚延冷冷对乞丐道:“本王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你不要抢钱也不要本王的信命,偏偏要本王刚刚得到的一封信,看來你是有备而來啊。”他淡淡地伸出一只手,冰冷的神情不变,音色也不变:“交出书信,说出指使者,本王饶你不死。” 乞丐一直躲在背阴处,看不见他的脸,面对杀意凌人的萧楚延,他沉默了片刻,须臾,突然有笑声从暗处传來:“真不愧是鼎剑侯的学生,如此年轻就有这样好的功夫。靖渊王,只可惜,你今日留不住我,”话音刚落,暗处如闪电般冲出一个人影,迅速并且径直朝萧楚延冲來,挥手便是一掌,那掌风阵阵,竟像是蕴含了前进之力一样,似乎想要一掌震碎面前的人。萧楚延一惊,如此不要命的冲法,他不知自己受伤有兵器么。竟然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只一招便要决出胜负吗。萧楚延从未见到有这样的果决与凌厉的出招。 掌风很快而至,他右手伸出匕首挡在自己面前。“乞丐”毫不犹豫,仍然径直朝着匕首挥來,萧楚延一惊,很快,向后退一步,快速将匕首交换道自己的左手,右脚微移,片刻便移到男子的身后,迅猛的向他背后猛刺一刀。男子肩部受伤,却将刚刚的一掌用力的击在萧楚延身侧的墙壁上,那般掌力,几乎要将墙壁震碎,不少砖瓦全部掉落,“乞丐”双手快如闪电,反手又是两掌将碎石全部击道萧楚延面前,只不过一瞬,萧楚延行动受阻,“乞丐”立刻转身而逃。 萧楚延拂袖拂散所有的尘屑,这时,京中禁卫军也到了,他们正准备追逐“乞丐”,萧楚延却出声制止:“不必了,他走远了,追不上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残留的血迹,心中震动,这样凌厉且不顾命的打法,倒真是非常少见。而且來人行事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这样的人物,倒像是多年训练而成答精英杀手,这样的人原來也是西平王叔的手下么。 倒是一直小看了西平王叔啊,他还真是什么人都敢用啊。 萧楚延嘴角轻笑,看着“乞丐”离去的放心,负手朝马车走去,童子正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准备请罪,哪料,萧楚延淡淡道:“无事,沒有抢走什么,就当是送他的一份礼物吧。我们回府吧。” ,,,,,,,,,,,,,,,,,,,,,,,,,,,,,,…… 靖渊王府。 尹清浅正一个人无聊地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偶尔蹲在院落的角落里,不知在折腾着什么。因为靖渊王三年不曾回京,奉荣正打算差遣人将院子打扫一下,好正式迎接王爷的归來,谁知刚到院子里,抬头就看见一身着浅黄色衣衫的女子一人蹲在角落里,低着头,一点声音也沒有。可把奉荣吓了一跳,他连忙走上去,小心翼翼地发问:“尹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尹清浅听着有人问自己,便抬起头來,奉荣低头一看,尹清浅的净白的双手沾满的泥土,颇为不雅,他皱皱眉,这尹清浅怎么三年沒见,倒是越发的奇怪了,原本以为这姑娘不同常人,今日见了,怎么倒像个孩子一样玩起了泥土來。但他不敢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尹清浅的对他可沒什么好气。尹清浅见是奉荣,便站起身,对他笑了笑,容颜明媚如百花绽放,霎为动人,她细细看了奉荣两眼,这才道:“你个小家伙三年不见也长高了不少嘛,都要比我高了。今天白天见了,你怎么都不和我打声招呼呢。” 奉荣在萧楚延未离开长安的时候,一直都是萧楚延的随侍童子,三年前也与尹清浅有过照面。三年下來,不光长高了许多,面容也一改当初青雉,倒显得有几分干练沉稳,现在隐隐也是靖渊王府半个管家的样子了。对于尹清浅,奉荣深知,这位药王谷的传人容貌性格都不是常人能够相较的,连自家王爷那等人物也不能奈何她分好,以自己的道行,还是离尹清浅远一些的好。他恭声回答:“王爷长途跋涉回到长安,小人也要好好将王府在打扫一下,迎接王爷才好。” 凡事对萧楚延好的事情,尹清浅向來是双手赞成,她拍拍自己的双手,对奉荣笑道:“难为你有这番心思了,那你清扫吧,我就不烦扰你了。” 奉荣行了一礼,便让人将院子再重新打扫一遍,还有一个年少的侍婢,走到尹清浅刚刚蹲着的角落,看着泥土都被翻了出來,真准备重新填补一下,栽一些花草的种子的时候,尹清浅突然把她一把拦住,直道:“诶诶诶,做什么呢。” 第五十七章 三年之变 “诶诶诶,你这是做什么。打扫院子,为什么动我的土。”尹清浅眼见那婢子要将自己刚刚松好的泥土再翻一遍,立刻拉住她,不准她再动一下。 尹清浅容貌绝色,但是人却有一股凌厉的气质,一有不悦,那小姑娘便吓得动也不敢动弹一下 奉荣见状,连忙赶过來,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怠慢,便问:“尹姑娘,这是怎么了。” 尹清浅见那小姑娘吓了一跳,心中暗自嘀咕,我也沒有那么凶吧,怎么这么害怕。她对奉荣道:“你也看了,我刚刚闲着无事,在院子里转悠,突然发现,这角落里生出了一株龙碧草,这可是奇草,也很少见,制药可好了,我刚给它松了松土。你要是再给它锄一锄,那都要把它的根给损坏了。” 原是如此,奉荣这才明白,原來尹清浅并不是性格怪异到喜欢喜欢“玩泥土”这样的事,他对自己心中的误解感到莫名的好笑,可笑自己怎么会有那样荒唐的想法,他马上给尹清浅配了一个不是,再道:“这个小姑娘刚入王府,胆子小,也不懂什么事情,本來今天就让她种种花什么的,也算是个入手,沒曾想,与尹姑娘倒也有一丝缘分。” 尹清浅微笑看着奉荣,赞扬道:“奉荣啊,三年不见,你沉稳熟练了不少啊,倒真有王府管家的样子啦。” 奉荣到底还有些年少,被尹清浅这么一夸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头,笑道:“尹姑娘,你别这么说,奉荣也不过是想好好侍奉王爷。” 尹清浅拍拍他的肩膀,一脸认同:“恩,你有这份心,真不错。作为王府未來的女主人,我很看好你呀。” “噗,,”奉荣差点沒一口气笑出來,三年不见,尹清浅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洒脱。两人互相看了看,都笑了起來。 尹清浅环顾了一下四周,对奉荣道:“我看这院子也很干净了,你要不暂时就不要打扫了,让我再找找,既然连龙碧草都有,说不定还会冒出一两株名贵的药材呢。让她们都停下來吧。” 尹清浅发话,奉荣还是听话的,当即让侍婢们停下手來,把院子让给尹清浅。尹清浅自然是自得其乐,等着萧楚延,闲着无事,便又在院子里溜达了起來。 不过这一回可沒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几乎把整个院子都翻了一圈,一株药草都沒有,她提着手上的小锄头,撇了撇嘴,只觉得好沒意思。 突然身后好像有什么人隐藏着脚步向自己靠近,多年的警觉让尹清浅全部身心都紧张了起來,是萧楚延么。不会啊,萧楚延要过來,干嘛要收敛气息呢。“什么人。”尹清浅呵斥一身,反身便将手中的锄头朝后用力地掷去。 一个身材修长,身着浅墨色锦服的男子静静地站在院子的门口,细长的手上捏住了一把还带着泥土的锄头,他背对着月光,让人看不清面容。尹清浅回头一看见男子,瞬间便尴尬地笑了:“是……是你啊……” 萧楚延从院子外走进來,拿起手中的锄头放在自己眼前看了看,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盯住了尹清浅。尹清浅被他这目光看的十分不好意思,慌忙摆手道:“诶诶,你听我解释……” 沒等尹清浅说话,萧楚延便点点头,夸赞道:“真沒想到,这才半日不见,你使暗器的功夫真是突飞猛进啊,连锄头都能做暗器了。” 尹清浅:“……” 她沒好气地白了一眼萧楚延,道:“你自己偷偷摸摸地,悄无声息地慢慢走过來,我能不被防备吗。”在军中呆了三年,尹清浅整个人的防备意识不知道提到了多少,一丝风吹草动,在她的眼里又有可能是异常的情况,“你说,好好地,你干嘛偷偷地走。” “偷偷地走。”萧楚延真叫不知说什么好,他摆了摆手,哭笑不得:“姑奶奶,这是我的王府,我怎么走都是正大光明地走吧。” 尹清浅:“……” 自知理亏,尹清浅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摇摇手,敷衍道:“好啦好啦,我错我错,是我多心了,好王爷。” 萧楚延笑着走了过來,轻声道:“也不只在你。我刚刚回府,就听奉荣说你一个人在院子里忙着找什么药草。你寻药草的时候,最是认真,我也不想打扰到你,自然收敛了几分脚步,沒曾想到被你当做是危险分子了。” 尹清浅的脸有些微微的脸红,不过正值晚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來,她赶忙撇开这个话題,问道:“怎么样,今天入宫,见到陛下与太后娘娘了吗。” 萧楚延原本温淡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來,他一把拉住尹清浅的手,就朝屋里走,说:“正好,我有话要和你说。” 萧楚延甚少这样握住自己的手,此时本应该是尹清浅最为激动与兴奋的时候,可是此时,尹清浅却瞪大了眼睛,慌忙要挣开手,结巴道:“我说,泥。泥。我手上好多泥啊。”萧楚延平日里爱极了干净,现在这样抓着尹清浅的手,不光自己手上,连衣袖上都染上了泥土,尹清浅更加不好意思了。 萧楚延低头一看,浅笑道:“这有什么。沒事。”拉着尹清浅继续朝屋里走,走时还不忘吩咐身后赶來的奉荣:“奉荣,让厨房准备些吃的,我饿了。估计我们尹大神医也沒有吃,多做一些啊。” 尹清浅一手拍上了萧楚延的肩膀,咕哝道:“我沒那么能吃。” 两人快速的进了屋,留着奉荣长大了嘴巴一直盯着两人的背影,惊讶的合不上嘴。 沒,沒有搞错吧…… 这,这是自己家的王爷吗。是自己家那个冷峻高傲,不苟言笑,几乎像被万年冰霜包裹着,刀枪不入的王爷吗。 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产生幻觉了。刚刚王爷是在开玩笑吧。他是在微笑吧。他是不在乎脏兮兮的泥土吧。奉荣一时间激动地热泪盈眶啊,自从他开始侍奉萧楚延,他敢打赌,自己几乎从來沒有见过这样阳光明媚的萧楚延,即便是以前同豫昭王在一起时,也沒有这般的放纵玩笑,天呐,三年不见,这变化也太大了一些吧,这尹姑娘难道还真是神医下凡。王爷那样的心伤都能治好…… 奉荣不禁又想起下午尹清浅对自己说的话:“我这个王府未來的女主人……”。一开始,奉荣也只当尹清浅是玩笑,但是看了刚刚的场景,奉荣都语塞了,天,着尹姑娘还真有可能会成为王府的女主人了…… ,,,,,,,,,,,,,,,,,,,,,,,,,,,,…… 屋中,尹清浅忍着自己快要脱口而出的尖叫,狠狠的深呼吸了几口,看着自己面前的桌上放着的两块玄铁,还有两掌信纸,眼睛瞪得大大的,颤抖着手指着桌子,死命的咬住牙齿,一句话也说不出來,她怕一张口自己就会尖叫出來。 这实在是太震惊了,老天爷,这是连城骑的兵符啊。纵使她自小生活在药王谷,从未出过谷,但是军神龙靖枫和他手中的辽东铁骑还有连城骑的威名,尹清浅却是从小就被耳濡目染了的。她做梦也沒有想过,会有一天,能号令那只纵横天下的军队的兵符会以这样一种安静地方式躺在自己的面前。 震惊了许久,尹清浅才堪堪回头,望着萧楚延,突然來了这么一句:“这个东西是真的吧……” 萧楚延:“……” 见萧楚延沒有回答,尹清浅不死心,换了个方式又问:“这个东西不是假的吧……” 萧楚延:“……”你这不等于重新又问了一遍吗。如果眼神能够鄙视死一个人,只怕此刻尹清浅早就千疮百孔了。萧楚延真就不明來了,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有的时候机智无双,有的时候,又单纯弱智的像个孩子呢。这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看着尹清浅眼里的期待与怀疑,震惊与激动,萧楚延哭笑不得:“当然是真的……” 尹清浅把头转了一圈,双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头,狂喜道:“我的天,真是连城骑,真是连城骑。”此时此刻,尹清浅内心激动的就像海潮翻滚,她几乎觉得自己恨不得跳起來,她想天下应该沒有人见到这只兵符会不激动的吧。 半晌,尹清浅这才将心境恢复如初,再次打量了一下连城骑的兵符,仔仔细细地抚摸着那玄金的两个大字,“连城”,沒有一个女子会不欣赏英雄,会不敬佩英雄。龙靖枫,壮年为国鞠躬尽瘁,生前名扬天下,死后留下震慑天下的骑兵,这样的英雄,尹清浅自小便十分敬慕。 她明亮闪烁的眼眸盯着萧楚延,轻声问道:“这个兵符你打算怎么办。”她伸手拿起了柳青斓书写的那张纸,看了看,一双灵动的眼眸仿佛洞悉了一切,她放下信纸,回眸笑问萧楚延:“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蘅承,将兵符送到豫昭王的手中。” 第五十八章 白虎烈心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蘅承,将兵符送到豫昭王的手中。”尹清浅放下淑懿太后的那张信纸,清明的眸子正对着萧楚延,浅笑着发问。 萧楚延眉梢微微一扬,反问:“你这么肯定我愿意将兵符交出去。”他似乎笑了笑:“若是我不肯呢。这可是连城骑啊,我若有了它,以我的能力,纵横天下也无不可。我若是不肯交出去呢。” 不管萧楚延这话是不是在试探自己,尹清浅也不打算遮掩什么,她抚了抚自己额前细碎的发梢,婉转一笑,明丽无双:“不交就不交罗,谁还能和你抢。你若真想要着兵符,自己收着便是了。至于豫昭王么,你有了连城骑,有了权力,自然也能够好好地照顾豫昭王了,也不失是一个好办法啊。”她自顾自地说着,甚至还设身处地的以萧奕洵的位置思考了一番:“我想,若是豫昭王的话,相比也是能够理解你的,随你吧。” 萧楚延沒有说话,尹清浅的回答就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眼前的这个女子,似乎从來沒有反对过自己所做的决定,无论对错,无论好坏,她总能够寻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來证明自己的正确,这一次依然如此。他虽感谢尹清浅的支持,但是内心却并不喜欢尹清浅这样的盲从,他正欲说话,尹清浅却又道:“不过,你若是真强行留下了这两枚兵符,你也就不是我认识的靖渊王,不是太后娘娘爱惜的儿子,也不是豫昭王真心相对的兄弟,更不是秦婉词当年倾心的那个人了……” 萧楚延抬起眼睛,看着尹清浅,眸中神色流转,就像是抓住了天空闪耀的星辰。感性而不盲从,美艳而有大智,这样的女子,如何不值得人珍重。他点了点头,只淡淡说了一句:“你说的很对,我已经决定了,要将兵符送到三哥的手里。我手中现在有西北的大军,但是三哥却沒有,现在,他比我更需要连城骑。” 萧楚延正了神色,尹清浅也不好意思再玩笑了,她听了萧楚延讲了今日的种种,神情也凝重了起來:“西平王狼子野心,这是我们一早便知道的。当初,他急招你回长安,我还以为是想拉拢你手上西北十八万大军的兵权,沒想到,他竟是想扶你上位,让你去做一个傀儡皇帝。”尹清浅不由皱眉道:“不过我很奇怪,你西平王叔有那么厉害么。他就那么肯定,你会甘愿受他摆布。” 萧楚延眼中划过一阵阴鸷的神情,那是一闪而过的杀气,却被尹清浅明锐的捕捉到了,被萧楚延这股凌冽的杀气所震动,尹清浅有些吃惊:“你想杀他。他那什么威胁你。” 萧楚延目光森寒,所到之处,恨不得凝结成冰,他咬牙道:“西平王叔想必会以母亲的死还有外祖父的罪名來狠狠扣住我一辈子。让我不得不为他所用。” 尹清浅怔然,黎妃乐菱还有莅阳侯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莅阳侯身前被卷入洛华之乱,再加上后來孝惠皇后的死也归结到莅阳侯一党的头上,当真是罪罪当诛。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萧楚延曾一度失宠,若非淑懿太后柳青斓全心照顾,只怕萧楚延早就少年夭折了。原來西平王是看准了萧楚延的这个弱点,才敢这么放心大胆地扶持萧楚延为皇。一想到萧城毅竟对萧城毅存着这样恶毒的想法,尹清浅就恨得牙痒,她恶狠狠道:“竟敢想用这样的方法來威胁你,简直是找死。我看非要给他一点苦头尝尝,他才会知道什么样的人是不能招惹的。” “你不要激动。”萧楚延安抚了尹清浅,他知道尹清浅从來说一不二,若真是想要对西平王动手,只怕从明天起,萧城毅就上不了朝了,他赶忙打住了尹清浅这个可怕的想法。“现在还不是惩治他的时候,而且,惩治他的人也不会是我们。”萧楚延定睛看向尹清浅,沉声道:“清浅,我现在有一个方案,准备实施,不过得需要你的帮助。”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帮助就不用说了。不过你的方案是什么,这倒让我很感兴趣,问了你一路,你就像个石头一样,死活不肯透露一句,现在总归可以告诉我了吧。” 萧楚延神色不变,语气冰冷:“我要在朝堂之上,当场揭露西平王叔的真面目。” “当场揭穿。”尹清浅大惊:“不行。这我不同意,你是要揭穿他想要扶持你做皇帝这件事么。”尹清浅果断摇头:“不太可能会成功的。首先,你们的谈话只有你和西平王知道,别人都不知道,到时候西平王肯定会一口咬定你在诬陷他。难道你忘了杨正清的事情了吗。王爷,沒有证据就贸然出手,你不该如此冲动的。” 萧楚延脸上闪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笑容:“若只有我一个人,我必定会输。可是有你,就不一样了。”他神采奕奕,看着尹清浅,似乎面前的女子身上包含着什么最大的宝藏一般。 “有我。”尹清浅不解:“我能帮你什么吗。” “你当然可以,而且,除了你,沒有第二个人能够坐到了。”萧楚延坐了下來,从腰间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几味药,道:“你也坐下吧,这些事情我们要从长计议。” 尹清浅走了过去,拿起那张纸,端详了一下,疑道:“这是一张药方,给谁服的。” “给我大哥,当朝皇帝。” “皇上的药。”尹清浅更是吃惊:“怎么,你觉得这个要疯有问題。” 萧楚延面露猜疑:“杨大人不惜以死劾來指正皇叔,以杨大人正值的为人,必定不会歪曲什么事实。他有一句话让我非常在意,就是那句‘西平进有傲色,退有怨言,朝夕堤防,介介不释。深恨先帝遗诏,深嫉陛下,是以以药至陛下重病,破天子龙体,此乃大逆之罪。’看他的说法,似乎是皇叔暗中用药使大哥旧病不治。所以我一直在想,难道真的是他的吃的药有问題。今日,我去乾清宫觐见大哥,暗地里悄悄问了问皇嫂,皇嫂告诉我,大哥自从生病以來,只服用过这一付药,而且所用饮食全部都经过检测,并沒有毒物。所以,我想,很有可能问題就出在这张药方之上。我便向皇嫂要了一张药方,带回來让你看看,是否真的有什么问題。” “皇上的药方,必定是太医院众多太医联合商讨而出的,应该不会有问題,更不可能会有毒了。”虽然嘴上是否认了萧楚延的猜想,但尹清浅还是拿起那张药方,自习得推敲了起來,过了片刻,她摇摇头道:“这张药方沒有问題,我替你大哥把过脉,气血虚弱,病根深重,这张药方是医治他的最好的良方了,纵使是我师傅來,也未必能够改出一付更好的。显然,问題并不在药方之上。” “那不应该啊。”萧楚延接过药方,皱眉道:“若是照你这么说,这张药方沒有任何问題,那么大哥的病应该是好转的呀,怎么会就这样一病不起呢。” “这……还真有些奇怪。”萧楚延的疑惑让尹清浅也觉得异常奇怪,药方并沒有问題,的确是针对萧文禹的病情对症下药的,那么萧文禹服了药,的确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那么为什么会是一病不起呢。尹清浅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不死心,难道是自己还有些地方沒有注意到。她再一次拿过那张药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川桂枝二钱……沒有问題,五灵脂三钱……也沒有问題……五花龙骨三钱……也沒有问題,白虎心二钱……白虎心……在这一味药上,尹清浅停留了一会儿,而后她的眼神猛然一亮,白虎心。莫非是白虎心。 白虎心乃大热大燥之物,虽说对萧文禹有冲气顺血气的效果,但是毕竟也是凶猛的药物,萧文禹的身子从小就一直虚着,实在是不i应该用这样烈的药性。问題很有可能是出在了白虎心这一味药上。二钱白虎心,以萧文禹的体制,应该已经是极限了,若是抓药的人在稍稍多放一点点白虎心,既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察觉,对萧文禹來说也会是最致命的打击。 想到这一点,尹清浅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当真是杀人于无形之中。西平王必定是有医术高手在身边,竟能想出这样精细的法子,若不是自己有意向那方面想去,若非自己为萧文禹把过脉,知道萧文禹的体质经不起一丝一毫烈性药的冲击,只怕今日她根本想不到这一点。 她猛地将药方拍到桌上,盯着萧楚延,沉声道:“简直是太过分了,作为医者,竟然妄图用自己的医术去危害一朝天子,果然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她盯着萧楚延,道:“我想,我知道你西平王叔是如何用药害你大哥的了。” 第五十九章 所获密信 “我想,我知道你西平王叔是如何用药害你大哥的了。”尹清浅严肃地对萧楚延说道。 “当真。怎么回事。”萧楚延目光一震,立刻问道。 尹清浅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想法全部告诉萧楚延,萧楚延越听神情就越发的凝重,越发的严肃。等尹清浅说完,他才冷冷的问:“也就是说,真的是药方的问題吗。” 尹清浅点点头:“这是最可能的答案了,我有八成的把握。” “你既有八成的把握,那应该是**不离十了,也好这几日,我可与西平王叔周旋两天,顺便也能在宫中探查一下情况,太医院的太医应该沒有什么问題,重点是那抓药的人,务必要好好盘查一番。” “那么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办。” 萧楚延用手敲了敲桌面,淡淡道:“沒事,接下來几天就看三哥的了,还有我也很好奇,西平王叔抢走了那封信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 西平王府。 温子墨已经亲自出手,追击萧楚延,而江越正在府中与西平王商议今日在承乾宫探听而得的消息。 听完了萧城毅的叙述,江越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思考了一番:“淑懿太后果然还是只是一个女人,沒有办法那般杀伐果决。臣原以为,像她那般的人,得知靖渊王意欲夺位的时候,必定是眼里否决的,她这样的反应,倒真是出乎臣的意料。” 萧城毅一脸不以为然:“哼,女人而已。她与月玶不过都是一样的,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总是心慈手软,成不了大事。原本我还有几分忌惮柳青斓,现在看來,也不过如此。” “话是这么说,只不过照王爷的叙述來看,淑懿太后的态度有多次转变啊……”江越心中起了几分疑心,一会儿否定一会儿又放任,太后的心变得也太快了吧。“这一点让江越很不放心。” 萧城毅的目光沉了沉,琢磨道:“找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几分感觉,柳青斓的态度几次转变,倒也是有些奇怪。”他停了一停,以一种警惕的目光看着江越,问:“你说,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我们在暗中监视她。” “这也不是沒有可能,”江越回答:“淑懿太后心机沉厚,心思机敏,这么多时日,被她发现一些端倪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那时她有心防备,担心隔墙有耳,心中难免有负担,表现起來,可能会有些不自然吧。”江越顺着这一点想着,却沒有猜想,这一切都只是萧楚延与柳青斓布置的一场戏。 “对了,王爷。你让温子墨前去追击靖渊王,可有十成的把握。一旦打草惊蛇,那我们只怕是要前功尽弃了。”靖渊王武功谋略深不可测,若是被他得知我们有意利用他,只怕以他决傲的个性,不会善罢甘休。 “这一点,不用担心。楚延那孩子沒有见过子墨,不会认出來的。况且子墨功夫极高,无需担心。”萧城毅朝屋外看了两眼,月光盈满,自语道:“算算时间,子墨也该回來了。” …… 陡然间,围墙上翻身而出一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冲进屋子,顺手带上了门。 江越与萧城毅一见温子墨,发现温子墨脸色有些苍白,右手肩头还有血迹。萧城毅不由讶异道:“子墨,你受伤了。你和楚延交手了。” 温子墨只侧头看了看自己右肩的伤,已经沒有流血了……途中,他已经连点几处穴道,血已经止住了。“哦,一点小伤,沒什么事。”他语气淡漠,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满肩头的血是什么大伤一样。“靖渊王武功很高,我到底是低估了。”他自嘲一笑:“也是,鼎剑侯教导的弟子,怎么可能武学不精,我已吃过一次亏,沒曾想又吃了一次。”他扭了扭自己的肩头,皱皱眉:“还好,差一点,琵琶骨都要废了。” 江越看着温子墨肩头触目惊心的红色,即便穿着深色的衣服,江越仿佛依然能见到那扑面而來的浓重血腥的味道,他心中暗自感叹:不愧是以前的精英杀手,受了这样的伤竟然一点也不在乎,换做旁人只怕早就吓坏了。 让人取來了一些金创药给温子墨,萧城毅急切地问:“怎么样了。” 温子墨淡淡一笑,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给萧城毅:“王爷猜的不错。淑懿太后果然是暗中递给了靖渊王一封信。” 江越眼见着温子墨拿出那封信,又是激动又是担心:“怎么样。你和靖渊王交手受了伤,他沒有发现什么吧。” 温子墨视线缓缓划过江越的脸,只道:“沒有,靖渊王不曾发现,王爷不用担心。” 萧城毅激动地拿过那封信,迫不及待地一把撕开,嘴上说着:“我就知道,柳青斓那个时候还要送什么字画给楚延,必定是有什么东西要交给他,果不其然,被我截了个正着。” 一封信,只有一张纸,上面是娟秀的字迹。萧城毅自言自语道:“这是柳青斓的字迹。”上面写着 洵儿。 母后今日觉得很奇怪,似乎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着自己,这种感觉,日益强烈。所以,有些话不能当面与你将,得让延儿将这封信交给你。 前日,你同我说,你要带着婉儿去江南隐居,这一点母后并不反对。只是,母后也与你说过,男子汉大丈夫,需为国为民,你生为皇家子弟,就更有义不容辞的责任。若是国泰民安之时,母后或许不会这么要求你。电脑现今,国家刚立,内政生息,外有强敌,你有如此才干,为何不为国效力。 你是你父皇的孩子,为何不帮着萧家守这片天下。 母后素知,你不喜权位争夺,也无意至尊之位。但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从此袖手天下,你肩上的责任由不得你放下。 若你仍执意回江南,母后也会成全你与婉词,毕竟母后也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只是你若真要远离朝堂,那就必须将你的所有都抛弃,毕竟,忌惮你的人太多了。你今日无权的境况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无论做什么,你都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母后言尽于此,也望你不要辜负母后一番苦心。 萧城毅放下了信纸,江越与温子墨也拿去看了一遍。萧城毅似是有些明了:“原來,柳青斓竟是想让楚延去劝奕洵不要隐居。”他停了停,仿佛在思考什么:“看來,前几日,传言说豫昭王与淑懿太后起了争执,让淑懿太后颇为伤心,指的就是这件事情。” 江越把信看了一遍以后,也不由道:“由此说來,豫昭王当真有归隐之心。并不是淑懿太后故弄玄虚,不想让旁人对豫昭王动手。”此前,传闻豫昭王想携王妃秦婉词归隐江南的时候,江越一干人都在怀疑,淑懿太后是想以这个借口让旁人不至于再过于忌惮萧奕洵。只是现在看到了这封信,他们才相信,消息并非子虚乌有。 萧城毅点点头,认同了江越的看法:“看了这封信,我倒有些明白了。”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不知是惋惜还是其他的情感:“其实也是,奕洵这孩子,好像从來都不喜欢什么权势争夺,当年,先帝在世时,他与舒贵妃盛极荣宠,要是有夺太子之心,以他的能力,并非沒有可能,可是这孩子,宁愿远遁辽东,为国守边,也不愿留在长安与文禹一争高下,真是奇了怪了,一个有帝王之姿的人却沒有想获得帝王权势的心,反倒是一心想要为国建功,或者是携妻大隐于市,真不知该让本王作何评价,” 温子墨眼神一转,突然对萧城毅说道:“王爷,你可还记得,您当初也想有任用豫昭王的想法。” 萧城毅一愣,转头看着温子墨,瞬间便了解了温子墨的心理,他顿顿道:“你的意思是……” 温子墨笑着点点头:“是,既然豫昭王无心权势,那么他不就是我们最好的人才么。一直以來,我们忌惮豫昭王不是因为他的天纵的才干,而是怕他有着与他傲人才情相匹配的野心,可是现在看來,好像豫昭王并沒有那等野心,既然知道了这一点,那么豫昭王的才能就不是我们的威胁,而是我们最好的武器,王爷可以想办法招揽豫昭王,若是豫昭、靖渊都在我们手中,王爷还需要忌惮谁呢。” 的确,此时此刻,得知萧奕洵的“真实”心里之后,他就像一把世间最强的武器,而且这个武器有一个好处,就是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主人,毫无疑问,萧城毅心动了,萧奕洵的臣服对他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那就像一颗魔石一样,诱惑着萧城毅,终于萧城毅缓缓道:“也好,我们便就此一试,” 第六十章 天策护国 太和殿。 自从萧文禹病倒之后,许恒便一直觉得这个早朝可上可不上。当他每每看见萧城毅趾高气昂的在一边指手画脚,高谈阔论的时候,许恒几乎希望自己就看不见他,可是沒办法,这早朝还是得硬着头皮撑下去。 不过今日许恒到时发现了一件新奇的事情。那就是从西北回來后,六天都不曾上朝的靖渊王,今日竟突然在早朝上现了身。许恒对这萧楚延的印象异常深刻,年幼时,荣宠冠绝所有皇子,却在最鼎盛的时候,因为母亲家族的关系,一度从云端跌倒地狱。幸好舒贵妃出手照料,否则,靖渊王绝不会好好生活到现在。 就因为早年受尽人情冷暖,使得萧楚延是所有皇子之中性格最为冷傲的一人,几乎很少有人看见靖渊王有多么强烈的情感波动,永远冷若冰雪,眉目含霜。 但是就这样一个性格并不算圆滑的皇子,却有着傲视众人的武功谋略,一直以來,众人只知靖渊王文采傲人,能与豫昭王比肩。不过在文治武功方面却是低舒贵妃亲子豫昭王一等的。但是,自从豫昭王大婚后,靖渊王自请边关,并在边关接连挫败贺兰名将颜云等人,赢得赫赫威名,人们这才意识到,这位皇子,也是深藏不露之人,军事才能并不低于豫昭王。总有人感叹,以当年黎妃盛宠外加靖渊王天纵英姿,若是莅阳侯沒有出现那样的意外,这皇太子的位子极有可能就是靖渊王的。 可惜,这个世界上从來沒有如果可言,人们在茶饭之余,不免对靖渊王感到惋惜。 上一次见到靖渊王还是三年前。三年过去了,萧楚延即将,眉目之间的青涩由边关的风霜所替代,他身着朝服,就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偶尔有人与他说话,他象征性地回答,之后便沒有再说一句多余的话,再做一件多余的动作。整个人就像一把沉默多年的绝世利器,虽然安静沉默,但是沒有任何人能够忽视他的存在,也沒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的光辉,这就是如今天下几乎与豫昭王齐名的年轻将领,,靖渊王萧楚延。 朝中百官,也有不少人许久不曾见到萧楚延了,或多或少都对他有些好奇。萧城毅在大殿中央,看见不少官员眼神时不时地看向萧楚延,神色里包含着好奇,赞赏还有敬佩,仅仅是一个上朝,就有这样的影响,萧城毅心里感到十分的满意,嘴角也不由的上扬了起來。 可是萧城毅的笑容对许恒來说却并不是一个好的现象,之前他不是沒有听到传闻,,靖渊王在回京的当天,连淑懿太后都不曾觐见,就到了西平王府在王府中呆了整整一个下午。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许恒不相信,萧楚延与萧城毅的关系会那样好,连淑懿太后都不曾拜见,就先去了西平王府,而且,一呆就是一下午,许恒不信,他们会喝茶喝一下午,两人必定是就什么事情,谈了许久,而许恒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件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如今看到西平王的笑容,许恒的心便更加的深沉了。 ,,,,,,,,,,,,,,,,,,,,,,,,,,…… 早朝刚刚开始,不过几位大臣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便沒有再多的什么朝臣有话要说了。许恒稍稍整理了一下,就决定结束今日的早朝。可是总有一个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地打断他。 萧城毅缓缓上前一步,道:“丞相大人,今日早朝结束了,但是本王却有一件事情想要提一提。” 一般來说,西平王每每在最后要提出什么事情,那对许恒來说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许恒感觉自己的头皮已经开始发麻了。他硬着头皮,淡淡地问:“不知王爷又有何见教。” 萧城毅依然不推辞,缓步走到大殿的正中央,笑道:“诸位都知道,三年前,靖渊王离开长安,为国守边,击退贺兰强敌,保我朝一方安定。整整三年,他都未曾回京,连先帝离世也未曾归家。如今,先帝五子,出去陛下与靖渊王外,其余三人皆有封地也皆以成家。唯有靖渊王,这几年來因为一直戍守边关,所以耽搁了封地与成家之事。如今,他既已回京,本王想,是否应该就其功绩论功行赏呢。” 西平王此话一出,众官皆喧哗起來。众所周知,西平王素來与靖渊王不合,可是,靖渊王此次回京,西平王几乎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地照料靖渊王,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如今,又公然在朝堂之上为靖渊王请功,这一时,众人都不知西平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许恒心中也颇为讶异,萧城毅为萧楚延请功邀赏。他吃错药了。不不不,绝不可能,萧城毅是个做什么事情都需要得到回报的男人,如今,他肯为萧萧楚延说话,那就说明,他必定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许恒的视线快速扫过朝廷中的另一个当事人……萧楚延。发现后者仍然面无表情,镇定地站在一边,连目光都不曾向这边看一眼。 靖渊王如此冷静。竟然显得事不关己。此时此刻,许恒的心中纠结如乱麻,但是有一点,他很肯定,那就是凡事萧城毅想要做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拦一番,所以他清清嗓子,静静回答说:“靖渊王乃先皇亲子,皇上亲兄弟,身份尊贵非同一般。再加之这三年,靖渊王战功赫赫,的确应该重赏之。只是,亲王的封赏并非我等能够做主的,需得等陛下來决意。所以,我们不妨等陛下病情有所好转,让陛下亲子决定吧。” 早就料到许恒会搬出萧文禹來做幌子,萧城毅冷笑一声:“哼。丞相大人,你这话说的便有些让人寒心了。待到陛下裁决。虽说陛下病情总会好转,但是毕竟我们都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可是靖渊王却就在这里,丞相怎可用这样的借口搪塞过去。岂不是让靖渊王与西北众将心寒。” 萧城毅这话说的很严重,几乎一口气就堵死了许恒的话。他将萧楚延的封赏与西北十八万将士的军心联系在一次,给了一份许恒一人无法承担的压力。许恒明知萧城毅强词夺理,可是他却沒有办法反驳,的确,靖渊王现在在西北颇得军心,若是不能得到一个好的封赏,只怕西北众多将士都会存在怨言。而到时候,若是给萧城毅抓到了这样一个把柄,他定会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自己的身上,许恒几乎可以看见萧城毅那张严肃的脸皮之下透露出地阴狠的笑容。他不得已,咬牙道:“那么依王爷的意见,我们应当如何呢。”不就是一个封赏么,好,西平王,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萧城毅笑了笑,似乎斟酌了半天,方才出声:“靖渊王为我大靖牺牲自我,做出如此贡献,功不可沒。依本王看,不妨加封天策上将兼护国大将军吧。” 天策上将兼封护国大将军。 一听到这个名头,许恒的吓的脸一下子刷白起來。整个朝堂,所有的朝臣,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如同许恒一般,惊愕到了极致,西平王竟要为靖渊王讨封天策上将与护国大将军。 一直站在廷中的段霖晖也是惊的不轻,他死命盯住萧城毅,内心翻江倒海一般的惊怒。萧城毅,莫非,你打的竟是这样的主意。沒有了瑞怀王,你的选择是靖渊王…… 天策上将。职位在亲王、三公之上,仅次于名义上的文官之首三师(即太师、太傅、太保)而天策上将拥有自己的府邸天策府,其则是武官官府之首,在十四卫府之上,不光如此,天策上将还可自置官属,仍用人才。可以说,天策上将的位置,无论名义还是实权都仅仅只在皇帝与太子之下。 因为天策上将位置极为特殊,稍有不慎便会有危险产生,自羲朝中后期,就再沒有出现过有人担当天策上将的职位了,靖朝开国以來,原本太祖意欲自己弟弟萧景珵为天策上将,但被后來即位为太宗的萧景珵拒绝了,所以,一直沒有人敢动天策上将这一个名号。除非,你有比太宗萧景珵更高的军功,更强的能力,自然,是不会有人敢这么做的。 如今,萧城毅竟重提天策上将这一职位,怎能不让人震惊,难道说在萧城毅心中,靖渊王能够比肩当初雷厉风行,百年一帝的靖太宗。 除却天策上将,更让人惊恐的是护国大将军这一称号。靖朝开国以來,从未有过将军的封号为”护国“,但是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五十年前,有一个人曾经获得或这样的一个称号,那个人就是……靖朝开国帝王……萧景珩,原任大羲王朝“护国主”。 第六十一章 是否应得 五十年前,延续了四百年的大羲王朝终于走向了末日,民生凋敝,官场**,四处流寇窜逃,水旱灾害不断,整个王朝几乎被腐蚀的千疮百孔,奄奄一息,所有的人都认为大羲王朝气数已尽。 可是,就在这个王朝即将倾颓的时候,有两个人站了出來。一个就是羲朝最后一任皇帝白墨轩,而另一个则是靖朝的第一任皇帝萧景珩。 当初萧景珩惊才绝艳,与白墨轩义结金兰,两人决意共同拯救这个倾颓的王朝。白墨轩更是钦封萧景珩为“护国主”,意在其守卫家国。可是后來造化弄人,也的确是羲朝命该灭亡。萧景珩与白墨轩因为几件事情,产生了极大的冲突与矛盾,两人最后更是兵戎相见,萧景珩最后举起原本立誓守卫国家的剑对向了白墨轩,最终将大羲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拔去了…… 可想而知,“护国”这两个字,对于整个靖朝官员來说,有着怎样的魔力与震撼力。 许恒面色铁青,此时此刻,他完完全全体会到了萧城毅的可怕的用心。天策上将比肩靖太宗萧景珵,护国大将军比肩太祖萧景珩。这样强大的两个殊荣,全部都要封赏给靖渊王,萧城毅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竟是想让萧楚延替代萧肃之。 朝堂之下,领会到萧城毅用意的段霖晖几乎要咬碎了自己的牙齿。萧城毅。你怎么敢如此妄为。原本,萧城毅强召萧楚延回京的时候,段霖晖就猜想过他有这样的心思,但是,当初他并不看好萧城毅,毕竟,靖渊王不比常人,但是,现在,看到了这样的场面,纵使段霖晖也不复常日的冷静了。若是真被他成功的话,那么杨正清的牺牲又是为了什么。不行,绝对不可以。 在段霖晖就要站出來之际,有一个人率先发了话:“臣反对。” 众人循声看去,出声的正是吏部尚书杜君浩。杜君浩如今年纪也有六十多了,他本就想好好度过自己最后一段为官的生涯,可以告老还乡了,但是这两年來,突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逼的他不由的一次卷入纷杂的纠纷之中,他本只是大学士,不过一个文人而已,但是每每有事时,他却不像一个文弱的书生,倒像是一名年老的战士。面对萧城毅的无理要求,他率先站了出來:“天策上将自我朝开朝以來便沒有先例,更无‘护国大将军’这一称号,如今王爷竟想要连番打破两项先例。” 西平王回头冷冷扫了一眼杜君浩,这个老不死的,仗着自己资历深厚,便能对自己指手画脚吗。他冷笑一声:“本王觉得,并非不可以。” “臣亦觉得不妥。”礼部尚书陆鸣上前一步,道:“靖渊王的确劳苦功高,但依臣來看,靖渊王的军功至今还并未有超过镇国大将军姚照珂。若是将其封为天策上将外兼护国大将军,那么镇国大将军的处境该如何定夺。再者,我朝开朝初,太祖皇帝曾欲封太宗皇帝为天策上将,想当初,太宗陛下,武功方面南征蛮夷九部,西扫定远平原;文治方面,安定黄河水患,渭北旱灾,镇定民心。无意是我朝开朝第一将臣。太宗皇帝拥有如此卓越的功绩仍然退却了天策上将一职。王爷如今要为靖渊王邀功‘天策’,岂非至靖渊王于不孝之地。再者,你我都只,太祖陛下曾为羲朝‘护国主’,‘护国’一次有所忌讳,您妄图以此來册封靖渊王,莫非也是暗藏了什么祸心么。” 陆鸣专攻典法礼节,对于西平王的意见,自然是感到千百个不舒服,有吏部尚书杜君浩出來打头阵,他自然也义不容辞的站了出來。 而另一旁,一位工部侍郎站出來说道:“陆尚书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太宗陛下傲绝古今,百年一帝,自是无人可以比肩。但是天策上将既未被废除,那么就应当有人去担任,不然照尚书您的说法。是否若是无人能够超越太宗陛下,那么‘天策’一职便永远都是虚职了。那么臣看,天策上将不如撤去好了。” 陆鸣皱眉道:“我并非此意。” 江越也不由出声道:“本來官职设定就不能因循前例,不然我们这些后世之人,只怕要白白负担好多压力。靖渊王为国守边,到现在封地也无,尚未成家,如此牺牲,如何当不得‘天策上将’一职。” “江越,你不要强词夺理。”自从江越担任吏部侍郎之后,对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可谓是虎视眈眈,杜君浩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只不过江越一直有萧城毅撑腰,才有恃无恐。如今杜君浩已是忍无可忍:“有你说话的份。靖渊王是贡献很大,理应重赏,但天策上将万万不可,不然对对镇国大将军不好交代。绝对不可。” ……………… 朝堂之中分为两派,你來我往,一帮人支持西平王的决议,而另一方,则是以杜君浩为首,反对如此重赏。情况愈演愈烈,但是有几个人却不为情势所动,一个是右丞相许恒,而另一个人则很奇怪,那就是本次争论的中心人物,,靖渊王萧楚延,竟然也一脸从容地站在一边,仿佛朝堂上激烈争吵与他沒有半分干系。 杜君浩与江越两人已经争得面红耳赤,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面无表情孤身站在一旁的萧楚延抬步走到了大殿的中央,他一个人缓步走上前去,可是淡然从容的步伐就像是沾染了魔力一般,所经之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來,无论刚刚是否在争执,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盯着萧楚延。 待萧楚延走到大殿的中央时,所有的人都安静下來,一起看着这个年轻的王爷,,今日,所有的纷争都是因为他,而他却仍旧是一脸波澜不惊的面容。 萧楚延淡淡地看了一眼萧城毅,脸上似乎闪现了一抹清淡的笑容。而后他很快便把视线投向了杜君浩与陆鸣,沉着地出声:“两位尚书大人,认为楚延当不得‘天策上将’是么。” 萧楚延背对着众人,只看着杜君浩与陆鸣,他本身就坚硬冷傲的想一块冰,如今,更是气势更是凌厉地惊人。有些人不由地担心地看着杜君浩与陆鸣,萧楚延这样问话,明显是对杜君浩与陆鸣动了怒,也难怪,西平王有意为他邀功,基本上天策上将应当是手到擒來,可是却偏偏被两大尚书拦住了去了,靖渊王如何不怒呢。 萧城毅站在萧楚延的身后,不住冷笑:杜君浩,陆鸣,你们要和我斗,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一直站在杜君浩一边的夏舒征觉察到形势不妙,正要帮杜君浩与陆鸣说话,可是段霖晖却对他摇摇头,低声说道:“等等,且看看靖渊王要怎么说。” 虽是面对萧楚延气势上的压迫,但杜君浩与陆鸣依然无所畏惧,而且,杜君浩从萧楚延的脸上,竟然沒有看到一丝名叫“愤怒”的表情,他直视萧楚延的双眼,正色回答:“靖渊王爷,您有沒有资格,自然是我们都无法定夺的。”他停了停,笑了,询问道:“倒是臣想问一问王爷,您自己觉得,您是否应当担任这位于亲王、三公之上的天策上将呢。” 萧楚延静静地看着杜君浩,沒有人再说话,大殿里似乎陷入了异常安静之中,杜君浩的问话无可为不犀利,所有人都在等待靖渊王的回答。 良久,萧楚延突然笑了起來,他很少在众人面前大笑,如今这一笑,在安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明显,不由让众人更加惊惧,萧楚延笑了两声之后,停了下來,目光含笑,回答道:“自然,我是担不上这个职位的。比起我,三哥应该更有资格。” 萧楚延的回答出乎了萧城毅的意料,他惊愕的看着萧楚延的背影,心中大震:这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不是说好了,他助他登上“天策上将”的位置,一步一步登上至尊的皇位,而现在,他在说什么。 萧楚延继续道:“尚书大人放心,楚延并沒有此等打算,也知道,我还沒有资格获得那个位置。所以,你们无需忧惧。” 萧楚延神情真挚,倒像真是肺腑之言。杜君浩对萧楚延缓缓一笑,而后眼神扫了一眼脸色发白的西平王,和顺地对萧楚延道:“王爷能有如此心胸,老臣是在是佩服。王爷放心,以您的功绩与所做出的牺牲,皇上必定会对您有重大的封赏的。” 萧楚延淡淡一笑,回答:“我已身为亲王,那些封赏,也不过是在多几重恩赐罢了。我今天上朝,并不是为了讨赏的。” 杜君浩微微一怔,问道:“那不知王爷为何而來。” 萧楚延收起了笑容,转身面向群臣,一字一字正色道:“今日,本王來,是为了陛下一直病重,卧床不起的原因而來。” 第六十二章 移花接木 “今日,本王來,是为了陛下一直病重,卧床不起的原因而來。”萧楚延面对所有的人,吐露出了这样一句惊世之话。 所有人的脸色陡然而变,萧城毅与江越的脸色更是惨白到可怕。 许恒一听萧楚延话中暗藏玄机,不由立刻问道:“王爷可否将话慢慢说來。” 萧城毅的眼中满是惊疑,为了萧文禹病重的原因……看萧楚延信心十足的样子,不像是在故弄玄虚,难道他真的得知了其中的秘密。不,绝对不可能,只不过是多加了一点点的药剂在里面,即便是太医院中,最高明的医官,一般也不会如何在意的。萧楚延不通医术,怎么可能会知道。 医术。萧城毅的心猛然一惊,对,医术,他怎么就忘记了还有那样一个人的存在。四年前,靖渊王被诬陷毒害太子,差点就被问罪,有一个女子的出现拯救了整个败局,他怎么会忽视了那个危险的女人,,药王谷传人尹清浅…… 连岐山老人研究毕生的毒药,她都能轻易地分辨出來,如果是尹清浅的话,完全有可能探查出自己所动的手脚。那么,萧楚延手里有证据吗。最近沒有听说过太医院那边有什么盘查啊,他已经有什么行动了吗。此时此刻,萧城毅只觉得心中灼热的鲜血都冲到了脑海里,直欲让人抓狂。 怎么可能,难道要功亏一篑…… 萧楚延感受到萧城毅那恨的几乎要杀人的眼神,只是淡淡道:“相信,杨大人的奏疏,大家都不陌生吧。里面所说到底是否属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其中有一件事情却让本王尤为在意。杨大人说有人暗中害了陛下卧病不起。” “就这一点,我感到很奇怪。大哥身体的确不好,但是这些年來,也不至于一下子就病成这般,昏迷不醒。莫非真是有人暗中陷害了大哥。但是宫中用药皆由太医院几位德高望重的医官所拟写,应该是沒有问題的。而大哥日常的饮食都有专门的人校验检查,那么为什么大哥的病却一直沒有好转呢。之前,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不过几天前,当我和一位女子谈到这个话題时,她的一句话,倒是很好地启发了我。” 萧楚延从腰间抽出了一张白色的宣纸,铺展开來,面向众人:“这是我从太医院要來的药房。我也不是很懂药理,但是我却知道,其中一味药,,白虎心,是大热大燥之物。本來大哥身体就很虚弱了,这等虎狼之药,药剂的控制一定要细而再细。若是每日的汤药之中,白虎心的药剂多了那么一点点,或许对我们正常人來说,无关紧要,但是对大哥而言,却是药药致命。” 众人不由都倒吸一口凉气,许恒也十分震惊,怪不得一直以來,他们想尽办法也不明白为何萧文禹一直都沒有好转,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原來竟是这个原因。 一位女子。许恒瞧了一眼萧楚延,他不是不知道的,四年前,一位女子,钦慕靖渊王,放弃救治太子所能得到的金银官位,仅仅只要了一个随行医官的职位,便随着靖渊王远走西北。四年來,在西北运用她的医术,救治士兵,对抗外敌,赢得了不少军心。但这位女子,不单单因为她的医术出名,更因为她傲如烈火的性情与艳丽无双的美貌而出名。 许恒笑了笑,这位女子,一定是药王的弟子,尹清浅。 有她在,的确什么病情都不是问題。 他出声询问:“王爷,既然你这么肯定,那也需有些证据吧。空口无凭只怕会落人口舌。” 萧楚延神色不变,只淡淡道:“自然,沒有证据,我也不可能会在太和殿上说出这样的话。宫廷煎药,有专门的人抓药,专门的人煮药。药方沒有问題,那么问題必定是出现在抓药这一环节,这两天,我偷偷的安排了人将抓好的药称一称分量,果然不出我所料,其中白虎心的药剂就是多了一点点。诸位若是不信,今日的药剂我们便拿來当场称一称,看看本王是不是所言有假。” 许恒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一个机会,天大的机会,他当场就下令道:“查。马上派人去太医院查办。若有问題,马上把这些月來为陛下当值抓药的医官给我绑起來。” 当萧楚延将矛头指向太医院的时候,管擎苍就感觉到事情不好了,看來得自己去太医院走一趟了,他当即站出來道:“丞相大人,这本该由宫廷守卫去办,让下官前去太医院吧。” 许恒神色不变,只是伸出一只手來,淡笑道:“不用了,禁卫军指挥使也要避免嫌疑才是。”许恒拦下了管擎苍,却反而对兵部尚书韩玉韬道:“这件事,还是请兵部尚书大人代劳走一趟吧。” 韩玉韬是中立之人,从不偏袒任何一方,的确是个最好的人选。韩玉韬站出列,道:“是,臣亲子去一趟太医院。” 许恒点点头,目光含笑,对众人道:“那么,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韩尚书的消息吧。” ,,,,,,,,,,,,,,,,,,,,,,,,,,…… 连管擎苍都被许恒直接挡了下來,萧城毅对许恒简直是恨入骨髓,但是他最让他愤怒与深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本他想要扶持的人……靖渊王萧楚延。 萧城毅不是愚钝之人,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他就已经明白了,萧楚延从來沒有打算与自己合作过。他之所以答应自己,之所以愿意和自己合作,全部都是他演的戏。他根本就不想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他一早就想好了要瓦解自己对他的警惕心,才好來暗中布置这一切。 萧城毅咬牙盯着面色从容的萧楚延,恨不得一口撕碎眼前的男子。 萧城毅汹涌的怒意并沒有给萧楚延带來多大的震动,这三年多來,他在战场上见到的鲜血,生死,上万人积聚起來的杀意,比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多的太多了。此时此刻,他终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以前的名将,面对任何事情都能够从容的面对,不是因为他们不惧怕,不担忧,而是见惯了生死,他们早有能力去面对这一切。 萧楚延知道,他的二叔萧城毅,当年也是赫赫威名,洛家叛乱,他身为皇子,身先士卒,追击叛军一千里,手刃洛青江,那等魄力与胆识,也是小时候的萧楚延所敬佩的。但是,后來的萧城毅就有些变了,不复当年英姿,倒工于权术心机,自此以后,萧楚延心目中敬佩的二皇叔就不存在了。 现在的萧城毅,让他觉得恨惋惜。二叔,你是天生的战者,却被权欲冲昏了头脑,你本就不适合权力角逐,为何要一意孤行。 萧楚延的目光变了变,锋利而冰冷,二叔,你身体里的的英雄已经死了,现在,也该是一步一步埋葬你的野心的时候了。 萧城毅正盯着萧楚延,却发现他的脸上竟闪现出了一抹淡然的笑意,他心下更惊,萧楚延今天是下定决心要置自己于死地,那么他会不会……萧城毅的心都静止了,他几乎可以想到萧楚延接下來要说什么话…… 萧楚延沉默了一会儿,在众臣低声轻语的时候,又在一次出声道:“这次回來,我本來是感到很奇怪的。明人不说暗话,之前我和西平王叔的关系一直不算好。可是,这次一回來,王叔对我的态度,刀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我回宫那天,王叔邀请我去王府一叙。其实重点不为别的,真是为了皇位。”萧楚延的声音由原先的淡然渐渐变得严厉起來,他猛地将眼神投向了萧城毅,厉声道:“他。我的二皇叔,竟然大逆不道,想要自己为皇。” 萧城毅大惊失色,萧楚延这是在胡说什么。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看着萧城毅惊愕的神情,萧楚延眼中的笑意更深,他继续说道:“二皇叔对我说,大哥久病不治,太子萧睿年纪又小,根本不堪皇帝重任。他身为辅政亲王,又是皇帝的亲叔叔,完全有资格胜任这个皇位。现在朝廷之中已经有不少人都站在他这一侧,他手中唯一的缺陷就是沒有足够的兵权。只要我能够支持他,并且保证西北十八万大军臣服于他,他就可以保证我会成为这天下的第三号人物。” 众人皆大惊失色,所有热的目光都投向了萧城毅。 江越管擎苍等人也是神色大变。 萧楚延在撒谎。他在胡说。江越立刻就发现了萧楚延的企图,当时的谈话,除了萧城毅与他,沒有第三个人会知道。萧楚延不说萧城毅打算扶持他为皇帝,反而故意说是萧城毅自己想要做皇帝,为的就是不让自己陷入这个困境,好让自己做一个揭发者,全身而退。 第六十三章 死局复生 因为萧楚延与萧城毅之间的谈话谁都不知道,所以他说什么别人也不知是真是假,而照现在这个形式來看,萧楚延的这番话,倒是合情合理,不得不让人有所怀疑。 江越心中一寒,以一种恐惧的眼神看向萧楚延。 这个男人一开始就沒打算要和我们合作,他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害王爷入局,然后好在早朝的时候将王爷打个措手不及。 萧城毅当即大声反驳:“你在胡说八道。你诬陷本王。” 萧城毅的慌乱不免更加深了一层众人的怀疑。 萧楚延正色道:“我又沒有胡说,皇叔你自己清楚。还有一件事情恐怕大家还不知道吧,”萧楚延冷笑一声:“当初西北贺兰东池黄兴一战,损失惨重,皆拜二皇叔所赐。此后,楚延也听闻了消息,皇上是下令让皇叔不准再干预军中之事了吧。那么可否请皇叔解释一下,一个月前,宁州和庆州的守将的转换,是什么原因么。据我所知,现任的宁州守将似乎和江越大人的关系很不一般啊。” 萧城毅到底也是大风大浪闯过來的人,很快便恢复过來,镇定道:“难道说宁州新任守将与江越交好,那就是本王干预的。楚延,你这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吧。” “强词夺理。在皇叔想要谋夺皇位的时候,您身边的任何一举一动,恐怕都有嫌疑。”萧楚延不冷不热,平静反驳。 萧城毅厉声呵斥:“你信口雌黄。”他继而冷笑道:“不过,楚延你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你的一人之词。皇叔奉劝你一句,你说话做事之前,最好要有充足的把握,沒有证据,贸然出手,害的只会是你自己而已。半个月前也有人在朝堂上做过同样的事情,结果是什么,不用皇叔再提醒你吧。” “证据么。”萧楚延缓缓看了萧城毅一眼,轻轻笑道:“要查总是会有的,皇叔,你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的。”待萧楚延眼神朝大殿外一看,他唇边笑容更深:“看,证据不就來了吗。” 大殿之外,兵部尚书韩玉韬带人归來,他走进大殿,众人都凝神屏息,紧张地看着韩玉韬。虽说刚刚大殿之上,西平王与靖渊王二人并沒有什么激烈的争吵,但是蕴藏在那看似平静的争论之下的却是一份犹如雷暴一般的狂风。而韩玉韬的归來,正预示着到底这场狂风会像谁刮去,会让谁粉身碎骨。 韩玉韬径直走了进來,眸光沉静,对许恒道:“丞相大人,臣快速赶去了太医院,仔细检查了一下皇上的药剂,发现果然如靖渊王所言,白虎心的剂量的确多了几分。抓药医官臣已经派人送到刑部去审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不过……”韩玉韬停了一停,低声笑道:“臣在前往太医院的路上,倒是发现了另一个人。” 许恒看韩玉韬神色怪异,不由好奇道:“谁。” 韩玉韬从腰间拿出了一枚令牌,银色的质地,一看便知是护龙营的令牌:“臣在去太医院的路上,此人步履极快,形式鬼祟,而且看上去是有意躲着旁人。当时臣便心下发疑,便让人把他抓了过來,不问不知一问原來是有人让他去太医院通风报信的。此人也被臣一并让人压到了刑部天牢,严加看管起來。想來不日便会有结果了。”韩玉韬是心思缜密之人,他想,若萧楚延说的是真的,那么便是有人敢暗害皇上。若是连毒害龙体的事情都做得出來,此人在宫中必定有不少眼线,只怕,途中会有人去太医院报信,所以他命令一群人加急赶路的同时,格外留意周围有沒有有嫌疑的人。果不其然,当真有人鬼鬼祟祟的走在一边,被他抓了一个正着。 护龙营的人。许恒一愣,随后眸光一闪,冷笑道:“护龙营。哼。管擎苍,护龙营是在你的管辖之下吧。” 管擎苍脸色一白,只道:“丞相大人,您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吏部尚书杜君浩冷嗤一声:“不怀疑你还怀疑谁。护龙营直接在你管辖之下,刚刚还沒有命令,你就急于要亲自前去太医院,指挥使大人,您若是能好好解释一下,我们也就不必要在怀疑你了。” ………… 管擎苍急于撇清自己和刚刚的人的关系,他本來深得就魁梧,声音更是洪亮,一个人的声音能抵得过十个杜君浩,可是杜君浩却不为所动抓着管擎苍的弱点,步步紧逼。 萧城毅气的几乎胸腔都要炸裂,他双手握拳,牙关紧咬,心里却是一片惊慌。 自己的眼线已经被抓住,太医院的人也被抓住,萧楚延的实在是太可怕。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步步杀招,几乎让他沒有还手的余地。萧城毅感觉的到,现在,他几乎被逼到了一条死路前是追兵,后是悬崖,无路可退。 萧楚延静静地看着萧城毅的脸色在一点一点的变化着,惊疑、惊惧、恐怖。二皇叔,你并不适合走这样的路,枭雄注定只是枭雄,不是真命天皇,终究会走向失败。 许恒慢慢走到萧楚延的身边,低声对萧楚延道:“王爷行事果然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若是此次能够揭穿西平王的真面目,那么杨正清说不定也能够就出來了。”事到如今,许恒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已经牢牢抓住了西平王的咽喉,只要在多走一步,就能够获得胜利,就能将他所做的一切全部揭穿。 的确如此,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萧城毅自己都觉得他已经穷途末路了。两个关键的人物被抓,许恒势必会用尽一切方法让那两人开口,萧城毅根本不敢保证,在严刑逼供之下,那两个人能够咬紧牙关,一字不说。萧城毅心中苦笑:难道,天意要我今日败在这里吗。 就在萧城毅几乎沒万念俱灰的时候,有一个人站了出來,江越走到了萧城毅的身旁,突然压低了声影对萧城毅道:“王爷,您还沒有输。我今日已经安排了温子墨进宫,伺机行动,以防万一。” 萧城毅几近死灰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像被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一般,重现灼热了起來,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与狂喜,回头看着江越,不可置信的发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越轻轻点点头,神情却依然凝重无比,完全不曾有半分的松懈。他是个很谨慎的人,萧楚延与萧城毅的联手虽然比想象中的快了一些,但正因为这般的快速,所以难免会使他们的动作出现一些瑕疵,今日上朝之前,江越很害怕之前做的什么事情露出纰漏。他知道很多人都在盯着西平王,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暗中安排了温子墨进宫,暗中观察宫内的状况,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能够及时的处理。 只不过,他万万沒有想到的是,温子墨的安排不是为了对抗许恒,竟无意间破除了萧楚延对西平王的威胁。要防的人沒有防到,却偏偏防了自己以为的盟友,江越心中真不知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他眸光狠戾,盯住萧楚延,心中懊恼无比,终究还是轻信了萧楚延,竟中了他的圈套,差点走入绝地。不过,好好,因为自己多了一手的安排而逃过了这必杀的死局。 段霖晖本也以为此次他们是掌控了必胜的局面,西平王一败,杨正清势必也能救出來了,但他却猛然看见萧城毅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他心下一震,一股不好预感涌上心头,难道萧城毅还有什么保命的招数。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宫中禁卫军突然有人加急來报:“丞相大人。尚书大人不好了。刚刚我们派禁卫军押送的两名疑犯刚刚突然被不明人士截杀了。” 众皆哗然。光天化日,皇宫之内,押送两个犯人,竟然被截杀了…… 许恒与萧楚延脸色也是猛然一遍,许恒大怒,厉声喝问:“怎么可能。怎么回事。” 那禁卫军也异常惊恐:“原本我们只是要押那两人去刑部,可是刚刚出了宫门口,竟然突然冒出來两名杀手,速度快的惊人,杀了两名疑犯就走,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萧楚延闻之一惊,如此凌厉快速的手段,丝毫不拖泥带水,能在皇宫宫门口伏击杀人,绝对是训练有素的杀手集团培养出的精英杀手,他下意识的联想到了三日之前夜间截击自己的刺客,武功极高,若是他出手,也不是沒可能就地击杀二人。 萧楚延闪电般看向萧城毅,发现后者的申请一瞬间舒坦了许多,他当下明白了,定是萧城毅安排的人手。可是同时萧楚延也觉得很奇怪,今天的事情,除了自己,这大殿之中应该沒有人能够预先知道会发生什么,那为什么萧城毅仿佛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还有余力來安排杀手,杀死刚刚找出來的两个人呢。 第六十四章 九金龙纹 看刚刚西平王叔一脸颓丧的样子,仿佛心灰意冷,那种真是的绝望是演不出來的,一定不是西平王叔自己的安排。萧楚延眼神微转定在了站在一旁的吏部侍郎江越的身上,此人城府颇深,极工心计,难道是他看出了自己的破绽。 江越与萧楚延二人视线一相对,周围的温度似乎就冷上了几分,紧紧只看了一眼,萧楚延便感觉到了江越那谨慎眼神中的挑衅。江越,果然是你。 江越挑衅的眼神,仿佛在对自己说:靖渊王,你辛辛苦苦找出來的两个人证就被我这么截杀了,你还有什么能耐來威胁西平王。 萧楚延毫不犹豫的回敬回去,江越,我赢给你看。 许恒恨恨地看着西平王,咬牙切齿却沒有说一句话,反倒是萧城毅刚刚绝境逢生,顿时便有生龙活虎的感觉,他慢悠悠的站出來,冷笑诘问韩玉韬:“尚书大人,您行事也太不小心了一点吧,这么重要的人证都不好好看管好,竟让刺客给截杀了。白白放过了能够揪出暗害陛下的凶手,你该当何罪。” 韩玉韬本是中立之人,但如今面对萧城毅这般的诘问,纵使他向來不偏不倚,心中也不由恼火起來,反唇相讥:“王爷这未免有些故意找臣的麻烦了吧。臣已经抓到嫌疑人,是交由禁卫军押送刑部大牢的。而疑犯也是在被禁卫军押解的过程中被刺杀,怎么能算是臣的过失呢。”他冷冷笑道:“只怕王爷不应该向臣问罪,而是应该问问这禁卫军的指挥使管擎苍大人吧。禁卫军如此松懈,竟被不知名人士在皇宫大门截杀,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他冷冷讽刺管擎苍:“若是韩千叶韩指挥使还在,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 提到韩千叶,管擎苍原本苍白的脸色便更加的难看。自从他继任禁卫军指挥使这一职务之后,不停的有人那他同韩千叶相比较,从武功道管制道威望方面他件件都低韩千叶一等,如今又被兵部尚书如此羞辱,更是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 萧楚延眸中带剑,扫过萧城毅等人,对许恒道:“禁卫军的责任一定要追究,这事慢慢來。疑犯死了固然可惜,但也并非什么都查不出來,细心查看,总能发现蛛丝马迹。况且今日之事,本就意外,我奇怪的是,怎么有人好像事先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情,然后再宫门口提前安排下了刺客呢。”萧楚延的目光缓缓扫过江越,而后他又道:“不过,应该不可能有人能有事先预见到今日发生了什么。所以唯一的可能性是有人向宫外通风报信。然后,宫外有人接应才会发生刚刚的截杀事件。丞相大人,若是向这个方向入手,一定会有所收获。” 萧楚延一番点播,许恒立刻就领悟了,他目光沉重,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萧楚延的话让萧城毅有了一丝的动摇,但他并不畏惧,只对萧楚延道:“楚延,你是我的亲侄子,本來我不应该向你追究什么,只是今日,你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指向本王,现在是否该给本王一个解释。” 萧楚延冷傲的看着萧城毅,冰冷道:“解释什么。”他大步走到萧城毅的面前,面对面地看着萧城毅,冷声道:“二皇叔,你恐怕还沒有看清楚你自己现在的处境吧。”他微微压低了声音,在西平王耳边道:“二皇叔,过了今天,只怕全天下所有的人都会怀疑你有谋朝篡位的心思,你若是不能让大哥重新好起來,只怕今后,你不会再有一天的好日子。至少,我不会让你好过……” 萧楚延猛然退后一步,厉声对萧城毅说道:“西平王叔,你意图谋反,是在是罪无可恕。只不过看在你尚未有所行动,暂不治你的罪。楚延在这里劝你一句,尽早收手,否则,接下來的一切,你都无法面对。” “本王谋朝篡位。”萧城毅大怒,喝问萧楚延:“沒有证据你怎可胡言乱语……我本看你我乃血亲,不愿与你一般见识,但你若再如此咄咄逼人,也不要怪本王六亲不认了。” 面对萧城毅的威胁,萧楚延大笑一声,眸中却冰冷的沒有一丝风度,他突然手中拿出一张金色的令牌上面雕纹着九条金龙,一下子震惊全场……九金龙纹令。这是历代皇帝的令牌。见之如见皇帝。 所有人几乎都忘记了一点,那就是在靖渊王十五岁那一年,萧祁曾经将自己九金龙纹令赏赐给了靖渊王,让无数人羡慕到眼红。如今萧楚延拿出了这枚令牌,所有人都不得不跪下,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城毅面色铁青,但是咬牙半天,终于还是缓缓的跪了下來。 萧楚延冷声道:“西平王辅政一年,专权弄权,欺上瞒下,实乃佞臣。近本王再次以皇令喝之,三日之内,解甲归田,归权陛下,不然本王当以西北统帅之身份亲讨伐之。以清君侧。” 萧楚延字字如钢铁般冷硬,敲击在众人的耳间、心间。所有人都震惊了,靖渊王竟然公开挑战了西平王,扬言清君侧…… 纵使是许恒还有江越都不可避免的大惊失色。但是两个人内心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江越是恐慌,而许恒则是激动。 他们同时看向萧楚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男人,是在是可怕。 原本的劣势一瞬之间被萧楚延转化过來,并不仅仅因为他手上可以代表皇权的九金龙纹令,更是因为萧楚延的做法。 萧楚延深知,沒有证据,便不能当堂扳倒西平王,反而还会害的自己深陷牢狱,杨正清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早就知道西平王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倒下,所以在此之前他就想好了这样的方法,用最刚烈的方式与萧城毅决裂。因为如果自己有一点点的迟疑,那么便必败无疑。而如今自己以强势抗争,反倒让萧城毅不敢轻易动手。 另外,他还在自保的同时震慑住了萧城毅,以亲王身份,命令萧城毅立刻拱手让权,交还大权于萧文禹,不然便起兵讨伐。 萧城毅眼中几乎要喷火,他压低声音问萧楚延:“你这样鱼死网破,对你有什么好处。” “鱼死网破。”萧楚延露出了一点讶异的表情,而后却轻轻薄薄的笑了起來:“怎么能是鱼死网破呢。二皇叔,我还要谢谢你呢,正是你派人杀了那两个证人,我才有机会这般名正言顺的出兵啊。三日之内,你觉得大哥能醒过來么。”萧楚延继续冷笑道:“记得我和您说过什么吗。我要皇位。这一点我沒有骗你,只不过,这个皇位,我不需要你给,我自己会把他夺过來。感谢您,给了我一个清君侧的机会。” 清君侧。清君侧。萧城毅瞪大了眼睛看着萧楚延,愤怒之火几乎要将他燃烧殆尽,他终于明白萧楚延的心思了。他一直都意在皇位,而且,从來都不打算通过自己來获得皇位,他早就设好了这个局面。他一直都在等待一个起兵的机会,所以他假意与自己合作,來找寻自己的弱点,然后再用这些弱点构成“谣言”,让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弄臣权臣。这样一來,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用“清君侧”的名义从西北发兵,直达长安,谋夺天下。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萧城毅脸色狰狞,咬牙切齿:“你……你竟敢如此……” 萧楚延又靠近了一些萧城毅,再次对他低声说道:“皇叔,我不是不给你机会。在我打到长安之前,如果你能够放下权力,并且救醒大哥,那么我就沒有再次出兵的借口了。不过,我很好奇,你真的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将大哥救醒吗。清浅说了,要让大哥完全清醒过來,能理朝政,起码要一个月的时间,你真的來得及吗。还有……”萧楚延的眼神陡然凌厉的像一把利剑,在萧城毅的脸上划來划去,他的声音低沉地可怕:“还有,我也告诫您一声,绝对不要对我母后、薇薇还有我三哥动手。我三哥要走,你最好不要阻拦他,不然,皇叔,不要怪我不挂念叔侄情义。”最后,萧楚延对着萧城毅浅浅的一笑,淡然从容的像一阵清爽的凉风,他退后了两步,对着萧城毅淡淡道:“皇叔,利用我的代价,你,出不起。”而后,萧楚延不顾任何人,大步走出了殿外,风姿秀雅的如同青竹一般,完全看不出來,一刻之前,他整个人冷厉如绝世利刃。 萧城毅惊愕地回身盯住了萧楚延大步离开的背影,在经历过这一番事情之前,萧城毅一直以为萧楚延只是一个性格孤傲倔强,才华横溢,有一些小心机的孩子。但他从沒想到,这样冷傲固执的人的内心,竟是这样的深沉与险恶。 第六十五章 易容秘术 靖渊王府。 自从萧楚延一早出去上早朝之后,尹清浅的心就“扑通扑通”的直跳,着实担心的不得了,她很怕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杨正清就是最好的例子。原本她也想跟着萧楚延一起去,但是她无名无分的,去了太和殿反倒会引起萧城毅的警惕与怀疑,所以尹清浅只能一个人在王府里为萧楚延担忧着。 奉荣心思明锐,很快便发现了尹清浅的不同。因为平日里,尹清浅一定会在府中走來走去,偶尔还会和自己开开玩笑,但今日,尹清浅却安静地出奇。 不过奉荣也不敢多问,最近王爷与尹清浅仿佛商议着什么要事,奉荣知道,那不是自己该问的。不到午时,便有人传到:“王爷回府了。” 一直静坐在屋中的尹清浅一听见这个消息,心中大石陡然落下,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屋门。萧楚延正大步从外面走进來。尹清浅既担忧又不住关心问道:“怎么样,结果怎么样,” 萧楚延大步流星,神情凝重,尹清浅还沒有迎上來,他便走了上去,将她重新带回屋里,并对奉荣说道:“我有话和尹姑娘说,不要让人來打扰。” 奉荣回了“是。”便下去了。 刚到屋中,尹清浅便更加急切的问道:“情况到底怎么样,西平王沒有为难你吧。”她知道,西平王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萧楚延设计陷害他,一定让萧城毅火冒三丈,对萧楚延恨之入骨。 萧楚延虽面色凝重,但是眸光却沉稳的像深潭一般,让尹清浅稍稍有些安心,,至少,萧楚延沒有输,他还是安全的。 萧楚延简单的将今日在朝廷之上的事情对尹清浅说了一遍,尹清浅听完后,微蹙眉头:“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西平王怎么可能预先就知道我们会抓到疑犯,并且在宫门口设下埋伏呢,” 萧楚延沒有追责下去,只道:“在宫门口,当着禁卫军的面截杀凡人,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禁卫军难辞其咎,相比必会大肆搜索全长安,抓住那几个刺客,否则,岂非让皇家护卫军的脸面都丢尽了,”他继而正色道:“不过,现在这并不是我们该关心的话題。既然我已经扬言出去要‘清君侧’,就代表了我与西平王叔的彻底决裂,现在的问題是,我需要得到足够的人的支持。” 尹清浅也很快就抓住了重点:“的确,沒有证据能直接指明西平王就是暗害皇上的人,他就还是辅政亲王,单单靠我们这一股势力,实在是有些势单力薄,他要是强行给我们安上叛逆的名号,我们就危险了,必须要联合一些王侯公爵一同讨伐西平王,决不能让他打着皇上的名号,否则,我们便都成为叛贼了。” 萧楚延点点头:“沒错,不过,你也不需要太担心。朝廷里有皇后嫂嫂还有右丞相在,他们或多或少都能够制约西平王叔,至少不会让他滥行皇帝的职权。一旦各地王侯将臣回应了我们,就是西平王叔大势已去日子了。” 尹清浅浅浅一笑,清艳交融:“不过,到底还是走到了起兵这一步,虽说我们沒有输,但事情却也麻烦了许多。” 萧楚延淡然道:“这样也不算什么坏事。若是按着正常的情况发展下去,保不准西平王叔在牢狱里采用什么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的法子将自己的罪洗的干干净净。如今我们以他最薄弱的兵力相压,必定能够让他自乱阵脚,而且……”萧楚延眸光一闪,又道:“如此一來,说不定三哥起复的日子还能够大幅的提前。” “不过,你二皇叔那么地固执,他肯那么容易就让你有‘清君侧’的机会,他会那么容易就白白交出手中的权力,”尹清浅不由担心道:“我怕他会暗中对付我们,这三天,你千万要小心。”萧城毅手段狠毒,萧楚延如此设计他,萧城毅必定会对萧楚延狠下杀手。 萧楚延淡淡一笑,安慰尹清浅道:“你以为我真会乖乖地给他三天的时间,然后坐在长安里,等着他來对我动手,你不用太担心,只是……”萧楚延看向尹清浅,神情凝重,道:“清浅,之前我们就商量过,在朝堂之上不能一击击倒西平王叔,那便采取这最极端的方法与他对抗。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倒也算是在我们的预料之内,现在情况十分紧急,下一步的计划必须要开始实施了,清浅,你可会易容术,” “易容术,”尹清浅一愣,摇了摇头:“真正掌握易容术的是南部第一大教凝月神教,只不过四百多年前,因为易容术触怒了凝月教大祭司熙夜,熙夜一怒之下消除了所有关于易容术的典籍,自此以后,在也无人能够精通易容术,当今天下,能够使出易容术的大概只有我师妹何雨竹了,她自小时候起,就专攻易容术,但是因为熙夜大祭司手段太过彻底,已经沒有前例可考证,这些年下來,她凭着自己的琢磨,也只能复原当初易容术的十之一二罢了,仅仅能够维持十天半月,易容术太过复杂,我离开药王谷的时候,雨竹也只是刚刚领略除了皮毛,只怕这几年也不会有过多的进展,毕竟这是有为常理的,怎么,你为什么为我易容术,” 萧楚延蹙了蹙眉头,拿出了两份信,目光深沉凝重:“我想请你帮一个忙,出了今天的事情,西平王叔必定会对我实施最严密的监视,我们从西北回來的时候,除了留下十万兵马镇守西北,我暗中吩咐了方礼将军,让他自我回长安那一天起,就每日每日,将兵力输送到鄯州附近,目前來说,鄯州周边应该已经有四万兵马左右了,”他拿起其中的一个信封递给尹清浅:“所以我想将我的兵符交给你,由你去帮我联系鄯州的将士,让他们做好战斗的准备,另一方面,”萧楚延拿起了另一个信封,掏出了里面的东西,两块玄铁,,竟是上次得到了连城骑的兵符,他继续道:“我刚刚问你会不会易容术,就是希望你能够装扮成我的样子,为我引开西平王叔的监视,这样我才能够暗中赶到蘅承,在我离开长安之前,务必要将连城骑的兵符交到三哥手中,这样即便他不能重获辽东的兵权,那他手中也有足够的战斗力,” “原來是这样啊,”尹清浅这才明白萧楚延为何问自己会不会易容术,“你早说就简单多了嘛,”尹清浅轩一轩眉,眼睛笑得弯了起來:“易容术我虽然不精通,但是模仿你,对我來说实在是太容易啦,嘿嘿,”尹清浅将那信封收好,对萧楚延笑道:“快点快点,事不宜迟了,赶快把你的什么衣服都给我准备好,然后,我们今晚准备准备就出发吧,这里离鄯州还挺远的呢,” 尹清浅说着就要回屋开始收拾东西了,她正要转身,却冷不防被萧楚延一把拉住,她不由一愣,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么,” 尹清浅的每一句话都云淡风轻,似乎寻常到不能再寻常,但对于萧楚延來说却不一样,那句“但是模仿你,随我來说实在是太容易了,”深深触动了他的心,唯有最深最真挚的观察才能有这样的熟悉,他心头一热,突然脱口对尹清浅说道:“谢谢,” 看到萧楚延眼中的情意,尹清浅心中一软,轻轻一笑,面容柔和的就像漫天的桃花,娇艳柔软,美艳无双,她浅语温存,轻声道:“沒事,我收拾一下,很快的,” ,,,,,,,,,,,,,,,,,,,,,,,,,,…… 到了晚上,奉荣正准备为萧楚延与尹清浅准备饭菜,他刚带人进入正厅,却见萧楚延一人正站在一棵树下,寂静无声,奉荣赶忙停下脚步,走到萧楚延的身边,恭声道:“王爷,时候不早了,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树下,“萧楚延”的身影轻微地动了动,却沒有说话,奉荣正觉得奇怪,却听身后有一个声音传來:“先把饭菜送到屋里吧,” 奉荣吓了一大跳,妈呀,这不是王爷的声音吗,他猛地回头,发现走道的一旁,萧楚延正缓缓走了过來,奉荣瞪大了眼睛,仔细一看,容貌英俊,气质冷冽,不是萧楚延是谁,他骇的大叫一声:“王爷,,” 萧楚延轩了轩眉毛,点了点头:“恩,” 这真的是王爷,那这树下的是谁呢,奉荣脸色吓的惨白,回头一看,树下怎么也站着一个“萧楚延”,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沒有认错,终于惊骇地向后倒退了几大步,突然疑惑道:“不对啊,这个王爷,你怎么矮了一截啊,” “噗嗤……”树下的人终于忍不住,一声笑了出來,然后回过头來,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对奉荣道:“奉荣,是我呀,” 第六十六章 忧心忡忡 “奉荣,是我呀。”一张极为俊俏的脸陡然出现在奉荣的面前,冷不丁的让奉荣吓了一跳。奉荣定睛一看,眉星剑目,面如冠玉,乍一看却不是萧楚延是谁,但是奉荣定睛一看,硬朗的外表却遮掩不住原本柔和的线条,女子特有的温柔气息扑面而來,而这张脸越看却越像一个人,奉荣瞪大眼睛,惊呼道:“尹姑娘,是你,” 尹清浅大声笑了起來,走到奉荣面前,笑道:“不是我还是谁呢,谁能比我扮成男子还要俊俏呢,”她转过身來,又朝着站來廊檐下的萧楚延洋洋得意道:“你看吧,连奉荣都差一点认错了。我说了吧,谁能比我扮起你还像呢,” 在沒有离开药王谷之前,尹清浅就时常同何雨竹探讨关于易容术的事情。但是相比于何雨竹,尹清浅对易容术并不太在意。一來,四百年前,凝月教熙夜大祭司因为易容术差点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子剑仙冷慕汐,熙夜大祭司一怒之下,将当世所有关于易容术的典籍全部销毁,凝月教所有会易容术的教众悉数处决,手段凌厉可怕到让人发指。所以,几乎沒有任何关于易容术能够再流传下來。二來,她认为人行事需得光明磊落易容术终究不是长远之事,而且,强行研发易容术实在是太耗费心力了,还不若在其他救人要术方面多上一些心,所以在易容术方面,尹清浅是不如何雨竹的。但是也并非一概不知,简易的换装还是能够成功的。 对萧楚延,他的行为动作,习性秉性,尹清浅实在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加上他自己的一些小手段,实在是手到擒來,连奉荣都一时间也沒回过神來,那么别人的话,一定能够瞒得住。 萧楚延内心滋生出几许感概,换上自己的衣服,除去那身高与过于纤弱的身子,有那么一瞬,萧楚延还以为是见到了当年仍是少年的自己。 尹清浅见萧楚延愣愣地有些出神,心中乐开了花,便走到他面前,装模作样地在他面前拿手晃了晃:“我说,我的大王爷,即便是本姑娘俊俏如仙,你也不至于看呆了吧。”对于自己的容貌,尹清浅一向十分骄傲。 看尹清浅扬起的眉毛写满了骄傲,萧楚延嘴角缓缓上扬,轻吐道:“让我看呆的时当年的我自己,不是你。” 尹清浅:“……” “好了好了,说不过你。”尹清浅撇撇嘴,一点便宜也不肯让自己吃,她转而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萧楚延神情一变,陡然严肃起來:“事不宜迟,越快越好,我怕西平王叔会有什么大动作。我马上就让奉荣为你准备好马车,你即可便前往鄯州吧。” 尹清浅点点头:“我明白,我现在就出发。”她刚转身要走,萧楚延却突然开口道:“清浅等一等。” 尹清浅回头,看见萧楚延的眼里流露出几许担忧与不舍,不由愣住:“怎么了,” “你……”萧楚延有些迟疑:“路途上还是会遇到危险,若有高手袭击你,我怕你……”他犹豫不决:“要不……你还是不要去了,我今晚连夜赶去蘅承,明日陪你一同去吧。” 萧楚延行事向來果敢坚决,何时有过这样的迟疑与犹豫,尹清浅心中一暖,她知道萧楚延在担心自己他的犹豫与担忧都是为了自己,能够得到他这样的担忧,自己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尹清浅笑着走回了萧楚延面前,扬起自己清灵的双眼,对萧楚延眨了眨,佯装不满,道:“你怎么就这般看不起我呢,”她拍拍自己胸脯,又从腰间拿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小药包,自得道:“论武功,我确实不如你或者你西平王叔手下的高手,但是我若想要对你们动手,十个你们加起來,也不一定能够近的了我的身。我可是以研究毒物扬名整个西北的呢,我的王爷,你就不要太担心我了嘛,等我走了之后,帮你引开你皇叔的注意后,你在大摇大摆的去蘅承嘛。” 尹清浅这番话,确实打消了不少萧楚延的忧虑,他终于首肯,但还是不忘叮嘱道:“你万事小心,千万不要有事。” “知道啦。”尹清浅点点头,大跨步就要离开。可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定定地停住脚步,就这么背对着萧楚延,语气清淡的就像这夜晚吹过的清爽的凉风:“去蘅承的话,你又该见到秦姑娘了吧。似乎已经有两年,你不曾见到她了。” 原本神情平静的萧楚延,脸上划过一丝深浓的惆怅,但这抹惆怅很快便消失了,仿若他的内心不再因为此而受到波澜。 尹清浅不敢回头,他几乎可以料到萧楚延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那种伤感与怅惘,她每看一眼,都会觉得难过。这两年來,能够不提到秦婉词,尹清浅绝对不会主动提,因为她心里的愧疚还有对萧楚延的爱意,都无法避免的让自己不要去提那个女子,但是如今,不知为何,她又重新提起了那个每每提到,便让萧楚延伤心难过的名字。 萧楚延在她的身后,轻轻“嗯”了一声,便沒再多说什么。 尹清浅兀自叹息一声,又低声道:“秦姑娘她,失去了湛辰那个可爱的孩子。燕如吟又那般刚绝地在她面前自刎而死,她一度几乎崩溃。虽然,现在似乎好了很多,但我知道,一个人心里的伤是不会那么容易便痊愈的。不过,以你们之间的关系,也不需要有什么忌口的。你好生说几句,安慰安慰她,或许你的话会比较有效。” “恩,我知道。”萧楚延依旧淡淡的回答,声音平静如温水:“不过,”他语气陡然一转,不知是不是蕴藏了几分怅惘在里面:“我知道,对现在的婉词來说,有三哥陪在她身边,比我的千言万语都要有效,你或许是多虑了。” 尹清浅身子轻轻一阵,摇了摇自己的嘴唇,抬头看了看天空中即将圆满的明月,心中不由有了一抹伤怀,萧楚延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秦婉词,心中还是有挂念。连明月都会有圆满的时候,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走进他的心里呢,她摇了摇头,回头对萧楚延扬眉一笑:“不要这么伤感,说的像是一个失意的人一样。好啦好啦,不说了,我走啦,等姑娘我回來之后,再慢慢开解你哈。我走啦。”说完之后,尹清浅立刻转身,拉着奉荣就朝大门口跑,深怕听到萧楚延在说什么话,就像逃命一样的跑向大门口。 扯得奉荣直大叫:“尹姑娘……你慢……你慢点,” 萧楚延沒有在追上去,蹙了蹙眉,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每提到秦婉词的时候,他的内心都不像以前那么振动了。今天当尹清浅再一次提到秦婉词的时候,心里不是沒有伤怀的,但是那种伤怀却很快就过去了,余下的竟是面对尹清浅的一种淡淡的无措,他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尹清浅吗,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萧楚延不由问了问自己:好像真的有一些离不开她了……等她回來,是应该理一理两人之间的感情了…… ,,,,,,,,,,,,,,,,,,,,,,,,,,,,,,…… 蘅承。 继杨正清与萧城毅在大殿之上的冲突之后,靖渊王萧楚延当庭向萧城毅宣布,他即将“清君侧”这一惊雷般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蘅承。 萧奕洵与秦婉词在得知消息之后,都异常惊愕。为萧楚延这突如其來的举动而震惊,秦婉词不由问萧奕洵:“楚延这是怎么了,强行与西平王叔叫板,他是在向西平王叔增加压力么,若真是要清君侧,那只怕真是要打起來了。” 萧奕洵目光沉沉,在屋中走了一圈,有些不太肯定道:“或许,楚延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要与西平王叔硬战一场。不过实话说,这也是无奈之举。如今朝堂之上,西平王叔根基稳健,我与楚延即便联手,到底也还是有些势单力薄。西平王叔最大的缺点便是兵权,唯有从此处下手,方是上策。以兵力强行压制西平王叔,这才能让他沒有还手之力。”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秦婉词却仍有疑虑:“纵使楚延现在发兵,但是若是沒有其他王侯将士的支持,楚延很有可能被判定为谋逆分子,那可是不堪设想。” 萧奕洵安慰道:“你不用过于担心,西平王叔这几年手握强权,怕是有不少人都对他心有怨念。而且,楚延手上若不是握有他的什么把柄,一定不会如此贸然的出手。”萧奕洵目光灼灼,道:“我相信,楚延手上一定会有能让各地诸侯守将都支持他的证据,”他微微顿了顿。目光又沉着起來:“不过,既然楚延与西平王叔已经公开翻脸,那么就说明我与母妃的计策应该是成功了一半了。”他定声道:“我要再去长安一趟,” 第六十七章 夜访蘅承 “我要再去长安一趟。”萧奕洵想了想,说道。 秦婉词点点头,道:“时间是差不多了。若是楚延与母后已经成功了,那就说明西平王叔至少有七成是相信你真的是要与我归隐江南。以西平王叔的性格,他必定不会就此放下手中权力,楚延必会发兵。一旦楚延发兵,西平王叔手下沒有能够抵挡得住他的人,如此一來他势必会将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你此次回长安辞行,西平王叔必定不会让其让你走。”计划是这样的,但是秦婉词也有一些担心:“只是,若是西平王叔不肯全然相信你,剩下的那三成该怎么办呢。” 萧奕洵笑了笑:“自然是有办法的,西平王叔既然有七分信我,那么,他就敢用我。剩下的三成我并不在意。倒是,只要有人向他进言,他一定会选择我的。婉儿,你觉得谁在西平王叔身边说的话最有分量呢。” 秦婉词略略想了想,说道:“你是说江越。” “是,就是江越。此人心思缜密,手段颇高。西平王叔十分倚仗他,不然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将他调到吏部,天天都巴望着杜尚书的位置。只不过,他虽能干,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他极度爱财。他手底下的那几块水利,不知被他从中克扣了多少,他既然如此爱财,那他身边的人绝对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上次,我回长安,就已经买通了江越周边的一些人,他们会为我说些好话的。只要江越一被说动,还怕西平王叔不肯松口吗。”萧奕洵笑了笑,并不担心。 秦婉词不住感叹道:“沒曾想,你连这一层都想到了。不过,虽说我们准备万全,但是你还是要小心一些。” 萧奕洵十分严肃地道:“是。本王一定快去快回,不让王妃独守闺房,” 秦婉词:“……” ,,,,,,,,,,,,,,,,,,,,,,,,,,,,,,…… 在尹清浅离开靖渊王府的第二天,萧奕洵也动身前往长安,而萧楚延此时正呆在自己的府中,四处打探了一下,确定周边并沒有西平王的人,傍晚时分,也动身从长安前往蘅承。 蘅承。 夜渐渐的深了,半弯的月亮挂在天际,投下朦朦胧胧光辉,整个月亮就像笼上了一层浅色的薄纱。 秦婉词回头对墨香说道:“看这月色,我估计近日來是要下雨了。”只是不知是不是山雨欲來风满楼,此时,竟是连天气都预示着接下來要发生的大事么。 墨香在灯下陪着秦婉词,只是笑了笑,沒说什么。 廊檐里并沒有点灯,如梦的月华穿过窗檐透进屋中,浅浅的白色月光映衬着院中树木的影子,也一并照进了屋中。秦婉词细细盯着那如玉的月色,正觉身心舒畅,却猛然在月色的倒影之中,发现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她心中大惊:“有人夜闯别院。” 她猛地起身,一阵风一样冲出门外,十分戒备。墨香大为吃惊,不知秦婉词这是怎么了,秦婉词神色凝重,抬头扫视了一下四周,并沒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但是她敢确定,自己绝对沒有看错,刚刚的确是有人影一闪而过,那为何自己现在却发现不了呢。 原因可能只有两个,一是,那人的目标并不是这里,第二,那人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他掩住了气息,所以自己不能发现。蘅承雅居,地势偏僻,一般人不会來这里,可想而知,答案必定是第二点。想到这,秦婉词心中一寒,虽然不知对方來此做什么,但是萧奕洵不在别院,若是正面冲突,她一定不是來人的对手。 想到此,秦婉词更加警惕的注意周围的动向,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异动。 “婉词,两年不见,你何时变得这般警惕了。”背后突然有人叹息了一声,静静地站在秦婉词的身后,轻轻地出声。 这熟悉的声音让秦婉词仿若雷击,她猛然回头,不可置信地问:“楚……楚延。”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月下走來,萧楚延一身便装,将明亮的月光与暗色的阴影完美的交融在一起,风姿卓众。他自月下走來,整个人几乎就像是月光一样明澈清冷。这般清傲的风姿,也的确只有萧楚延才有。 萧楚延的语气依然淡然,但是却明显带有一丝喜悦:“是我,婉词。” 得知是萧楚延,秦婉词原本紧绷的心瞬间就平静了下來。可是平静了不过片刻,她心中一下子就如冰层破裂,喜悦交杂,她快步走上前去,忙问:“你……你怎么会來这里。” 萧楚延浅浅一笑:“你似乎很吃惊。” “我和奕洵都以为,你已经离开了长安,准备回西北集结军队了。”秦婉词如实回答:“我还很担心。西平王叔既然知道你会回西北集结军队,他要是派人半路截杀你,那可就危险了。只是沒想到,你竟会來这里。” 萧楚延轩一轩眉,回答:“召集军队,有人去了。而且,也不需要回西北,我回长安的时候,已经下令让一部分军队集结在鄯州了。” “鄯州。,”秦婉词惊愕道:“那不是离长安就只有五百里的距离了吗。”一旦开战,以萧楚延的军事才能,只怕那些军队会以摧枯拉朽之势抵达长安。秦婉词感叹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深思熟虑。” 一听秦婉词提到从前,萧楚延眉心一动,却沒再说什么,只问道:“三哥呢。” “你不知道么。”秦婉词奇怪道:“今天他回长安去了。怎么,原來你是來找奕洵的,倒是有些不巧了。” “三哥回长安了。”萧楚延愕然,随后却又立刻了然于心:“也是,如今西平王叔正腹背受敌,三哥这个时候回长安是最好的时机,倒是我忘记了。” 秦婉词微笑道:“事情能这般顺利,很大程度上也是靠了你和母妃的。只是今日奕洵不在,你若是要与他商讨谋略,那可真是不巧了。” “不是,和你说是一样的。”萧楚延看了看周围,对秦婉词道:“西平王叔对三哥的监视真不简单,光这座别院的周围起码就布置了三名高手,刚刚我想进來,都是隐匿了气息的。婉词,你这别院之中,沒有什么问題吧。” “你说的监视,我和奕洵都知道。让他去看吧,我们也不担心。不过你也放心,西平王叔也不敢太明目张胆,这别院里他们是不敢进來的。”秦婉词蹙一蹙眉,不由正式起來,问萧楚延:“怎么,你有什么隐蔽的事情要与我说么。” “恩,很重要。”萧奕洵重重的点头,对秦婉词道:“我进屋和你慢慢地说。”…… “五……五殿下。”看见秦婉词与萧楚延一同走进屋里,墨香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眼,发现真的是萧楚延站在了秦婉词的身边。墨香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五殿下,您不是应该在长安吗。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出现呢。难道真的是我在做梦。” 墨香自小便服侍着秦婉词,萧楚延当然也很熟悉墨香,他浅淡一笑:“不是在做梦,就是我,也难为你吃惊了,我有些事情,必须要和婉词说。” 秦婉词也吩咐道:“墨香,你去外面帮我把守一下,不要让别的人过來。” 墨香似懂非懂,精神还处于强烈的震动状态,但见秦婉词与萧楚延都一脸正色的样子,她只愣愣地点点头,回答:“是。”就出了门。出门后,墨香又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真的是萧楚延,那英挺的身姿与当年沒有半分的差别:真的是五殿下…… 墨香心头一阵酸涩,脑海中又回想起许多往事,多年以前两人携手畅游四方,再到三年前秦婉词与萧楚延诀别的那个时刻,回想起一切,仿佛都历历在目。而如今又见到两个人重新站在一起,一切的感觉却都不同了,墨香心中一片怅惘:其实王妃和靖渊王站在一起也很般配,若是当年沒有发生那样的事情,她可以确信,秦婉词与萧楚延一定会过的很幸福。只是,现在这两个人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天意如此,实为遗憾。 不过,这或许也是人生的另一种方式。失去了萧楚延,秦婉词又遇见了萧奕洵,一个全心全意待她,又惊世绝伦的男子。而萧楚延,墨香也是有耳闻的,药王谷传人尹清浅美貌倾城,对靖渊王痴心一片,犹死不悔。或许,对于现在这两个人來说,眼前的人才是真正让自己珍惜的人。别的不说,至少墨香知道,嫁给萧奕洵,秦婉词收获了这一生最美好的爱情与幸福。嫁给萧奕洵,秦婉词当真是应该感谢上苍…… 第六十八章 四年相处 烛火熠熠,照耀着秦婉词与萧楚延的侧脸透着一层柔和的光芒,温润如风。只不过现在的秦婉词秦面容惊愕到极致,她盯着面前的两块玄铁,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还是不能相信眼前此物的真实性:“这当真是连城骑的兵符……” 萧楚延不由笑了,一如当年的柔和:“婉词,你哥哥与龙帅那般熟识,你怎么可能会分辨不出连城骑兵符的真假。” 秦婉词仍处于一片震惊当中:“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这样的震惊。”秦婉词紧紧握着其中的一块兵符,放在手中好好的端详。其实当她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他就已经确信这两枚兵符千真万确便是连城骑的指令符。只是这意外与惊喜实在來时太快了,她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过了片刻,秦婉词犹如滚油般沸腾的心才平静了下來,她感怀道:“这个兵符若是能让哥哥看见就好了。他与龙帅是那么好的兄弟,相信哥哥见到了,也会感到一丝欣慰的。” 龙靖枫与鼎剑侯秦煦卿的交情深厚众所周知,作为龙靖枫与秦煦卿两个人的学生,萧楚延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他顺着秦婉词的话道:“也是,都要十年了,龙帅都要死了十年了。对于老师來说,连城骑的兵符,确实是最好的慰藉了。至少,龙帅留下的至宝并沒有消失。” 秦婉词看了剩下的一张纸条,锋如刀刻,,太宗的笔迹。“也就是说连城骑现在是在洛阳吗。”秦婉词不由问道。 萧楚延点点头:“估计是的,爷爷当真深思熟虑,远见卓识,竟连这一手都能准备好。”靖太宗萧景珵,也是一位传奇的存在。 “这个兵符是父皇临终前给母后的。母后让你來交给奕洵的。” “是。母后担心,若是计划不能成功,三哥手中沒有兵权,只怕到时候会成为板上鱼肉,任人宰割。所以,特意让我将这连城骑的兵符送给三哥。三哥有连城骑在手,只怕这天下在也无人能够阻挡他了。” 这一番话,萧楚延说的时候,眉头微蹙,当真是无比挂心。可是秦婉词却想着另外一件事,连城骑的兵符,天下为尊,谁人不想得到。如今经过了萧楚延的手里,他竟然丝毫沒有留恋,还真的亲自送來了蘅承。虽然早就知晓萧楚延的秉性,但如今秦婉词依然感到震惊。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來表达自己的心境。 看着秦婉词神情有着波动,欲言又止的样子,萧楚延继而淡淡道:“婉词,感谢的话你不需要对我说。从小到大,三哥事事为我着想,视我为亲弟弟,这份情谊,难道不比连城骑的兵符重要百倍。再者,我手上还有西北的军队,而三哥,他并沒有,于情于理,我都会将此兵符送來的。你无须如此愧疚,你们能够开心就好。” “我不是想说感谢……”吞吐了许久,秦婉词才轻轻地开了口,“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楚延神色一怔,近乎四年的时间,她沒有和秦婉词这样近的单独站在一起了,如今再看眼前的女子,褪去了少女的青雉,唯一不变的是她温婉的气质还有那双充满了灵气的眼睛,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未曾变过,只不过变的是两个人的心罢了。 萧楚延长叹一声,方才道:“以前的你,从不会和我说你不知道该对我说什么……” 这样的语气,有回忆,有思念,有怅惘。秦婉词愕然抬头,看见了萧楚延仿佛蕴藏着一点点悲伤的眼神,心中顿时一片慌乱,她竟不知该如何表示心中愧疚。 “你不要觉得愧疚。”看到秦婉词眼里流露出的愧疚,萧楚延的心就感受到了一分刺痛。他不喜欢看见秦婉词的愧疚,他这么骄傲的人,得不到了,失去了,就失去了,他不需要任何人來表示歉意,沒能够抓住自己曾经最爱的女人,是他的命数,他早已接受。当年在辽东,面对刺杀,秦婉词奋不顾身的要冲到萧奕洵身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秦婉词心底最爱护的人已经悄悄变化了。虽然他很心痛,但是却也终究能够接受了。 从秦婉词嫁给萧奕洵的那一刻起,萧楚延就知道,自己对秦婉词的感情只要存在一天,对三个人來说就是最可怕的毒药。他知道,自己需要时间來缓冲这一切,所以他远走西北,就是为了放手这一段感情。他既已放手,就不需要在看到秦婉词的歉意与愧疚,她沒有错,萧奕洵也沒有错,自己也沒有错,这一切都只能说今生他与秦婉词终究沒有缘分。 “婉词,我已放手。你心底最深处的人也不再是我,这一切的选择都是自由的,你不要觉得愧疚。你的愧疚对我对三哥都不是好的存在。”萧楚延冷静地开口,陈述着一个事实:“你的愧疚,什么都不能弥补我。反而这样的愧疚会阻止你对三哥的真心,这样对三哥太不公平……” 从來沒有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也从來沒有人能够真正告诉自己你不要愧疚,不要抱歉。若非是萧楚延,秦婉词竟不知,自己发自内心的歉意竟是这样的无用。直到现在,听了萧楚延的话之后,秦婉词才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 “只是,婉词,有一个问題,困扰了我很久……”本來并不想问的,但是当萧楚延知道萧奕洵离开蘅承之后,他突然有了一种想法,今日要将自己与秦婉词的感情彻底的解决了。 “什么问題。”秦婉词心中一顿,还是开口问道。 “当年,我被人陷害入狱。出來之后,就得到了你要嫁给三哥的消息。当年我很痛苦也很不解,那晚你來找我,对我说,你嫁给三哥,是因为他有能力有名誉。我却是不信的,有一点我肯定,当年你依然对我有情,那么你为什么会那般突然的下嫁三哥呢。”思考了良久,萧楚延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題。正是这个问題,困扰了他将近四年,他确定,当时秦婉词心里的人依然是自己,可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嫁给萧奕洵。 沒有想到,萧楚延竟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題,秦婉词大惊,随后又释然了,也是,四年了,她欠萧楚延一个解释。可是这个解释,秦婉词却说不出口,当年不能说,如今依然不能说。当年不说,是因为,一旦萧楚延知道了真相,他一定会大闹一场,触怒先皇。而现在不能说,则是为了尹清浅同时也是为了萧楚延自己。 看着萧楚延探询的目光,秦婉词沉沉吸了一口气,沉静地反问:“为什么时隔四年了,你还想知道这个问題的答案呢。楚延,你既然已经决定放手了,那么那个问題的答案还有这么重要吗。” “婉词,四年前我若追问你,必定是想要得知真相,将你夺回來。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四年了,你我的心境都不一样了。可是这个问題,对我來说依然重要,因为它关系到另一个人,我不得不知道真相……”萧楚延目光执着,逼视着秦婉词,似乎要让她一定要交出一份答案。 关系着另一个人,秦婉词微怔,她下意识的想到,这个人不是别人,应该就是尹清浅。这几年她并非沒有听到一些传闻。尹清浅为救萧楚延,以身试毒,差点身亡。贺兰皇子颜云俘虏尹清浅,萧楚延亲帅八百精兵,连夜救回尹清浅。这三年來,两人出生入死的次数数不胜数,谁都知道,尹清浅对萧楚延是怎样的一种心态。秦婉词不信,萧楚延若对尹清浅无情,会冒那么大的危险区就她。 那么他现在问自己当年的原因,是为了尹清浅吗。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端倪吗。他是來向自己求证的吗。 一旦心底有了这个想法,秦婉词瞬间就慎重了起來,她知道,自己的答案十分重要。可是她既不想骗萧楚延,又不想要毁坏尹清浅与萧楚延之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感情。她思虑好久,终于缓缓地说道:“楚延,我还是那样一句话,你真的认为当年的原因有那么重要吗。如果你知道了那个原因,你就会因此有什么改变吗。如果注定是坏的结果,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秦婉词的这两句话,问的萧楚延哑口无言,他清朗的眼眸盯着秦婉词,静了许久,似乎在心中想着什么,良久,他突然淡淡的笑了,道:“婉词,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的确,即便我真的知道了其中的原因,我想我的心意也是不会有什么改变了吧。也好,从今以后,我们两个都将以前的事情翻过去吧,不要再为它而心伤了。” 第六十九章 住宿一晚 明确了解了自己的内心,这一瞬,萧楚延放松了不少。 秦婉词自然也是开心的,她对萧楚延道:“既然都这么晚了,不妨就在这里住下。反正西平王叔的人也不会进到别院里,他也不会知道。虽然奕洵不在,但你有什么要说的,可以与我说,”秦婉词眨眨眼,笑着补充道:“若是你不嫌弃的话。” 略略思考了一下,萧楚延点了点头:“也好,正好,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和你们商议,今夜就暂且住下吧。” 秦婉词微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虽墨香道:“今晚楚延就住在别院里,你去整理一下东边的厢房吧。” 墨香低着头,领命走了下去。她还是有些不敢面对靖渊王。因为作为秦婉词的贴身侍女,他清楚地知道,当年,秦婉词对萧楚延的伤害有多深。而且,更重要的是,墨香知道,秦婉词现在心里的人是豫昭王,她是是全心全意地爱着豫昭王的。如果靖渊王仍对秦婉词有情,那对他而言,必定又是一阵锥心的疼痛。 她默默地退下,走向东苑。 ,,,,,,,,,,,,,,,,,,,,,,,,,,,,,,…… 看着墨香离去的背影,萧楚延感觉到一阵恍惚,仿佛还是四五年前,秦婉词与自己出游时,还是一个小姑娘的墨香,总会跟在秦婉词身边。如今四年的光阴,墨香也长大了,愈发的沉稳干练了,他不住有些唏嘘:“连墨香都变了这么多了。” 秦婉词与萧楚延走在走廊里,听见萧楚延的感慨,秦婉词盈盈笑道:“墨香陪了我也要有七八年了,最是关心照顾我的,如今也是愈发成熟起來。我倒是更离不开她了。” 浅色的月光自院中的花树还有枝桠见穿流而过,偏偏的落花飞落无声,习习清风,婉转流芳。 四下无人,萧楚延方才淡淡的问道:“婉词,你现在过得好吗,” “恩,好啊。”秦婉词淡淡笑道,如风轻抚,清淡无声。 “那你舍得离开这样的生活吗,”萧楚延放慢了一丝脚步,侧头看了看秦婉词,眼里布上了一丝疑惑:“三哥前往长安,就是为的起复,婉词,你可知道,在这之后你们会面临的挑战,在你们隐居蘅承之前,你过得并不好……” 萧楚延语气深沉黯然,缓缓而道:“我知道,三哥视你若珍宝,必定会一生护你。可是即便有三哥那般的爱护,你之前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好。先是三哥被迫娶了燕如吟为侧妃,再者,湛辰莫名的死亡,还有我听清浅说,燕如吟的自尽差点毁了你和三哥之间的关系……你的日子并不好,如今你肯放手让三哥去追求,必是已经有了决意,可我总是为你担心。” 夜空繁星璀璨如珠,明月如玉,夜色如水,秦婉词目光沉静,声音温和:“多谢你的关心,其实我早就知道,嫁给奕洵,我这一生不会风平浪静,他太出众,太惊艳,这样的人的人生一定充满磨难,才能铸就辉煌。若我所受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结果,我想我沒什么不能忍耐的。” 听到了秦婉词的回答,萧楚延知道,自己无需再多说什么了。秦婉词内心的坚定与坚强,他很清楚,她既然下定了决心,必然不会有所畏惧,可是若说不心疼,那一定是假的。 当初得知萧湛辰突然死亡的消息,纵使冷静如他,也有一瞬的慌神,他知道,萧湛辰的死对秦婉词会是怎样的创伤。如果不是因为西北的军情,他恨不得立刻就赶往辽东。后來,从尹清浅的话中得到了消息,秦婉词的状态似乎十分的不好,这让他更加的担忧。不过现在看來,秦婉词似乎从湛辰的死中稍稍走了出來,她的阳光与温和并沒有改变,或许是萧奕洵的爱护还有秦婉词自己的坚强使得她沒有被打到。但是,一个人的心力终究是有限的,萧楚延并不敢保证,以后的秦婉词是否能抵得过所有的难关,但是路已经选择了,就沒有后悔的机会了。就像他自己也是一样的。 走到廊檐的尽头,萧楚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从容肃静,他对秦婉词低语道:“根据我向西平王叔透露的消息來看。八成,西平王叔相信我意图皇位,这样一旦他沒能救醒皇上,我便立刻起兵,那个时候,在‘勤王’的军队中,他必定会首先千方百计地阻拦我的兵马。朝中能征善战的将领大都在边关或者重镇,西平王叔能找到的唯一能牵制住我的人就只剩下三哥了,到时候,只要三哥自己准备妥当,重获兵权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題。” 这次兄弟二人的里应外合,势必是萧城毅预料不到的,只要他一只脚踏了进去,萧楚延有把握,西平王一定会选择萧奕洵。 秦婉词的笑容如明月的光辉,温柔且明亮:“这一次,真是多谢你不少的帮忙,也着实辛苦你了。” “那等事情结束之后,不妨请你请出好酒,你和三哥好好招待我一番如何,”萧楚延笑得清然。 “好,一言为定。”秦婉词回头,笑意盈盈…… 萧奕洵与秦婉词住在蘅承的这段时间里,很少有人來拜访,也不过就几位亲近之人,留宿的人就更加少了。所以东边的厢房一般是沒有什么人住的,墨香带着几个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可以了。 她理了理屋子,便向秦婉词复命去了。 有几位侍婢见着了,不免有些好奇地问:“墨香姐姐,怎么,今日有客人么,” 墨香微笑点点头:“是,是靖渊王來了。” “靖渊王,”那几位婢女不由惊奇道:“可是那位征战西北的年轻王爷,听说可是俊美非常,一点也不比王爷差呢。” 墨香佯装怒气,小声呵斥道:“你们啊,一整天就知道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好了好了,忙自己的去吧。靖渊王爷可是王爷的亲兄弟呢,可不能怠慢了。” 小婢女们吐了吐舌头,笑着到一旁去了。 “靖渊王怎么突然來了,王爷都不在王府里呀。” “不知道呢,不过两人是亲兄弟,也有几年不曾见到了,估计是來看看王爷和王妃的吧。” 一位婢子一脸崇拜与渴望说:“一直听闻几位年轻的王爷中,论相貌,靖渊王可是数一数二的,倒真想看看能与王爷平分秋色的人是什么样的。我一直认为,王爷可是这世上最惊艳的人了。” 走在她旁边的年纪相仿的婢子,敲一敲她的头,揶揄道:“也不怪墨香姐姐训斥你了,看你还真是春心荡漾了。别想啦,能见到王爷又能怎么样,你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能配得上王爷的,也该有王妃那般的水平吧。” “你胡说什么呢,我才沒有那样想。” ………… “额。碧莲姐姐……”两个小婢子互相打趣的时候,迎面却撞上了走來的碧莲。 自从燕如吟死后,碧莲并沒有走,因为秦婉词心有愧疚,所以便让碧莲留在了府里,并且一起带回了长安,等到什么时候有机会,好给碧莲许一个人家。 碧莲看着两个小婢子,不由疑惑道:“你们两在说什么呢,” 两个小婢子行了一个礼,回答道:“沒有什么,碧莲姐姐。” 碧莲疑惑道:“今天可是有什么客人么,我刚刚看到墨香带着一些人将东边的厢房收拾了出來。” “哦,是的,听说靖渊王來了,墨香姐姐奉王妃之名,将东边厢房打扫出來,让靖渊王爷住。” 靖渊王來了,。碧莲内心无比震惊。燕如吟死前与自己的几番谈话,碧莲沒有一个时刻不记在脑海里,秦婉词曾与靖渊王有情。她的心中就像翻起了惊天的浪涛,靖渊王來了,而现在王爷并不在王府之中。 觉察到碧莲惊变的脸色,两位婢女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由出声问道:“碧莲姐姐,你怎么了,” 碧莲恍然回过神來,只道:“恩,沒事。你们忙去吧,我先走了。” 两位婢子应声而下,碧莲则缓步向前。 靖渊王來了,他与秦婉词之间真的有什么吗,碧莲不敢想,但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向前走去。东苑的走廊里,缓缓走來两个身影,碧莲站在一旁,清楚地看见,一人是秦婉词,而另一个走在她身边的英俊的男子,正是自己在辽东曾经见过的,豫昭王的弟弟……靖渊王。 他真的來了。 看着二人渐渐走近,碧莲立刻走到了一边,恭敬的低下头,站立在一旁。待二人走到自己的身边,碧莲听见秦婉词与萧楚延轻声的交谈:“也不知有多久沒有和你这样一起走过了。” 萧楚延轻叹一声:“四年了吧,只不过以后也少有这样的机会了……” 第七十章 云谷追击 “四年了吧,只不过以后也少有这样的机会了……”萧楚延的声音温静的就像泉水一般,只不过带着一点浅浅的愁绪,不过他很快就又笑了起來:“不过有三哥陪着你,倒也好……” “先不说这些了,你刚刚说有重要的事情和我商议,不知是什么。” 萧楚延也正了神色,道:“我想这些事情,我们得好好谈一谈,一旦下定决心那么做了,以后的路也要铺好。万万不能露出破绽,让人起了疑心……” 碧莲站在一旁,也听不清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隐隐听见什么“好好谈一谈”、“下定决心”、“让人起疑心”。这一听,碧莲心中的疑惑更加的浓烈,她抬头一看,秦婉词与萧楚延走进了屋子,墨香则站在门口,似乎是在守着。 这样的神秘。两人难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碧莲不敢再逗留在这里,只匆匆看了一眼,便离开了东苑。晚风如涟漪,轻轻荡漾,可是碧莲的心却是猛烈地跳动着,原本她对秦婉词与萧楚延的关系还有着一份保留,可是现在却因为这一件事而深信不疑。 为什么靖渊王要挑着王爷不在的时间來蘅承。为什么他和秦婉词又要两个人神秘的谈话。这两件事情,碧莲越想越可疑,越想越害怕,她锤了锤自己的胸口,深呼吸几口,目光阴鸷而可怕,内心愤恨不已,秦婉词,你当真如此不知羞耻吗……若你这般不知廉耻,王爷为何要这般爱护你,而燕王妃为何要为此自尽而亡。秦婉词。你怎么敢。 ,,,,,,,,,,,,,,,,,,,,,,,,,,,,,,…… 翌日,萧楚延整理了一番,便要离开了。 秦婉词稍稍有些不舍:“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奕洵还沒有回來。” 萧楚延无奈道:“现在时机刻不容缓,清浅已经先行拿着我的军令赶往鄯州。我怕她路上会有什么事情,而且,一旦鄯州发兵,我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组织起军队。再者,之前,我已将讨伐西平王的书信送到了各地君侯的手中,一旦他们响应我,我们就得尽快制定战略,时不待人,我已经耽搁一晚,实在是等不到三哥回來了。” 秦婉词理解的点点头:“的确,如今正是关键时期。那你尽快出发赶往鄯州吧。尹姑娘比你早走了一天,你要尽快跟上。奕洵既然离开蘅承去了长安,我想也别院周围也应该沒有监视的人了,你白日出去也无妨。” “那我便走了。昨晚与你商量好的事情,待三哥回來之后,你便转述给他吧。” 秦婉词点头,目光沉着坚定:“放心,我会同他说的。” 萧楚延微微点头,最终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酸涩,此次一别,若是得胜,那还有再见的机会,但如若败了,那只怕这将会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云谷大道。 从长安出发之后,尹清浅马不停蹄地向鄯州赶去。 为了不至于太引人注目,又不至于让西平王发现不了。尹清浅只让奉荣给自己被了一辆马车。虽是马车,但是却是由两匹大宛名马所牵,日行百里根本不是问題。按尹清浅估计,差不多明日晚间就能够到达鄯州了。 这一路,在前一段路上,尹清浅尚觉得十分安宁。但是当她进入云谷大道的时候,一种异样的压迫感突然开始充斥着四周。 已经赶了一天的路,出了云谷大道,经过兰州,再赶一百里的路程就能到达鄯州。之前语录风平浪静可是却在这旅途的后半程,突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尹清浅自江湖出生,又在军队里历练了几年,对于杀气感觉异常的敏锐。 入夜之后,万籁俱寂,只有马蹄与地面撞击,激起泥石的声音分外清晰。 马车之中,坐着四个人,除了尹清浅之外,皆是萧楚延因为担心尹清浅的安危,而带上了护卫。这三个护卫皆是萧楚延身边得力之人,论武功方面,能与一流的大内侍卫比肩。 此时此刻,漆黑的夜幕之下,马车里沒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安静地坐着,仔细的听着车外的动静。 良久,其中一人才缓缓地出声:“尹姑娘,自今日白日在驿站休息后,下官就觉得我们似乎是被人盯上了,而且來者不善。”尹清浅原本一直坐在马车的最里面,闭着眼睛,似是在闭幕眼神,听着有人这么说,她睁开眼睛,目光清澈如水,浅浅一笑:“是,的确是有人在跟着我们,而且除了这种莫名的压抑与杀气之外,我们并沒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尹清浅只单单说了这么一句话,却是在明显地告诉众人,追击的人必定是高手。 “之前,王爷曾经和我说过,西平王手下似乎有一个暗杀的高手。我想这暗杀绝顶之人,必是江湖之上的人。要论曾经的暗杀门派,要论第一,隐刹堂自然当仁不让。只不过隐刹堂帮主自不量力,竟然敢去挑衅秦阁主,致使隐刹堂一月之内被清数瓦解。后來,也有不少门派,暗中培养自己的杀手集团,只不过沒有隐刹堂当年的威风罢了。我想,很有可能西平王当真雇佣了一些江湖杀手,宫门前暗杀和追击我们的人,应该就是这些杀手了,行动隐蔽,出手效率极高,十分可怕。”尹清浅神色不变,仿佛只是淡淡的说着几件最普通的事情。 听了尹清浅的话,三名护卫相互一视,神情却依然冷静沉稳,沒有因此而有一丝的动摇。他们都是在战场上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人,早已不惧生死。那些杀手,即便是武功再过高强又如何。 血海征战之人如何会惧暗夜偷袭之人呢。 他们虽无所畏惧,但是却仍有担忧,毕竟尹清浅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临行之前,靖渊王曾下达命令,决不允许尹清浅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如今有高手追击,三人不得不万分重视。 看着三人一脸严肃,严阵以待的样子,轻声一笑:“你们无需这般担心。我们江湖人士,对于江湖人自己的手法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这一路,我们都很小心,他们之前不肯露出行迹,只怕也是弄不清楚我们的虚实。如今我们还有半日的路程就要到达鄯州,我想他们也该等不及了。作为杀手,自然最喜欢在暗夜行动。我想,现在这种异样的安宁不会持续太久了。最早在四更之前,他们一定会动手。” 当尹清浅发现有人跟踪的时候,她就时不时的透露出一丝讯息,告诉追击自己的这些人,自己的最终目的地在就在兰州,为的就是尽早逼那些人尽早现身。如今还有不过两百里就要到达兰州,尹清浅有百分百的把握,今晚,那些人必定会出手。 尹清浅虽然毫不畏惧,但其中一名护卫却仍有忧虑:“尹姑娘,您虽然不惧,但是我们总要护着您的安危。王爷有令,不能让您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尹清浅内心一暖,知道是萧楚延的嘱咐,她不由喜悦万分。一时心中更加坚定,愈加毫无畏惧,她淡淡一笑:“你们担忧,我知道。不过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从腰间掏出一个赤色的小玉瓶,从里面到处几枚青色的药丸,顿时一股清芬的香气就在马车之中蔓延开來。尹清浅压低声音道:“这是碧雨沉心丸,你们快服下。”她说着又从腰侧的小腰包中取出了几只暗灰色的草一样的东西。“这是神功草,待会我就要将他们点燃,然后,放在马车外,闻了这些草的味道,能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将人体内的精气全部激发出來,并以一种可怕的速度燃烧,但是你自己却并不知道,只不过会觉得人特别有精神。现在他们已经露出杀意,那就代表着距离我们不远了,应该在神功草气息的范围之内。这个碧雨沉心丸最能克制神功草的毒性,等再行几十里,待他们的精力消耗的差不多的时候,你们就暗藏在马车里,见机行事。” 说着尹清浅燃了一个火折子,将手中的暗灰色的草轻轻点燃。很奇怪的是,一般的草,着了之后,很快变回烧起來,可是这神功草却以一种极度缓慢的速度燃烧着,就像是点着几柱香,一点一点的燃烧。除去碧雨丸的清芬的香气,这个神功草几乎是沒有味道的,人根本感觉不出來。但是,三人很快就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力量在一点点的增强,便知道尹清浅并不是在胡说,赶忙服下了碧雨丹。 马车又行了有五十里,那种杀气越來越浓,尹清浅的眼神却更加清亮明澈,她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而现在,就是这个时机。 第七十一章 树林反杀 服下了碧雨丹,三人的气息都十分平稳,五十里的路程,神功草已经燃烧的差不多了,尹清浅看了眼,时机已到。 她陡然放粗声音,下令道:“停车。” 赶车之人应声而停,问道:“王爷,为何突然停车。” 尹清浅粗声粗气:“下午适才多喝了几口茶水,如今想要小解,你们不要跟來。” 暗处的三名杀手,面面相觑,原本正担心沒有机会下手,谁想到,萧楚延竟然自己创超出了一个条件。 他们知道,萧楚延师承鼎剑侯,武功绝对不容小觑,甚至可能在三人之上,所以一路上,再沒有摸清萧楚延一行人的虚实时,他们未敢先行暴露痕迹。经过一路观察,萧楚延此次出行只带了四个人,三名护卫加上一位车夫,出乎意料的人少。可能是为了打消旁人的关注吧。因为沒有人会想到,前一天还与西平王公开决裂的亲王,会乘坐这样一量不起眼的马车。 不得不说,萧楚延一路之上,行迹都隐藏的很好,若不是他们从长安就开始一直跟踪,只怕也不会发现。根据他们的探查,萧楚延似乎要赶往兰州,兰州也是重镇,只怕他想在那里集结重兵。如今不过百里就要到达兰州,他们势必不能再等,一定要抓住时机截杀靖渊王,这是西平王下达的死命令。 一路跟随,都沒有等到好的时机,眼见就要到达兰州,三人心中也不免有些焦虑,谁知如今,靖渊王竟然自己走出了马车。三人不由内心一阵激动。虽然可能武功方面不如靖渊王,但他们本就专司暗杀,杀死比自己武功高的人也是常事,再加上三人合力,他们信心十分充足。 眼见着一身青衣缓带的男子从马车上走下,准备走到旁边的树林中去,,是靖渊王萧楚延。三人小心的跟上去,发现马车之中有走出一个人,始终与靖渊王保持着二十步的距离,看样子,是护卫靖渊王安全。沒关系,二十步的距离,也能够截杀靖渊王。 他们知道,以靖渊王的机警,只怕已经觉察到自己的存在了。一定会有所防范。但是树林之中,本就是罪适宜暗杀的地方,即便靖渊王有所防备,但到底还是吃不准三人的位置,埋点伏击,轮流击杀,定能成功。 ,,,,,,,,,,,,,,,,,,,,,,,,,,,,…… 尹清浅极缓极缓地走着,她虽不能正确地感知到那三人的存在但是却可以肯定,一定有人跟着自己进树林。只怕那些杀手自己还不知道,体内的精力已经被神功草消耗殆尽了。走到了树林深处,尹清浅放沉声音,道:“你就站在那吧,本王一人,沒有关系。” 那名追随的护卫答了一声:“是。”便再沒有向前走一步了。 三名杀手屏气凝神,不再发出一丝气息,幽深的树林之中,除了偶尔风吹过,树叶“沙沙”发出声响的声音之外,只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夹杂着杀气缓缓溢出,似乎连天上的明月都浸上了一股冰冷的气息。 “动手。”三人各自站好位置,一直观察的靖渊王,待等待到最好的时机,其中一人一挥手,三人皆以最快的速度,抽出手中利刃,朝靖渊王击杀而去。 声音之静,速度之快,几近寒风。 “萧楚延”猛一抬头,三把寒光般的刀刃逼近眼前。 杀手三人无不欣喜万分,成功了。 就在他们以为成功的这一瞬,眼前的“靖渊王”突然扬起了一份笑容,一份讥笑夹杂着嘲讽的笑容。而后下一瞬,原本近在咫尺的靖渊王陡然后退三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的速度。三人尚处于惊愕之中,身子突然便猛地坠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沒有了力气……他们吃惊的互相看着对方,吃力地站了起來,惊愕地发现全身一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一丝内力也提不起來,怎么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突然沒有了力气呢。”不知从哪里传來一个女子的声音,婉转如晴空下的梨花的清雅。“为什么会连内息都调控不好呢。为什么体内一点内力都沒有了呢。我想你们一定很奇怪吧。”女子的声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却仿佛像魔咒一般萦绕在耳旁。 三人抬头一看,发出声音的正是向三人缓缓靠近的靖渊王。 这个靖渊王竟然是个女人。怎么可能。 尹清浅笑容愈深,却带着嗜血的杀意:“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也妄图能够刺杀我。你们未免太天真了。”她目光悠扬婉转,笑意深浓,语气依旧温和:“不过也好,这辈子也算是给你们的一个教训,下辈子做杀手的时候,也要记着才好。” 尹清浅说完最后一句话,三人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尹清浅静静地看着昏倒在地的三名杀手,轻轻舒了一口气。以刚刚他们三人出手的速度來看,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若非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怕当真就要命丧于此。这三人本就因为神功草的缘故,体内精力耗尽。而如今,为了刺杀自己,又在一瞬间将体内精气全部提出,爆发出令人惊异的速度,殊不知,正是这一次突袭,将体内气血全部消耗殆尽。 守在树林外的护卫一见有人出手,便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尹清浅的身边,忙问:“尹姑娘,你沒事吧。” 尹清浅摇摇头:“我沒事。” 看着倒在地上的三名杀手,那护卫不由咽了咽喉咙,心中无疑是震惊的:原本这该是一场恶战,但就在眼前这位女子简简单单一个布局之下,当世的暗杀高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失败了,甚至连她的周身都沒能够接近。这护卫不住用一种敬仰的目光看着尹清浅,心中暗自思忖:这尹姑娘实在是太可怕了,轻易不能去招惹她,不然纵使你武功再高,只怕也得束手就擒。 内心既激动,又感慨,发自内心的敬佩:“尹姑娘,您实在是太厉害了。” 尹清浅心中到底还有一分后怕,她老实说:“这也不是我厉害,只不过这几个杀手到底还是年轻了一些,不懂得很好的掩藏自己的气息,是的我们有所防备,如果真是当世绝顶的精英杀手,只怕我们就沒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尹清浅很清楚,这一次自己能够胜利,完全是因为对手的轻敌,这三人沒有料想到所追的靖渊王竟是一个用药高手,因而吃了大亏。 不过让尹清浅震惊的并不是这一件事情,令她震惊的事是,从刚刚那三个杀手一出手便是夺命而來來看,西平王是真的打算杀了萧楚延的。看來这一次,楚延给西平王造成的麻烦真的是有够大的了,竟然让西平王能够狠下心來,不顾一切后果要杀了萧楚延。看來西平王当真是被逼急了。 他不打算重伤萧楚延,而是决定就地格杀,永决后患。 正当尹清浅思考的时候,身旁的护卫突然问道:“尹姑娘,这三个人怎么办。要杀了他们吗。”一般來说,遇到这样的刺客,他必定直接收手起刀落,不留活口,但是在尹清浅的面前,他还是问了一问。 因为她知道,尹清浅是一位医生,医者仁心,她是不愿意多杀生的。他还记得,当初在西北,就因为伤人的缘故,尹清浅曾与靖渊王大吵了一架。以尹清浅对靖渊王的的心意,竟然还会与靖渊王大吵一架,这不由不让所有人都震惊。所以,今日,他在动手之前,还是问了问尹清浅。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尹清浅连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径直走出了树林,冷冷道:“这样的人渣还留着做什么。他们想要杀我和王爷。我虽然是医生,但也不是菩萨,沒有所谓的菩萨心肠能够饶恕想要害我的人。况且,今日放了他们,他们日后必定还会作恶。再者,他们是受过训练的人,从他们的口中,我们一定问不出來什么,也沒有了利用价值,这样的人,还留着做什么。你处理一下吧。” 尹清浅十分自然的离开了,留下那名护卫,瞠目结舌。 其实他不懂,尹清浅的个性刚傲果决,爱憎分明。对于无辜之人,她绝不肯有一分一毫的加害。但是对于那些曾经作恶的人,对于那些人,尹清浅从來不会有一丝的怜悯之心,向來冷酷非常。对于她來说,医者仁心,这份仁心是因人而异的,只有值得人去关爱的人,才有资格得到那份仁心,而今天的人,显然不够资格,所以她沒有一丝的犹豫,便选择了结果他们。 此时此刻,尹清浅并沒有精力去思考那些所谓的善与恶,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鄯州,将兵符送到鄯州驻扎的军队那边,快速集结军队,以开始“清君侧”之战。 第七十二章 龙家传承 长安。 自从靖渊王与西平王公开决裂,并且扬言要召集军队“清君侧”后,整个京师长安,都陷入了一股巨大的担忧之中,不少人惴惴不安,议论纷纷。 长安最大的酒楼九阳酒楼,客流不断,常常有人在这里小聚一番。近几日大家最关注的就是西平王与靖渊王的敌对关系了。 “真是沒想到啊,这靖渊王刚刚从西北回來,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不过他的胆子还真是大啊,竟敢就这么公开地和西平王决裂,真让人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的确让人担心。看看之前,那杨正清杨大人,先皇的顾命大臣,又是暂代的左丞相,可是说除了那些名义上的“三公”,他可就是朝廷里最大的官了,就他那么厉害,和西平王一起冲突,不还是失败了吗,听说现在还在刑部天牢里押着,他的夫人,都被逼的自尽了呢。” “哎,这杨大人真是一个好官,只可惜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那为什么靖渊王却沒事呢,” “这你还不明白吗,靖渊王手里有兵啊,西北主帅,西北十八万兵马都是他的人呢,西平王纵使胆子再大,敢和那十八万军队硬拼吗,而且,据我的來的消息。在朝廷上,靖渊王似乎还拿出了九金龙纹令,那可不得了了。那可是开朝的太祖皇帝打造的令牌,见之如见太祖皇帝。这个令牌可是代表皇权的象征呢,连傲绝如太宗陛下,都得看九金龙纹令这令牌的面子呢。西平王要是抓了靖渊王,岂非是大逆不道了吗,” “乖乖,沒想到这靖渊王这么厉害。那照你这么一说,万一两人真打了起來,到底谁会输谁会赢呢,” “……这个……真的不好说,靖渊王有病,西平王有权,两个人硬碰硬,胜负还真是难料……” ………… 这几天,长安城几乎每个角落都在议论这件事情,但是谈及这么多,却沒有一个人能够肯定,到底谁会赢谁会输。 九阳酒楼的二楼,一个专门的雅间里,坐着一位玉色锦衣的男子,男子独自叫了一杯茶,静静的坐在窗檐边,眉目清淡俊秀,眼中含着一份淡淡的笑意与从容。面前的茶壶之中,有丝丝茶香溢出,芬芳四溢,愈加显得男子无尘无波,清俊有致。 “一个人在这里喝茶,多么的无趣,不如让本公子來陪阁下坐一坐吧。”突然有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清扬的声音,一个高挑秀雅的男子走了过來,自然的拎起紫砂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坐在了锦衣男子的对面。 这个男子看上去年纪比锦衣男子小一些,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他扬眉笑着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抬,杏子形状的眼睛明亮如星,明眼人一看就知,这个贵公子正是龙家的少公子龙霁云。 龙家是靖朝的开国功臣,世荫的贵族豪门。当初是与洛家齐名的两大世家,十分受皇上重视。而一代“军神”龙靖枫,正是龙家的人。龙靖枫的名字里有一个“靖”字,此乃大靖国号,靖朝建立之后为避国讳,龙靖枫应当改名。但是太祖陛下为了表彰龙家的功绩,特意下令,给龙靖枫一个特权,无需改名,便以国号为名。龙家当年盛宠可见一斑。 只是后來,龙家被卷入了洛华之乱,因遭陷害,几乎满门都收牵连。后來,洛家阴谋败露,才导致龙家沒有根基尽毁,但龙家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龙靖枫一辈,除了他一人,其余同辈不是受陷害身亡,便是死战而亡。洛华之乱后,龙家精力尽毁,只余开国元勋安国公龙庭飞,还有龙靖枫一人独脉。 太宗自知龙家蒙受了冤屈,极尽补偿,不光下赐丹书铁券,更加封安国公龙庭飞太师一职。后來龙靖枫成为全国主帅,太宗更是在他二十多岁之时就封龙靖枫为二等侯爵,恩宠异常。龙靖枫一生只有两个孩子,大公子龙煜冥,二公子龙霁云。或许也是因为洛华之乱给龙家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所以龙家至此以后,都不再有人在朝为官。不过这依然不影响龙家是靖朝罪深厚的世家。光有两个世袭爵位,一等公爵与二等侯爵在,还有一份丹书铁劵,就有龙家一世富贵安宁。 所以龙霁云无心为官,但倒也无人敢小觑他,因为无论他和他哥哥谁继承那一个爵位,都是一般人惹不起的。龙煜冥与龙霁云两兄弟以前一直与萧奕洵他们在一起念书,龙煜冥要年长一些,自然沉稳一些,而龙霁云年纪最小,性子又是爽朗自然,所以大家都将他当做弟弟來看,关系十分不一般。 “又出來乱转,也不学学你哥哥,帮秦阁主分担一点事务。”萧奕洵淡淡扫了一眼龙霁云,似是在责怪,但语气却是宠溺的。 “诶诶,说什么秦阁主,你这样说,要叫婉词姐姐听见了,一准不高兴。”龙霁云咧嘴笑了笑,阴阳怪气道:“你应该叫哥哥,好么,”与萧奕洵自小一起长大,即便对面的人是亲王,龙霁云也丝毫不在意。能够揶揄一把萧奕洵,可让龙霁云笑开了花。 “是么,我看今日天气不错,看來也该去你府上拜访拜访龙爷爷的,也有些日子不见了。顺便也好和讨论讨论你的事情。”萧奕洵云淡风轻,眉目清扬,淡淡道。 “别呀,你这人好好说几句话,把我爷爷搬出來做什么,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一听到自己的爷爷,龙霁云立刻举双手投降。在龙府里,龙庭飞就是天,就是王,谁都不敢触怒他,即便龙霁云这样大咧的性格,在龙庭飞面前也要乖得话都说的少。也是,龙庭飞当初是跟着太祖太宗打天下的人,气势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抗衡的。 “好了,我也不逗你了。怎么样,请你办的事情做好了,”萧奕洵亲自给龙霁云斟了一杯茶,问道。 “哎呀,看來今天我是真沒白來,竟然让我们大名鼎鼎的豫昭王给我这样一个身无一官半职的小人物倒茶,真是折煞小人了。”龙霁云咋呼道,一把把茶水一饮而尽,而后将空杯子递到萧奕洵的面前,笑嘻嘻道:“怎么样,我给你面子吧。那么再來一杯。” 萧奕洵:“……” 你当这是喝酒啊,这两年不见,萧奕洵倒觉得这龙霁云的脸皮是越來越厚了。竟然说自己沒有一官半职,他父亲龙靖枫的侯爵爵位就摆在那里,只等龙霁云一到弱冠之年,立刻就能成为二等侯爵,这小子,说起这些话來也不觉得脸红。 不过萧奕洵心里虽然咕哝着,但是还是很配合地给龙霁云又倒了一杯茶,嘴里淡淡道:“既然你喜欢喝那就多喝一点,我在里面加了一点番泻叶,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龙霁云脸色立刻就变了,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肚子,他还记得,小时候调皮,弄坏了秦婉词的琴,让秦婉词难过了好几天。结果这件事情被萧奕洵知道了,一天中午萧奕洵笑着请自己去吃御膳房带來的糕点,当时可把自己喜坏了,结果就吃了一点点,结果整整两天,吃什么都是苦的。后來才知道,萧奕洵特意去太医院讨來了这个配方,可整惨了龙霁云,自此以后,龙霁云在心里就有了一个映像,那就是惹谁都不要惹三皇子,讨好谁要先讨好小三哥,要讨好小三哥就要先讨好小婉词。以至于这样一个观念到现在都还深深地扎根在龙霁云的脑海里。龙霁云赶忙哭丧脸求饶道:“好三哥,算我错了成不成,你也不能这样整我吧。” “随便说说的,你怎么就信了,我自己不也喝着的么,”萧奕洵依旧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龙霁云:“……”此时此刻,龙霁云心里又有了一个想法,果然,老妖精就是老妖精,自己怎么长大还是斗不过老妖精。 “好了,现在可以说说,我让你办的事情了吧。”萧奕洵又给龙霁云递了一杯茶,笑问。 下意识地拒绝眼前的这杯茶,龙霁云皮笑肉不笑地说:“自然,自然是都办妥了的。小三哥你说话,我还敢不听吗,你放心吧,我早就弄好了。” “你说的很对,上梁不正下梁歪,江越是什么样的人,他的手下就是什么样的人。我听说了,在兴修的水利哪几项工程里,江越可是克扣了不少,他已经做了吏部侍郎了,竟然还那么贪得无厌,也真让人费解。” “哼,贪欲无穷,江越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不过他很聪明,而且十分狡诈,西平王叔能有今天这样的权势,我想很大一部分都是靠了他身边的这个谋士了。”虽然看不起江越,但是萧奕洵依然承认江越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龙霁云扬眉一笑:“再聪明的人也会有弱点,而江越的弱点就是他的贪心。很巧,这一点他手下的那些人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第七十三章 犹豫不决 “再聪明的人也会有弱点,而江越的弱点就是他的贪心。很巧,这一点他手下的那些人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龙霁云凉凉一笑:“不过,可惜的是,他们虽然有着和江越一样的贪心,却沒有江越的本事,这才是最可悲的地方。” 能力与贪欲不能对等,这才是罪无知最愚蠢的行为。 萧奕洵点点头,目光沉静:“的确如此。江越虽然聪明、城府很深,但是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过分自信,总以为能够掌控所有的事情。包括二哥与楚延的事情。他以为能够控制二哥,结果失败了;他以为能够说服楚延,结果却被楚延倒打一耙。盲目的自信,并不一定是好事。” “或许,正是因为他享受控制上位者的这种感觉。”龙霁云突然这么说道:“他扶持西平王大概也是因为西平王几乎对他言听计从吧。能够通过西平王将整个天下都握在手里,我想是谁都会心动的把。” 萧奕洵眸光一挑,浅笑道:“你这说法倒是有几分有趣。江越自己也有几个亲近之人,只要能买通他们,为我稍稍说几句话,不怕江越不上钩。” 看着萧奕洵清淡的笑容,龙霁云只觉得自己的背后有一股凉嗖嗖的感觉,他正了正身子,问道:“江越身边的人我都差不多买通了。剩下的就靠自己了,什么时候进宫,” 萧奕洵淡淡道:“下午我就进宫向母后‘辞行’,而后去你府上坐一坐,顺便住一晚,來等等西平王叔的消息。” 一听萧奕洵要來自己家睡,龙霁云大惊:“不会吧,小三哥。你真要來我府上,” 萧奕洵眼皮都不抬一下,只道:“好了,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吧。我下午进一趟宫就去找你。” 龙霁云:“……” 萧奕洵淡淡一笑,窗檐外吹來一阵风,撩起了他耳边的几缕散发。街道之上,行人來來往往,欢笑与笙歌交杂,远处还不时有叫卖之人。这个长安依旧处于一种热闹繁杂的氛围之中,普通之人根本就不知道,几个月之后,会发生多大的事情。 ,,,,,,,,,,,,,,,,,,,,,,,,,,,,,,…… 正当江越为着萧楚延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长安城中又发生了一件震惊的事情,豫昭王萧奕洵,决定离开蘅承,携王妃秦婉词去江南长住了。 虽说是带着王妃去江南休养。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哦,这是就是萧奕洵的放权表决。 江越得知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愕然了,他几乎不能置信,问身边的人:“豫昭王这个时候就打算隐居在江南,到底是什么意思,” 手下有人回答:“可能原因有两点,第一点,豫昭王爱护王妃秦婉词。失去了自己的亲身骨肉,只怕豫昭王妃心中依然不能释怀,所以豫昭王为了王妃便打算离开蘅承而去江南。这第二点嘛就是,豫昭王可能就是在躲避与靖渊王的真面对决。他们二人向來亲如兄弟,若靖渊王真有做皇帝的心,只怕,豫昭王会不能接受,所以他选择此次离开,必定是已经预料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王琦的话说的有几分道理。豫昭王雄才大略,却选了现在这个时候去江南隐居,必定有一些必要为之的原因。”一人附和道。 ………… 江越听着下面的人的话,心中到底有些混乱。今日下午,豫昭王进宫拜见淑懿太后,说是拜见,其实是向淑懿太后辞别的。淑懿太后哪里肯答应,但豫昭王实在太过坚定,无论淑懿太后如何劝阻,豫昭王都铁了心的要离开长安。 江越心中不由揣摩起來,上次温子墨从萧楚延手中抢來的信件已经提到了豫昭王要离开长安,去过平凡的日子。看了今天的这个样子,看來的确不假。 原本江越是有一丝怀疑的,但是如今这么一看,倒是真的,这一拉,江越竟然还有一丝舍不得了。豫昭王惊才绝艳,雄才大略,怎么能够在这样一个地方隐沒了自己呢。 江越一旦动摇,他手底下的几个人便更加添油加醋道:“是啊,若真是然豫昭王走了,那对朝廷当真是一个损失。再者,靖渊王准备集结军队向长安进发,靖渊王是跟着龙帅行军的,只怕这周边的将领是拦不住靖渊王还有他手下的那些辽东的精兵。而能够遏制住靖渊王的大概也只有豫昭王吧。” “再有,说到豫昭王,那不得不说一说关于离漠的事情。宿伊这个人心思十分可怕,他如今沒有进犯辽东,大概是被且柔城的事情绊住了手脚。一旦宿伊再度挥兵而來,抚远大将军燕长清已经死了,那么辽东便沒有人能够抵挡的了宿伊的铁骑了。豫昭王之前与宿伊你來我往多次,大多为平手。一旦宿伊來犯,这辽东统帅的不二人选必定还是豫昭王,大人,我们为国照相,也不能够就这样放走豫昭王。” 有人附和道:“我们都知道,大人和王爷之所以迟迟不肯松口,大概是为着豫昭王太过凌厉,野心太重的缘故吧。可是如今他都打算解甲归田,无心追名逐利了,这样的豫昭王,大人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是啊,大人不妨劝一劝王爷。是否能够松一松口。” 江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不是我固执己见,是王爷自己太过坚持了,你们说的我何尝不明白,但是要王爷松口,实在是太困难了。”萧城毅的个性,江越是在清楚不够的了,这么多年來,萧城毅唯一真正忌惮的人就只有豫昭王萧奕洵。对于自己的这个亲侄子,萧城毅几乎是达到了最高的防备。不惜一切代价想要遏制住他,现在好不容易借着静怀公主还有淑懿太后压制住了豫昭王,再让他松口,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决计是不可能成功的。 王琦是江越的心腹,他似乎明白江越心中的犹豫,便对江越轻声提议道:“既然大人有些犹豫不决,不妨可以找一找温子墨,此人心思狠毒缜密,想來一定有什么想法。若是他能够支持大人,你二人作为王爷的心腹之人,一齐劝说,必定能说动王爷。” “找温子墨,”江越愣了一愣,而后道:“也对,是时候去找一找他了。靖渊王发难之后,王爷在府中这几天大发雷霆,一刻也不曾安生,温子墨好像也遇到了麻烦,我去找一找他。”…… 西平王府。 江越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西平王府找到了温子墨,和想象的一样,现在的西平王府,情况并不好,温子墨一向冷肃从容的面孔中也带上了一份憔悴,看來这两天西平王的情况并沒有多大起色。 江越见温子墨这般憔悴,不由问道:“王爷还是很生气么,连王妃也劝不住么,” 温子墨沒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反应让江越大为震惊。竟然连王妃都劝不住了,要知道,萧城毅虽然是狠戾之人,但对自己的王妃却是千百个好,只要王妃说什么,他几乎都能听得进去。说來也奇怪,不知是否是遗传,这太宗的几个儿子,除却萧祁身为皇帝身不由己之外,西平王、镇南王、北淮王三人都对自己的正妻异常真爱,倒也是被人津津乐道的事情。可是如今,竟然连王妃的话都起不了作用了,可想而知,王爷此刻有多么愤怒与急躁。 温子墨眉关紧锁,压低声音道:“昨日,王爷还和王妃吵了一架,其中就说到了世子。一提到世子,王爷就更加生气,弄得整个王府忧心忡忡。” “王爷和王妃因为世子吵架了,”温子墨大吃一惊。西平王府中,有一个禁忌一般是谁都不能提及的,那就是西平王的世子萧玉辰。 萧玉辰是西平王妃的儿子,玉芷郡主的哥哥,年纪与镇南王世子萧瑜瑾相仿。从小天赋极高,文采斐然,与萧瑜瑾同时扬名于长安。年少时,因为人生的极为俊俏,风流倜傥,不知引得多少闺中佳人倾心。但是很可惜,萧玉辰竟然爱上了一位青楼女子,并且因此拒绝了英国公的女儿,扬言要娶那位风尘女子为正妃,这可大大地触怒了西平王。西平王怎么可能允许一个亲王世子去娶一个风尘女子。他当即大怒,让温子墨找人暗中除去了那个女子,一边又开始为萧玉辰张罗婚事。可是谁知,萧玉辰知道了这件事情,竟然也勃然大怒,与萧城毅激烈地争执了起來,而后更是一怒之下,远走西南,说是要去游历历练,至今六年,都不肯再回西平王府。萧城毅对此深恨不已。 江越叹了一口气:“哎,玉芷郡主出嫁了。世子大人又不肯回來,连王妃都劝不了王爷,这该如何是好啊……” 第七十四章 四地围攻 “这该如何是好啊……”江越叹了口气:“若是世子大人愿意回來,王爷身边也就多了一个助手,那事情就好办很多了。”只可惜,萧玉辰只怕真真是动了怒,六年都不肯回來,现在只怕也是不肯的,如今这胶着的局面,纵使江越也一时拿不出一个主意。而温子墨紧缩的眉头也沒有舒展开來。 江越突然道:“对了,你可知道,今日豫昭王进宫向皇后还有淑懿太后辞行了。” “他当真要归隐江南,”温子墨吃了一惊。 江越点点头:“是,之前我也是怀疑的。可是今日他的辞行书都送到了皇后手中了。任凭淑懿太后如何劝阻,豫昭王就是不肯松口留下。”江越停了停,说道:“你觉得这对我们來说,是不是一个机会,” “机会,”温子墨愣了愣,而后道:“你是想说以矛治矛,用豫昭王來抗衡靖渊王,” 温子墨果然是极端聪明,一下子就领略出了江越的意图。他蹙了蹙眉:“照你这么说一说,豫昭王若真是无心夺权,那么我们选择他也并无不可。只是此事是在有困难。” “我知道,豫昭王与王爷之间的嫌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王爷必定是不会同意的。” 温子墨摇摇头:“你说的只是一部分原因。王爷的话,只是目前不好说话。但一旦靖渊王真的集结了军队,兵临城下,任是王爷与豫昭王有什么样的仇怨,王爷也能松口。现在王爷只不过少了一种刀架在脖子上的压力罢了。而现在的问題是,即便我们有心,豫昭王会协助我们吗,”温子墨的立足点不在西平王而在豫昭王,他补充说:“当初静怀公主的事情大概已经触怒了豫昭王,豫昭王心里对王爷只怕一分的好感都沒有。再者豫昭王与靖渊王自小一起长大,就有如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让他去对付靖渊王,我怕到时候,两个人会联起手來。” “不需要豫昭王支持王爷,只要豫昭王反对靖渊王就可以了。”江越目光冷凝,冷冷地出声。“只怕现在豫昭王还不知道靖渊王最终目的是在王位吧。” 温子墨愕然,而后神情一震,很快就明白了江越的意思。 江越继续道:“你说的很对,王爷只不过是少了架在脖子上的一把刀。而豫昭王少了只不过是一个真相。豫昭王此人重情重义,先皇在世时,那么好的机会他都不肯谋夺太子之位。不过是守一份兄弟之情罢了。若是他知道靖渊王此次的目的不是单纯的‘清君侧’那么简单的话,我想,我们一定能够说服他。” 温子墨听了,不禁喜道:“若真如你所说,那么现在的这个局面倒真的有可能被解开了,” “这一切都是最后的打算。如果靖渊王不能集结起军队最好,那一切就省力多了。”江越压了压声音,问道:“怎么样,你派去刺杀靖渊王杀手,得手的几率有多少,” 江越皱眉,摇摇头:“靖渊王武功极高,这次出手,最多也只有五成的几率,只能放手一搏了。成功了最好,就算失败了,也无所谓,反正已经和靖渊王撕破脸了,也不怕暗杀这一档子事情了。” 听温子墨的口气,看來这次的截杀,可能不太会成功,江越沉默了片刻,方才道:“那么现在,我们也只有耐心等待,看看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了。” ,,,,,,,,,,,,,,,,,,,,,,,,,,,,,,…… 鸿嘉二年,五月十四日,靖渊王发布“讨檄文书”于全国各地,再次祭出杨正清“十罪书”与各地王侯重臣,欲求各地支援,共讨西平王。 五月十六日,靖渊王兵符抵达鄯州,一天之内,鄯州四万雄兵出动,率先打出“清君侧”旗帜向长安进军。 五月十七日,云贵两广,镇南王与晏亲王率先回应举兵三万,横渡澜沧朝中原进发。 五月十八日,北淮王自湖广出兵三万。黎英侯自云州出兵两万,安国公自银川出兵一万。 ………… 全国各地,纷纷响应,共讨西平…… 整个西平王府此时都炸开了锅,连长安都开始人心惶惶。 江越、温子墨、管擎苍、袁允南等人全聚西平王府,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惨淡。 西平王脸色铁青,一字不发的坐在大厅之中。 他不说话,众人也不敢说话。良久,西平王猛地一拍桌子,这一掌,生生将桌案上的茶杯给震碎了,茶水溅了一桌。众人见状,更是不知道该说深了。 萧城毅满面怒容,咬牙切齿道:“全国各地,打着‘清君侧’旗号的军队竟然将近10股,这些人到底是真的忠心还是别有所图,”他恨得脸上青筋都要爆了起來,面色非常狰狞:“可恨是是安国公,窝敬他是开国元勋,曾和父皇一起征战天下,这些年來处处给他面子,沒想到此人最是狼心狗肺,竟然敢來讨伐本王,” 江越与温子墨互相对视一眼,对于原因,了然于心。当初萧玉辰为了一位风尘女子,当天下面拒绝了安国公的女儿,这样的奇耻大辱,只怕大度如安国公也不可能就此罢休了吧。 只不过现在情况十分紧急,因为靖渊王的号召,全国竟有多达十股的势力朝长安发兵,兵力多达二十万,这样的状况,纵是江越也大为震惊。 而其中最让他们震惊的还是靖渊王的速度。 鄯州原本只是一座小城,可是竟然在一日之间就多了四万雄兵,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四万的军队是靖渊王一早就布置在鄯州的,他早就准备好了要和西平王决裂,这样的心机,只让人觉得可怕。 在座之中,御史大夫袁允南是萧城毅的亲家,这个时候也只有他有资格先说话了。袁允南无不焦急道:“王爷,现在不是该生气的时候。各地势力齐向长安发兵,我们要尽早做出打算。不然这样的压力,我们顶不住啊。” 萧城毅也知道,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如何解决这个糟糕的局面才是重中之重。他深呼吸了几口,暴怒的心境终于有所平静,眼中也不再是熊熊的怒火,而是一种可怕的刀锋般的杀气,他冷着声音问:“现在外面的局势怎么样了,” 江越回答:“根据兵部的情报,除了靖渊王之外,所有的军队离长安都有一定的距离,而且兵力算不得精锐。如今我们最大的问題还是靖渊王。鄯州离长安不到一千里,靖渊王的兵又是西北的精锐,一般的军队是抵不上的。如今兰州已被攻下,各地守军见着靖渊王根本不敢有多少阻拦,只怕在这样下去,不过几日,就会兵临长安的。” 萧城毅快速的思考了一下现在的形势,突然问了一句:“山海关那边怎么样了,” 山海关,众人一愣,不知道萧城毅突然这么问是为何,但还是如实回答:“镇国大将军姚照珂如今沒有任何的表示,几步支持我们,也沒有出兵支援靖渊王。” 萧城毅冷笑一声,道:“姚照珂,你还真是稳如泰山。”听了江越的回答,萧城毅好像稍微松了一口气:“那么这么说,目前我们的主要敌人就是萧楚延那四万精兵了,” 江越点点头:“目前來说,是的。只是,若是各地援军势头太猛,一旦打开了口子,那就真的麻烦了。” 管擎苍在这些人中,算是脑子最简单的人了,他既不想被人轻视,也不想过于无闻,便道:“既然只有靖渊王一直军队,那倒也不怕。王爷手下不是还有不少重镇的兵马吗,足够能够抵御靖渊王了。是在不行,王爷可以亲自出征。当初王爷叱咤疆场的时候,靖渊王还不知道在哪里喝奶呢。”他自以为说的很巧妙,一个人哈哈笑了起來。 “你给本王闭嘴,”谁知,萧城毅不笑反怒,爆喝一声,当头把管擎苍给吓了一大跳。 管擎苍只猛然噤声,不知西平王为何如此动怒。温子墨在一旁摇摇头,向管擎苍解释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如今靖渊王他们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却有一个弱点,那就是,他们虽然针对王爷,却沒有最切实的证据。所以王爷只要固守长安,固守皇上,那么全国各地重镇的守军还是可以控制的。但是一旦王爷亲征,那么等于坐实了他们进攻长安的合理性。如此一來,王爷最后的王牌也是就是去了,只能成为活靶子。你这样劝说王爷,到底是在帮王爷呢还是在害王爷啊,”温子墨再次摇了摇头,无奈道:“你这样说,无怪王爷这般呵斥你,要是我,只怕要当场将你赶出去了。我看,接下來你还是少说几句话吧,免得又说错了。” 第七十五章 无奈之选 被温子墨这么一警告,管擎苍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他心中一寒,沒想到几句话之间自己竟然犯了这么这么大的错误,沒有被西平王赶出去已经是万幸了,他哪里还敢乱说什么。只是他也担心:“既然王爷自己无法出征,那么该怎么抵挡靖渊王呢。听说靖渊王一路势如破竹,大军已经攻陷兰州城了。” 温子墨沒有回答管擎苍只是看着西平王沒有说话。 西平王沉静了半天,定定道:“目前为止,这些人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充其量也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沒什么好怕的。现在本王在长安,我依然是这朝廷的中心,只要一天沒有我的罪证,萧楚延一天打不到长安,本王就有能力控制这天下重镇的守军。江越,你立刻下令昭告天下,下令各地守军一定要抵挡住其余的势力。哼。”萧城毅冷笑一声:“那些人也不过是随波逐流,不想让萧楚延一人功劳独大,也想來分一杯羹而已,实则是最沒有耐心的。一旦受到阻挠,他们必定斗志松懈,如此一來,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呢。” 冷静下來的西平王其实是很可怕的,他有胆有识,也有极佳的军事才能,只要他能仔细想一想,不难发现,这号称二十万大军的“勤王”的军队,真正起中流砥柱的作用的只有一半而已。 江越看见,现在的西平王眼中精光四射,这是一个充满了斗志与战斗欲的男人,与常日的西平王全然不一样,此时的他竟也有纵横天下的豪气。江越不由为之一振,立刻回答:“是,臣立刻就去办。” 萧城毅点点头,纵使他冷静了下來,但到底还有一份担心:“楚延这孩子,不是省油的灯。他手下的四万精兵也绝对不是吃素的。若沒有能够与萧楚延相匹敌的人阻挡他,只怕,再过不久,真就可能被他攻到长安了。他现在虽然强打借口出兵,本王尚能以京师王令震他一时,但一旦他真打回长安。即便他师出无名,到时只怕也是师出有名了。”他不由皱眉道:“以前是本王小看了这小子的军事才能,但如今要真让本王找一个人去抗衡他,本王还真想不出。” 温子墨与江越眼神相较,江越朝温子墨点了点头,温子墨会意,上前一步,道:“不是沒有人。王爷有一个人能够阻挡靖渊王。如果是他,说不定还能击败靖渊王。” 萧城毅目光一亮,急切问:“谁。” 温子墨沉了沉声,一字一字道:“豫昭王,,萧奕洵。”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豫昭王。 “豫昭王。萧奕洵。”萧城毅一怔,而后立刻否决道;“不行不行。不可能的,本王不会用他。”萧城毅的反应完全在江越与温子墨的意料之内。“当初,本王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让他解除了兵权,现在你要让我再把兵权交给他。怎么可能。一旦他有了兵权,本王哪里还能再制得住他。” 江越不由劝道:“王爷,现在时什么时候了。危机存亡的关头。您何必还要再在乎这些。” “不是本王太过在乎。”萧城毅摆手道:“靖渊是厉害。逼的本王上了绝路。可是奕洵那孩子我很清楚,若再给了他权力,日后只怕会成为我的死机。” 萧城毅一口否决,温子墨也出口劝道:“王爷,关于豫昭王的事情,我们之前不是商议过了。你担心的只是他的野心。可是沒有野心的豫昭王是我们最好的武器啊,您难道要白白放弃他么。” “这……”萧城毅一时间说不上话來。的确,之前这个问題,他们商议过,而且,当时他也心动了。但是萧楚延的反戈一击已经让他心有余悸,这让他不得不担心萧奕洵的忠诚度。 见萧城毅有了迟疑,江越乘势道:“王爷。时机不待人,这或许是我们现在最后的机会了。前天,豫昭王已经回宫向皇后还有淑懿太后辞行了,只怕不日便要离开了。您即便不同意我与温子墨的意见,那您也不要太犹豫,就此下决定吧。” “他去向柳青斓辞行了。”萧城毅惊疑道:“难道这一次,是真的。” 温子墨道:“臣等也不敢保证是否一定。但是这些年來,豫昭王并沒有夺权的表现,也沒有这样的**。而且,他总沒有必要向淑懿太后说谎。” “哎……”萧城毅叹息一声,思量了半天,终于松了松口:“也罢也罢,你们要是坚持,也不是不可以一试。只是,就算本王松口了,也要问问奕洵那孩子肯不肯松口。我们之间的梁子有多大,你们又不失不知道。” 萧城毅一松口,江越与温子墨大喜过望,江越喜道:“王爷,只要你肯松口。臣等有百分百的把握,豫昭王会帮助我们。” 江越信誓旦旦,萧城毅却十分好奇,有些惊喜道:“真的。” 江越点点头,将自己的一干想法都向萧城毅说了一遍。萧城毅考虑了一番,点了点头:“若是这个理由,他还真有可能会帮我们。”一旦下了决定,萧城毅便要立刻行动起來:“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奕洵。现在他在哪里。回蘅承了吗。” 温子墨摇了摇头,回答道:“与淑懿太后辞别之后,豫昭王沒有直接会蘅承,而是同龙家少公子龙霁云一同去了龙府。” “龙府。”萧城毅顿了顿,立刻道:“马上备车,去龙家。” ,,,,,,,,,,,,,,,,,,,,,,,,,,,,…… 龙府。 萧奕洵在龙府住了也有两日了。这两日,源源不断的有消息传到龙府,每一条消息都让萧奕洵与龙霁云笑得乐开了花。 这日,龙霁云和萧奕洵正在院子里切磋武艺,两人过了两百多招,到底是龙霁云年纪小一些,渐渐有些败下阵來。他不由有些懊恼:“哎。这些年吧,我也沒有荒废武艺,怎么还是打不过大哥还有小三哥你呢。” 龙煜冥深得鼎剑侯秦煦卿的真传,武功之高在青年一代难有匹敌。而萧奕洵也受过秦煦卿的教导,再加上他天生的王气郁战场上厮杀而來的霸气,普通的习武之人如何能相抗。 萧奕洵浅笑道:“你还在这里叫苦。我可是听阁主说了,每每让你习武,你都找个借口满世界乱跑,这样子,你能超过你大哥,我还真是要奇了怪了。” 龙霁云撇了撇嘴,自知理亏,沒好意思再说什么。他狗腿的跑到萧奕洵身边,笑嘻嘻道:“不过小三哥,还是由你在好。你看,有你在这里,爷爷这两天脸都笑开了花。我敢保证。我长这么答,都沒见我爷爷笑得这么开心,这么和蔼过。要不小三哥,你就多住两天呗。” 从小时候起,龙霁云就一直在向自己灌输他爷爷是一个怎么严厉、怎么不苟言笑、怎么严肃的人。只要一同龙霁云提到“龙庭飞”三个字,无论多顽皮,立马就变成一个乖孩子,所以笑得时候,他们常常哪这件事情同龙霁云开玩笑。 萧奕洵看龙霁云一脸讨好的靠过來,一把拿手抵住他,朝龙霁云灿烂一笑:“哼哼,想要我留下是吧。也挺好的呀,那我也正好和龙爷爷讨论讨论关于你的教育的问題。” “小三哥。你简直过分。”龙霁云立马跑开,恼怒地看着萧奕洵:“成成成,我是不敢留你了,你还是快点回去找婉词吧。这么多天了,我看你心也急了。”要说什么是萧奕洵的尴尬点,龙霁云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秦婉词。 “小子。我看你找打。”萧奕洵笑着,就要打过去。 龙霁云立刻拔腿就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轮轻功,他可不一定输给萧奕洵。 两人你追我赶,龙霁云正跑得欢脱,冷不防一个冰冷严肃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响起來:“龙霁云,你在满院子给我乱跑,我打得你一个月下不了床。”这个声音苍老雄浑,霸气无比。龙霁云正跳刀房檐之上,差点沒吓的一屁股掉下來。 “是。爷爷。”龙庭飞一发话,龙霁云立马变成了乖孙子,安安静静的跳下來,走到一边去。 纵使是萧奕洵也不由笑了起來。这些天,这样的事情他也见了不少了。龙霁云的爷爷好像长了一双天眼,只要龙霁云在府里一开始不安分,龙庭飞马上就“千里传音”,把龙霁云震个不轻,倒也是一份奇观了。 龙庭飞发了话,龙霁云不敢再不听。他走到亭子里,舒了舒一口气,看向萧奕洵,正色问道:“小三哥。我听说这几天西平王可是在王府里大发雷霆,整个西平王府都急的一团乱麻看來小五哥真是把他气得不轻。江越的几个心腹,我贿赂也贿赂了,招呼也打过了,他们也向江越进言了,江越也被说动了。”龙霁云的眼睛眨了眨,笑道:“小三哥,你猜猜看,西平王到底会什么时候來找你呢。” 第七十六章 西平来访 “小三哥,你猜猜看,西平王到底会什么时候來找你呢。” 萧奕洵走了过來,沒回答,反倒问龙霁云:“你猜什么时候。” 龙霁云眉角飞扬:“我猜。就在今天。”他笑嘻嘻道:“楚延哥讨檄诏一出,四方响应。兵力和达二十万,西平王就算心中再稳,也迟早要坐不住的。就算他有能力遏制住其他方面的军队,楚延哥这一只绝对是他最头疼的地方,他不敢不急。他只要多等一刻,自己就危险一分。两天的时间,已经是西平王叔的极限了。” 萧奕洵挑眉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传报:“少公子,西平王來了。老爷正在前厅里接待。” “哦,倒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龙霁云拍手哈哈大笑了起來。 萧奕洵也懒洋洋道:“既然西平王叔來了,就让龙大人好好陪一陪。我这一个闲散的王爷还有一个身无一官半职的小人物就躲在这里晒晒太阳好了。可是见不起西平王这样的大人物。” 萧奕洵要真想恶心一个人,说起话來也真是毒蛇,毫不相让。引得龙霁云在一旁捂着肚子大笑起來。 传令之人脸色颇为尴尬,只好道:“西平王爷指名要见王爷你,现在已经在向这边來了,老爷让我來通知王爷还有公子一声。” “哟哟哟。西平王这么着急,竟然能放下身段亲自來见小三哥你。”龙霁云朝萧奕洵耸耸肩:“小三哥,看來你魅力大得很啊。” 萧奕洵横扫了龙霁云一眼,斥道:“越说越不像话。”他继而笑道:“好吧,既然西平王叔肯屈尊來,我们倒也不好拒绝,那就见见吧。” 龙霁云一撇嘴,也无所谓道:“既然小三哥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见见罗。” 传令人:“……” ,,,,,,,,,,,,,,,,,,,,,,,,,,,,,,…… 西平王大跨步走到了龙府的院子里,他一进院子,就看见两个穿着常服的俊秀少年挨在一起,坐在亭子里……晒太阳。 萧城毅:“……”你两丫的也太闲了吧。 他站在两人身后,发现两个人根本就沒有想要回头的意思。 萧城毅:“……”过分。简直是过分。 终于忍不住了,萧城毅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然后两个人猛然转身,一脸恍然大悟。 “二皇叔。” “西平王爷。” 萧城毅:“……”还能再惊讶的明显一点吗。 萧奕洵和龙霁云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而后转过身來,正色理了理衣服,行礼道:“参见二皇叔。”萧奕洵淡淡地笑道:“皇叔现在应该很忙吧,怎么还有空來这里找奕洵呢。不过既然皇叔肯屈尊过來,那奕洵也在此向皇叔道个别。” 萧城毅紧锁眉头,沉声道:“你当真要去江南。” 如今形势如此紧张,两人此时此刻见面,早就无需再顾忌什么了,萧奕洵轻然一笑,扬起眸子对上萧城毅,声音飘渺如这明媚的日光:“奕洵前往江南,不应该是皇叔你最喜欢看到的事情么。” 萧城毅咋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萧奕洵见萧城毅沒再讲话,渐渐冷了冷神色,又继续道:“皇叔,若你今日就是想要验证一下奕洵是不是真的想要去江南的话,大可不必亲自过來。这大半年的监视还不够么。若您还是不放心,奕洵大可以现在就走。”他停了停,冷冷地看向萧城毅,道:“只不过,奕洵还想在这里提醒皇叔一句。现在皇叔的处境可不好,若你还有心思來关注我的去留,不如多花点心思考虑考虑该如何抵抗那逼向长安的二十万大军吧。” 萧城毅脸色陡然一变,萧奕洵果然深恨自己,一上來说话就这般咄咄逼人,丝毫不留情面。萧奕洵看上去也真的是动了怒,径直又道:“皇叔心急,奕洵自然明白。本來还因为霁云的邀请打算在龙府再住上几天的,不过现在看來,也不需要了。皇叔,你无须担心,我现在就回蘅承,带着婉儿离开。”萧奕洵冷笑一声,对西平王道:“皇叔,这是我能够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我此后不会在妨碍你,但是也希望你日后不要來找我和婉词的麻烦。母后还有薇薇你最好也不要去找他们的麻烦,至于楚延么……”萧奕洵微微一笑,徐徐道:“若您真有本事能找他的麻烦,那么我也是管不了的了。” 萧奕洵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完全沒有给任何人插话的意思,龙霁云站在萧奕洵的身边,感受到两人之间充斥着的浓浓的火药味。 萧城毅唇舌迟疑,只定定地看着萧奕洵,突然道:“若本王说,今日本王來是想请你协助本王的呢。” 萧奕洵和龙霁云明显地一愣,似乎是沒听清萧城毅说的话,萧城毅叹息了一声,又道:“奕洵,如果我是说,我是來请你帮助我的呢。” 龙霁云怔了怔,斜过脸來问萧奕洵:“小三哥,我沒听错吧,西平王爷,他……他让你帮他。” 萧奕洵眼眸的最深处闪现过意思冷冷的笑意,他伸手撩了撩鬓角的碎发,冷冷道:“是,你沒听错。”转而,萧奕洵毫无表情地看着萧城毅,问:“二皇叔,你是什么意思。”萧城毅面色不变,认真道:“就如字面意思,本王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萧奕洵眉目清淡,整个人在明润的阳光之下有一股不一样风采,他兀自坐了下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徐徐道:“皇叔你可是说笑了。现今二十万大军威压京师长安,奕洵只不过是一个两手空空的闲散王爷,如何能帮你。皇叔还是另找别人吧。” “你若要兵马,我自可以给你兵权。”萧城毅目光冷凝,声音硬的像一块冰。 萧奕洵头也不抬,只喝了一口茶,示意龙霁云也坐下來。龙霁云看着萧奕洵的样子,心里不要乐开了花,自然高高兴兴地就坐到了萧奕洵的对面,也慢慢品起了茶。萧城毅此次來果然是來求萧奕洵的,这样一來,可有的玩了。 萧奕洵冷笑一声:“看來皇叔这几年暗地里还真的有几分势力。只不过,你手中的兵力只怕达不到二十万吧,能有十万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再者,如今你是众矢之的,奕洵已经要放手归隐田园了,犯不着在渉这样一趟浑水。” 萧奕洵与龙霁云无理的举动点燃了萧城毅内心熊熊的怒火,他恨不得一气之下就离开。但是他知道,萧奕洵恨他不是沒有來由的,这样的讥讽与无理,他是能够忍耐的,所以他暗中握紧了拳头,强压心中的怒气,平静道:“兵法之道,不在兵马的多与少。你的老师龙靖枫就是最好的例子。本王相信,就算只有一半的兵马,只要是你,就一定能够发挥最大的力量。” 萧奕洵轻声一笑,摇了摇头:“皇叔你太高看奕洵了。现在的情况,皇叔你八方受敌,纵使奕洵有通天的本事,可我毕竟只有一人,如何堵着住这决堤之势呢。” “不需要你阻挡所有的人马。”萧城毅冷静道:“其他的势力,我本王会用王令让各地守军死守住,他们斗志不高,一定能够挡得住。”萧城毅停了停,神情冷峻严肃:“本王只需要你帮我拦住一个人就可以。” 龙霁云眉心一跳,下意识地向萧城毅看去,果然如此,一个名字从萧城毅的嘴里吐了出來:“你只要拦住靖渊王萧楚延就可以了。” 萧奕洵端茶的手顿了顿,他轻轻放下茶杯,转过脸來,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萧城毅,定定道:“皇叔,我沒有听错吧,你是要我帮你对付楚延么。” 萧城毅沒有说话,只是用沉默來回答一切。 萧奕洵打量了萧城毅两眼,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萧城毅,似是讥讽似是不屑:“皇叔,你莫不是疯了吧。让我帮你去对付楚延。真真是笑话了,你自己想要操控楚延,扶持他成为傀儡,结果却被楚延倒戈一击,这是你自己种的果。现在这样的局面也是你自己造成的。”他轻轻的笑了起來,身子向后靠了靠,似乎再找一个舒服一点的位置:“说实话,皇叔,楚延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心里开心还來不及呢,我怎么可能会帮你去对付楚延。” 萧奕洵的所有反应萧城毅都考虑过了,他知道,直接提出要求,萧奕洵是不可能会支持自己的,但是,只要自己说出那个原因,纵使是萧奕洵,也一定不能接受那个真相。 萧城毅缓缓向前走了两步,以一种极度冰冷的眼神逼视着萧奕洵,一字一句郑重道:“本王知道,你不可能协助我。本王也不需要你的协助,只是奕洵,你知不知道,你那般信任爱护的弟弟其实自己想要夺那个皇位呢。” 第七十七章 豫昭出手 “只是奕洵,你知不知道,你那般信任爱护的弟弟其实自己想要夺那个皇位呢,”萧城毅的语气深沉讶压抑,就像一个重锤一般狠狠击打在萧奕洵的心脏。 这一次,萧奕洵终于沒有再淡笑或者从容的喝茶了,他坐直了身子,神色沉寂,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奕洵的反应让西平王十分痛快,他哈哈大笑起來,看着萧奕洵,笑道:“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啊。好啊,那么本王就來告诉你,你这个好弟弟打的究竟是怎样的主意。” “沒错,一开始,本王是想控制萧楚延,让他做我的傀儡。可是沒想到的时,这个孩子的心机实在是太过深沉,他竟然设计了我。让本王陷入这这样的境地,不过你要是你这个弟弟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针对我的话,那么奕洵,你就太天真了。你知道么,你弟弟在朝堂之上对我说过什么吗,我想你如果知道他曾经对我说过什么,你是否还会像现在一样这么冷静,这么支持他。” 萧城毅冷笑一声,道:“你这个亲弟弟亲口对我说‘这个皇位,我不需要你给,我自己会把他夺过來。’看啊,多霸气的话啊,这个皇位他要自己去夺。的确,不是沒有可能啊,现在本王的确是被逼上了一个死路。你不会帮本王,本王早就知道,可是当你知道你弟弟的想法的时候,你还能无动于衷吗,我知道你重情重义,当初无论如何都不肯抢你大哥的皇位,现在倒好了,你不抢,总会有人去抢的。奕洵,本王也劝你一句,你不要太天真了。皇位这东西的魔力,比你想的要大得多,在皇位的绝对权力面前,你的一切亲情爱情都能算得了什么呢,除了我,还会有别人想要得到它。你看,现在不就有了一个了么,” 萧奕洵的眉心一抖,仿佛内心正在经受着巨大的煎熬,他许久不曾讲话。龙霁云在一旁也似乎看得心惊,他蓦地出声道:“王爷,你说楚延哥想夺皇位就能夺皇位啊。那你之前还说你不想当皇帝呢,你的话能信么,” 萧城毅看了龙霁云一眼,继续说道:“你们若是不信,我也沒有办法。不过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在什么切实的证据都沒有的情况下,你这个好弟弟竟会强行向本王宣战,他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师出无名么,你若说他是再逼我救好你大哥,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你不是不知道,你弟弟身边有哪个女人在。药王谷的神医尹清浅一直就呆在他的身边,她既然能查得出你大哥的病因,就应该知道,本王绝对不可能在三日之内就将你大哥完全治好,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想出兵的一切借口。” “还有也知道,你这个弟弟打起仗來有多厉害。两日之内,四万精兵就从鄯州打到了兰州,这样的速度连我也觉得震惊。”萧城毅停了一停,又补充道:“若你还是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进宫去问一问你的母后淑懿太后,她一定也知道你这个弟弟的心思。本王的话你不信,难道你连你母后的话也不相信么,” 萧奕洵神情惊愕:“什么,。你说母后她知道,” 萧城毅冷笑道:“这件事情,你母后当然知道,只不过她不想你兄弟二人反目所以一直不肯告诉你罢了。你真不信,大可以现在就进宫,向她问个清楚。” 萧奕洵缓缓站了起來,冰冷的眼神像利剑一样刺向萧城毅,他冷声道:“二皇叔,你最好不要骗我,不然,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这辈子都会与你作对到底。” 见萧奕洵起了身,龙霁云一惊,赶忙问道:“小三哥……豫昭王,你现在这是要去哪,” 萧奕洵看了龙霁云一眼,一字一句道:“我,要进宫,见母后。” ,,,,,,,,,,,,,,,,,,,,,,,,,,,,,,…… 承乾宫。 萧奕洵听了萧城毅的一番话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向皇宫冲去,神情冷肃到可怕。萧城毅也马不停蹄地跟在后边。这是最后的一招了,之前他也担心过,万一柳青斓不肯承认怎么办,可是江越他们向自己保证,如果萧奕洵真的去问柳青斓,柳青斓一定会对萧奕洵说实情的。 就这样,萧城毅在承乾宫的门口已经等了快有半个时辰了。也不知道现在里面到底说的怎么样了。成败就在此一举了,饶是西平王,此时手心里也生出了许多的汗,一片黏腻。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承乾宫紧闭的大门“吱呀……”的一声终于打开了,萧奕洵缓缓地从大门中走了出來。 萧城毅的心一瞬间悬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看向萧奕洵,发现后者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一股难以抑制的阴冷。面色有一股异样的苍白。 他的心情很不好,柳青斓一定向他全盘托出了。只看了一眼,萧城毅就在心中做出了判断。 他立刻走上前去,哂笑一声:“奕洵,本王沒有说错吧,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说人心都是会变的,你的五弟,已经不是你所信任的那个了,你就接受现实吧,” 萧奕洵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瞟了一眼萧城毅,唇齿间有彻骨的寒意与森冷:“你有多少兵马,最快什么时候能够纠集起來,” 他要出战了,萧奕洵同意出征了。江越与温子墨说的果然不错,萧奕洵这个人实在是太看重感情了,太忠心了,他一定不能忍受自己最亲近的弟弟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只要一得到真相,萧奕洵,一定会出手。 萧城毅激动地连手都颤抖起來了,他喜悦道:“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了,两日内,便能集合,” 看着萧城毅一脸兴奋的样子,萧奕洵心中的厌恨就翻涌的如同潮水奔腾,他嫌弃道:“二皇叔,你最好要弄清楚一件事,这一次,我不是为你出手的,我是为了大哥还有楚延,你不必如此高兴,事情结束之后,你一样要交出手中的权力,不然,我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萧城毅的目光贪婪的逡巡在萧奕洵的身上,他也冷冷道:“本王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本王,可巧了,本王也并不喜欢你,可是你看,我们两个这么相互厌憎,可是现在不还是走到了一起么,”萧城毅蓦地一笑,感叹道:“奕洵,本王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可是有一腔抱负呢,怎么现在就这么轻易的舍弃了么,那么你对得起你的父皇,你的老师么,其实,你何必如此固执,这场仗胜利之后,本王会加封你为边关统帅,你收复全国的梦想,本王都不会再阻挠,你也不用带婉词去江南了,本王可以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烦扰你们的,你做你想做的,我得到我想要的,这样不好么,” “听上去倒是一个很不错的建议,”夏日的阳光暖意融融,蓬勃的洒落下來,拂落在萧奕洵的身上,有一种即为明亮的光影,纵使是萧城毅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个侄子,的确有一种魅力,萧奕洵面朝阳光,忽而轻轻的笑了出來:“可是,我偏偏不想接受这个建议,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便这条件再诱人,可我还是不想与你合作,” 当面被拒绝,萧城毅却是一点也不恼怒,他只是淡淡地笑着:“本王知道,你现在是不会同意的,但是,奕洵,人心总是会变的,说不定以后你就想通了呢,” 萧奕洵摆摆手道:“我现在不想和你讨论这件事情,不过在我出战之前,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这一次,无论胜败,你都要归皇权与陛下,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萧奕洵冷冷地盯住了萧城毅,目光锋利如刀刃,他顿一顿,一字一句道:“楚延,无论胜负,你都不能动他一根汗毛,不然你应该知道,他手下的兵,和我手下的兵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來,这两件事,你必须给我立下字据,并且盖上西平王的王印,” 萧城毅也曾纵横沙场,为人也狠厉狡猾,他冷笑一声:“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这个条件,” 萧奕洵嘴角微微上扬,笑容灿烂如阳光:“二皇叔,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你在求我,” 萧城毅嘴角抖了抖,眼中一瞬间划过一阵冰冷的杀意,他忍了忍,方才道:“好,这两件事情本王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前提是,你要为本王解决现在的局面,” 萧奕洵无所谓的耸耸肩,神情却无比的自信:“二皇叔,只要你有足够的兵源,那么,凭借着一层层的兵力防守,长安,是不可能有人攻地下的,现在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我,楚延的兵力,你的兵力的分布,还有其他‘勤王’军队的走向全部都告诉我,” 第七十八章 简易分析 ”镇南王,晏亲王的军队势头很猛,但是从云贵两广那边一路过來实在是太过遥远了,暂时不用担心。安国公与黎英侯出兵的地方虽然不远,但是弱点在于他们的兵力很少,不过都只有一万,不敢死磕。本王已经下令让各地守军止住他们的部队,只要遇到一点阻碍,他们的进攻势头一定会慢下來。以他们的速度与战力,短时间之内不可能威胁到长安,这两股也不用担心。”对着地图,萧城毅仔细分析着。 听着萧城毅的分析,萧奕洵也不得不再一次正式萧城毅的实力。太宗皇帝对自己的四个儿子,要求十分严格,萧城毅早年的时候,也是一位能够叱咤疆场的名将。如今见他这么轻松的就能分析出这些“清君侧”的十股势力之中,哪些是有威胁的,哪些是能够不耗费自己的兵力能够解决的。萧奕洵的心里对自己的这个叔父还是有几分佩服的。皇叔看來您依然宝刀未老,他淡淡地笑着,只装作不经意道:“这么说,真正威胁到皇叔的就只有楚延一个了,” 萧城毅面色沉郁,他皱了皱眉,摇摇头,将手指指到地图中部的一个地方,还有北部的一座城,道:“这些势力之中,让本王担心的除了你弟弟楚延之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自湖广发兵,意欲直取长安的北淮王。” 萧奕洵轩了轩眉,问:“北淮王叔,” “容峥行事果断又不失缜密,他的心机就连本王都不得不佩服。这么些年來,本王都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本王原以为容峥不过就想在湖广之地安心的做一个王爷罢了,但是却沒想到此次他竟是除了镇南王外第二位响应楚延的亲王。而且速度之快,攻势之猛,连本王都大为震惊,但本王实在不明白,此次他为何出兵如此坚决迅速。”萧城毅摇摇头,一脸不解。 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做事情太过张扬,引起众怒,萧奕洵在心里想着,嘴上却沒有说出來,他凝神道:“湖广虽近,北淮王叔速度也快。但并非沒有遏制的途径,此次出兵,他们最缺少的就是一个名目。只要我带军出征,抵挡住楚延。楚延的军队是此次‘清君侧’军队的总领,无论下面的势力如何强横,只要楚延一被我拦住,其他势力必定会慌乱,到时候西平王叔再借用皇令,下令各地坚守城池,我想他们迟早会退兵的。只不过,”萧奕洵停了一停,淡淡笑道:“这一次的事情,二皇叔,你不能追究任何人的责任。这些‘勤王’的势力之中,不是亲王就是开国元勋,从地位、名望、还有震慑力各个方面都是皇叔你轻易惹不起的。所以,奕洵在这里奉劝皇叔,还是不要想着如何解决他们的好。” 萧城毅有些不耐烦地蹙眉:“你说的这些本王自然清楚。”就算这次吃了亏,萧城毅也只能默默地咽到肚子里,他停了停,而后急切地问道:“那么,你什么时候能出兵,” “我随时都可以出兵,但是,皇叔,你总得告诉我,你的兵在哪里吧。” 萧城毅大笑:“这个简单。”他伸手指了几座城,道:“庆州、宁州、临洮、巩昌、凤翔,梁州,这几处的守将都是本王的人,他们的军队就是本王的兵。” 萧奕洵心中大震,庆州、宁州、梁州全部都是长安城外的重镇,萧城毅什么时候将自己的势力拓展到了京畿附近的重城了。如果不是此时楚延陡然的发兵,只怕萧奕洵还不会知道,这些重镇的守将都是西平王的人。萧奕洵语气凉薄,似笑非笑:“西平王叔果然是好手段,这京畿地区都快全部都在你的统辖之内了,怪不得那么多势力,拼着可能有‘叛逆’的罪名,也要合作起來讨伐你。” “本王现在无心和你说这些话,只要你快点出兵。”不理会萧奕洵的冷嘲热讽,萧城毅的耐心就快被消耗殆尽了,他直指临洮城,道:“如今,靖渊已到兰州,速度快的话很快就会攻下临洮,无论如何,本王需要你击退靖渊,将他打回鄯州,” “可以。”略微思考了一下,萧奕洵点点头:“楚延速度太快,事不宜迟,我必须得尽快出发。” ,,,,,,,,,,,,,,,,,,,,,,,,,,,,,,…… 是夜。蘅承。 自萧奕洵离开蘅承已经有五天了,秦婉词一方面确实有些百无聊赖,一方面心中又不得不十分焦急。 萧楚延的攻势十分猛烈,而奕洵这边却是沒听到什么消息。纵是镇静如她也不由露出几分忧虑的面容,好歹墨香与素心天天同外界要得一些消息,才不至于讯息如此闭塞。 夜晚,秦婉词正靠在窗边看书,却猛然听见一声骏马的嘶鸣声,她目光猛地一亮,惊喜道:“墨香,素心,是王爷回來了,” 秦婉词迫不及待地冲出房门,正巧萧奕洵大步走了进來。不过五日不见,秦婉词心中的思念与担忧就如江水一般,她眉目间具是笑意,快步冲上前去,扑倒萧奕洵的怀中,喜道:“奕洵,你可是回來了。” 萧奕洵温柔地抱住秦婉词,也笑道:“知道王妃想本王想的紧,我哪敢不快点回來,” “可见你又在唬我。”秦婉词沒有松开萧奕洵,嘴上却是不饶人:“若是真这般想我,为何还要在龙府住上这么久,我想这几天,霁云可沒少着受你欺负。也是,你从小就爱欺负他。” “天地良心。”萧奕洵大呼冤枉:“别的不说,对霁云,我可是从來都把他当亲弟弟來看的呀。” 秦婉词“噗嗤……”一声笑了出來:“好了,不与你玩笑了。事情怎么样了,” 萧奕洵搂紧了秦婉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成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期间不知道包含了多少人的参与与付出,秦婉词内心震动不已,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对萧奕洵说,她拉着萧奕洵进屋,神秘地对他道:“奕洵,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见了它,你会知道,其实有沒有西平王叔的兵根本不重要。” 萧奕洵有些讶异:“什么东西这么神奇,”他摇摇头,似是有些不信,只道“你可不许胡说,如果有的话,你早该拿出來了。” 秦婉词把门关了起來,走进内屋,找着什么:“之前我是沒有的,只不过你走后,楚延來了一趟,把这个东西交给我,我才有的。” “什么,楚延來过,”萧奕洵明显吃了一惊:“你是说他再去鄯州之前还來了蘅承一趟。” “是啊,他是专门來找你的,只是不巧的是,你恰好前一天去了长安。”秦婉词稍微停了一停,又道:“对了,我还留他住了一晚。” “恩。是应该的。”或许是骑马骑得急了,萧奕洵有些口渴,他连喝了两杯茶,问:“那么楚延來是要做什么的,” 秦婉词从屏风后走出來,手中拿着一个被指帕包着的东西,道:“他是來和你商量一些事情的,不过大体上与我们的猜测所差无几。不过那晚他來的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这个。”秦婉词将指帕交到萧奕洵的手中,面目含笑,道:“看看吧,他一定是天下最好的礼物。” 萧奕洵亦是十分好奇,不过嘴上还是说着:“不管这事什么,对我來说都不算天下最好的礼物。于我而言,你才是最好的……”萧奕洵“礼物”二字还沒有说出口,就被硬生生的逼回了自己的喉间。而后,整个人的表情,便由愕然再到震惊,再到惊喜,瞬间转变。 秦婉词在一旁看着萧奕洵瞬息万变的表情,不住掩住嘴偷偷地笑了起來:“原來我们威名赫赫的豫昭王,竟然也会有这样震惊的表情啊。” “连城骑的兵符,,”萧奕洵似是不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东西,将指帕中抱着的两枚玄铁打造的兵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直至确认无误了,他才发出了一声惊呼。 “是是是,是连城骑的兵符,我都确认过好多遍了。”秦婉词笑嘻嘻地坐到萧奕洵的身边,扬眉笑道:“怎么样,我沒有骗你吧。有了连城骑,你还需要在乎手中有沒有西平王叔的兵了,” 心中仍然是一片震动,萧奕洵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原來,连城骑竟然还存在在世间。”他看了看太宗还有柳青斓的两封信,而后道:“爷爷果然厉害,竟然能想的这么长远。当初,连城骑传言被解散的时候,我还为此难过了好久。现在好了,父皇原來沒有舍得解散连城骑。”他顿了顿,有些赞叹:“楚延当真是有心了。若这兵符他自己想要,完全可以拿去,可是他沒有,他的这份情,我们终归是要还的……” 第七十九章 二王相争 “楚延的这份情,我们终归还是要还的……”萧奕洵再次看了看手上的兵符,心情依然无法平静他做过龙靖枫的学生,知道龙靖枫为了筹备连城骑花了多少年的心血,直到自己死前的前两年才真正打造出那样一直军队。连城骑真正出战的时间不过一年多一点,但就这一年多的时间就奠定了他们天下第一骑兵的称号,这等强大的战力,是其他队伍所不能匹敌的。 “楚延应该也不会需要我们还他什么吧……”秦婉词想了想,问道:“先不说这个,根据太宗的话,连城骑的精锐现在应该是在洛阳皇陵。奕洵,我们需要去洛阳联系他们么。” 萧奕洵握了握手中的兵符,厚重的玄铁透露出一股深沉却磅礴的气势,他默默寻思片刻,定声道:“现在,连城骑还不能出來。虽然如今已是各方都有起兵,但是皇权依然是稳固的,还沒有到天下大乱的时候。连城骑的存在依然是秘密,如今我尚且还有能力掌控局势,连城骑会是我们最后一道护身符,也是最强的护身符,现在,完全沒有必要请出它,暂时先留着吧。” 秦婉词默然点头:“那么,接下來,你要怎么办。楚延说了,等你重获兵权,势必会与他战上一场。若要真正获得西平王能够的信任,征战是必须的……”说到这里,秦婉词未免有一些担忧。 觉察出秦婉词的忧虑,萧奕洵笑道:“你不要过于担心,我同楚延都有分寸,不可能怎么大动干戈的。”他停了停,语气有些黯然:“我今日五更就要出发前往临洮,楚延速度极快,顺渭水而下,很快便能攻击到临洮。本來我若是去晚一点也沒有关系,任由楚延多攻下一些城池好了。可是我今天得到了一个消息,自长安外,京畿地区周边重城,守将几乎尽是西平王叔的人,楚延一旦攻下临洮,立刻就会受到夹击之势,只有我立刻赶到临洮与楚延对阵,方能缓解片刻,所以我必须以最快的时间赶到。” “京畿以外的地区都是西平王叔的人。他什么时候做到的。”秦婉词大吃一惊,立刻领略到事情的严重性,她顾不得其他,只道:“那你为何还在此耽搁,事不宜迟,现在出发便好。” “不,走之前,我必须顾好你的安危。”萧奕洵面容沉静,神情却有几分严肃:“我怕一旦西平王叔知道了事实之后,恼羞成怒,对你不利。母后与薇薇沒有关系,西平王叔对她们两不敢乱來,但你不一样。所以走之前,我要将你安顿好。长安你不能留,一定要离开,四方都在征战,最能护的住你的应当是鼎剑侯,只是秣陵太远,我已经帮你准备好的马车,待到过两天,西平王叔对我稍稍松下了戒心,你们便晚间偷偷向南走,去找镇南王叔,镇南王叔的军队应该离蜀地不远,只要能到了那里,就沒有问題了。” 秦婉词心中一顿,只道:“西平王叔会这么轻易的让我走么。” “他不会。可是一旦我和楚延开战,他根本沒有时间再來分心别的事情了。的确他会派人守着你,但是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人将那些人全部解决掉,到时候你们就以最快的速度向南走。”萧奕洵有些舍不得的抱了抱秦婉词,柔声道:“婉词,你放心,等到过一段时间,我就回來接你。” 秦婉词只道萧奕洵心中急,自己得表现的更加冷静一些,才能让他无所顾忌,她淡淡笑道:“好,我知道了,只是你,万事要小心。” ,,,,,,,,,,,,,,,,,,,,,,,,,,,,,,…… 五月十九日,靖渊王攻陷兰州,取道洮水,进攻临洮城。 五月二十日,豫昭王起复,奉皇令支援临洮,抵达巩昌城,天下震惊。 巩昌、临洮不过百里之隔,豫昭王亲直巩昌,意图已经非常明显……支援临洮。 一时之间,天下共愕。 几乎一年以前,豫昭王解兵归居蘅承。如今刚刚上任,竟是于靖渊王兵刀相向。让听闻者都觉得如梦一般。 谁人都知,豫昭王与靖渊王自小便亲密地如同兄弟一般。如今有了两军对垒之势,任是谁也难以接受。于是不少地方便说,豫昭王的消息是谣传,豫昭、靖渊怎么可能会打起來呢。定是传言。 可是很快,众人再一次被震惊了。 五月二十一日,豫昭王自巩昌点兵两万,延渭水发兵援助临洮。 同时,靖渊王停止猛攻临洮,收缩兵力,召集军队,在包围临洮城,阵势很明显,打算以逸待劳,迎击豫昭王。 这一次,再也沒有人敢说,豫昭王与靖渊王的对立是谣传了。很明显,两人之间即将开战。 因为豫昭王的出动,整个局势都变了。 豫昭王奉执的是皇令。可是谁都知道皇帝萧文禹目前尚在昏迷之中,是不可能下达皇令的。这份皇令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西平王借來的。这一來,所有人的行为都被掣肘了。因为之前势力之所以响应靖渊王很大一部分是看重了靖渊王绝高的战斗力,必定能势如破竹,一举击败西平王,所以众人才纷纷出手。可是如今,豫昭王一出,所有的人,心里都开始沒了底。 豫昭王,公认的年轻一代,行军用兵的第一人。他的出手,很明显是西平王矫诏的行为,可是纵使天下人都知道,但是却沒有人能够说什么。当靖渊、西平撕破脸的时候,这就已经不是单有名义就能胜利的时刻了。这场战争已经演变成了绝对实力说话的时候,简单來说,谁胜,谁就代表着事实,谁,就代表这正确。 以前,人们可能站队靖渊王,但现在所有的人都迟疑了。 有人说纵使豫昭王经天纬地,傲绝四方。但靖渊王手下的兵都是边关熬血死战锻炼出來了,不是内城守卫者能够相提并论的,战斗力不是一个等级。 但也有人说,行军打仗,要看主帅,有多少战役仅仅因为一个人就能以弱制强,以少胜多。 又有人反对说,靖渊王的实力不比豫昭王差多少,他的兵又强过豫昭王手中的兵,谁胜谁负还说不准呢。 ………… 一时之间,天下关于豫昭与靖渊相争之事,谁胜谁负,争辩之声,沸沸扬扬。 其实,早在之前,就有不少人在争论了,这豫昭王与靖渊王到底谁更胜一筹,只不过向來沒有定论。因为谁都认为,这两人永世也不会交手,但是这一次,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豫昭王竟会举起刀剑指向靖渊王,众人唏嘘之时,也不免多了一份期待,当世最为盛名的两位皇子,究竟谁技高一筹,很快就会有分晓了。 这一仗,也不光光是为了西平王与各地势力之争,也代表要决出青年一代,到底谁是最强之人。 天下共瞩…… 临洮城外。 靖渊王驻扎之地。 营帐里,萧楚延正仔细的研究着临洮一代的地图,神情专注,周围静谧无声。尹清浅从帐外撩开一角,乡里看了看,悄悄地走了进來,站了一会儿,见萧楚延头也沒抬,只是盯着地图看,便有些不耐烦道:“真是的,就这一张地图,你从早上开始就翻來覆去的看,你还沒看完么。也不嫌累。你干嘛这么拼啊。你和你三哥不也就装装样子,打一场给西平王看嘛,意思意思不就好了。” 萧奕洵虽然得到了西平王的兵力,但西平王依然对他有所保留,只给了萧奕洵两万的兵马。这一仗,萧奕洵与萧楚延一定要打,不然萧城毅沒有办法再信任萧奕洵,给他更多的兵力。这一点,尹清浅很清楚,但是她却不明白,为什么自从萧奕洵出兵以來,萧楚延整个人的状态完全就不一样了。这几天忙着集结兵力,观察地形,与部下商讨策略,完全是如临大敌的状态。这样积极而紧张备战的萧楚延,尹清浅从來沒有见过,即便是在对阵颜云的时候,萧楚延也不曾这么紧张。 萧楚延听了尹清浅的抱怨,一句话都沒有回答,只是站起了身,,目光沉静如秋水,对尹清浅说道:“帮我把沈牧叫过來,我要和他再去看一下周遭的地形。” 尹清浅愣了愣,地形。这几日,临洮城周围的地形都快被他研究透了,林道,平原,易于设埋处,萧楚延几乎全看过了,他现在还要去。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谨慎。 一种奇怪的思想袭击了尹清浅,不会吧…… 尹清浅愣住了,她愕然地看着萧楚延,心中怀疑且震惊,问:“我说,萧楚延,你不该不会……该不会真的想要和你三哥大战一场吧。” 第八十章 途中设伏 “我说,萧楚延,你不该不会……该不会真的想要和你三哥大战一场吧。”尹清浅惊愕地看着萧楚延,心中的这个想法狠狠地击中了自己。 萧楚延缓缓转过身來,目光沉毅甚至有一种冷肃的意味,他盯着尹清浅看了两眼,唇边展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清浅,正是因为这次的对手是三哥,我才从來沒有这么一刻,有这么想过,要好好打这场仗,而且,也从來沒有这么一刻,心里这么渴望。我,想打胜这场仗,” 尹清浅沉默了,她看见了萧楚延眼中的渴望还有那一抹热切,向來沉稳冰冷的他,眼中竟然也会有这样焰如烈火的热情。那是由心而出的激情,他,是真正渴望打这一仗的。 尹清浅默默的笑了,眸清如水,笑颜如枫叶艳红。原來,你的内心一直都是不服气的吧。从小到大被人们比较惯了,又被人说确实低了豫昭王一分,你,终究心中还是有那么一分不甘吧。所以,你才这么想要打这场仗,想要决出,到底谁技高一筹吧。 叫來了沈牧,沈牧有些不解,问尹清浅:“尹姑娘,王爷这是怎么了。昨天不是去过那块地方了吗。怎么王爷还在再去一遍,我可从來沒见过王爷这么紧张过。” 尹清浅浅浅一笑,只淡淡摇摇头说:“你呀,不懂王爷的心。”她扬起头,看着广袤的天空,静如碧玉,宁静如池,感叹一声,道:“我看啊,这片大地之上,很快就会添上一笔历史上都记载的大战了。” 尹清浅的话颇有深意,沈牧只问:“尹姑娘说的可是王爷和豫昭王打的这一仗。属下只是不明白,豫昭王从來不曾与西平王交好,为何这一次却肯帮西平王出头,和王爷相对呢。这一仗非得要打么。以王爷和豫昭王的情分,两人只要好好说说,一定能够化干戈为玉帛的。” “这场仗,非打不可。”尹清浅摇了摇头,一开始,她也不明白,为何萧楚延这么坚定一定要打这场仗,现在,她总算明白了。她想豫昭王现在的心理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一阵风吹过,帐前的军旗猎猎飞舞,尹清浅一字一句道: “这场仗,无关权势,无关纷争,无关情谊。只有一胜、只有一败。” ,,,,,,,,,,,,,,,,,,,,,,,,,,,,,,…… 萧楚延与沈牧自考察完地形之后回來。便召集手下众将士,商讨军议。 这一场仗,不光光是萧楚延,连他手下的一干精英强将,也是跃跃欲试。李正松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道:“哈哈,豫昭王竟然也出手了。老子早就听说他用兵如神,连宿伊在他手上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如今有机会能个豫昭王一战,怎么说也是激动人心啊。” 沈牧看了一眼李正松,笑道:“知道你最是一个爱事的主,这几天激动地教都睡不着,这么说,你一定是有什么好的意见,能够帮助王爷击败豫昭王了。” 李正松拧一拧鼻子,也不遮掩:“沈牧,你这话可摆明了來揶揄我的啊。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行军打仗,我确实不如豫昭王,你让我道出制敌之策,我怎么拿的出。”他也笑嘻嘻的看着沈牧,道:“不过,你倒是一向以用计出名的,这几天又一直跟着王爷四处研习地形,怎么,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沈牧老老实实地摆摆手:“若说行军打仗之中,用兵奇谋,豫昭王可为当世一二,我自然不会口出狂言。不过,”他停了一停,转而对萧楚延道:“避重就轻,扬长避短,这是军争王道。王爷,豫昭王极工谋略,此次不知又会出何妙招,我们必得万分小心。为今之计,必须要引豫昭王与我们正面相抗。临阵排兵,王爷可胜豫昭王,再加之,我们军队的数量还有战力,均在豫昭王之上,正面激战,我们必赢无疑。” 沈牧的话句句在理,众将皆附和:“是,沈将军此话有理,要引豫昭王正面决战。” 萧楚延眉头舒展,只道:“论军队实力,他不如我们,这个道理,只怕三哥比我们更清楚。要引他与我们正面交战谈何容易,你们莫要想的太简单了。沒有胜的把握,三哥不会轻易出手的。” 众将皆沒有说话,的确,沒有人会白白的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别人,更何况是豫昭王。 沈牧眸中划过一道狠厉的目光,对萧楚延道:“王爷,既然豫昭王不会主动与我们正面交战,那我们便逼他不得不和我们正面对决。” “哦,你有什么好方法。” “王爷,这几日,你与我四处勘察地形。对临洮已经相当熟悉。豫昭王自巩昌出兵,顺渭水而上。可渭水并不与洮水相接,他要來临洮,必定会从洮水而上,我们只要在洮水边设下埋伏。豫昭王他们行军百里,必定疲惫,我们只要以逸待劳,堵住他们后路,不怕豫昭王不与我们一战。”沈牧缓缓到來,这是他这几日随着萧楚延四处奔走,思考而出的计策。 萧楚延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你的计划是很好,但是却并不能奏效。” 沈牧不解:“为何不可。” 萧楚延似是微微一笑:“这一仗,我与三哥必须分出胜负,他必定想尽一切办法來取胜。洮水确实可走,但三哥不会选择这条路,因为耗费的时间太长,他等得起,临洮等不起。” 萧楚延笑容轻缓,沈牧先是不解,而后却明白了萧楚延的用意。前几日,听闻豫昭王出战,萧楚延立刻收缩军队,不再猛攻临洮,反而率领大军截断水源,闭塞通道,将临洮城包围起來。并且之后又向四处传播消息,说靖渊王正在集结重兵,准备给临洮城最后的猛击,临洮城很快就要撑不住了。这个消息,必定也会传到豫昭王的手中,若是他再取道洮水,时间耗费是在太大,那么到时候,即便他抵达临洮,临洮早就落入了靖渊王的手中。 可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虽然他们包围了临洮,但是临洮城内的资源再坚持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題,而且,临洮虽小,但是一听豫昭王领兵前來支援,斗志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此时强攻,萧楚延必须要浪费极大的兵力才能攻下來。 但是,这个情况,豫昭王并不会知道。 沈牧心中震惊,最终喃喃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原來,那个时候,王爷就已经开始布局了……”这等心思,实在是有些可怕。他不由问道:“那么王爷,你的想法是什么呢。那你觉得豫昭王会走哪一条路。” 萧楚延眼眸微转,然后定格在面前地图的一个地方,用手指过去,定定道:“三哥会走这条路。” 众将看去,皆愕然。这是一条极为险峻的小道,地势不佳,并不适合行军,李正松首先怀疑道:“这条路这么难走,豫昭王怎么可能会走这里。” 萧楚延道:“正是因为这条路难走,三哥才会走这里。兵行险招,三哥不会不懂。这里确实是最好的地方。第一,此处偏僻陡峭,道势不佳,不易行军。我们可能料想不到他会选此道路。其二,这条路虽险,但是却能很快抵达临洮,从距离上來说,三哥也会偏向此路。第三,也是很重要的一点,这条路,不光对他们來说不好走,对我们也是一样。即便是作战,他也有信心能够依靠队形來与我们抗衡。以三哥的心理,他一定会选这条路。” 就这样一条小路,萧楚延竟然就分析出了这么多的理由,纵使是沈牧还有李正松,此时也不敢再多言什么了,这样高超的对决,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了,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萧楚延的调遣。 萧楚延继续道:“三哥火速支援临洮而來,必定以为临洮朝不保夕,所以他定会运送粮饷。这条小路,战车与骑兵都会被拉成很长的队伍。每当三哥冒险之时,他也必定会有谨慎的一面。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这一次,粮草是重中之重,他一定会派重兵将粮草压在最后方,防止我们偷袭粮草。”他顿了顿,眸光清明:“不过这一來,我们也就有了攻击的对象了。李正松我给你三千精兵,想办法找一条隐蔽的小路,偷袭他后方的粮草。而我则亲自带一小股精兵在前方袭扰他们,以达到声东击西之势。若此战成功,我们接下來则深挖战壕,高筑营垒,坚守军营,不与交战。沒有粮草,三哥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到时候,他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就是拼死一搏,正面与我决战。第二,就是向西平王请求支援。而无论是哪一种结果,他最后都不得不与我们正面对决。” 众将一听,皆喜道:“王爷妙计,” 第八十一章 山谷埋伏 临洮山道。 萧奕洵的大队人马已经度过了渭水,即将到达洮水。但是众将士都狠疑心。顺洮水而上虽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耗费的时间太久了,只怕临洮城撑不了那么久的时间。这样一來,就必须得选择近却险的小路了。不过这两万军马都并不畏惧,因为如今领导自己的将军可是青年一代的第一,行军的水平是谁都不敢轻视的,有萧奕洵做指挥,所有人的心态都很稳。士气高涨,行军速度极高。 萧奕洵领军走在最前方,他一袭军装勃然英姿,乌黑的头发用玉簪束起,银甲里透着玉白色的锦衣,整个人傲立于军队的最前方,如琼枝一树,站立在天地之中,终身都流露出要人的光彩,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就如一汪潭水,沉静无波。 巩昌城的守将朱亮驾马赶到萧奕洵的身边,低声道:“王爷,你吩咐的,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 萧奕洵轻轻点头,微笑道:“好,辛苦你了。” 朱亮拱手道:“属下不敢。只是,王爷,您就这么肯定靖渊王会那么做。” 萧奕洵淡淡一笑,握着缰绳的手却微微加了一把力:“我不敢肯定,万一楚延反其道而行之,那可就有些麻烦了。不过沒事,无论如何我们都有保全之策,只要一步步小心來就可以了。” ,,,,,,,,,,,,,,,,,,,,,,,,,,,,,,…… 临洮的山道,是在渭水断流之处,有一片树林,树林旁是两座小山丘。山道道路狭窄,崎岖,不易行军。但是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这条道路十分隐秘,若不是这几天,萧楚延与沈牧此处探查多次,只怕也发现不了这里。 但是萧楚延深信,既然这条路自己能够发现,那么萧奕洵很有可能也会知道。况且,巩昌城的守将,原本在临洮担任守将,这里的地形,朱亮一定非常熟悉,他势必会向萧奕洵进言。而萧奕洵很有可能也会选择这条路。 此时此刻,山道之中的密林里,李正松正带着三千精兵埋伏在这里。四周静默无声,王爷说,豫昭王会舍弃康庄大道,而选择这条小道。李正松开始难以相信。但是以萧楚延的能力,他不会做出沒有把握的决断,所以现在李正松就像一头猛虎一样,静卧在山中,等着自己的猎物,静静地寻找时机,然后给以那猎物致命一击。 等了足足有半天,李正松都沒有发现人影。但是到底是萧楚延训练出來的兵,即便沒有等到人,也沒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又过了半个时辰,天都昏沉了下來,树林阴翳,更是比外面暗上了几分。 就在这时,李正松听见了一股部队的声音,他的眼睛瞬间一亮……豫昭王。一定是豫昭王的部队來了。 很快,一阵步履整齐的声音缓缓传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李正松屏住呼吸,悄悄露出一点头看了上去。心中大喜,果然如王爷所料,这真的是豫昭王的军队。 行军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男子,在他之后,是分成不到四列的士兵。士兵还推着几辆马车,露出了一些兵器的影子。那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因为周围光线过暗的缘故而看不清楚,李正松微微疑惑,这是在运输兵器。 尚未思考出答案,身边就有人问李正松:“将军,豫昭王的军队已來,我们是不是要现在就出手一举拿下他们。” 李正松一松手,低声制止道:“不可。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军队尚且不足四分之一,冒犯出手,一定会让她们快速撤离。看这架势,对临洮城,似乎不是送粮饷这么简单,连兵器都要输送到临洮。可见豫昭王对此次战役有多重要。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豫昭王既然沒有走在最前面,最前面如果押送的不是粮饷的话,那么粮饷一定隐藏在后方,被好好的保护着。我们的目的就是毁了豫昭王的粮饷,逼他与我们决战。放心,王爷会在最前方为我们吸引兵力,一旦豫昭王的军队发生了混乱,” 因为此路崎岖危险,所以,萧奕洵的军队便被拉长了很多。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迎面走來了一位身着金甲银鳞的男子,袖里二龙戏珠还隐隐透露出來,男子的后面是很多辆马车。李正松想也不要想,这就是豫昭王,他身后的就是这次的粮饷。 按捺不住内心如同热火一般的激动与兴奋。李正松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溢出了汗渍。豫昭王真的从这里走了。他竟有了一次与豫昭王交手的机会,而且这一次,李正松竟然感觉自己能够赢过萧奕洵。 他挥了挥手,向后方示意:“只要王爷前面一有动静,我们就上去毁了他的粮草。不过切记,王爷嘱咐过,不能重伤豫昭王。” 下达完命令之后,又过了片刻,突然部队的最前方似乎有人的声音传來,豫昭王的军队还处于发愣的状态,但李正松却瞬间领略了过來……靖渊王已经开始出动了。果然前方一出事,中方甚至后方的有些人都会前去支援前方。 见人都走了,李正松高兴的大声呼道:“冲上去,截住豫昭王的粮草。”而后,三千精兵如同潮水冲击,迎面而來。直取粮草…… 半柱香之前。 萧楚延知道,萧奕洵异常机警。若要埋伏成功,所带之人必不能多。所以,他仅仅只带了一千精兵埋伏在山道之中,静候萧奕洵的军队。 此次行军,他已率先打听过,萧奕洵将粮草当做重中之重,放在最后重压,甚至亲直镇守粮草,前行军就由巩昌城守将朱亮暂领。 粮草由萧奕洵亲自镇守,以李正松的实力是夺不來的。但是若是放一把火毁掉粮草,并非不可能。李正松擅长急速偷袭,只要自己领军出面,正面佯攻军队。萧奕洵听闻自己出现,必定不会轻视,肯定会排兵支援,那么后面李正松的压力会少的多。 所以,萧楚延有信心,只要萧奕洵放弃走洮水那条大道而从这里走,他有把握能够重创萧奕洵的军队。 静候了半天,萧楚延果然等到了豫昭王的军队,埋伏在一旁的沈牧也不禁喜道:“王爷,豫昭王真的从这里走了。我们何时出手。” 萧楚延不敢怠慢,只道:“等他们再走一段路,估计差不多是粮草到了李正松位置的时候,便将清浅埋置的烟草全部放出,然后攻杀敌方。” 沈牧点头,低声回答:“是。” 萧楚延看了看行军的队伍,队伍最前方是一位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根据情报应该是朱亮。可是萧楚延看第一眼的时候,心中猛地有了一股异常的冲击,他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但正当他起疑心的时候,朱亮已经都准备好,然后一声下令。 “众军,放迷烟,冲。” 一瞬间,尹清浅特意配置的熏草被全部点燃,这种烟草烟雾浓重,几乎能够将人的视线全部遮挡,而且,若是不慎吸入,会使人浑身无力。自然,萧楚延的军队都服下过解药,只是萧奕洵的军队并有。 山道之中,树林众多,烟雾不易扩散,对萧奕洵的军队來说十分不利。 烟雾出來的一瞬间,萧奕洵的军队发出一阵喧嚣。朱亮心中暗喜,看來这场仗会赢得很容易了。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乱成一团的时候,有一个人却纹丝不动,不受分毫的影响,端坐在马上,那种气魄,仿佛将天地都吞吐到自己心中。 萧楚延一直关注着马上的这个男子,心中疑惑更加强烈……朱亮,一个小城的守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王道之气。难道说。…… 在萧楚延心中的想法呼之欲出的时候,一个沉稳雄厚的声音稳稳传來:“全军,敷面。短弓手,出列。” 简简单单的九个字,却仿佛蕴藏了最强的力量,让萧楚延生生顿住了脚步,停下來,惊愕地看着马背上的黑袍男子,心中震荡如九天巨浪。 这是千里传音。而且,这个声音…… 而且,短弓手。 不好。萧楚延赶忙向沈牧大声高呼:“沈牧,快回來。退下,快退下。” 沈牧正带人冲到一半,听见萧楚延着急的向自己大喊,不由回头一看,萧楚延正焦急地喊道:“快撤军,他不是朱亮。他是我三哥……” “是我三哥,豫昭王。” 沈牧浑身一颤,整颗心脏瞬间被冻结住。萧楚延的声音贯穿整个战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而后,一个清朗且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轻轻拨开浓厚的烟雾,从四方缓缓传來,清雅如兰:“楚延,我们好不容易才见着这么一面,就这样匆匆离去,你不觉得这太无趣了么。” 第八十二章 反道而行 “楚延,我们好不容易才见着这么一面,就这样匆匆离去,你不觉得这太无趣了么。”萧奕洵的声音,清朗柔和的就像是山涧之中汩汩流过的清泉,这平缓清和的语气,仿佛就像是一位兄长在挽留自己将远走的兄弟,,前提是,如果这个背景不是现在这一片混乱的战争时刻。 萧奕洵的话仿佛惊天的雷雨,倾盆而下,萧楚延手下的一千人,瞬间顿住。 萧奕洵话音刚落,紧接着,沈牧就感觉到自己身后传來一阵强劲的掌风,带起周遭的枝桠全部因震动而发出“沙沙”的声响。 萧奕洵出手。四周迷雾尽散,这是以内力散强风,驱迷雾。 沈牧惊愕回头,黑袍的男子伸手将肩上宽大的黑色披风一把掀起,而后,一位身着银色战甲的男子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锦衣覆银甲,隐隐的光亮如同黑夜之中的明月,寒气灼人。玉冠半束头发,眉目间透露出英朗与从容,萧奕洵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几乎让沈牧觉得见到了神祇。 可是不是自己的神祇…… 萧奕洵目光清寒如玉,毫不犹豫,剑指前方,下令:“短弓手,放箭。” ,,,,,,,,,,,,,,,,,,,,,,,,,,,,…… 萧楚延听闻萧奕洵的命令,心中一寒,当即下令:“马上后撤,躲到树林之后。” 密林之中,长弓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但是短弓,弓弩,却是这密林之中的上佳武器。萧奕洵句军队速度快的惊人,刚刚下令。队列之后,就有一队人上前一步,架好弓弩,面着冲上來的军士射击出去。这些冲在最前方的人,原本是抱着冲杀敌将的目的而來,可是如今却沒想到冲的越近越成为了别人的靶子。好在萧楚延命令下的及时,萧楚延的军队又久经沙场,反应速度极快,所以借着树林的掩护,伤亡并不是很大。 萧楚延侧身在一株古树之后,挡住自己的身子,一眼望去,萧奕洵的士兵,皆用湿布遮住了口鼻,萧楚延目光一遍……竟然两尹清浅的**也早就做好了打算。 看來这一仗,萧奕洵早有准备,他料准了自己会突袭前军。 萧楚延收缩了兵力,萧奕洵缓缓驾马朝前走了两步,笑容淡若清风:“楚延,如此一场见面,你躲着我可不好。还有,你不关心你的另一个部下么。” 另一个部下,萧楚延手中握剑的手微微一颤,萧奕洵看穿了自己的计划。 他不仅看破了自己的佯攻,还做出了应对。那么李正松…… 萧楚延心中大急:糟了。正松那边…… 李正松带军冲向萧奕洵的粮草处,却陡然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守着“粮草”的士兵,他们每一个人的腰间都挂着一个木棒很奇怪的。 他正疑惑间,却发现萧奕洵的军队看见他们冲上來之后,只不过短短交战了向前或向后溃退而去,李正松的军队很快赶到了押送粮草的车之前。 李正松心中陡然惊疑起來,这不可能会这么顺利的……豫昭王带的兵,就算整体战斗力与气势不如自己,但绝不可能溃退的这么快,绝不可能。那么他们之所以这般溃败退去,就只剩下了一个原因……故意为之。 李正松的瞳孔猛然地收缩起來,他一个箭步冲到粮草车面前,一把掀起遮住粮草的车盖,面孔霎时露出了一种惊恐的神色……车上哪來的什么粮草,竟然全部都是干草。 完了,中计了。 李正松惊醒的这一刻,天空之中突然射來了百十支带火焰的箭矢。刚刚佩戴在那些士兵身侧的木棒,竟然就是火焰箭矢。李正松急忙高呼:“大落箭矢,千万不要让他们落到车上。 可是这几十车的干草,只要沾染到一点点的火星,很快就能形成烈火之势。一车燃烧起來,接连的几车干草全部都被点燃,浓重的黑色烟雾不仅将李正松的军队的视线全部遮掩住,而且让不少士兵都被熏的喘不过气來。 李正松赶忙指挥道:“全部冲出烟雾。” 刚有部队想要冲出去,就有兵器相接的声音传來,李正松一惊,已经明白这刀兵相接的声音意味着什么,,他们已经被包围了。内有火光,外有屠刀,这已是绝地之势。 萧奕洵派重兵押守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粮饷,而是一堆干草。他早就设好了圈套,准备以火攻來对付自己。靖渊王之前设想的计划已经完全被豫昭王预测到了,想到此,李正松心中也不由一凉。 王爷,可是只带了一千骑兵去扰袭豫昭王。如今自己的行为已被看穿,王爷那里应该也是凶多吉少。 ,,,,,,,,,,,,,,,,,,,,,,,,,,,,…… 山道前,萧奕洵正与萧楚延对峙着。拥有着优势的萧奕洵此刻并沒有下令军队展开猛攻,反而只是让人固守山道,若靖渊王的阵营中有人轻举妄动,再动手也不迟。 “楚延,你还不肯出來一见么。”这已经是萧奕洵第三次相邀萧楚延了。这一次,萧楚延终于沒有再回避,而是坦然地从树后走了出來……沒有人对他放箭。因为萧奕洵下了死命令,谁,也不允许暗袭靖渊王。 萧楚延一身戎装,整个人挺拔如玉树,他手执长剑,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剑眉蹙似川型,目光冷峻如寒冰。在离萧奕洵五丈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镇定地看了看萧奕洵:“三哥。”他先唤了一声,而后,缓缓道:“这一仗,是你看穿了我。” 原本萧楚延打算一声东击西之事來混淆萧奕洵,从而让后方的李正松偷袭粮草,逼萧奕洵出战。可是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声东击西,是萧奕洵最拿手的战法之一,当初就是凭借了这一招,他才能不费多少兵卒就拿下了靖朝一直苦工部下的雍谷关。 萧奕洵不多言语,慢慢收敛了笑容,只道:“可是,你并沒有输。” 萧楚延一愣,扬起了面容,静静地看着萧奕洵,发现后者的眼神沉静如深潭,静默无声,他猛然明白,而后也淡淡道:“沒错,我并沒有输。” 从刚刚到现在,萧楚延行军出手一直都很谨慎,因为他的对手是萧奕洵。可是这也让他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他错误地以为萧奕洵手下的兵和他当初在辽东带领的兵士是一样的。 现在他明白萧奕洵话中的意思了,尽管对手主帅是萧奕洵,但是这群士兵却够不到萧奕洵的水准。所以,现在的绝对优势还是在自己的手中。 若今日守在这里的时辽东铁骑,或者是辽东任何一支精兵,只怕这一回,萧楚延早已凶多吉少了。但现在在自己面前的这些士兵,也不过是西平王从各地征调过來的守城士兵罢了。论战斗力,论心理素质,他们是绝对比不上自己手中的士兵。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萧楚延凌厉的目光扫过周边,很快便寻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冷静地退后两步,向沈牧低声吩咐道:“全军冲击西南角。三哥的军队拦不住我们。” 一旦萧楚延镇静了下來,沈牧也就有了八分的把握,他正色道:“是,王爷。” 见萧楚延如临大敌,萧奕洵倒是不甚在意,只对萧楚延道:“楚延,你的士兵能力确实在我之上。只是,我既料到你计谋如此,难道我就不会再留一手。而且,”萧奕洵停了停,目光朝自己的身后看了一眼,淡淡道:“你就这么走了,你在后面的那位将军该怎么办。” 萧楚延神情平稳而从容,他的嘴角也划过几分笑意:“三哥,今日,你留不住我。至于李正松,你也不要小看了他,不是你亲自坐镇,你的手下是抓不了他的。” 萧奕洵轩一轩眉,却沒有再说话。 萧楚延手下的李正松,萧奕洵确实早有耳闻,此人以骁勇善战出名,但是却并非单纯争强好斗的武将,实说起來,倒有几分谋略。如今,他应当身陷危境之中,萧楚延对他依旧十分放心,这不由得让萧奕洵对李正松有了几分好奇的感觉。 可是现在,萧奕洵还沒有时间去在意李正松的事情。因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摆着一个大问題。萧楚延应该已经知道他自己的机会在于什么了,这样一來,他势必会展开猛攻。而自己的手下,一定挡不住萧楚延,可是,萧奕洵心中却有一个疑问,凭借着自己手中的这支军队,他究竟能将萧楚延逼到什么样的境地呢。 他扬眉大笑,对萧楚延道:“楚延。你我从未有一战,如今,我倒真想看看,你与我究竟谁胜谁负。” 第八十三章 绝对实力 “楚延。你我从未有一战,如今,我倒真想看看,你与我究竟谁胜谁负。”萧奕洵扬起面容,向萧楚延恣意一笑,显尽风华。 萧楚延目若墨玉,盯住萧奕洵。他自小喜怒不形于色,总是冷傲冰霜,可是如今,在他的脸上,也不自主的闪现出了一份热切的渴望。 与萧奕洵一战,与三哥一战。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他们兄弟两个,自小亲密无间,感情不是一般的好。所以,他们从沒有想过,有一天,两人会刀剑相向。哪怕当初,秦婉词离开自己,决定嫁给萧奕洵的时候,萧楚延都沒有恨过萧楚延,也沒有想过与他相争。可是如今,是不得不争的时候,萧楚延的心中竟有了从未有过的激动与渴望。 他,一直想与三哥有一个胜负吧。直到现在,萧楚延终于肯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一直被比较到今天,萧楚延傲气非常,三哥是惊才绝艳,可是自己未必会输给萧奕洵。能有这样的一次机会,他无论如何也会抓住的。 所以,从得知萧奕洵出兵的这几天,他几乎夜夜都激动的睡不着,一个战法要思考很久很久。恨不得将萧奕洵的想法全部都抓一遍。探查过的地形还会再去看第二遍、第三遍。为的就是不漏过一块地方。纵使是于颜云相战时,萧楚延也不曾这般严峻地对待过,就像尹清浅说的那样:“和你三哥一战,我看你都要魔怔了。” 是魔怔了么。萧楚延摇摇头,并不是自己魔怔了,而是萧楚延知道,萧奕洵的实力是怎样可怕,他不能不十二万分的注意。 萧楚延看着风姿傲世的萧奕洵,心中暗道:“三哥,你心中是否也和我一样,对这场仗充满了期待。” 即使如此,便让你看一看,我的实力。 萧楚延转身,对着部队命令道:“沈牧,让士兵集结在一起,向豫昭王军队的中部冲去,我三哥一定会死守那里。然后,你再让我们的‘密兵’出手,袭扰他,这一來,我们定可以全身而退。” 沈牧深深看了萧楚延一眼,神情一震,沒有说什么,只领命道,是。 萧楚延的军队,速度极快,几乎就是下令的一瞬间,那一千精兵就像萧奕洵冲杀过來,气势异常凶猛。萧奕洵嘴角一扬,正欲挥兵迎击,却发现萧楚延的军队目标不是为了自己的前军,而是,,中军。 他一愣,而后心下了然。眼角的笑容愈发地深了。楚延,你果然厉害,竟能看出我中军虚弱。 论士兵的能力,萧奕洵很清楚,西平王手下的守城将士怎么可能敌得过萧楚延手中浴血奋战的精兵强将呢。战斗实力,临场应变能力,对胜利的渴望之心,都及不上。萧楚延一旦派军埋伏,他的士兵绝对挡不住,一旦一角开始溃退,整个军队都会被萧楚延击溃。 所以,一定要将最精锐的士兵用來开头或压阵。这样,萧楚延的军队攻來之时,萧奕洵还有把握能够利用这群精锐來牵制住萧楚延,至少不让中军过度地慌乱。 如今,萧楚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中军虚空的事实,并且发起猛烈的冲击。萧奕洵不得不佩服萧楚延如此明锐的观察力与分析力。怪不得龙靖枫也说过,萧楚延临阵布兵的天赋,天下少有。 可是,楚延,你知道我的弱点在哪里,难道我自己会不知道吗。只怕,我会比你了解地更清楚吧。 “三梯队。护中军。二队,牵制住他们的后方,切断冲锋阵型。”萧奕洵目光冷锐,扫视了一眼周围,命令到:“一队。攻击。” ,,,,,,,,,,,,,,,,,,,,,,,,,,,,…… 萧奕洵命令一下,前军十分快速的返程了三队,层层排列,一队殿后,一队欲形成包围之势,另一队则举起武器,展开攻击阵型。 这样速度并沒有比萧楚延的军队慢多少。 萧楚延微微一愣,眼中却有了一抹笑意:三哥,你的确很厉害,仅仅两天,竟能将一只部队带领至此。 沈牧在后方,见萧奕洵一层一层将己方的军队牢牢克制,不由出声问道:“王爷,怎么办。” 萧楚延黑发飞扬,眼眸闪耀如星……他的心是震动的。 萧奕洵,竟然对自己摆开了攻击阵势,他是想要用这样一只队伍來迎击自己么。 萧楚延持剑冲杀在最前方,他武功极高,招招凌厉,霸气浑然天成,气势慑人,一般士兵不敢靠近萧楚延的周身。 树林之中,马匹不易骑行,所有战斗都是徒步攻防。 很快,第一队摆出攻击阵型的队伍被萧楚延带领的士兵逼退了。萧楚延仰天一笑,直接剑指萧奕洵,目光灼灼,扬声道:“三哥,不要认为你的人数占了优势,就能击败我。今日,我要让你知道,两军的不同。” 萧楚延手中宝剑,剑尖沾血,却在树荫之中,透露出一股孤寒凌厉的气势。他剑指萧奕洵,似乎在说着一件事:“萧奕洵,下马与我一战。” 不光行兵布阵,今日,武学剑招,也要与你一分高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沒有见过萧楚延有过这样的神态,这样的举动。沈牧更是大吃一惊,他在萧楚延身边将近五年,也未曾见过萧楚延的情绪有这样的激烈,甚至可以说是热烈过。 他的心,他的战斗**,他的求胜之心,已经完完全全被豫昭王激发出來了。 面对萧楚延如此的挑战,萧奕洵依旧不动声色,端然坐立于骏马之上,锦衣覆战甲,熠熠生光。他静静地注视着萧楚延,浅浅笑道:“楚延,我从未认为,只凭这只部队就能击败你的军队。但是人数的差距,是不争的事实。一队敌不过你,那么十队,百队呢……你还能冲的出去么。既然你今日选择以少数精兵來伏击我,就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萧奕洵停了一停,转头向四周看了一看,而后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深浓:“还是说,你现在还在等你布置在外面的五百接应部队。” 萧奕洵话音一落,沈牧大惊失色,豫昭王。他的心思竟然缜密成这般。竟然连在最外围的接应部队都料到了。面对面前黑压压的人群,若接应部队被豫昭王消灭,纵使己方战斗力再高,也敌不过无尽的敌人,这一仗怕是要输了…… 沈牧心中七上八下,这样下去,局势会越來越危机,他不住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的萧楚延。却发现萧楚延竟丝毫沒有动容。 这一场埋伏失败之后,萧楚延已经彻底了解了自己三哥的水平,所以即便这个时候,萧奕洵告诉自己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布置的最后一份“外援军”时,他的内心,也并沒有多大的动摇。 论用兵奇谋,分析谋略,天下少有人能出萧奕洵之右,这个道理,萧楚延很清楚。他的谋略一旦被萧奕洵猜出一点,剩下的他迟早会全明白。 可是,即便是现在这个时候,萧楚延依然冷静无比。 他的视线一直注视着萧奕洵,未曾离开过,眼中的冷静交杂着热烈的激情,寒气灼人。萧楚延缓缓放下手中的剑,低下了头头,当众人以为靖渊王这个举动代表着妥协、失望的时候,萧楚延突然笑出了声來:“三哥,你的心机谋略,楚延甘拜下风。但是,我也说了,我要走,你绝对留不住我。”萧楚延再次扬起脸,对萧奕洵一笑,道:“不信,你听。” 萧奕洵目光微微一变,片刻之后,原本要阻断靖渊王军队并且包围其的二队外,突然响起來兵马冲杀的声音。喊声震天。 萧楚延回头对沈牧笑道:“冲击东南角。与部队会合。” 萧奕洵依然坐在马上,看着二队被一股如旋风般的军队冲散,萧楚延犹如战神降临,剑光四处游走,无人可挡,。他眼中划过一丝浅浅的笑意:楚延,你是要告诉我,绝对实力是更变不了的事实么。纵使我能料得到你的布局,也沒有冲破它的实力么。 如此,也罢,至少我也知道了你的军队真正的实力,下一仗,不会轻松了。 萧奕洵侧过头來,问周身的人,道:“后方怎么样了。可有截下來。” 很快便有人回來传报:“王爷,朱亮将军已经按照你的指示,以火攻之术牵制住了靖渊王的军队,但是靖渊王的军队战斗力实在太为惊人,一入绝地之势,更是威不可挡,竟然不惧烈火,死战冲杀而出,我们尽力包围、牵制住他们,俘获八百人,但是敌军主将却逃了出去,沒有抓到,属下该死。” 听了报告后,萧奕洵微微沉吟了片刻,摆手笑道:“你们已经做得不错了,楚延的军队可是京朝战斗力中数一数二的,你们抵挡不住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通过这一次的伏击,更加坚定了一件事,以后要与楚延开战,那一定得避免与他正面交锋,不然,我们的胜算,实在是太低了,” 第八十四章 回军之后 萧楚延带兵冲出了萧奕洵的包围,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临洮的大营。尹清浅正在军营的大门口焦急地等待着,见萧楚延回來了,她心下松了一口气,忙赶上去问道:“怎么样,如何。” 她一眼看去,萧楚延的军队人数并沒有少多少,但是整只部队并沒有打赢胜仗的那种激昂的气势。照理说,若真击败了豫昭王,这群人此时应当是喜疯了。而现在的沉默,只能代表一件事,,突袭,失败了。 尹清浅瞪大了眼睛,无法置信。 萧楚延布局如此,兵力如此强悍,竟然连豫昭王的粮草都不能损坏。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由往前凑了一点,萧楚延正一脸平静的整理军队,与平常沒有什么两样。 尹清浅观察了他半天,却觉得这种像往常一般的平静太诡异。要知道,这几天,萧楚延几乎就处于一种极端精神的状态,此时像往常一样冷静,倒显得不对了。看來,这一仗,还是对萧楚延产生了一些影响。 尹清浅原本还想和萧楚延说几句话,但是想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而且,只怕此刻萧楚延也沒空搭理自己,她十分识相的凑到了沈牧身边悄悄地问:“诶,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我看,你们王爷,他有点不正常啊。还有,李正松将军怎么还沒回來啊。” 沈牧刚卸下军甲要和尹清浅解释一下,就有一个粗犷的声音吼了起來:“他奶奶的,这个豫昭王简直太神了,竟然连这样的布局都能料得到,真是气死爷了,” 能够在军营里这般骂骂咧咧,吵吵嚷嚷的,也只有李正松了。 原本沈牧还担心李正松能否冲破重围,但靖渊王对自己说,李正松手下的兵本來就多,再加上后方不是萧奕洵亲自坐镇,李正松能够冲得出來。这才让沈牧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听见李正松这么气势汹汹,沈牧就知道他沒什么大碍,所以便转头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你可算是回……” “來”字还沒有说完,沈牧嘴巴还张在那里,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愣了片刻,他突然尖叫道:“李三,你的胡子呢,” 李正松在家排行第三,为了叫喊方便一些,沈牧就直接唤他李三了。 听见沈牧的尖叫,尹清浅也不由回了头,然后她的表情几乎和沈牧一样,长大了嘴巴,然后两个人就开始捧腹大笑。 原本李正松有一把浓密的胡子,他自己也十分爱惜。以前和沈牧切磋武艺的时候,李正松都要提前打好招呼,打哪都行,不能碰自己的胡子。若是沈牧“不小心”扯坏了几根,李正松还叫嚷着要和他拼命。可想而知,这胡子简直就是李正松的大宝贝。 但现在,就是这个珍贵无比的宝贝,竟然少了一大半。 不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烧”了一大半。剩下的几缕胡子还烧焦了粘结在一起。李正松这样滑稽的样子,几乎让沈牧和尹清浅笑出了眼泪。 “笑够了沒有啊你,沈牧,”自己的胡子被烧掉了,已经够让李正松伤心愤怒的了,看见沈牧在自己面前幸灾乐祸的笑成这样,李正松操起大刀就向沈牧走去。 沈牧赶紧一跑,嘴上道:“诶诶,你怎么专打我呢,尹姑娘也笑了呀,你这差别对待,” 李正松正气不打一处來,骂道:“你还叫什么叫,尹姑娘是尹姑娘,你是你,你有尹姑娘这么好看吗。看我不砍了你,” 沈牧一旁溜得快,一旁又笑道:“李三,其实我觉得,你这胡子沒了也挺好,至少以后我们切磋你就不会分心了,我也就不能去扯你的胡子了。诶诶,你离我远点,你一过來,我就闻到了一股胡子烧焦的味道。” “沈牧,老子今天砍死你,”李正松愤怒地嚎叫:“我就说,你以前是故意扯我的胡子的吧,你就是故意的吧,还死不承认,我,我今天非得砍了你,” 尹清浅:“……” 这……这是打了败仗该有的样子么。为什么,这么的好笑呢。 ,,,,,,,,,,,,,,,,,,,,,,,,,,,,…… 沈牧的轻功比李正松好,所以李正松追了好久也追不上沈牧。倒是被沈牧一张损嘴气的七窍生烟。尹清浅乐的在一旁瞧笑话,自然更开心,不过她还是十分好奇,便问道:“你们两个接着追啊,不用停,回答我几个问題就好了。今天,看样子你们是出师不利啊,为什么现在倒像是沒事人一样的。一点都不低落。” 尹清浅发问了,沈牧与李正松也不好意思真的那么追下去,便停了下來,走过去道:“低落。我们沒什么低落的,要说低落,只怕王爷会有一些吧。” 尹清浅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沈牧微笑道:“尹姑娘,我们自己很清楚,论实力,豫昭王远在我两之上,输给他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们又怎么会低落。但是王爷不一样,他苦心这么多天布置的局竟然被豫昭王这般轻松的看穿,甚至反击,我想纵使是王爷,心中也会有些不好受吧。” 想到今天萧楚延异常的样子,尹清浅不住点点头:“你说的也对。不过,豫昭王真的这么厉害么。竟然全部都看穿了。我不是帮你们配置了迷散剂么。也沒用么。”尹清浅与萧奕洵也算是很熟悉了,他知道那个男子经天纬地手段超绝,但对于他的军事才能,尹清浅却沒有仔细了解过。这几年來,她一直跟在萧楚延的身边,经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她清楚地知道,萧楚延的实力是怎样的强悍可怕。纵使豫昭王再厉害,也不一定比萧楚延强多少,所以今天的这个结果,多多少少让尹清浅有些意外。 李正松下意识地想要摸一把自己的胡子,却不禁摸到了一把烧毁的胡渣,他心中一阵难过,不由道:“尹姑娘,你可是不知道啊。这豫昭王的心,我看少说也要有十个窍了。你知道他有多贼不。粮草不放后面重压,也不现行,偏偏放在中间,让一群弱兵守着。反倒是前后方用精兵镇压。我还以为镇压什么好东西呢,前面我不知道,反正我那边,全都是一车车干草。结果,也不说了,你看我就是这样了。”李正松一想就气愤,气愤着气愤着又难过起來。 沈牧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又忍不住笑起來,但是脸上却一本正经:“李三,甭气馁,以后报仇去,” “要去你去,看你烧得连毛的都沒有了,我才不去碰钉子,”李正松沒好气道。 “豫昭王竟然这样布置军队。”尹清浅也吃了一惊。 “恩。”沈牧点头道:“是,而且豫昭王是有备而來,让前军都带了湿布覆面,克制住了你的迷散剂。” 豫昭王心思缜密,尹清浅很清楚,能够防自己一手,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尹清浅最关心的倒是:“那么楚延和三殿下交手了么。” 沈牧摇摇头:“沒有。豫昭王一直都沒有下马过,王爷后來也沒有时间交手了。”他拧了拧眉头,道:“这次,我们也不算输了。最多是平手吧,沒能毁坏豫昭王的粮草,但是至少也让他们领略到我们战斗力的可怕了。这样他们的军心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动摇吧。” 李正松点头道:“是,这一点我也有想过。这一次我们能够逃出來,完全是仰仗了军队的实力高于豫昭王。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若是我们今天遇到的军队,不是西平王的守城军,而是豫昭王自己手下的辽东铁骑……那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呢。” 沈牧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今天豫昭王手下的军队是辽东铁骑,会是什么结果。这个结果可想而知,简直让沈牧心悸。 尹清浅看两人面色不对,冷静道:“如果是辽东铁骑,那么你们反倒不会输,” 沈牧与李正松一愣,不解。 尹清浅微微一笑,容颜如花:“这次,王爷选择埋伏,正是因为将前提建立在了我们的军队实力远高于豫昭王。即便埋伏失败也能全身而退。但是若豫昭王手下的军队是辽东铁骑,王爷便绝不会选择埋伏这这一招,而是会选择直接在临洮与豫昭王正面对战,决出胜负。那么到时候,胜负可就难说了。” 尹清浅的这番话一下子点醒了沈牧与李正松。 李正松咋舌道:“尹姑娘,看不出你这么厉害啊。我可是越來越佩服你了。” 沈牧也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道理,便道:“尹姑娘说的是。此次作战确实是建立在我军实力远大于豫昭王的前提上。所以王爷才敢放手一搏。但我同时也很担心,豫昭王只怕这一点比我们还要清楚。他那样的人,是绝不可能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我们的。只怕,以后要与他正面决战,要难得多了。” 第八十五章 火速支援 萧奕洵与萧楚延初次交锋,虽然未能真正分出胜负,但是却着实震惊了不少人。原本见着靖渊王与西平王对决,许多想要乘势坐收渔翁之力的人因为豫昭王的出手,不得不乖乖的收起了手脚。 原本包括镇南王、北淮王等各大皇亲贵族在内的势力都镇定了下來,停下了猛攻京师的打算,留在了原地,静观豫昭王与靖渊王的大战。因为所有人内心都清楚,这场大战之后,就会决定胜利的走向。 一战之后是止住兵戈还是围攻长安,每个人都拭目以待。 而这些人,大都是抱着一种隔山观虎斗的想法,他们自身的安危并沒有多大的威胁。万一靖渊王败了,法不责众,西平王还沒有实力与整个王朝的世家作对。而若是靖渊王胜了,他们更可以借着“勤王”的名义乘胜追击。 但,那些世家贵族亲王侯爵能等,西平王萧城毅却不能等。当他同意给萧奕洵兵力,并允许他出兵的时候,他就下了一场人生的豪赌,而且这场赌局,他不能输,别人输了,尚且能够抽身。而他自己,一旦输了,唯有万劫不复的结果。 所以,当得知,靖渊王在临洮山谷埋伏豫昭王的时候,萧城毅的心可算是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直到听闻萧奕洵成功逼退萧楚延的伏兵时,他才好好地松了一口气。 “奕洵这孩子,打仗还有一套。”萧城毅知道,自己手中的军队,虽然战力不低,但是比起萧楚延手下那群如狼似虎的边关战将,实力的差距是无法弥补的。但就在这样的劣势之下,萧奕洵仍然和萧楚延扯成了平手,简直让人大吃一惊。 可是还沒有等他放松多久,又有紧急战报传來。靖渊王正意图从西北再调四万大军前往临洮,意图一举击败豫昭王。同时萧奕洵的紧急求援信也送到了西平王的手中。 萧城毅思前想后,拿不定主意,便叫來了江越与温子墨一同商量。 江越与温子墨看了萧奕洵的求援信,两人倒沒有萧城毅想象的那般纠结,反而一起劝说萧城毅尽早给萧奕洵增派援军。 江越道:“王爷,若靖渊真要再从西北调军过來,兵力达到八万。纵使豫昭王有三头六臂,只怕也抵挡不住。这样的军事实力的差别,即便龙靖枫在世只怕也难以扭转。王爷为何还要犹豫,速速发兵吧。” 江越所说的都是事实,萧城毅很清楚,但是他心中仍有一份心悸。 温子墨看出了萧城毅的犹豫,他知道,萧城毅疑心不轻,在任用萧奕洵这件事情上,一再的克制,连士兵,也只是给了两万较弱的军士,这也是出于对萧奕洵的忌惮。但是温子墨确认为,事已至此,已经沒有回头的路了,他沉声劝道:“王爷,小人知道您还有疑心。只是,当您决定还豫昭王自由的时候,您就已经失去了掌控他的机会。如今,形势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您不发兵,我们必定一败涂地,但你若发兵,或许我们尚且还会有一线生机,如何抉择,现在只在王爷您一念之间。” 两人都沒有再说话,如今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要下这个决定的人只有萧城毅自己而已。 萧城毅的眼光闪了闪,手中的信纸被用力的攥住,他咬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剑眉一横,道:“好,发兵,马上让庆州、宁州两州再抽调三万兵马,火速支援临洮,” ,,,,,,,,,,,,,,,,,,,,,,,,,,,,,,…… 临洮。上一次,因为伏兵被萧奕洵识破,萧楚延带着军队铩羽而归,整整一天,萧楚延都沒有离开自己的军帐。他的部下,包括沈牧都有些担心,但唯有尹清浅不甚在意,只让众人放心,萧楚延必是在思考制敌之策。 一日后,有从长安传來的加急消息……西平王萧城毅,从庆州和宁州抽调三万兵马紧急支援豫昭王。 沈牧与李正松听闻后,都颇为吃惊。 李正松哈哈大笑,一脸幸灾乐祸:“哎呀,西平王这回可真是狗急跳墙了啊。连京畿地区的兵马都肯抽调出來给豫昭王。看來,他真是要山穷水尽了。” 沈牧却不敢怠慢这个消息,马上向萧楚延汇报了这个情况。 萧楚延神情依旧冷峻,沒有什么变化,只是“恩”了一声,便让沈牧出去了。 萧楚延的冷淡让沈牧丈二摸不着头脑,他疑惑道:王爷这是受了什么打击么,现在西平王重兵支援豫昭王,两万加三万个,光人数已经超越了自己的部队,而王爷竟然一点表示也沒有,是太自信还是已经丧失了信心。 作为萧楚延的部下,沈牧自然很清楚萧楚延不可能因为一次的不成功就丧失信心,但是萧楚延的无作为,却也让沈牧弄不明白。 看着沈牧离开萧楚延的营帐,尹清浅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萧楚延还是一样,姿势都沒换,坐在桌前,玉冠半束头发,一身简单的劲装,即便坐下來,也给人一种精炼强干之感。 尹清浅清了清嗓子,示意萧楚延可以抬头了。 可是萧楚延却头也沒抬,只单单说了一句:“我口渴,你端杯水给我吧。” 尹清浅:“……” 喝你个大头鬼,尹清浅心里一句咕哝,却还是很听话的给萧楚延到了一杯水送了过去。她凑到萧楚延的跟前,问:“我看着沈牧刚刚一脸疑惑的样子走出营帐。想必你是什么都沒有对他说吧,你怎么不告诉他呢,” 萧楚延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目光沉静:“现在还不是时候。兵符沒有到三哥手上,一切都还有变数,所以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安全。” 其实,萧楚延的确是打算从西北军区再抽调一些人手來,因为他发现现在只有四万大军,实在有些掣肘,所以便打算再抽调一万人过來。但远远沒有四万那么多。扬言四万,只不过是为了让西平王心悸罢了,这样,他才会愿意给萧奕洵增派更多的援助。 尹清浅点点头,明白了。但她随即又问:“那么,是不是等到兵符送到了豫昭王手中,你们两个的事情就好了,就不用打了,” “不,”萧楚延果决地摇头,目光闪亮,一字一句,定声道:“还是要打。” “还要,,”尹清浅一愣。 萧楚延的嘴角微扬:“是,除了这一次,只怕我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能和三哥这么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了。既然戏已经演开了,那么就不能半途而废。这一仗,我想,三哥和我都有一样的想法,一决高下,不枉此生,” 尹清浅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哎哎,你们这两兄弟,简直魔怔了,”…… 荆州。湖广总兵营。 自打萧奕洵出兵临洮之后,北淮王萧容峥就停下了自己进攻长安的步伐,而将大营布在了自古以來的军事重地……荆州。 停下步伐的时候,他也一直让荆州守将徐乐寻时时刻刻注意着前方的动向。 所以,萧楚延与萧奕洵的第一次小交锋的结果,不过一日,就传到了萧容峥的耳朵里。而后紧借着又有消息传來,靖渊王萧楚延打算再从西北抽调四万兵马前往兰州,意图在临洮与豫昭王萧奕洵一决高下。 不少人听到了这个消息都异常震惊。这一回,靖渊王可是拼了命地要和豫昭王一决高下啊。竟然不惜动用八万西北的精锐。 荆州守将徐乐寻也十分震惊。 但是萧容峥看到了这份快报,只是淡淡一笑,云淡风轻地将纸放在了桌子上,平静道:“谣传而已,故弄玄虚。不必当真。” 徐乐寻一愣,不由问道:“王爷,你的意思是,靖渊王沒有抽调军队,不会吧,既然有消息传來,就应该不会是假的啊。” 萧容峥眼眸微微抬起,看了看徐乐寻,又道:“就算楚延那孩子抽调了西北的军队,也最多不过两万。哪里会有四万这么多,你真当贺兰颜云他们是吃素的么,楚延不可能不顾忌西北的军情,执意动手的。” 徐乐寻这才有些明白:“原是如此,那么这个消息经证实,确实是从靖渊王的军队中传出來的,若是消息是假的,那靖渊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萧容峥的目光再度落到了那张快报上,嘴角微微抬起,他用手撑住下颌,从容笑道:“这个东西么,要看给谁看,给我们看,那是无所谓的了,但是要是给对了人,那效果可不是一般的好了。” 徐乐寻作为萧容峥的部下,知道萧容峥心思机敏,城府颇深,这些年來,几乎沒有人能够看得透他,而今日这番话又说的不明不白,好叫人费解,但他也不好意思想问。只听得萧容峥笑着道:“你不必揣度我话中之意。只是去打听一下,看看西平王得知了这个消息,有什么打算。” 第八十六章 扰敌之术 “你去探听一下,西平王是否有增援的打算。”萧容峥一身青色的华服,清爽无比,虽是一身简单的衣裳,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就显得十分大气,自有一股高贵疏离的气度。与萧城毅的焦躁不一样,萧容峥永远从容大度,从不曾失了风度,他是几位年长的亲王之中公认的有气质的人。 如今萧容峥已过不惑,眉目间也有了风霜的影子,但依然可见少年时的意气风华,华冠天下的气质。 徐乐寻正准备派人去探一探,萧容峥却摆了摆手,兀自笑道:“哎,看來你也不用去了。倒是我多次一举了。得知了这么大的事情,以我二哥的性子,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作出决定。看來,也无需你去查了,我们就在这里慢慢地等消息就好了。” 果然不出萧容峥所料,不过一天,就有消息传來说,长安城从庆州、宁州两城调兵三万,支援临洮。 “是这样啊……”得知了这个消息,萧容峥只是点了点头,湛湛的双目扫过面前的地图,沒有说什么。沉默片刻,而后,他目光猛地深暗了下來,声音犀利无比:“把萧楚延和萧奕洵这两个人之前的动向都找來给我。” 徐乐寻的速度很快,很快便带着几份消息回來了。 “这几日,萧楚延果然沒有猛攻萧奕洵。”看着这几份资料。萧容峥轻轻一笑。仿佛一切都和自己预料的一模一样。照理说。萧楚延的军队实力远高于萧奕洵。而且士兵的数量还是萧奕洵的两倍。那是绝对无法逾越的差距。这么好的机会。萧楚延竟然沒有直接攻击萧奕洵。反而安营扎寨在临洮城周围。按兵不动。 不。这简直太不应该了。 萧楚延应该很清楚。现在这个情况对他是最好的局面。可是他却按兵不动。倒像是在等着萧奕洵的援军过來。 那么。他就是故意这么做的了。或许他在等萧城毅的主力來。然后一举消灭。如果西平王的领军人物是旁人。萧楚延绝对做得到。但是萧奕洵带兵。纵使军队有着实力上的差距。萧楚延也不得不仔细对待。所以。慎重如他。是不可能处于这样一种投机的心理的。 那么。答案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萧容峥左手上白玉的搬至轻轻滑过桌上的羊皮地图。面色沉静如同大海。而平静之后。则是暗藏惊涛。他眸光一转。收起了桌案上的地图。悠悠笑道:“看來。这一次。我这个二哥是输定了。竟然输给了自己的晚辈。而且还是两个。”他摇摇头。脸上却挂着微笑。似是叹气。似是嘲讽:“哎。我看我二哥的路也只能走到这里了。不过。你离开之前。作为弟弟还是应该去提醒你一下吧。” 他站起身來对徐乐寻道:“帮我备好马车。我现在要去一趟长安。” “去长安,”徐乐寻一愣。但是到底沒有多问下去。 萧容峥笑道浅若浮云。最是缥缈:“或许。我还真应该去提醒一下我这个老哥哥。只不过。他的失败。在任用萧奕洵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哎。二哥啊二哥。我曾愿放手让你登顶至尊。可是沒想到。你真是……” ,,,,,,,,,,,,,,,,,,,,,,,,,,,,,,…… 临洮。城外西北军。 这几日。可着实苦累到了守在临洮成外的西北军。 因为萧奕洵的援军还沒有到。所以。正面交战萧奕洵知道自己沒有胜算。但是不正面交战可以用些别的。这几天晚上。每到夜深人静时。总会有一小股一小股的骑兵突然冲到西北军的营门口。喊声震天。吵得人不得安宁。 但一旦萧楚延的军队冲出去追击。这股骑兵便会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全然沒有刚刚嚣张的样子。 这一來二去。萧楚延还沒有什么表态。倒是让尹清浅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在萧奕洵的骑兵再次出现的时候。尹清浅蒙着头从营帐里出來。哭笑不得:“我说豫昭王爷啊。你要打就打嘛。每天这么來法,你不嫌累么,”看着外面火光闪烁和喧天的吵闹声,尹清浅一咬牙,冲到了萧楚延的营帐里。 萧楚延此时也只批了一件睡袍在身上,安静的不知看着什么书。尹清浅一把抓过萧楚延的书,不悦道:“我说,你既然知道了你三哥日日晚上都会带兵來骚扰我们,你就不能在军营附近安排人手等着他们來么,这样吵闹下去,还让不让人睡了,” 尹清浅睡眼惺忪,杏眼薄怒,自有一股不一样的风韵,萧楚延看着她有些微微发怔,而后才慢慢道:“他们本就无意恋战,來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不得安生,这点兵士根本不够劫寨。只要吓退了他们就好了。何必要大动干戈设下埋伏呢,” “那就任由着他们來去么,未免太灭自己的威风了。”尹清浅撇撇嘴,不满道。 萧楚延今日到很耐心地为尹清浅解释了一番:“三哥做事,定有他的意图。此次他让士兵來袭扰我们,为的就是使我们放松警惕,好为他之后的事情做打算。” “之后的事情,”尹清浅本就是聪明之人,再加上在萧楚延身边呆了这么久,行军之事也略懂一二,她顺着猜下去,惊讶道:“你是说,这只是豫昭王的**汤。他日日如此,让后待我们放松了警惕,好一举发兵攻下我们,” 萧楚延瞅了瞅尹清浅,用手撑住了下颌,笑道:“看來你也不算太笨。” 尹清浅抄起手上的书一把扔过去:“你才蠢。” “那你打算怎么办,”不过虽然得知萧奕洵的想法,这让尹清浅有点沾沾自喜,但是她还是很好奇,萧楚延会怎么做。 萧楚延淡淡笑道:“既然知道了三哥的打算,我也就省心了。这几天,不用管他们,尽管让他们來,赶走就好了。剩下的士兵也好让他们养精蓄锐。三日之后,开始日夜防备,警惕一切行为。”…… 两次夜间的袭扰之后,萧奕洵更加变本加厉,竟然在日间公然派人在萧楚延的阵营中叫嚣。可是无论萧奕洵的军队怎样挑衅,萧楚延依然不动于山,以不变应万变。因为主帅的冷静和镇定,萧楚延手下的士兵沒有丝毫的慌乱,只秉持着一个原则,敌來便打,管你是谁。 说來也怪,萧奕洵的军队來的愈勤,萧楚延却愈加的冷静,旁的人不清楚,但他身边的人确实知道的,萧楚延在等一个时机……萧奕洵真正出手的时机。 事实上,萧奕洵比萧楚延能等的多,整整七天,萧奕洵只是派人前來骚扰,但是并沒有真正的发起进攻。就算庆州和宁州的援军都到达临洮周围时,萧奕洵也依然沒有出手,但是萧楚延并不急躁,因为他知道,这场势力的拉锯赛中,谁先急,谁便输了。 直到第八天,正午刚过,沈牧和李正松两人早上训练好士兵之后,正百无聊赖,两人便聊了起來。 “诶,你说豫昭王要这样小打小闹过家家到什么时候,我们都要等不及了。”李正松有些不耐烦。 沈牧笑笑说:“我们知道了豫昭王的意图,但是豫昭王未必知道王爷已经了解了他的意图,正等着豫昭王上钩呢。” “哎,说实话,我什么时候打过这么精彩的仗,就是王爷和颜云打的时候,我也沒有这样激动过。倒是这回,不知怎么了,整个人都激动得不行,几乎都睡不着。” “嘿嘿,不光是你,连我也是一样的。能见到王爷与豫昭王一战,这辈子,估计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吧。这般高水平的对战,我想也只有十几年前,龙帅和离漠主帅宿伊两人之间才有过这样酣畅淋漓的一仗吧。”沈牧不由感慨道。 两人正欲再说些什么,又听得大营外有人前來叫嚣。 李正松啐了一口到:“这都第八天了。还不嫌烦吗,他们不烦,老子都快急疯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沈牧本也想发发牢骚,但他转而仔细一听,眼神一变,突然道:“不对,这回好像不一样。” 这一次,前來的兵马很多,差不多该有上千人,而且,这一次,他们开始攻营了。 这一回,不是单纯的叫骂,而是强行采用武力,准备攻营。 李正松和沈牧立刻意识到事情的紧急,再无时间闲话,骑上旁边马厩中的战马就冲了过去。 萧楚延此时也已着好战斗装备,在大营门口指挥作战。 萧楚延的大营大门十分稳固,轻易攻不下來,再加上萧楚延冷静沉着的指挥,攻打大营的骑兵根本沒有办法顺利突围。他们眼见不能攻破大门人员伤亡又开始加多,便知道这个大门是块难啃的骨头,这么些天的骚扰也沒有让萧楚延的军队有一丝一毫的疲倦,此时,强行攻营,不是明智之举,于是指挥者眼见形势不对,便下令让士兵马上撤兵。 第八十七章 疑兵之计 萧楚延一直在大营中观察着敌军的动向。今日领兵前來的将领是上次的巩昌城守将朱亮。萧奕洵自己并沒有來。很快。朱亮便带着士兵溃退而去。萧楚延看着溃退的军队。突然扬声道:“打开大营大门。给我追击敌军。捉住敌军先锋者。升两级。赏五十金。” 萧楚延一声令下。不少士兵便向野狼一样地冲出去。追击朱亮去了。这几日。他们被这喧闹的叫骂声吵得头晕目眩。心中造就把对方连带祖宗都好好问候了一遍。现在终于有机会追击了。而且还是在如此重赏之下。谁不像野狼扑食一样冲了出去。李正松更是带头。率先冲了上去。 很快。萧楚延的大营之中便沒有了什么人。看起來颇为空旷。几乎只要有军队來到这里。几乎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这座营寨。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现象。 当李正松带着一部分人冲出大营之后。萧楚延就和沈牧带着剩下的人暗地里在营寨中藏了起來。目的只有一个,,等萧奕洵趁空隙來偷袭营寨时。反攻萧奕洵。 萧楚延和沈牧两人静坐在营帐之中。八天的时间。三哥不惜花费这么长的时间來侵扰自己的军队。一是为了迷惑自己。而是为了耗费自己士兵的体力。若非萧楚延早有准备。只怕如今士兵们也不会有这么好的精神。 沈牧眉眼笑开。对着萧楚延道:“王爷。末将都快等不及了。豫昭王若來劫寨必定是亲自而來吧。上一次,他宛若天人之姿,让末将颇为震撼。” 李正松追击而去之后,萧楚延的眉头便一直蹙着,仿佛有一团迷烟弥漫在眼前。沈牧见状,问:“王爷,您怎么了,怎么这样皱着眉头。” 萧楚延坐在桌案前,双手交叉,撑住下颌,蹙一蹙眉,道:“我心里有几分不安。” “王爷为何不安。” 萧楚延看了看沈牧,目光十分怀疑:“沈牧,你不觉得,若是单纯的诱敌劫寨的话,未免有些太简单了吧。三哥他……应当是不会出这么轻易便能被我看穿的招数的。” 沈牧一愣:“那么,王爷您的意思是。三王爷,他……沒有这么简单。” 萧奕洵捏了捏眼角,皱眉道:“我想不应当这么简单的。” “难道说,豫昭王就是为了引我们的精英部队出去。然后凭着自己人数的优势,來击败我们。”李正松离开大营已经有一些时间了,可是到现在还沒有回來,难道是受了豫昭王的埋伏。 萧楚延却摇了摇头:“这只是极小的一种可能心。让我真真挂怀的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沒有出现进攻大营的人,为什么,三哥他还沒有來。” 萧楚延一句话让沈牧一怔,真的啊,李正松离开有一点时间了。照理说,若是豫昭王想要劫寨的话,他早就应该在李正松刚刚离开的时候就冲进來,那么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沒有人攻过來。难带,豫昭王真正的目的不是这个。 实在坐不住了,萧楚延走出营帐,吩咐人道,“去找一些人看看李将军怎么了。” 沒过多久,一名传令员气喘吁吁地冲了回來,脸色应为震惊而有些发白。 沈牧见状,不由紧张道:“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李将军中埋伏了。” “不是,不是李将军……”那身显然是因为跑的太快,到现在还有些气喘吁吁,这可让沈牧焦急不已了。“是豫昭王……豫昭王……” 连萧楚延也不住皱眉道:“到底怎么了,你开说呀。”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豫昭王,他……他带着军队,秘密顺渭水而上,是要绕过临洮直接攻打长安了。” 萧楚延大惊,沈牧更是仿若雷惊:“什么。打兰州。” ,,,,,,,,,,,,,,,,,,,,,,,,,,,,…… 这一回,纵使冷静如萧楚延,双眼之中也有了震惊的神情。 原來,早在萧奕洵让人骚扰萧楚延的时候,萧奕洵就已经暗中准备好了兵马准备火速偷袭,直取兰州。 萧楚延这一次才惊觉过來。 原來,三哥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劫寨,而是兰州。他这几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出其不意地攻打大营的假象,好让自己乖乖呆在这里等着他类偷袭,而他自己却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兰州,怪不得他要足足等待八天,他是在等西平王的援军,等到了援军,他有了足够的兵力,便能义无反顾,直取兰州。 萧楚延牙关紧咬,心中恨然,而这个假象,自己竟然相信了。 沈牧震惊的无以复加,如今他们孤身來到临洮,唯一与后方交接的城池便是兰州,兰州一丢,别说兵力粮草了。整个西北的军团都会被周围的重镇包围起來,根本动弹不得。万一西平王萧城毅此时再下令命令四方围攻临洮,他们必定会陷入困境。 现在,该怎么办。 沈牧向萧楚延望过去,如今这个情况,唯有萧楚延能够指挥全局。豫昭王如此出其不意,速攻兰州,这是谁都意料不到的,要想阻止他,唯有现在起兵,追上豫昭王的军队,方有一线生机。 沈牧拱手向萧楚延请命道:“王爷。我们快追击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沒有丝毫的忧郁,萧楚延一提缰绳,下令道:“马上派人召回李正松。剩下的人,随我追击豫昭王。” 众将听闻,皆振声道:“是。” 萧楚延的军队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在一起,向西北方向追去。 一路烟尘,万马奔腾…… 待萧楚延的军队火速离开之后,突然有一个身影,缓缓驾马走上了刚刚萧楚延军队走向的那条路。 身姿清俊,宛如傲松。 似乎是望着远处若影若现的烟尘,男子静如秋水的眼眸里划过浅浅的笑意。 楚延,何必如此着急呢。 身后,有一小队人马慢慢走了过來,为首的是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多一些的将领。正是巩昌城守将朱亮,朱亮走上前去,语气轻松,仿佛早就意料到一般:“王爷,靖渊王果然追击而去了。” 萧奕洵缓缓回过头來,平和地笑道:“那边路上,都安排好了吧。” 朱亮回答:“是,事先已经安排了三千人马,作为迷惑,赶往兰州,一路之上定会留下痕迹,靖渊王会相信的。” 萧奕洵嗯了一声,而后缓缓转身,目光浅浅一转,笑道:“那么,接下來,着临洮城西北军营可就是我们的了。”他一提缰绳,策马扬尘而去。 朱亮在身后看着萧奕洵俊逸的身姿,心中震撼到无以复加。 竟然真的成功了。从來沒有想过,竟能有人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从靖渊王的手中将营寨还有城池都夺下來,这样的谋略,已经到达怎样出神入化的境界啊。豫昭王,简直太可怕了…… 一路之上,萧楚延领军火速北进,赶往兰州。 沈牧跟在萧楚延的身边,一路观察下來,确实有不少军队行军的痕迹,由此而來,豫昭王的军队必定已经从这里经过,向兰州赶去了。 纵使如他,心中也有了一分焦急,从未想过,三哥竟会舍弃临洮,直取兰州,扼住自己的咽喉。这样胆大的冒险,也真当只有他三哥才做的出來。 追击萧奕洵的决定做的太过急促,尹清浅还沒能收拾什么东西,就急匆匆地跟着萧楚延往兰州冲去。她心中颇为不满,面色郁郁,跟在萧楚延的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注意到尹清浅神情的不悦,萧楚延也不知怎么了,心有不忍,出口安慰道:“有什么东西沒拿。不碍事,忘拿的,日后我再陪着你去买好了。” 萧楚延的安慰让尹清浅稍微好受了一些,但是她心里有一股说不出來的奇怪感觉,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东西落在临洮而不舍,而是……她皱了皱眉眉,出声道:“哎,我不是可惜我的东西,我只是有些可惜你……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來到临洮,现在却空空把营寨留在了临洮,留给剩下那些人,我实在心有不甘……” 也不知道尹清浅的话有什么问題,萧楚延听到一半,神情陡然大变,宛若雷击。 尹清浅见萧楚延脸色大变,心中一紧张,脱口问道:“楚延,你怎么了。” “停下。”萧楚延眉目一横,陡然出声,高声喝对全军喝到。而后他用力一拉缰绳,生生停下了急进的骏马。 后面的部队随着萧楚延的停下,也一齐停住了脚步,却不解地望向萧楚延。 沈牧和尹清浅也一脸震惊,现在还不加紧时间追击豫昭王,为什么要停下來。 萧楚延面色冷凝,仿若寒霜,他扫了一眼周围,突然冷冷道:“我们中计了。” 第八十八章 正面对决 当尹清浅说白白将营寨拱手送人的时候,萧楚延竟有如雷击半的震惊。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題,万一萧奕洵沒有离开呢,这一想,他的心便更加惊惧。 萧奕洵沒有离开临洮。 这个想法猛然击中萧楚延的内心。 他脑海中快速的回顾了一遍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朱亮劫寨,传令兵传令说豫昭王取道兰州,而后一路之上又有行军的痕迹。而这些痕迹……似乎并沒有四万大军行进时的气势,防腐蚀刻意为之,营造出兵力众多的样子。 “我们中计了。”萧楚延神情平静,就像一汪沉静深潭的表面,冷凝无声。 尹清浅与沈牧大吃一惊,皆惊愕道:“中计,怎么可能。” 萧楚延突然问沈牧:“刚刚传报说三哥向兰州发兵的人是谁,让他马上出來。” 沈牧一怔,立刻派人去问,传令兵就那么几个,一问很快便能知道。可是这一问下去,那几人却都说自己从來沒有传过这样的消息。 沈牧又惊又怒,直接叱问道:“怎么可能。刚才分明就有人像我和王爷……”他话说到一半,心中一震,立马明白了萧楚延所说的“中计”是怎么一回事,他怔怔问道:“王爷,您是说,那个传令的士兵,是豫昭王的人,” 萧楚延静静点了点头。 尹清浅也惊呼:“那么也就是说,那则消息是假的,豫昭王沒有去兰州,。这一路之上的痕迹也是豫昭王故意为之。” 萧楚延的脸色并不好看:“恐怕,这都是三哥一手策划的。” 一开始,萧奕洵利用扰敌的计策,让萧楚延认为自己有劫寨的打算,因此让萧楚延死守营寨。而后,连续七天都不曾正式出兵。而今日,派一股精兵前來攻营,引诱萧楚延出战。萧奕洵知道,萧楚延一定以为自己要劫营,一定不会离开营寨。所以这个时候,一片混乱之下,他安插了一个人,在适时的时候告诉萧楚延“豫昭王意图攻打兰州”的消息。得知这个消息,萧楚延必定会火速支援兰州,这样一來,临洮城的大本营等于就是放弃了。而实际上,萧奕洵根本就沒有离开临洮,离开临洮的,只有萧楚延他们而已。 若非尹清浅一句无心的话,引起了萧楚延的重视,只怕他们当真会一路赶回兰州了。 尹清浅与沈牧皆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样的心机,简直太可怕了。怪不得人人都说,豫昭王行军谋略,举世无双。如今这一窥,放得一二。 萧楚延策马扬鞭,眸中厉光犹如自己身披的战甲,他高声道:“马上动身回临洮。包围营寨。” 兵贵神速,他们现在离开营寨还沒有多久,如果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临洮,应当还能够截住萧奕洵。‘萧楚延捏紧自己手中的缰绳,目光凌厉如雷雨中的闪电。 三哥,你最好走得快一点,不然,这一次,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 萧楚延走后,萧奕洵下令让朱亮带着一些人开始将萧楚延的营帐都整理起來。 一路上,朱亮不停地夸赞说萧奕洵谋略无双,短短不到十天,几层连环计,一环接一环,直弄得靖渊王虚实难分。 但萧奕洵的神情却并不放松,他知道萧楚延绝不简单,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就会让他察觉出不对。现在必须以最快的行动拔掉这里的营寨,然后和临洮守将会合。 萧奕洵的命令一下,手下皆不敢怠慢。 萧奕洵依然担心萧楚延的行动,他叫來了朱亮,吩咐道,你马上派一些人,在营寨的前方,布置一些障碍,以备不时之需。 朱亮依言去办了,但是心里倒是觉得萧奕洵有些过分谨慎了。很明显靖渊王已经离开了,而且自己的布置也已经很完善了,豫昭王未免有些过于小題大做了。快到傍晚,清理好了萧楚延留下的营寨,并且建立了自己的行军营,萧楚延便赶忙集结人马,准备向临洮城进发。 当萧奕洵整理好军队,走到大营的门口时,不知为何,却突然停下了马。 朱亮跟在萧奕洵的身后,不知为何突然停下,正想出声询问,却见远方百丈之处,有滚滚的烟尘飞扬。夕阳之下,一片身着战甲的军队犹如黑云一般向这里逼近,朱亮的心一瞬间便悬上了心口。 那飘扬的红色军旗,整齐却快速的步伐,宛若雷霆之威的气势,那支军队,是靖渊王的军队。 他竟然回來了。 萧奕洵沉静的坐在马背上,看着那群大军一点一点的向自己逼近,眼眸中竟然闪过一丝兴奋。 不过片刻,萧楚延的数万大军已经逼近眼前。萧楚延端坐在骏马之上,锦衣战甲,虽然是急匆匆地赶回來,但是面色上却不见一丝的慌乱,犹如往常一样,镇定自如。 他与萧奕洵遥相对望,微笑道:“三哥,刚刚布置好了营寨,为何匆匆而走,” 萧奕洵有想过,在路上,萧楚延可能会察觉不对。所以,对自己的部队,他们的行动已经足够迅速。但是沒有想到,萧楚延竟然还是赶在自己离开之前,赶到了。 朱亮不由紧张地看着萧奕洵,他知道,这些天,为了避免与靖渊王的军队正面冲突,萧奕洵想了很多法子,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成。 但是他们却沒有预料到这一点,兵贵神速,萧楚延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连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还是慢了萧楚延一分。 萧奕洵策马,缓缓上前了两步,脸上依旧是如清风般的微笑,他淡淡道:“我自知道,若是你的话,一定能够发现的。” 看着萧奕洵,萧楚延微微低了低头,沉默片刻,方才缓缓道:“可是,在这之前,我依然输了。若非清浅额一句话,可能我还不会这么早就回來。”被萧奕洵设计而离开临洮已是不争的事实,但是身为名将,不可能一生无错误无,所以,对于此事,萧楚延并沒有多放在心上。萧奕洵行军的谋略,他早就知道,举世难有敌手,中计而已,早些发现,并且做出弥补,才是上佳之策。他说完话后,抬起脸,看着萧奕洵,朗朗道:“三哥,你一直避免与我正面冲突,可是,现在我來了,來到你的面前了。这场该打的仗,你始终躲不过,你,该如何选择呢,” 朱亮心中一紧,最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论军队的战斗力,自己手下的军队,纵使加上西平王支援而來的军队,也不够靖渊王打的。现今唯一之计,只怕只有力突重围了。 萧奕洵并不慌张,他眸光微微一动,笑道:“我知道,论战斗力,我自是不如你,但,楚延,你若想彻底击败我,却也是不容易的。” 萧楚延坦然道:“我知道,三哥,以前,我并不希冀能够打败你,但是……”萧楚延清冷的目光缓缓扫过萧奕洵身后的军队,等了一会儿,才说道:“但是,今日,我却有必胜的把握。” 萧奕洵知道,萧楚延并不是自大之人,若他说他有胜的把握,那么他的胜算绝对有七成以上。而萧奕洵也知道,真正对垒,这样的两只军队,败的一定是自己。 几乎已经料到了结果,萧奕洵却十分坦然,夕阳之下,落日的光辉犹如铺撒的金辉,笼罩在他的周围,萧奕洵面对夕阳,战风吹过,飘扬的军旗之下,他朗声道:“好,楚延,今日,我便与你一战。”…… 战事打响,战鼓轰鸣,在金色夕阳的映照之下,战甲反射出的光辉,灿若星辰。 萧楚延的行军布阵,公认年青一代第一。不论龙靖枫,即便是如今镇国大将军姚照珂,对于萧楚延的行军之道,也曾说过一句:“靖渊与吾,不分伯仲。” 镇国大将军姚照珂,龙靖枫死后,公认天下将领第一人,打仗至今,未有一场败绩,若连他也这么说,那么萧楚延指挥作战的水平有多可怕,可想而知。 就连萧奕洵自己也说过,自己指挥部队作战的水平已经很高了,但是若和萧楚延相比,却仍然逊色那么几分。 上万人的部队,在萧楚延的指挥之下,行动步伐就如同一个人一样整齐。朱亮以前总是听闻,靖渊王行军出神入化,但如果不是今日亲眼所见,只怕他还不会相信,萧楚延行军之精妙,当真可位于同代第一。 凭借萧天生的敏锐的观察力,过人的判断力,以及多年來的的实战经验,萧楚延总是能够将最小的阵型,最少的人数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更不要说现在这一只,战斗力可为天下前三的西北悍军。 可是,萧奕洵却并不惧怕,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目标不是取胜,而是离开。所以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半柱香之后,萧楚延的左翼军队突然有了一阵骚动,有人高呼:“有埋伏。” 第八十九章 两军交战 战斗一开始,萧楚延便快速展开了攻击阵型,萧奕洵刚刚搭建好营寨,准备前往临洮城,若是给萧奕洵喘息的机会,他们凭借营寨來阻挡自己,战斗恐怕就不那么容易结束了。 看着眼前整整齐齐的营房,萧楚延有些苦笑,原本是自己最强的堡垒,如今却堪堪成为了萧奕洵手中的武器,不过这也无妨。军营,不过是一个屏障而已,在绝对的实力差之下,一切都是空言。 沈牧与李正松原本都以为,一旦萧楚延发动攻势,以己身的实力,必定能驶入破竹,可是事实的情况却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容易。 萧奕洵根据萧楚延展开的攻击阵型,立刻展开了防御,前军用厚重的盾牌挡住西北军队的第一轮冲击,后方则由弓箭手不断射出密集的剑雨,削弱西北军队的攻势。同时,军队不断地向后移动,准备一切军营抗击西北军队。 一时之间,他们竟然沒有占到一点的便宜,这让李正松颇为不解。他本不是先锋官,但是看着这胶着的情况,李正松霸气浑然,高声道:“怎么搞得,局面一直打不开,看來要我亲自出手了。”说着,便要提戟冲杀上去。沈牧眼见着李正松要冲过去,赶忙驾马拦在他的前面,低声喝到:“你发什么疯。前面现在是密集的箭雨,你现在冲过去,是要做活靶子么,” 沈牧快速地看向前方正中央对峙处,盾牌作为前兵,异常顽固,先锋军拼战多时,也只能缓慢的前行。反观萧奕洵的军队,前方后退缓慢,却为后方赢得了时间,最末尾,已经有人进入了军营之内,准备乘势反击。 萧楚延与萧奕洵依旧在军中冷静的指挥。 沈牧看着两人,又盯着萧奕洵看了看,突然道:“我明白了。” “什么你明白了,”李正松不知道沈牧在说什么。 沈牧解释道:“我们把豫昭王想的太简单了。”他摇摇头:“我们过度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诚然,军队的总体实力,我们始终是占上风的。但是,我们却轻视了一个人……”沈牧的眼光死死盯住对面阵营中那个锦衣银甲的男子,目光深沉。 李正松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道:“你是说豫昭王,” 沈牧点点头:“王爷的排兵布阵的实力我们非常清楚,当世数一数二。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忽视了豫昭王的实力。”沈牧蹙了蹙眉,道:“一直以來,我们都以为豫昭王行军打仗,都是靠谋略取胜。实则不然,双方交战,无论谋略再出众,最终还是要走上战场一决胜负。豫昭王谋略天下无双,已是公认,因此,我们往往会忽视他行军布阵的这一方面。他谋略超群,并不意味着他临阵指挥就弱。”沈牧苦笑一声:“也是,公认青年一代行军第一人,临阵指挥的能力怎么会弱,”今日看见豫昭王的指挥,只怕并不逊色王爷多少。 沈牧终于用着一种敬佩的目光看向萧奕洵。 他如今才终于明白,为何连萧楚延自己都曾说,豫昭用兵,几胜龙帅。 ,,,,,,,,,,,,,,,,,,,,,,,,,,,,,,…… 虽然,萧奕洵的指挥出色,再加上,与萧楚延相识这么久,萧楚延的行军习惯,他也知道的一清二楚,萧楚延行军几乎无懈可击,只可惜,一旦他摆出攻击阵型,左翼那一块,总是会有漏洞出现。这个问題,当初萧楚延也同自己探讨过。但是排兵布阵,不可能存在毫无弱点、完美无缺的阵型,瑕疵的存在立刻下达无可避免。所以,萧奕洵便把较多的兵力集中在萧楚延的左侧。 很快,萧楚延便发现了萧奕洵的重点所在,他的眼神划过萧奕洵,突然微微笑了起來:三哥,左翼是我攻击阵型的薄弱所在,这个弱点,我恐怕比你知道的更清楚吧。 萧楚延目光猛地一变,喝到,对后面军旗手,嘱咐了一般,指令立刻下达。 原本猛攻前方的中军,后面不知何时多出來了一股军队,开始向左翼增援。 萧奕洵一看,转瞬之间,萧楚延的左翼一下子从薄弱的环节,成为中坚的力量。 而带兵冲击左翼的朱亮此时也发现了不对经。 靖渊王到底是靖渊王,能够转瞬之间由弱变强。即便萧奕洵指挥能力能与之比肩,但是军队的实力差却永远不可忽视,朱亮很清楚,自己绝对撑不了太久,再过不久,他们便会在靖渊王猛烈的攻势之下,全线溃败。 纵使是萧奕洵,也不能扭转这劣势的局面。 可就在这时,萧楚延的军队左翼却突然出现了一片混乱,中间不少的人和马匹都不知为何突然跌倒在地。这个情况连萧楚延也不由有些惊讶,目光微微一变,问道:“怎么回事,” 而后混乱之中,有人高呼:“这里有埋伏,有陷阱。” 朱亮恍然大悟。 这个地方,正是刚刚萧奕洵命令自己设伏的地方。怪不得,萧奕洵指挥军队一点点地向营寨靠近,原本以为,萧奕洵打算凭借军营抵挡靖渊王,原來,他是为了将靖渊王军队的左翼,移到自己设埋伏的地方。 这等心机,简直太可怕了。 不等朱亮惊叹,自己的身边突然赶來以为传令兵,对朱亮紧急传令:“将军,王爷说,趁靖渊王左翼出现混乱,立刻组织军队撤军,冲出包围赶往临洮。” 朱亮立刻意识到,事不宜迟,凭靖渊王的实力,这等的骚乱必定短时间内就会平息,机会瞬间即逝,抓不住这次机会,而被西北军队困在这里,只怕凶多吉少。他当即高声呼道:“将士们,随我冲杀出去。” 朱亮手下的兵士不是傻子,自然之道自己对面的敌人有多么的强悍,所以一有了机会能够冲出去,这些人全都沒了命的向外冲。 背水一战之人,爆发出的潜能往往都很可怕。而西北军队左翼还尚未从陷阱中准备好,又受到一轮猛烈的冲击,竟真的被朱亮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萧奕洵见朱亮成功了,当即下令:全军撤退。 萧楚延见状,并不着急,在左翼恢复之时,瞬间转换阵型,由中军包夹而上。 “堵住豫昭王。豫昭一失,再无胜机。” 萧楚延很清楚,朱亮这一群人能够撑到现在,无非因为有萧奕洵在,只要堵住萧奕洵,那么面前的这四万大军,根本不堪一击。 萧奕洵本來就不是先锋军,他坐镇中军,指挥全局,等到他要突围的时候,萧楚延的中军已经赶到自己的前方不远处。 萧奕洵抬头看了一眼右前方,骏马之上,萧楚延的视线一直环绕在自己的周围。萧奕洵兀自笑道:“楚延,看來,这一次,你真是打的毫无顾忌,定要胜我。只是,我若想走,你留不住我。” 萧楚延的中军火速北近,试图阻挡住萧奕洵冲出包围。朱亮带着人一往无前的冲杀出去,竟真冲了出去,他大喜过望,可是一回头,却看见了萧奕洵尚且还在后方军中,而且正在遭受着强大两翼的包夹。朱亮立刻大惊失色,萧奕洵若是冲不出來,军心必定动摇,到时候靖渊王下令反攻,他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朱亮急的满头是冷汗,可是却想不出法子怎样能将萧奕洵救出來。再冲回去,无疑是狼入虎口…… 就在朱亮手足无措的时候,突然从临洮城的方向杀出了一大堆人马。 朱亮一愣,转而一看清所來的军队,高举着飘扬的赤色旗帜,旗帜之上是硕大的一个黑色的大字“庆”,激动得叫了出來……是庆州城的援军。 今日萧奕洵出兵之时,便只带了四万人,留下了一万人。起先朱亮还不知道为什么萧奕洵要做这样的安排,现在他方才知道,这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个后手。 庆州城一万军队到达之后,很快便投入了战场,朱亮急忙对來将道:“猛攻左翼,王爷被困在左翼和中军之间。” 这一万人的突然出现,给了朱亮一群人无上的鼓励,他立刻集结军队,并高声呼道:“大家准备好冲进去。为王爷撕开一道口子。” 这一回,不光是沈牧、李正松,连萧楚延脸上都出现了一分诧异。 除了陷阱之外,豫昭王竟然还留着这样的一手。 庆州军队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了萧奕洵打开一道口子。所以将一万兵力全部集结到西北军队的北角,发动猛攻。 萧楚延眼见庆州军队攻势太猛,立刻判断出今日势必拦不下萧奕洵了。他目光一凝,又下令道:“不要硬拼,让开一道口子,让豫昭王离开,” 沈牧一愣,难道就这样放弃了,他正要进言,却听萧楚延又继续道:“豫昭王一走,立刻收缩阵营,将剩余的兵力全部包围。” 第九十章 交战之后 联手庆州的援军,朱亮很快又重新杀了回去,为萧奕洵开开出了一条道路,他心中大喜,不由高呼道:“王爷快突围。” 原本萧奕洵的行动十分受阻,仅凭自己手中的兵力,萧楚延若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将自己留下,并非不可能,所以他才留了一个,让庆州的军队晚些时间前來支援,这才给了自己突围的机会。 战场之上,即便是一个再小的战机,萧奕洵也能够抓得住。里应外合,几乎沒有费多大的力气就冲出了萧楚延的包围圈,而这样的轻易,完全出乎了萧奕洵的意料。看上去,就像是萧楚延故意放开一条路给自己。 还沒來得及如何思考,身后西北军队之中突然响起了一位男子的声音:“豫昭已离,全军合围。” 而后,原本被冲开的西北军队左翼和中军又一次的聚合到了一起。 萧奕洵愕然,目光投向了位于写呗中军的萧楚延,目光深沉莫测。 楚延,你知道这种情势之下,拦不住我。即便能拦下,也必定伤亡惨重,所以故意让我突围,实则是打着我后方军队的注意么。 救出萧奕洵之后,朱亮喜不自胜。可是转瞬之间,萧奕洵之后的近一万的军队被萧楚延分割开來,朱亮大惊失色:“天呐,这是……” 萧奕洵急驾马而來,神色不变,对朱亮吩咐道:“走,去临洮会合。” “可是,王爷,剩下的军队呢。”朱亮急道。 朱亮恨恨看了一眼,最终也知道,这个局面,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他心中愧疚不已,之前还认为豫昭王命自己设下埋伏是多此一举,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的不用心带來了多少麻烦。若是陷阱的数量再多一些,范围再广一些,说不定结果会好很多。 “无事。楚延不会伤害他们。”萧奕洵冷静道,这一场仗又非家国血仇,萧楚延又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被包围了,不过是换了一方阵营罢了。现在,他要做的便是急去临洮,与城内守军会合。 ,,,,,,,,,,,,,,,,,,,,,,,,,,,,,,…… 萧奕洵与萧楚延的第二次交锋无不谓是惊心动魄。豫昭王极尽谋略,虚实交杂,连环相套,终于使得靖渊王离军营、回兰州。 本已胜利在望,却未曾想到靖渊王半路之上猛然醒悟,勒马回城。兵贵神速,西北军速度天下难有敌手,在豫昭王急退之时,赶了回來。并且以绝对的战斗优势包围了豫昭王。 还好豫昭王先设埋伏,又在之前安排了庆州的守军前來支援,方才突破重围。 这一仗两人打的俱是酣畅淋漓,很快便传遍了天下。 人们在讨论战术设计的时候。也不免会探究一下这二人到底孰强孰弱。 可是这一场仗。硬要算下來的话。是沒有胜负的。 豫昭王虽然本人冲破重围。但他手下有近一万人成为了靖渊王的俘虏。可要说靖渊王胜了。却也不然。原本凭借军队阁主临洮与豫昭王的联系。如今却让豫昭王成功与临洮城内守军会合。日后要攻打临洮必定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这一仗下來。谁胜谁负。却也着实沒有一个定论。但二人杰出的军事才能却让所有的人再一次震惊。两人行军用兵的水准。绝对不差一流且经验丰富的老将。年青一代之中。确为翘楚。 如今靖渊王重新驻扎临洮城下。豫昭王随军守城相对。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这一场终极之战。会走向怎样的一个方向…… 临洮城。萧奕洵的到來让临洮城守将吴浩异常激动。被靖渊王包围了这么多天。他日日提心吊胆。只觉得自己几欲撑不住了。直到听说豫昭王领兵前來救援。这才让他松了一口气。可是后來又听闻靖渊王途中设伏豫昭王。豫昭王军队被靖渊王阻隔在临洮城外。无法进入。又让他几近绝望。可今天。当萧奕洵带着近四万人的部队驻扎在临洮城下。与靖渊王的军队赫赫相对时。吴浩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才算真真放下了。 他立刻让人准备了最好的酒菜。准备好好味萧奕洵摆一场接风酒。萧奕洵与朱亮风尘仆仆而來。接连两次的交战。以及连续多天的布谋,让萧奕洵有些疲倦,他本欲推却,可是却架不住吴浩与朱亮的相邀,许久才首肯。但硬是要求只要一桌酒就够了,不需要大摆筵席。吴浩喜不自胜,自是什么都答应了。 吴浩手下见萧奕洵虽贵为亲王,可是行事之间全然沒有皇家贵族子弟的骄傲和不屑,反倒平易近人,于是便劝吴浩好好巴结巴结豫昭王。此战之后,豫昭王必定会重获权力,现在结交,日后必定受益良多。 吴浩深以为是,考虑该如何示好。手下又提议道,豫昭王一年前才失去的侧王妃,如今只有一位正妃,作为亲王,实在姬妾过少,便想让吴浩寻几位佳人來讨好萧奕洵。恰巧这个事情让朱亮知道了,朱亮一拍头,急道:“这个吴浩,真是不知死活。” 他马不停蹄,在宴席开始之前就去找了吴浩,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谁让你找女人送给豫昭王了。也不动动脑子。他贵为亲王,又如此天资绝众,想要女人的话,谁不乖乖投怀送抱。可王爷偏偏就只有一位正妃,其中缘由,还需要我再说么。” 朱亮这么一提醒,吴浩才恍然大悟,确实是了,外界一直传闻,豫昭王夫妻伉俪情深,豫昭王对王妃更是关怀备至。当初的一场刺杀,惊到了豫昭王妃,豫昭王一怒之下,剿灭整个仇池,震动天下。吴浩心中不由一阵惊悸,还好自己沒有做出这样的蠢事,要是真那么做了,那他和豫昭王的关系可就绝了。他赶忙向朱亮道了谢。 朱亮摆摆手,无谓道:“哎,你知道了就好,我怕你晚上乱说话,触怒了王爷,一桌好好的酒宴可就要被你这么毁了,记得晚上有的不该说的不要乱说啊。” 有了朱亮的提醒,吴浩自是知道了分寸,一顿晚膳下來,众人皆十分尽兴。朱亮与吴浩更是大醉而归,反倒是萧奕洵,酒席上分寸不失,既温和有礼,也有激情如火的时刻。这让原本有些畏惧他亲王身份的人都感觉自在了不少。 对于这些守将的关系,他向來能处理的很好。 考虑到萧奕洵等人皆是长途跋涉而來,势必已经十分疲惫,吴浩便让人被萧奕洵好好准备了一间房,过了酒席,便让萧奕洵回屋休息。 萧奕洵与众将告了辞,便独身回屋了。 刚刚回到屋子,正准备就寝,刚要解衣,他却突然停下了动作,警惕地向窗外看去,窗外有人。 萧奕洵松开手,几步走到床边掩藏起來,不知來人何意,但他知道屋外人轻功极高。突然,屋外快速飞刺进來一枚飞镖,将一张纸死死钉在窗檐上,而后,一句话也不留,转瞬之间便离开了。 确认來人已走,萧奕洵取下了屋檐上的那张纸……來人不是刺杀,仅仅是为了给自己送这样一张纸。他愣了愣打开一看,一份熟悉的字迹迎面而來。端庄大气,凌气四溢,正是萧楚延的字。 上面只写着两句话:明日子时,临洮成外三里密林,延求一见,请孤身前來。 萧奕洵看了一下这张纸,清俊的眉目之间划过淡淡的笑意,他缓缓收起了这张纸,浅浅一笑,回屋,卧床而睡,未发一言…… 萧奕洵与萧楚延之间一大一小的两次交战确实给了一个人深深的震撼。 萧城毅心中从來都沒有对萧奕洵有过百分之百的信任。但这一次,萧奕洵的行为却大大触动了萧城毅。萧奕洵竟当真剑指自己的亲兄弟萧楚延。 如今,临洮城重新被围,萧奕洵又失一万军队,可是萧城毅心中并不慌张。因为他很清楚,只要萧奕洵全力守城,萧楚延攻打临洮不太可能成功。若他想要绕过临洮直取长安,只怕萧奕洵也不会给萧楚延这个机会,所以,这一仗看來。他,是赢定了。 正当萧城毅在府中沾沾自喜之时,温子墨却从前厅急匆匆地赶來。温子墨向來处变不惊,如今神情却极度不自然,仿佛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萧城毅见状,不由疑惑问道:“子墨,你怎么了。” 温子墨眉头紧锁,紧急传报:“王爷,有人來访。” 萧城毅一愣,有人來访。既然用了“來访”这一词,而不是“求见”,那么此人必定与自己身份相当。而且,看样子正是这个來人,让温子墨极度震惊。他心中陡然生疑,不由问道:“谁。” 温子墨定了定神,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绪,片刻后,目光冷冷,沉声道:“北淮王萧容峥。” 第九十一章 西平北淮 “北淮王萧容峥。”温子墨看着萧城毅一字一句道。 萧城毅惊愕地无法置信:“容峥。萧容峥。你是所我四弟。” 温子墨点点头天下唯有一位北淮王,而且他还是萧城毅的弟弟。 太宗萧景珵共五子,除却三子早夭,其余四人皆有个子才干。萧祁善治国,西平王萧城毅善征战,北淮王萧容峥善外交辞令,镇南王善治郡治县,各有所长。但其中北淮王萧容峥不仅能言善辩,更是文武双全,乃一代天之骄子,年轻时,也有豫昭王如今的风范。 温子墨完全理解萧城毅的震惊。照理來说,北淮王如今正在湖广一带,带兵虎视眈眈的看着长安。可是如今却在西平王府出现,更要见萧城毅,实在是出乎了温子墨的意料。 他对萧城毅道:“北淮王是您亲弟弟,还是亲王,如今时局特殊,不可不见。” 萧城毅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萧容峥特意从湖广赶來,必是有重要的事情來同自己说,如此一來,他怎能不见。 “他一人前來。” “只身一人,并未见到其他。” 萧城毅更加狐疑,想了想终于还是点点头:“好吧,请他进前厅。” 仔细想了想,萧城毅全然不知为何萧容峥此时來找自己。太宗四子,萧容峥与谁的关系都不错。但是因为自己的个性太过刚硬,当年明里暗里也做过夺嫡之事,其他兄弟三人只怕少不得有些嫌隙。此等紧急关头,他不好好坐镇湖广,反而不辞劳苦來到长安,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很快,温子墨便领了萧容峥进了正厅。 萧容峥一身宽祍儒袖的衣衫,缓缓走了进來,见到了萧城毅正坐在大厅之中等自己,温子墨将萧容峥引至上位,论地位,萧容峥应当与萧城毅平起平坐。而后,温子墨又为萧容峥斟了一碗茶,方才退下。倒茶的时候,萧容峥看了温子墨一眼,这一眼让温子墨有些心惊。他不知为何,萧容峥给自己一种很异样的感觉,或许是出于杀手的直接,他的内心告诉自己,眼前这位大气从容的亲王绝对不简单。 温子墨离开后,萧容峥开口第一句话竟是问萧城毅:“二哥,这个是你府上的总管。” “是,怎么,有问題。” 萧容峥看了看温子墨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说:“也不是有什么问題。只是我见此人身形步伐极稳,行事也不拖泥带水。刚刚我与他对视一眼,他竟能不动声色也不慌乱,倒叫我十分好奇。”萧容峥停了停,才又道:“二哥连府上的管事都如此非同一般,倒叫容峥惊讶了。” 萧城毅沒有说话,只是“恩”了一声,毫不客气。 萧容峥也不在意,缓缓一笑:“二哥,容峥还以为,你不会见我。” 萧容峥如今也四十有几了,除了眉目间的风霜之外,倒是显得十分年轻,他少年时便是有名的俊俏,十多年过去了,退却了少年的张扬风华,如今倒显得分外优雅稳重。 萧城毅也沒有与萧容峥客气,冷笑一声,才道:“哼,你的大军正在荆州虎视眈眈,我如何敢不见你。”末了,萧城毅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眼萧容峥,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怎么,你竟敢孤身一人前來长安,也不怕我扣住你么。” 萧容峥语气不急不缓,慢慢道:“既然容峥來了,就有十分的把握,二哥你不会与我动手。” 听闻此话,萧城毅却勃然大怒,他一掌击在桌上,目光狠厉,盯在萧容峥平静的面容上:“我不会与你动手。本王自是不会与你动手。只是萧容峥,现在不是本王在威胁你,而是你在威胁本王。原本本王因为顾忌一份兄弟情义,不远给你难堪,可是沒想到,却是你先一步发兵对付我。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萧容峥浅浅笑了笑:“诶,二哥,你何必如此生气呢。今日我來,就是为了解决我们两人之间的问題的,换一句话说,也就是,我是來帮你的。” “帮我。”萧城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容峥,你是來帮我的。如果那一把刀架在别人的脖子里,然后再來和他说几句话,说是來帮他也叫做帮助的话,那么天下便不会有威胁这种事了。” “二哥似乎觉得容峥在威胁你。”萧容峥依旧从容不迫:“那么二哥可着实误会我了。你不信么。荆州离长安不过百里,若我真有心攻打长安,那么这些日子何须守在荆州不肯向前一步。你不要说是因为奕洵和楚延的决战导致天下势力竞相停手观望。” “奕洵与楚延的胜负直接决定了你们之间的胜败,可是这条规则对我却并不管用。无论奕洵与出演谁胜谁负,只要我在他们分出胜负之前攻到长安,在凭借我与朝廷贵族世家的联系,二哥,你迟早会输,可是我并沒有这么做。你不觉得奇怪么。” 萧城毅一怔,迟疑了片刻,方才冷笑道:“容峥,你自小能言善辩,就算是黑的也能被你说白了。说话我说不过你,可是你就是磨破了嘴皮子,我也不会信你你是來帮我的。” 萧容峥笑着说:“我知道,仅凭我嘴里的话,二哥你不会相信。所以,我总要做出一些事情來,才好让你相信。” “哦。你想做什么事情。” 萧容峥敛了敛笑容,看着萧城毅,问:“二哥,容峥有一事很不明白,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竟能让奕洵为你出手对付楚延。要知道以你和奕洵的关系,让他去对付萧楚延,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你问这做什么。我自是有我的办法。”很显然,萧城毅并不太想回答萧容峥的问題。 萧容峥也不在乎,只是淡淡一笑,沒再追问,反而却说:“只是,二哥,你就真的那么相信奕洵那孩子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城毅实在是很不耐烦了:“自小我都不喜欢与你咬文嚼字,也不喜与你玩弄心机,你要说什么就快些说,我猜不透你的想法。” 萧容峥的声音微微透露出一些凌厉:“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二哥,堤防奕洵。他绝对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萧城毅的手微微一停,转眼看了看萧容峥突然笑了起來:“哦。你是來提醒我这个的。那你就不需要太担心了。这件事情我之前也有过怀疑,不过两场仗打下來,奕洵那孩子确实也沒有放水。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个,那么就不必多说了。” 萧容峥冷笑一声:“怎么,简简单单两场仗就这么消除了你的疑心。那么二哥,你未免太过轻信了吧。”他目光严厉,字字杀机:“你和我从小看着奕洵长大,他有几分能耐,他有怎样的心信我们再清楚不过了。有人伤害秦婉词,他可以一怒之下剿灭仇池,并且将刺客枭首示众长安城。他的世子还有侧妃在几日内一同死去,那样的情况下,他仍能够击退离漠的进军。这般凌厉狠断,有这般沉稳大气,现在却在忍耐。” “先皇驾崩,你竟想让舒贵妃一同殉葬,这般大事,萧奕洵竟能隐而不发;再后來,你意图促成静怀与若伊皇室的和亲,这样的事情,萧奕洵也忍了,甚至放下手中的兵权。他有这样的气度,这样的才华,这样的耐心。我并不认为,这样的男人会臣服在你的脚下。” 似乎从萧容峥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屑,萧城毅冷冷笑道:“可是无论与否,他就是臣服了。” 萧容峥一愣,沒想到萧城毅竟然这般冥顽不灵。 看见萧容峥脸上的一分尴尬,萧城毅又冷笑道:“容峥,你很能说,也很能说动别人。可是我却偏偏不想信你说的每一个字。你若想以此來离间我与奕洵的关系,好让你坐收渔翁之利,那么只怕你也太小看了我。现在这个情况之下,你觉得我会白白舍弃萧奕洵这颗棋子,然后把眼见到手的胜利拱手相送。” 萧容峥心中冷笑:二哥,看來你也不算特别的固执,心中竟还有这样一层想法,看來我有些小看你啊,只不过很可惜,这一次,你注定要失败了。他缓缓道“既然二哥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二哥,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保证萧奕洵的忠心始终不变,我觉得你还是要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萧城毅疑惑道。 萧容峥眉梢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微笑,他用手转了转手中的白玉扳指,轻轻道:“如果我沒有记错的话,此次出征,萧奕洵是人前往,并沒有携带他人。那么豫昭王妃秦婉词现在应该还在蘅承吧……淑懿太后和静怀公主身份特殊又有皇后保着,我们动不了,但是豫昭王妃就不一样了。天下能困得住萧奕洵的,有哪个人比秦婉词更有用呢。二哥,你说是不是。” 第九十二章 禁忌秘密 “要问天下能困得住萧奕洵的,有哪个人比秦婉词更有用呢。”萧容峥从容一笑,那份平静的从容让萧城毅的眼光猛地一紧。 的确,秦婉词对萧奕洵的重要程度,天下皆知。可是听到了这样的提议,萧城毅并沒有感到多大的兴奋,他用一种危险的眼光看着萧容峥,冷冷道:“你是让我困住秦婉词。那样岂非让萧奕洵挂怀。还有……”萧城毅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萧容峥几眼,满腹狐疑:“容峥,你可真是让我意外啊。平日之中,见你与老五交好,对萧奕洵和萧楚延也是关怀备至。”他用一种凉凉的口气道:“如今,你却來向我献策,让我遏制萧奕洵,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大厅之中,只有萧城毅与萧容峥两人在。檀木做的桌椅散发出淡淡的木头的清香,四周安静无声。 萧容峥看着萧城毅,敛去了笑容,目光一片澄澈他直认不讳:“是,我是与五弟交好,对奕洵与楚延这两个孩子,也一直关心有加。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看着楚延称帝。” 提到这个,萧城毅的神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萧容峥心下了然,继续道:“楚延这般兴师动众,我想总不会是为了对付你这么简单。他既有不菲的才干,那就必定有不菲的野心。那么与其支持楚延,还不如支持你。”萧容峥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将目光投向了屋外繁密的植物之中,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他静默片刻,开口道:“二哥,我知道,这近二十年來,你心中的不服有多深。到手的皇位却因为父皇的反悔而拱手让人,这样的恨,我想谁也不会放下的……” 萧容峥话音未落,萧城毅惊得立刻站起,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來。他心底的这个原因,这个缠绕了近二十年的恨意是最为机密的事情,从來沒有一个人知道,这是他最为禁忌的话題,而如今,却被萧容峥提了出來。萧城毅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他的目光一瞬间寒冷的如同刀锋,就像一把尖刀刺向萧容峥的位置,几乎是质问般:“你知道什么。” 萧城毅的目光可怕到让人心寒,可萧容峥却视若无睹,他继而笑道:“二哥,其实这件事,我一直都知道。只不过出來沒有提起过,之所以不提,是因为沒有这个必要。因为父皇已经将皇位传给了大哥,大哥又将皇位传给了文禹,皇权稳不可动。可是因为文禹的病重让皇位第一次出现了动荡,这样的时机下,二哥,煎熬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可能不心动。我,都知道。” 萧容峥一字一句说的句句在理,不像是在糊弄自己,看來,他当真知道当年的事情。萧城毅的目光稍稍黯淡了下來,但是转瞬之间又被一股如同烈火般的恨意灼烧了起來,他恨,他怎么能不恨,他几乎恨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前,洛华之乱爆发。洛文卿权倾朝野,文武兼得。全国精兵良将有近三分之一都是他的手下。朝中文官也有大部分是归顺于他的人。太宗继位之后,洛文卿一直都是他忌惮的对象。洛文卿很清楚,在那个年轻的皇帝眼中,自己无疑就是眼中刺,肉中钉。而这个看上去温和清朗的皇帝,实则最是有一个狠厉果决地心,他一定会对自己动手。所以,为了不让自己一败涂地。洛文卿终于打算起兵造反。 虽然萧景珵对洛文卿早有防范,但是洛文卿的势力之大,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朝廷内部纷乱不说,全国四处都有人开始武装夺权,好在萧景珵临危不乱,一绝对皇权镇压住了四方。但是,那时,洛文卿的三子洛舫突然带着一万五千精兵出现在了京畿附近,直逼长安。 但是那个时候,有才干将领全部被萧景珵调取镇压四方,而京师的部队,萧景珵也尽可能地抽调出去。所以,洛舫出现的时候,长安的守军不过一万,能战的将领几乎沒有。那个时候,整个长安城都陷入了一团慌乱之中。但就在这一片慌乱之中,唯有一个人依然平静如寻常。这个人便是靖太宗萧景珵,自羲朝末年起兵以來,多少大风大浪他沒有闯过來过。 所以第一时间,萧景珵就找到了萧城毅,,当时的情况之下,长安城中,最为能战的,只有西平王萧城毅了。可是萧城毅当时却感染了风寒,正生着病,况且,洛舫也是一位极为厉害的战将。以不到一万的兵力去抗击洛舫,萧城毅认为自己是沒有胜算的。 可是听了萧城毅的话之后,萧景珵什么都沒有说,也沒有指责萧城毅的胆小。他只是向自己的这个二儿子淡淡的笑了声,缓缓道:“城毅,祁儿的性子太过温和,与你是不一样的,你好好把握吧。” 说完了这句话,萧景珵便离开了。 可是这一句话就像是魔咒一样,瞬间击中了萧城毅的心,他想着自己的父皇对自己说,太子的性格太过温和,还让我好好把握,这不是摆明了告诉自己他要换位。 萧城毅心中猛然燃烧起一片热火,他觉得自己的父皇再对自己许一个承诺,只要他能守得住长安,那么这太子之位便是自己的了。有了这样的承诺,萧城毅还顾忌什么,立刻集结军队,抵抗洛舫。 或许是因为胜利的诱惑太大了,又或者是这群士兵直到长安一失,他们必定身死,所以战斗起來简直不要命。再加上萧城毅几次自身带领部队冲杀在前方,整个军队的气势完全不一样,惊人的可怕。 最后,萧城毅终于以自己重伤,而军队损失五千围剿了洛舫的势力。 这一场仗,萧城毅几乎拼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获得了成功。可是虽然他身负重伤,但是他的心情却是水涨船高。因为他打赢了这场仗,那么父皇就因该履行他承诺的条件,将太子之位让他來做。 可是萧城毅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这一天。洛华之乱后,萧城毅因为守护长安有功被萧景珵重重赏了一番,爵位,财富应有尽有,可是唯独沒有提到太子之位。一开始他还以为萧景珵只是沒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可是当他看到萧景珵驾崩,萧祁继位的时候,萧城毅编织了几年的梦就这么破碎了,一点回转的余地也沒有了。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被父皇萧景珵所骗了了,萧景珵当初说那句话,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带兵出征,抵御洛舫。 最终得知了真相的时候,萧城毅几乎恨得牙齿都咬出了鲜血,他太天真了。他的父皇行事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即便是自己的亲儿子也是可以利用的,而他竟然还天真的相信了自己父皇说过的话,用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去打那场仗。 若是萧城毅早一些知道,他浴血奋战而來的结果,只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他何必要这么的拼命。 所以,那个时候起,萧城毅的心中便深深埋藏起了一份恨意,他从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在他的心中,这个皇位本來就应该是自己的。洛华之乱,北淮王游走四方平定叛乱,镇南王亲自坐镇,挥兵迎敌。而自己更是用生命用鲜血抵御住了进攻长安的乱军。每一个人的功劳,都应该比那个守着东宫的,性格温和的大哥大得多得多。可是他们都沒有收到那些奖励。 萧城毅曾经想过办法将皇位从萧祁手中抢过來,但他发现他明显有些低估了自己的这位大哥。萧祁在不动声色之间,轻轻松松的化解了萧城毅所有的挑衅与攻击。萧祁的能力几乎让萧城毅感到绝望了。 可是那个时候,萧祁的嫡长子萧文禹患了重病,身体十分虚弱,而这个时候,萧城毅发现原本已是绝路的这个地方又有了一条新生的路。大哥,你是厉害,可是你的儿子却不一定了…… 所以,事情发展到现在,我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萧城毅在心中无时无刻不在呐喊。 父皇,皇位你不给我沒关系,我自己可以把他夺过來。我要让你知道你当初的决定死错误的。 这个隐藏在萧城毅心中最深的想法突然就这么被萧容峥轻轻点破,萧城毅愤怒之后,又缓缓恢复了平静,他问:“所以,你是为了帮我。” “是。”萧容峥供应不讳:“其实也不算是帮你,只不过这个皇位如果注定会交给别人,我宁愿是二哥你。” 终于有些微微的相信了,萧城毅松了松口:“我暂且相信你。只不过,你若让我抓住秦婉词,那只怕会让萧奕洵有了反逆的心理。” 萧容峥微笑道:“沒说要关押秦婉词啊。只要让她住到长安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下就好了。事不宜迟,还是快派人去请把。” 第九十三章 两人联手 临洮城外,三里,密林,亥时。 月已西沉,夜幕降临。萧楚延带着沈牧以及三千精兵静静地呆在密林之中,只为了等待一个人。 來到这里已经有半个时辰了,这段时间里,萧楚延沒有说话,也沒有对自己解释什么,只是让自己挑选出三千精兵來到这片密林,说是为了等一个人。 沈牧沒有问,但是通过萧楚延的神情,他便知道,这个人不是旁人,就是豫昭王萧奕洵。 月光皎洁,照耀在密林之中,林中并不阴暗。萧楚延端坐在一棵树下,靠着粗老的树干,闭上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 沈牧着实有些忍不住了,便走到萧楚延的身边,轻声问道:“王爷,还有多久豫昭王才会到。” 萧楚延回答:“不过一个时辰。” “您请豫昭王孤身一人而來。他会來么。”沈牧是担心的。 “他会。”简单两个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即便他來了,可是豫昭王一看就知道我们再次埋伏了三千精兵,他还会留下么。您既想见他,为何不只身前來呢。” 问到这个问題,萧楚延这才睁开了眼睛,他微微抬头,看了一下明亮的月光,沉吟着,又看了看沈牧,眼神复杂的变幻着,隐约有犀利的冷光。良久,他才缓缓道:“我就是要让三哥知道,这里有三千精兵。若他走,也罢了,若他留下……” “若我留下,你会怎么样呢。”萧楚延话音未落,寂静的树林里就响起了马蹄踢踏的敲击声,外面的道路上,有一位锦衣的男子策马而來。 萧奕洵独自一人驾着马,缓缓地一步一步走了过來,皎洁却清冷的月光之下,萧奕洵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笑意,交杂着月光的树影投在男子的锦衣上,流转出变换的光影。他就这么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來,无形之中,给了所有人一份压倒一切的威慑感。那马蹄的敲击声,在安静的密林之中分外明显,所有的人听到了这个清晰的声音。 萧楚延即刻从树下站了起來,片刻之间已经翻身上马走到了萧奕洵的面前。 “你來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包含着萧楚延内心的那还与激动。 萧奕洵却是淡淡的笑了,揶揄道:“你叫我,我如何会不來……” 萧楚延也笑了笑:“只是未曾想,你明明知道我这里已经布置了三千的精兵,而你依然还是一个人來了,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利。” “不利。”萧奕洵缓缓摇了摇头,沉稳道“你不会。”,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简单的事情一般。 萧楚延的神色有了些许的变化,他正对着萧楚延,目光相视,道:“为什么。” “楚延,你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起來。”萧奕洵哈哈笑了起來,深夜密林之中有了薄薄的雾气,将他浅浅的笼罩了一层。皎洁如玉的月光投在萧奕洵素色的锦衣之上,有一种不一样的光辉感,他顿了顿,朝萧楚延扬眉一笑,道:“因为,我相信,这个世间上,总还有人值得我去信任,其中一个,就是你。” 萧楚延的神情有了微微的松动,原本犀利的眼神也柔和了下來,他静静地坐在马上看了看萧奕洵,嘴唇有微不察觉的颤抖,清俊的脸上腾上一片温和的笑意,他缓缓道:“三哥,我知道,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会來。你果然沒有让我失望。” “所以……”萧奕洵忍俊不禁,看了看四周,问道:“所以你这三千精兵是为我特意准备的礼物么。” “哦,你是说这个啊……”萧楚延淡淡一笑,神情严肃,道:“其实不是这三千精兵。我要送你的……”萧楚延看着萧奕洵,一字一句,坚定道:“我要送你的是我手上所有的兵力。” 他翻身下马,缓缓的走到萧奕洵的面前。 有那么一瞬,萧奕洵略微怔了一下:“什么。”他知道,今日这场邀约,萧楚延不会伤害自己,所以他放心大胆的來了,但是听见萧楚延刚刚的话却依然让萧奕洵有些不能自信。 萧楚延蓦地笑了,笑容就如小池水面反弹的波光。他从未与萧奕洵正真敌对,这一次两人的一仗,完全是为了心中那一份自傲的较量,唯有出尽全力,才能不负对方。一开始,萧楚延就沒打算与萧奕洵真正对立。但是从西北回來之后,他就沒有见到过萧奕洵,两人沒有真正好好交谈过,萧楚延内心有那么一丝担忧,自己的这次全力出击,会导致萧奕洵的猜疑与愤怒,所以,他特地相邀萧奕洵出來一见,他故意派出三千精兵让萧奕洵发现,想看看他的三哥会不会离去。他真的很想知道,萧奕洵对自己是否真的有所保留。 可是萧奕洵并沒有走,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鸿门宴,也不知道这三千精兵究竟为何在此,沒有怀疑沒有犹豫,就这样孤身一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样的胆识、这样的信任,他萧楚延如何能够辜负。 所以,当萧奕洵说出那一句“总还有人值得我去信任”的时候,萧楚延在内心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在三千精兵的面前,萧楚延挺拔如松,他缓缓单膝跪地,面向萧奕洵,双手抱拳,声音沉稳如常,一字一句道:“我靖渊萧楚延,在此,原为豫昭王萧奕洵献出所有兵力,臣服于你,为你成事。” 萧楚延的声音清晰无比,在这密林之中來回飘荡,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并且,让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萧奕洵先是一怔,而后却笑了起來,眼神深处却是平定如深海,他驾马缓缓上前,树林之中吹着清凉的风,衣袂和长发在风中飞扬,宛如云边翻涌不息的云。在走到萧楚延面前时,萧奕洵翻身下马,扶起萧楚延,低声对他道:“楚延,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你看。”他让萧楚延看向两人面前那整齐如一,气势如虹的三千精兵,沉声道:“这里的军队,都是你的,不是我的。你要助我,我都明白,可是你已将连城骑都交给了我,你的军队我不可能染指。”看着面前这一只极度精锐的部队,萧奕洵缓缓笑道:“而且,对于他们來说,主帅只能有一个人,而那个人却不是我,是你。” 仿佛迟疑了一下,萧楚延的眼里闪印着明月的光辉:“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都说你我不分伯仲。但我知道,三哥你一定有与我一决高下的心意,而我,也是一样的。这次你我交战,我已出全力,若非你手中军队战斗力不如我,我想,这最后的结果一定不会是平手这么简单。这一次,我输得心服口服,若你为着我的面子,而不愿接收我手中的军队,那真是无需如此。” “不,不是为了你的面子。”萧奕洵拍了拍萧楚延的肩膀,看着天空中一轮渐渐西沉的月亮,笑道:“而是因为,这支军队在你的手上,绝对比在我手中的威力要打的多。” 萧楚延嘴唇微动,终于缓缓点头:“我明白了,那么接下來怎么办。” 萧奕洵目光沉了沉,手指轻抚了一下左手的玉石指环,浅笑道:“此次,我们两兄弟终于练手,怎么样也要给西平王叔,送一份大礼吧。” ,,,,,,,,,,,,,,,,,,,,,,,,,,,,,,…… 长安,西平王府。自从和萧容峥商量过后,萧城毅便马上派人去蘅承接秦婉词來长安住。 但是事情的结果却出乎了他的意料。派去蘅承的人前來报告说豫昭王妃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蘅承,不知去向了哪里。 萧城毅听闻了这个消息,大惊失色:“什么,秦婉词离开蘅承了。” 萧容峥在一旁却沒有萧城毅这么大的反应,好像一切他都知晓了一样,他眼底划过一丝冷光:“二哥,我说过,奕洵那孩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人摆布的。秦婉词如此重要,他怎么可能放心的交在你的手中。” 萧城毅脸色阴沉地如暴风雨前的天空,冷声道:“你是说他背叛了我。” 萧容峥摇摇头,道:“二哥,奕洵他沒有背叛你。只不过是,他从來都沒有依附过你,那么何來背叛。他一直要的,不过是你的兵权而已。” 萧城毅面色阴郁,可是却沒有再说什么,秦婉词不见了,他心中已然慌乱,甚至是有些相信萧容峥的话的,萧奕洵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算计自己手中的兵权。但这是他下的最大的一盘赌局,若是输了那当真是一败涂地,所以在萧城毅心中还有那么一丝的希冀。 可是很快,一个消息传到了长安,终于将萧城毅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豫昭王与靖渊王两人联手,闪电突袭,里应外合攻下了临洮城,现在两人正集兵向京畿地区进攻。 这一次,萧城毅彻彻底底的绝望了。 第九十四章 困难处境 鸿嘉二年六月初七,原本还在临洮城相互对立的豫昭王与靖渊王不知何时达成了一致,结成同盟。二人里应外合,不费吹灰之力,转瞬之家轻取临洮城。临洮城守将吴浩尚未得知一丝消息,就被告知临洮城已被靖渊王占领。 攻城后第二日,临洮城守将吴浩与巩昌城守将朱亮选择投诚。而后,豫昭王与靖渊王兵分两路,分别向庆州与宁州进军,准备攻打京畿之地。 在长安的萧城毅得知了这个消息,气的几乎要晕了过去。 萧容峥面无表情,语气之中却透露出一种不屑:“二哥,我早就告诉你,不得不防,可是,你并不信我。” 心中的愤怒让萧城毅几欲疯狂,他气的将身旁的木桌一掌震碎,恨声道:“好,好,好,他们两兄弟竟然合起伙來算计本王。本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萧容峥蹙了蹙眉,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沒说,只道:“虽然临洮被攻下,但是京畿地区不比其他,庆州、宁州、巩昌、凤翔、陇州、祁州都不是轻易能攻得下來的。如今之计,唯有让这几州通力合作,不断削弱豫昭与靖渊的实力。然后,在派人去西北散播西北军方薄弱的消息,引诱贺兰前來攻城,逼萧楚延回京。现在的情形只能这么做了。” 萧城毅想了想,点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宁州副将谭允墨打仗是个一等一的好手,有他在,宁州轻易拿不下來。”萧城毅突然停了下來,闪电般看向萧容峥,突然问道:“容峥,你向來聪明,能不能猜猜看,豫昭王妃秦婉词会走到哪里去呢,” “秦婉词,”萧容峥微微一愣,长目微眯,盯着萧城毅看了看,微笑:“秦婉词不可能留在蘅承与长安。她唯有四个地方可以去,一是回琅琊本家,可是秦煦卿早已脱离琅琊,她随着她哥哥自然也不可能回去。第二就是去萧奕洵身边,只是萧奕洵如今随军打仗,危险万分,绝不可能让秦婉词向火坑里走。剩下的两个地方,一是秣陵风云阁,去找他哥哥秦煦卿,二是去蜀地找镇南王,不过从距离上來看,五弟回事秦婉词最好的选择。” “蜀地……是么,”萧城毅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胡须,揣摩了一下,而后,目如尖刀,声如杀神:“好,去蜀地,怎么也得从梁州走。萧奕洵,你既算计我,那我便让你永失所爱。”他一声令下,道:“子墨。你即刻派人前去追击豫昭王妃,一旦见到,就地格杀。”此时,萧城毅知道,再要招降豫昭王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既然如此,不如让两人的关系彻底的决裂,秦婉词一死,萧奕洵基本也不会再有或者的**了。 萧城毅咬紧牙关,眼眸嗜血,奕洵啊奕洵,你不要怪我心狠,是你逼我的。 ,,,,,,,,,,,,,,,,,,,,,,,,,,,,,,…… 萧奕洵与萧楚延商议了一下,目前,两人手中的兵力合起來有八万人,对付内城,应当绰绰有余,但是京畿之地不比其他。自从洛华之乱,洛舫突然从京畿杀出,几乎攻到长安之后,太宗便立刻下令,加强京畿周围所有城池的军方,这里,集结的几乎是除了边境以外,全国最为精锐的部队了,要攻打下來,并不容易。而且,临洮城不能饿沒有人守,必须再留下一些兵马,守临洮。这样一來,两人能够指挥的部队,不过六万余人。 而且,京畿地区,几座城池,皆相互通联,一方受袭,八方支援,这也是太宗为了应对危机而特意设下的防垒。如此一來,萧奕洵与萧楚延只能选择兵分两路,从两边分别突破,牵扯住其他城池的兵力,方可一搏。于是萧奕洵向东南取道,进攻宁州,萧奕洵向西南取道,进攻庆州。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二人联手,进攻之路,必定是势如破竹,可是实际情况却并不如想象中的一样轻松。首先是萧楚延,他先一步到达庆州,萧奕洵将庆州一万的援军都交给了萧楚延,这些人对于庆州的情况十分了解,萧楚延本以为这一仗能够轻松一些,可是却沒想到,除了庆州原本的守军,巩昌,凤翔,陇州,皆已发兵至庆州,助庆州守将守城,总共兵力竟达到七万人,是萧楚延军队的两倍,而且,庆州城的后援补给源源不断,。萧楚延的进攻步伐收到了极大的阻碍。 可是这样的阵势让萧楚延颇为不解。因为,如此一來,京畿地区,几乎所有的援兵都赶來了庆州,可是他们不知道么,萧奕洵的军队正赶向宁州,难道宁州他们就不管了,萧楚延内心的疑惑越來越大,他忙叫人來问:“现在的宁州守将是谁,有那么厉害么,难道他能挡得住三哥的攻势,” 沈牧接到命令连忙去查,回來后汇报:“王爷,宁州守将是宋文,并不厉害,真正厉害的是他刚刚调來的副将。” 萧楚延问:“副将,谁,” 沈牧目光一沉,道:“您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西南一代杰出的年轻将领,谭允墨。” 萧楚延一怔,惊道:“你是说开国大将谭双的孙子谭允墨,”他不由握紧了拳头,心中暗道:看來三哥那里也不容易了………… 事实的情况要比萧楚延想象的更为困难。 就在萧奕洵率军赶向宁州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朱亮为三军先锋,而吴浩则带兵镇压粮草。 可是就在一日晚间,吴浩突然向在中军的萧奕洵传报,说有两股精锐的轻骑兵向己方的前后两翼发起突袭,烧光了军队的粮草。 朱亮此时正在中军与萧奕洵商量作战计划,却突然被告知了这个消息,他大为震惊,不可置信地看向传报命令的人,几乎怔住了看向萧奕洵:“王爷,我莫不是听错了,” 粮草被烧,萧奕洵也有那么一瞬的怔惘,可是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问:“此次突袭的骑兵來自哪里,” 來者回报:“來自宁州。” 萧奕洵一挑眉,疑道:“宁州,宁州守将是宋文,并不起眼,他竟有胆量來截我的粮草,”他略一思考,转而又问:“我问你,现在宁州的副将、参将都是谁,” 來者想了一想,回答道:“宋文的参将是李济南,副将是七日之前才调來的谭允墨。” “谭允墨,原來是他。”萧奕洵眉梢一样,对着这个名字念叨了两声,突然笑了笑,对传令的士兵道:“好,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传令的士兵走后,萧奕洵对朱亮笑了笑,道:“我行军至今,还沒有被人烧过粮草,今日倒是遇到了。哎,也怪是我太过轻敌了。” 朱亮愕然:王爷,你竟然还笑,我们的粮草都被烧了,你竟然还笑,可是朱亮却不敢指责萧奕洵,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道:“是属下们失责。” 萧奕洵摇了摇头:“不是你们失责,而是我过于轻敌了。本來我们南下,我与楚延都是有必胜的把握的,而如今我们二人的境况都不理想。楚延被大军所堵,而我今日又被烧了粮草,这绝非是偶然。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竟然有人会來截我的粮草,我还以为他们会加固城池的防守來抵御我,可沒想到,竟然是他们向我率先发动了攻击。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这个谭允墨倒是用兵的好手。” 朱亮深以为然,的确,他从來沒有想过宁州城竟然会主动发动攻击,无论是从战术,还是从面对的压力而言,固守城池应当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宁州竟然率先选择了突袭,实在是大大出人意料。他疑惑道:“这个谭允墨是才调來的,王爷认为这次的突袭骑兵是他安排的,这个人的名字很有些耳熟啊。” 萧奕洵微笑道:“仅仅只是耳熟而已么,西南一代,虽然总体不及北部边境,但是近些年來却也人才辈出,其中这谭允墨便是近年來西南最富盛名的年轻将领之一,早就听闻他行军大胆冒险,不按寻常,此次见到到真如传言一般。而且,我要是告诉你他的爷爷是谁,你一定会吃惊的。” “他的爷爷,” 萧奕洵点点头:“是啊,开国大将谭双。沒想到西平王叔竟然把的子孙也调來了,当真是不容易啊。”萧奕洵站起身來,合起了面前的地图,对朱亮道:”看來,现在研究作战计划也沒有什么用了。粮草被烧是行军大计,你准备准备,我们先回临洮城,重新备好军资再來宁州吧。”萧奕洵顿了顿,目光投向营帐中熠熠摇曳的烛火,自语道:“这一次,看來并不会向我们想象的那么容易了。” 第九十五章 以假乱真 “王爷打算先行退兵。”朱亮疑问道,他也知道粮草被烧,必须得先得到补给,于是便道:“是,属下,现在就去安排。” “等一下。”萧奕洵叫住了朱亮,道:“我们是要退兵,但是,不是现在。” 朱亮疑惑不解:“不是现在。” 萧奕洵面色沉静,点点头,道:“沒错。”他看了看四周,确定周遭都沒有了人,方才对朱亮低声道:“谭允墨有勇有谋,敢出其不意大胆烧我粮草的确是他的本事。但是,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容易了么。” 朱亮心一惊,看向萧奕洵,迟疑道:“王爷的意思是,我们有内奸。” 萧奕洵不可置否:“粮草向來是我重点保护的对象,楚延花了那么大的功夫,都动不了我的粮草。纵使谭允墨再厉害,我也并不认为他能及得上楚延。仅凭两支轻骑就烧毁了我的粮草,这未免也太过容易了。” 朱亮一听,心中也陡然生疑,他看向萧奕洵,下意识地问:“莫非王爷在怀疑吴浩。” “是不是吴浩,我并不肯定。但是我现在唯一肯定的便是,若我们现在退兵,谭允墨必定会乘势追击我们,那是就算我们能回临洮,也不免会有一场恶仗要迎击。所以,撤是要撤,但不是现在撤,而且也不是这样撤军。”萧奕洵压低了声音在对朱亮道:“既是军营里有内应,我们就得想一个法子。你听我的,这样安排一下……” ,,,,,,,,,,,,,,,,,,,,,,,,,,,,,,…… 宁州城。 得知成功烧毁了豫昭王的粮草,宁州城守将宋文与参将李济南都高兴不已。李济南对宋文道:“这个谭允墨还真有两把刷子。竟然连豫昭王的粮草都烧的了,那可是年靖渊王都做不到的啊。西平王爷可真是下了大手笔,能把他从西南调过來。” 宋文点点头,有些感慨:“谭双老将军几个孙子里也就是他最为杰出了。刚开始,他让我传令将京畿其他的援军都派到庆州去,我还不乐意,现在看來,倒还真是有他的打算。诶,对了,他人呢。立了首功,应当得到嘉奖啊。” 李济南面色稍有尴尬,向宋文勉强笑道:“这个孩子,性格有些冷漠。他虽有才,但是他是谭双的二儿子和府中奴婢相好生下的。谭双老将军是个暴脾气,接受不了这样的事,若不是那个奴婢生下了一个儿子,只怕是在府里呆不下去了。所以他虽然也是谭双的孙子,但是在谭府里一直沒有什么地位。后來被送到了军中,在军中也被一直打压着,若不是魏其侯欣赏他的才干,他的日子可苦着呢。因为从小便吃尽苦头,难免导致他的个性有些孤僻,还请将军见谅。” 宋文摆摆手,道:“他的事情我听说过,能理解。哎,怎么说是这有才之人都生活坎坷啊。不來便不來吧。接下來我们只要等着豫昭王退兵,然后一举追杀上去,就好了。”宋文哈哈笑道:“不知道现在豫昭王的军营里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急作一团了。”他眼中闪着光,喜滋滋的幻想着:“要是我们能够击退豫昭王,那岂不是天下闻名了。哈哈。” 可是等了半日,却沒有听说豫昭王的军队中有半分的不对劲,探子反而來报,豫昭王的军队正从容不迫的让军士就地扎营休息。这可让宋文和李济南发了愁,他们赶忙让人叫來了谭允墨。 谭允墨今年不过二十出头,面庞干净光洁,身材高达,剑眉凤目,可是脸上却始终带着一丝的冷峻,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听了宋文的消息之后,冷光在眼中一掠而过,皱了皱眉,而后果断地断言道:“这是假象,他在故弄玄虚。豫昭王的粮草一定已经被烧毁了。这一点我确信不移。” “确信不移。可是沒了粮草,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如此悠闲的安营扎寨呢。可有确认过。”宋文急问。 谭允墨沉默了片刻,目光有些咄咄逼人:“将军,是您说吴浩将军会与我们里应外合烧毁粮草。我已派人前去截粮,如果说这其中出了问題,那么便是吴浩将军的问題。” 李济南在一旁道:“吴浩既然答应为我们的内应,就一定是帮我们的。不然他费不着冒这么大的险。” 宋文琢磨着:“那么说,粮草确实被烧了。那豫昭王还这样从容不迫,莫非真的是疑兵之计。他用兵实在太过高深莫测,我们不能大意,必须要得知清楚才好。” 谭允墨目光一沉,豫昭王的大名他早就如雷贯耳,他凝神道:“既然如此,眼见为实,需得再去看一看,看看豫昭王究竟是不是在故弄玄虚。”…… 当天晚上,吴浩亲自來到了中军萧奕洵的营帐里向萧奕洵负荆请罪。 他拉拢着一张脸,跪在萧奕洵的面前,赔罪道:“王爷,是末将无能,导致粮草被烧毁。末将无能,特來请罪,请王爷降罪吧。” 萧奕洵正扶手站在挂着的地图前,仔细分析着地形,不是还比划着两下,见吴浩來请罪,眼中有冷光一闪而过。而后他转身走到吴浩面前,一把扶起吴浩,微笑道:“将军何须如此。此次是我太过大意,才让对方有机可乘。实在不是将军的错。” 吴浩却不肯起來,一直跪在地上,泫然欲泣,道:“怎么不是末将的错呢。若非末将不好好压守粮草,也不会导致我们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吴浩停了一停,挤出两滴眼泪,对萧奕洵道:“王爷,现在我们沒了粮草,该怎么办。” 萧奕洵微笑着拂开鬓边的白玉流苏,眼睛却是犀利而深沉:“谁说我们沒了粮草了。” 吴浩一愣:“什……什么。” 萧奕洵继续微笑道:“我说,谁说我们的粮草被烧光了。”萧奕洵别有深意地笑着:“的确,我们的粮草被烧毁了一部分。可是谁说那是全部的粮草了。哼,他们若要真以为能只凭两支小骑兵就能烧毁我所有的粮草,那么也太小看我萧奕洵了吧。” 吴浩一惊,脱口道:“也就是说,我押送的并不是所有的粮草。” 萧奕洵拍了拍吴浩的肩膀,再把他一把扶起,笑道:“不要埋怨我沒有告诉你,來,我带你去看看。”萧奕洵喊了一声:“朱亮将军,准备一下。” 吴浩依旧心惊胆战,他木然地跟这萧奕洵和吴浩,心中七上八下,不知是什么滋味。七转八转,來到中军的一个营帐外,朱亮掀起军帐,恭声对萧奕洵道:“王爷,这里的粮草无事。” 萧奕洵笑着点点头,走进去打开一个米袋,露出了里面雪白的大米,吴浩愕然,难道这整个营帐里,全部都是大米。萧奕洵真的还留了一手。 吴浩微怔的表情一览无余,萧奕洵却微笑着对吴浩说,像是在安慰他一样:“吴将军,所以你无须自责。这里的粮草足够撑到我攻下宁州城。宁州城将援军全部调往庆州,就应该做好被我攻打的准备,或许,这次你的粮草被烧,还能正好帮我们一个大忙呢,” 朱亮也在一旁,适时的笑道:“只怕,现在宋文和谭允墨他们正在商议该如何追击我们呢,” 萧奕洵收起米袋,笑道:“我正愁该怎么引他们出城决战,看來,这一次倒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他沉了沉声音,正色道:“明日我们便假意撤军,到时候吸引他们进入我们的包围圈,然后一举击败他们。” 他对吴浩和朱亮笑道:“两位将军,明日可要靠你们了,吴将军,你先回后方吧,整理一下军队,明天按命行事,” 朱亮拱手道:“王爷真是好计策,”吴浩听着,也是心不在焉,只道:“是,末将现在就回去,” 待到吴浩离开之后,朱亮和萧奕洵仍站在营帐之外,空中有一阵冷风吹过,萧奕洵鬓边的碎发又被吹起,他拂了拂碎发,眼神有一些冷肃的萧瑟,对朱亮低声道:“现在,我基本上是可以确定了,” 朱亮面色一僵,只道:“我也沒有想到,” 萧奕洵淡淡道:“你派人去盯着吴浩,守卫撤掉一般,一定要确保他今晚将笑意送到宁州,” 朱亮正色点头道:“是,末将明白,” 朱亮走后,萧奕洵反身又走回了刚刚的营帐,这里面足足摆放着有近千袋的大米,萧奕洵缓缓在中间转了一圈,嘴角浮上一丝浅浅的笑容,他打开其中的一个米袋,露出一片雪白的大米,萧奕洵伸手向下一探,一队深色的沙状物体就埋在大米的下面……只有一层是大米,下面,全部是黄沙。 萧奕洵缓缓松手,雪白的大米一粒一粒地掉落在黄沙之上,黄白相间,格外明显,他浅浅微笑:“谭允墨,让我來好好地会一会你吧,” 第九十六章 巧计退兵 翌日,萧奕洵命令全军整装待发,戴盔披甲,缓缓向临洮城移动。事前,萧奕洵已经放出消息,粮草并未被全部烧毁,足够大军支撑到从临洮送來粮草,所以整个大军并不慌乱。 而昨夜,萧奕洵特意让朱亮将吴浩周遭的侍卫撤去一半,好让他有机会能将这个“坏消息”传给宁州城。吴浩果然不负所望,夜间时分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到了宁州。宋文和李济南一接到消息便大吃一惊,急忙叫來谭允墨來商议消息。 谭允墨见了吴浩送來的文书,眉头紧锁,冷声道:“粮草竟然沒有被全部烧毁。” 李济南在一旁补充道:“我们到底还是小看了豫昭王。他行军向來谨慎,吴浩又是才刚刚归顺他,他势必会对吴浩有所防范,既然这样,他怎么可能让吴浩押送所有的粮草呢。怪不得粮草少了一半,豫昭王还能悠哉地安营扎寨。” 宋文也觉得现在此事非常棘手:“那么现在这个样子,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谭允墨收起了吴浩传來的消息,目光冷毅沉着,他淡淡道:“如果吴浩说的消息都是真的,那么凭我们的实力,就不应该和豫昭王硬拼。好在豫昭王兵力不多,只要我们坚壁清野,固守城池,豫昭王也奈何不了我们。不过,”谭允墨的神情陡然一变,严肃无比,“如果吴浩的消息有假,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宋文一愣,问道:“你是说吴浩的消息有假。”他摇摇头:”不会,吴浩不会出卖我们。“ 谭允墨眸沉如海,淡淡道:“消息是否有假,明日自由分晓。” ,,,,,,,,,,,,,,,,,,,,,,,,,,,,,,…… 翌日,宋文与谭允墨接到消息,豫昭王的军队正在向临洮城撤兵。宋文惊疑道:“他撤军了。难道真如吴浩所说,这是豫昭王的诱敌之策。” 谭允墨神情凝重,思忖了一下,冷静道:“现在有两种情况,一是豫昭王确实打算回撤临洮。如果是这样,我们必定要不遗余力的追击他们。二是,豫昭王在诱我们出城,这样他好一举击溃我们。” “那么,你觉得会是哪一种情况呢。”宋文急问。 谭允墨微微颔首:“真的撤军与假意埋伏军队的阵型和气势是不一样的,我们只要好好观察一下豫昭王到底是如何撤退的,便可得知。” 带着一股小骑兵,谭允墨与李济南出了宁州城,悄悄地追踪着萧奕洵的军队。在距离十里处,找了一篇树林悄悄地藏了起來。 谭允墨躲在一颗树后,静静地观察着萧奕洵军队的走向。三万人的大部队,的确是在向临洮城的方向走。但是完全沒有撤军败退的迹象,步伐稳健,气势如虹,不知道的话,还以为这支军队正气势汹汹地准备进攻临洮城。 李济南也观察了半天,轻声说道:“这哪里是败退的迹象。这阵势也着实有些吓人了吧。” 冷光在谭允墨的的眼底一掠而过,他冷冷笑道:“看來豫昭王的确是在诱我们出战。他们的军队行进缓慢,摆明了是在等我们追上去。若非亲自來看,我还当真以为他在设疑兵之计。” 李济南看了看谭允墨,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不能追击,如今只有坚壁清野,然后再想法子來对付豫昭王了。”他转身骑上了马,道:“我们还是回城吧。”…… 谭允墨与李济南走后,距离他们不远处,也有一股小型部队突然从树林中出现,飞快地赶向了萧奕洵的军队。 朱亮得知了消息,心中大喜,赶忙向萧奕洵禀告:“王爷,您猜的不错。谭允墨十分谨慎,亲自带兵前來观察我们。不过,他刚刚好像回城去了。而且似乎并不打算追击我们了。他们果然被我们的阵势所震慑了。” 的确,萧奕洵的撤军根本不像撤军,因为,连士兵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在撤军,都还以为萧奕洵正在施展什么战术,自然是群情激奋,势不可挡,任谁都看不出这竟是一只撤退的军队。 萧奕洵微微一笑:“好。很好,既然如此,你下令军队,再行十里,便火速赶往临洮。不能耽搁。” 朱亮领命,却未曾离开,他面有迟疑,却迟迟沒有说话。 萧奕洵见他并不离开,便知道他有心事,心下了然,便说道:“我知道,你是來问我吴浩的事吧。” 朱亮一怔,默默点了点头。 萧奕洵微笑,静静回答:“我知道你与他交好。只是我的手下容不得出卖与背叛之人。此次粮草事小,我尚且能够饶他一命。若有损我的军队,我不可能轻易绕过他。回了临洮,我自会将他关押起來。等我攻下宁州城,抓住了宋文还有谭允墨,到时候再來问问他愿不愿意真心服从我吧。” 朱亮心中一喜,道:“多谢王爷。”…… 萧奕洵的军队撤退有半日了,宋文等人才发觉了不对劲。萧奕洵的军队竟然开始加速向临洮城撤离。谭允墨得知消息之后,一向沒有什么表情的脸第一次出现了疑惑与惊讶的神情。他连忙向宋文追问消息,才得知,萧奕洵的部队在离开宁州城周围五十里左右突然开始加速向临洮而去。 宋文大为不解:“豫昭王为什么要撤军。他不是要诱我们出城决战么。” 谭允墨眉头紧锁,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萧奕洵粮草仍在却依然选择退兵。难道说他的粮草真的被烧毁了。那么吴浩的消息该怎么解释。还有若他是真的撤军,军队怎么可能还有那样的气势。难道说这都是他在自己面前演的戏。 谭允墨越想越可怕,越想越心惊。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对手的强大和可怕。不知何时,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丝丝冷汗。他对宋文道:“将军。我明白了,豫昭王的粮草的确被我们烧毁了。” 宋文与李济南同时一惊:“什么粮草被我们烧了。吴浩不是说沒有么。” 谭允墨摇了摇头:“吴浩第一次的消息并沒有错。但是豫昭王很快就发现他的身边潜在着告密者,而且很快就锁定了吴浩。吴浩第二次传达的消息只怕是豫昭王设计让他知道的,也好让他提醒我们不要追击。而今天我和李济南将军亲自去探查豫昭王军队的状况,沒有一点衰颓之气,看來,这也是豫昭王事先安排好的,他要彻底断绝我们追击的想法。”他愤恨不已,如今萧奕洵的大军早已离开,再想追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竟然这样一环又一环地算计了自己。以前,谭允墨也只是听闻过豫昭王的事迹,知道他用兵精妙无双。以前他还有一丝不信,如今见到,他才真正深深了解到萧奕洵的可怕。谭允墨的手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今,豫昭王重回临洮,一旦他再次准备好來攻打宁州,这一次,在想烧他的粮草已经是不可能了。不行,我们一定要寻求支援,牵制住豫昭王。”…… 回到了临洮,萧奕洵以闪电般的速度重新制备了军资,并且将吴浩收押入牢。朱亮见萧奕洵马不停蹄地忙碌着,自然也加快了步伐。萧奕洵对他道:“此次撤军回临洮乃无奈之举。楚延那边现在压力很大,唯有我们再度出手,他那边的情况才可能会好一些。你准备准备,我们即日出发。” 朱亮不敢怠慢,答道:“是。” 朱亮走后,萧奕洵便一人在军营中研究该如何制衡谭允墨,正想地出神,帐外突然有一人急着走了进來。打断了萧奕洵的思考,萧奕洵不住皱眉,问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來人回答道:“王爷,有人带着您王府的令牌來求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萧奕洵原本微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他知道这是谁,在离开蘅承之前,他特意为秦婉词安排了离开蘅承的路线,并且派了不少护卫保护秦婉词。让他们平安将秦婉词送到蜀地之后便带着消息來见自己。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应该是这个时候了,现在是來向自己报平安的。 秦婉词安然无恙,萧奕洵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他微笑道:“让他进來。” 很快,便有一名男子喘着粗气冲了进來,一见到萧奕洵便“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大声哭诉道:“王爷,属下罪该万死。”这样的举动让萧奕洵一惊,而后他的心猛地一紧……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婉词。婉词出事了…… 他心倏地拧了起來,急忙喝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这名护卫哭诉道:“王……王爷,王妃她她现在被困在了平宛城。正在被梁州的军队攻打着。” 第九十七章 危在旦夕 “王……王爷,王妃她被困在了平宛城……,梁州的军队正准备攻打平宛城……”护卫紧紧低着头,不敢看萧奕洵的神情。在这之前萧奕洵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秦婉词平安送到蜀地,可是现在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像萧奕洵禀报。 从來都沒有失态过的萧奕洵现在竟然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眼中交杂着恐惧、愤怒、惊恐还有一丝混乱。心脏似乎被什么动物用尖利的爪牙狠狠的拉扯,心中某个角落里滋生出一股彻寒的冷意,几乎将他冻住,不能动弹。 护卫等了许久,不见萧奕洵震怒,也不见萧奕洵责骂,被这静谧的氛围吓了一跳,他惊惶地抬头,却见萧奕洵眼中复杂的神色,不由出声询问了一声:“王爷。” 萧奕洵这才惶然回过神來,震怒喝问:“你说什么……婉儿被困在平宛城。怎么可能。”这句话,萧奕洵已经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这名护卫,他心中越來越冷,几近连呼吸都失去了分寸,开始急躁起來。几乎将胸口全部粉碎的惊痛与恐惧扼住了他的咽喉,似乎连说话都不能平静。 护卫急忙将头磕在地上,道:“原本,我们是按照王爷所说的,找寻一个合适的时机护送王妃离开蘅承,一开始,的确是很轻松,并沒有遇到什么阻拦就离了蘅承。我们一路向西南走,准备去蜀地。可是,就在刚离开梁州的时候,不知为何,后面突然出现一只大部队來追截我们。不是普通的刺客,也不是地方的盗贼,而是正规的大军,向我们袭來。仅凭我们几号人,根本无法和千军万马相抗衡。王妃也很清楚,那个时候,距离我们最近的便是梁州南部的平宛城,王妃当时就下令,退到平宛城里,然后将平宛城封锁起來,抵御大军。最后派我來向王爷您传报。可是王爷,平宛城如今已经被包围,城中也沒有足够的军队和可堪大任的将领,只怕支撑不了多久了。我花了两天两夜前來通知您,您快去救王妃吧。不然王妃落到了敌人的手中,必定是九死无生了……” 萧奕洵听得心惊肉跳:“不是刺客和杀手,是正规的军队在追杀你们。有多少。” 护卫略微估计了一下,回答:“大约有五千人。若非王妃当机立断,命令我们躲入平宛城,只怕我们早就全军覆沒了。可是躲入平宛城之后,梁州的大军竟然出动了,足足有两万人,现在正兵临平宛城下,王妃……她危在旦夕啊。” “西平王叔。西平王叔。”萧奕洵咬牙将他的名字狠狠说了两遍,每一个字都像带着一把尖刀要刺进西平王的身体里,“你为了对付我,竟然派大军去追杀婉儿。你简直是疯了。”话虽如此,可是萧奕洵的心却沒有了底,萧城毅一定是恨毒了自己,不然怎么会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去追杀秦婉词。可是,他不能让秦婉词有事,他不能失去婉词,决不能。 可是这一次,就连萧奕洵都有些慌乱了,梁州距离宁州中间还有好几座京畿的重城,他要想去救秦婉词,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直接打过去,还有一种便是绕路救援,可是不管哪一种,时间耗费都太大了,秦婉词等不了那么久。 他就不应该让秦婉词一个人留在蘅承的,他应该一开始就把秦婉词带在身边,不选择送到蜀地或者是秣陵,他应该自己來保护她的,他怎么能把她交到别人的手上。如果他直接把秦婉词带來了,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就不会了。 怎么办。怎么办。萧奕洵的心中第一次有了慌乱,连手也不住微微颤抖起來,不行。不行。他想不出办法來救秦婉词,他想不出。 “王爷。你冷静一点。”突然帐外有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传來,穿透凝重的空气,将萧奕洵震荡的心猛地一击。萧奕洵下意识地回头,却发现军帐门口站着一位身着玄色衣衫的年轻男子走了进來。萧奕洵微微一愣,并沒有想到來的人会是他:“辰风……” 來的人正是一直在辽东随黎松柏历练苏辰风,也有一年的时间沒有见面了,当初清秀的少年脸上带着一抹俊俏,还多了几分稳重。 苏辰风走进营帐里,对萧奕洵单膝跪下,恭声道:“王爷。” 萧奕洵赶忙扶起他,急问他:“你怎么來了。” 苏辰风脸上含了一抹浅淡的笑意:“您与靖渊王的一战,天下谁不知晓。黎松柏将军料定王爷必定要成大事,但是考虑到您身边不若靖渊王,有几位得心应手的将领,所以特地让我从辽东赶过來协助你。我到了一半,就听说您与靖渊王已经练手,于是更加马不停蹄地赶來临洮。” “那辽东现在该如何。” “王爷放心,西月还在一旁协助李将军,还有林将军,无事……只是”他的语气突然黯了一黯:“只是,沒有想到,属下刚到这里就听见了王妃的事情。看來西平王当真是怒极了,铁了心的要杀王妃……”苏辰风沒有再说下去,他曾经是秦婉词与萧奕洵的护卫,自然知道秦婉词对萧奕洵來说有多么的重要。这一次,萧城毅实在是太狠毒了。死死地扼住了萧奕洵的咽喉,如果他真的杀了秦婉词,后果只会有两个,一个是萧奕洵倍受打击,再也不能站起,还有一个就是萧奕洵恨怒交加,大开杀戒,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一个好的结果,很明显,萧城毅也已经是气疯了,不然不会出此下策。 萧奕洵神情急躁而迷茫,这是苏辰风所未曾见过的,印象里萧奕洵永远从容自如。可是这一次,苏辰风却很能理解萧奕洵的心境,因为若是他,只怕已经要发狂了,萧奕洵如今还能思考,已是不易,他沉声道:“王爷,王妃现在身处困境,您更应该冷静下來。否则,连您都慌乱了,谁还有办法解救王妃。” 苏辰风的话就像冰水一样,渐渐抚平了萧奕洵急躁的内心,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快速的平静下來。 连城骑。 对,他还有连城骑。萧奕洵心中一震,若是现在调动连城骑,一定能救婉词。可是转瞬他又否决了这个想法,來回洛阳的时间太短,而且召集连城骑还要花许多时间,这中间要是有一丝的消息走漏,梁州的军队势必会不惜一起代价在连城骑赶到之前攻下平宛城。 那么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 苏辰风也不由拧起了眉头,他对萧奕洵道:“王爷,现在您处于两难的境界。我已经听说了,靖渊王被阻拦在庆州城,而您也因为谭允墨而不得已退兵临洮。如今你几乎无法分心其他的事情,要想救王妃,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萧奕洵长叹一声,明白苏辰风所指,现在他沒有办法去支援秦婉词,那么唯一的一条路便是猛攻宁州,让萧城毅自乱阵脚,不得不抽调梁州守军回援,以解平宛城燃眉之急。 仍旧跪在一旁的侍卫突然出声道:“王妃被困,靖渊王先一步得到消息。庆州离平宛较近,靖渊王似乎已经先一步准备营救王妃了。” 萧奕洵一愣:“楚延。他放弃攻打庆州,选择绕途去救婉儿。” 护卫回答:“可是,靖渊王的路并不好走。西平王的军队似乎打定主意不让靖渊王多走一步,所以靖渊王那边移动的速度很慢。” 苏辰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靖渊王不顾一切支援王妃,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好。首先,他的移动为王爷创造了大量的战机,为了阻挡靖渊王,西平王势必会动用大部分的兵力,这样一來,给宁州的援军就不是那么多了,王爷您打起來会容易很多。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们会用更猛的方法攻击平宛城。现在就看谁能守,谁能攻了。” 萧奕洵平静了一下,俊朗的眉目间终于有了往日的神光,他沉声道:“看來楚延是非常相信我的实力,不然他怎么敢如此放手一搏。好,既然如此,我便为此一战。” 见萧奕洵快速的平静了下來,苏辰风内心大大输了一口气,原本以为,因为秦婉词的事,萧奕洵会大失方寸。而如今,萧奕洵已经能够冷静下來,这样的速度让苏辰风也感到了愕然。他当即单膝跪下,对萧奕洵请命道:“王爷,既然如此,我即刻便出发赶往平宛城协助王妃。即便拼上一条性命也一定在王爷成功之前,抵挡住梁州的大军。” 萧奕洵心中感慨万千,他重重扶起苏辰风,有些感动:“不要你的命。你和婉儿都要活着。”他拍了拍苏辰风的手,似乎想将自己的力量全部托付给苏辰风,他重重道:“一切就交给你了。” 第九十八章 平宛风云 平宛城。 烟云翻滚,尘土飞扬,不时有阵阵大风吹袭城墙,将军旗吹得猎猎作响。 秦婉词登临城墙,瞧着城外兵临城下的大军,黑压压一片,浓云一般,看不见尽头,面色凝重了起來。已经派人去告知了萧奕洵自己的情况,但是秦婉词很清楚,只怕萧奕洵腾不出手來援救自己。 按在在城墙上的手紧紧得攥起,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一般的翻滚。西平王叔,为了杀我,你竟不惜调动上万大军,真不知婉词是不是该感谢你如此看得起我。这个时候,秦婉词尚且还能揶揄自己,她不住苦笑了起來。 身后有穿着军甲的男子也來到了城墙,恭敬地站在秦婉词身后,小心提醒道:“王妃,城墙上风大,您还是回去吧。这里有末将守着就好。” 说话的正是平宛城守将陈卓,说话间又有一阵风吹过,秦婉词眯了眯眼,眼神有些萧瑟,她淡淡笑道:“我不碍事。只是苦了陈将军你了。”想了想秦婉词慢慢道:“其实你本可置身之外。” 当初她被大队军马追杀,仓皇之间逃到平宛城,那是自己的身后是上千的精兵,若是平宛城守将陈卓有一丝一毫的惧怕,沒有让自己进去,只怕现在自己早就成了这一片大地上的一缕游魂了。 可是因为陈卓的相助,现在他们反倒被更多的军队包围住了,无论如何秦婉词都是有歉意的:“到底是我连累了你。” 陈卓本就是一名武将,最是刚毅正直,忠心一片,他连忙正色回答道:“王妃何出此言,救王妃本就该是末将的职责,从來不曾有连累一说。卓虽不才,但也知晓,何为忠义。您和豫昭王的事情末将都听说了,西平王不仁不义,竟然还调动这么多大军只來追杀您一人,这样的场面,末将无论如何也是看不下去了。平宛城虽小,但也是大靖的城池,怎可那般轻易就失了骨气,” 秦婉词微微一怔,而后却欣慰地笑了。总算上天沒有抛弃自己,让自己遇见了这样一位忠义刚正的将领,若是旁人,只怕到底会袖手旁观。 见秦婉词笑了,陈卓继续道:“王妃放心,末将定会护王妃周全,即便身死也在所不惜。” 秦婉词忙道:“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而后,秦婉词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城外那黑压压的一片大军,淡淡道:“其实,我仔细想了一整晚,觉得我们并不是撑不下去。” 也不知是风声有些大了,将秦婉词的温浅的声音埋在了风浪还是陈卓自己听错了,他愕然发问:“什么,” 秦婉词缓缓回过头來,陈卓看着面前这个看似温弱安静的女子,身上有女子天生的温婉柔和,,然而这一刻,在她面容上笑意划过的瞬间,她的眼底却流露出了一种惊人的凌厉气势,陈卓再次愕然,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秦婉词却大步走下城墙,对陈卓道:“陈将军,我要和你商议几件事。” 陈卓蓦地回过神來,快步跟了上去。 秦婉词在前面慢慢地走着,静静分析道:“如今的形势,看上去我们确实十分不利,城中所有的军队加起來连六千人都沒有,兵力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但是却也沒有关系,只要方法得当,并不一定撑不下去。”她的脚步再一次放慢,转身问陈卓:“陈将军,我们的粮草储备还够支撑多久,” 陈卓估计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七天,差不多就要到极限了。对了,王妃,刚刚接到消息,说是靖渊王在庆州城外得知您被围的消息,现今已经放弃攻打庆州,改为绕路向梁州救援了。” 秦婉词的脸色猛然一变,既是担心又是焦急,脱口而出:“楚延,他要來这里,” 陈卓点点头,可是萧楚延被牵制住的消息她却沒有说。陈卓总想女人么,纵使胆小柔弱一些的,不若让秦婉词知道一个好一点的消息,抱存一丝希望也好。再说对他自己而言,只要能在靖渊王赶來之前守住平宛城就行。 谁知秦婉词听后,沒有露出欣慰地笑容或者松了一口气,脸色反而更加的凝重,她以拳击掌,忧愁道:“我知道楚延是着急我。可是这样一來,我们倒是更危险了。” 陈卓一愣,不解:“为何,” 秦婉词道:“既然有人前來增援,那么梁州必定希望在增援到达之前将平宛城攻破,也就是说,我们遇到的攻击会更加猛烈。而且,他们势必会想办法拖住楚延,他不可能短时间赶到这里的,可能性不大。除了楚延,奕洵也沒有办法及时到这里來。”秦婉词叹了一口气,目光却是坚毅刚强的:“现在我们谁也靠不了,只能靠自己。” 万万沒有想到,秦婉词的心思竟然这样的缜密和通透,自己尚未说,她就知道靖渊王的情况并不算好。陈卓看着面前的女子,内心暗暗吃惊,自己似乎是小看面前的女子了。豫昭王是天纵之姿,难道他的夫人也是么陈卓的心里有一阵小小的激动,或许,还真的有机会能利于不败。 “梁州的军队,我也看了,战斗力不过尔尔,不若其他京畿之地的兵力强,奖励也并不出众,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太骄傲轻敌了。”秦婉词眉心紧拧,瞬间目光如电,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那么今夜我们就率先出城,杀他一个戳手不及,抢夺粮草军姿,” ,,,,,,,,,,,,,,,,,,,,,,,,,,,,…… 当天夜里,黑幕遮天,星光零散,唯有一轮几近圆满的明月悬挂在苍穹之上。陈卓带领着一只小小的部队,约莫一千精兵,悄悄地打开了城门,分数队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冲向梁州军队的大营。 因为有陈卓身先士卒,士兵们的战斗意思十分高昂,一阵猛砍,势如破竹。那梁州的军队,从上自下,依仗着自身绝对的兵力优势,都看不起小小的平宛城,因此就更不会有人想到陈卓竟然还敢冲出城,杀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意外的是,竟然还因此缴获了一些粮草和兵器。这一场出其不意的偷袭,陈卓大胜而归。 之后,陈卓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城中,向秦婉词禀告战况。秦婉词也不由高兴起來,道:“敌人知道我们城中虚实,所以大意轻敌,如今出其不意,必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但总的來说还是陈卓将军奋不顾身,身先士卒,带领将士,让我们气势大盛,这一仗,完全是将军的功劳啊。” 陈卓见秦婉词这么说,就知道她是故意要夸大自己的功劳,给自己撑面子,不由对秦婉词存了一份感激之心,这才想起人们都说豫昭王妃心思玲珑不无道理。 见陈卓刚刚休息了一番,秦婉词又对陈卓轻声道:“刚刚将军不在,我已经借您的名义向下面传了话。让他们准备好干草和油火,并且连夜加固城头的防守。”秦婉词正色道:“今夜你偷袭敌军,他们心高气傲,又不知回转,必定觉得受了奇耻大辱,明日定会來攻城。既然如此,我们也要早作防备为好。将军您今夜辛苦了,早些去休息,这里有我來维持就好,明日极有可能是一场恶战,还得要靠将军把持全局。” 一听秦婉词连明日的战况都已预测好,陈卓简直是刮目相看,他愣了半晌,才问秦婉词:“王妃,您打过仗么,怎么如此厉害,” 陈卓是真心的惊艳,正因如此,秦婉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并不是很会打仗,但是这些年一直跟在王爷身边,难免会有些耳濡目染,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大局还得靠将军这位主心骨來操持,我不过是一位女子……” “王妃这话未免过于自谦了。”秦婉词话还未完,便被陈卓打断,他正色道:“王妃不用谦虚,您的本事,末将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而且王妃也不要一直來顾全末将的颜面了。您有如此才智,无须都将功劳分给末将,”他顿了一顿,眼中闪烁着亮光,似是有些激动:“还有一件事,王妃可能理解错误了,若是您來统帅我们,应该比末将有更大的影响力,我大靖从來不曾有贬低过女子,遥想开国初年,黎国敬武公主何等英姿,太宗见之都难以忘怀,巾帼英雄,何人能够看低,” 秦婉词“噗嗤”一笑:“陈将军,你这越说我便越不好意思了,” 陈卓再次劝道:“王妃,末将说的都是真心话,原本以为您只不过是以为弱女子,但是今日一见,才知您为何能为豫昭王妃,王妃,您请不要再推却了,您一定知道,一个关键的人物能够在关键的时刻站出來的话,会有什么养的效果,” 秦婉词静了静,终于首肯:“你都这般说了,我还怎么能拒绝呢,” 第九十九章 坚守城池 果然不出秦婉词所料,梁州大军昨夜吃了哑巴亏,今日整个大军都愤怒非常,叫嚣着一日之内定要将小小的平宛城拿下。 数万大军,黑压压一大片向平宛城逼近。先锋官命令大军架起云梯,指挥士兵登城作战。 岂料,陈卓早就在城头等着他们进攻。从昨天下午开始,秦婉词就下令,让城中剩下的士兵准备大量的干草,在浇上火油,捆绑在一起。考虑到城中人数不多,并且也找不到足够多的巨石,火油干草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梁州士兵刚刚准备爬上城墙,陈卓便让人将浸了油的草捆点燃,扔了下去,此时又正值夏季,登城的士兵几乎被烧的焦头烂额,不少人都从云梯上摔了下去。 而几个支持下來的士兵运气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城头之上,陈卓在这边指挥着士兵燃烧草捆,这边秦婉词早早地就叫人架起了巨大的铁锅,烧着滚烫的热水,然后用大瓮一瓢一瓢地往城下浇。好不容易躲过草捆的士兵又被滚烫的热水烫的一片惨叫。小小的平宛城下一片哭号之声。损伤十分严重。 但是巨大的损伤并沒有能够彻底阻止敌军的入侵,意图登上城头的士兵越來越多。城下,也不断地有密集的箭矢射來。情况依旧危机。 这是秦婉词第一次实打实地來到战场之上,以前他只从父兄还有萧奕洵的口中听闻过战场之事。不过一切都只是纸上谈兵,只有亲临现场,才知道,真正的打仗是多么紧张和不易的一件事。 她分明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可是敌人的势头依然那么猛。 陈卓不断地指挥着城头上的士兵将几个已经登上城墙的敌军击杀。秦婉词在一旁十分焦急,比人数,他们实在是处于劣势,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士气迟早会低落下去,士气一失,他们必败无疑。 秦婉词尽量让自己平静下來。现在主导权依然在己方手中,千万不能够自乱阵脚,一定要冷静下來,稳定局面。 她朝城墙下望去,眼神突然一亮。敌军之中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先锋官在指挥梁州的士兵作战。有了。秦婉词不由想起,以前他向萧奕洵讨教战术,萧奕洵总会和自己说“擒贼先擒王”。一旦一方领军人物败了,那么那个军队胜的机会就很渺茫了。但是萧奕洵也说那是不容易的,因为一方主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击败。 但是看如今这个情况也不是不可能。秦婉词发现了,梁州的士兵不要命地要冲上城头,很大一部分是在这个先锋官的指挥之下。先锋官不是主帅,不会位列中军,难以攻击。只要她能够将这名先锋官击落马下,敌军前方一定会乱了阵脚,士气也会降低。失去了愤怒的他们,只要己方再守上一段时间,自然会退兵。 秦婉词站在城头上,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那名先锋官和自己的距离,很幸运的是,因为先锋官需要在前领军,他的距离并不是很远。 秦婉词下定了决心,神情一变。在辽东的时候,闲來无事,秦婉词最喜欢的便是与萧奕洵比箭,这几年,她的箭术比以往还要再好上几分,现在她有八分的把握能射落那名先锋官。 “陈将军,请你掩护我。”秦婉词一把拿过旁边的弓箭,然后对陈卓高声呼道。 陈卓本來正在奋力杀敌,突然听见有一位女子的声音传來,他知是秦婉词,心中一惊,以为秦婉词遇到了什么危险,赶忙看去,却见秦婉词手中拿着一把弓矢,正躲着密集的箭雨朝自己这边走來,并对自己呼道:“陈将军,你來掩护我。” 陈卓一愣,正想对秦婉词说让她到后方去,但是他转瞬联想到。四年前,云殊使团出使大靖,并且在上林苑讲武台与靖朝进行了一场比箭。除了豫昭王萧奕洵与云殊阳陵侯风涧澈的旷世比箭之外,他也听闻了豫昭王妃是如何精彩的击败云殊大将封平之女封紫衣的事迹。所以他心中一震,立刻就明白了秦婉词的意图,他急忙赶到秦婉词身边,点头:“末将來护王妃周全。” 來不及说其他,秦婉词正色点头,有陈卓为自己击落箭矢,她便能毫无顾忌地瞄准敌将。仅仅片刻,秦婉词已经估测好敌将的位置和自己应当采取的角度与力度。手执长弓,略微瞄准,冷静一场,一箭放出,敌先锋官应声落马。 在一旁为秦婉词击落箭矢的陈卓见到这一箭,大为惊叹:“王妃好箭法。” 秦婉词急忙收弓,向后退避而去,脸上微笑道:“我也只有射箭是能拿得出手的,只不过力度不够,未必能取他性命。” 陈卓沉声道:“重伤足够了。” ,,,,,,,,,,,,,,,,,,,,,,,,,,,,,,…… 敌军先锋官被人一箭射落马下,生死不明,前方的军队一下子便乱了阵脚,陈卓看准时机,又发起了一次猛烈的反攻,原本还能登上城墙的几座云梯全部失败。 而平宛城城头,不少士兵刚刚在奋力搏杀,并未看到是何人将敌将一箭射落,都在互相询问:“是谁的箭法那么好,”“不知道呀,一箭就射落了敌军先锋官,沒听说我们中间有箭术那么好的人啊。” 不知从哪里传來一个声音:“是豫昭王妃。” 话音一落,整个平宛城头几乎都像炸了锅一样沸腾着:“天哪,竟然是王妃,。” “是王妃,。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本事。” “哎,你难道沒听说么,四年前,豫昭王妃大败云殊大将封平之女的事迹么,” “可不要小看了我们这位王妃,他的兄长可是鼎剑侯呢,武功天下第一啊。” ………… 一时间整个城头都又惊又叹。不知何时,又有几个人再高声呼道:“连王妃都在为我们而战,热血男儿怎么能不拿出一些真本事,难道我们能做缩头乌龟么,” 当即就有人高声附和:“当然不能。不能传出去,我们连一位女子都保护不好。” ………… 这一下子,整个平宛城的将士的士气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犹如群狼一般,气势骇的惊人。 秦婉词在一旁见着惊愕不已。 陈卓在旁边微笑对秦婉词道:“王妃,末将说过吧。其实有你在,说不定我们会收到更好的效果,你当初不信,现在如何,” 见到这样的场景,秦婉词愣了愣,心中震惊到无以复加,默默点点头:“恩……相信了。” 秦婉词愣了片刻,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大好的时机,他们从未有这样强的战斗**。秦婉词立刻对陈卓道:“孙将军,打开城门,前去迎敌。”如此好的机会,怎么能够不迎头痛击敌军。这一仗若是胜了,起码有几天的时间,敌军不敢來进犯。 陈卓早就在一旁准备好了,他拿起身旁的长枪,伟岸的身姿犹如牢不可破的城墙,他扶一扶自己刚刚有些歪斜的头盔,傲然对秦婉词道:“王妃不说,末将也是这么想的。”他眼角一瞥,秦婉词右手肩膀处有一条血痕划过,沉着脸色一变,竟然还是让秦婉词受伤了,但是秦婉词竟然一句话都沒有提。他心中不由对秦婉词又多了几分敬意,他沉声道:“王妃,您且先去包扎伤口,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末将,待末将破敌归來,再來向王妃请罪。” 秦婉词看了看自己的右肩膀,刚刚确实有一道极快的弓矢擦过自己的肩膀,看來伤口还是有些深,现在还有撕裂一般火辣辣地疼痛,但她却淡淡笑道:“小伤无事。剩下的就交给将军了。” 针戳提起长枪,大步向城门口走去,声如洪钟:“末将必定不负王妃所托。” 陈卓名人打开城门,带领三千精兵向敌军冲杀而去。敌军本來就生了退兵之心,陈卓这一追杀,他们更是乱了阵脚。赶忙架起自己的先锋官,四处溃逃而去。陈卓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赶快组织军队超前追击而去,一路之上他们气势如虹,势如破竹,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打的梁州大几乎能用窜逃如鼠來形容了。 秦婉词站在城墙上,仔细观察者,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只是梁州的军队,整个京畿地区里,梁州的守军可以说是最弱的了。秦婉词亲眼看过萧奕洵带领的辽东铁骑,与如今的梁州军队,两军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今日她能如此大胜,也是因为对手不够强筋,若是今日的对手是辽东铁骑或者是西北强军,只怕平宛城早就被攻破了。 所以此时此刻,秦婉词有些微微的放下了心,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现在能够肯定了,今天的胜利并不是一个偶然,如果面对的是这样的军队,那么她还有把握,能够支撑到萧奕洵结束战斗的这一天,在这之前,她绝对不能输,平宛城也绝对不能被攻破,她绝对不能成为萧奕洵的负担。 第一百章 辰风论兵 临洮城。苏辰风正准备好行李,要出发前往平宛城,走之前却听闻了一个消息。豫昭王妃秦婉词协助平宛城守将陈卓守城,并且亲上城头指挥作战,一箭射落梁州军队的先锋官,带领军队获得一场大胜。所有热都震惊了,在此之前,人们都只吧豫昭王妃当做以为文采斐然的大家闺秀,可是这一仗却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连豫昭王妃都会打仗……这一对夫妻简直是太可怕了。 苏辰风赶忙找到萧奕洵,对萧奕洵笑道:“王爷,我觉得我可以不用去平宛城了。王妃自己就可以解决这场战斗了。其实您无需这么担心。” 听说了秦婉词的情况,萧奕洵起初也是愣住了,他也沒有想到秦婉词竟会有那样的举动,心中的激动与惊艳溢于言表,他确实松了一口气,但仍然不敢放松:“不行,你还是要去一趟平宛城,我仍然不放心。” 苏辰风原本也只是同萧奕洵开一开玩笑,自然不会真的留下來,但是在他走之前,他还想和萧奕洵商量一下现在的作战计划。 苏辰风看了看萧奕洵面前铺开的地图,问:“王爷现在有什么作战计划。” 现在除了朱亮,萧奕洵身边几乎沒有可以商量的将领,苏辰风的到來,确实让萧奕洵高兴不少,他笑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这一年來,你在黎将军的手下有沒有什么进步。” “目前,因为楚延的牵制,我们的压力小了很多。而且,我昨日收到楚延的密信,他在武关为我留下了一队人马,而这队人马,很不错,正巧在宁州的东南角。如果我能够派一支军队联络上他们,势必就能够切断宁州与凤翔之间的军资补给。” 萧楚延的牵制不仅让萧奕洵的前方压力大减,更为好的是,在宁州城的后方出现了大批的空缺,而这个机会,萧奕洵不可能会错过。 苏辰风深以为然,但是却问了一个问題:“那么王爷,打算如何到达武关呢。” 萧奕洵道:“从宁州出发,从西南走,经过渭源到达武关。这条路是最为快速的。” 苏辰风仔细地看了一看这条道路,无论是路径还是时间方面,都是最佳的选择,但是,他却摇了摇头,并不认同:“王爷,这条路虽好,但是却不能这么走。” 萧奕洵眉梢一挑,饶有趣味的笑道:“哦,那不妨说说你的高见吧。” 苏辰风知道萧奕洵是在考验自己,也不推让,径直道:“此次的对手不比寻常。谭允墨能够违反常理,率先突袭王爷,烧我军粮草,这就意味着他是一个大胆敢于兵行险招的人,所以,在宁州到平宛城附近的山路之上,他一定会算准这条路,并且派出杀手,在这些险隘狭径上阻击我们。所以,这一次,我们不妨逆向行之,不走西南反走东南,走定西过会宁绕秦安,最后抵达武关。虽然这是一条远路,但是时间差别不会超过一两天,既安全又能够出奇制胜,难道不是一举两得吗。” 听闻了苏辰风的话,萧奕洵有片刻的安静,沒有说话,似乎在仔细的研究苏辰风所说的路线。苏辰风见萧奕洵许久沒有说话,心中也不由有了一点担心,难道自己的方案,萧奕洵并不认可。他直盯着萧奕洵,内心有些忐忑。 半晌,萧奕洵才把眼神从地图上抬起,看着苏辰风,深如大海的眼眸看不见底,脸上也沒有笑容,平静却有凝重。苏辰风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说什么,却听见萧奕洵沉稳的声音传來:“沒有想到,一年的时间你竟有了如此的进步。婉儿当初还真是沒有看错你。” 苏辰风一怔,而后心中却是一片狂喜,他几乎想要手舞足蹈,豫昭王认同他了,认同他了。 看见苏辰风脸上不可遏制的笑容,萧奕洵这才缓缓笑道,他走上前拍了拍苏辰风的肩膀,说:“当初,婉儿对我说,你一定会成为我身边最得力的助手,那是我还有疑惑,但是今日见了,我才确信婉儿说的沒错。”而后萧奕洵又笑了起來:“我今日可算是吃惊了。你们护龙营里面难道个个都是人才么。你算一个,韩西月也算一个,看來以后我要是身边缺少了人手,便去护龙营抓两个來就好了,也省得麻烦了。” 苏辰风忍俊不禁:“王爷说笑了。” 萧奕洵微笑,目光却是严肃的:“这条路的确很好,你有这般水平,实在是帮了我大忙。但是现在,你还是尽快支援平宛城吧,婉儿虽说这次惊艳四方,但我实在不能肯定她还能撑多久,她沒有打过仗,有你在,我就不用担心了。” 苏辰风点点头,拱手道:“是,属下即刻出发。” ,,,,,,,,,,,,,,,,,,,,,,,,,,,,,,…… 宁州城。 宋文气的几乎想把面前的桌子给掀翻了,他如今已是怒火中烧,对李济南吼道:“豫昭王为什么还不出兵……他为什么还不出兵。他难道不知道他的王妃现在正在被追杀么。他想等着给自己的王妃收尸么。”他恶狠狠的一把拍在桌案上,连砚台都被震了起來:“自己的王妃被围他也不派援军去救。自己的亲弟弟被困住了,他也不出手援救,到底该说他是太冷血还是该说他太冷静,我想不通啊,怎么会有这样的敌人。” 李济南看宋文几近疯狂的状态,忙不得宽慰道:“将军,你不要太激动,现在豫昭王还在临洮城,什么动静也沒有,您不必这么紧张。” “不是我想紧张,是我沒有办法。”宋文开始在整个屋子里走來走去,说白了就是急的团团转:“因为靖渊王的关系,各城的援军全部被牵制住,能支援我们的实在是太少了。豫昭王现在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纹丝不动的。我就奇了怪了,豫昭王妃出事之前,他急不可耐的要打宁州,怎么现在他的王妃出了事,他倒比以往冷静起來了呢。” 李济南皱眉道:“这一点,属下也不甚了解。或许是豫昭王他自己很清楚豫昭王妃的本事。既是沒有援军,豫昭王妃也能够支撑下去。”豫昭王妃这一仗已经让天下惊动,李济南除此之外,是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原因,能够让萧奕洵这么安心地呆在临洮城。 “豫昭王……豫昭王妃……为什么偏偏都让我们碰上了。”宋文愁眉苦恼:“难道真的沒有援军可以來了吗。” 李济南面有难色,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很难……” 宋文气的大骂了一声“废物”。他仍觉得不解气,又骂道:“当初,是谭允墨那小子说我们不要援军的,哼。死逞强。现在好了,援军都给了庆州,我们现在想要也是沒有了,哼。” 宋文一急起來,口无遮拦,见谁骂谁,李济南是熟悉宋文的脾气的,所以也就沒多放在心上,但是谭允墨听到了之后,内心未免生出了几分不满。 就在宋文忧心忡忡的时候,突然有人传报,说豫昭王大大军已经开始出动了,现在正在往宁州城进军。 宋文终于大喘了一口气,道:“豫昭王爷,您可终于出手了啊。”他忙问李济南:“怎么样,谭允墨的伏兵都一路埋好了吗。” 李济南笑着点点头:“将军放心,豫昭王军队的必经之路,早就一切安排妥当了,这次定要杀豫昭王一个戳手不及。”这一次,也着实是他们最后的一招了,援军请求不到,最后只能靠自己。和谭允墨商议许久才定下了这个埋伏刺杀的计策。也只能就此一搏,胜了最好,实在不行,也唯有坚壁清野,死守城池,等待援助了,宋文苦笑一声:他也是一个老将了,怎么临头來却遇上了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物呢…… 谭允墨在萧奕洵到达宁州的所有险要路途几乎都埋伏上了精兵,一听说豫昭王的大军已经出发,谭允墨便捏了捏自己手中的长戟,有些激动。 其实这一仗谭允墨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他认为萧奕洵即便能够猜得出自己会在沿途埋伏军队,但是他应当料不出,自己布置的密度和强度这么大,即便能够夺得过一次,那么接二连三的袭击,迟早会让豫昭王措手不及。 可是很快便有人來告诉谭允墨,他这个如意算盘是打错了,因为正到一般,便有士兵急來传报:“将军,不好了。” 谭允墨一惊,忙问;“怎么了。”难道说是埋伏失败了。可是那也不应该如此慌张啊。 那士兵上气不接下气,慌忙道:“豫昭王的先头军……实力……实力实在是太强了,他让靖渊王的西北一万精兵打头阵。” 西北军队打头阵。靖渊王将西北一半的军队交给了豫昭王。谭允墨心中一沉,手中的长戟几乎就要落在了地上…… 第一百零一章 抵达平宛 谭允墨做梦都沒有想到,萧奕洵会采用靖渊王带來的西北精兵作为先锋军。他一直以以为,萧奕洵的手中不过就是从西平王手中获得的军队,却唯独忽视了一点,,豫昭王与靖渊王二人已经联手。 想必二人在兵分两路之前一定互相分配好了兵力,西北精兵,实力可达整个靖朝的前三,战斗力十分强大。 谭允墨饮恨不已,看來豫昭王不仅料到了自己会在途中设下埋伏,而且还做好了应对准备,因为自己的这一次失误,他几乎葬送了这一次耗费极大人力物力的埋伏。 但是生气归生气,军队还是要带领好的,现今这个情况,谭允墨知道,想要袭扰豫昭王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不好的话,很有可能反被豫昭王所灭,所以他当机立断,立刻下令:“命令剩余的所有军队全部撤回宁州城,” 看來,现今唯一的方法只有坚壁清野,等待援军的到來了…… ,,,,,,,,,,,,,,,,,,,,,,,,,,,,…… 平宛城。上次第一仗胜利之后既几天里,只要一有机会,秦婉词便会让陈卓带领士兵对梁州大军发动突然袭击。或是在炎热的午时,敌军热不可耐之时,又或是夜里从城上派下不少勇士,杀进敌营,弄得梁州大军日夜惊慌。一开始,梁州军队还是分暴怒,尚会派部队前去追击,可是平宛城派出的都是最精英的骑兵,速度极快,梁州士兵几次追不上,白白看着平宛城的士兵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因此,一时之间,梁州大军士气十分低落。 反观平宛城,这几次的突袭,还不仅打击了凉州城的嚣张气焰,还帮助平宛城拿到了不少了粮食还有盐,大大减少了城中的压力。 一日,秦婉词正让墨香给自己上药的时候,上次的箭伤着实有些严重,加之天气又热,难痊愈的慢了一些。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急來传报。 來人面露喜色,一路小跑道秦婉词的营帐前,道:“王妃,有人來了,” 听着这惊喜的语气,秦婉词也是一愣,“有人來了”,现在这几乎是围城的情况之下,竟然还有人能來到平宛城,不用多想,一定是來援助我们的。但秦婉词也不知道來的人会是谁,她不由好奇地问道:“谁來了,你这么高兴,” 那位将士有些尴尬,回复道:“属下也不知是谁,只是陈卓将军见了他之后很高兴,已经亲自去迎接他了,现在正在大厅里。不过据來者说,他以前还是王妃的下属呢。” “我的下属,”秦婉词怔然,她思索了一下,有些疑惑,自己的人不过都是一些侍婢护卫,哪里來的这样好的强援,她赶紧让墨香包扎好伤口,收起袖管,打开营帐的大门,朝士兵笑道:“你且快带我去见他。”她倒要看看会是谁來了,这般让人惊喜…… 几乎是一路小跑地來到了陈卓府中的大厅,秦婉词刚到,便有人向里面传报了。而后,屋中原本商谈的正高兴的两人皆站起身來,迎接秦婉词。秦婉词向里一看,左边身着战甲的男子正是陈卓,而他的身边,则站着一个身着墨玉色长袍的年轻男子。 一见到男子阳光的笑容和清俊的脸庞,秦婉词先是一愣,而后却大为惊喜,道:“辰风,苏辰风,來的人是你,” 苏辰风见到秦婉词,连忙单膝跪下,行拜见礼,陈恳到:“王妃,属下救驾來迟,还请王妃恕罪。” 秦婉词赶忙将苏辰风扶了起來,她笑道:“还需要行这么大的礼,你能來援助我们,已经是最好的了,如何还能治你的罪,”秦婉词打量了一眼苏辰风,有些感叹道:“也要有一年的时间沒有见到你了,人稳重了不少,很有你大哥苏云卿风范啊。” 苏辰风有些不好意的笑了:“辰风不敢同兄长比……” 秦婉词掩嘴笑道:“刚刚还夸你有大将之风,转眼你又不好意思了,让我怎么说你好。” 苏辰风三年前就开始做秦婉词的贴身护卫了,苏辰风又曾经救过秦婉词的命,所以对苏辰风,秦婉词素來便有不少好感,后來,更是向萧奕洵进言说苏辰风必定会是萧奕洵身边最为重要的人才之一。才使得萧奕洵如此重视苏辰风,可以说,若不论身份地位,秦婉词与苏辰风倒真能算上一对好友。 苏辰风的到來让秦婉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欣慰地看这苏辰风,轻松道:“还好你來了,这样也帮我们能省不少的力气。有你在,这平宛城看來是不需要担心什么了。”秦婉词知道,苏辰风在辽东历练也有一段时间了,先是萧奕洵指点他,后來又是黎松柏老将军指点他,加之他本人也极有天赋,如今水平必定不俗,不然苏辰风也不会特意來到这里。 苏辰风浅浅一笑,容若阳光:“即便属下未能及时到达,王妃自己也能守好这平宛城。”他眼中笑意更加灿烂:“王妃前几日的事迹,我们都知道了。连王爷也大吃一惊呢。” “王爷,”秦婉词一喜:“你见到奕洵了,”话刚出口,秦婉词便不好意思的笑了,自己这问的什么问題,苏辰风來这里,必定是萧奕洵的授意,所以她赶忙又问道:“那么,奕洵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听说他才被一个年轻的将领烧了粮草,他沒事吧,” 苏辰风微笑道:“王妃请放心,如今王爷正在临洮城重新备军,而且已经商议好了作战计划,如若成功,不日应该就能攻下宁州城了。” 苏辰风既然都这么说了,秦婉词也就放心了,看來萧奕洵那边的状况还不错,但她还是有些担心:“那么,奕洵知道我的事情之后,沒有什么关系吧。你可有劝着不要让他为了我的事情分心,现在的这个情况,他就是要赶來这里救我也是无用的,还不若一口气攻下宁州,让整个京畿地区大乱,那是时候或许才是我们逃生的机会。” “王妃请宽心,这个道理,王爷知道。”苏辰风素知秦婉词卓识远见,所以也沒有旁人听到这番话这么惊讶,他继续道:“只是王爷可能会怕王妃埋怨他,沒有前來援救王妃。” 秦婉词笑道:“怎会,我懂得他的难处,而且,在这里,我也并非沒有自保的能力。” 两人有稍微谈及了一些宁州城的情况,秦婉词便沒再多问了,之后,陈卓便把平宛城大致的情况告诉了苏辰风。 苏辰风听后,如同墨画的眉毛微微扬起,他点点头,说:“照陈将军所言,现在城里的情况,若是节省一些,足够我们全城再撑上半个月。而半个月的时间,我相信王爷那边应该能够拿下宁州。谭允墨虽然厉害,但是却太年轻,而且太过大胆,有时难免会失了谨慎。他还不是王爷的对手。” “至于这梁州的军队吗……”苏辰风停了一停,语气却是很轻松:“梁州的军队我知道,整体实力并不太强,他们要胜,就是胜在人比我们多。但是,针对这点,只要我们坚守不出,死守城门,他们再多的人也是沒有什么用的。只是现在的问題是……”苏辰风用指尖敲击了一下桌面,有些愁容:“攻城守城,箭矢是必不可少的武器,但是现在城中的箭矢几乎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我们得尽快补上这些空缺。否则,一旦梁州军队打來,我们还是的压力会很大。” 陈卓点头道:“的确如此,箭矢消耗的实在是太快了,我已经下令命令全城都开始打造箭矢,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他面有难色:“不知道能不能再这段时间内,能够得到足够的箭矢。” 秦婉词一直在旁边倾听二人的谈话,直到苏辰风与陈卓都沉默了下來,为一个箭矢的问題发愁的时候,她才出声道:“打仗的事情我不如你们,但是这箭矢的來源,我倒有一个不错的主意。” 苏辰风和陈卓一听秦婉词又好方法,不由都惊喜道:“王妃什么好主意,” 秦婉词温和一笑,眼中满是自信的光华,她柔和的声音缓缓响起:“陈将军和辰风,你们一定很了解诸葛孔明草船借箭的典故吧,” 苏辰风和陈卓听到之后,先是一愣,而后便惊奇道:“王妃这是要效仿诸葛孔明,也來一次‘草船借箭’,” 秦婉词摆摆手,笑容愈深,道:“这一回不是草‘船’,而是草‘人’。”她晶莹的眼眸微微一转,又笑道:“不过这个方法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权当试一试吧,反正我们也不会有什么伤亡,而且,若是结果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苏辰风与陈卓想了想,都认同道:“这个方法可以一试。” 第一百零二章 草人借箭 当夜,梁州城大营里,观察的哨兵正在站岗。 接连即日,他们的大营被平宛城弄得鸡飞狗跳,将领一怒之下斩首了观察的哨兵,说他不司正业,擅离职守,才导致不能发现平宛城前來的士兵。这一來,更是弄得人心惶惶,接替的哨兵更是一刻不敢懈怠,晚上都瞪大了眼睛观察平宛城的动向,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也丢了脑袋。 过了子时,已是深夜十分,月色朦胧,大片的土地之上,寂静无声。大营里多数士兵都入睡了,可是当值的哨兵却不敢睡,几乎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已是夏日,但夜晚的风还是带着一点点的凉意,倒不是显得那么炎热。只是卷起的风沙,多少让人有些看不清晰。 可是就在这时,哨兵突然发现前方的平宛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动静,城墙之上,出现了一队一队黑色的人影。他的心立刻悬了起來,急忙敲响警钟,然后高声呼喊:“陈卓又要來进攻了,城墙上有士兵,,” 当即,夜晚执勤的士兵立刻聚集到了大营之前,一眼望去,平宛城头确实有十几堆人马,似乎正在从城头下來。当值的将领立刻下令,以弓箭射之,他恨声道:“给我把箭全部射出去,把他们全部射下來,让他们再來劫寨,”极度的愤怒让梁州的士兵都使出全力将箭矢射向平宛城,声声箭矢的声音,穿透天空。 ,,,,,,,,,,,,,,,,,,,,,,,,,,,,,,…… 而此时此刻,平宛城头,陈卓、秦婉词和苏辰风三人正站在城头隐蔽处。听见箭矢“噌噌”刺入墙壁的声音,苏辰风挑眉笑道:“听听,这一声一声的,是要有多大的怒气才能射出这么有力的弓箭啊。”他微笑看了看陈卓和秦婉词,满眼笑意:“王妃,陈将军,你们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他们气成这样,” 秦婉词默默一笑,沒有说话。 陈卓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城头,朝下张望了一番……墙上挂着的,是一个个由士兵们扎出,然后套上黑衣的草人。可怜天色昏暗,梁州的军队都未能发现,还以为这些是真正的士兵。 一轮射箭下來,草人身上已经扎满了箭矢。陈卓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伸手一指挥,在一旁守着的士兵便按着顺序一点一点的将草人身上的绳子割断……看上去就像是士兵中箭,掉落到城墙之下,一批有一批。 这样一來,收集到了不少的箭矢,陈卓心中大喜,回过头來对秦婉词道:“王妃,您的心思果然七窍玲珑,这个方法实在是太好了。” 秦婉词躲在一根石柱之后,嘴角微微上扬,对陈卓道:“陈将军,你可以试着让士兵们装出惨叫的声音,可能效果会更好啊。” 陈卓眸光一闪,击掌道:“果真是好主意。” 而后,平宛城头,无数的哀嚎声传來。士兵们一听说陈卓将军让自己表演中箭的惨叫,又想着梁州城那一群人犹如傻瓜一样向那些“草人”射箭,几乎沒抱着肚子笑起來。自从开战以來,有哪一天比今天晚上还要让人兴奋和开心,所以每个人都发挥了自己最强的表演水平,一个比一个叫的响,一个比一个叫的惨,简直是惟妙惟肖。响彻整个平宛城上空。 倒别说,哀嚎声一出,射來的箭矢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有力,平宛城的士兵们也越表演越卖力。 就这样折腾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陈卓咳嗽了两声,制止这群已经激动得士兵们,沉声道:“好了好了啊,差不多得了,你们这叫的,让我听了都心慌。剩下的草人就这么掉到城下去吧。再派几个人,把城门下的草人给拉回來。” 剩下的草人都被割裂到了城下,有的被拉了上來。过了一会儿,密集的箭矢才慢慢地停止了。待沒有了箭雨,苏辰风同秦婉词才从石柱后走出來。 迎着朦胧的月光,苏辰风向前方看了一看。梁州的大营里,燃起了明亮的火焰,他不由笑道:“想必,现在梁州的大营里也是乐开了花吧。”风吹过苏辰风轻缓的衣袍,伴着他脸上洋溢的笑容:“只是不知道,明天他们得知了真相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秦婉词也笑了,道:“留几个草人,明日找个机会,丢到梁州大营的门口,也好打击打击他们的气势。” 苏辰风清亮的眼眸就如同这黑幕中的那一轮明月,他转头看着秦婉词,道:“难道王妃同属下想的是一样的,” 秦婉词嘴角浅笑,却只道:“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厉害。你们说弓箭短缺,那么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接下來怎么取胜,可是要靠你和陈将军了。我也乏了,先去睡一睡了,不知怎么了,最近倒是有些容易犯困。” 听闻秦婉词困了,陈卓马上道:“夜已深了,王妃肩上的伤还沒有痊愈,还是赶快去休息吧。今夜真是多亏了王妃……” 秦婉词微笑着,准备离开城墙,走之前,对陈卓笑道:“陈将军,明日清点好了今夜得到的战利品,可不要忘了让墨香來告知我一声。” 陈卓恭送道:“属下一定做到。” 秦婉词走后,陈卓慢慢走到苏辰风面前,感叹道:“若非这一次遇见王妃,我当真不知道世上真有这般的奇女子。原以为豫昭王妃是大家闺秀,温婉和淑,谁知却也是巾帼之姿,实在是让我大为惊叹。” 苏辰风迎着风,淡淡笑道:“不然,名震天下的豫昭王为何会对一个女人这般死心塌地呢,”…… 翌日,陈卓将四百多只稻草人身上的箭矢还有未击中草人而掉落在城墙下的箭矢一并收集,清点了一下,总共竟得剑四万多只,这可让陈卓和苏辰风高兴坏了,平宛城的弓箭短缺问題全然被解决了。 而当日,苏辰风又派了一小队精英士兵,带着两只“草人”,快速地丢到了梁州城的大营门口。 很明显,当梁州的领将看见了这两只草人,差点沒气的一头晕了过去。 而此时,就在梁州的将领悔的连肠子都青的时候,苏辰风正和陈卓在军营里清点将士和武器,看着面前一堆一堆的弓箭,苏辰风眸光如电,凌厉如霜,他一字一句道:“既然武器已全,军资又不缺,那么该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 当天深夜,苏辰风和陈卓让真正的士兵外面罩着黑色衣服,而里面却穿着甲胄的士兵从城头上放下去。 就这样静静地悬挂着,等了许久,却不见有弓箭射过來。苏辰风和陈卓相视一笑,心下了然:果然,梁州的军队肯定以为这些士兵还是草人,根本不信这些是真正的士兵。 苏辰风双手环胸,对城下的士兵道:“好了,你们可以回來了。”陈卓有些愣住了:“怎么,今夜不攻击么,他们分明沒有防备啊。若此时偷袭,一定能够大败敌军。” 苏辰风却摇摇头微笑道:“今日他们虽然沒有射箭,但并不代表他们沒有防备。陈将军,再等几日吧,辰风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打赢这场仗的。” 苏辰风笑容清朗如月,陈卓便沒有再提出什么异议了。因为这两日,和秦婉词与苏辰风相处了几日,陈卓已经深切的认识到,无论是豫昭王妃还是这个辽东的青年将领,水平都远远高于自己,特别是苏辰风。陈卓可以肯定,苏辰风行军的水平,已经算是当世一流的好手了,他从军打仗这么多年,从來沒有见过一场仗是这么打的。梁州的军队并不比自己的军队强多少,平日里,他连城池都守不住,更别说是大败上万的大军了,可是这一次啊,陈卓却有了一种必胜的信念。这回他倒有些同情梁州的士兵们了,遇上这样的两个对手,也真是你们的不幸了。西平王爷,只怕你自己也料不到,豫昭王妃还有这样的本事吧…… 以后的几天,苏辰风夜夜都是如此,让真正的士兵悬挂在城墙头,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可是却再也沒有一只真正的弓箭袭來。 第四天晚上,天空昏暗,乌云遮住了月亮,只有几许稀疏的月光缓缓透过云层,让漆黑的夜幕里有了那么几丝亮光。看了看月色,苏辰风终于决定,就在今晚发起总攻。 他让陈卓召集了一千五百名精兵,配备好武器,对他们道:“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我们反击的这一天。这些天下來,敌人的警惕心和耐心已经被我们耗尽了,今天晚上,你们随我趁夜色爬下城去,用最快的速度突进敌营。为了不让敌人怀疑,今夜还是讲扎好的草人挂在墙头。相信我,今夜之后,这一仗必会载入史册,而你们每一个人都会得到最大的光荣,” 第一百零三章 突来大火 “相信我,今夜之后,这一仗必会载入史册,而你们每一个人都会得到最大的光荣。” 苏辰风的一番话,让这一千五百名士兵群情激昂。他们每个人都摩拳擦掌,从军这么多年,从沒有一刻,他们有这般想要一仗成名,而在他们心中,几乎每个人都相信,今晚,胜利一定是他们的。今晚,这个从辽东來的年轻将军,会带着他们迎來一场大胜 而一旁的陈卓也高兴道:“我也随你们同去。” 苏辰风想了想,原本并不同意,但是陈卓是平宛城的守将,况且他也十分想立这份攻,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拒绝陈卓。想了想,苏辰风便道:“这样也好。陈将军是你们的将领,由他带领,必定比我要好。那么我便在此守城,明日等你们的好消息。” 陈卓眼睛一热,高声道:“我必定不负所托。” 陈卓带领一千五百名精兵从城头上翻了下去,苏辰风则在城头留守,他时刻关注着陈卓的动向。一个时辰之后,前方的梁州大营突然开始燃起了烈火,几乎照亮了一方天地,苏辰风笑了,看來,陈卓已经到了,并且引起了不小的混乱。陈卓虽然用兵不善用计,但是打仗确实好手,而且脑子不笨,一点就通,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忠心。苏辰风打算此仗过后也该同萧奕洵提一提陈卓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士兵火急火燎地冲到苏辰风面前,惊恐万分:“苏将军,不好了,城内不知怎么了,出现了一丝内乱,有一群人冲到了将军府开始放火。” “什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人去放火烧将军府呢。”苏辰风大为吃惊,可是转瞬间,他的脸陡然煞白了起來,因为他意识到一个问題,那就是,,秦婉词现在还住在陈府里。 糟了,他们的目标是豫昭王妃秦婉词。 ,,,,,,,,,,,,,,,,,,,,,,,,,,,,…… 陈府。 有无数的浓烟不知从什么角落开始蔓延。灼热的火从府中的马厩里开始燃烧,然后很快便蔓延到了其他的角落。闷热的夏夜里,燃烧的火焰将整个陈府的温度提高了不少。 府里到处都夹杂着人们的尖叫声,男女老少,俱是撕心裂肺的惊叫。 墨香同秦婉词走到院子里,这里尚未被火焰波及到,但是透过围墙,两人可以明显的看到墙壁外那火红的光亮,正在一点一点地靠近。 墨香大惊失色:“怎么会突然着火了。”她赶忙赶到院子门口,对秦婉词道:“王妃,我怕这里迟早会烧到,我们赶快走。” 她说着便要打开院门,可是却猛然发现,院子的门竟然被人锁住了,墨香大惊失色,用力地推着门,惊恐道:“怎么回事。这门怎么打不开。” 秦婉词走了过來,尝试了几下,发现门外似乎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抵住了,她内心一沉,瞬间想到,这场大火是人为的,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为着自己的。她面色一僵对墨香道:“墨香,这大火可能就是为着我们而來的。” 即便是在红色的火光的映照之下,墨香的脸也一瞬间变得惨白,她惊愕道:“难道是西平王的杀手潜入了平宛城。” 感受到屋外扑面而來的热意,秦婉词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很有这个可能性。” 墨香大急:“那怎么办。”她着急地朝四周一看,四周的火光越來越亮,也越來越热,很快就要烧到这里了,她急忙对秦婉词道:“王妃,你有轻功,你赶快翻墙逃出去。” 秦婉词一愣:“那你怎么办。” 墨香激动道:“这个时候你还管我做什么。你先走啊。” “不行,不能丢下你。”秦婉词斩钉截铁,墨香从小侍奉自己,对于自己早已不是一个小小的婢女那沒简单了,她不可能让她一个人留下,她对墨香道:“既然他们是冲我來的,估计早就在外面布置好杀阵等我了,我这样贸然出去,倒是白白送死。” “那怎么办呢。”墨香又是感动又是着急:“总不能呆在这里等着大火烧过來吧。” 秦婉词心中也是一冷,因为今夜是苏辰风决定的总攻之夜,除去要突袭梁州大营的士兵,其余的士兵都帮忙去守城了,只怕很难快速地赶到这里。而且百姓救火的行动只怕不会比火焰燃烧的速度快多少。自己冲出去,外面危险不知,墨香更是性命攸关,所以目前來说,唯一的办法了,也只有能是呆在这里。 可是随着大火的逼近,周围的温度越來越高,火光越來越大,人们的哭喊声也越來越响。墨香和秦婉词都将自己的身上扑了水,缓减一些过高的温度,可是滚滚的浓烟从四面八方弥漫过來,让人的呼吸都开始有了困难。 朦胧之间,墨香发现秦婉词却有了一种异样。温度如此之高,秦婉词的手却冰凉的像一块冰,而且脸色惨白,竟然连一丝的血色都看不见,甚至她的浑身还有一丝不轻易察觉的颤抖。墨香不住紧张道:“王妃,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秦婉词勉励扯出一个笑容,对墨香道:“无事,兴许是太热太闷了吧。” 秦婉词的回答却让墨香更加地不放心。闪电间,墨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十五年前,秦婉词为什么会被镇南王收为义女,传闻里,正是因为她们一家在一场大火中丧生,只留秦婉词和自己的兄长秦煦卿活了下來,镇南王看不过去,特意收了秦婉词为义女。难道说,这场大火让秦婉词想起了十五年前他们一府人葬身火海的往事。 墨香大为惊恐,如果真是这样,那秦婉词只怕是很危险了,她曾亲眼见过目睹了秦依的死,秦婉词曾经陷入怎样的疯狂,若是这一次的大火,再一次勾起了秦婉词脑海里可怕的回忆,萧奕洵又不在身边,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墨香惊吓地跳了起來,不管了,死也要冲出去。 她快速地冲到了院子的大门口,死死地拍打着院子的大门,高声尖叫:“外面有沒有人啊,快來救命啊。快來救命啊。王妃还在院子里呢。快來人啊。……” 叫喊了许久,几乎连嗓子都要喊哑了,也不见有人來援助……外面火焰的声音还有人们的尖叫声实在是太响了,几乎把墨香的声音盖住了。 就在墨香要再度喊出口的时候,院子的门突然有了一下松动,墨香大喜,有人听见了,來开门了。 可就在门被推开的一刹那,突然有一个身影闪电般地划过自己的身边,将自己向后猛的一拉,同时摔倒在地上,墨香一惊,却发现抱住自己的人正是一脸惨白的秦婉词。秦婉词喘着气,冷眼看着打开的院门外站着的几个夜行衣人,语气虚弱而急切:“墨香,小心,敌人。”…… 苏辰风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陈府,这个时候,一半的陈府都已经烧了起來,他心中大急,赶忙抓着一个人问道:“王妃有沒有逃出來。” 那人显然一惊,而后脸色刷的一白,惊惶道:“天哪,王妃还在西苑里。王妃还沒有出來。”因为陈卓怕有人打扰秦婉词,所以特意给秦婉词安排在了比较僻静的西苑。结果却导致了现在,大火烧府,竟让人疏忽了西苑。 苏辰风勃然大怒,一掌打过去,将那人击出一仗远,怒吼道:“混账。你们连王妃的死活都不管了的么。” 周围的人被苏辰风的怒气骇了一大跳,都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苏辰风喝问:“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带我去西苑……” 有一人胆怯地回答:“大火就是从西北的马厩那边烧起來的,现在西苑恐怕……” “什么恐怕,沒有恐怕。”苏辰风厉声喝道:“王妃要是出了事,你们一个个都活不成。”这句话苏辰风绝对沒有危言耸听,秦婉词万一出了事,只怕这里的每一个人萧奕洵都不会放过…… 可是这个时候,西苑应该已经烧了起來,沒有人敢再穿过大火去西苑,所有人都畏畏缩缩地躲在一旁,看着这一群胆小的人,苏辰风怒不可遏,几乎都要发狂了。可他不知道西苑在哪,沒有人带路,他根本找不到秦婉词,这一刻,苏辰风急的连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布衣的女子拨开人群走了出來,她的手里拎着一个木桶,里面还剩半桶水,衣服也湿了大半,看來她正在洒水救火。女子着急地一路小跑到苏辰风面前,放下木桶,略过自己凌乱的头发,声音有些微微地喘气,她看着苏辰风,轻声道:“这位将军,我來带您过去吧。我曾经來过陈将军的府上,我知道西苑的位置。” 第一百零四章 惊人喜讯 原本一个人都不肯站出來带路,苏辰风正怒火中烧,可这位女子的出现却像一抹清泉,浇灭了这场急躁的怒火。他顾不得其他,赶紧道:“好,你快带我去。” 女子放下桶,很快便带着苏辰风向西苑走。接连绕了几圈,到了西苑的外围。果然如他人所言,西苑周围皆被点燃,连墙头都有了火焰。西苑的大门口早已是熊熊的大火。苏辰风周身的人都不由担心道:“将军,这院子都烧了起來,王妃恐怕……” “王妃还活着。”苏辰风猛喝一声,打断了他的声音,然而猛然间,苏辰风脸色一变,因为他似乎听见了院子里有打斗的声音,有人在里面。 苏辰风眸光一变,也不顾门口熊熊的烈火,以手掩面,就这么径直地冲了过去。刚冲过火焰,苏辰风便高声呼道:“王妃。王妃。” 而后便有一个紧张的女子的声音从一边传來:“苏将军。我们在这里,有杀手。王妃,受伤了。” 循着声音看去,苏辰风瞳孔猛地一紧,一堆火焰旁边,秦婉词周围围着三个黑衣的男子,而且,秦婉词的衣服上已经有了血迹。苏辰风立刻冲了过去,护在秦婉词面前。三人显然沒料到会突然有人出现,而且面前这个年轻的男子,眼眸中吐出的杀意,就像尖刀一般狠狠射來,让他们不住后退了一步。苏辰风冷冷扫了三人一眼,仿若冰霜:“什么人,竟敢刺杀豫昭王妃,”几乎能够猜得出來人是谁,但是苏辰风还是问了出來。 秦婉词在苏辰风后面轻轻喘着气,她正处于惊惧之中,本就不善攻伐武道,又要徒手对付三人,已经耗费了太多了气力。若是苏辰风再晚來一段时间,她和墨香基本就要把命交代在这里了。墨香赶紧扶住秦婉词,秦婉词在苏辰风背后断断续续道:“辰风,不用留活口了……不然,陈将军有危险……” 苏辰风一愣,而后马上明白了秦婉词话里的意思。既然有人敢在陈卓府里刺杀秦婉词,无论失败与否,陈卓都脱不了干系,而这三人若是一口咬定了陈卓,那么陈卓就危险了。他点点头,道:“辰风明白。”而后他又缓缓扫过面前的三个人,冷冷笑道:“敢來刺杀王妃,你们就要应该要知道这严重的后果。” 苏辰风原本就是京师第一护营,,护龙营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三哥刺客互相看了看,打量了一下,只怕三人加起來也不是苏辰风的对手,便想寻着一个时机赶快逃离这里。 原本他们想着将秦婉词困在西苑里,待差不多的时候冲进去,基本就能取了秦婉词的性命。可是千算万算,他们竟不知秦婉词懂武学,而且武功并不弱,这才给了她有机会等到苏辰风。 苏辰风的观察十分敏锐,他伸出手來,提起一掌,冷笑道:“想走,沒可能。今天,就要你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辰风出手,火焰无光。 ,,,,,,,,,,,,,,,,,,,,,,,,,,,,…… 当舒雪正打算将自己还有周围的几个人衣服全部浇湿,然后冲进西苑里帮助苏辰风的时候。大火淹沒的西苑门口,冲出了两个人的身影。 苏辰风抱着一个女子,而后面跟着一个面色苍白,神情惊惶地女子。舒雪一见便知,苏辰风抱着的是秦婉词,而后面跟着的应该是秦婉词的婢女。 苏辰风风一般地冲出西苑,将秦婉词带到了一个沒有被火焰波及到的地方。他紧拧眉头,喝到:“赶快去找大夫。王妃受了伤。” 舒雪看了,秦婉词水芙色的外衣有不少地方都渗出了血迹,看样子受了很重的伤。当即便有人几本去找大夫,可是秦婉词却摆摆手道:“不是多要紧的事,我知道,这些都只是皮外的擦伤,沒多大碍。” 她懂得保护自己,几本除了肩膀还有左腿上的两道伤痕便沒有什么伤痕了。虽然秦婉词这么说,苏辰风还是不放心,道:“还是快请大夫來看看,王妃,你脸色这样的差。” 秦婉词如今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來形容了,几乎就像颓败的花一样。秦婉词苦笑:这是心伤,与刀伤无关。 舒雪在一旁走了过來,对苏辰风和秦婉词道:“我父亲本是一名大夫,小女子也懂一些歧黄之术,不若让小女子來看看吧。” 苏辰风微微一愣:“你也会医术,”舒雪,正是刚刚带路的那位女子。 舒雪点点头,道:“会一些。” 秦婉词缓缓道:“也好,你來看看。” 舒雪依言而上。 苏辰风在一旁,低声对周遭的人道:“院子里有三个杀手,刚刚已经被我解决掉了,你们快把火扑灭,然后把尸体处理掉,不然陈将军不好做人。” 周围的士兵大吃一惊,竟然有杀手來刺杀豫昭王妃,可是他们不敢多问,也知道苏辰风是在为陈卓着想,所以很快便去处理尸体去了。 舒雪为秦婉词诊着脉,可秦婉词却开始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姑娘。看样子年纪也不过二十左右,浅蓝色的收腰罗裙,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宫涤。松松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斜斜插着一只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簪子,容貌算不得惊艳,可是脸上却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秦婉词静静问:“你叫什么,多大了,” 舒雪微笑回答:“小女子名叫舒雪,今年刚好二十。” “二十。”秦婉词琢磨了一下,那比自己还要年长一岁,她看了看舒雪凌乱的头发,问道:“刚刚是你带辰风來西苑的,” 舒雪安静的“嗯”了一声。 “刚刚墨香在院子门口叫了那么久也沒有人來,我便知道屋外的火一定很大,人估计都跑光了。”她感谢地看着舒雪,道:“若你不带辰风过來,恐怕我便要葬身在这里了。谢谢你救了我。” 舒雪忙道:“救王妃的是苏将军,小女子只是带路,如何敢做王妃的救命恩人,” 勇敢的心,谦逊额为人,温和的话语,秦婉词见了第一面就很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子。秦婉词微笑着,看向站在一旁守着的苏辰风,道:“辰风,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 苏辰风赶忙正色道:“王妃休出此言,包护王妃本就是卑职分内的事。王妃如此看重辰风,辰风沒齿难忘。”他有些担心的问舒雪,道:“舒姑娘,怎么样了,怎么把把了这么久,” 舒雪这才缓缓松了手,笑道:“王妃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沒什么大碍,只是可能受了惊吓,所以神思有些恍惚,休息几日就好了。” 苏辰风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在舒雪说话之前,他的心一直是悬空着的,万一秦婉词受了什么重伤,他根本不敢想象萧奕洵的反应。现在他才深深舒了一口气,道:“沒有大碍就好,不然可真沒法向王爷交代。” 舒雪“噗嗤”一笑,道:“天下人都只豫昭王夫妇伉俪情深,天作之合。今日可真有幸见到豫昭王妃了。”而后她把目光投向了苏辰风,笑意愈深,灿然的笑容就如同一朵盛开的芙蓉花,温和轻柔,连声音也像一股凉风一般:“苏将军,你不光能通豫昭王交代,而且说不定还能受重赏呢。” 苏辰风不解,问道:“什么重赏,舒姑娘此话何意,” 舒雪浅浅柔柔地笑道,然后转过头來,静静地看着秦婉词。她的目光饶有深意,让却让秦婉词有些不明所以。她不由出声问道:“舒姑娘,你为何要看着我,” 听了秦婉词的话,舒雪却有一瞬间的怔然,她愣了一愣,缓缓道:“莫非王妃自己还不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秦婉词愣了愣在一旁的墨香也不明所以。舒雪微笑着缓缓摇了摇头,清棱如水泊的眼眸仿佛蕴藏着暖暖的温泉,她的目光在明亮的火焰的照射之下,似乎有着一种莫名的力量。舒雪嘴唇轻张,灿然笑着,缓缓道:“王妃,你可知,你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仿若雷击一般,秦婉词当场愣住,同时愣住的还有墨香和苏辰风。秦婉词下意识地问:“什么,” 舒雪笑道:“本來要是不给王妃把脉,小女也不能发现。刚刚把脉的时候,王妃之前心绪受冲,所以有些气虚不稳。当时我一把脉,还以为把错了,前前后后试了许多次,才敢确定的。”她点点头,像是给秦婉词注入自信一般:“王妃,您真的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天。”秦婉词不住惊呼一声,双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小腹之上,激动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來。她只是笑着流着眼泪,她有孩子了,她又有一个孩子了。 苏辰风和周围的人见状,都齐刷刷的半跪在地,高声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第一百零五章 离心离德 鸿嘉二年六月十三日,平宛城守将陈卓率领一千五百精兵深夜偷袭梁州大军。梁州大军因为前几日夜夜被苏辰风的惑敌之计骚扰,今夜完全是出于松懈的状态,被陈卓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当场军营大乱,不少士兵四处窜逃,陈卓越战越勇,四处追杀放火,几乎将整个梁州大营弄了个翻天,然后大胜而归,赶回平宛城。 可是刚到平宛城,陈卓就得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他的府邸昨夜燃起了大火,豫昭王妃差点遇刺身亡。还好那些刺客事先已经被苏辰风现行处理掉了,所以并沒有其他的人知道这个消息,否则陈卓可是惹上了大麻烦。可是听闻秦婉词受了伤,陈卓一颗心依然吊到了嗓子眼,他赶不及和士兵们庆祝这场大胜,火急火燎地赶回府里,去探望秦婉词。 刚回府上,他就见自己的府邸之中狼藉一片,从西至东,几乎一大半的建筑都被烧毁了,这让陈卓心惊肉跳,倒不是疼惜自己的屋子,而是他简直不敢想象昨夜的场景。赶到了秦婉词休息的地方,苏辰风正站在屋外守着,面色凝重无比。陈卓心一沉,苏辰风这样严峻的神情,难道豫昭王妃真的有什么事情。 苏辰风见陈卓到了,原本凝重的表情便缓了开來,他笑着对陈卓道:“恭喜将军得胜归來,我已经得知消息了。只是很抱歉,不能够去城门迎接将军归來,请将军见谅。” 苏辰风轻松的口气让陈卓的心有了片刻的放松,他忙道:“我知道苏将军要保护王妃,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他顿了顿,有些担心地问道:“王妃……她沒事吧。昨日刺客的事情还多谢苏将军处理得如此之快,否则鄙人只怕很难逃脱的干净。”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苏辰风摆摆手:“这本就是辰风该做的。至于王妃的事,您就不用担心了,王妃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而且……”苏辰风眼里闪烁着明亮的笑意:“王妃现在正开心还來不及呢,” ,,,,,,,,,,,,,,,,,,,,,,,,,,,,,,…… 陈卓联手苏辰风,竟然将几倍于自身的梁州军队打的打败而归,简直让人大吃一惊。身在宁州的萧奕洵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他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平宛城的动向,在得知了陈卓和苏辰风的消息后,萧奕洵高兴地拍手笑道:“好,好,苏辰风,你果然是个人才,我沒有看错你。” 朱亮在一旁也替萧奕洵高兴,道:“王爷,梁州的军队溃败之后,王妃暂且先无事了。只是听闻,陈将军的府邸,那一晚几乎被大火烧了一个精光,不知道王妃……” “什么。”原本还是笑弱晴空的萧奕洵这一瞬陡然惊怒道:“府邸被烧了。那婉儿……” 萧奕洵陡然变色,朱亮心知自己说错了话,便赶忙道:“不过沒事,苏将军及时赶到,将王妃救了出來,王妃还是好好的呢。” “不,”萧奕洵眉头一皱,否定道:“一城之守的府邸怎么可能好端端地着火。而且还是在那么巧合的时间。这件事情一定是人为的,而且很有可能是冲着婉词去的,那个时间段,也只有婉儿会一个人留在府中了,只怕她经历了一场不小的危险……”萧奕洵心思缜密,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机,可这一來,他却又不放心了:“我怕婉儿身边还埋伏有杀手,即使梁州的军队被暂时击退,只怕婉儿也沒有那么安全。”他猛地凌厉道:“两天,我要攻下宁州城,赶往平宛城,绝对不能再等了。” 萧奕洵目光如电,这一次送走秦婉词实在是他犯下的大错,无论如何他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的身边,再不能让她经历一丝一毫的风险了。萧奕洵沉声问朱亮道:“怎么样,前几日去武关的部队如何了。” 朱亮答道:“算着日程,昨日夜晚应该应经到达武关了,而且看样子也沒有被宁州附近的人发现,不出意外,今夜就可以采取偷袭,截断宁州的补给道路。” “好,很好。”萧奕洵点头道:“那么既然如此,明日我们便发动总攻,这一次,宁州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翌日,宁州城。 苏文无比苦恼地看着谭允墨和李济南,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他连说了三遍完了,引得谭允墨心中不由不满起來,忍不住道:“将军,宁州城还好好地在我们的手里,靖渊王的行动也一直受着掣肘,情势并非如此不好,将军何必要如此颓丧。” “情势哪里好。”宋文本來还好,听了谭允墨的话,起就不打一处來,他高声道:“小小的平宛城,梁州的大军都拿不下。我们的支援又迟迟被靖渊王牵制着,”他停了一停,凉薄地瞥了一眼谭允墨,不满道:“如今阻截豫昭王失败,我们当初又死鸭子嘴硬沒要支援,现在豫昭王兵临城下,你说说看,情势哪里好。哪里好。” 谭允墨从小不受谭府人的待见,但是他少年气盛,自尊心极度强烈,宋文最后一句话摆明了就是在说自己办事不利。他最见不得人拐弯抹角、阴阳怪气,当即变了神色,道:“将军要是觉得属下办事不利,大可以直说,属下甘愿受罚就好了,何必遮遮掩掩,你是我的上级,我不得不听。” 他不卑不亢地样子激起了宋文的怒火,宋文眼睛猛地一瞪,冷笑道:“好啊,我原以为你是个人才,起初來以礼相待你,沒想到你这么不懂事,性子这么倔强,怪不得到哪里,人人都不待见你,真不知道魏其侯怎么就看中了你,” 魏其侯对谭允墨可以说有知遇之恩,被宋文这样说,谭允墨只觉受到了奇耻大辱,他暴怒地额头上地青筋都要暴起,原本俊气的脸布满了阴云。李济南在一旁看两人剑拔弩张,情势十分不好,赶紧拦在谭允墨的面前,恭敬道:“将军,允墨还年轻,性子刚强,您又不知不知道,何须和他认真,穿不去不好。再者,如今豫昭王兵临城下,我们本就有了一重压力,若是我们将士不和的消息传了出去,只怕城中更会人心惶惶。现在一切以大局为重啊。”他转过头來又佯装呵斥谭允墨:“我说你,年纪轻也就罢了,性格还那么倔。将军着急你不知道。还不能说你两句了。在大军之中顶撞将军,拉出去斩了都可以,待会下去自领五十鞭,当做是给你一个教训知不知道。” 他不停地给谭允墨使脸色,谭允墨即便是在执拗的人也知道李济南在给自己台阶下,只能闷声说了声:“知道了。” 宋文一想,李济南说的有道理,便也沒再发作什么了。只是又问李济南:“这梁州的军队纵使弱也不应该弱成那样吧。平宛城的守将有那么厉害么。梁州几万人拿不下一个区区几千人的小城。”他冷笑一声:“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李济南正色回答:“将军可能不知道吧。我也是前两天才得知了消息,前几日有一个人去了平宛城,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人打败了梁州的大军。” “什么人。”宋文好奇道。 “辽东新一代的青年将领……苏辰风。不知道将军可有听说过。” “苏辰风。”宋文愣了一愣,点点头,“这一年來,辽东是出了几个不错的人才,我倒有所耳闻。不过,他怎么就去了平宛城。他不在辽东帮黎松柏将军好好守着边境,怎么偏偏到这來了。” 李济南倒是有些小讶异:“怎么,将军不知道么。这苏辰风可是豫昭王一手带到辽东,然后提拔起來的呀。还有一个人,前禁卫军指挥使韩千叶的弟弟韩西月,也是豫昭王带出來的。当初豫昭王还未解甲归田,这两人就颇受豫昭王的重视,让幽州守将陈天佑带着,豫昭王离开辽东之后,这两人就跟着黎松柏将军。豫昭王也可谓他们的知遇之人,如今豫昭王妃有难,苏辰风和韩西月如何会袖手旁观。”他说着说着便有些担心:“这苏辰风刚刚起势,实力我们尚不清楚,一旦敌对,对我们队京师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可是此时,谭允墨的注意点却和另外两个人都不一样:“苏辰风和韩西月都是豫昭王带出來的。” 李济南点点头:“是啊,不过一般人可能不清楚吧,毕竟他们是随着黎松柏将军之后才出名的,不过在这之前,豫昭王确实亲自带过他们两年多。” 谭允墨眸光一亮,但是却沒有再说什么,也沒有问什么。 不一会儿,有人进屋传报道:“将军,豫昭王又派人來劝降,还说今日再不投诚,明日就要破城了。” 第一百零六章 无比失望 宋文冷笑一声,道:“哼,真的是好大的口气。宁州城市京畿重城,不是什么边境小城,这是他想破就能破的么,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了吧。”宋文冷冷看了一眼,道:“你继续回去,告诉豫昭王,若是他有本事尽可來攻,只要不怕久攻不下,被我们再一把烧了粮草才好。你们好好守城,我到要看看,我不投诚,神通广大的豫昭王有什么办法來攻破宁州城,” 宋文这么有底气,是因为,李济南告诉自己现在城里安然无忧,后方也能够从凤翔得到足够的补给。只要坚壁清野,紧于防守,沒有十万雄兵,豫昭王攻不不下宁州。所以他今天才能这么有把握的放出这样的话。 话很快便传到了萧奕洵处,朱亮一听,着实有些愤怒,打仗至今,还沒有人赶在萧奕洵的面前说出这样的大话,他不免不悦道:“这个宋文,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当真以为自己有几根葱,沒有谭允墨,他算什么,” 萧奕洵却是满不在意:“他自不知他的天高地厚,与我们何干,对了城中的内应怎么样了,” 朱亮笑道:“等到今夜,凤翔到宁州的补给线被我们切断的消息传到了宁州,我们的人就会在宁州城传播谣言了,这些我都安排好了。” 萧奕洵淡淡一笑,站起身,对朱亮道:“好,朱将军,多亏你了。随我出去走走吧,这么多天了,事情也该告一段落了。真沒想到,我会在一个小小的宁州停留这么久……”萧奕洵走出营帐,屋外晴空一片,有夏日的明亮的阳光,他微微眯一眯眼,淡淡道:“这个谭允墨,我倒很想结识一下……” ,,,,,,,,,,,,,,,,,,,,,,,,,,,,,,…… 当天晚上,宋文正在屋中睡着,屋外突然有人急冲冲道敲着门,喊着:“将军,大事不妙了,” 宋文刚被吵醒,正不悦着,听出这焦急地声音是李济南,他猛地一惊,衣服都沒穿好,就打开屋门,喝问:“怎么了,何事不妙,,” 李济南满面愁容,激动道:“刚刚接到消息,不知道武关哪里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在昨日下午突袭占据了凤翔通往宁州的要道,截断了我们的补给路线,” 宋文一听,差点沒站稳,他一把抓住李济南的肩膀,眼睛都快要爆了出來,怒道:“怎么可能,哪里來的兵,” “不知道。”李济南摇摇头,“根本不清楚,这个消息也是火速传來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是唯一肯定的是,我们的补给路线绝对是丢了。” “豫昭王,一定是豫昭王,”宋文斩钉截铁,“除了他,沒人有那个本事,”宋文眸光一变,冷静道:“马上封锁消息,一旦传出去,人心就乱了。” “已经传出去了……”李济南低声道:“在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城中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李济南看着宋文,又急道:“现在外面几乎要乱了,将军,将士们听到了消息,都人心惶惶。本來被豫昭王压着,将士们心中就一直有个大石头,但是如今补给已断,基本预示着,我们已经无力回天,现在我们唯一能思考的就是还能撑多少天,还有到底要不要撑……” “城里一定有豫昭王的人,不然这样的消息怎么可能传得这样快,”作为京畿重城的守将,若是当真一点能力也沒有,萧城毅不可能将宁州交给宋文,所以宋文立刻就想明白了了,城中一定有豫昭王的人,不然补给线被切断的消息不可能传得这么迅速。 李济南也急了:“是有豫昭王的人,可是现在再查又有什么用呢,问題是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投诚,凭自己守,一定是守不住的……” 投诚,宋文至始至终都沒有想过要投诚,他是西平王的心腹,豫昭王又摆明了和西平王撕破了脸,而且宋文从來都沒有对豫昭王示好过,他投诚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宋文铁青着脸,道:“等援军,马上向其他京畿重城寻求援军,只要有援军多回补给线,我们就有办法,” “恐怕,是沒有机会了。”走廊转角处,谭允墨身穿战甲,步履极快,走到宋文面前,对宋文拱手道:“将军,刚刚又接到一条急报,靖渊王已经冲破了联军的包围圈,放弃前往平宛城,准备会攻庆州,庆州只怕朝不保夕。” 这一次,连李济南的脸色也一下变得苍白起來:“那么多的联军都被击败了,,” 谭允墨蹙眉道:“是,先是军队大部分人不知为何开始脱水,战斗力大减,靖渊王又采用精兵四方强攻,那些将领根本敌不住靖渊王,很快便败下阵來……” 谭允墨之后说的什么,宋文根本就听不见,但是他现今却肯定了一点,那就是宁州、庆州是要保不住了,那么整个京畿地区,基本也是保不住了…… 宋文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李济南大惊:“将军,” 宋文软弱无助的样子并沒引起谭允墨情绪的丝毫波动,他只是静静地问:“将军,现在我们只有两个选择,死守城池,与豫昭王对抗到底。第二,就是开城投诚,保全自我。”谭允墨单膝跪地,目光沉静如水,整个人锋利的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剑,他正色道:“只要将军愿意死守城池,墨便誓死追随将军,拼尽最后一滴血,如若不慎战败,也会与将军一同殉城……” 一听到“殉城”宋文的脸色便猛地一变,惊慌不已,他断然道:“投诚,我们投诚,”比起什么忠义殉国什么的,性命对宋文來说才是最重要的,他想了一想,道:“豫昭王是贤王,若我们投诚,他不会杀我们的,投诚,对,投诚,” 谭允墨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宋文,只觉得心中某一块柔软的地方被狠狠的撕碎了。本來,他还抱有着一丝希望,只要宋文决定死守城池,他仍愿意与豫昭王拼个鱼死网破,仍愿意为此奉献出最后一份心力。但是很可惜,宋文沒有给他这个机会。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谭允墨的心。在众人的面前,他永远是一个骄傲的年轻人,甚至过分骄傲,直到目中无人。其实是他们不懂谭允墨。 从小,谭允墨在家中就沒有什么地位,爷爷不待见,母亲地位低,他的地位也跟着一起低,受尽了白眼。后來,家中的兄长们都选择了从文,爷爷很不高兴,他一个开国的大将,后继的孙儿竟无一人愿意从军,当即便发了怒。当时谭允墨也小,一心想要讨好爷爷,所以便站了出來说他愿意从军,从此,谭双的态度便有了一些改善。 之后,谭允墨离了家,來到魏其侯的手下,因为从小性格孤僻,不善与人來往,在魏其侯帐下,谭允墨的人际关系十分不好,处处受排挤。好在魏其侯和谭双有些交情,加之谭允墨本身也真有些才干,所以在魏其侯的照顾下,谭允墨的日子也沒有那么难过,只不过这一來,他的为人便更加的高傲。众人都以为他目无一切,谁都看不起。 可是谁都不知,谭允墨是最有忠诚的一个人,小的时候,他敬慕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爷爷,可是他们沒有一个人愿意來关怀自己,到了大了,他敬慕魏其侯,可是因为魏其侯手下的将领都排挤自己,魏其侯实在沒有办法,又顺便卖一个人情,将他调到了宁州。谭允墨本不愿意,可是又无法不听魏其侯的命令,可是那时他的心是失望的,魏其侯一直护着自己,原本他是想要为他效忠一切的,可是因为自己和他的手下有了冲突,他终究还是被魏其侯抛弃了。 到了宁州,原本以为自己会被人排挤,可是一开始,宋文大度地接待了自己,这让谭允墨十分感动,甚至以为这是另一个自己可以托付的人,可是越到后來,他渐渐发现了宋文这个人真正的面貌,他时而大度,时而小肚鸡肠,这其实沒有什么关系,只是宋文虽然有些水平,可是实在胆小懦弱,又喜趋炎附势,圈圈不是谭允墨心中想的那样,这让他很失落,可是宋文除了骂一骂自己,偶尔不满一下,却沒有真正对自己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对于宋文,谭允墨还是存了一份真心的。 今天,谭允墨下定决心,只要宋文有一点点想要决斗的心,他就愿意站出來,可是这一次,几乎让他绝望了,宋文竟然沒有一丝的犹豫就选择了投诚。他终于发现,原來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宋文从來都不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从來都不是一个能够撑得起他的忠心,他的抱负的人。 他不过想找一个能够真心让自己服从的人,可是这么多年了,他真的心灰意冷了。 谭允墨沒有再理睬一脸苍白,惊慌无措的宋文,只是淡淡道:“好,将军,我去处理剩下的事宜了。”而后,谭允墨孤傲的转身,就像这黑夜之中孤然飘落的树叶。 第一百零七章 决意效忠 豫昭王派轻骑兵走定西过会宁绕秦安,最后抵达武关,与靖渊王留在武关的一股部队相会合,阻断了凤翔城与宁州城之间的补给要道,宁州城得知消息,当晚大乱。 第二日,豫昭王再率大军叫阵宁州城,宁州城守将宋文打开城门,开城宣布投诚,甚至沒有抵御一天,就打开了宁州的大门。 萧奕洵率大军,轻轻松松地走进了宁州的大门。 待萧奕洵入城,宋文满脸堆笑地迎迎了上去。 朱亮笑着对宋文道:“宋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果然是俊杰。” 宋文面色一变,朱亮摆明了是來恶心自己的,他当即反唇相讥:“论俊杰,谁比得上朱将军你呢,一开始就是俊杰啊。” 这分明在讥讽朱亮从一开始就投靠了萧奕洵,让朱亮脸色无光。可是朱亮却毫不在意,只是道:“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从來都不曾效忠于西平王,我只随心走,和你是不一样的。”而后,看清了宋文的文人,朱亮也就不再愿意与他多说什么了,转而同一边的李济南说话去了。 宋文在朱亮这里讨了沒趣,便想到一旁去找萧奕洵。 可是转了半天,却沒有见到萧奕洵的身影,他不由疑惑道:“王爷人呢。去哪了。” 周围的人回答他:“王爷刚刚独自走开了,让旁人不要跟着自己。” 宋文不解:“王爷走了。他要去哪。” 朱亮见宋文在四处寻找萧奕洵,一下子便看穿了宋文的心理,他只冷笑一声,对宋文道:“王爷自然是去找有价值的人了。只不过,不是宋将军你而已。” ,,,,,,,,,,,,,,,,,,,,,,,,,,,,,,…… 昨夜,谭允墨心灰意冷,回去安排好了一些事宜,便打算今日就离开。他知道豫昭王贤名在外,不会为难自己,所以当萧奕洵入城之后,谭允墨自己收拾了一些包袱,打算离开了。 当他快要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口都沒有什么人,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城中,一观豫昭王的姿容去了。这里,反倒显得有一些冷清,谭允墨早就和守城的然打好了招呼,他们不会为难自己,可是临到头,谭允墨终归还是犹豫了一下,似是有些不舍得回头看了一下。 可是刚一回头,他就发现,在道路的那一头,有一个身着泼墨的宽衣的男子站在那里衣袍,手中持着一把扇子,正笑着看着自己,面容俊朗非凡。 谭允墨见过他,一个惊才绝艳,丰神如玉的男子……豫昭王。 萧奕洵的声音清浅如玉,带着淡淡的笑意缓缓传來:“我跟着你一路,一直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回头看一看。” 谭允墨当场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萧奕洵。 萧奕洵朝前走了两步,目光穿过谭允墨朝尘外看了一看,而后又微笑着对谭允墨道:“既然还有不舍,为什么还要离开呢。” 萧奕洵缓缓走到谭允墨的面前,清澈的眼眸看着谭允墨,静静道:“难道你真的有那么失望么。” 谭允墨闪电般看向萧奕洵,一脸惊愕。 看着谭允墨惊愕的脸色,萧奕洵微笑道:“不要惊讶我怎么会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什么都放在了脸上,别人想不知道也难。” 一阵尴尬显露在谭允墨的脸上,不知为何,他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的直跳起來。 有片刻的安静,见萧奕洵不说话,谭允墨更加的尴尬,他向來不是拘谨之人,可是今天,却不知为何,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萧奕洵轻轻叹息了一声,手中持着的象牙折扇轻轻接到额头之上,倒有一种文人书生的气质,可是看在谭允墨的眼中,却不知为何有一股莫名的凌厉。萧奕洵抬起头,并沒有看谭允墨,而是直对前方,看着城门的方向,缓缓道:“我并不是猜不出你到底为何而失望,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这些话我不好多说,但是今日,在这里,我只想说一句,你信不信,我不会是那个让你失望的人。” 谭允墨猛然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萧奕洵,终于说出了今天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王爷,你……,你在……” 萧奕洵微微颔首:“是啊,我很欣赏你,只想问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部下。”他浅浅笑道,云淡风轻:“我自在龙帅手下学习兵法战术,大大小小的仗也打过不少,也不是沒有吃过亏。但是像上次那样被你一把火烧光了粮草倒是头一回。不过也是我自己过于大意了,但是你的胆识的确令我惊讶。”他停了一停,眼里笑容愈深:“我让人查过你的资料,也知道这些年來你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境况。即便又不太愉快的童年,你现今依然如此优秀,我敬佩你坚定的心念,同时也很欣赏你。” “起初,我本是打算一到宁州就召见你的,可是朱亮今早却告诉我,你昨夜安排了人手,今日准备离开宁州了。这让我有些诧异,所以我便一路跟着你,我想,想你这样的男人,在如此困境之下都不低头,怎么肯能仅仅因为一场败仗,一个不值得伤神的上级而心灰意冷了,我猜你一定会心有不甘的。”说到这里,萧奕洵自嘲的笑了笑:“不过你一路上都沒有回头,一直走到了城门口,我还真有点担心,你就这么一去不回了。不过还好,你终归还是有些放不下的。” 萧奕洵说话的语气极度自然,就像是认识了谭允墨许多年,就像谭允墨与自己之间从來沒有过敌对。谭允墨现在已经很明白了,豫昭王在向自己示好,他想他成为他的部下,知道了这一切,谭允墨的心跳的更加快,可是脸上却沒有什么表情,只是怔怔地看着萧奕洵。因为他即便心中了然,可是思想之上,还是不能接受这样惊人的现实。 谭允墨的反应似乎早就被萧奕洵被萧奕洵预料到了,萧奕洵继续微笑道:“如何,我的话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谭允墨,你可愿意为我效命。若你不愿意,你大可现在就走出这个城门,我保证一丝一毫都不会为难你,天高地远,任你走到哪里。但是我心里却不愿意你走那一条路。如果你愿意为我而效劳,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会成为那个让你失望的人。”此时此刻,萧奕洵的每一句话都好像粘染着魔力一样,一点一点钻入谭允墨的耳朵,大脑还有心里,“怎么样。谭允墨,你可信我。你可愿意。”、 谭允墨看着萧奕洵,面前的男子丰神俊朗,气度非凡,谈吐之间的大度从容,气质尊贵无比,举手投足间霸气而内敛。他活到今天,也未曾见过有一个人如眼见的这个男子惊艳。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沒有想到传闻之中的豫昭王竟然真的存在,并沒有夸大,他当真可以称得上是人中之龙。原本被萧奕洵大败,谭允墨还心有不服,可是今日一见他才真正的被折服。 而就是这样一个惊才风逸的人,现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告诉自己,他很赏识自己,十分赏识,希望自己能为他效力,试问,谁听到了不会心动呢。 怪不得有一句话说的是,若是真心敬佩一个人,不需要多少事情,仅仅只要几句话,就能够确定了。而这一刻,谭允墨知道,他已经深深得被折服了。 他看了看萧奕洵,突然放下手中的包袱,单膝跪地道:“是,末将谭允墨愿随豫昭王出生入死,” 萧奕洵大笑,扶起谭允墨道:“出生入死。恩。跟着我,的确不太好走啊。走吧,随我走吧。” 谭允墨有一刹那的迟疑,他停了停,道:“其实王爷,有一件事情我还想告诉你。” 萧奕洵停下脚步,挑眉道:“哦。说來听听。” 谭允墨缓缓道:“昨晚,我还在想,只要宋文愿意守城,我便为他献一计,先假意投诚与您,然后引诱您入城,最后拼全城之力,包围您与城中,即便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只是很可惜,宋文并沒有给我这样的机会……”他猛地低头,道:“末将该死,竟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萧奕洵听了却沒有动怒,只是笑笑,琢磨了一下,点点头,微笑道:“恩,你要那么做的话,说不定还真能留下我。”他拍了拍谭允墨的肩膀,道:“那么本王是不是应该去感谢感谢那位宋将军,谢他的饶命之恩呢。” 谭允墨一愣,而后也笑了起來。这是他來到宁州之后第一个真心的微笑,沒有压力,沒有勉强,发自内心的真诚的微笑,而后他静静看着豫昭王,一字一句道:“宋文那样的人,如何有资格让王爷去向他道谢。” 萧奕洵浅浅一笑,将手中的象牙折扇递到谭允墨的手中,淡淡道:“这折扇,算是你我第一正式见面,我送你的礼物了。好了,随我回去吧,” 第一百零八章 不情之请 谭允墨看着手中的象牙折扇,扇骨为象牙所做,质地纹理十分细腻,还透露着一点点黄色,一看便知是极品的象牙,更不用说扇骨下挂着的通透的玉璧了。谭允墨赶忙对萧奕洵道:“王爷,这个东西太贵重了。末将不能收。” 萧奕洵沒有回头,在前面走着,淡淡道:“收下吧。我说你收得你就收得。” 谭允墨愣了一愣,再看了一眼手中折扇,手紧了紧,将折扇收在了怀中。 朱亮原本正和李济南聊得开心,转眼便瞥见萧奕洵带着谭允墨回來了,心下了然。当他发现萧奕洵和谭允墨都不在的时候,他就聊到,豫昭王定是去找谭允墨了,也对,谭允墨那样的人才,豫昭王求贤若渴,不可能不动心。他 待萧奕洵走进了,朱亮便笑着迎上去:“恭喜王爷又得一员猛将。” 萧奕洵微笑道:“朱将军心思真是灵通啊。对了,当初吴浩的事情我答应过你,他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是死是活,都由他自己一念之间,只不过……”萧奕洵停了停,目光猛地冷厉起來:“你也要告诉他,若是日后再要犯错,被本王发现了,就不要怪本王心狠手辣,我沒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大度。” 朱亮正色道:“是,这件事情就交给末将去办吧。”随后他又问道:“那么接下去,王爷打算怎么办,是打凤翔还是支援靖渊王,” 萧奕洵摆手道:“楚延已经冲破了包围网,庆州指日可待,接下來的城池都交给他吧。现在,我必须要去一趟平宛,”萧奕洵叹息一声,目光隐隐有着急切,“我已经等的太久了……” ,,,,,,,,,,,,,,,,,,,,,,,,,,,,,,…… 平宛城。 这几日,为着身上的伤还有肚子里的孩子,秦婉词日日都好好休养着。闲來无事的时候,除了墨香,她还会叫來舒雪陪自己说一会话。 聊了几日,秦婉词发现,这个名叫舒雪的女子并不似普通人家里的姑娘,举手投足之间进退的当,行为举止,谈吐也颇有风度,深的秦婉词的喜爱。 秦婉词不住问:“舒姑娘,我总觉你并不似寻常人户里的人,你父母何在,” 舒雪手中正帮秦婉词弄着几块蜜瓜,听得秦婉词这么问,手微微一顿,脸色也有些怔然,而后才淡淡回答:“民女的父母已经去世了。而唯一的兄长,也参军战死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平宛城罢了。” 秦婉词脸上有些尴尬,“真是对不住了。” 舒雪笑了笑,将蜜瓜弄好了装在瓷碟里递给秦婉词,道:“王妃有什么对不住的,这些民女早就接受了。” 秦婉词吃了一勺蜜瓜,甜蜜入口,又问道:“这几日与你交谈,觉得你似乎也颇有些思想文化,你竟是念过书,” 舒雪递了张丝帕给秦婉词,微笑道:“不过是念过几年书,当初兄长从军,我在家中一人闲來无事,便去城中的老大夫处学了几年的医术,如今也只是略懂的一些皮毛而已,实在无法与王妃相提并论。” “那么,你可有婚嫁,”看舒雪姿容秀丽,性情也好,想必定能寻得一个好郎君。 可是舒雪的目光却黯了黯,摇摇头道:“并不曾。我早年丧父丧母,十六岁那年又沒有了兄长,旁人都道我克亲,我自孤苦伶仃,自然沒有人愿意向我提亲。” 秦婉词手一顿,原本只是好意,可沒想到竟然听到了这样的一个答案,她忙又道:“哎,我真是不知道。看看我今日都问了些什么问題。” “无事。”舒雪安静道,而后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瓷碗,静静凝视着秦婉词的双眸,突然道:“王妃,民女有一个不情之请,望王妃能够成全。” 秦婉词微笑道:“你救了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因为是舒雪带路,才让苏辰风能够这么快就找到秦婉词,所以无论是秦婉词自己还是陈卓都赏赐了舒雪许多物品,可是舒雪都婉拒了,今日她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秦婉词自然会满足她。 舒雪有些犹豫,眼神一直躲闪着,静了片刻,她才吞吞吐吐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可是我还是希望,王妃,请您将我带离平宛城吧。我不想要再继续待在这里了,我可以服侍您的。” 秦婉词一愣,心下怦然一紧,这舒雪原來是想跟着自己,她有些迟疑道:“你想离开这里,我自然可以帮你安排。只是你要來服侍我,那我倒是不能同意了,你救了我,我如何能够让你再來服侍我呢,”秦婉词微笑,拍了拍舒雪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安顿你的。”说话间,秦婉词眼一瞥,发现舒雪的腰间,佩戴者一枚玉佩,前几日秦婉词便看到了,只是沒有仔细看过,可是今天近距离一看,才发现,这块玉佩绝对不是简单的玉佩那么简单。 玉质细腻,通透无比,秦婉词一见,便知是是上好的玉璧,她不由好奇道:“你这块玉佩……” 舒雪一怔,竟然有些慌张,赶忙道:“这个是家父的遗物……” 秦婉词好奇地伸手拿起那块玉佩看了一看,不看还好,一看,她竟然当场愣住,因为这块玉佩,大有來头,不仅仅因为这是上好的和田玉打造,价值白金,更因为这玉璧上的花纹,正是一个镂空的“舒”字。秦婉词愣了愣,嘴里突然道:“舒……舒……舒雪,莫非你是海陵舒家的儿女,” 海陵舒家,大羲王朝数百年的世家豪门,即便是在大靖,也有他们世家的族人,当年地位,应当也如如今鼎盛的琅琊秦氏。秦婉词诧异而后感慨道:“怪不得,你的行为举止一点也不像常人,原來,你竟是海陵舒家的人。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呢,” 舒雪叹息一声道:“舒家早已不是大羲王朝的舒家了,早已不复当年的盛况,父亲是因为家族的分裂而被迫离开海陵,我们早就不被舒家认同,而且,舒家到底是羲朝的世家,说出去,反而更不好。” 舒雪语气无奈无比,秦婉词心中也颇能理解,她握了握舒雪的手道:“这一点,倒是你有些多虑了。虽是王朝改朝换代,但是新王朝不可能会对前一王朝的人赶尽杀绝,对于这些世家豪门,还是会以礼相待的,你放心,等王爷回來了,我会让他替你做主。” 舒雪感动地看着秦婉词,道:“多谢王妃。只是,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秦婉词微笑道:“好,你说吧。” “我想为自己的兄长守一守孝。在他战死的那片地方。”舒雪的语气怅然无比,眼神也盈满了悲伤。 秦婉词自然不会拒绝,她问道:“好。你的兄长在哪里征战,” 舒雪盈盈看向秦婉词,轻声道:“就在辽东……” “辽东,”秦婉词微微一愣,但是却沒有多想,只道:“好,你既有此心愿,我必定会帮助你。我想过几日我和王爷会再回辽东,到时候,一起带着你去吧。” 舒雪眼中含着泪花,定定看着秦婉词,感谢道:“多谢王妃,” 秦婉词微微一笑,道了声“不比如此。”而后就见墨香一脸惊喜得急急冲进了屋子。秦婉词见了,不由笑道:“你啊你,何时能够稳重一些,什么事情这么急,看你都跑出汗來了。” 墨香以手撑着门框,大气小喘,嗓子热的像要裂开一样,她着急道:“奴婢沒法不急。王妃,王爷……王爷的军队已经抵达城门了……” “奕洵,奕洵他到了,,不是说明后日才能到的么,”这一回,惊喜的人变成了秦婉词,苏辰风前日还告诉自己,萧奕洵在四日后能够到达平宛城,可是沒想到速度竟然这么快。但,想到之前几次,萧奕洵都是出其不意的出现,秦婉词也就释怀了,而且,若是萧奕洵不早一点到,说不定她还会奇怪呢。 秦婉词大喜过望,也顾不得身上带伤,一把掀开被子,扯了衣架上的衣袍,胡乱穿了双鞋就飞奔了出去,急的墨香在后面一直着急地喊道:“王妃,鞋子还沒有穿好……” 直留着舒雪一个人愣在屋中,惊愕地看着空空得被窝呈现在自己面前。 快速的跑过长廊,冲出了将军府。街道上的人群慢慢,而且都在往城门口赶,议论纷纷,秦婉词听了几句话,似乎都在谈论豫昭王的事情,看上去,全部都是打算去一观豫昭王风姿,秦婉词刚出了大门,正急着沒有马匹让她快速赶到城门口,可就在这时,突然有一辆马车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身着盔甲的男子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地,恭声道:“王妃,苏将军派末将來接您,” 苏辰风倒是考虑的周到,秦婉词大喜,赶忙上了马车,向城门口赶去, 第一百零九章 盛大迎接 有了马车,速度果然就不一样了,秦婉词片刻就到达了城门口。 此时城门口的群众很自觉地拍成了两排,都张望着城门口,恭迎豫昭王的到來。平宛城是小城,一般根本不会有什么名流贵族來到这里,从未有大军亲临这里,更不用说是名震天下的豫昭王了,城中的每一个人都激动地离开家门,排在城门口等着一睹豫昭王惊世之姿。 秦婉词刚下车,就迫不及待得像城外望去,远远就看见,几面硕大的黑色盘龙的帅旗,在曜日的阳光之下,猎猎招展于大风之中。 上万的大军缓缓而來,战甲反射着阳光,气势非凡。 万人之首,一个威风凛凛风男子驾着一匹墨色的骏马潇洒的走在最前方,他的身姿背着耀眼的阳光,宛若天神一般。 只看一眼,秦婉词就知道,那是萧奕洵。 他自如这天地之间最为耀眼的人,银色的鳞甲,高大骏猛的战马,身后的玄色的披风上刺着的盘龙,几欲翱翔在九天之上。萧奕洵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里却是睥睨天下的豪情,的确宁州已破,京畿攻破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題,这一次,他是天下的王者,天下的胜者。 城中一有人见到了萧奕洵,便兴奋地大声呼喊:“豫昭王。真的是豫昭王。” 秦婉词怔怔地看着那傲然清俊的男子,整颗心都布满了甜蜜,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人,如今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让她如何能不惊喜。 苏辰风和陈卓站在城门口,带领着一帮将士恭候着萧奕洵,待萧奕洵走进,苏辰风先迎了上去,笑容灿烂:“王爷,您來了。” 萧奕洵看一看苏辰风,点点头,道:“辰风,你辛苦了。”而后他又把目光转向另一边的陈卓,虽然沒有见过陈卓,但是只有一眼,萧奕洵就知道,面前的这个男子,正是平宛城的守将陈卓,他正色看着陈卓,陈恳到:“陈将军,多谢你,辛苦你了。” 陈卓受宠若惊,赶忙跪地道:“王爷过奖,卑职受不起。” 萧奕洵当即下了马,扶起了陈卓,沉声道:“你受得起,是你救了婉儿,是你护住了她,本王欠你很大的人情。” 陈卓目光灼灼,道:“是王妃自己救了自己,卑职不过是尽职而已。” 苏辰风在萧奕洵的背后缓缓道:“王爷,您提早一天到达,属下知道是为了什么,所以,便请人将王妃接來了。” 萧奕洵朝城门口看去,人群处,秦婉词静静地站在路的一头,微笑地看着自己。萧奕洵眸光一亮,犹觉得是在梦中一般。 也不知是怎样走到了秦婉词的面前。 秦婉词看着萧奕洵,笑容温暖如阳,目光里满是急切与柔情:“奕洵,你來了……” 萧奕洵眉间荡漾着笑容,伸手握住秦婉词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生疑低沉而淡定,静静到:“是,我來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秦婉词知道,这其中包含的是怎样的急切,从宁州到梁州,百里之路,三天到达,是要怎样的心急、怎样的披星戴月,才能做到。这其中的苦,萧奕洵从來不告诉自己,但是秦婉词却能够想见。 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秦婉词,一如当初离开蘅承时一样,萧奕洵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道:“还好,婉儿你沒事,还好你沒事。”他激动地一把紧握住秦婉词的双肩,却不想正好握到了秦婉词的伤口处,秦婉词猛地一吃痛,皱眉向后退了一步,神情有些痛苦。 萧奕洵见状,大吃一惊,急忙松手,心急如焚:“婉儿,你怎么了。你受伤了。怎么会。严重么。” 秦婉词受伤,萧奕洵简直比自己受伤还要痛苦十分,他急忙问道:“你哪里受伤了。” 在一旁的陈卓赶忙跪倒在地,道:“都是末将的错,才让王妃受了这么多的伤,请王爷责罚。” 萧奕洵一听,更是心急,眉头紧皱:“这么多的伤。婉儿,你不要吓我,你……” “我沒事。”秦婉词微笑着握住萧奕洵的手,安心道:“除了手臂上的箭伤,其他的地方不过都是小擦伤而已,沒有事的,你在胡乱担心什么呢。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秦婉词抬起萧奕洵的手,笑意盈盈:“怎么,你还要我转几个圈给你看看,证明我很健康么。” 萧奕洵这才放下心來,宠溺地笑道:“婉儿,别闹。” “不闹不闹。”秦婉词放下萧奕洵的手,然后仰起偷來看着萧奕洵,脸上的笑容越來越灿烂,越來越幸福,她凑近了萧奕洵,踮起脚尖,在萧奕洵的耳边轻轻说道:“奕洵,知道么。我们又有一个孩子了。” “什么……”萧奕洵惊愕地看着秦婉词,而后,却像是疯了一般,猛地将秦婉词搂住,当众转了一大圈,喜笑颜开:“婉儿。婉儿。婉儿。”他连叫了三遍,每一声都包含了神情与极为强烈的喜悦,秦婉词心中震动不已,却依旧在他怀中羞红了脸,只好伏在他的怀里,柔声道:“恩,我在。” 萧奕洵的眼里激动的有一点点的泪花,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只是看着秦婉词,言语都不能自持:“我……我真是……婉儿,我真不知道……” 看着萧奕洵结结巴巴吞吞吐吐的样子,秦婉词忍不住“扑哧”一笑,连苏辰风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从容不迫,潇洒无比的豫昭王竟然也会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样子,苏辰风心中暗道:这回回去,要是告诉了韩西月,韩西月肯定也会大吃一惊的。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太少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呀。”秦婉词眉目一转,掩嘴轻轻笑道。 “我……”萧奕洵怔然半天,硬是沒有说出一句话,而后他再一次抱住了秦婉词,在她耳边轻声道:“婉儿,谢谢你……谢谢你还在。” 秦婉词心里猛的一软,柔声道:“说什么呢,我一直都在,而且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的。” ,,,,,,,,,,,,,,,,,,,,,,,,,,,,,,…… 因着秦婉词有了身孕,萧奕洵便推却了所有的庆功酒宴,一心呆在房间里陪伴着秦婉词,片刻不离。无论谁來叫,都不肯离开半步,倒是弄得秦婉词十分不好意思:“奕洵,你看,我好着呢,将军们都在庆功,你怎么能不去呢。” 萧奕洵就是不听,只看着秦婉词,道:“不去,我说什么也不去。” 秦婉词“吃吃”笑了起來,睨了萧奕洵一眼,道:“真是的,像个孩子。” 被秦婉词说像孩子,萧奕洵也满不在乎,他只是看着秦婉词,守着秦婉词,对着她清澈的眼眸,缓缓道:“婉儿,你不会怪我沒有來救你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怪你。我都懂。”秦婉词摇摇头,淡淡笑道:“你的难处我都只知道,你不用多说,而且,你看看我现在不是沒有什么事么。奕洵,我不可能永远都要寻求着你的保护,这样我会成为你的负担的,而你知道,那是我绝对不想见到的,我的骄傲不允许,你的身边也不会需要那样一个柔弱的女人。” 萧奕洵心中颇为震动,温柔看着秦婉词,眼里有些许担忧:“知道么。当我知道你被上万的大军追杀的时候,整个人都要疯了。我这一生从來不知道什么叫慌乱,可是那一刻我害怕了,我迷茫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我可能要失去你了。” “婉儿,你知道么。我这一生都沒有那么害怕过。我当时就想,若我真的失去了你,只怕我会让整个梁州,不,整个京畿地区所有的将士都來为你陪葬。还好你沒事,还好你沒事。” 震惊于萧奕洵的想法,秦婉词有一瞬的愕然。一方面是为自己在萧奕洵心中的地位,另一方面是为萧奕洵那可怕的暴怒,秦婉词赶忙握住萧奕洵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担心,知道你害怕,可是我也告诉过你,我不会离开你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奕洵,你知道,我不会有事的。” 萧奕洵舒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笑道:“是,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打仗了。第一次听说你一箭射落了的敌将先锋官的时候,我都吃惊了。” 秦婉词撇撇嘴笑道:“真是的,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连一些基本的小技巧都不知道。” 萧奕洵刮了刮秦婉词的鼻子,微笑:“好好好,知道我们王妃是最聪明的了。”说着,萧奕洵又把手放在了秦婉词的小腹上,幸福得笑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甜蜜的。 秦婉词背靠在床上,手覆着萧奕洵的手,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正色问道:“那么奕洵,打下了宁州,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办呢。” 第一百一十章 夺城斩将 豫昭王重回临洮之后,以惊人的速度切断了凤翔对宁州城的补给,逼迫凝注第二日开城投诚。以此同时,靖渊王击破联合军队,回程庆州,意欲三日之内拿下庆州,照这个态势來看,京畿几座重城,要落在两兄弟的手里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題。 自从豫昭王与靖渊王联手之后,西平王败局已定,各地原本坐山观虎斗的大势力又重新站出來,公开声明支持豫昭王二人。 秦婉词知道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她不由想问萧奕洵,接下來打算如何行动。 萧奕洵握着秦婉词的手,温柔得吻了一下,笑道:“婉儿,接下來的事应该不是问我们。应该想想,西平王叔接下來打算怎么办呢。” 秦婉词眨了眨眼睛,也微笑着不说话了。不用想也知道,西平王叔现在只怕已经焦头烂额了。 萧奕洵揉了揉秦婉词受伤的手臂,无不心疼道:“虽说都只是皮外伤,可是伤了这么多,我还是很心疼。” 兴许是这几日连着赶路,萧奕洵清俊的脸上都冒出了些许胡渣,秦婉词伸手轻轻摩擦了一下,笑道:“好了,多亏了辰风还有舒雪姑娘,我才能这么好,你得好好赏赏他们。”提及舒雪,秦婉词这才想起來,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是她不惧大火带辰风來找我的,也真是多亏了她。不然我就危险了。还有,你知道这个舒雪是什么人么。她是海陵舒家的后人,不过因为什么原因离了舒家。” “海陵舒家。”萧奕洵想了想,还是有些印象的,“当初大羲王朝一等一的世家,不过羲朝灭亡之后,他们就有些分散了,听说内部权力斗得厉害,这些年人员也是骤减,看來都分离宗族了。” “恩恩。”秦婉词点点头:“这个舒姑娘,性格温婉大方,又知书达理,我很是喜欢。她有一个兄长,前些年在辽东作战身亡了,她不要赏赐,只希望我们带她去辽东,好好祭奠一下他的兄长。” 萧奕洵微笑道:“恩,好,这有什么,就是在辽东给她置办一座小府邸,也不是不行。毕竟前朝贵族,说出去也是有一些说服力的。” 秦婉词低下头,有些倦意,道:“我有些困了,想休息一下,你快去陪陈将军还有辰风吧。沒你在,他们多沒意思。” 萧奕洵柔声道:“好。我让墨香來照顾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过去。” 待秦婉词睡着之后,萧奕洵才有些恋恋不舍得离开屋子。他刚一出门,关上了屋门,苏辰风就已经立在门口等候着萧奕洵了。 和刚刚柔情如水的神情不一样,此刻萧奕洵的脸色冷峻如冰,一股浓浓的杀气从他身上隐隐传來。 苏辰风低下声音,道:“王爷,大军已经在城外集结完毕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萧奕洵摆了摆手,抬眼看了一看明澈天空里耀眼的阳光,阳光反射在他的眼里,却是寒若冰雪,他道:“再等一等,等到夜间再去突袭。我要让整个梁州的人知道,不是让天下的人都知道,敢伤豫昭王妃,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而后,他转身拍了拍苏辰风的肩膀,笑道:“好了,不过在这之前呢,我先好好的陪你们喝上几杯吧。” ,,,,,,,,,,,,,,,,,,,,,,,,,,,,,,…… 长安,西平王府。 萧城毅已经在府中消沉了整整一天,谁也不见,谁的话也不听,即便是西平王妃求见,也照样拒之门外。 江越与温子墨两人俱是无可奈何。 温子墨紧皱眉头,对江越道:“王爷这个样子可怎么办。哎,今日又传來了不好的消息。” 江越这两日也是一有时间就來到西平王府,这两日坏消息不断,基本上可以说根本就沒有过好消息,他以手扶住额头,无力地叹息一声,问:“还有什么坏消息。反正京畿的几个地方,迟早要被一个一个攻破的。” 温子墨摇摇头,面沉如水:“只怕,这个消息是最坏的了。快马急报,梁州城昨夜被豫昭王火速攻下,当夜豫昭王便怒斩梁州所以守将级别的将领,可以说领军级别一个都沒有放过。” 江越听闻,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他不是昨日日间才到的平宛城,当夜就把梁州城攻下了。” “也不算是强攻。豫昭王拿下宁州之后,是人都知道,京畿地区剩下的几座重要城池,要丢是迟早的事。所以豫昭王仅仅只是率大军,先给梁州的兵马一个下马威,而后放话,只要梁州投向,除了将领以外的所有人,都能安然无恙。如此高危之下,有几个兵士忍不住,自然就开了城门放行了。” “那么现在怎么办。梁州失手,豫昭王的军队即刻就能挥师长安,难不成,当真无力回天了。”江越不懂军家兵争,真要遇到这种情况,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示好。 温子墨有片刻的静默,这一次,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这时,两人的身后突然有一个沉稳地男声响起:“奕洵的动作还真是快。” 温子墨和江越一惊,赶忙回头,却见北淮王萧容峥轻衣缓带站在两人的身后。 萧容峥面无表情,慢慢走了过來,道:“刚刚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怎么,梁州城已经失守了。” 温子墨和江越面色尴尬,点点头:“昨日晚间攻下的。到现在还沒有办法将消息告知王爷。”江越面露急色,道:“王爷,现在可怎么办。” 萧容峥缺相沒有听到江越的问话一般,只将心思放到了温子墨刚刚说的另一件事情上,他皱着眉:“梁州城的三大守将全部被豫昭王杀了。” 江越再次听到这个事情,仍然心有余悸:“是,一个都沒有放过,刚破城池,便就地格杀了。这与豫昭王一贯的行为不相符合。”豫昭王以贤明闻名,梁州城既然是和平投诚的,他就沒有理由斩杀守将。宁州中,宋文、李济南、谭允墨他都沒杀,就连背叛他的吴浩,豫昭王也能放过,再次任用,为何独独对梁州城的守将这般冷酷无情。 “哼。”萧容峥摇了摇头,一脸讽刺的笑意:“也不看看梁州的人差点杀了谁。我只让二哥派人去截住豫昭王妃,谁曾想,他竟调动梁州的军队去追击,还差点杀了秦婉词,得知了这样的事情,奕洵那孩子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当初仅仅因为仇池出來的几个杀手,他就能一怒之下将整个仇池的势力脸更霸气,何况梁州的人明目张胆的要取他王妃的性命。”他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和二哥说过了,要隐秘,隐秘行事,他就是不听我的,现在好了,奕洵已经成功的被激怒了。”萧容峥很清楚,虽然萧奕洵平日里性格温和,不愿与人相争,其实骨子里是最为冷硬心狠,霸道刚断之人,只不过他一直都忍得很好,不会轻易展现出來。而如今,萧城毅可以说成功的揪出了萧奕洵内心的那片怒火。 “那到底该则么办。”江越也实在是束手无策了,在这么下去,西平王必败无疑,而他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冷光在萧容峥的眼底一掠而过,仿若想到了什么,他嘴角有一丝浅浅的笑容,轻微的让人轻易不能察觉,他静静道:“事已至此,恐怕也只有最后的方法了。算了,你们两随我去找二哥。”…… 萧城毅将自己在书房里关了一天一夜,西平王妃放不下心,已经在门口等了半天了,也苦口婆心的劝了许久,可是萧城毅就是不肯出來,还大喝了几声,让王妃自己回屋。 江越和温子墨还有萧容峥匆匆赶到的时候,西平王妃都几乎要急哭了。 西平王妃见到了萧容峥,就像找到了救星一样,急忙走过來,对萧容峥道:“老四,你快去看看你二哥吧,好说歹说,他就是死活不肯开门。我也是束手无策了,我是不是该派人去请凌曦回來,说不定只有凌曦能够劝劝他了。” 玉芷郡主萧凌曦是西平王最疼爱的小女儿,萧玉辰走后,或许只有她才能劝得了西平王。 萧容峥容色微微一变一变,摇摇头道:“凌曦还和他的夫君和左相一起守孝,一时半会怎么可能回得來。”他安慰道:“王嫂你不要慌张,我有办法说动二哥。” 西平王妃一听萧容峥有办法,立即喜道:“当真。” 萧容峥点点头,然后走过去敲了敲书房的门,在萧城毅还沒有破口大骂之前,他先沉声道:“二哥,你不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仔细想了一想,事情还沒有那么一发不可收拾,我还有一个办法能够让奕洵他们退兵。” 他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急急逼近,门“砰”的一声被人一把拉开。 第一百十一章 最后机会 紧闭了一天一夜的书房门被萧城毅一把拉开。江越与温子墨俱是一惊,西平王妃也愣在当场,只有萧容峥容色未变,他看了萧城毅一眼,对方应是一夜未眠,神情憔悴的可怕,布满血丝的双眼透露着喷薄而出的怒气,颇为可怕。 萧容峥身侧一步,对萧城毅冷笑道:“二哥,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來了。” 萧城毅谁也沒有看,只死死盯住萧容峥,声音憔悴嘶哑,却字字有如尖刀般锋利:“什么办法。你快说。” 萧城毅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來,江越与温子墨都清楚,这是萧城毅暴怒地前兆,他们都想提醒一下萧容峥。 可是他们忘了,萧容峥与萧城毅是亲兄弟,萧城毅的脾气,萧容峥只有比这两人更清楚,萧容峥冷冷笑道:“二哥,这么多年,你的性格一点都沒有变,还是如此的冲动,你就是因为过分冲动才导致了你今日这样的境地。怎么,现在我手中有救你的方法,你还敢对我发火么。” 萧城毅双眸染血,可是却渐渐平息下了心中的怒火,他冷冷转身,对身后的人道:“你们随我进來,子墨,送王妃回屋。” 西平王妃仍有不舍,但她知道,萧城毅并不喜欢自己参与他的“正事”,所以,也只好随着温子墨离开了。 进了书房,萧城毅压抑着自己的性子,坐了下來,尽量沉声道:“你快说,到底有什么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只是二哥,即便我说了,你也不一定会同意的。”萧容峥不动声色,目光却深幽无比。未等萧城毅再问,他已率先说道:“二哥,你已进退失据,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强以灵药救醒陛下,然后归权与文禹,你只身身退,方得保全。” “你说什么。你要我放弃现在拥有得这一切。,”萧城毅几欲疯狂的呼吼,江越猛然失色,就连刚刚道地温子墨都不住瞪大了眼睛。 萧容峥神情冷肃,嘴角却是划过一抹讥讽的笑容:“我说过了,你听后一定不会同意,只不过,现在,这也的确是你唯一的办法了。” 萧城毅原本心中有怒,可是细想下來,竟发现自己当真已临绝境。江越握了握已经腻满汗水的手心,低下头來,无奈地出声:“王爷,或许真如北淮王所说,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 温子墨与江越目光交错,最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萧城毅。 也是,最后的这个决定也只有萧城毅自己能做了。 可是他真能下定这个决心么。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萧城毅为了如今的一切就开始布局谋划,用尽了手段,谋尽了心机。联合左相扳倒了苏普,逼走了韩千叶,几乎谋杀了先帝,篡改了遗诏,用慢药损伤萧文禹。费尽心力在朝中与军中安插自己的人手,隐隐已经成为了这个朝廷之中的第二皇帝。可是就在他如日中天的这个时候,你却让他亲手放弃这一切,将一切回到原点,萧城毅这般骄傲的人,怎么可能放的下。 以他的性格,即便鱼死网破,也不愿意拱手让出他耗费了半辈子得來的东西。 即便是萧容峥,也知道,他的二哥性格最为倔强,便是玉石俱焚也不肯轻易低头,但是他如果不低头,那么所有的权力终究会掌控在萧奕洵的手中,而这个结果是萧容峥最最不想看到的,所以,现在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让萧城毅放弃手中的一切。 萧容峥长叹一声,目光里满是理解与关心:“二哥,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以你的性格你也一定不肯回转。只是,我刚刚也说了,正是因为你这么多年不服输过分的骄傲和冲动才导致了你现在这样的局面。而且,这一次,就算你交出了手中的权力也沒有关系,你终归还是有机会能够得回來的。” “怎么得回來。”萧城毅终于开了口,面色铁青:“此次交出权力,我在朝廷里所有的势力都会轮番改变,文禹也会怀疑我,我还有什么能力去夺回这一切。” “你有。”萧容峥不动声色的笑道:“是,的确,文禹醒了,朝廷基本要将官员进行一次大换洗。只是,有一些人是动不得的,那些机要位置上的人,不是说能换就能换的。况且,二哥,你手中不是还有两个大项目么。一旦税收和水利方面取得了大成功,你的威望自然会回來,到时候,一切都有几乎。”他目光灼灼,颇为恳切,看着萧城毅,道:“难道,你真的要鱼死网破才高兴。可是二哥,不是四弟说你,现在的你,根本沒有资格,也沒有能力与萧奕洵一决高下。” “二哥,论兵力,你不如奕洵,论威望你也不如奕洵。现在你唯一能够占得先机的就是你的名义,如果你归权与陛下,那么外面所有的势力,就再有沒有资格顶着‘清君侧’的名义大举进攻,他们都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属地去。到时候,你自然可以慢慢对付这些人。你何苦为难自己,” 为难自己。萧城毅眼角微微抽搐,刚想竭力反击,最后却无奈摇头,,萧容峥的话确实句句为真。他拂袖恨然道:“若真是如此,也罢了,可是文禹额病已近膏肓,怎么可能说救就能救得了。而且,一旦他醒了,我做的那些事情被他知道了,他怎么可能会放过我。” “你做了什么。如果是杨正清的奏疏里那些事情,可有证据。并沒有。若是说楚延当庭指责你有篡位之心的事情,除了他自己能够作证,还有谁能证明。你如今归权与陛下,不是正要应正乐你无心皇位么。谁还能对你说什么。”萧容峥容色清冷,可是这几句话说下來竟让人无法反驳,他停了停,又道:“至于救文禹这件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二哥,我记得你手上有当初赏赐给你的秋夜蔷薇的几叶花心。秋夜蔷薇乃天下五大灵药之一,整朵花几乎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若以此花心为药,就算不能根治文禹的病,强行唤醒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秋夜蔷薇。”萧城毅面色微微一变,沉默不语。 萧容峥蹙眉道:“怎么。二哥,你连几片花的叶子也不舍得么。” “不是不舍得。”萧城毅摇摇头,叹息一声,最终还是对温子墨道:“算了,你去库房里,将那秋夜蔷薇的花心取出來吧。” 温子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萧城毅,见他神情有些恍惚,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道:“是。” 秋叶蔷薇,萧城毅心中一片凄凉,当初因为他奋不顾身,守住长安,击杀洛舫,几乎战死。他的父皇萧景珵为了奖赏他,特意将漠北进贡的天下至秋夜蔷薇的花心赏给了他。 可是后來,因为萧景珵沒有兑现自己的诺言,所以每每萧城毅见到秋夜蔷薇的花心,心中总是有难言的苦涩与愤怒。 如今萧容峥又要自己拿这花心去救萧文禹,这更让萧城毅感到滑稽与悲凉。 当初他奋不顾身,亲冒矢石,浴血奋战,最后竟是为萧祁守得了皇位。 而如今,他当年拼死得來的蔷薇花心,又要拿出來,去救萧祁的儿子。 如果不是萧城毅现在心底已经凄凉如死灰,他当真想要仰天长笑,大问一声苍天,他上一世究竟是欠了萧祁父子多少的债,才要自己这一生这样去还。 过了许久,温子墨从库房里回來,手中已经多了一个檀木的盒子,上面以精巧的工艺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可是每一道纹理都非常清晰,人凑近了,还能闻到盒子上淡淡的檀香木的香气。 温子墨将宝盒递给了萧城毅。萧城毅接过宝盒,一向就算拿起几十斤的大刀也不会颤抖的双手,竟然有片刻的抖动。他这微小的动作全然被萧容峥看在眼里,作为萧城毅的亲弟弟,他自然知道这秋夜蔷薇花心的來源,也知道,这花心对萧城毅意味着什么。可是他却不动声色,一眼不发。 萧城毅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打开了盒子。就在他打开盒子的一刹那,一种清幽的芬芳霎时布满了整个,似乎人只要轻轻地闻上一下就能够治愈一切的疲惫。 温子墨双眸闪着亮光,看着那个盒子里的东西,他生于江湖,对这天下五大灵药自然非常了解,可是亲眼看见其中的一个,确是第一回。 天下五大灵药,其中的一种都能让所有人为之疯狂。当初沉息凝血石的出现就差点导致了几方的大战,若不是鼎剑侯出面镇压,真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端。 那盒子里安静的摆着一颗花心,竟是闪亮如黄金一般,在光线之下,闪着熠熠的金光。江越也看傻了眼,他吞了吞喉咙,心中感叹,原來这就是秋夜蔷薇的花心。 萧城毅目光一沉,将盒子又阖上了。金光不再,可屋中的那股清香却是一点未消,仍然悠悠弥漫在四周。萧城毅眸光一冷,沉声道:“走吧,我们进宫,把这花送给皇上吧。” 第一百十二章 汇集平宛 鸿嘉二年六月十八日,西平王萧城毅入宫,贡献天下五大灵药之一秋夜蔷薇给皇帝萧文禹医治重病。 二十日,萧文禹服下秋叶蔷薇花心所熬汤药,竟然当真转醒,惊动长安。 次日,西平王萧城毅上书萧文禹,痛陈自己做所的一切恶事,并且请求交出一切权力,解甲归田。 萧文禹刚刚转醒,身体尚还虚弱,但是却也批准了萧城毅的请求,但是同时并沒有夺去萧城毅的王爵之位,只是让他回自己额封地,好好反思。 如此一來,朝中大权,重新归于萧文禹的手中。 ,,,,,,,,,,,,,,,,,,,,,,,,,,,,,,…… 此时此刻,平宛城也接到了这个消息。 说实话,陈卓这两天觉得自己就像活在梦中一样。因为就在一天之前,刚刚打下庆州城的靖渊王突然带着一队轻骑出现在了平宛城下。 陈卓当真是有些晕了,几日之间,他竟然见到了两位天下闻名的年轻亲王。他本是一小城的守将,即便是国庆之时,只怕也最多只能得到一个远远瞻仰两位亲王的机会。可是,这一回,他不但近距离地见到了这两个神一般的男子,更和他们一同喝着庆功酒,一同说这话。就算打死陈卓,他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特别是当豫昭王和靖渊王同时对自己道谢的时候,陈卓都觉得自己战死都是值得的。 每当苏辰风和朱亮看见陈卓一个人对着太阳傻笑的时候,两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朱亮拍了拍陈卓,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我说陈将军,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一天到晚像个小姑娘一眼,咧着嘴傻笑呢,”陈卓瞥了一眼笑的几乎要抽搐的朱亮,哼了一声:“朱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啊,昨天靖渊王來的时候,是谁对着我傻笑呢,是谁一直在那边感叹,哎靖渊王可真神气呀,是谁一直盯着尹姑娘看,看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然后一边看一边感慨,哎呀,这个尹姑娘怎么长的这么好看呢,简直太好看了……” 朱亮:“……” 苏辰风:“……”然后看了一眼朱亮。 朱亮苦着一张脸:“你别看我呀,” 苏辰风:“……”…… “早不给晚不给,偏偏这个时候给,这个萧城毅可真是好笑。他早就有秋夜蔷薇,却偏偏在自己大势已去的时候才贡献出來,哼哼,可真是做了一场好戏啊。”尹清浅双手叉腰,柳眉一横,站在屋中,颇为不满的指责西平王。 萧奕洵和秦婉词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微笑,却不说话。萧楚延脸色一僵,欲言又止。 尹清浅见他们三个人都不说话,便觉奇怪,转了身又问:“怎么,你们怎么都不生气呢,怎么都不说话呢,” 萧楚延以手扶额,笑道:“自有你为我们生气,自有你说着,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不行不行。”尹清浅不高兴起來:“这不行,你得和我一起生气。” 萧楚延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道理,” “尹式大道,你好好学着吧。”尹清浅一扬眉毛,明艳无双。 萧奕洵和秦婉词坐在旁边,看着尹清浅与萧楚延你來我往,颇为有趣,萧奕洵对秦婉词轻声道:“我看着尹姑娘和楚延的关系是越來越好了。你看看,这一次再见,楚延的笑容都多了那么多,这要在以前可是十分罕见的啊。” 秦婉词抿嘴微笑,点点头:“或许,尹姑娘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吧。” “王爷,王妃,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办呢,”尹清浅再次转过头來,问在一旁偷偷笑着的秦婉词和萧奕洵:“现在皇上醒了,你们还要再继续进军么,” 萧奕洵轩一轩眉,淡淡笑道:“大哥已经醒了,西平王叔又将权力拱手奉上,现在这长安城的主人、这大靖王朝的主人有重新变成了大哥,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再继续进军呢,” “那该如何是好,”尹清浅拧着眉头,不悦道:“好不容易才打到了这里,现在却要白白的放弃么,” 萧楚延再次哭笑不得:“我说,你一个人在这里不甘心什么,还要我们打下去么,再打下去,我们可就变成大逆不道的反贼了,你还想去亡命天涯啊。” 尹清浅瞪了一眼萧楚延,不满道:“我当然知道了。可是我还是不甘心,这一次都不能斗倒西平王,那以后还有机会么,”她心中不平:“你看看,虽然西平王上书皇上,陈述自己的罪状,可是你看,他都说了些什么呀。什么不能以身作则,导致下属有贪赃枉法的,什么自己才能不够啊,不能够服众,也不能处理这么多的事务,无力堪当大任。这是什么罪,这分明就是在给自己说好话,推却责任,真正的大事他一个都沒说,” “那我们也沒有办法。”萧奕洵眸光沉静,波澜不惊:“西平王叔的这篇奏折说了和沒说一样,根本沒有任何的意义。我想他做了什么事情,大哥不可能会一点也不知道,不然他也不可能仅仅因为这一张胡说的奏疏就卸了二皇叔的职,只不过大哥和我们一样,现在沒有十足的证据罢了。”他顿了一顿,又道:“这一次,西平王叔已经注定大势已去,我和楚延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逼他放权,现在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有什么好气的,” “奕洵,只是我仍旧有些担心两件事情。”秦婉词在一旁沉吟片刻,缓缓看向尹清浅,道:“尹姑娘,皇上的病情你都知道吧,他已经昏迷了很久了,仅仅凭秋夜蔷薇的花心就能够根治么,虽然秋夜蔷薇是天下五大灵药之一,但是仅仅只有花心就够了么,毕竟不是一整朵花啊。若真是如此,当初先皇早就应该向西平王叔讨这味药了。” 尹清浅心下一凝,立刻明白了秦婉词的用意,她皱眉仔细想了想,最后摇头道:“实话也和你们了。皇上的病是从娘胎里带下來的,若是真要治,只怕就算是我师父,也是治不好的。” 萧楚延一惊,急道:“当真如此,连药王都治不好,” 尹清浅无奈道:“确实如此。其实若说要救也是能救的,如果能找的到天下五大奇药之首的碧火潭渊花,纵使是你只剩一口气,也能让你立马活蹦乱跳的像个猴子,” 萧奕洵:“……” 秦婉词:“……” 萧楚延皱眉道:“你能不能正经点。” 尹清浅挑眉道:“我一直很正经啊。沒和你开玩笑,你大哥的病,只有碧火花能救,其他谁也救不了。可是碧火花千年才能有一株,是想要就能有的么,四百年前剑仙冷慕汐几番搏杀才得來一株碧火花,现今这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那我在和你们说一句,就算有秋夜蔷薇的花心,也最多让皇上少受几个月的辛苦而已,是不可能根治的,现在只能凭借药物,为皇上续命而已。” 尹清浅此话一出,三人立刻变了神色,莫非当真沒有办法了,可是既然连尹清浅都这么说了萧文禹的病只怕当真是无能为力了。 萧文禹从小就待一干兄弟都很好,沒有因为他是太子,或者因为奕洵楚延对他的皇位有威胁就待他们有所不好,所以对这个大哥,两兄弟一直都敬爱有加。如今听见尹清浅说萧文禹的病已经无力回天,他们的心上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沉闷,在无心说笑了。 静了许久,萧奕洵才想起秦婉词刚刚说的话,他柔声问:“那么婉词,你第二件担心的事情是什么,” 秦婉词目光幽深,看上去颇有深意:“其实,另一件事更加的让我介怀。那就是我被追杀的事情。一开始,我以为,是奕洵与楚延的联手导致了西平王叔对我的追杀,可是我仔细想了一想,时间不对。因为几乎在我得到你们两个联手的时候,我就被人追击了。之前我的行踪一直都很隐秘,几乎沒有人知道我会走向哪个地方。就算是熟悉我的人,大概也只会猜测我回去秣陵找自己的兄长。可是西平王叔一开始就算准了我会去找父王,而且十分精准的追击到了我。我并非看不起西平王叔,只是,我自认为,以他的本事,还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拦截到我。” 尹清浅听秦婉词说了这一大通,也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她问道:“王妃,你的意思是还有别的人在帮助西平王,而我们并不知道,” 秦婉词摇摇头:“这一点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我多想了吧。毕竟西平王叔手下也有不少干将,能猜得出我的动向也不稀奇。” “婉儿,我觉得你的担心很有道理。”一旁的萧奕洵突然出声支持秦婉词。 第一百十三章 风云再起 “婉儿,我觉得你的担心很有道理。”在秦婉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萧奕洵静静想了一想,缓缓开口。 他意态从容,眼中锐色愈盛:“婉儿,还记得当初我在蘅承和你说的么,我总觉得我们背后有一个人,他在暗,我们在明,而且此人手段十分高超,做事滴水不漏。我在猜测,很有可能这一回,也有人在暗中协助西平王叔。” 想起萧奕洵在蘅承同自己说的话,秦婉词有些怔然与不解:“如果是那个人,那么他为什么要帮助西平王呢,” 萧奕洵略一沉吟,摇摇头道:“这一点,我也想不清楚。”他转眼看了看一旁的萧楚延,关心道:“楚延,楚延,你也万事小心一些,虽说我们刚过一劫,但是以后会有什么事,我们毕竟还不清楚。” 萧楚延眸光冷肃,点点头:“我明白。” “好了好了,我看你们一个一个比我冷静多了。”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尹清浅只觉得听得心有些累了:“从早上开始,我们就一直在讨论这个话題,你们不嫌烦,我还嫌累呢,我只问一句,接下來,你们打算怎么办,” 秦婉词抿嘴微笑,萧奕洵目光也柔和得如同阳关:“大哥既然已经醒了,接下來就是整治朝中得势力的,我想最后楚延还是会回西北,而我也会回到辽东。”萧奕洵的神情有些微微的黯淡:“只怕,我们又要很久不能见面了。” 自从萧奕洵与秦婉词大婚之后,他们与萧楚延能够相聚的时间越來越少,每一次的见面都异常珍贵,此次若是再分别,还真是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任谁难免都有些难过的。 但是有一个人却不这么想,尹清浅看他们三人面色又都不舍,便“啪啪”拍了拍手,明丽一笑:“好不容易见面,你们这么忧伤做什么,不就是一个在西一个在东么。要想见面还不容易,飞鸽传书一声,不就來了,” 尹清浅向前走几步,走到秦婉词的面前,目光柔和的落在秦婉词的腹部,神情变得柔软温和,整个人都轻柔的如一块美玉一般:“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再忙,婉词临盆的那一天,我是一定会去辽东的。”她瞥了一眼萧楚延,挑眉道:“就算这位王爷大人日理万机沒有时间來,我也会來的。毕竟我也是这个宝贝未來的婶婶嘛,是不是,哈哈。” 萧楚延满脸黑线:“…………” 反倒是秦婉词,心中感动,握住了尹清浅的手,真心笑道:“若是你能來的话,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尹清浅笑着反手钩住了秦婉词的小拇指,拉了一个勾,笑道:“王妃这话可不能反悔呀。” 秦婉词微笑道:“不会。” 萧奕洵秦婉词与尹清浅聊得开心,便转头对萧楚延道:“楚延,这一次也多亏了你,为我牵制住那么大的兵力,不然,我沒那么么容易攻下宁州。” 萧楚延淡淡一笑:“哥,你无须同我道谢。一个谭允墨,抵得上其他各地的援军。在这里我可要恭喜你又得了一员干将。” “谭允墨确实是打仗的好手。”萧奕洵不可置否。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萧奕洵突然又道:“婉词被围,你放弃庆州,急奔平宛城而來,着实冒了大险。与你平日冷静的作风不一样,这一次,你倒是有些失了分寸啊。” 萧奕洵的话里有薄责的含义,可是此话一出,萧楚延心中猛的一沉,连一旁的秦婉词和尹清浅的神情都微微一变,好在萧奕洵沒有看到她们两个,不然一定会觉察出不对劲。 秦婉词和尹清浅此时心中都七上八下,萧奕洵观察力异常敏锐,哪怕萧楚延有一丝的黯似神伤之态,萧奕洵都会觉察出來,两人俱是小心翼翼地看着萧楚延,生怕会出什么问題。可是萧楚延只是低下头來,承认道:“是,这次我是有些急躁了。可是我听闻婉词被围,心中颇急。相比你在宁州,我离平宛城不过百里的距离,我去救婉词,一定比三哥你要快,当时或许也是心急了,沒曾想道其实可能还给婉词带來了麻烦。” 萧奕洵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也不怪你,你与婉词感情深厚,我一直都知道。当时我知道婉词被追杀,几乎都要发疯了,也沒比你好到哪里去,若不是辰风阻拦我,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來。不过你的举动,到为我牵制了大量的兵力。”萧奕洵诚心诚意对萧楚延道:“楚延,这一次,我当真欠你太多了。” 萧楚延心下颇为感动,只道:“三哥,我说过了,你我之间不需要道谢,你一直如此,楚延倒觉得要和你生分了。” 一旁的秦婉词和尹清浅大大的舒了一口气,看样子萧奕洵并不是在怀疑什么,而是想感谢萧楚延。 萧奕洵大笑起來:“好,不生分。昨日你跋涉而來,早就去休息了,近日可不能这么轻易的就让你睡去了,我们弟兄两个,可要好好喝一杯,不醉不休,” ,,,,,,,,,,,,,,,,,,,,,,,,,,,,,,…… 西平王领命赶回自己的封地之后,原本打着“清君侧”旗号的各大势力都回到了各自的领地。萧文禹对于这些起兵“勤王”的部队,沒有大肆的奖励,因为一旦奖励,等于就坐实了西平王佞臣的地位。可是,萧文禹私底下还是给这些人不少的赏赐。这可把尹清浅高兴坏了,她赞叹道:“皇帝陛下可真有一手,表面上看上去是给了西平王一个台阶下,可是背地里却把西平王给恶心了半死。我简直是要佩服他了。” 之后,朝廷就进行了一场范围极大的换人。几乎与西平王有关的人手都被调换了,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西平王的头一号支持者江越不仅沒有被撤销,反而还在吏部侍郎的位子上好好的坐着,这可让不少人大吃一惊。 因为在江越即将要被撤换的时候,兵部侍郎段霖晖向萧文禹上书求情,并说水利一事还需要江越保全大局。 众人都不明白段霖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萧文禹却听了段霖晖的话,让江越仍然留在了吏部侍郎的位子之上。 这一场由靖渊王与西平王的对立而开始的长达一个月之久的变乱,就这样慢慢地平息了。萧文禹凭借着自己的威望赢得了靖渊王与豫昭王的支持,重新获得了自己的权力,而后又凭借自己的才能,重新整治了一下朝廷内外,一时之间,朝堂内外气象一新。而杨正清也从刑部天牢里放了出來,萧文禹还下令让杨正清好好休养,并重重地赏赐了一把杨正清,这可着实又恶心了一把西平王。 之后,萧文禹又下令正式仍名靖渊王为西北统帅,抵御贺兰。而豫昭王则重新起复,重回辽东。 不过在兄弟两人离开之前,萧文禹特意让两人回了一趟长安,好好地和两人叙了叙旧。又留两人好好住了好久,就是不舍得让两人离开。 这倒弄得萧奕洵与萧楚延有些着急了,几次和萧文禹提到要去前往边关,可是萧文禹却不同意,硬是要留两人再住一段时间。萧晗薇在一旁吃吃笑道:“哈哈,今天薇薇可算是见到了,什么叫做皇帝不急急太监。哥哥,五哥哥,大皇兄还沒有着急呢,你们两个急什么急,” 萧奕洵一个大暴栗敲到萧晗薇的头上,佯装不悦:“什么叫做急太监,你敢把自己的两个哥哥说成是太监,萧晗薇,你是不是又皮痒啦。” 萧晗薇捂住脑袋,往萧文禹身边一躲,朝萧奕洵吐了吐舌头,道:“哼,哥哥,大皇兄在这里,你不敢打我的。还有,婉词嫂嫂也在,小心我去说你坏话,” 萧奕洵:“……” 萧文禹哈哈大笑,摸了摸萧晗薇的头,对萧奕洵道:“哎,奕洵,你看看你,现在连薇薇都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了。你呀,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好说歹说,萧文禹又留了萧奕洵与萧楚延几日,才不舍的让两人离开了。 因为当初答应了舒雪,这一次秦婉词也将舒雪带上了。 因为秦婉词有了身孕,萧文禹特意给秦婉词备置了最好的马车,还赏赐秦婉词不少东西,柳青斓也叮嘱了秦婉词好多句才让他们离开。 离开了长安,怕秦婉词路途上颠簸,萧奕洵特意让人放慢了速度。反倒是秦婉词,怕萧奕洵心急,只催的萧奕洵再快一些。每当如此,萧奕洵都搂一搂秦婉词,让她不要这么着急。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就在他们前往辽东的路上,已经沉寂了要一整年的宿伊突然重举大军,进攻辽东,辽东守将黎松柏举兵迎击。 两日之后,突然有一队兵马火速找到萧奕洵,急报道:“王爷,大事不妙了。离漠元帅宿伊率大军进攻辽东,黎松柏将军集兵阻拦,结果遇刺身亡,”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分兵行动 “王爷,大事不妙了。离漠元帅宿伊率大军进攻辽东,黎松柏将军集兵阻拦,结果遇刺身亡,” 原本萧奕洵正在马车里陪伴秦婉词,听到这个消息,惊得一把掀起车帘,骇然:“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纵使是秦婉词也震惊地说不出话來。 四日之前,事先沒有任何征兆,离漠主帅宿伊亲率六万大军,压迫檀州城而來,攻势之猛,來势之惊,撼动辽东。 辽东代主帅黎松柏听闻消息,即刻集结辽东各地重城,起兵对抗宿伊大军。 六月二十九,宿伊大军出曜日城,瞬息之间抵达平野,架云梯,猛攻檀州城。檀州守将不看重负,向幽州请派援军。 黎松柏立派林子骞率两万大军支援檀州城。 六月三十日,林子骞日夜兼程火速抵达檀州城,这个时候,宿伊大军即刻停下动作,归于平野。于此同时,皖崇城突然涌出八万大军,分兵四万,分别进攻新州、武州。其中一对人马的统帅简直让人震惊,进攻新州的是宿伊手下第一干将申惠,而进攻武州的竟是一直在离漠北部边境抵御云殊敌国的二皇子纳兰冀。 身为王族之子,纳兰冀此人骁勇善战,颇负盛名,一人守边,竟能对抗云殊帝国长达十年,连云殊帝国大将封平也对此赞赏有加。 萧奕洵听闻此处,脸色不由再变,这一次宿伊只怕是抱着一决死战的心态而來。总共兵力竟然达到了十四万,甚至不惜将纳兰军从北部借调而來,实在可怕。 纳兰冀、申惠联手攻城,檀州城亦有宿伊虎视眈眈,林子骞不能轻易出手。很快,忻州、武州告急。黎松柏沒有办法,只能亲率大军,朝西北处支援新州、武州。 可是就在黎松柏星夜兼程新州城的时候,二夜间大军在怒风谷暂时扎寨,谁知夜间十分,突然有数十位刺客从军营里突然出现,武功之高,实为罕见。突袭帅营,竟在一炷香之内刺杀了黎松柏。数万雄兵,群龙无首,实为混乱。原本留守幽州城的韩西月得到消息,顾不得其他,快马加鞭,赶到怒风谷,重新整治军队,支援新州、武州。 如今,新州、武州两线告急,辽东局势异常危险。 來人请求道:“王爷,您快点去辽东吧。再晚,只怕真的來不及了,” 根本沒有时间去悲伤,秦婉词当即对萧奕洵道:“奕洵,你快去,这里离辽东不远,你星夜兼程,明日便可抵达幽州。我沒有关系,你赶快去吧。” 沒有刻意的扭捏,萧奕洵知道此回形势紧急,不能再有耽搁,他赶忙走出马车,挑了一匹骏马,风扬锦衣,他蹙眉对秦婉词与苏辰风道:“我现在就走。辰风,婉词就交给你了,你尽快跟上。” 苏辰风正色点头,目光坚毅:“是,王爷快行出发。属下护送王妃回幽州,王爷尽可放手一搏,属下会尽快赶回幽州主持大局。” 萧奕洵点点头,目光再次看向秦婉词,到底有些担忧,秦婉词对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沒有关系。有苏辰风在,萧奕洵多少还是放心的。 他转而欲策马前行,可是却突然想到什么事情,对通信的使者道:“这个消息,我是不是比长安先知道。” 使者答:“总共有四批人马前去报信,王爷离辽东最近,应当是最先得知的。” 萧奕洵眸光冷凝,他吩咐道:“既是如此,你即刻抄近路回长安,马上求见右丞相,无比将黎将军遇刺身亡的消息推后两天告诉陛下。快去,” 使者不明所以,但是萧奕洵神情异常严肃,他不敢怠慢,忙答道:“是,”然后便向长安而去。 之后,萧奕洵再嘱咐了两句,便也带着一队人马现行向辽东去了。 ,,,,,,,,,,,,,,,,,,,,,,,,,,,,,,…… 萧奕洵走后,秦婉词安坐在马车之中。刚刚事情來得太过突然,她还沒有问萧奕洵最后的那个命令是为了什么,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细想了一下,才猛然惊觉萧奕洵的用意。 此回,萧奕洵本该在五天前就回了辽东,偏偏因为萧文禹的挽留又停留了五天。若是提前五天赶到辽东,黎松柏将军人员的调动也就不会这么捉襟见肘,更不会亲率大军前去支援武州、新州,而遇刺身亡了。 萧文禹刚刚从病中转醒,尹清浅还特意为他调制了好几副养身的药,并且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再为萧文禹增加负担。如果黎松柏遇刺的消息传到了长安,传到了萧文禹的耳中,萧文禹必定会将这件事情的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那种自责的情绪一定会对萧文禹的身体产生巨大的伤害。如果将黎松柏的遇刺日期再向后延迟几天,萧文禹应当就不会那么自责了。 攥了一攥身旁的金丝绣线的靠枕,秦婉词轻轻叹了一口气,那般紧急的情况之下,还不忘关心萧文禹的身体,奕洵,也未免太过心累了。 秦婉词的叹息轻微无息,可是却被在坐在车外的苏辰风听见了,他清润的声音轻轻响起,宛若清风:“王妃,您是有身子的人,着实不应该心有负担。你放心,有王爷在,辽东不会有事。” “我还好,倒不是心里有负担。只是有些困惑。你來帮我解一解。”秦婉词坐起了身子,缓缓道來。 苏辰风的声音顿了一顿,似是有些尴尬:“王妃的困惑,属下应当解不了。” 秦婉词摇摇头,淡淡道:“也不是什么。只是我很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杀手,竟然能够在万人的大营之中轻易刺杀了主帅,这等实力,实在是太可怕了。我自认为,即便巅峰如当年的隐刹堂也不一定有如此的实力。” 苏辰风清朗的声音被马车急速赶路而带起的风吹得有些分散,他低声回答:“王妃,难道认为隐刹堂的实力,当真有那么高么。” 秦婉词一愣:“怎么说。”隐刹堂十年前可是号称中原第一杀手组织,怎么可能不厉害。 苏辰风淡淡道:“的确,隐刹堂的实力,在杀手界应当算是数一数二了。可是人们公认它是第一,不过是因为,隐刹堂是一个纯粹的杀手组织罢了。可是王妃,您知道么。就算不是杀手组织,也会有自己的暗杀人员。比如……”苏辰风停了一停,仰起脸对着风,轻轻道:“风云阁……” “风云阁。”秦婉词心中一惊:“风云阁也有杀手组织。” 苏辰风似乎淡淡地笑了,只是因为黎松柏的死讯,他的笑容到底有些苍凉:“既是如此,今日,辰风就陪王妃好好聊一聊吧。” “风云阁是中原武林的领袖,面上是不可能会有刺客与暗杀这样的机构的。可是王妃,你认为,如果风云阁七剑他们要去暗杀一个人的话会怎么样呢。再比如,如果秦阁主亲自出手去暗杀一个人又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呢。秦婉词瞠目,想也不用想,若是兄长亲自出手,只怕纵使是难如皇宫大内,他也能闯上一闯。秦婉词点点头,似乎有些明白了。 帐外,苏辰风再次淡淡道:“大靖建朝的时候,风云阁的首任阁主不是照样充当了刺客杀手,几进几出敌军大营,为太宗陛下解决了不少难題么。所以,隐刹堂在杀手界虽然有‘第一’的称号,可是对上了风云阁,他们根本沒有还手之力。更不用说,原在南疆的凝月神教还有昆仑天烬宫专门培养的杀手了。凝月教两大护法,四大神官所培养的暗杀人才,天烬宫四大护法,五域领主带出的杀手,个个都能成为杀手界的巅峰,若是他们联手出手,刺杀一位军中自身武功不够高的将领,并不是不可能。” 听出苏辰风话里有话,秦婉词问:“这么说,你已经差不多猜到了,这次刺杀的人是谁。” 苏辰风的声音愈加的低沉,似是带着愤怒与仇视:“这个并不难,我在辽东的这些年,和王爷还有黎将军都探查过。离漠与天烬宫的关系似乎非常密切,离漠几次暗杀,都有天烬宫参与。当年居峡谷一战,连天烬宫教王冷泉都亲自出手,这一次,黎将军的死估计也逃不了天烬宫的关系。天烬宫若是派出十位顶级杀手,黎将军他……”苏辰风沒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天烬宫出动杀手,哪怕只有四大护法或者是五大领主中的一位,黎松柏都不太可能活下去。 停了一停,苏辰风又提到了另一件事情:“王爷一直沒有与王妃您提起天烬宫的事情,估计也是怕王妃想到当年的事情伤心吧。” 心底有漫无边际伤痛蔓延而出,竟是连喉咙口都哽咽满的伤感。天烬宫,是秦婉词最厌恨的一个词,也是秦煦卿最厌恨的存在。十七年前的灭门惨案,十年前夏吟晴的死,全部都是天烬宫所为,每每提到这些事情,秦婉词的心都疼痛地像被一刀刺在了胸口。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再见玉晗 “天烬宫作为武林门派,从大靖初期就一直与风云阁作对,无奈风云阁有大靖王朝为后盾。天烬宫奈何不了,所以反而开始帮助离漠成事,只不过这些年來,我们明察暗访之间,似乎上一任教王冷泉死后,新一任的教王黯玄并沒有再与离漠有过合作,不知道这一次为什么又肯帮助离漠了。”苏辰风摇摇头,不甚理解。 “天烬宫新一任教王黯玄,听闻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异常神秘。”秦婉词身在闺中,对这个昆仑第一大教的教王,却也是有所耳闻。 苏辰风点点头:“是,在他成为教王之前,他的事迹沒有人知道,姓什么名什么也沒有人知道。只是在居峡谷一战之后,冷泉教王被秦阁主重创,回到昆仑,不出多久,就被年仅十几岁的黯玄叛变而亡,而黯玄也成为了天烬宫新一任教王。听说此人不光心狠手辣,武功也高到匪夷所思。当初他叛变得位,五域领主纷纷不服,他一人走遍五域,斗杀三域领主,其余两域用天下至毒狠狠折磨了十天十夜,才在天烬宫大门当众斩杀,至此之后,再无一人敢违逆黯玄。” 苏辰风尽量将那些可怕的事情说的平淡一些,可是秦婉词依然从中听到了深浓的血腥杀伐与恐怖,她沉默了许久,脑海里突然对等上了一个人,那个俊美如天神的男子,现任云殊的掌权者,,漆若凌。 一样的心狠手辣,阴狠霸道。 一想到漆若凌,秦婉词赶忙摇摇头,心中暗自嘲笑,一个是云殊帝国的皇子,一个是魔教的教王,怎么可能搭在一起呢,不要多想了。 可是既然是天烬宫的杀手出手,秦婉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題,她惊得猛地拉开车帘,惊慌问道:“既然是天烬宫的高手出手,奕洵,奕洵不会有事吧。” 见秦婉词紧张的冲了出來,苏辰风赶忙将车帘拉好,急道:“王妃,外面有风沙,你不要出來。”他好声安慰道:“王爷武功高强,又有黎将军的事情为先例,他自会十分警惕,不会有事的。” 秦婉词这才微微放下了心,他转而又问道:“那么,此次宿伊看來是铁了心的要打辽东,形势会不会太危险,” 苏辰风思考了一下,道:“这一次宿伊虽然率大军而來,但是我觉得來势过于急躁。毕竟之前,离漠大军一点动静都沒有,这一次倒像是突袭而來。据我的猜测,宿伊很有可能之前在谋划一场大战,需要备战很久。可是让他沒有想到的是,王爷会这么快就起复成为辽东主帅。我想,宿伊一定有几分忌惮王爷,所以在得知王爷即将回辽东之前,宿伊就按捺不住,率先攻打辽东。既然他沒有十分的准备好,我相信王爷便能够阻拦宿伊。” 坐回马车内,秦婉词看了看车窗外,大路之上,只有自己这一队人马向辽东行进,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來,远处辽远的天幕之中,是灿如金色的余晖,一点点地渗透出鲜亮的红光,穿透云幕,折射在这篇大地之下。离开辽东,也要有一年了,这一年的时间,几乎是她嫁给萧奕洵后最平静的一段时间,她想以后是不会再有这样的生活了。不过沒有关系,她知道,这片天地之下,那方辽远博大的天空才应该是萧奕洵和自己的归宿。 秦婉词闭了闭眼,对苏辰风道:“辰风,我看天色也有些晚了,到前面的驿站稍微停一下,我们休息一会,晚上再继续赶路。我知道你心里着急,肯定想早一些回辽东。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沒事的,你放心赶路。” 黎松柏遇刺身亡,辽东告急,苏辰风心中肯定悲急交加,可是因为还要护送自己,不由不放缓了步伐,这一点秦婉词很清楚,所以她也尽可能地为苏辰风提供方便。 苏辰风色声音有几丝哽咽,他重重点头,带着感激,道:“是,王妃。” ,,,,,,,,,,,,,,,,,,,,,,,,,,,,…… 在秦婉词的授意下,苏辰风一行人赶到了下一个驿站,舒雪为秦婉词看了一看,确定赶路沒有大碍,苏辰风才放心地在夜间赶路。 过了一夜,马上就要到达辽东,天空中也有了淡淡的光线透出,苏辰风轻轻吐了一口气,总算一夜安然无事。 可是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在自己的后方,突然有骏马急速逼近的声音传來,他的心猛地一悬……什么人,竟然如此之快的逼近,。 苏辰风默然转身,眸光如电,手移到自己腰间的剑柄之上,驾马缓缓到达了队伍的最后,向后看去。 果然有一个声音在向这里逼近。 “什么人,。”苏辰风冷冷扫视,厉声喝问。 那身影听到这严厉的声音,猛地一停,然后放慢了马匹的脚步,一点一点的向前移。苏辰风看见,这身影似乎有些摇晃,他拧紧眉头,不敢大意,握在剑柄上的手似乎马上就要提宝剑出窍。 可是就在苏辰风即将提剑的时候,那个在暗处的身影突然出了声,就是这个声影当苏辰风宛若雷击,当场顿住了手,愣在原地,瞪大眼睛看向对方。 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轻柔温暖犹如晨曦的光辉,缓缓传來:“辰风,是你么,”…… 不知道多少次,苏辰风都在梦里听过这个声音。轻柔,甜美,如清风,如甘泉。几乎要有一年的时间沒有听到这个声音了,再一次听见,苏辰风有这么一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个身影见苏辰风沒有回答,似乎有些着急,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害怕与急切,她再次出声:“辰风,是不是你,我是……我是玉晗啊……楚玉晗……” 楚玉晗……楚玉晗。竟然真的是她。 苏辰风心中猛地震荡起來,楚玉晗向前又走了几步,从暗影之中走出,晨曦淡柔的光线洒在她的脸上,那张再为熟悉不过的脸又一次出现在苏辰风的面前,这一次,才真真切切的告诉苏辰风,这不是梦境,是真实。 在苏辰风还在震惊中沒有做出回应的时候,楚玉晗却一扬马鞭,快速冲了过來,她娇美的脸上挂着泪水,却又是挂着笑容,飞奔而來,激动得大声高呼:“辰风,辰风。真的是你,我总算找到你们了,我总算找到姐姐了,太好了太好了。”…… 秦婉词还在睡梦之中,突然有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王妃,您醒醒,您醒醒。” 迷糊之间,秦婉词呢喃“恩”了一声:“墨香,什么事,是到辽东了么,”算算路程,今天应该能到辽东。 墨香为秦婉词垫了一个靠枕,着急道:“不是这件事,王妃,是玉晗小姐來了。” 原本还半醒不醒,一听到“玉晗”这两字,秦婉词猛地睁开眼金,惊问:“什么,玉晗,她不是在云阳,怎么可能在这里,。” 秦婉词还在怀疑的时候,马车外,一个颤抖着声音响了起來:“婉词表姐,真的是我……” 秦婉词大惊,掀起车帘,看清外面站着的人,不住捂嘴惊呼道:“天呐,玉晗,真的是你,你怎么这样憔悴,” 要有一年的时间沒有见楚玉晗了,楚玉晗又长高了一点,脸也出落的越发娇俏了。可是现在楚玉晗看上去却异常的憔悴。 一身灿绿色罗衣,不知沾染了多少的灰尘与泥土,都皱了起來。娇俏的脸庞上也写满了憔悴,一头秀发也散乱在肩头,嘴唇有些干涸,眉目间满是劳累与憔悴。苏辰风站在楚玉晗的身后,护着楚玉晗,一脸担忧,生怕楚玉晗一个不对,就要昏倒。 秦婉词惊愕道,立马走下了马车,满是心疼的想要把楚玉晗搂在怀里:“玉晗,你……你这是怎么了,” 楚玉晗往旁边一躲,慌张道:“婉词表姐,我身上太脏了。” 秦婉词不知道楚玉晗发生了什么事,心下更是心疼,她轻轻搂住楚玉晗,柔声道:“傻孩子,有什么脏的,待会让墨香带你去熟悉一下就沒事了。” 楚玉晗一把抱住了秦婉词,大声哭道:“婉词表姐,玉晗可算是找到你了。”感觉到楚玉晗的身上在不停地微微颤抖着,又见她这样的状态,秦婉词愈加担心,急忙问道:“玉晗,到底是怎么了呀,你怎么会这样,” 伏在秦婉词的怀里,楚玉晗大声的哭着,一时停不下來,她哽咽道着:“婉词表姐,父亲……父亲他又要让我嫁人,又想为我许指人家……我不要……我不要。” 秦婉词登时一愣,而后大怒喝道:“疯了。这个楚焕东,他简直是疯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重驻幽州 墨香帮楚玉晗好好打理了一下周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梳理了一下头发,苏辰风还准备了一些早点。秦婉词耐心安慰着楚玉晗,才慢慢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楚玉晗回云阳之后,原本因着萧奕洵与秦婉词的缘故,楚焕东不敢勉强楚玉晗。可是后來,萧奕洵失势,几乎等同于被软禁在蘅承,楚焕东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他本想借着楚玉晗与萧奕洵扯上关系,可是,却沒想到萧奕洵竟真的就“一蹶不振”。楚焕东大失所望之际,由开始考虑楚玉晗的婚事,楚玉晗年已十六,适龄当嫁。为了讨好湖安郡王,就千方百计准备将楚玉晗嫁给湖安郡王的儿子续弦。 秦婉词也曾听闻过湖安郡王,本就是个失势的郡王,不过因为和现今吏部尚书杜君浩还有几分关系,所以便有几分骄傲。可是楚玉晗所嫁之人既不是湖安郡王的长子,那么便沒有爵位的继承权,又是做一个续弦,楚玉晗如何肯得。 后來,在家中人的帮助之下,楚玉晗得到了豫昭王重新起势的消息,所以偷偷牵了已批马,带了些银两偷偷來长安寻找秦婉词,可是刚到了半路,又听见豫昭王已经启程回了辽东,楚玉晗不得已,只能一路上寻來。可是寻了许久也不曾寻到,好歹,在山穷水尽之时遇到了秦婉词。 楚玉晗哽咽着嗓子,眼泪一点一点地落下來,她死死抓住秦婉词的手,恳求道:“婉词表姐,你一定要帮帮玉晗,玉晗真的不想做续弦……” 秦婉词心疼的看着楚玉晗,温柔得拍了拍楚玉晗的背,柔声道:“玉晗,姐姐知道你受苦了。放心,有姐姐在,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她微笑对楚玉晗道:“好了,别怕,你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很累了,先睡一会,明天就能到幽州了。一切都会好的。” 楚玉晗犹如受惊的小兽,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在秦婉词的马车里睡下了。 听楚玉晗的呼吸声渐渐地平息了下來,秦婉词才确信楚玉晗睡着了。待她睡着之后,秦婉词这才出了马车,眸光寒若冰霜。 楚焕东,你这样做配为一个父亲么……真沒想到,姑姑死了,你身边就只剩下玉晗这一个孩子,你竟还能如此对他,你简直是无药可救了。为了姑姑,我本來还想叫你一声姑父,可是如今看來,你根本不配。只要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你有机会染指长安。 自从楚玉晗出现后,苏辰风几乎时时刻刻都关注着楚玉晗,见秦婉词从马车里出來,而且神情十分冷肃可怕,苏辰风心中紧张,想想,才问道:“王妃,她……沒事吧。” 本來正为着楚焕东的事情生着气,却猛地被苏辰风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秦婉词看了苏辰风一眼,淡淡笑道:“她沒事,只是有些太累了,你不用太担心。” 苏辰风的神情这才有了些许的松缓,仿佛心中的大石终于下落。 苏辰风细小的神情沒有逃过秦婉词的眼睛,她看着面前英俊却温和的男子,想了想,最终还是沒有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估计最快,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幽州。” 苏辰风想了想回答道:“明晚吧,速度再快一点,路上不做停留,应该就能到了。”可他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王妃,你的身子。” 秦婉词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哪有那么金贵。连赶路都不行。也不看看给我垫了多少褥子。你就是带着我翻山越岭,怕也是沒关系的。” 苏辰风失笑道:“是,王妃。” 苏辰风前脚离开,秦婉词准备回到马车里看看楚玉晗的时候,舒雪从另一辆马车上走了下來,走到秦婉词的马车边,对她道:“王妃,可是有人受了伤。或许,我能看一看。” 见了舒雪,秦婉词才猛然想起,惊喜道:“对了,舒雪你懂医术的嘛。正好,你可以帮我看一看。” 有舒雪帮楚玉晗把一把脉,秦婉词到底放心一些,毕竟楚玉晗的情况看起來不那么好。 待舒雪把好了脉,秦婉词方问道:“怎么样。舒姑娘。玉晗她沒有事吧。” 舒雪将楚玉晗的手放回了被褥里,对秦婉词淡淡笑道:“楚姑娘只是一路上有些劳累,还有之前可能遇到什么心急的事情,状态有些不太好,只要静养几天就好了。” 听舒雪这么说,秦婉词才算真真有些放心了,她一人,懊恼的自语道:“早就该知道姑父的性子了,一年前,就不应该让玉晗离开,就该将她从幽州一起带到长安的,说不定母后还能帮一帮玉晗……” 秦婉词低着头,轻轻拂了拂楚玉晗微微皱着的眉头,嘴里自责道。却沒有看见,舒雪因为自己的这一番话,而瞬间惊变的神情。是震惊、惊喜、还有一份似笑非笑的笑容。 可是待秦婉词抬起头的时候,舒雪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舒雪装作整理自己的小药包,有一搭沒一搭,看似自然地问道:“怎么。楚姑娘一年之前,是和王妃一起住在辽东的么。” 秦婉词点点头,回答:“恩,她是我姑姑的女儿,我的表妹。姑姑死后,我便带着她來了幽州,一直与我们住在一起。” “哦,是这样啊。”舒雪若有所思的应了一下,而后有将目光轻轻地扫过面前睡得安详的少女,眼底的最深处划过一抹别有意味的笑意,脸上确实淡淡地笑着:“那么,王妃,你一定很疼爱玉晗小姐。玉晗小姐可真有福气。” “福气。”秦婉词叹息一声,“玉晗的日子不好过,哪里是福气呢。” 舒雪收好了药包,静静看了看秦婉词,心中暗道:不,有你这样的姐姐,怎么会不是她的福气。秦婉词,若你知道你这么心疼的好表妹,当初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还会不会对她这么好呢。 对秦婉词笑了笑:“王妃,我先回马车上了,待会苏将军要赶路,等玉晗小姐醒了后,再來叫我吧。” 秦婉词微笑说:“恩,好,你先去吧,也辛苦你了。” ,,,,,,,,,,,,,,,,,,,,,,,,,,,,,,…… 又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在第二天的傍晚,秦婉词一行人终于來到了幽州。回到了在幽州的王府,秦婉词便立刻让苏辰风去军营里报道,协助萧奕洵。而让素心和墨香两人先行将楚玉晗还有舒雪两人安顿好。因为舒雪的情况比较特殊,秦婉词便暂且先让舒雪同楚玉晗住在了一起,这样,舒雪说不定还能帮忙照料一下楚玉晗。 而秦婉词自己,则是带着一帮人简单的将行李收拾了一下。 到了晚上,差不多东西都收拾好了,秦婉词才稍稍喘了一口气,又觉天气有些燥热,便到了庭院里,乘一会凉。这时,素心和墨香也都将舒雪和楚玉晗安顿好了。 见秦婉词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乘凉,神情还有几分疲倦,两人急忙赶过去,墨香接过素心手中的扇子,为秦婉词轻轻地扇着,有些心疼道:“王妃一路也着实辛苦了,回到府中,这些琐事就交给我和素心去做好了。” 秦婉词摆摆手,有些无力:“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还要忙着玉晗还有舒姑娘呢,对了玉晗怎么样了。” “好一些了,刚刚让人准备了些小粥给玉晗小姐送去。”素心答道:“王妃,您也吃一些吧,奴婢让厨房去做,您想吃些什么。” “随意吧,來些清淡的如今并沒有什么胃口。” 素心依言下去,留着墨香为秦婉词扇着扇子。 已是夏日,辽东的晚上虽是有些风,但不知是暴雨即将來袭还是怎么,空气里闷热难耐,秦婉词正闭幕养神,不住道:“墨香,我有些热,你这风再扇大一些。” 原本细弱的扇风而后立即变得有力气來,而后一个清润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这样够么。” 秦婉词猛地睁开眼睛,回头看去。身后,萧奕洵高冠长袍,广袖随风而拂,手中正拿着刚刚墨香握着的那把折扇,细细为自己扇着风。 秦婉词怔怔看住萧奕洵,视线直望向他深邃的眼底。 “奕洵。”她轻声唤了他一声,而后站起身來,一举投入他的怀抱。撞得萧奕洵差点有些站不稳,萧奕洵环住秦婉词,嘴上不饶人:“果然是两个人的重量了,你这一撞,我还撑不稳了。” 秦婉词大窘,赶忙直起了身,睨了萧奕洵一眼,刚欲还击,却猛然发现萧奕洵眼中那一刹那而过的迷蒙。秦婉词一愣。 才短短几日不见,萧奕洵竟露出了这般疲惫的姿态,与刚刚分别的时候,那意气风发的风姿全然不同,是出了什么事情么。秦婉词心里一阵抽痛,放柔了声音问道:“奕洵,怎么了。是辽东的局势不顺利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惊惧交加 看见萧奕洵眼里一闪而过的迷蒙还有那疲倦的神情,秦婉词不禁担心,莫非是辽东的战事不顺。难道宿伊又有什么大动作了。 萧奕洵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不是。宿伊此次进攻太过急躁,后防必定存在失误,所以,我让西月先派一小队援军装势支援新州、武州,然后带一些精骑稍微扰乱一下纳兰冀与申惠的后方。致使纳兰冀与申惠重心向后方转移,为西月援助新州、武州赢取了时间。至于檀州城,有林子骞亲自守着,暂时应该沒有什么问題。” “那应该是好事啊,你怎么看上去这么不开心。”秦婉词疑惑不解,而后却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她静静看了看萧奕洵,而后低声问道:“是为了黎将军的事情难过么。” 萧奕洵沒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秦婉词,目中隐隐赤红,平日里他少有这样哀伤的神情,而此刻,面上却写满了无法遮掩的愧疚,秦婉词知道,他到底是内疚的。萧奕洵低着声音,似乎在风中破碎:“若是我能回來早一些,黎将军便不会死了。”他刚刚到任辽东时,因为年轻,资历轻,很难服众,只有黎松柏一人毫不犹豫,力挺自己。后來又全力支持自己,甚至辅导自己,对于黎松柏这位前辈,萧奕洵到底是尊敬也是有感情的。 秦婉词目光一黯。满眼心疼,他默默握住了萧奕洵的手,宽慰道:“奕洵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 “我不是自责。”萧奕洵缓缓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我只是为黎将军感到可惜。和他相处近四年,我知道他又怎样额心胸与抱负。也知道他有多热爱这一片疆土,他是一个伟大的将领,一生几乎都奉献给了辽东。可是,他的死,太让我难过了。龙帅的死,燕将军的死,我也很难过,可是到底他们是死在了战场之上,力竭而亡。而黎将军,他沒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武林人士的刺杀之上,我想九泉之下,他也会不甘心的吧。宿伊他,竟然如此不择手段。” 一代忠将,沒有力竭死战于战场,却反而陨落于一场暗杀,这样的遗憾,是多么的可悲。 秦婉词默然了,平素如刀锋的男子,因为黎松柏的死而有这样一瞬的柔软。终于知道他为何而心伤憔悴,秦婉词只能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黎将军的遗憾由你來替他完成。宿伊那般阴狠毒辣,实在是太过分了。” 萧奕洵静默片刻,突然道:“婉儿,我担心你,万一宿伊对你不利……” 未等萧奕洵说完,秦婉词便摇摇头,默默与他是指相扣,传递着温暖和勇气,她目光坚毅无比,轻声道:“放心,我会保护自己,不会有事的。” 这场战争,她永远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 幽州,豫昭王府,西苑。 楚玉晗用完了晚膳,才从屋子里走出來。空气里微微有些闷热,夜空里,隐隐有云在浮动,氤氲之间,明月可掇。空气里有浅浅暗香浮动,偶有投宿的鸟,一只只鸣叫着飞过,倒越显得院子里安静。 楚玉晗拾掇着脚步,准备到院子里的亭子里歇一歇,乘一会凉。她前脚刚刚踏进院子,不知从哪里传來一个温静的女声:“身体好些了么。急着从屋里出來。” 楚玉晗心猛地一惊,四下张望,才在院子的左边看见了正蹲在地上不知做什么的舒雪,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微笑道:“舒姑娘,是你啊。” 舒雪缓缓站了起來,转过身,她的身影隐沒在背光处,楚玉晗看不清舒雪的神情,只听舒雪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调,说着:“我有不是坏人,玉晗小姐何必如此惊慌。” 知道刚刚似乎有些失态了,楚玉晗颇为不好意思,她只好道:“是我刚刚有些失态了。”她慢慢走下去,微笑道:“这几日多谢舒雪姑娘帮我诊治,有劳了。” 舒雪嘴角一扬,似是冷笑:“我并沒有帮玉晗小姐什么忙。玉晗小姐自己健康的着,不需要民女的诊治。” 楚玉晗一愣,它本就是心思机敏之人,两句话下來,就已经听出了舒雪对自己并沒有什么好感,但是她却不知道为何与舒雪相视不过两日,对方便这般不待见自己,她只好又上千几步,似是讨好的笑问:“舒姑娘一个人在院子里做什么。这么暗,也是來乘凉的么。” 舒雪背过了身去,四处看了看,淡淡道:“刚刚想走一走,却发现这个院子里花草很多,便想來看一看。”不只是讥讽还是感叹,舒雪又道:“到底是豫昭王府,连一个小别院,也有这么多的珍奇花草。” “你说这个西别院。”看样子,舒雪似乎对花菜别有一番喜爱,楚玉晗见状,便高兴道:“这个别院以前住的是燕如吟燕姐姐,就是我姐夫的侧王妃。大家闺秀,温柔贤和,最是喜欢种植花草了,比如什么金花茶、木芙蓉、雪青菊,她的院子,几乎一年四季,季季如春,连婉词表姐也十分佩服。舒姑娘也喜欢花草么。那么你一定会喜欢这个别院的。” “燕如吟。看样子,你好像和她关系很好啊。” 楚玉晗笑道:“是啊,我和如吟姐姐关系是很好,她人很好,教我作诗,教我刺绣。怎么舒姑娘也听说过她么。” 舒雪的声音停了停,然后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而后云淡风轻道:“我知道,就是那位自杀身亡的侧王妃么。” “是啊,就是……”楚玉晗刚想接话,可是她的脸色却猛然一变,笑容尽失,突然倒退了一大步,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眼里充满着惊惧和恐怖。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隐逸在暗处的女子,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变:“什么……自杀……你……你刚刚说什么。” 舒雪缓缓转过身來,似笑非笑地看着眼见惊慌失措得女子,又淡淡说了一句:“我说,燕如吟啊,是不是就是那个自杀而死的豫昭王的侧妃啊。”见楚玉晗惊讶的神情,舒雪微微一愣:“怎么,难道你不知道么。” 天呐。楚玉晗听清以后,惊恐地一下子坐到了草地之上,恐惧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脸色惨白,就像是听到了什么魔咒一般。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知道。燕如吟的死是整个豫昭王王府的禁忌,当初萧奕洵和秦婉词对外公称燕如吟是因为萧湛辰的死过于自责而伤心过度。旧病复发而死。当时她虽然疑惑。但也是相信了。可是今天却有人告诉自己。燕如吟是自杀而死的。当初她一直在幽州。都不知道样的事情。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什么來头。她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她是什么人…… 楚玉晗只觉得自己的心震动地都要跳出了喉咙。她下意识地往后靠了一靠。十分警惕地盯住眼前的女子。喉咙因为震惊而有微微地颤抖:“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对么。”终于从暗处走出。舒雪的脸上带着一抹阴狠的笑意。与这两日在人前的清和。淡雅。从容大度完全不一样。她的笑容像极了淬满毒液的尖刀。还一点一点的滴着能够腐蚀一切的毒液。缓缓地向自己靠近。 乌云渐渐移开。氤氲的月光终于吐现出第一轮清明的光辉。可是这清冷的光辉打在了舒雪柔和美丽的脸上。竟然带着一种阴森的可怕。 舒雪脸上的笑容愈加深沉。她看了看楚玉晗。眯了眯眼睛。摇摇头:“你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呢。照理说。你不应该这么胆小呀。我才刚刚告诉你这一件事情。你就这么害怕。那我接下來说的。你岂不是要被骇死了。” “什……什么接下來的事。”楚玉晗的声音已经颤抖了。 “我不明白,你连你亲侄子的死都能嫁祸给豫昭王的侧妃,怎么会这点胆量都沒有。”她超前走了两步,眼见楚玉晗的神情愈发地苍白,又笑道:“其实我还是挺欣赏你得,照你所说,燕如吟待你极好,可是你非但沒有领情,反而将豫昭王世子的死转移成事燕如吟所为,你的心机实在是可怕得让我都佩服啊。所以,楚玉晗,我根本不相信,你是我眼前看到的这样胆小。”舒雪的眼光瞬间凌厉如刀光,直指楚玉晗眉心,她一字一句,冷声问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的手段和心机,你也无需同我掩藏。” 楚玉晗有片刻的安静,她低着头一直沒有说话,半晌,她终于抬起头,目光锋冷的可怕,她缓缓站了起來,整个人如同冰霜一样冰冷锋利,她毫不畏惧地对上舒雪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容:“如你所愿。那么,现在你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舒雪身份 “如你所愿。那么,现在你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舒雪低下头,似是无意地踩踏上那满地茂盛的绿草,幽幽笑道:“怎么,楚姑娘猜不出來么,” 楚玉晗也冷冷一笑,向前走了两步,轻轻一叹:“要猜,也并不是猜不出來,湛辰是你们杀的吧,你到底是哪的人,”她警惕地看着舒雪,而后猜测道:“莫非,你是离漠的,是你们让人杀了湛辰,,” 舒雪纤长的睫毛微微一动,在眼下洒下一片阴影,她抬起双手,拍了两下,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楚玉晗,笑道:“我还真沒有小看你,楚玉晗,你当真不是省油的灯,这竟也猜得出。” 竟然真的是离漠的人,楚玉晗暗自心惊,这本是她大意的猜想,却沒想到舒雪竟然这般轻易的便承认了。 “我不想和你废话,说,你來到这里究竟想要做什么,”既然撕开了一切的面具,楚玉晗显然不想和眼前的这个女子在回转下去,她压低声音,低低喝到。 “哟,你脾气还挺大。”舒雪摇了摇头,笑道:“你既猜出我是离漠的人,我有什么目的,还不清楚么,” “你是要帮宿伊拿下辽东,哼,你好大的本事,你就不怕我告发你,,”楚玉晗猛然出声,逼问道。 “你敢么,”舒雪轻轻抖了抖自己的袖口,淡淡道,“你就这么说,谁会信你,现在我可是海陵舒家的人,而且,我既然敢來,就必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你以为凭你一句话就可以搬到我,而且,你觉得是你做的事情先暴露,还是我,” 舒雪走到,侧眸挑了楚玉晗一眼,笑道:“楚玉晗,你说,我要是将你害了燕如吟的事情告诉了你姐姐和你姐夫,你觉得你还能继续待在这里么,” 楚玉晗眸光一闪,向后撤了一步,仇视地看着眼前展颜欢笑的女人,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厉害。可是,你要我协助你,却是万万不可能。我楚玉晗虽有私心,但绝不可能任由你做出伤害我大靖王朝的事情。” 舒雪打量了楚玉晗一眼,见到她眼中的愤怒与鉴定,沒有微皱:“倒是看不出來,你还有几分傲骨。”她微笑着拍了拍楚玉晗的肩膀,笑道:“你放心。我还沒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危害到你们大靖王朝。我只不过是奉命來获取一些情报而已。你要是想要阻止我的话,当然可以。不过我也要提醒你,我们两个是事情最好不要放在台面上,不然到时候,我是难逃一死,不过我无所谓。但是你就不一样了。”舒雪拍了拍楚玉晗的脸颊,脸上的涡旋更加的明显:“你要是走错了一步,你这几年的步步为营,可都白费了。” 楚玉晗厌恶舒雪的触碰,她扭过头去,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玉晗,你当真以为我什么准备都沒有,就敢告诉你我的真正身份,那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舒雪徐徐拨弄了一下发上的发簪,笑道:“之前我可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陷害燕如吟,但是现在我却知道。”舒雪凉凉道:“不得不说啊,楚玉晗,你的野心很大啊,怎么你想取代你姐姐,成为豫昭王妃么,” 猛然被说中了心事,楚玉晗的静观在努力的克制,可是脸上仍然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舒雪见状,笑容愈深:“果然不错。你接近秦婉词,挑唆秦婉词与燕如吟之间的关系,你陷害燕如吟,根本不是因为你讨厌燕如吟,而是为了对付秦婉词,”她停了一停,又道:“不过呢,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见了豫昭王后,我才知道,原來世上真会有那般惊艳的男子,专一、痴情。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有权力。我可以肯定,不出意外,十年后,或者不需要这么久,豫昭王会成为你们整个大靖最大的支柱。你既有野心,自然要握住这个男人。只是我倒是真想不通了,你说,你姐姐对你可真算好的了,你怎么能忍得下心那样对付她,你当真这么讨厌她,” 楚玉晗摇摇头:“我不讨厌她,我知道她对我很好,我甚至是很喜欢这个表姐的。”但她转而变了神色,犀利而冰冷:“可是,她不该挡在我的前面,凡是挡在我的前面的人,即便再亲,我也要全部除去,” “你这个性格,我倒是挺喜欢的呢。”舒雪微笑。 可是楚玉晗显然不领情,她冷冷转过身去,道:“可是很不好意思,你的性格我并不喜欢。还有,我告诫你,不要想做什么有害我朝的事情,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舒雪嘴边蕴一抹淡淡的笑容:“别说的这么冰冷。虽然你我不在同一阵营。但是我们却有同样的一个对手。” “谁,”楚玉晗停住了脚步。 舒雪缓缓上前,淡淡道:“除了秦婉词,还会有谁呢,”她的眼眸里陡然划过一阵厉色:“我不得不说,你这个表姐实在太过聪明,我的行动迟早会有漏洞,,她对我來说实在是个大威胁。所以,现在即便你有再多的不愿意,你也得和我联手,不然,怎么能斗倒你表姐,”她看着楚玉晗逐渐缓和的脸色,道:“怎么样,这一点,我们还是能够达成共识的吧。现在先对付你表姐,之后怎么做,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去做你的豫昭王妃,我去回我的命。”见楚玉晗铁青的脸色,舒雪忙又道:“你放心,就算我吧兵图给了我的上级,以你表姐夫的实力,也不会输的,怎么样,你可愿意与我合作,” 静默了许久,楚玉晗抬起了脸,月色之下,两人相对而战,似乎有一种暗自涌流的诡秘的氛围充斥着周围。起先,楚玉晗静静地盯着面前容颜姣好的舒雪,过了片刻,她方才缓缓笑道:“虽然我很讨厌你。但是,你的条件听上去倒也是挺诱人的。不过,我告诉你,之前的事情,你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去,不然,我们两个,共赴黄泉吧,” 舒雪淡淡一笑:“你这是在威胁我,好,我同意了。”她似乎是说话说累了,伸手伸了一个懒腰,疲倦道:“好了,我们回屋吧。”看着 看着舒雪缓缓走回屋子,楚玉晗的脸上杀机一闪而过:舒雪,此生我最恨别人威胁我,逼迫我。看來,我是留你不得了…… ,,,,,,,,,,,,,,,,,,,,,,,,,,,,,,…… 萧奕洵接管辽东之后,一方面让韩西月稳住武州新州,林子骞护好檀州城,剩下的军队,这几日都被分成几对人马,每日负责守城监将。 韩西月与苏辰风如今都成长成为能够独当一面将领,这给申惠和纳兰冀带來了不小的发满,再加上宿伊本就是突击而來,后方准备不够万全,沒过多久,就将大部队后撤回城。 而另一方面,舒雪和楚玉晗达成“同盟”的第二天,两人就开始商议了起來。可是硬是想了半天,却也想不出來了。舒雪蹙眉,冷冷笑道:“我真不知是该羡慕你还是可怜你,竟有这样的一个表姐,竟然连一点把柄都找不到。要真是这样的话,还能怎么办呢,” 楚玉晗也陷入了苦恼之中。要想击垮秦婉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秦婉词做事拿捏十分有分寸,基本上就沒有犯过什么错误。 “到底有什么东西,使我们忽视的呢,”楚玉晗双手扶着下颚,苦苦思索着,这时正巧外面有人來送午膳,打断了楚玉晗和舒雪的思索,楚玉晗正有些薄怒,可是当她看见來送午膳的人的时候,楚玉晗显然是下了一跳,她盯住眼前带着几名婢女前來送菜的女子,怔了片刻,有些不自信道:“碧莲,” 碧莲目光微微一抖,淡淡笑道:“是奴婢,多谢玉晗小姐还记得奴婢。” “玉晗,这是,”看起來楚玉晗和眼前这位带队的侍女看起來十分的熟稔,便出口询问道。 楚玉晗转过头來,眸光冰若寒霜,可是脸上却挂着浅浅的微笑:“舒雪姐姐,这是碧莲,当初燕姐姐的贴身侍婢。”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闪躲,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怎么,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燕如吟当初的贴身侍婢,舒雪的眼睛里有危险的意味,她细细看了看眼前的婢女,看上去倒是很普通,不过是气质好了一些。但是她很快就领悟了楚玉晗的内心想法,只是淡淡的做了一个舒心的笑容,示意楚玉晗。 见舒雪浅浅一笑,楚玉晗回头对碧莲道:“碧莲,你怎么还在这儿,” 碧莲的脸上有难以言喻的悲伤,但是她还是尽力淡淡的笑着:“这里还有奴婢割舍不下的回忆,所以,我便请王妃让我一起來。王妃同意了,之后王爷回了长安,我便先回了辽东,继续打理着这个院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笑里藏刀 “这里还有奴婢割舍不下的回忆,所以,我便请王妃让我一起來。王妃同意了,之后王爷回了长安,我便先回了辽东,继续打理着这个院子。”碧莲淡淡的说着,语气里沒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舒雪感觉颇不正常。 连楚玉晗也觉察出了碧莲淡淡的抵触情绪,她不动声色道:“是么,婉词表姐同意了,那也不错,好歹你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她安慰碧莲道:“燕姐姐的事情,我知道,碧莲你一定很难过。明明身体好些了,谁知遇上湛辰的事情,又病倒了。燕姐姐她……”楚玉晗沒有再说下去,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了。 舒雪和楚玉晗一直在仔细的观察者碧莲的表情变化,她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每每讲到秦婉词,碧莲的眼里就多了一分寒霜。舒雪楚玉晗两相对视,点点头各自在心里暗自思忖道:看來,这个碧莲相当恨秦婉词。刚刚说燕如吟病倒的时候,她的情绪似乎是有波动,她一定知道当初燕如吟死的真相。所以,她才特别恨秦婉词,如此一來,正好可以利用一下她。 “碧莲,你进來,我有些话想要问问你。”楚玉晗言辞温和,拉过了碧莲的手,并且让身后的人都退了下去。 碧莲有些惊愕,楚玉晗一脸探究的看着自己,竟让她的内心惶惑不已,她又看了一眼一旁淡淡笑着的,才來到辽东的舒雪,吃吃的问:“玉晗小姐,舒姑娘,你们有什么事情么,” “碧莲你坐下。”楚玉晗压着碧莲的肩膀,将她按在了椅子上,秋水剪瞳直直盯住碧莲,,突然正声问道:“碧莲,我问你,燕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她绝不是病死的,我知道的,那时她的身体已经有了好转,怎么可能说恶化就恶化呢,” 碧莲惊恐的抬头,赶忙摇头道:“不,我不知道。”萧奕洵当初下过死命令,那天在灵堂的人,谁都不许说出去一个字,不然一个说出來,集体都去陪葬,所以,碧莲赶忙摇头否决。 从舒雪那里得到了消息,楚玉晗已经可以肯定,当初燕如吟是自尽而亡,而碧莲作为她的贴身侍女,绝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事。碧莲不肯说,一定是因为萧奕洵的命令,或者是她对自己秦婉词表妹的这个身份有所警惕。所以楚玉晗尽量放慢放柔声音,缓缓对碧莲道:“碧莲,是不是姐夫给你们下过什么命令,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只是需要一个真相。”楚玉晗的声音越來越弱,越來越低沉,蕴含着一股浓浓的悲伤与心痛:“我只是不相信,燕姐姐就这么死了。她对我那么好,教我作诗,教我刺绣,如果她的死另有原因,我一定要知道……我要为她讨回公道……” 舒雪一直在旁边坐着,静静地看着楚玉晗在如何一点一点地诱导着碧莲,原本平静的目光里蕴藏的笑意月假的深厚。她淡淡的笑着,高深莫测。楚玉晗啊楚玉晗,我倒是真沒有小看你,看來你真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楚玉晗的哀伤感染了碧莲,她的眉头痛苦的扭在了一起,可是心中的一份禁忌依然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只能摇头,痛苦道:“不要再问了,玉晗小姐。” “碧莲,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楚玉晗放高了声音,痛楚地凝视着碧莲,而后陡然道:“是不是……是不是表姐逼死了燕姐姐……是不是,” 碧莲周身猛地一震,她立刻站了起來,捏住自己的袖口,低着头,低声道:“玉晗小姐,奴婢先告退了。” “碧莲,抬起眼睛看着我,”楚玉晗拉住碧莲,逼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秦婉词是我姐姐,可是燕如吟也是我的姐姐。”她微微叹息:“燕姐姐如今可能冤屈而死,我绝不会袖手旁观,你不要为了我表姐,而不敢和我说实话。当初的事,我并非一概不知。” 碧莲目光一变,她看了看楚玉晗,内心依然在剧烈的挣扎着,怀疑,惊慌,不解充斥着他的脑海。 舒雪在一旁看出了碧莲的动摇,她给楚玉晗使了一个脸色,示意楚玉晗再说几句。 楚玉晗微微点头,对碧莲哀伤道:“当初,婉词表姐失去了湛辰,湛辰又在燕姐姐的后院发现,她难免会怀疑。但是我相信,燕姐姐是不会做那样的事的。碧莲,我不会偏颇婉姐姐。若燕姐姐真是婉姐姐所害,我会为她讨回公道的,你信我。” 碧莲的双手震颤着,她硬着声音,拼命才挤出几个字:“小世子绝对不是王妃害的,她那时在午睡,怎么可能会还小世子,她那么喜欢小世子。” 碧莲的情绪越來越激动,楚玉晗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碧莲的眼里沁出豆大的泪水,她抓住楚玉晗的手,哭诉道:“沒有用的,你沒办法为王妃讨回公道的。只要王爷还相信正王妃,只要王爷还爱着正王妃,不管我们做什么,说什么,王爷都不会相信的,她根本就不会相信,正王妃根本就是一个阴险无耻的女人,” 楚玉晗心中又惊又喜,脸上却是一片愕然:“碧莲,,你怎么会这么说,” 碧莲已经不顾一切了,原本一直有一双手紧紧扼住她的咽喉,现在她要挣开一切,把所有的都说出來:“她做了那样无耻的事情,有什么资格得到王妃的爱,她不配,她是豫昭王妃啊,她怎么可以和靖渊王有染,” 舒雪和楚玉晗的瞳孔猛地一收缩,然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展现了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容。 ,,,,,,,,,,,,,,,,,,,,,,,,,,,,,,…… 深夜时分,楚玉晗和舒雪送走了碧莲。 舒雪盈盈一笑,目光悠长:“真是看不出來啊,楚姑娘的演技这般精湛,怪不得连豫昭王妃那么聪明的女人都看不出來。我要是你表姐,我怎么也不可能会怀疑你。” 楚玉晗转过身來,朝舒雪施了一礼,笑道:“被舒姑娘夸奖,倒是玉晗的荣幸了。” “看來这碧莲已经成为我们的人了。”看了看碧莲消失的走廊尽头,舒雪淡淡道。 楚玉晗亦是冷笑:“燕如吟的死,她已经全然认为是婉姐姐所为。她怎么可能不恨婉姐姐呢。不过这样也好,有她在我们这边,我们也算是多了一个重要的帮手。” 舒雪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浅淡一笑:“这一回可是知道了不少的情报啊。”她继而冷笑:“豫昭王妃,靖渊王,谁会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竟然暗有私情呢,真是今天秘闻啊。” 起初,楚玉晗只是怀疑过秦婉词和萧楚延之间的关系,毕竟三年前的一场刺杀,萧楚延可是奋不顾身的扑去救秦婉词,这样的举动着实让她怀疑。直到今天碧莲和自己说了,她才肯定。可是,事情却沒有那么简单。楚玉晗神情严肃,摇了摇头:“婉姐姐不可能会背叛姐夫,这点我很清楚。她或许与靖渊王曾经有情,但是既然现在她已经是豫昭王妃,她就不会再与靖渊王有什么瓜葛了。而且,姐夫对姐姐的爱,根本不是你能想象的,他还是会护着姐姐。”秦婉词是怎样的心性,舒雪不清楚,但是楚玉晗却了解。既然已经嫁给了萧奕洵,甚至是已经爱上了萧奕洵,秦婉词就不可能会做出对不起萧奕洵的事情。 “是不是真的背叛,是不是真的对不起有什么打紧的。”舒雪伸手划过了桌上瓷杯的边缘,似笑非笑:“我是不知道你姐姐是怎样的人,也不知道你姐夫是怎样的喜欢你姐姐。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你姐夫越爱你姐姐,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就越大,对他们两之间的隔阂就越深,”舒雪眼中笑意愈深,她笑问楚玉晗:“试想,就算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妻子当初爱的是自己的亲弟弟,他会怎么样,何况,你姐夫还是名扬天下,傲然于世的豫昭王呢,燕如吟当年不敢把事情告诉豫昭王,不就是因为她害怕这件事情会打击到豫昭王么,她倒是真的爱慕你姐夫,” “这件事情,倒是真的能够好好的利用利用呢,”舒雪拾起了杯盏,轻轻地阖上茶杯,笑容不变:“看來,要对付你姐姐,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么,一旦失去了豫昭王的信任,天下共慕的豫昭王妃,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 舒雪面目上俱是自信,楚玉晗凝视着面前这个带着淡淡笑意的女人,问道:“怎么,看样子,你已经有什么好方法了,” “方法么……”舒雪淡淡笑着,冷冷的眸光散倒身旁摇曳的烛火上,她柔婉的面容就像是带上了一层附有蛇毒的面具,森冷而可怕:“想要方法么,那简直是太多了,” 第一百二十章 哀怒之变 皖崇城。 主城之中,宿伊、申惠以及纳兰冀正齐聚在一起,商讨着南征之事。 宿伊坐在正中间,纳兰冀和申惠则分别坐在宿伊的左右。 离漠的二皇子纳兰冀是离漠王的王后所出,人生的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因为前面有自己的兄长在,他并不能继承王位,而且纳兰隽又担心两兄弟会为了王位而产生冲突,所以自小时候便让纳兰冀在边境锻炼。纳兰冀在一直被当时与宿伊齐名的名将连战带着,再加上他自己过人的天赋,很快便能独当一面。后來连战被纳兰隽处死,纳兰冀就代替了连战在离漠的北部抵御着北部强大的云殊敌国。 纳兰冀不仅骁勇善战,而且善于用计,几年下來,强大如云殊敌国也沒能占到什么便宜,所以这一來一去,倒是为纳兰冀打出了十分响亮的名声。近來,云殊敌国内部出现内乱,云殊皇室,但凡有继承皇位权力的人,在几天之内,以风卷残云的速度被一位突然冒出來的五皇子漆若凌所杀。皇室之中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连年在外征战、号称天下无敌手的四皇子漆陌杨。漆陌扬手握数十万雄兵,得知凌天发生大乱,怒不可遏,火速集军,与漆若凌南北对抗,分庭抗礼。为了对付漆陌杨,漆若凌火速集结全国兵力,导致沒有时间再來对付离漠。所以纳兰冀才有时间,前來皖崇城支援宿伊。 纳兰冀低头看着眼前的地图,两弯如刷漆般的眉毛凌厉的横起,正色道:“这个豫昭王可真不简单。刚刚來到辽东,竟然就一眼看穿了我们后防薄弱,攻势无法持久的弱点,轻轻松松就逼退了我们的军队。我征战这么多年,也很少见到这样的敌手。”纳兰冀语话轩昂,谈吐之间有千丈凌云之志。 宿伊不动声色,他知道萧奕洵的水平,纳兰冀对其有这么高的评价,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宿伊眼若寒星,眉头微蹙,沉声道:“说实话,这一次,豫昭王的起复实在是太快了,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原本以为靖朝自己内部的事情还会让他们再闹一阵子,谁知,竟解决的这么快。看來,到底是我疏忽了。” 申惠静静道:“元帅,现在不是在讨论前面的事情的时候。现今,我们应当是占据了最好的天时地利人和。大靖王朝与云殊帝国同时发生了不小的动乱,给了我们极大的准备与喘息的机会。二殿下现在也來援助我们,黎松柏也被刺杀而,辽东的人手不足,实在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纳兰冀点点头:“辽东这么多年都沒有打下一城半城。父王又是一个做事情三分钟热度的人,这一次,元帅你力排众议强行出兵,若是再不能交一份满意的结果会且柔,只怕那些老顽固这次不会轻易松口了。” 因为连皓月的事情,宿伊在且柔收到了不少人的攻击,若非他根基太稳,手中又掌握着离漠最大的兵权,只怕,早就被人给整落下马了。如今,纳兰隽肯再让宿伊出兵,并且还调动纳兰冀來帮宿伊,也是纳兰隽的最后一搏了,如果如此阵势,宿伊依然不能有所得,且柔城的那些人不会再轻易放过宿伊了。所以这一仗,宿伊的压力很大。 宿伊沉了沉脸,沒有说话。申惠知道宿伊的压力,他沒说什么,反而问宿伊:“据探子來报,舒雪已经成功的进入了豫昭王府,取得了豫昭王妃的信任。看來,不日就会有消息了。” 宿伊点点头:“很好。舒雪的身份沒有让人怀疑吧。”当初,宿伊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大羲王朝百年世家舒家的一枚玉佩,正巧能够瞒住秦婉词的眼睛。 “应该沒有问題,舒雪救了秦婉词的命,而且还有那枚玉佩,想來沒有问題。而且,元帅,你知道么,舒雪遇上了什么人,”申惠突然笑了笑,问宿伊。 宿伊疑惑:“什么人,” “元帅,你还记得,当初让方畴去豫昭王府,遇见的事情么,可巧了,舒雪又遇见了那个姑娘。” “哦,”宿伊猛然有了兴趣,原本冷淡的面容也浮上了一丝淡淡的笑容:“那么,这个事情倒是有趣起來了。” ,,,,,,,,,,,,,,,,,,,,,,,,,,,,,,…… 幽州城。 韩西月与林子骞两人现在分别在新州与檀州镇守,为了历练谭允墨,萧奕洵特意给了谭允墨一万人马前去支援武州。 现在唯有苏辰风同萧奕洵一起留在幽州。 此次宿伊亲率近十五万的大军而來,必是报了与萧奕洵一决死战的心态而來。萧奕洵不甘怠慢,一有时间,就在幽州城里,同苏辰风商议军情。 苏辰风站在萧奕洵对面,正色道:“如今,虽然宿伊、申惠、纳兰冀三人全部退兵,看上去是我们赢了。但是实际的损失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新州、武州尚且不说。问題是檀州城,黎将军的死对檀州城的影响太大了。”苏辰风眉目低沉,语气也带着几分怅惘。 黎松柏镇守檀州城少说也有十年,檀州的军与民早就与黎松柏合为一体,此次黎松柏被人刺杀而亡,对檀州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苏辰风担忧道:“黎将军一死,檀州士兵虽然怒气滔天,一心要为黎将军报仇。但是面对宿伊亲自带兵,再大的怒气,只怕也无用。宿伊几次攻击,几乎将他们的怒气全部击毁,由怒转哀,一片低沉。若非还有林子骞在那里安定军心,只怕檀州早就丢了。但尽管如此,檀州的损失依然十分巨大。” 不得不说,黎松柏的死,对辽东是一个极大的损失。那时黎松柏怎么说也还算是辽东的主帅,主帅被刺杀身亡,给不少将士心中都留下了阴影。萧奕洵也知道这一点,但他却并沒有旁人那般悲观:“辰风你说的很对。黎将军的死,是给了我们不少的打击,但是你也说了,他的死还为我们带了怒气。怒气,是一个军队战斗力爆发的很重要的契机,如果我们能够将他们因为黎将军的死而埋藏在心中的怒气全部激发出來,我想这一仗大败宿伊,并不是沒有可能。” “激发将士们的怒气,”苏辰分皱眉想了一想,道:“如果能够将将士们有哀再转怒,自然是好事。但是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最初的怒气已过,现在很多人的心中都有哀伤的影子。王爷,若非是你重出辽东,只怕光凭我们,摆平不了这些事情。” 黎松柏遇刺身亡,辽东的士气受了巨大的打击。好在萧奕洵此时再回辽东,重新成为主帅,以他的威望与名声,一方面震慑了之前不可一世的离漠军队,另一方面又重新给了辽东大军无比的信心与气势。 萧奕洵淡淡笑道:“你也不用夸我。”他停了一停,眸光一变,屏了气声,镇静道:“要激发将士们的怒气、气势并不难。主要是要找准一个时机。” “时机,什么时机,”苏辰风不解。 萧奕洵负手站到了一旁被架起的大型羊皮地图面前,盯着一个地方,目光深沉,许久沒有出声。 苏辰分见问萧奕洵他沒有回答,便走到萧奕洵的身边,一起看着那张地图,顺着萧奕洵的视线看过去,但是不知道萧奕洵目光的落点,到底在哪里。 时间缓缓的流逝,萧奕洵与苏辰风两人都沒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那张微微泛黄的地图,静默无声。 萧奕洵静静站了许久,方才低声道:“辰风。这一次,我想要赌一把。” “赌一把,”苏辰风略微蹙眉,而后看向萧奕洵,谨慎问道:“王爷想怎么赌,”萧奕洵行军作战永远将一切事情考虑清楚,几乎很少会有“赌一赌”这样的想法,如今他竟有如此决定,想必宿伊给他带來的影响确实不小。 萧奕洵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睁开眼睛,深邃的眼里带有杀伐的狠断与凌厉,他看着面前的地图,一字一句道:“我打算放弃檀州,” “放弃檀州,,”苏辰风大为震惊。檀州自靖朝开朝以來,就一直作为靖朝对离漠的第一重镇。他在辽东防线之上是突出的一角,只要能以将后方的支援汇聚在一起,檀州绝对能够成为攻打离漠的第一攻击要点。当初龙靖枫在世时就打算将檀州作为攻击重镇來构建。而宿伊每每出兵辽东,第一目标都是檀州。一旦檀州被攻下,宿伊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撕裂辽东的内部防线了,檀州的重要可想而知。而现在,萧奕洵竟然打算要将这个第一要城放弃了,”苏辰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奕洵沒有动摇,他定定点头,正色道:“辰风,你可能不同意我的做法,但是这一次,我想要赌一把,” 第一百二十一章 帝国联姻 “辰风,你可能不同意我的做法,但是这一次,我想要赌一把,” 萧奕洵的眼神深如大海,不动如松。苏辰风愣着眼睛看了许久,叹了一口气:“王爷,你做的决定,我们都无法更改,属下誓死追随王爷的决定。但是王爷,你放弃檀州是为了什么,” 萧奕洵淡淡一笑:“感谢你能支持我。”而后他解释道:“檀州的放弃是暂时的,宿伊这么多年苦攻檀州不下,檀州几乎都是他的噩梦,所以我可以肯定,一旦宿伊打下了檀州,他和他的军队一定会喜疯了。宿伊的部队一直都有傲气,这种傲气会在他们攻下檀州之后,疯狂的滋生。骄兵必败,这个道理我们一定都懂。” “那么宿伊攻下檀州之后,一定会向内进攻。到时候如何应对,就要看我们的战术安排了。接下來,就是我们暂时丢了檀州之后所要应对的事情。檀州可以说是黎将军毕生精力之所在,对整个辽东的将士來说,檀州的意义非同寻常,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座城池,他凝聚着龙帅和黎将军两个人的心血。”萧奕洵嘴角轻扬,问苏辰风:“辰风,你觉得,檀州城若是丢了,辽东的将士们会怎么样,” 苏辰风眼神一亮,恍然大悟:“那么定是怒不可遏,”他惊呼道:“原來王爷所说的激发怒气,是这个意思啊。” 萧奕洵缓缓摇摇头,淡淡一笑:“这并不是全部。我们势必要与宿伊一绝死战,这个决斗地点我已经想好了。就是要在这里,给宿伊最后一击,”萧奕洵眸光一冷,伸手指在了地图中的一侧。 苏辰风抬眼望去,神情一震,萧奕洵手指所在之处,写着三个字,,怒风谷。 他震惊地看着萧奕洵,此时此刻才终于明白萧奕洵心中所想。怒风谷是黎松柏身死之处,若在这里决战,将士们的悲哀与怒气会空前的高涨,那时的战斗力只怕会空前的可怕。 苏辰风敬仰地看着眼前年轻英俊的男子,内心激动无以复加。 萧奕洵缓缓收回自己的手,一字一句,宛若刀锋:“黎将军的仇,我一定会报。离漠,终有一天,我也会拿下,这场战争,就从怒风谷开始,” ,,,,,,,,,,,,,,,,,,,,,,,,,,,,…… 长安城。 自从萧文禹服下秋夜蔷薇花心制成的汤药之后,精气神的确较之以往好了许多。但是就在他重临朝政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云殊帝国现任的掌权者五皇子漆若凌向大靖王朝提亲,钦点要娶静怀公主萧晗薇,震惊朝野。 云殊敌国现任帝君是漆若凌的父皇漆梵,但是去年漆梵突然病重,一病不起,朝堂之下暗流涌动。就在这时,年少的阳陵侯风涧澈的身份陡然发生转变,一变而成漆梵的第五个儿子,改名漆若凌。 而后漆若凌风行雷厉,心狠手辣,迅速处理掉了自己的几位兄长、表兄还有叔父,掌控了朝中大权。除了自己的四哥漆陌杨征战在外,所有具有帝位继承权的人被漆若凌一网打尽。可偏偏就是这个漆陌杨,给漆若凌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漆陌杨是云殊帝国第一兵权掌控者,手中总共有三十五万雄兵。而漆若凌手中,即便加上帝都凌天的守军,也不过只有二十五万,再加之漆陌杨多年征战,水平之高无法想象。一路下來,漆若凌沒有占到任何便宜,反而还让漆陌杨在北部站稳了脚跟,似乎打算与漆若凌南北相抗。漆陌杨一对力,云殊帝国几百年的世家全都占了出來,各自占地为君,既不服从凌天,也不服从漆陌杨,如今云殊帝国的局势可以说是一团乱麻。 漆若凌在面临如此局面的时候,竟然还能分心向靖朝请求联姻,不得不让人深思熟虑起來。 不过大部分的人都认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漆若凌现在压力很大,如果能够和靖朝结成秦晋之好,那么等于整个大靖王朝都站在了漆若凌这边,大靖一旦出手援助,漆若凌必定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便有人向萧文禹进言道:“云殊内乱,胜负尤未可分。漆若凌身处困境,妄图求助于我大靖,居心叵测,皇上万万不可答应。” 朝堂之中,反对的声音很多。但是偏偏就有两个人支持这次的联姻。这两人正是现在的左右丞相许恒与杨正清。 许恒向萧文禹道:“云殊帝国虽然内乱,但是漆若凌毕竟是正统的帝国掌权者,他來请求联姻,那必定是两大帝国之间的国婚。静怀公主若嫁到云殊,必定是云殊帝国的皇后,这也就代表着大靖与云殊彻底结成同盟。那么,日后,我大靖若想对付若伊或是离漠,那岂不就如瓮中捉鳖,” 杨正清也进言道:“如今,虽然表面之上,漆若凌暗弱于漆陌杨,但是两人的父皇,云殊的帝君漆梵还沒有死,他依然是云殊帝国名义上的最高掌权人。漆若凌只要抓稳他手中这张牌,在名义之上,就可以利于不败之地。再加上,较之于漆陌杨,漆若凌的手段更加凌厉,更加稳重。漆若凌当初带领云殊的使团前來我大靖。相信皇上对这个男子印象一定十分深刻,他惊为天人的才能举世难有匹敌。漆陌杨虽天资卓绝,但是臣可以肯定,日后他必将会被漆若凌击败。” “现在,漆陌杨强漆若凌几分,以漆陌杨的骄傲,他不会接收我们的援助。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选择帮助一下暂于弱方得漆若凌,此刻支持他,日后他必定对我大靖感恩戴德” 许恒与杨正清的话深深的打动了萧文禹。四年前,萧文禹见过漆若凌,也就是那时的风涧澈,那时他就知道此人一定会成为云殊的权力中心,只是沒想到,竟会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这一次,漆若凌的提亲,不光惊动了靖朝与云殊,就连若伊与离漠都知道了消息。可以说,除了靖朝中的几人还有漆若凌那方的人之外,沒有一股势力愿意这次的联姻达成。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此次联姻达成,当世最强的两个帝国联手,几乎等于断了他们所有的路。 考虑了许久,萧文禹终于首肯了这件事情。其实萧文禹自己并不知道,就是自己做的这个看似小的联姻决定,却造就了一场长达两百年的政治联盟。就因为这个决定,让他在他极短的统治生涯里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致使他不逊色于任何一位靖朝在位的君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一次,即便是萧晗薇再不同意,也是无可奈何了。柳青斓特意劝萧晗薇道:“薇薇,这一次,只怕是由不得你了,云殊帝国不比寻常,他全盛时期,几乎连大羲王朝都想吞并,不是小小的若伊能够相比的。再者,这一次,定是国婚,你无法拒绝。”看见萧晗薇眼里的倔强,柳青斓摇头叹息道:“若你还想着要对付那个漆若凌,你也就省省吧。据说这个漆若凌,武功高强到出神入化,你想伤他,应该是不可能了。” “不过薇薇,你也不要担心。漆若凌年纪不大,据说人长的是丰神俊朗。你嫁过去,必定会成为将來云殊的皇后,身份尊贵,只怕连母后都赶不上了……” 柳青斓劝着劝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听秦婉词说过,漆若凌一心都在萧晗薇身上,几乎是等了薇薇四年的时间,只是萧晗薇自己不知道。不过既然漆若凌有心,薇薇到了云殊应该也不会受苦,在加上这是两大帝国的联姻,薇薇日后必定会成为云殊的皇后,更不会有人敢欺负她。所以柳青斓并不担心萧晗薇的安危。但是她仍是不舍,当初,柳青斓打算为萧晗薇找一个近一些的,好一些的人家择一位驸马,毕竟女孩子不要远嫁的好。可是却沒想到,最后竟是要嫁到云殊,只怕以后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在见上一面,作为一位母亲,柳青斓怎么可能舍得,当然柳青斓心中的不舍她不会告诉萧晗薇。 她虽然是萧晗薇的母亲,却也更是这大靖王朝的皇太后,所以,她就算再不舍,也要咬牙做出一个决定。 在太后、皇后、后來是萧文禹亲自出马,轮番劝说之后,萧晗薇终于同意了这次的和亲。 萧文禹大喜过望,立刻开始着手为萧晗薇准备嫁妆,以国婚的仪仗,准备婚礼大典。 而云殊方面得知了这个消息,更是异常重视。漆若凌当即下令,亲派百人使团前往长安,迎接静怀公主萧晗薇。 经过了长期的讨论,大靖王朝与云殊帝国的联姻就这么定了下來。 在这片风起云涌的大地之上,掀起了一股让人震惊可怖的风暴。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下之重 云殊帝国五皇子漆若凌以国婚之名向大靖王朝正式提出联姻,并且指名点姓要求迎娶先帝最小的公主,,静怀公主萧晗薇。 靖帝萧文禹在与重臣商议之下,下诏宣布国婚,日子就定在七月十八,由云殊帝国钦派使臣迎接静怀公主。而在八月八日,漆若凌会亲自操办这场国婚。 萧文禹诏书一下,八方惊动。无论是云殊帝国或是周边的国家,亦或是靖朝都掀起了惊天巨浪。 别处不说,光靖朝内部,都震动不已。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西平王萧城毅。萧文禹诏书一下,他立刻就请人找來北淮王萧容峥。 萧容峥的情况也沒有好多少,眉目之间满是冷峻。 “容峥,云殊帝国如今内乱不断,几近要发展成为诸侯并存的情状,帝都凌天的统治力大不如前。漆若凌自己都应该焦头烂额,怎么还有时间弄出这么一出。”萧容峥刚到,萧城毅便急不可待的抱怨道:“还有,文禹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这场国婚。他为何不再思量思量。这一來,岂不是完全得罪了漆陌杨。” 萧容峥看了看萧城毅,几乎为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微微皱眉:“二哥,你是这样觉得的。” 萧城毅一见萧容峥这样的神情,内心一动,停下了埋怨,问道:“你是何意。” 萧容峥眸色冷凝,宛似冷月,轻轻摇了摇头:“我和你认为的不一样。这场国婚绝非轻易促成的,而是一步极其漂亮的一招。我几乎可以预见这是文禹统治时期做出的最重大的一个决定,就是这个决定,从内而外,不知牵动了多少地方。” “靖朝内部暂且不论。漆若凌以云殊帝国的名义向靖朝提亲,正是在云殊帝国的内部宣示了他作为帝国统治者的主权。凭着这场联姻,漆若凌等于向整个天下宣布了他是云殊帝国真正的主人,纵使漆陌杨受到再多诸侯的拥戴,有谁的影响力能够比得过如今正如日中天的大靖王朝。更不用说我们靖朝这背后百万的兵力支持了。仅仅凭借这一招,漆若凌几乎就奠定了他在这场国乱之中不败的地位。这次提亲,漆若凌必定熟虑许久。”萧容峥目光如电,斩钉截铁:“这个男人,绝对非同小可。” “可是,你就这么肯定,文禹一定会同意。”萧城毅反问。 “正是因为文禹同意了,我才觉得棘手。”萧容峥咬牙,这么些年,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他几乎都风云不动,可是唯独这一次,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萧文禹如此快速的同意是他所始料未及的。毕竟云殊内乱如此,漆陌杨又明着占据上风,任是谁都不该这么“草率”地决定。可是偏偏萧文禹就这么同意了。“我刚刚也说了,虽说是一个小小的和亲,也有可能是文禹这一生做出的最大的决定。有了靖朝的支持,漆若凌有八成的把握能够赢得了漆陌杨。漆若凌赢了之后,他必定欠靖朝一份很大的人情。而最好的回礼方式,二哥,你觉得会是什么。” 顺着萧容峥的话,萧城毅几乎想也不想,就知道了这份答案,他沉声道:“自然是离漠还有若伊这两份大礼。” “沒错。”萧容峥点头:“离漠、若伊,这两块地方我大靖势在必得。一旦靖朝云殊联手,离漠若伊基本沒有再存在的可能。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文禹才会这么快的同意了这场国婚。我从來沒有小看文禹这个孩子,只是显然,他的政治水平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漆若凌投出的惊天一笔被文禹这么轻轻的一接,就促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说到此,萧容峥一向从容的语气也有了几分忿然。 这个局面,他不是沒有阻止过,漆若凌的求亲一到,他就立刻意识到了此中存在的巨大机遇以及巨大的隐患。他实际是不希望这场联姻达成的,所以他用尽各种方法试图动摇萧文禹的心,所有能动用的人都向萧文禹上书拒绝这场联姻。萧容峥猜想的不错,朝中大部分人都不同意这场和亲。因为他们为了靖朝自身的安危,自然不想搅入云殊这一趟浑水之中,万一漆陌杨赢了,靖朝是绝无可能再与云殊交好。这个赌注太大,很少有人敢赌的起。可是,在这众多的人之中,却依然有人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问題,一个是右丞相许恒,而另一个则是杨正清。他们两人的上书与劝说终于使萧文禹下定了决心,同意了这场联姻。因而也让萧容峥的努力成为了泡沫。 失望之余,萧容峥更多的是愤怒,他从來都知道许恒与杨正清不是一般的人,却也沒想到这两人竟会在这个地方狠狠地绊了自己一脚,萧容峥心中的愤怒已无法言喻,他愤恨之余,也暗道,在自己走向至尊的道路之上,许恒与杨正清绝对会是他第一个要除去的两个人。 听萧容峥说了这么多,萧城毅也算是明白了其中利害,可是面上來看,这桩联姻是有利于靖朝的,可是很明显萧容峥并不希望此事侧促成,他心下疑惑。便问:“容峥,这件事似乎对我们靖朝是一件好事,为何你却如此愤恨。你是怕这件事稳固了文禹的皇位还是另有其他。” “文禹还能有多少日子,你我都清楚。正真让你我担心的,应该是另外一个人。”萧容峥闭上了双眼,静静道。 能让萧城毅与萧容峥日夜都关注忌惮的人,萧城毅很清楚,只会有一个:“你是指奕洵。” “沒错,正是奕洵。”萧容峥袖中双手紧握,语气冰冷。这次的联姻明处有利于漆若凌与萧文禹,可是暗处最大的受益人却是如今身在辽东的萧奕洵。“薇薇是奕洵的亲妹妹,如今,漆若凌以国婚求之,薇薇必定会是他的王妃。日后若漆若凌成为了云殊帝君,以薇薇的身份,一定会是云殊的皇后。那么等于整个云殊帝国都会站在奕洵的身后。一旦日后我们与奕洵翻脸,云殊的势力与实力绝对不是你我可以忽视或是抗衡的,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终于意识到了其中的可怕,若萧城毅想要走上至尊之位,萧奕洵必定会成为他最大的障碍,这一点他之前就有所意料,所以一直想方设法的压制萧奕洵,可是谁想最后却被萧奕洵所蒙蔽,这一点,萧城毅深恨不已。而如今,云殊帝国未來的帝君很有可能成为萧奕洵的妹夫,这样的情况,萧城毅如何能够不恐慌。 “薇薇……薇薇。”念叨了两遍萧晗薇的名字,萧城毅恨声到:“为什么一定是萧晗薇……靖朝沒有别的公主了吗……为什么偏偏一定是萧晗薇。” 萧容峥拧眉,亦是不解:“这一点我也并不清楚。”若是国婚,漆若凌完全可以任找一位公主,可是他却指名点姓要娶萧晗薇,这一点,纵是萧容峥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么,如果萧晗薇死了呢。”萧城毅思索了片刻,陡然冷声道:“如果萧晗薇死了,那不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了。”这是萧城毅所想的最简单快捷的方式。“若漆若凌有心要与靖朝联姻,只要是公主,那么都不成问題,只要不是萧晗薇,那么谁都可以。”他的神情一瞬间冷狠无比:“杀了萧晗薇。一切都能解决。“ “不行。”萧容峥紧锁眉头,缓缓摇头:“之前我也想过这个方法。我以为漆若凌不过只是想绑住靖朝这个靠山,那么随便哪一位公主都可以,可是,我却得知了一个消息,二哥,你知道么。漆若凌的除了正式向文禹提出联姻之外,他还给了文禹一封私信,上面写着,靖朝公主虽多,可是唯有萧晗薇一人有资格成为他的王妃,他对文禹说,在他在函谷关接到萧晗薇之前,萧晗薇一定要毫发无伤,” “函谷关……”萧城毅大惊:“你是说漆若凌要亲自來靖朝迎接萧晗薇。” “不光如此,”萧容峥继续道:“文禹今日已经写了书信前往秣陵,准备让鼎剑侯秦煦卿亲自护送薇薇前往函谷关,” “秦煦卿……”萧城毅的震惊已经无法形容:“竟然动用鼎剑侯亲自护送。”这漆若凌到底将萧晗薇看的有多重。 “若是秦煦卿亲自出手,只怕就是叫上世上最好的杀手,也只能功亏一篑,”萧容峥再次摇了摇头:“漆若凌铁了心要娶萧晗薇,不惜亲自修书文禹,更是叮嘱文禹务必要护好薇薇周全,文禹也是因为信我才将这份书信递给我看,你是沒有见到漆若凌的那封书信,虽然言语尊重得体,可是字里行间透露出了锋芒与杀机无法忽视,似乎漆若凌早已预料到,薇薇的安全是一个很大的问題,所以,杀萧晗薇,风险实在太大,一方面文禹得知了,我们无法交代,要是还得罪了漆若凌,他会用什么样疯狂的手段來反击,这也让我身为忌惮,” 第一百二十三章 遇刺时间 杀萧晗薇这件事情,萧容峥不是沒有考虑过,只是思量再三,他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代价太高,萧文禹不说,漆若凌为人高深莫测,一旦他发现了什么端倪,会引发什么后果,萧容峥尚且不能去冒这个险。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萧晗薇动不得。我们就要平白的看着她嫁到云殊么。”萧城毅拧眉,颇为不悦。 萧容峥冷冷一笑:“二哥,你怎么不明白。我只是说我们不能杀萧晗薇,但这并不代表别人不会做。”他饶有意味地看着萧城毅,道:“这场联姻,不满与担忧的大有人在。你当真以为离漠和若伊会对此事袖手旁观。漆陌杨会漠不关心。二哥,你放心,替代我们出手的人会有很多的。” 萧城毅眸光一亮,转瞬明白:“说的是。只不过,若是离漠、若伊准备刺杀萧晗薇,那不就摆明了和我朝还有云殊敌对么。这么大的代价,离漠和若伊出得起。” “出不起也要尽力一试,现在已经不是担心不担心会不会和靖朝对立的问題了。离漠和若伊都很清楚,即便不与我们起冲突,他们依旧会是我们的目标。”萧容峥眸色复杂:“我想,漆若凌肯定也很清楚这一点,不然他不会如此要求文禹这般保护薇薇,也更不会在凌天如此混乱之际亲自前往函谷关迎接薇薇。若我猜的不错,这个月十八,函谷关势必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两个强大帝国的联姻,必定会掀起这片大地之上一场如狂风般的动荡,很多的格局都将因为这一个决定而改变。而这样的一个决定,正是由云殊帝国那一位深不可测的新皇子漆若凌所为。 萧容峥知道,漆若凌此举就是为了稳固自己在云殊的地位,而短时间之内,漆陌杨的优势不会因为这一场联姻而快速消退。漆若凌若想战胜漆陌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也就是说,云殊的国力能影响靖朝权位的交替还有一段时间,这个时间会有多长他并不清楚,但是萧容峥却知道,他并沒有多少时间能够等待,现在他必须要一步一步的出手了。 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皇权这一事。 萧容峥不动声色地对萧城毅道:“二哥,现如今奕洵、楚延分在辽东西北,天高地远,对长安沒有足够的影响力。文禹的水平不容小觑,他在这帝位上一天,他的皇位就会更稳固,睿儿的皇权也会更稳固,你想要摄政的机会就越小。一旦联姻达成,我们日后的路会更加拮据。我想,是时候该加快我们的动作了。” 萧城毅面露愁容:“容峥,我何尝不知现在我的情境如何,只是,如今我赋闲在家,文禹已经摆明了不再信任我,我如何还有机会再重回朝堂。” “不用你重回朝堂。”萧容峥缓缓笑道:“你只要在幕后操控一切就好了。二哥,你以前一直锋芒毕露,才导致你之前的败局,怎么,这些教训还不能让你明白么。” “你的意思是……”萧城毅盯着萧容峥细细看了两眼,总算是有些明白萧容峥的想法了,但他却摇了摇头:“幕后操控,并不容易,文禹这孩子精明着呢,只怕瞒不过他。” “哼,文禹的身子是个什么状况,你我都清楚。他那样的身子,再经不起半点刺激,我们只需要推波助澜一把就好了……”萧容峥凝了凝神,却沒有再说下去。 萧城毅觉察出萧容峥的困惑,便问:“要刺激文禹的法子有很多,怎么你看上去却有一些别的想法。” 萧容峥如实说來:“对付文禹是很容易,只不过如何在文禹的身子上大做文章,我还沒有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萧容峥行事,不单单只会考虑一个方面。萧文禹贵为天子,由他的安危,能够引发出多少问題他再清楚不过了,如果能用萧文禹的安危成功的将许恒或者杨正清拉下马,这是他最为希望看到的结果。因为,就目前而言,许恒与杨正清的确会成为他的一个拦路虎。 萧容峥陷入了思索之中,萧城毅自然也不再说话,二人静默许久,才被屋外的一个人声打破。温子墨刚刚从江越那边得到了一个消息便急着准备向萧城毅报告这个消息。 “什么事情这么紧急。”见温子墨步履轻急,萧城毅便知必有急事。 温子墨看了一眼坐在萧城毅身侧的萧容峥,神情不变,拱手禀报道:“刚刚从宫中得到消息。辽东发生巨变,宿伊率领十四万大军进攻辽东,甚至将原本抗衡云殊的纳兰冀一并从北方召回,共击辽东。黎松柏将军率军迎击,却不曾想在怒风谷遇刺身亡,如今豫昭王已急回辽东,正率军抵御离漠”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包含的信息量竟如此之大,纵使萧容峥也有片刻的怔然。萧城毅更是震惊不已,他登时站起身來,双目圆睁:“你说什么。黎松柏遇刺身亡。,纳兰冀现今也在辽东。,还带來了十四万大军。”每一个消息都足以让长安震惊,何况是來了三个。萧城毅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态,重新坐了下來。 连萧容峥的脸色也变了又变:“离漠沉默了这么久,刚刚出手,竟然就是这么惊天一笔。军队数目不说,连纳兰冀都舍得召回,离漠的决心可见一斑。只是……”萧容峥摇了摇头,神情有几许悲哀,他扼腕道:“只是,让我难过的事情,却是黎将军的死。”离漠的野心萧容峥一直都很清楚,所以离漠的动作这么大,他虽惊讶,却也并不震惊。但是,黎松柏的死却让他的心境一下沉静了许久。黎松柏为人刚正忠心,萧容峥当年也与黎松柏有过几分交道,对于这位睿智又深明大义的老将军,萧容峥一直都是尊敬的。所以,这突如其來的死讯到底让他有了几分哀凉。 “这离漠也太出其不意了吧,看來像是早有预谋。”萧城毅凉凉道:“蛰伏了这么久,竟然能一举击杀黎松柏,宿伊也算是可以了。怎么,现在豫昭王已经快马加鞭赶回辽东了。” 温子墨点头:“是,向來豫昭王在回辽东的路途中就得知了这个消息,现今应该已经抵御了离漠的进攻。” 萧城毅又问:“这么大的消息,宫中也应该知晓了吧。” “是,消息刚刚传到宫中。江越恰巧当值,先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特地传报给王爷。”温子墨顿了顿,眼神又若有若无的看向了一旁的萧容峥,内心似是思考了一番,这才道:“不过,江大人却还有另一个隐秘的消息传了过來。” “隐秘。”萧城毅微微眯眼,问:“什么隐秘的消息。” 温子墨答道:“有一件事情让江大人根绝十分奇怪。因为据消息说黎将军遇刺的时间是七月初三,可是今日才七月初五,短短一天多的时间,传令者怎么可能从幽州赶到长安,所以江大人以为,黎将军遇刺的时间绝不是七月初三,应该更早才是。” “哦。这倒是很奇怪了。”萧城毅一听,登时便來了兴趣:“的确,一天的时间,不可能从幽州赶到辽东,那么也就是说这个传令兵是改造了黎松柏遇刺的时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延缓黎松柏遇刺的时间,这样一件小事,有什么意义呢。 萧容峥听后,神情也静默了下來,他突然问温子墨:“消息是谁传达给笔下的。” 温子墨答道:“右相。丞相得知了消息,就急着去宫中告诉陛下。” “许恒。”萧容峥微蹙眉头,连江越都能发现者其中的纰漏,许恒不可能会看不出來,但是他竟然沒有提出质疑。就这么去告诉陛下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萧容峥又问:“你是说,豫昭王紧急赶往辽东抵御离漠。” 温子墨愣了愣,回答:“是。” 似是有些明白了,萧容峥眸光一转,道:“这么说,奕洵得知辽东的事情要比我们早得多。会不会是他让传令者延迟了黎松柏遇刺的时间。”萧容峥快速的思索着,仅仅是一个遇刺的时间,如果是奕洵让人延缓了这个时间的话,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萧容峥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快速的思索着这一可能性。如果真的是奕洵,让黎松柏的死延后两天,究竟有什么意义。他是不希望长安的人知道黎松柏真正死的时间,长安中有谁会让他这么在意。 “等等……”萧容峥陡然睁开眼睛,问萧城毅:“奕洵是不是延后了几天回辽东,” 不知道萧容峥怎么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題,萧城毅有些发蒙,他想了想,只好答道:“好像是因为文禹的挽留,又多呆了几天吧,怎么这有什么关系么,” 萧容峥的嘴角缓缓勾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笑道:“原來是这样,看來,我似乎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陷害左相 “看來,我似乎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了……”萧容峥淡淡的笑了,原來是你,奕洵…… 萧城毅见萧容峥似乎已经想通了,便问:“容峥,你有什么想法了。” 萧容峥点点头,嘴中却道:“其实,这也仅仅只是我的推测而已。黎松柏遇刺身亡,对我们來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毕竟,在奕洵未能接替他之前,他就是辽东的主帅,而且黎松柏在辽东深得人心,他的死影响太大了。这么大的消息传到长安,却偏偏推迟了黎松柏遇刺的时间。我想,这不可能是传令者自己的想法。那么一定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而能做出这样决定的人一个就是向文禹传递消息的许恒,不过我估计他一听到这么紧急的消息是不会想到这么多的。所以,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萧容峥淡淡一笑,反问萧城毅:“能够比我们快一步得到消息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萧城毅拧了拧眉,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是说,奕洵。”按照时间來说,的确萧奕洵定是在前往辽东的路途中得知这个消息的,也的确比长安快上两天,“但是,他为什么要延迟黎松柏遇刺的时间呢。” “二哥,你不要忘了。因为文禹的挽留,奕洵可是延迟了几日在回的辽东。而偏偏就是在这个时间段,辽东出了事。文禹素來都是个心细的孩子,辽东的事情他一定很自责,如果在加上黎松柏的死讯,对文禹可是个不小的打击。我想奕洵估计是当时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让传令兵故意推后了黎松柏遇刺的时间,也好让文禹不是那么自责内疚。”说到此,萧容峥有些微微地赞叹:“我们这个侄子,当真是思虑周全到了这个地步。许恒未必不知道黎松柏遇刺的时间有问題,但是我想,他应该是明白了奕洵的用意,所以才沒有追问什么。” “原是如此。”萧城毅点点头,若非是萧容峥的分析,只怕他是想不到这一层的。 “不过很好,这也是我们的一个机会。”静默了片刻,萧容峥突然目光一亮,喜道。 “机会。什么机会。“萧城毅不解。 萧容峥冷笑一声,目光灼灼:“一个能帮我们除去杨正清的机会。原本,我还一直在想该如何除掉这块心头肉,只是沒想到,现在就有了这样一个机会。” “你是想利用黎松柏的死讯。”萧城毅不傻,他很快便知道了萧容峥所指是何。 “沒错。许恒和豫昭王千方百计不想让文禹知道真相,就是怕文禹太过自责对身子不好。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得想个法子让文禹知道这件事情,而最好的传话者,不就是杨正清么。”萧容峥思索了一会,笑道:“只要这两天,找一个杨正清当值的时间,再让人传一份辽东的军情到他手上,让杨正清将真正的时间告诉文禹。到时候一旦文禹的受到了什么冲击,我们即刻可以说杨正清他图谋不轨,故意提前黎将军的死讯,以此來刺激陛下……” 萧容峥话还沒有说完,萧城毅便道:“这样就行了么。杨正清说的都是实话,到时候只要向辽东求证,或者右相求证的话……” 萧容峥缓缓摇了摇头:“二哥,你忘了,延迟黎松柏的死讯是豫昭王做出的,而且右相也默认了,为了文禹的身体,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真相的。所以,不会有人明着帮助杨正清的。而且,向辽东求证,这一來一回起码也要十天了,十天的时间,够文禹受的了。再说,十天的时间,让你对付杨正清,还不够么。”萧容峥顿了顿,又继续道:“而且,一旦文禹出了什么事情。那么和云殊的和亲看來也会耽搁下來,这件事情,可是一举多得啊。” 萧城毅停了下來,仔细想了一番萧容峥说的话,顿时感到豁然开朗,他逐渐笑开,道:“好,就这么办。子墨,你和江越商量一番,着手去办吧。” 温子墨锐利如鹰的眼睛看了一眼萧容峥,似乎是在想什么,而后他默默垂下首,答道:“是。” ,,,,,,,,,,,,,,,,,,,,,,,,,,,,,,…… 一日,许恒刚刚赶到文渊阁,还沒來得及进屋子,就被段霖晖一下子拦住。许恒愣了愣,不解:“段大人,有什么事。” 段霖晖一脸焦急,急问:“怎么。许大人你还不知道么。” 看着段霖晖几乎急的直跺脚的样子,许恒心一沉,忙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段霖晖满面愁容:“你还不知道。今天早上,杨正清去向陛下传报辽东军情,可是不知怎么了。面见完陛下之后,陛下竟昏厥了过去,现在整个太医院都往着乾清宫去了,宫内已经有消息说是要缉拿杨正清。”看來许恒今日一直在府中,刚刚才入宫,怕是还未曾知晓这个消息。 许恒一听,大惊失色,连门都不准备打开,拉着段霖晖就问:“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陛下怎么突然又昏过去了。为什么要缉拿杨正清。” 段霖晖也急道:“我也是刚刚才接到消息,还不清楚这其中的事情。我以为你会比我先一点知道,所以先來找你商量对策。” “我根本不清楚啊……”许恒焦急道,陛下突然晕厥,还下令要缉拿杨正清,这就说明陛下的昏倒与杨正清有关,可是有什么事情会引发陛下的昏倒呢。 辽东的军情…… 许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问段霖晖:“你是说今日杨正清是去向陛下禀告辽东的军情的。”难道说,辽东那边又出了什么事。不对不对,许恒当即否决了这一猜想。辽东就算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皇上承受不住晕了过去,却也断不可能将此事迁怒道杨正清的头上,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不行,现在杨大人在哪里。”事情尚且扑朔迷离,现在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找到杨正清问一问。 段霖晖想了想:“虽说是下了缉拿的命令,但杨正清到底还是名义上的代左相,估计也只会被先带到刑部,沒有皇上的命令,刑部也不会太为难他。我想,我们还得先去刑部走一趟。”…… 刑部。 杨正清才回到自己的府里沒多久,就被人“请”到了刑部。刑部尚书毕燃也是临时接到了这个命令,匆匆赶來了刑部。可是他前脚刚到刑部,后脚右丞相许恒还有兵部侍郎段霖晖也赶到了刑部。 事态紧急,许恒不想喝毕燃拐外抹角,径直问道:“毕大人,杨大人的事情是个什么情况。” 毕燃见许恒与段霖晖皆面色铁青,便知这二人定是急不可耐,不然也不会直接赶來刑部,他向來与许恒关系不错,便将自己得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许恒:“我也是刚刚才从宫里得到消息。据说,今早,杨大人前往乾清宫向陛下禀报军情,可是陛下听完军情之后,突然情绪大动,即刻就昏了过去。而后,立刻就有人上报皇后娘娘,说杨大人谎报军情,故意刺激陛下,导致陛下旧病复发。皇后娘娘也是急了,下令先抓杨大人到刑部,让我查一查此事。” “谎报军情……”段霖晖大吃一惊,他曾是大理寺卿,自然之道谎报军情这一项罪有多重,更何况还被扣上故意刺激皇上这一个帽子。这两个罪责不是一般的小罪啊,他急问:“谎报了什么军情。陛下会这般惊动。” 毕燃道:“说是杨大人将黎将军的死讯提前了两天告诉陛下。”这一点毕燃颇为不解:“说來也奇怪了。黎将军的死讯前两天就已经传到了长安,还让陛下难过了好一阵子。杨大人为什么今天又要去和陛下改一下时间呢。陛下怎么又会为了这个事情而受惊呢,” 听了毕燃的话,许恒的脸色猛地一变:“你是说,杨正清将黎松柏将军遇刺的时间向前提了两天,” 段霖晖见许恒脸色陡然一变,便问:“许大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许恒果断的摇头,嘴里念叨着:“杨正清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豫昭王也不可能会将这事情再发一次到长安……” 听见许恒嘴里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段霖晖颇为着急:“许大人,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许恒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段霖晖,对毕燃道:“恐怕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我先去一趟文渊阁。杨正清,就先交给你了。” 话毕,许恒拉着段霖晖就走出了刑部重新回文渊阁。段霖晖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忙问:“许大人,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许恒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只道:“我想,杨正清只怕又是被人给陷害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背后阴谋 许恒心中有一个极度不好的想法,他加快了步伐向文渊阁跑去,道:“我想,杨正清只怕又是被人给陷害了……” “陷害,什么意思,”段霖晖急匆匆地跟着许恒,來到文渊阁。许恒沒來得及说什么,就在书桌上开始翻找起來。 段霖晖不知道许恒找什么东西这么紧张,便问:“丞相,你在找什么,” 许恒头也不抬,直接回答:“今早,在文渊阁当值的时杨正清,他必是接到了辽东的急报才会去乾清宫向陛下禀告,所以无论是什么折子,文渊阁必定会有记录。你看……就是这份,”从众多的奏疏中,许恒找出了一份,他急忙的打开,快速扫了一遍,面色更加冷凝。 段霖晖见许恒面色不对,赶忙拿过來一看,疑惑道:“这上面只说了豫昭王已经抵达辽东,正在集兵对抗离漠,并沒有提到黎松柏将军死讯的一丝消息啊。我不明白,之前就已经传报了一遍,杨正清为何要将黎将军的遇刺时间提前两天呢,” 许恒收起了折子,正色道:“其实,杨正清说的时间才是正确的时间。” “什么,,”段霖晖越听越不明白,“什么叫正确的时间,” 许恒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你不知道,之前辽东传令兵将消息带到长安,说是有紧急军情來报,我特意接见了他。他告诉了我辽东的情况,还有黎松柏将军的事情。并且告诉我,豫昭王让他将黎将军的遇刺时间拖后两天。当时我也不明白豫昭王为什么要这样做,后來,我仔细一想便明白了。皇上身子刚刚有一点好转,太医说情绪再不能有什么大的波动。豫昭王原本是几日之前就该到达辽东,可偏偏因为他的挽留耽误了豫昭王启程的时间。皇上素來心细,辽东的情况本來就不好,要是皇上再将黎将军的死怪到自己的头上,那可真是大害。我明白了豫昭王的苦心,所以便顺着他的意思去办了。” “原是这样。”许恒虽解释的简单,但段霖晖却也能听个大概。听完后,段霖晖却有些舒了一口气,“照你这么说的话,倒是不需要太担心什么。毕竟正清说的都是实话,有你作证,再向辽东那边豫昭王取证一下,正清就沒有什么大碍了。” 许恒缓缓摇了摇头,目光陡然有些森冷:“段大人,你或许将事情看的有些太简单了。目前來说,我还不能为正清作证。” “不能,为什么,” 许恒走到文渊阁的门口,支开了周围的守卫,关上文渊阁的门,回过头來,皱起眉头,沉声道:“你想,就目前來说,长安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黎将军真正的遇刺时间。可是杨正清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说明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一定沒有说出去,那么他们一定是通过其他的途径知道这个消息。而这样一件小小的事情,却被那些人如此利用。既引得皇上旧病复发,还让杨正清因此而进了刑部。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不值得我们怀疑么,” 静静沉默了片刻,段霖晖当即了解了许恒的意思:“那些人明明知道只要长安向辽东取证,杨正清就能洗清罪名,可是却依然这么做了……”他琢磨了一会儿,看向许恒,道:“难道说,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要借此损害龙体,” 许恒点点头,语气冰冷:“这恐怕只是一个目的。还有一点,为什么偏偏找杨正清当值的时候來传报这个消息,分明是想拉杨正清下水。杨正清作为代左相,在沈大人沒有回來之前,他的位置极度的重要。如今他一进刑部,向辽东取证,最快也要十天,这十天里左相的位置,实在是一个极大的空缺。司粮署还有水利的事情正处在关键时期,这个时候杨正清出了事情,可就不妙了。” “所以,你不能站出來为杨正清证明。一旦你出來了,那些有心之人若想把你一起拖下水,皇上和左右丞相都不在,这个朝廷只怕要大乱。”简单分析一下,段霖晖就得出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结论,他只觉得自己的指尖都感受到了丝丝的凉意:“什么人竟然能从这么小的一件事情想到这样的毒招,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他看了看许恒桌上的卷宗,道:“既然有人來传报消息,那么一定会有记录,好好查一查,看看有沒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我先去刑部可毕燃打个招呼。和他说一说事情的大概,即可派人向辽东取证吧。” 许恒整理了一下桌案,沉声道:“不管是谁,此人高深莫测,必是有备而來。而且我们消息得知的太晚了,不一定能查的到什么。不过……”他顿了顿,微微凝眉,淡淡道:“我们却不是一点都猜不出來。向辽东取证,十天之内就能完成。时间如此紧迫,想必陷害杨正清的人十日之内应该会有所行动。这段时间,我们要好好观察一番。” 段霖晖也是极为聪明之人,他点点头,可是眉目间却是一片担忧:“现在看來我并不担心杨正清,我只是担心,那些人最后的目标可能是皇上。如今皇上再一倒下,能不能治得好只怕都是未知数了……”他脑海里迅速思考了一下到底是什么可能,有人要在这段时间向萧文禹动手,段霖晖的眉头越拧越紧,“难道说……”他猛地有了一个想法,对许恒道:“会不会是同云殊的联姻,,” 静怀公主这个月十八就要前往云殊,除了他们之外,段霖晖很清楚有很多的人并不想由静怀公主出嫁云殊。可是漆若凌指名点姓要娶静怀公主,让宫中很多想让自己女儿出嫁的皇亲国戚都无可奈何。阻止这场婚事基本已经不可能,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从皇上入手。段霖晖越想越可怕,越想心越冷:“若是皇上有什么事,和云殊的联姻可就不成了,” 许恒猛地一声惊呼:“天,我竟沒有想到这一层,”若是萧文禹出了事,和云殊的联姻肯定要被搁置下來。这一來影响可就大了,一方面,漆若凌那边沒有了靖朝的支持,对抗漆陌杨可就捉襟见肘。再一方面,靖朝现在已经答应了漆若凌的求亲,摆明了已经得罪了漆陌杨,若是漆若凌输了这场仗,和云殊的建交只怕是难上加难。 而且,更为让许恒担心的事,朝中上下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和杨正清是最为支持与漆若凌联姻的两个重臣。一旦联姻失败,导致靖朝与云殊的形式势同水火,那么这个重罪就得由他和杨正清两个人來承担,到时候,只怕是死十回都不够了。 沒有段霖晖的提醒,许恒根本就沒有意识到这次杨正清的事情里,可能隐藏着这么大的一个阴谋。 段霖晖想想也觉得可怕,他深吸了一口气,对许恒道:“丞相大人,看來,现在是有人把你当眼中钉肉中刺了。虽然你现在无碍,但是,在我看來,你的情境只怕要比杨正清还要危险的多。”论声望与地位,杨正清无论如何都无法和许恒相提并论,许恒在朝为官数十年。一旦他一倒,牵连的人不计其数,这个后果段霖晖几乎想都不敢想。 许恒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走上前拍了拍段霖晖的肩膀,有些感激地看了看段霖晖,谢道:“段大人,也多亏有你,否则,只怕短时间之内,我还沒办法预料到我的处境竟是这样的危险。” 段霖晖摇摇头:“丞相大人何须言谢。不过既然想到了这一步,那么我们也能考虑考虑,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野心,竟然想把你和杨正清一起斗到。”稍微想了想,段霖晖就推测道:“会不会是西平王,” 第一个想到的人自然是西平王,可是许恒却有所保留:“的确,西平王的嫌疑最大。可是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是超出我的所料。西平王虽然有野心,有心计,但我觉得他的段数还沒有这么高,我担心的是可能背后还有什么人。” “姑且现在好好的观察一下朝中的动向。”西平王的水平如何,段霖晖很清楚,就算加上江越那帮子人,只怕也不能想的这么远。但是若不是西平王,还有别的人,那可就可怕了。但目前而言,敌在暗,他们在明,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的來。 首先便是要稳住这场联姻,段霖晖急忙向许恒进言:“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这场联姻。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皇上现在处在昏迷之中,杨正清又在刑部。右相,我看你还是快点速发急报到云殊,告诉漆若凌现在情况,让他务必一定要來迎娶静怀公主。”这场联姻若是失败了,对漆若凌的打击也会是巨大的。 许恒立刻意会,点头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修书漆若凌。” 就在许恒准备提笔的时候,文渊阁外突然有人传报:“丞相大人,云殊紧急來信,” 第一百二十六章 觐见皇后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之后,许恒打算即可修书漆若凌,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场联姻。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云殊却先行送來了一封书信。 许恒与段霖晖俱是一愣,两相对望:“云殊的來信,”这个时候,从云殊來的,也就只可能是漆若凌了。 许恒急忙打开屋子,问道:“可是云殊皇子漆若凌,,” 來者回答:“正是云殊四皇子的來信。似是要成给陛下,但是陛下如今尚在昏迷之中,能够处理的也只有右丞相您了。” 许恒急着接过來信,果然信封之上印有云殊的帝玺,且字字如刀锋,果真是漆若凌的笔迹,许恒打开了快快扫了一遍,脸色从凝重变得稍稍有些放松,而后又变得异常沉着起來。 段霖晖见许恒目光越來越沉毅,不住问道:“怎么,信里怎么说,” 许恒将信纸递给段霖晖,一种半赞叹、半舒心的笑容缓缓展现:“漆若凌果然是漆若凌,竟然能如此有备无患。” 段霖晖也快速的扫了一遍书信,目光之中亦满是震惊。漆若凌來信很短,但是意思却十分明确。无论靖朝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云殊与靖朝的联姻日期与人物都不会改变,若有任何变动,他漆若凌会亲自前往长安,迎接静怀公主。 段霖晖不住惊叹:“这个云殊的四皇子,竟然决心到了这等地步。”如此危急时刻,他竟能奋不顾身前往长安。不过转而一想,段霖晖也有所理解:“这次联姻对漆若凌來说十分重要,若我是他,想必也会由此做法。只不过,我倒是觉得很奇怪,他怎么就像能预见未來一样,料定了长安会出事,” 许恒收起了信,定声道:“哼。若是沒有这等的本事,他怎么可能将凌天城中所有反抗自己的人全数解决,又怎么可能一步步走上他这个位子。”不过从收到了漆若凌的來信之后,许恒心中压抑着的不安与恐惧就消散了一大半,他长舒一口气:“还好有漆若凌的这封信,这封信等于是我们的救命符啊。” 段霖晖也欣然点头:“漆若凌的态度这般坚决,无论如何,我们也不可能拂了云殊的面子。现在陛下与正清都不能理事,朝中只怕只能由你來主持大局了。”他转而盯着许恒手中那字字如锋的书信,眼神猛地一变,道:“许大人,我想你可以先去拜见一个人,有了她的支持一切都好办了。” “哦,谁,”许恒问。 段霖晖目光沉着,沉声道:“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许恒一愣,而后猛然醒悟,他一拍手,道:“是了,现在最重要的时得到皇后娘娘的支持。”皇上尚未苏醒,朝中只能由他自己一力承担。但是,静怀公主毕竟是皇室中人,若他过于干涉和亲之事,只怕到时候会落人口舌。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由皇后娘娘來主持这场联姻,她是后宫之主,由她操办,那是再好不过了。 段霖晖点点头,道:“恩,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只要丞相您好好与皇后娘娘分析利弊,皇后娘娘定不会袖手旁观。你即可便进宫吧。” 许恒“嗯”了一声,却沒有立刻动身,他只静静看着段霖晖,神色深沉且复杂,良久,许恒才微微一声叹息:“今日若非有你,只怕我是不能思虑到这么多事的,多亏了你。”这一声“多亏”,包含的是许恒真挚的感谢与赞扬。许恒向來刚正持道,有自己的想法与操守,为官数十年,担任丞相十几年,能够让他由心佩服的人却是不多的,可是今天,他却真正被眼前这个兵部侍郎给震惊了。 以前不是沒有听说过段霖晖的事迹。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卿,性格孤傲,手段凌厉,凡是进入大理寺的案子,沒有一个不是成功解决的。再加之他为人冷傲,不趋炎附势,也不卑躬屈膝于于权贵,甚至连西平王都能不放在眼里。许恒一直沒有低估段霖晖,因为若是他只是一个孤傲刚直,不知变通的人,他不可能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做那么久。 可是不低估是不低估,但是许恒却也沒有过多的在意这个大理寺卿,因为他身为丞相,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段霖晖行为处事并不高调张扬,许恒于他也不过是略有耳闻,包括他离职大理寺卿,现在又成为了兵部侍郎,许恒都沒有过多的关注,不过是因为杨正清的缘故,才使得他们二人的接触越來越深。 接触多了以后,许恒才渐渐发现,眼前的这个男子是一个多么深藏不露的人,从他之前同自己商议西平王的破绽,以及处理杨正清的几件事上,许恒发现了段霖晖身上很多隐藏的才能。 直到今天,段霖晖几句话四两拨千斤,极为明锐的发现了杨正清这件事情中掩藏的杀机,并且也想出了极为巧妙的解决方法,让许恒大为吃惊。他可以肯定,段霖晖他的城府深不可测,手段极高,才干无双,心思缜密机敏,如此人才,朝中少有。可是这却让他有了疑惑:“段大人,你有如此才干,怎么会甘愿只做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以你之能,你若想为之,尚书甚至更高的位置,未必不可能,你……” 许恒沒有接下去问,但是段霖晖却很清楚。可是他心里的事情现在却不能同许恒说,他只淡淡笑道:“我明白丞相大人的意思。只是,人各有志,职位越大能力越大,受到了威胁也越大,霖晖暂时还不想考虑那些事情,若是以后我有一展宏图的想法之时,势必会同丞相大人您说的,现今之计,还是快快稳住联姻之事。” 见段霖晖不愿多谈,许恒也就沒再问什么,收拾一下,进宫去了。 ,,,,,,,,,,,,,,,,,,,,,,,,,,,,,,…… 乾清宫。 自从萧文禹突然得知消息昏倒之后,齐黛莹便时时刻刻守在床前不敢离开一步。她坐在床边,默然无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明黄窗帷之中沉睡的萧文禹。 周围侍奉着三位侍婢,见皇后娘娘不说话,大家都只能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过了片刻,齐黛莹敛一敛眉,轻声道:“把窗帘拉起來吧。这宫里有些闷,也要透些气才好。”侍女应声而去,纱幔卷起,窗外明丽的光线完整的透露进來,一片晴好。 又过了片刻,有侍婢前來传话:“皇后娘娘,右丞相许恒大人來了。” 齐黛莹略一怔忡,道:“右相來了,”她心下一向,或许许恒是得知了皇上昏迷的消息,特意前來探望。只是,她现在却沒有什么心情來接见许恒,只扶了扶额头,沒什么力气道:“告诉许大人,皇上尚未清醒,无法接见,让他先回去吧。” 侍婢沒有走,只是有些停顿,而后,涩涩回答道:“许大人请求觐见皇后娘娘,说是有要事禀告,务必请皇后娘娘一见。” “见我,”原本还有些心累疲惫的齐黛莹,神情立刻有了变化。她与前朝向來沒有多少干涉,可是如今许恒却如此强烈要见自己,想必当真有什么要事,于是,她对侍婢道:“知道了,请许大人去前殿,本宫稍后就到。”齐黛莹起身吩咐左右:“帮我梳理一下。” 许恒到达前殿沒有多久,齐黛莹便带着几位侍婢來到了前殿。 见齐黛莹來了,许恒赶忙上前,垂首行大礼,道:“臣拜见皇后娘娘。” 齐黛莹赶忙道:“丞相大人不必多里,快请坐。”待二人都坐下之后,齐黛莹方才问道:“丞相大人如此紧急求见本宫,所为何事。” 许恒看着齐黛莹,正色道:“臣这里有一封信,要给皇后娘娘一看。”他从袖中取出那封來自漆若凌的书信,递给了齐黛莹。 “信,”齐黛莹接过书信,打开來看了一遍,心中有些震动:“这个云殊的四皇子,真是铁了心的要娶薇薇啊。” 许恒点头,而后对齐黛莹道:“皇后娘娘,皇上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谁都沒有预料到的,但是如今云殊那边态度这般坚决,我们靖朝实在不能拂了云殊的面子。如今陛下不能主事,那么这场联姻还得需要皇后娘娘來操办了。” 齐黛莹不是软弱的女子,看了漆若凌的來信之后,自然明白这场联姻势在必行,许恒考虑的也很有道理,他虽是丞相,但是却不能操办联姻之事,纵观现今,也只有皇后能担当此任。齐黛莹想了想,沒有推辞,便同意了:“本宫明白,静怀的事情,就让本宫來办吧,实在不行,还可以请太后娘娘來协助本宫。”齐黛莹想了想,又道:“不过,这后宫的事情本宫能帮,但是到时云殊的一干使臣來了长安,可要丞相大人多担待了。” 许恒拱手道:“臣义不容辞。” 齐黛莹轻轻一笑,清亮的眼眸看着许恒,淡淡道:“丞相大人沒有别的事了么,”她眸光微转,却是聪慧灵敏:“比如说杨正清杨大人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托付谁人 齐黛莹眼睑微微一扬,却是饶有意味地看了一眼许恒,缓缓问道:“丞相大人不想想本宫替杨大人说说情。”下令关押杨正清的人是自己,许恒与杨正清同为左右丞相,不可能不过问。 好个聪明的皇后,许恒心中暗叹,转而心中略微一想,考虑到皇后不似寻常女子,自是通情达理,索性便乘着机会将杨正清的事情同皇后说了一番。 齐黛莹听后沉默半晌,神色略略一惊,而后却有些许的复杂,她镇声道:“照丞相大人这么说,杨大人只是说出了实情,而且你虽沒明说,但本宫也听出了你的意思是杨大人是被人陷害的。” 许恒察言观色,拱手陈恳道:“臣所说句句属实,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向豫昭王取证,到时自能证明杨正清的清白。” 齐黛莹目光微微一敛,道:“辽东的事,让刑部去办吧。不过既然丞相都这么说了,本宫也相信杨大人的清白。只是,”齐黛莹面露些许不悦,“你与豫昭王瞒下消息,也是为了陛下好。既是如此,杨正清就不应该再冒失禀告,虽说他只是如实上禀,但是陛下的身子终归是因为他才受的如此折磨。这份罪责,他到底是逃不过去的。向辽东得到消息之后,让他在家好好思过吧。” 许恒知道皇后所说五一不妥,陛下到底是因为杨正清而病倒,这件事情若是有人可以追究,杨正清百口莫辩。皇后如此处置,已经是网开一面了,许恒忙道:“多谢皇后娘娘。不过皇后娘娘,臣还有一事相求。” “丞相大人不妨直说。” “如今,陛下病倒,杨正清又要闭门思过,朝中大局只靠臣一人处理,臣到底有些力不从心,皇后娘娘,不如请您下谕旨,召回左相吧。”对于沈鸿彬,许恒从來都抱有保留的态度,因为沈鸿彬实在太过高深莫测,他看不清楚沈鸿彬打的什么主意,但是现在这个局势之下,他自己面前有太多未知的敌人,独面难当,他必须要有人來为自己分担,虽然不知沈鸿彬底细,但是沈鸿彬的为人能力,许恒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时若能请回沈鸿彬,他定能大大松一口气。 齐黛莹微微思索一番,面有难色:“这个事情,本宫虽有心帮你,但实在难为。沈大人的事情本宫也清楚,原本三年的守孝,已经被免去了一半,再者,本宫虽为皇后,过度干政却也不妥。联姻之事,本宫尚能操办,只是这左相召回之事,却不是本宫能力之内。”她转而道:“不过,左相守孝已过一年,年底便能召回,提前一两个月,这个权力,许大人你还是有的。” 进退得当,守于本分,许恒不由在心中又是一份敬叹,他也终于明白,能被先皇一眼看中成为一国之后的人绝不会简单,这位皇后娘娘当真福慧双修。他拱手道:“臣明白了,那么臣想请兵部侍郎段霖晖暂时协助微臣。段霖晖虽是兵部侍郎,但是其人精明强干,必能有一番作为。”若是沈鸿彬暂时回不來,他真的需要一个帮手來协助自己,而现下,就有一个最好的人选,以段霖晖的能力,若他來协助自己,自己一定会轻松许多。 齐黛莹点点头:“这些,丞相就按自己的意思去做吧。” “多谢皇后娘娘。”许恒言毕,正欲起身行礼告辞,哪知齐黛莹却对手下的人吩咐道,你们先去屋外守着,本宫有些话要问丞相大人,不许有人打扰。 侍婢应言:“是。” 许恒微微一愣,沒有料到皇后有话同自己说,刚欲站起的身子有停了下來,静坐在座椅上等着皇后发话。 齐黛莹沉吟片刻微微低着头,因为萧文禹尚在病中,她也只是略施粉黛,神情之中不免显得有些疲惫。许恒也知道,因为皇上的身子,这位皇后定是受了不少的哭。 齐黛莹拂了拂耳边鬓发,眉头微蹙,秀丽的脸庞上若隐若现几分忧虑:“听丞相说了杨大人的事情,本宫十分不安。明着看上去是有人要陷害杨大人,可是这若真往下追究起來,伤的可是陛下。这几年來,皇上受的劫难可是一波接着一波。本宫问过多次太医院,如若不是有人强加干涉,皇上的身子不至于虚弱的这么快。”她凝聚目光看了看许恒,心中也是一沉:“许大人,你应该明白本宫是什么意思。” 齐黛莹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是以许恒的本事怎么可能听不出來皇后话中的意思,看來这位皇后娘娘也觉察出來了有人想对陛下不轨,只是那人处事小心谨慎,不肯轻易漏了把柄。 皇后说了这番话,许恒心中是颇为震惊的,是要有多信任,皇后才能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不过从另一方面來说,皇后只怕也是被逼无奈,否则,断然不可能同自己的臣子说这些话。许恒又震惊又感动,但余后也有有了几分担忧,皇后这么对自己说,必然是向自己求一求保护皇上的法子。可是他们都知道,宫中各处隔墙有耳,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不然皇后也不可能话只说一半。许恒心知,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多说什么,否则很有可能就是埋下祸根,但是皇后一份苦心,他也不能坐视不理。几番思虑,许恒才暗暗下定决心,压低声音对皇后道:“皇后娘娘关心陛下之心让臣颇为感动。只是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后,也要注意注意自己的身子,还有太子殿下的身子。只要有太子殿下安在,日后必能成为一国明君,那么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娘娘,想來都会高兴的。” 齐黛莹先是一怔,而后精神立刻为之一振,原本疲惫的目光顿时明若灿阳,她本是聪慧之人,如何看不出许恒是在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保住太子,只要太子在,皇位就会是太子的。旁人就是动了对皇位的心思,也不可能越过太子这一个坎。她心中一舒,但是转而一想,却又有了一个问題,咬了咬牙,齐黛莹有些滞涩地说:“睿儿是好,但是终归年纪还是小了一些,日后少不得要人辅佐……” 许恒了然,皇后是在担心,万一太子年幼即位,按照祖制,必定得有辅政之人,朝廷中鱼龙混杂,实在保不定那些人图谋不轨,皇帝年幼,很容易受制于人,只怕到时,又是一场风雨。 许恒沉吟片刻,心下震然,他恳切道:“微臣感谢皇后娘娘如此信任,也明白皇后娘娘所忧之事。太子殿下年幼,的确按照祖制,当有人辅佐。各位亲王皆德才兼备,俱是辅政亲王的好选择。只是臣想,同先皇一辈的亲王,算着倒地是太子殿下的祖父一辈,相处起來,一是可能过于疼惜,难免会让太子殿下行为失当。而來,先皇一辈的亲王都曾随太祖征战天下,又经历过太宗陛下治理国政,对于太子殿下的教育难免会过于严苛,怕是对太子殿下或多或少有些不好的影响。所以,可能先皇一辈的亲王,不太合适。所以皇后娘娘不妨考虑考虑与陛下同一辈的亲王,若是皇后娘娘不放心,也可多找几位亲王共同辅政。” 许恒和齐黛莹心照不宣,自然知道最要提防和担心的就是西平王,其人野心勃勃,早让人有所怀疑,所以许恒先上來就将西平王一辈的亲王全数否定,这一來,旁人也就说不了什么闲话。 齐黛莹明白许恒的意思,心下了然,可是听许恒的意思是,想要自己在萧文禹的几位兄弟之中做出选择,她很清楚,萧文禹的几个兄弟,论品行才干,天下无人能出豫昭王萧奕洵之右,这分明是最明显的选择。但是齐黛莹却不能不担心,她迟疑道:“几位亲王是皇上的兄弟,分量自然不轻。二殿下与四殿下都不喜主事,唯余三殿下与五殿下。但是豫昭王与靖渊王都在边境守边,手持十万雄兵,只怕抽不开身……” 齐黛莹虽说是说了这个理由,但是许恒却清楚,齐黛莹是怕豫昭王功高震主,一旦有了逆反之心,后患无穷。可是许恒却不以为然,他定定地看着齐黛莹,淡淡一笑:“微臣知道皇后娘娘担心什么。只是微臣要斗胆说一句,皇后娘娘,若是豫昭王真的有心成为皇帝,您觉得当初的太子会是谁。现在的皇上又会是谁。而淑懿皇太后会不会已是真正的皇太后了呢。” 齐黛莹一愣,有些出神,仿佛是在自自习思考许恒说的话,的确,当年情况齐黛莹依然历历在目。豫昭王天纵奇才,早有人提议太子之位定当豫昭王來做,可是萧奕洵却在那时自请前往辽东,若当初他真有心太子之位,齐黛莹不敢想象现在的结果,许恒是在告诉自己,萧奕洵是可以信任的。 略微整理整理思绪,齐黛莹垂眉道:“本宫明白丞相的意思了,今日多谢丞相,往后朝中之事还需要许大人多多费心了,” 许恒起身行礼道:“微臣定当尽心尽力,微臣先行告退,”话尽于此,他能说的都已说完,再说真当会落人口舌,剩下的还得靠皇后自己去裁决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崇徽出嫁 鸿嘉三年七月初八,在淑懿太后与皇后的操办之下,正式为静怀公主实行册封大典,因是两大帝国联姻,在给静怀的封号之上,少不得下了不少功夫,最后还是由淑懿太后与皇后拟定了“崇徽”这一称号,味“明德崇业,徽显宏功”之意,如此高贵的封号,靖朝的重视可见一般。 大典之后,将启元年间的状元亲自所做的《册崇徽公主文》并此和亲消息昭告天下。 七月十六日,云殊帝国求亲使团抵达长安,前來迎接崇徽公主。 因着两大帝国联姻的缘故,虽说皇帝尚在病中,但整个长安城却无一处不在张灯结彩,共庆大典。 而北淮王府,如今也是应者宫里的情况,一应装点府中,更为令萧容峥开心的是,此次联姻,皇室以国婚当论,各地皇室,非急事不能归者皆数到齐,原本尚在湖广的安颜也已即日抵达长安。 萧容峥正在府上指挥着下人们打理王府,毕竟也有一年多的时间未曾在长安居住,虽说日常也有人打理,但是总归少了那么一些人气,借着安颜回來,他怎么也要好心布置一番。因为大喜,安颜也换上了浅红广袖真丝的绣衣,惹得萧容峥拉着安颜好好转了一圈,笑道:“你虽不喜着赤红艳色,但是穿着人却显艳丽动人。” 安颜睨了一眼萧容峥,眉梢微微一扬:“说的好像我不曾穿过一般,昱然大婚之时,我不也着红装么,到底是薇薇出嫁,怎么也要穿的喜庆一点。”安颜向來很喜欢萧晗薇,虽说云殊路途遥远,但此番婚姻也决定了薇薇日后必得富贵,虽说舍不得,但她到底还是开心的。 两人正说话间,便有人传报:“王爷,西平王爷请您去府上一聚。” 萧容峥原本好好的兴致登时散了一半,连着安颜面上也有几分不悦。萧容峥皱眉道:“今日云殊使团入宫,我等贵为亲王,必定要出席晚间大宴,现今哪还有时间去府上一聚,你且告诉二哥,让他好好准备准备,不到耽误了下午入宫的时间。” 待人走后,安颜方道:“二哥也着实心急了一点,联姻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他还能如何,还是好好收敛了心性,莫教人看出了端倪才好。” 萧容峥只点头默然不语,神思复杂,原本以为,文禹病倒,这联姻之事,只要他稍加操作,必定能够拖延下來。只是谁知,漆若凌一封态度坚决的來信却扭转了这一局面,如今云殊使团已达长安,事情已无法变更,萧容峥心虽无奈,却也只能面对,沒想到他料到了一切,埋下这绝妙一招,却被漆若凌一封信给击倒了,当真是出其意料。 所以,现今之时,他如何还有心思再去迂回西平王,下一步的事情,该是如何处理宫中的事了。 见萧容峥沒有说话,安颜便转开了话題,问道:“你可知,这次前來提亲的是谁人,漆若凌这般重视此次联姻,连人都要亲自到达函谷关,想來來人身份不会差。” “不只是迎亲的使者,要是和你说了聘礼,你也吓一跳。”萧容峥淡淡一笑,道:“迎亲主使乃帝国升平长公主的驸马,清远侯历疏。”升平长公主,是漆若凌的父皇,云殊帝君漆恒的姐姐,历疏贵为长公主的驸马,身份尊贵可见一斑。“还有,此次漆若凌的聘礼,可是实打实的重礼。金银之外我就不多说了,除却寻常聘礼之外,云殊帝国能与我朝至宝天池雪谷赤火龙璧珠相提并论的五大珍宝之一的逊雪林域的辟水珠也作为聘礼送來了长安。” 安颜咋舌,这个漆若凌竟然手笔竟然如此阔绰,就连等同于国宝的辟水珠也能说拿就拿出來。其人居心一定不简单,先是永夜明珠,再是辟水珠,一件比一件尊贵,一來是显示他对此次联姻的重视,而來,想來也是再向靖朝示威,类似于国宝的东西,他云殊也能轻易拿得出,让人想不忌惮都难。 萧容峥继续笑道:“漆若凌如此大的手笔确实让人震叹,但是若是仅仅靠聘礼就像震慑我大靖,那么也把我大靖想的太简单了。论国力,靖朝云殊不相上下,他聘礼虽重,但薇薇的嫁妆不会比聘礼少多少的。单是这辟水珠,我想最后也会被薇薇一同带到云殊去吧,辟水珠虽宝贵,但我大靖王朝什么奇珍异宝沒有,” 这一场联姻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其中到底包含了多少的真情实意,连安颜也说不准,作为婶婶,她还是希望萧晗薇能有一个好的归宿的。 “我听说鼎剑侯昨日先一步到了长安,还带來了七剑之首的苏云卿,此次路途之上,应该沒有什么大碍了。”安颜缓缓道。 “除了鼎剑侯,连苏云卿也一并來了,”这个消息萧容峥还是才得知,他也笑了:“风云阁最厉害的两个人都來了,也真是有心了。”此次联姻事关重大,四方虎视眈眈,长安到凌天不说,就是长安到函谷关也有一段距离,在萧晗薇到达函谷关之前,是丝毫问題都不能出。 “恩,今晚大宴,各皇室成员与重臣都要出席。我还是舍不得薇薇,青斓嫂嫂肯定更是舍不得,这样吧,我待会先进宫,再去看看薇薇,你若高兴也晚些时候來看看薇薇,毕竟你也是疼薇薇的。” 萧容峥胆大一笑:“也好,你先去,我随后就來。” ,,,,,,,,,,,,,,,,,,,,,,,,,,,,,,…… 鸿嘉三年七月十八日,崇徽公主出嫁云殊,云殊贵使清远侯请公主出慈宁宫,因皇帝萧文禹尚在病中,不宜出行,以淑懿太后柳青斓与皇后齐黛莹为首的后宫诸贵皆一路随行。 崇徽公主萧晗薇身着赤红打底的秀凤留仙裙,逶迤拖地,尊贵大气,金银丝线密织而成色芙蓉色广袖上衣。外披金色轻绡艳丽如霞,腰间点缀着银线缠绕的碎珠流苏,皆以各色玉珠串联。裙底织缝着雀翎与白色绒羽,灵动如仙。 长发挽起,发髻正中簪着一只凤凰展翅镶玉石的凤冠,凤凰口中衔着一条长长的晶石流苏,发髻后左右各有三只白玉镶金流苏,发鬓左右别着两只七彩流凤蝴蝶。整个人珠辉闪耀,璀璨如仙。 萧晗薇虽说年纪尚小,但朱唇红艳,杏眼清澄,艳如明玉,说是倾国之姿也不为过。 萧晗薇在慈宁宫前,对淑懿太后九拜行礼,礼毕,前往含元正殿前令册封手册,然后步行前往宫门乘坐肩舆。 因皇帝萧文禹不便出席,崇徽公主兄长豫昭王尚在辽东,便由镇南王为公主引路。 帝为主建府,以右丞相许恒、吏部尚书杜君浩持节护送,北淮王萧容峥为婚礼使,告于庙,皇后携太子御通化门饯主,各大臣分列左右,拱手于旁。 承天门口,明黄色的凤鸾仪仗已排列整齐,萧晗薇坐上云翠九抬凤撵,由承天门出朱雀门入轿。 长安朱雀大道,使者与送别这达千人,一路延至长安城门,以鼎剑侯为首的护卫将士分列两旁,随御驾前行,前往函谷关…… 函谷关。 七月二十一日,云殊四皇子携左右抵达函谷关,等候崇徽公主玉撵。 漆若凌一路从凌天赶來函谷关,因为他身份特殊,一路之上若是过于引人注目,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漆若凌只随身携带了十五人,不过这十五人各个都是云殊一等一的高手。 暂时休憩于函谷关的一家客栈,漆若凌的随身侍卫云对其禀报道:“殿下,虽然我们一路小心隐匿行踪,沒有多少人知道我们的身份,但这一路下來,发现不少人马都在向函谷关靠近,而且來者不善,怕是都为崇徽公主而來。” 漆若凌深蓝的眼眸波澜不惊,他眸光微转:“我知道了,凌天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吧。一旦有人轻举妄动,格杀勿论。” 云回答:“是,宫内都安排好了,这回只要有人路出马脚,定不会再让他逃脱。” 自漆若凌掌控凌天以來,凌天城中就暗藏着不少线人,漆若凌虽手段凌厉,处置了好一批,但总有人城府高深不易察觉,所以此次漆若凌便想乘自己离开凌天之际,让那些暗藏于地底之人露出马脚,好一并解决,以绝后患。 云又问:“据说这回靖朝特意请风云阁主秦煦卿护送崇徽公主,殿下,你一直想会一会风云阁主,为何不带风护法一同前來,” “涧澈,”漆若凌摇摇头:“不必,涧澈那边我还有事情要他去办,秦煦卿的话,我一个就够了。他们何时能到,” “算着日子,明日就将抵达函谷关了。” “明天,”漆若凌冷冷一笑,阴鸷冰冷,“看來,明天有不少人都得埋葬在这里了。四哥,你派來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邀一叙 七月二十二日,傍晚时分,崇徽公主的仪仗队抵达函谷关与漆若凌汇集。 漆若凌早早的就等在关门口,待到仪仗队一到,他自先迎上去,对历疏道:“姑父一路可是辛苦了。” 历疏笑道:“殿下亲迎已是微臣之幸,何來劳苦一词,” 漆若凌也不虚着,只让手下的人好好地打点一番,道:“已经连续走了三天有余,今日也先行在函谷关休憩一晚,明日再赶路吧。 说着,漆若凌徒步走到一匹骏马前,马上之人长衣当风,发丝如缕,神情虽是平和沉稳,却自有一番睥睨天下的神气。 微微一笑,漆若凌抬起眼眸,道:“秦阁主,终得一见,您的大名,我早已如雷贯耳。” 漆若凌乃云殊皇子,为显尊重,秦煦卿起身下马,笑了一笑:“臣等虚名,殿下谬赞。”可是话语之间,秦煦卿却瞬间感觉有些奇怪。 简单的打了一个招呼,漆若凌便让人先行带他们整顿休息一番。 秦煦卿自与苏云卿一间屋子,为着安全,安排在了萧晗薇住所旁边,以防万一,其余人等住处皆已被漆若凌安排妥当。 秦煦卿与苏云卿皆是习武之人,所带之物并无多少,简单收拾一下便好,苏云卿将自己的佩剑挂在一旁,微笑道:“这个云殊的皇子倒真是细心,连着一些位阶并不高的人,都一应安排好了处所,也真难为他了。”一个意图天下之人,竟连琐事也能周全考虑,倒是有些出乎苏云卿的意料。 夕阳下落,窗外余辉灿烂,只是函谷关到底风大了一些,窗帘被吹地动荡不停,秦煦卿起身阖上窗户,淡淡道:“听闻他手段狠厉,心机深沉,光照面是看不出來的。”透过窗纸,金色的余辉打在秦煦卿的脸上,他的神情略略有些复杂。 这时,屋外有人轻声敲门,苏云卿打开门一看,一位黑衣劲装的男子昂然站立于屋前,微垂手,声音冷峻,拱手道:“殿下邀鼎剑侯晚膳后侧山一聚。” 秦煦卿眼神微敛,却笑答:“殿下相邀,卿必然前往。” 來人简单行礼,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多余,转身阖门离开。 待门关上之后,秦煦卿与苏云卿皆沒有说话,二人各有所思,默然片刻。 半晌,秦煦卿才从窗檐离开,坐了下來,给苏云卿还有自己各倒了一杯茶,淡淡道:“刚刚來人看样子该是漆若凌的贴身侍卫。云卿,我问问你,你觉得他的功夫,较之于你,如何,” 苏云卿微垂眼帘,却掩不住眸中异样的光芒,他语气平淡,却道:“仅仅一个照面,可能很难断定,但从他步履与行为之间,可以推断,其水平较之七剑,相差无多。” 秦煦卿喝了一口茶,目光悠远:“自是,此人修为担得七剑,不过仍然在你之下。”“七剑”虽为一名,但七人之中,自然也有高下之分。这不是让秦煦卿在意的地方,令他在意的事是另一件:“漆若凌心有霸业,周围之人尽是高手不假,但他本人虚实,我却看不出來。”世上很少有人几眼之内,秦煦卿看不出他修为高下,这一点,倒是让秦煦卿颇为挂怀。淡淡茗一口茶,秦煦卿的眼光锐利如寒锋,看來今夜,注定不会平常。 ,,,,,,,,,,,,,,,,,,,,,,,,,,,,,,…… 晚膳过后,夜已昏暗,函谷关地势近北,向北地形一路辽阔,一马平川。夏日夜晚,更是月朗星疏。 夜色如泼墨。染尽重峦疏林,大风扬起,漆若凌独自一人负手立于山尖,看苍茫之地,吞吐翻云之气,云后星斗,纵横山河。 “风云阁主果然守时,并未叫在下等待多久。”收回瞭望苍穹的视线,漆若凌微微一笑,临风回首,身后山道,一人轻衣缓带,逐步拾级而上。 秦煦卿犹自淡然一笑,目如朗星:“四殿下相邀,煦卿岂可怠慢,” 漆若凌浅笑迎上几步,淡淡道:“今日邀阁主一见,在下并不想以皇子身份与阁主一叙,自然也就希望阁主抛却鼎剑侯以尊贵身份。” 秦煦卿目光微动,却是不动神色,只反问:“这么说,殿下想以江湖人的身份与我一叙,” 心思锐利,一眼看穿,漆若凌抚掌而笑:“与旁人说不得,但与阁主,这些话若岭却可一说。若凌幼年之时,因出生缘由,被凌天皇族放逐云殊之外,隐于草莽之间,幼年之时,国家大事听闻的少,倒是江湖传闻,多有耳闻,试问天下江湖,谁人传说比得了风云阁主,故,我如今虽为云殊皇子,幼时的敬慕却也是少不得的。” 眼中微微露出异样,漆若凌此人不知深浅,所言话语也不知几真几假。今日初见,漆若凌便对自己道“大名如雷贯耳”。当时秦煦卿便心觉异样,他最多不过是靖朝一位王侯,名声再大到了云殊去怎么不可能如雷贯耳。漆若凌今夜这么一般解释,倒是有些说的通了,他蓦然淡笑,只云淡风轻道:“殿下一身武艺已是高深莫测,如今又放眼皇权,不知在下还能有何能与殿下一叙,” “阁主此言诧异,为人能者,不拘范围,阁主人中豪杰,阅历非凡。何况,阁主天人资质,不过而立,便已公认天下第一,这一点,在下实在佩服。”话语之间,漆若凌已然隐隐有了激动的神色。 秦煦卿“哈哈”一笑,对视漆若凌,道:“一般像你这般功夫的人对我说这么一番话,都是想和我过过招的。怎么,四殿下也想一试,” 漆若凌缓缓摇头,道:“阁主武功已臻化境,若凌无需再探,况且阁主身手,若凌早已见识过,无需再看。”早已见识过,秦煦卿细想,却不知何时在对方面前出过手。漆若凌又道:“况且,你我都应清楚,今夜少不得一番厮杀。不过不是我自夸,你我联手,天下无人可挡。” 秦煦卿沒有说话,漆若凌有什么心思他很清楚,如此高调的宣布亲自前往函谷关迎亲,只差昭告天下,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人尽皆知,可他却偏偏只带十五人于自己身边。一开始,秦煦卿还有些奇怪,疑他思虑不周,如今却是彻底否决了这一想法,他不是考虑不周,不是不在乎萧晗薇的安危,而是他有极端的自信与极端的能力能够应对一切的意外。 “余话就不多说了,今日,在下也不过只是想和秦阁主随便聊一聊打发一下大战之前的时间罢了。”漆若凌深蓝色的眼眸在夜空之下有一股说不出的异样魅惑力,他再次看望苍穹,问道:“我想问问阁主,在你心目中,谁担得起这江湖之中天下第一的称号呢,” 沒有想到一个皇子会和自己聊这么多关于江湖的事情,秦煦卿笑了笑,却也不想在端着架子,他知道,论实力,眼前的人有能力与自己平起平坐,:“殿下这么问,看來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秦煦卿顿了顿,目光悠远,似与夜幕混为一体。他舒展胸怀,语气悠长:“远的不说,传说之中多有不实。近一千年,传闻最多,名声最大,议论最多者,不过四百年前艳冠天下的烟雨楼主冷萧逸罢了。” 冷萧逸,这一千年來公认的武林大地上最具传奇的人物,他父亲冷涧清乃羲朝初年状元郎,可他自小便弃文从武,拜得武林泰斗明河谷岚荒老人门下,借岚荒老人之力,少年之姿便建立烟雨楼,广招天下英杰为己所用,东征西讨,西破唐门,平烈火山庄,南攻冥月神教,不过数年,烟雨楼已成为中原武林第一门派。他醉心武学,少年之时,便极力研究究极武学,耗时十年,终成如今武林第一武学宝典“玄天诀”。可是正是在烟雨楼万盛一世之时,各地不满势力集结同盟,暗地准备推翻烟雨楼的统治,那是竟是朝廷也担心烟雨楼盛势过大,影响过强,便连接一些反烟雨楼的同盟,准备分解烟雨楼。 恰逢那时,西域之地,出现惑人“邪教”引得西域一代民不聊生,甚至染指了中原,妄图侵染羲朝政权。只是,因为冷萧逸恨绝邪术霍乱人间,在中原之地极尽绞杀,更派人一路追杀至西域,邪教伤亡惨重,不得前进一步,恨极了冷萧逸,所以便与反萧同盟联手,一同对付烟雨楼。 烟雨楼腹背受敌,冷萧逸却忧心天下,最后以命为计,设下惊天杀局,一人之力,于苍河关血斩一千人,将邪教所有上位者悉数斩杀,最终力竭而亡,以自己的牺牲保得一方太平。 烟雨楼在冷萧逸死后便被其妹妹剑仙冷慕汐接管,冷慕汐按冷萧逸临终遗命在五年之内,将烟雨楼逐渐解散,并一生守护烟雨楼群众不受人追杀报复。 仅仅辉煌了不过十五年的鼎盛王朝就此解散。但是烟雨楼这个名号,却因冷萧逸一人比一千年來任何一个门派的名声都要响亮, 第一百三十章 联袂出手 “烟雨楼主冷萧逸么,”漆若凌低语一声,深蓝的眼中闪过一丝雪亮的光,不知是繁星照影,还是其他,他颔首,道:“烟雨楼主,自当得天下第一,怕是以后百年也不会再有凌驾于其上之人。玄天诀,武林第一心法,奥妙非凡。阁主所想与我所思所差无几。” “所差无几,也就是说仍有所差是么,”秦煦卿侧首看了看漆若凌道:“怎么殿下有别的想法,” 漆若凌摇了摇头,淡淡笑道:“算不得别的想法。只是觉得,烟雨楼主虽死的震撼,但到底是可惜了,他那样人人中之龙,若是活的久一些,一统武林,又何尝是梦,所以说,烟雨楼主虽傲绝古今,但是论起这武学來,只怕这一千年來的第一,倒不是他。” “你的意思是指……”秦煦卿很清楚,若论武学造诣,百年來沒有一人能够超越的了那个人,“你是说当年的冥月神教大祭司熙夜,” 漆若凌点点头,“说來这熙夜大祭司可能也算是烟雨楼主这一生的劫吧。” 四百年前,烟雨楼刚刚建立,气候已然不小,冷萧逸年轻气盛,为了立威,先拿了南部的一个小教练手,谁知这个南部小教背后却连接着南疆最大的教派冥月神教。面对一个武林初起的门派的挑战,即便烟雨楼的背后是武林泰斗岚荒老人,冥月教也拂得去面子,当时就派了尚是护法的熙夜前往中原截杀冷萧逸。不知为何原因,熙夜与冷萧逸一战并未有记载,只知那一战,冷萧逸心脉被熙夜重创,因此落得一生病根,这或许也是冷萧逸最后选择那般壮烈的死法的一个原因。 十年之后,熙夜成为冥月教大祭司,烟雨楼已是中原第一教派。冷萧逸等待十年,大举进攻南疆冥月神教,两大教派斗争长达两月之久,最后又是不知何因,冷萧逸撤兵南疆,回归洛阳。而此战之后,熙夜辞去大祭司一职,离开南疆。失去了大祭司,冥月教元气大伤,偃旗息鼓二十年。 之后第三年,冷萧逸血斩千人力竭而亡。烟雨楼生死存亡之秋,一直居于缥缈峰的剑仙冷慕汐陡然出现洛阳,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销声匿迹长达三年之久的前冥月教大祭司熙夜,两人凭借自己的名声保住了烟雨楼。 之后五年,烟雨楼解散之后。熙夜与冷慕汐携手归隐,其后一生二人致力于武学的研究,熙夜改进了玄天诀,又在末年之际,以研究冥月教至高心法辟月凝魂**与玄天诀的心得创下了乾坤大挪移心法并留在了昆仑,如今已成为天烬宫至高无上的心法。 漆若凌有些唏嘘:“中原玄天诀,冥月教辟月凝魂**,天烬宫乾坤大挪移,这三个,哪怕只习得其中一个,都能成为天下一等一的高手,熙夜大祭司三者皆习,怪不得都言,当年的他都有翻云覆雨,夺天造化之能了。”他冷冷一笑,“有一统江湖之能,却无一统江湖之心,我倒是看不懂那熙夜大祭司了。” 略微想了想,秦煦卿淡淡回答:“人各有志,熙夜大祭司与烟雨楼主非一类人,自然有不同的选择。不过若熙夜有心染指江湖,他也未必能改的了玄天诀,也未必能创得出乾坤大挪移这等心法了,也未必能成我等万世向往的对象了。” 漆若凌回头,目光微微有些讶异,他静静道:“倒是看不出秦阁主是这样想的。那么秦阁主觉得自己更像哪一位呢,是做惊才绝艳、武林至尊的烟雨楼主,还是做傲绝百年、一代宗仙的熙夜大祭司呢,” “哪种我都不想做。”秦煦卿淡淡一笑,“烟雨楼主孤傲绝世,熙夜祭司超尘脱俗,我无意为他二人之中的一人。” 漆若凌摇了摇头,语气之中有些许的惋惜:“我年少之时,曾望自己得烟雨楼主之霸业宏图与熙夜祭司夺天造化之功成就无上霸业,不过如今我已无意江湖,却望秦阁主能就一代传奇。” 秦煦卿的眼底有说不出的复杂神色,若非他只漆若凌绝非眼高手低之人,听他说出妄图集冷萧逸与熙夜与一声的狂妄想法,只怕他会一笑了之,但如今,秦煦卿竟然真的相信漆若凌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他的手不住握紧了一点:“你……你之前到底是什么身份,” “秦阁主真的想查,一定能查得出來。”漆若凌颔首,淡淡微笑,“不过今日我却不能告诉你。只告诉你一句,那就是我本人并无意与阁主为敌,这也算是为了报答一年前豫昭王妃帮忙解决了薇薇和亲若伊的那件事吧。而现在……”漆若凌神色陡然一变,长风而过,吹起他如缕长发,深蓝色的眼睛仿若寒彻透骨的冰霜,又似闪动的剑锋,“先解决了这批图谋不轨的人吧,” ,,,,,,,,,,,,,,,,,,,,,,,,,,,,,,…… 漆若凌料得不差分毫,早早有人埋伏在了函谷关,就等着他们出现。为让暗处之人尽早出手,漆若凌特意邀出了鼎剑侯,他料定暗杀之人势必会乘二人不在之际果断出手。 而在漆若凌离开住所之时,早就已经布置好了所有的安排。 当秦煦卿与漆若凌施展轻功赶回住所之时,那边已经打的不可开交了。刚到住所,便有暗卫來到漆若凌身边,汇报:“殿下,您走之后,果然有人想在马厩放火,此人已被诛杀。据吾等统计,今夜聚集于此的势力不少于三股,人数不少于九十人,且各个高手。” 漆若凌一摆手,问:“多久能够解决,” 暗卫回答:“一个时辰之内,都能解决。另外之前携带的三十人已经埋伏在了离开此处的各条道路之上,今夜前來刺杀的人不会有一个落网之鱼。” “很好,”漆若凌点头,又问:“崇徽公主那边呢,” 暗卫回答:“云首领与苏大侠守在那边,目前沒有问題。” “知道了你去吧。” 秦煦卿在一旁并沒有说话,但是光从漆若凌与暗卫的交谈便可得知,漆若凌对这场暗杀早有准备,甚至可以说他是在等着这场暗杀,他果然不是只带了十五个人,也是这样的男人不可能做沒有准备的事情。 暗卫刚退,秦煦卿与漆若凌周围便陡然围上了四五命黑衣的杀手,刀剑闪着寒芒缓缓向二人逼近。 漆若凌只冷笑一声:“不自量力。也不看看你们面前站的是哪两个人,”他陡然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已有一把宝剑在手,他速如闪电,剑光如匹练,转瞬之间已斩杀一人。 好快的速度,秦煦卿瞳孔一紧,这些杀手,身手各个不凡,漆若凌竟能瞬间秒杀,真是好快的剑。 剩下四名刺客见同伴被瞬杀,立刻觉察不对,向左一看,秦煦卿手中并无刀剑等武器,当下决定先向秦煦卿出手。其中一人看了一眼秦煦卿,先是一愣,只觉颇为眼熟,而后陡然惊觉,高声疾呼:“退下,那是鼎剑侯,” 三人一听,心中一凉,刚想收手,却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伴随着一道冷冷的声线:“晚了,”秦煦卿鬼魅般的身法缩地一半先到一人眼前,左手一掌,震开一人,而后另一道剑光來到背后之际,他早已点足掠起,轻踩剑尖,身形飘忽反手夺剑,回身一扫,二人应声倒地。 仅仅两招,片刻之间,三名高手就此殒命。 剩下一人,觉察不对,以最快的速度从腰间放出一枚信号火焰。漆若凌横剑一扫,再杀一人。 秦煦卿抬头见烟花炸开,沉声道:“可能这几股势力联合一起,今夜不止一批人,还有第二批,”暗杀的人不是傻瓜,知道自己在此,云殊四皇子在此还敢來行刺,必是下了血本,秦煦卿一个点脚,人已至屋顶,四周一扫,果然从四处又來了不少人,可是漆若凌埋伏的人在暗处的三十人依然沒有动静。秦煦卿立刻明白,他们受了命令绝杀溃逃之人,对于援兵,他们不会管。秦煦卿高声一笑,低头对漆若凌道:“四殿下,你还当真如此自信,凭我们手上的四十人能挡得住这一百多号人,” 漆若凌出手恣意,剑光如辉,他亦高声回道:“别说有四十多人,有你鼎剑侯与七剑之首在,若是护不住一个人,我看,这风云阁也该关门了。” 秦煦卿翻下屋顶,绕道漆若凌身后,对他低声道:“我看,今夜他们的目标不止公主一个,很有一部分人是來杀你的。” 漆若凌冷笑一声,傲然道:“我的命可不是想要就能有的,” 靠近漆若凌与秦煦卿的人越來越少,毕竟大多数杀手都发现了,这两个人绝不好对付。不过比上最开始,剩余的不到一百人的杀手武功越老越高,而且人数不少,纵使是秦煦卿如今亦不能掉以轻心。他不住道:“今日竟有这么多高手聚在这里,虽非绝顶,但也是人中好手。四殿下,你这场联姻,记恨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漆若凌沒有回答,眼神向东边看去,凝眉道:“我先去一下公主那边,光靠云和苏云卿两个人,我还是有些担心。”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再次见面 虽说漆若凌对于这场刺杀早已做好了准备,但是连着出现两批人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可是他依然不慌张,四十人对一百多人,足够了。 而作为暗杀一方,指挥者更感觉惊讶。刚刚动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就收到了烟花信号,也就是说目前的情形十分棘手,不得已他又派出了第二批人。原本四股势力联合之时,他们就留了一个后手,可是他万万沒想到这么快的时间他就被逼将所有的人都用上了,原本以为一百多号人对上四十人,还不是手到擒來,可是他沒有料到,这四十个人竟是这般强大。 作为首领,他自习观察了一下,庭院正中是鼎剑侯秦煦卿与云殊皇子漆若凌,这两个人完全独当一面,丝毫不惧。他知鼎剑侯武功冠绝天下,却未曾料到这个云殊年轻的皇子武功竟也如此出神入化,只怕今天想要截杀他是不太可能了。顿时心下便有了计较,他吩咐左右:“将我们人中武艺最好的十个人全部调來庭院正中。无论如何拖住鼎剑侯二人。剩下的精锐全部赶去二楼,击杀崇徽公主。”必须不惜一切,也要杀二人之一,阻止联姻。 很快,秦煦卿与漆若凌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对比一开始,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人,武功上了不知道几个层次,漆若凌眼中冷芒闪动,手中剑光如电,他低声道:“秦阁主,只怕这批杀手中最精锐的一批都到你我面前了。” 秦煦卿兀自冷笑:“看來,他们是不惜一切也要拖住我们。” 这个方法的确奏效,秦煦卿与漆若凌的行动被牵制了一点。此时漆若凌向东边二楼一看,眉间冷锐的杀气四散。至少有二十人都围上了二楼,漆若凌意外的有些沉不住气:“秦阁主,我先去一下公主那边,光靠云和苏云卿两个人,我还是有些担心。”未等秦煦卿回答,漆若凌已经飞身上了二楼。 秦煦卿:“……”气结,你小子,忒不够意思了。 漆若凌一点也不担心秦煦卿会受伤,武功已臻化境之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伤了,但是他还是回身,将手中寒剑向秦煦卿抛去,高声道:“秦阁主,借你一剑。” 秦煦卿闻声反手一把接住剑柄,立于身前,大风刮过,他的衣袍随风而动,但整个人却稳如磐石,岿然不动。他逐渐抬起手中寒刃,冷峻的面庞上似乎展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眼眸冰若寒潭,竟让人一看,便动弹不得,,这便是武林霸主所特有的震慑力。 其中眼尖的一人已经看到了秦煦卿手中剑上隐隐的银光,失声提醒:“大家小心。玄天诀。” ,,,,,,,,,,,,,,,,,,,,,,,,,,,,…… 而此时在二楼,因为**苏云卿的守护,萧晗薇这边倒还算安宁。云正在厮杀之间,漆若凌横手两掌击退两人,來到云的身边,道:“里面怎么样,” 云回答:“公主无事。屋中有苏云卿在,不必担心。” 屋外有十多名高手护卫,屋中有苏云卿坐镇,确实无忧。漆若凌顿时放下心來,却不自主的走到了窗檐边。他刚到窗边,便听得屋中有一个女声低呼:“窗外人。” 转瞬之间,漆若凌眼前陡然闪现一抹青色的剑光,雪亮的光芒带上了无边的杀气,从窗檐划过,他猛地后退一步,谁知这剑锋未过窗纸,那青色的剑芒却猛地划开了窗纸,甚至削到了漆若凌扬起的一缕头发。 青霄剑。好强的内功,漆若凌赞叹之间更加放心,苏云卿武功如此,这些人之中只怕无人能够近身。还未等得漆若凌回应,转眼之间,第二剑又道,漆若凌出手挥掌一震,击开剑芒,沉声道:“是我。”漆若凌刚出声,原本顺势而來的青色剑光就此停下,一切平静的仿佛不曾有剑出鞘……如果窗帷沒有落成两半的话。 云也看见了苏云卿出手,心中暗惊,不愧是七剑之首,这般功力,只怕已能比肩护法或是五域领主了。 因为窗帷被苏云卿一剑斩落,萧晗薇便能看见窗外情形,她下意识地向窗外看去,而后生生愣住。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她见过的最不平常的一双眼睛,就这么在窗外,萧晗薇低声一呼:“呀。”不知是惊是喜,或又是惊喜,她几步走到床边,笑道:“是你,”她眨眨眼睛,似乎还是有些不相信,又细细看了一眼,清俊无双的容貌,姿容风华无双,不是那个云殊的阳陵侯又是谁,心中虽喜,萧晗薇却淡淡一笑,轻声道:“我记得你,风涧澈。” 风涧澈……略微一愣,漆若凌笑了笑,看來她尚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靖朝似乎沒有人告诉她云殊发生的事情,她还当自己是四年前出使靖朝的风涧澈,漆若凌突然來了兴致,既然她不知道,就暂且不要告诉她了,他淡淡一笑,道:“静怀公主,的确好久不见了。” 萧晗薇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怎么,你是和你们的皇子一同來的么,你也是护卫,” 漆若凌见一旁苏云卿一脸迷惑的样子,强压笑意,微微给了苏云卿一个眼神,回答:“是。我随殿下而來。”他见萧晗薇沒有一丝慌乱,反而十分镇定,倒是有些好奇,便问:“公主,你不曾害怕,” “害怕,”萧晗薇淡淡摇了摇头:“不是不害怕,而是,我并不应该害怕。鼎剑侯在,苏云卿在,你在,你们云殊的高手在。你们能护我周全,我不必害怕。但若是你们这些人全力也护不住我,那我也沒有任何机会活下去,若是死已注定,那还有何所惧,”萧晗薇语气温和平淡,这番话却让漆若凌为之一怔。 他仔细盯着萧晗薇看了看。因是晚间,萧晗薇不过随身穿了一件芙蓉色的简衣,几只白玉发簪微微挽着长发,比起四年前她长大了不少,眉目间灵动之气不少,却多了几分清和几分柔婉,更重要的是几分大气。 从她的眉目之间,漆若凌能看的出萧晗薇见到自己是激动地,可是她很有礼貌的表现出了她的欣喜。而面对这么多的杀手,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是萧晗薇却依然举止从容。半晌,漆若凌一向沉若大海的眸子闪过几分柔情,他淡淡道:“公主,你果然长大了不少。” 虽然沉稳了不少,但萧晗薇到底还是萧晗薇,她眉目弯弯,十分高兴,笑道:“是么,我自是长大了不少,你也是,比起四年前,更加俊美了。” 漆若凌眉梢间也漫上了一种明亮的笑意,让他俊秀的面容上更增添了一分风采,“多谢公主。”他淡笑回答。既然这边无需担心,那么他便可以去鼎剑侯那边去解决那几个麻烦的人了。漆若凌对苏云卿道:“那么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去鼎剑侯那边。” 萧晗薇也关心地嘱咐道:“你们也都要小心。” 当漆若凌回到庭院中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十位精锐已经只剩了八人,而剩下的八个人,或多或少身上也都带了几分伤痕,反观秦煦卿,素衣之上,并无一丝伤痕。 注意到了秦煦卿手中银色的剑芒,漆若凌眼眸中雪亮的光芒一闪……玄天诀心法。 漆若凌甩了甩衣袖,懒洋洋地笑道:“秦阁主,我本还有些担心你。看样子倒是我多虑了,楼上有苏云卿,楼下有你,我想,不如我到一旁去喝点茶,休息一下好了。” 秦煦卿见他回來,笑道:“也好,记得帮我也温上一壶。” 漆若凌虽是那么说,但是很快也加入了战局,这剩下的八个人应当是武艺最好的几个,漆若凌显然不想再拖延时间,出手之后招招凌厉,招招夺命。几个回合下來,八人身上又增添了不少伤痕。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八个人心知肚明,这样打下去,八个人迟早会全军覆沒,此时有一人厉声道:“两个人拼死拖住鼎剑侯,剩下六人,击杀漆若凌。”无论如何,也要先解决一个。本來今夜另一个目标就是漆若凌的命,而现在只能奋力一搏。 八人迅速分成两队,两人合力围攻秦煦卿,纠缠住他,剩下六个人则将漆若凌团团围住,皆用出浑身解数,要合力击杀漆若凌。 漆若凌傲然一笑:“六个人够么,”他目光微微一变,原本快如闪电的身形却陡然缓了下來。身后一人觉察出漆若凌陡然缓下的速度,大喜,立刻追身而上,漆若凌前方一人也觉察出此时莫名而來的最好时机,一刻出刀死攻漆若凌门楣,漆若凌侧身躲过,反手接住身后之人的剑锋,身后杀手,剑被夺,也不惊慌,左手就一指扣向漆若凌脑后的风池穴。致命一击。 纵是秦煦卿也心中一震。 那人喜的几欲高呼:“得手了。”可是下一刻,漆若凌阴魅的笑容展现在自己面前,而后银光一闪,他听见了自己此生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一声悠悠地:“哦,是么,” 所有人都为之一震,就连秦煦卿也暂时停下了动作,旁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他知道。这种招数他见过,十年之间,居峡谷一战,他亲眼见天烬宫教皇冷泉用过……乾坤大挪移心法。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下第一 漆若凌陡然露出的破绽让杀手们一瞬间欣喜不已,在合力之下,一人汇集全身功力,一指击向漆若凌后脑致命一穴,,风池穴。无论是什么样的高手,若是被内力撞击风池穴,必死无疑。 杀手们俱心中大喜,竟能杀了漆若凌。可是万万沒想到,漆若凌竟一点事也沒有,反手夺下的剑迅速一挥,即刻斩杀了六人之中的两人。 他将一剑刺入刚刚一指击向自己风池穴的人的喉咙中时,阴魅一笑:“哦。是么。”继而他缓缓扫视剩余的四个人,讥笑道:“你们当真以为能击的中我的风池穴。” 剩余四人刚逃一死,都快速退到一边,面容是掩不住的惊恐。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刚刚不是明明击中了他的风池穴么。 所有的人都处于震惊之中,包括秦煦卿,可是秦煦卿的震惊和他们不一样。刚刚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秦煦卿却知道。 那个人刚刚确实是精准无误的击中了漆若凌的风池穴,可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就在那一刻之前,漆若凌全身的穴道一瞬间之内发生了偏移,所以他安然无恙。 秦煦卿心中的震荡只怕比所有人都要多。 一个武学高手,修为到达一定境界的确能够做到短时间之内改变身体某一部位的穴位,但是大范围的穴位在瞬间位移,却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会一种武功,一种天下为之疯狂的武功,,乾坤大挪移。 如果修炼好了乾坤大挪移,一瞬间,能够改变全身上下所有的穴位。十年之前,在居峡谷,秦煦卿迎击天烬宫上代教王冷泉的时候,曾经亲眼见过冷泉用过这一招,也吃过这一招的亏。 秦煦卿危险地看着漆若凌,乾坤大挪移。他为什么会天烬宫的无上武学乾坤大挪移…… 秦煦卿心中大震,这,怎么可能…… 与其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人,就是一直隐匿于旁边树林之中的刺客首领,刚刚一瞬间,他也以为刺杀漆若凌得手,谁知一瞬间之内,两名高手竟被反杀。他震惊之际,立刻意识到现在情况十分不妙。秦煦卿与漆若凌的联手实在太过厉害,令他们之前计划丝毫无法奏效。他一狠心,厉叱道:“能拖住秦煦卿和漆若凌的人都去中院,其他的人不要他们两了。都去二楼,全力攻杀崇徽公主。”现在已经顾不得什么了,至少得杀其中的一个。 庭院中间剩下的六人退到一旁,十分小心的盯着面前的两个人,再无一人敢随意出手。 而秦煦卿此时此刻却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漆若凌,那是一种冷酷的审视,一种凌厉的逼视。 漆若凌就站在秦煦卿的旁边,琉璃般的眼眸中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光辉。 “你……”秦煦卿眼中满是冰冷的光辉,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却沒有再说下去。 此时,他们的周围又围上了六人,十二对二,两人几乎是被包围住了。可是明眼的人都看得出,鼎剑侯的身上散发的是一股怎样凌厉的杀气。 但总有几个大胆地人想要缓缓的靠上去,喝着声音壮胆:“不要怕……” 可是话音未落,秦煦卿突然一个站头,目光冷厉如剑,低声骤喝:“滚开。”就这两个字,期间竟如同蕴藏了千钧雷霆,爆裂在整座苍穹。周围十二人,有一人被这声音喝的掉落手中武器,其余十一人在一瞬之间似乎都感受到了心脏有一股强烈的撞击,胸中气血差点被逼迫而出。 就连赶往二楼准备围攻崇徽公主的几十名刺客,也在一瞬间停下了身姿,不敢再动一步,甚至有人从栏杆之上翻落下來。 就连漆若凌,那一瞬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右手有那么一阵细微的震颤。 这就是武林盟主,统领江湖的风云阁主的震慑力。 宛若雷霆,震彻九霄。 漆若凌可以肯定,这一声,秦煦卿起码用了八成的功力。他沉静应对,只看着秦煦卿,并沒有动。 秦煦卿缓缓走向漆若凌。一步一步,就如泰山移动,周围的人竟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唯有漆若凌,仍用一种冷静的神情看着秦煦卿,似乎并未为他的气势所动。谁知秦煦卿径直地朝漆若凌走去,却沒有在秦煦卿的面前停下,而是直接绕过了他,在他的身后,停了一刻,冷声说了一句话:“你给我等着,我先收拾了这一群人再來找你。”一直以來,秦煦卿都十分尊敬漆若凌,也一直将他以云殊皇子的身份对待,从不曾有过这般冷傲的话语,可如今他却对漆若凌径直说了这样一番毫不客气的话,让人大吃一惊。 漆若凌还未回答,秦煦卿目光一变,整个人却瞬间消失在中庭,沒有任何一个人看得见离去的身影。 鼎剑侯,消失了。就在众人尚未回过神來的片刻,周围的树林之中突然有两道炫丽的银色剑光划过,就听得树林之中“噗嗤”几声,便再无任何声音,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刻,中庭里,一阵风而过,一身着月白色衣袍的男子陡然出现在正中央。他衣袍轻缓,黑发飞扬,左手执剑,右手中竟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秦煦卿连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将那颗人头掷在地上。旁边人一看,都倒抽一口凉气,,那竟是今夜刺杀的总指挥。 所有人都知道,总指挥的武功绝对不低,即便对上鼎剑侯也定能撑一段时间,但是他们却沒有想到,竟然在一招之内就被鼎剑侯这般轻易的取了性命,这是何等恐怖的武功。以前只听说鼎剑侯武功已臻化境,登峰造极,可是沒有看到之前,总有一些人抱着一丝不信,但今天一见,却沒有人再去谈信与不信这件事,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恐惧。 这个轻衣缓带的男子手中虽然仅握着一把普通的宝剑,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地狱王者的气息。 秦煦卿用极冷的目光缓缓扫视了一圈,只淡淡说了一句:“我不想再浪费时间。给你们一个机会,十步之内,全部给我滚。”他的声音沒有多响亮,却足以让每一个人听见,他也并沒有说否则,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不走之后的后果是什么。有些人看了看地上那颗“孤零零”的脑袋,吞咽了一口口水,突然咒骂了一声:“妈的,老子不干了。”转而几步轻功,离开了这座楼。 而此后,大多数的人纷纷做鸟兽散,仿佛见到了死神一般,飞快的逃离这里。片刻之后,原本几十号人竟只剩下了不到十人。 秦煦卿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剩下的七个人,冷冷道:“我佩服你们的勇气,但我也憎恶自不量力之人,你们太弱了,我给过你们机会,可是你们却不握住。”第一次,庄重大气的鼎剑侯眼中露出了冷漠讥诮的神情,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剑,一个箭步,如闪电一般的速度在庭院之中走了一个來回,甚至沒有人看得清他出手的速度,只消片刻,他已长身立于漆若凌的面前,手中长剑竟然沒有沾染到一丝血迹,而刚刚余下的七人,很明显已被瞬杀。 苏云卿与云这时正从楼上走下來,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云暂且不说,素來冷静的苏云卿此时竟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有多少年,他沒有见过秦煦卿全力出手了。有多少年,苏云卿沒有见到秦煦卿动用玄天诀的瞬杀术了。苏云卿快速冲下阶梯,失声道:“阁主。”可是秦煦卿并沒有回答,冷月之下,他目若寒霜,只看着面前一身青衣的贵族公子,眼中再无一丝柔善。 苏云卿觉察到了秦煦卿的不对劲,他动了怒,而且是极大的怒气,是什么事情让阁主这般动怒。 秦煦卿面对着漆若凌,静静道:“好了,下面该來算算我们的帐了。”言毕,秦煦卿瞬间出手,剑光流散,直取漆若凌。漆若凌目光一聚,转而向后一撤,身形飘忽,诡异不定,生生躲开了秦煦卿这犹如雷霆的一剑。 “好。”秦煦卿低喝一声,深色的眼睛里弥漫上更加冷峻的杀气,“极好的轻功,,斗转星移,天烬宫无上轻功心法。又是天烬宫。”漆若凌面色一冷,在一旁的云却突然出声:“殿下,不要再出手了。”不过两招,风云阁主便看穿了漆若凌的两大武学,只怕再这样下去,很快便会被秦煦卿全部发现的。 “哼,不想出手。”秦煦卿冷笑一声,讥诮道:“沒可能。”他左脚轻轻一点地,瞬间便來到漆若凌的面前。云的瞳孔再一次紧缩,,移天九步,岚荒老人留下的绝顶轻功。 斗转星移对移天九步,二人的身形快的几乎看不见。秦煦卿一个横移赶到漆若凌身前,反手一剑逼死他的退路,漆若凌反而一个跳转,借剑尖跳到房檐之上。 秦煦卿以剑指天,声若末世冰雪,扬声问道:“漆若凌,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顶上之战 秦煦卿出手凌厉无比,剑剑夺命。一旁的苏云卿与云看的是心惊肉跳。 移天九步对斗转星移,天烬宫与风云阁的无上轻功两相对决,一时之间胜负难分。可是漆若凌的护卫云看的却是很清楚,秦煦卿出手沒有一丝留情,招招夺命,他知道漆若凌论武功绝对已是当世顶峰,但他未曾想到秦煦卿的杀意竟是这般强烈。 一开始,漆若凌只是被动地躲闪秦煦卿的剑招,但云很清楚,不还手,漆若凌根本撑不了多久,他只能呼道:“教……殿下,再不还手,您过不了五十招。” 漆若凌很清楚云说的话是事实,他沒想到,自己只是想要赌一把,逼秦煦卿出手,现在看來,自己竟不知道这一场赌是赢是输。 凭借斗转星移,秦煦卿几次速攻都未能伤到漆若凌,秦煦卿既然已经决意全力出手,便不会再有掩藏,“移天九步”一出,很快便追上了漆若凌。接二连三的快攻,换了旁人,只怕连秦煦卿剑招的路数都看不真切。 漆若凌手腕一翻,将长剑横亘在二人之间,刀剑撞击之时,周遭之人边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漆若凌与秦煦卿手中长剑皆“嚓”的一声轻响,片刻便偏偏碎裂,只余一地银光。漆若凌目光冷凝,双剑撞击的刹那,手中的剑仿佛置身于沸水之中,一股灼热的气息顺着手臂似乎想要一股冲进筋脉之中,强烈且霸道,漆若凌以内力抗之,剑气流转回归剑身,两股霸道的气息相互对撞,剑身受不住如此强的激流,竟被镇成碎片。 好霸道的功力,秦煦卿竟这般使用玄天诀,他竟真动了杀自己的心思。漆若凌此时几乎咬牙,他一直很想与秦煦卿一战,却不知,这一战竟來的这样早。他知道秦煦卿的反常是因为什么。 秦煦卿既然已经识破自己所会天烬宫绝学“乾坤大挪移”与“斗转星移”,他自然不可能再轻易放过自己。毕竟十七年前是天烬宫的杀手屠杀了秦府一家,十四年前,亦是天烬宫杀死了秦煦卿此生挚爱夏吟晴,九年前,还是因为天烬宫,秦煦卿的挚友龙靖枫身死辽东,这般的深仇大恨,以秦煦卿的个性怎么可能不顾了之。 剑身被毁,秦煦卿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残余的剑柄,继续冷笑:“果然好内功。”既然无剑,便徒手搏斗,此生秦煦卿徒手攻伐,未逢敌手。 秦煦卿步步紧逼,漆若凌冷静应对,当他意识到以秦煦卿如今状若修罗的状态,他绝不可能有一丝退让,必是全力出击。既是如此,漆若凌心中傲气一涌而上,武林至尊的全部实力,至今未有人能全部见识,但他漆若凌偏偏要领教这一回。 既是定了决心,漆若凌自然不可能再不还手,转眼之间,秦煦卿一掌已到面前,漆若凌剑眉一轩,毫不犹豫一掌上去,直接以纯厚内力与秦煦卿对击一掌。这一章,势同山河相撞,秦煦卿与漆若凌一掌过后,各自后退近三丈。 唯一不同的是,秦煦卿后退五步,而漆若凌则后退七步。 “怎么可能……”一直在旁边观战的苏云卿终于忍不住失声低呼,他下意识地看向漆若凌,内心震惊无以复加。刚刚那一掌他看的很清楚,秦煦卿那一掌起码用了八成的功力,漆若凌竟能以掌相抗,震退秦煦卿五步。此前,天下之前从未有人能做到这样的事。漆若凌的武学修为竟能与风云阁主抗衡了么。 后撤五步之后,秦煦卿略微一愣,垂眸看了一看自己的右手手掌,眸中寒光未减一分,反倒多了一层冷笑。刚刚对掌之时,除了感受到对方的掌力之外,很明显的,他感觉到有一股功力正向自己反弹。他抬起眼睛,看着漆若凌,冷笑道:“果然是乾坤大挪移。” 乾坤大挪移,顾名思义,挪移乾坤,天下万物,移转功力,反弹功力,最能显现。刚刚对掌之时,漆若凌必然动用此等绝学,竟想让自己的功力反噬。 “哼。”秦煦卿冷傲一笑,他拂手一挥,音色冰冷,:“这倒是我第二次这么近距离的领教乾坤大挪移了。” 转眼之间,二人又交手数十招。招招撞击声如奔雷,几招下來,漆若凌等人皆已发现,秦煦卿对付“乾坤大挪移”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二人对招下來,秦煦卿每每一掌,出尽全力,漆若凌反一乾坤大挪移回之,但秦煦卿玄天诀实在太为强悍,即便强如乾坤大挪移绝学亦不能回转全部。每有一掌,便有六成他受,四成返回秦煦卿。 这是当世两大最高武学玄天诀与乾坤大挪移的对决。 在场的所有人可能都沒有意识到,他们现在所观的时一场怎样的对决,是两个武功冠绝当代的绝世高手之间的对决,十年未曾能有一次。 作为漆若凌的护卫,他自从在漆若凌身边以來,从未见过漆若凌全力出书的样子,而今当真见到,却让他惊不可言。 但震惊归震惊,虽然现今,漆若凌能与秦煦卿分庭抗礼,但是细看下來,他知道,漆若凌仍差秦煦卿几分,只是这几分短时间之内是分不出來的。 现在云殊正是要紧关头,绝不可以在这个时间出什么纰漏。云皱眉对一旁的苏云卿道:“苏公子,殿下与秦阁主交手,秦阁主虽最终能胜,但胜负必在千招之外,如今大敌当前,怎可在这个时间出任何纰漏。” 苏云卿知道,短时间之内二人分不出高下,而且这种打法以强对强,实在太过伤身,但苏云卿知道天烬宫在秦煦卿心中是怎样的一根刺,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天烬宫与阁主结怨太深。阁主若不愿停手,在场之中,沒有一人能够拦住他们二人。” 云眉头深拧,低语道:“若是风涧澈在……”他终是摇了摇头,沒有再说。 ,,,,,,,,,,,,,,,,,,,,,,,,,,,,,,…… 秦煦卿与漆若凌二者攻防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已经交手一百多招,场地更是从庭院中转移到了开阔处,楼中之人都下意识的为他们二人让二十丈,怕太接近他们,反倒被其所伤。众人聚在一旁,皆是焦急不已,万万沒有想到,鼎剑侯竟会与云殊的四皇子打起來,而且这般拼命,谁受伤了,都无法交代。但是却沒有人有能力让他们停下來,在场之中,或许唯有七剑之首的苏云卿或有能力阻隔二人,但他并不想介入此事。因为秦煦卿震怒如此,他此生未见。再者,秦煦卿向來深明大义,绝不会无端行出格之事,如今却一反常态强行出手,必有他的原因。秦煦卿若真想杀漆若凌,自己就算能暂时阻止,却也无用。 但苏云卿很放心,因为他知道无论是为什么原因,秦煦卿最终都会停手。 第一百八十七招,漆若凌意识到正面对抗秦煦卿强悍的功力,会让自己急剧消耗。他本想以轻功躲过秦煦卿雷霆万钧的掌力,但岚荒老人的“移天九步”独步天下,再加上秦煦卿本人武学造诣早已登峰造极,实战经验何其丰富,他一时之间,无法摆脱秦煦卿。漆若凌眉头一紧,他终于意识到秦煦卿说的沒错,他有的是办法一步一步逼出自己的武功虽然不愿意,但是漆若凌终归心一冷,调整内息,微曲左膝,手腕微折,身形一侧,极巧妙地借力推开了秦煦卿的掌势,整个动作轻盈如风,飞身如玉。 秦煦卿临风回首,眸沉如玉,刚刚漆若凌的一招避开自己,自己的手腕之上竟似有一股暖流如春风般滑过,他看了看漆若凌,又笑道:“春风化雨。又是天烬宫的绝学。四殿下当真是学了不少好功夫啊。” 即便如此,秦煦卿也沒有打算停下身手,他继续攻击,只道:“春风化雨以柔克刚,与南疆冥月教‘冥花邀月’心法为当今至柔的武学,只可惜,对我,沒有作用。” 天下攻伐,无论刚柔,在他眼中皆如一物。 “自然是……”漆若凌以“春风化雨”缓冲秦煦卿的攻势,但他却承认,秦煦卿是四百年难出一位的武学天才,其造诣大成如此,一切武学,在其眼中,不过一物。他晓得秦煦卿心中所恨,终不想就此结下这样一位仇敌。于是他一字一句,不用质疑地对秦煦卿冷叱道:“秦煦卿。你知道,我不曾与你为敌。你也不当与我为敌。” 秦煦卿眼神忽然一颤,凌厉的攻势瞬间凝固静止,风云阁主停住了手,仿佛从來不曾出手过一般。 “你打不过我……”他突然静静地出声,“我也杀不了你。”他看了漆若凌一眼,冷笑道:“你刚刚故意显露乾坤大挪移,就是为了逼我出手帮你解决那些人吧。” 漆若凌目光一滞,而后迎风一笑:“风云阁主心思洞察。” “再洞察的心思也比不过你计谋无双。”秦煦卿话语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夸赞或是讽刺。 第一百三十四章 阴狠无双 秦煦卿冷冷道:“再洞察的心思也比不过你计谋无双。” 漆若凌眼神微动。 原來秦煦卿早已觉察出自己的心思。他知道秦煦卿与天烬宫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知道自己与天烬宫有关系,秦煦卿定会不惜一切來追问自己。不过在那之前,秦煦卿一定会帮自己解决掉在场所有的杀手。漆若凌行为做事从來不会沒有缘由,也一定会利用周身的一切,即便是风云阁主,也不例外,想必秦煦卿的怒气,也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今晚的一切可以说都在自己的计划之内,可是他却偏偏算低了秦煦卿的水平。他从未低估过秦煦卿,可是却沒料到他的武功竟已出神入化道此种境界,生生逼出了自己的三大武学。 “今日,即便你不肯说,我也未必猜不出來你的身份。”秦煦卿淡淡道。 “可是你知道,我并无意与你为敌。”漆若凌眉下的眼中掠过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神色,他顿了顿,又道:“或许无心为敌,却也确实行了与你为敌之事。” 仅仅一个晚上,漆若凌已经对秦煦卿说了三遍“我无意与你为敌。”谁料想到阴狠冷漠的云殊四皇子会这样对一个人示意自己沒有敌意。 秦煦卿依然淡淡道:“其实你不必如此。即便你有敌意,我也不会真杀了你。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成为云殊的皇子,但就凭你这一层身份,只要我为大靖人一天,我也不会杀你。我不会为了个人的恩怨而毁坏两国的交好。” 个人的恩怨在家国天下之间无足轻重,正是有这样的魄力与胸怀,他才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成为风云阁主,历代风云阁主不一定是武功最高的人,却一定是一个兼爱天下的人。 秦煦卿顿了顿,又道:“不过,漆若凌,你也要知道,如果有一天,云殊与靖朝为敌,那么我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即便是闯入凌天帝宫,也定会杀你于剑下,” “秦阁主这是在威胁我不要与靖朝为敌。”漆若凌扬眉一笑,反问。 “是与不是,你自然清楚。”秦煦卿并不与他绕弯,径直道:“冷泉死后,天烬宫十年偃旗息鼓,大动作沒有,但是暗地里做的事情我并不是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现在身份如何,也只告诉你,我与天烬宫的恩怨必定要來一个清算,无论是谁在昆仑,我必屠之,” “我知道了。”漆若凌淡淡回答,目光却是无所在意:“其实,秦阁主这句话不用对我说。于我而言,天烬宫也只不过是一个利用对象而已,而我要的最终是整个云殊。与中原争雄,我沒兴趣。可是我沒兴趣并不代表天烬宫其他的人沒兴趣。四大护法,五域领主,对中原虎视眈眈的不在少数,秦阁主也要自己明白,天烬宫不是隐刹堂,纵使你武功冠绝天下,也不可能歼灭所有。而且,武林之势,最重要的便是势力的平衡,一方独大是好,但是若是权限高过了头,那么下场可就沒那么好了。烟雨楼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一点,秦阁主也要清楚。”他微微侧头:“我言尽于此,秦阁主自己保重。” 两人的的打斗突然停了下來,可让周围的人好好松了一口气,这才敢慢慢围上來,大家面面相觑,互相挤挤眼神,可就是沒人敢开口询问刚刚的事情。倒是秦煦卿先淡淡开了口:“今日晚间,我与四殿下在山头相约,要互相切磋武艺,却不料被人打断,刚刚不过是相互切磋而已。” 相互切磋。那还打的恨不得地动山摇。众人吃惊的倒抽凉气,可是见鼎剑侯这么说,漆若凌又从容不迫的站在一旁,谁还敢质疑半个字。 漆若凌冷眼一扫,道:“都各自回去吧,留几个人被这些尸体处理一下,不要让公主看到了。” 众人皆各自领命:“是。” 秦煦卿只轻轻扫了漆若凌一眼,沒有说话,只准备回二楼屋内。 便在这时,有人走到漆若凌的跟前,对漆若凌报告道:“殿下,埋伏在各个道路上的人都传來了消息。根据您的命令,他们一直在守在那里,得到消息,刚刚窜逃的八十二名刺客已经截杀七十八人,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放走了四人。如今正在处理尸首。” 听到这样的消息,秦煦卿的脚步停了下來,他听见漆若凌淡淡道:“我知道了,先前我说的那些东西,都很好的放在他们身上了吧。” 來人回答:“是,全都已经安排妥当,一旦回到凌天,殿下便能清洗一切凌天城中不服您的人了。” 漆若凌点点头,道:“好,你先下去吧。” 待人都走后,秦煦卿心下隐隐有了怒意,他沒有再回二楼,而是转过身來,似是有些逼问:“你杀了那些人。”他刚刚放他们一马就是不想赶尽杀绝,可是漆若凌却将事情做得这么彻底,这让秦煦卿颇为不满。 “秦阁主,你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沒打算放这些人回去。不管他们是否有罪,但凡动了杀我心思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知道,我向來这般冷狠无情。”漆若凌并不打算辩解什么,就这般冷冷的向秦煦卿宣誓着什么。 秦煦卿冷笑道:“自是如此,不然殿下如此年轻,沒有如此狠戾之心,怎么可能在凌天站得这么稳。” “阁主过奖了。不过既然我自认当初或许做过一些有愧阁主的事情,今天就还个人情给阁主好了,也算是一种赔罪吧。”漆若凌淡淡道。 “人情。” “说是人情,其实也沒有什么。靖朝不是一直很想收复离漠、若伊还有贺兰三地么。只不过苦于沒有什么借口出兵。那么,今晚的这场暗杀不就是最好的理由么。”漆若凌挥一挥手,指了指地上还剩的几具尸首。 秦煦卿蹙眉:“沒有调查就如此下定断言,殿下果然是凌厉之人。只不过,根据我的观察來看,今夜刺客,绝大多数都是云殊境内之人。若伊、离漠就算再不愿意这场联姻,他们也不会以朝廷之名,如此兵行险招。殿下,真正需要出兵借口的是你吧。” 秦煦卿很清楚,面对漆陌杨,他最大的麻烦就是他的身份。对于漆陌杨,漆若凌的身份终归沒有他的四哥來的正统,所以,他必须不断的制造借口來造就进攻漆陌杨的理由。 秦煦卿继续道:“只是,今夜之人不过江湖草莽之刃。不会有人真蠢到派自己的亲卫而來的,再者,你又将他们全部杀了……。”言下之意就是漆若凌可能得不到什么有效地线索。 “他们是谁,來自哪里,根本不重要。”漆若凌笑道:“只要我要他们是谁就够了。” 秦煦卿眼里有复杂的神色,嘴上却道:“殿下心机谋略已非常人能及。既然大靖答应与你结盟,殿下也该拼尽全力去夺得整个云殊。如果你失败了,那么秦某也并不介意亲手终结你的生命。” 漆若凌扬声大笑,风华冠世:“那么,为了不为秦阁主所杀,若凌必得云殊,” ,,,,,,,,,,,,,,,,,,,,,,,,,,,,,,…… 安顿好了萧晗薇,确保今夜不会再有事情之后,秦煦卿与苏云卿才又回了自己的屋中。 负手在窗下走了几步,秦煦卿看了看墙壁上熠熠的烛火,目光沉凝。 苏云卿在一旁,正用纱布,轻轻擦拭着手中青色的长剑,异常细心,这也是他多年的习惯,青霄剑锋利无比,却也容易受损,所以每次出鞘之后,苏云卿都会好好擦拭一番自己的爱剑。 “云卿,”秦煦卿淡淡问道:“你还记得七年前,天烬宫发生的那场变乱么。” 苏云卿略微一想,便道:“阁主说的是,天烬宫现任教王黯玄联合三大护法击杀上代教王冷泉那件事。” “恩。我想问问,黯玄的年纪有多大。” “黯玄。”苏云卿愣了愣,“冷泉死后,黯玄执掌天烬宫,可是此人过于神秘,七年以來都未曾踏渉中原一步,在昆仑一代,据说也是常年闭关,轻易不会出山,所以黯玄姓甚名谁,年纪几何,都不曾有人真正知晓。但据消息传言,应都认定黯玄应当非常年轻,因为有人说,当初他斗杀三位五域领主之时,年纪不过十几而已。这些,阁主不是应该都清楚么。” “是啊……我知道。”秦煦卿低着声音,说了一句。片刻后,他走到了苏云卿面前,目色凝重,问道:“云卿,你觉得这世上能同时习得乾坤大挪移、斗转星移以及春风化雨的人会是谁。” 乾坤大挪移、斗转星移、春风化雨乃天烬宫至高三大心法,能习得之人在天烬宫的地位显而易见。 苏云卿的手微微一抖,他停了下來,脑海中快速的闪过了今晚一切反常的事情,心中一沉,惊疑地看了看秦煦卿,沉默了片刻,陡然道:“阁主,你怀疑漆若凌是天烬宫的教王黯玄。,”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万金之请 “阁主,你怀疑凌是天烬宫的教王黯玄……”显然,这个推测有些令苏云卿吃惊。 “不是怀疑。”秦煦卿的眼神渐渐凝聚,“我有九成的把握。如果七年前,黯玄谋杀天烬宫先代教皇冷泉的时候真的只有十几岁,那么按照漆若凌现今的年纪,倒真是对的上了。” “另外,天烬宫三大心法都被漆若凌所习,他绝不可能不是天烬宫的人。以他这等的实力,地位必定高于五域领主与四大护法。五域领主的身份我们都已经清楚,四大护法之中风云传令使的身份也已知晓,剩下两位嫌少涉及中原,只知一男一女。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漆若凌是四护法之一或者就是天烬宫教王。以他的野心手段,如果他就是在七年前谋杀伤重的冷泉,篡位成为教王的黯玄,我并不讶异。” “如果真是这样……”放下了手中的纱布,苏云卿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纵使阁主心中深恨,只怕也不能亲自动手杀了漆若凌了。” “现在还不能肯定,回去之后,立刻调动阁中的势力,彻查漆若凌的身份來源。”虽然几乎已经肯定了漆若凌的身份,但是对于他是如何一步一步成为天烬宫教王,又是如何一夜之内转变成为云殊的皇子,这个过程,秦煦卿却是十分感兴趣。 脑海里突然想起來漆若凌今天对自己说的话。“与中原争雄,我沒兴趣。可是我沒兴趣并不代表天烬宫其他的人沒兴趣。四大护法,五域领主,对中原虎视眈眈的不在少数。”漆若凌这是在告诉自己要警惕么。秦煦卿停了停,对苏云卿道:“漆若凌意在云殊,天烬宫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剑,一旦他有了云殊,和天烬宫的联系迟早会断。他死不死,我们不必太在意。重要的是,一旦他离任,那么新任教王会是谁,而新任教王又是一个怎样的人……”秦煦卿眉头轻拧,“只怕西域这几年的安定很快便要终结了……” 还有一件事,秦煦卿在心中思量了许久。漆若凌谋术无双,江湖草野,宫廷征伐皆有涉猎,今天最后,漆若凌告诫了自己另一件事,,不要对一切教派赶尽杀绝。无论朝政或是武林,最重要的便是势力的平衡,有天烬宫和其他敌对的势力在,朝廷才会需要风云阁,也不会忌惮风云阁的地位,狡兔死走狗烹,漆若凌是提醒自己这一件事么。 秦煦卿淡淡一笑:漆若凌,别的势力或许因为你的这句话,我尚能考虑不要做得太绝,但是天烬宫不行,只有天烬宫,纵使不能灭,我也要他在我在世之时永远不敢踏入中原一步。 翌日,因为漆若凌的出现,秦煦卿与苏云卿便结束了自己的护送任务,将崇徽公主接送至凌天便主要是云殊军队的事情了。 漆若凌与秦煦卿各自送别,漆若凌淡淡笑道:“这或许是我与秦阁主最后一次见面了。虽然略有可惜,但想着秦阁主对我有除之而后快的心思,我想,日后还是避免着与秦阁主的见面吧。” 秦煦卿微微扬眉,道:“我也确实不想与你再见。只不过,若是殿下真的成为了云殊的帝君,我想,我还是很乐意亲自前往凌天,为你庆贺的。” 漆若凌略一讶异,而后笑道:“风云阁主一言,驷马难追。” ,,,,,,,,,,,,,,,,,,,,,,,,,,,,…… 待与秦煦卿分开之后,漆若凌带领着队伍一路向云殊边境走去。在此之前,漆若凌对所有的人下令道,到达凌天之前,所有的人不能告诉崇徽公主自己的身份。 回首看了看身后的马车,想起了昨夜二人的见面,漆若凌嘴角不自觉的漫上來一丝笑意。 这时,云策马跟上了漆若凌,压低声音对他道:“殿下,昨日我接到了一个消息,但是碍于秦阁主在,便沒与你说。” 原本脸上尚有一丝笑意的漆若凌登时冷下了神情,问道:“说。” “若伊元帅宿伊几日前致信天烬宫,希望能够派几位人手前往辽东。” “去辽东。”他皱了皱眉头道:“怎么,我不是下过命令,但凡是涉及辽东的事宜,出金不到十万两,一概不许查收么。是不是五域那几个家伙心又痒了。” “这一次,若伊元帅出金三万两……黄金,想请五域领主或四护法出手。”云低声道。 “三万两黄金。”漆若凌眉脚微扬,冷笑道:“宿伊这回可真是打算拼了啊。三万两黄金。他若伊一年的收入是多少,哼,他也真舍得下血本。” 听漆若凌这么说,云以为他准备接下这个事情。但漆若凌却讥诮道:“只是,区区三万两黄金他就想买下整个辽东么。或是买下豫昭王的命么。哼,豫昭王对靖朝來说,可不止区区三万两黄金啊。”他寒了眼神,道:“传令回去,这单生意,不接。” 云领命,但他又加了一句:“不过这次,根据我们的消息,宿伊似乎在豫昭王的身边安插了什么眼线,就在豫昭王府,怕是会对豫昭王妃不利。” 漆若凌猛地停了下來,回眸压低声音厉问:“豫昭王妃。” 云点头:“据说,宿伊为了击溃豫昭王,准备从豫昭王妃动手。” “豫昭王妃。”漆若凌回想起之前的几次见面。观武台上那位英姿勃勃的女子,函谷关前那位聪慧无双的女子,他陡然发了怒,冷声道:“宿伊要怎么对付萧奕洵我不管,萧奕洵若是连宿伊也解决不了,那么他不配和我平起平坐。但是,宿伊想动豫昭王妃,却是不可能。”他眸光冷厉,发令道:“告诉涧澈,让他接下这单生意,不过提价要到五万两黄金。还有,告诉他,无论如何,保护豫昭王妃秦婉词的安全,至于宿伊那边的事情,让他自己看着办吧,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他冷冷笑道:“若伊只怕还不知道,他要触龙逆鳞了,若他自寻死路,那么我们为何不趁着在赚他一把呢。反正,最后总归是要帮着靖朝灭若伊的……” 云回答:“是,属下立刻传信风护法。” 漆若凌驾着马,缓缓的前行,又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马车,心中道:小丫头,你一定很喜欢你的嫂嫂吧。 仰起脸,看上辽阔的穹顶,漆若凌的眼前闪现过两个人,他淡淡一笑:秦婉词,你我当初欠你的人情,看來如今该还给你了。萧奕洵,你把你的妹妹交给了我,那么我自该护一次你的女人。不过,我也只能做到这里,辽东,终归是你的天下,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沒有这样的资格能成为我的盟友吧…… 长安,西平王府。 受不了萧城毅三番五次的相邀,萧容峥最终还是來到了西平王府。 “容峥,你可知道,前日百人围攻函谷关,结果竟被漆若凌与秦煦卿联手击退,一百多人几乎全部殒命,而我方损失竟不到二十人。”萧城毅惊讶无比。崇徽公主毫发无伤不说,这损伤对比也实在太过可怕。 “我知道。”萧容峥冷冷回答,“只是有什么好惊讶的。有秦煦卿在……”他突然顿了顿,看着萧城毅,问:“不要告诉我你还真的以为那些人能杀薇薇吧。”他心中猛地一愣,又问道:“二哥,你是不是也派了人去……” 萧城毅沒有回答。 萧容峥一时之间竟是哭笑不得:“我分明告诉过你不要再打萧晗薇的主意了,秦煦卿带着苏云卿前去,漆若凌还亲自赶到函谷关,这个时候,你就该知道刺杀不可能成功,你怎么还……”怒极反笑,这个时候,萧容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些都不是我的人,沒有证据。” “不是证据不证据,是这样无用功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去做。” “只是现在,薇薇已经到了云殊,这次联姻再也不能变动,我今天请你來,就是想问问你,接下來怎么办。”开门见山,等了萧容峥这么多天,萧城毅几乎急的团团转。 怎么办。萧容峥沉下了眼眸,不语片刻,而后才缓缓道:“萧晗薇远嫁云殊,萧奕洵日后必定会成为你的心头大患。二哥,你现在要处理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对付奕洵。”萧城毅一愣,而后苦笑道:“我何尝不想,只不过奕洵那孩子太过聪明,我几次出手,不但沒能整倒他,反倒令我自己变成现今这般模样,对他,我也是束手无策了,” 萧容峥的眼底划过一丝冷笑,嘴上却是淡淡道:“现今,宿伊集结重兵,要与奕洵一决死战,若是如今他腹背受敌,你觉得是不是一个打击他的好机会呢。” 萧城毅眼神一亮,道:“腹背受敌。你有什么好方法。” “二哥,你放心,或许奕洵他自己都不知,他的身边,现在正埋着一个不小的麻烦呢,看來,我得先进宫找一找文禹,让他先给奕洵找一个好帮手,你觉得镇南王世子萧瑜瑾怎么样呢。”萧容峥缓缓一笑,眉目清淡, 第一百三十六章 拜祭兄长 辽东,幽州城。 萧奕洵于宿伊连续几日不断的试探之后,两方终于稍微暂停了攻势,互相都得了一段空隙的时间。 这日,萧奕洵与韩西月商讨完战事之后,來了兴致,一人驾了马,准备到城外走一圈。 幽州城外,视野辽阔,极目望去,苍莽浑厚的大地与辽阔的天地交接,磅礴无比。几座山石,几片小林,本是宁静轻小之物,偏偏因得生在了这片天地之下,反倒异常大气,自成苍凉的气势。 萧奕洵策马缓缓前行,目光漫不经心似的在四处流转,却在一个地方停了下來。 左处的一座山石下,有一人一马。 疑。这个时候,会是谁在那里。萧奕洵突然來了兴致,缓缓放低了声音策马走了过去。 待走近了些,才发现那人的身姿似是有些单薄,浅色的长衣与长发皆因风儿吹动,只是此人不在乎风大与否,只是静静地牵着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凌乱的风沒有吹散他的气质,反倒生了一股不平常的宁静。 再近一点,萧奕洵突然一愣,这个身影有些熟悉,而且,似乎是个女子,他静默片刻,方才缓缓道:“舒姑娘,你一人在此站了许久。” 舒雪身形一顿,回过头來,迎着阳光,她的眼睛稍微有些睁不开,只看见自己面前一个高大的身影,她低下头,遮住脸上闪现的一丝笑容,而后平静道:“王爷,是你。”略微停了一下,舒雪屈膝,行礼道:“拜见王爷。” 萧奕洵走下马來,四周看了一番,不解:“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啊……”舒雪微微低下头,有些滞涩,“不过是來看看。” “看看。在这里。”此处空无一物,唯有山石树林,说是來看看,未免有些奇怪了。 舒雪仰头,轻轻一笑,眼眸正对着阳光,反射出不一样的神采:“王爷來这难道不也是随便看看,散散心么。” 萧奕洵一怔,而后淡淡一笑,道:“也是,我也只是來看一看。只是未曾想到舒姑娘会一人來此,只是有些意外而已。”言罢,萧奕洵侧身往一边走了过去,就在此时,他听见背后有一声轻微的叹息:“今日,是兄长的忌日。” 萧奕洵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舒雪,目光沉凝,听婉词说过,舒雪这次想跟着來辽东,似乎就是为了祭奠她那战死的兄长。 舒雪站在他身后,孤独的身影在地上拉成一条长长的影子,说不出的孤寂。萧奕洵低着声音问:“你的哥哥……战死在幽州。”应该不是,幽州自开朝以來就沒有过战事了。 舒雪摇摇头,目光有些迷离惘然:“不是,不在幽州。不知道是在边境的哪一座城池。可是他的忌日,我不能不來祭奠他,虽不知他葬身何处,但我总要來祭奠他一番。” 目光扫过舒雪身后那匹马的马鞍上挂着的酒袋,再见舒雪的脚后有一条淡淡的似水的痕迹,萧奕洵问道:“你的哥哥什么时候來的辽东。” 舒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十年前,碍于族人缘故,父亲不得已将哥哥送往战场,谁知,仅仅三月之后,就受到了哥哥阵亡的消息,自此以后,父亲便一病不起了。” 十年前。正是龙帅与宿伊在辽东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那一段时间,辽东几乎日日都有战事,伤亡不断。“你哥哥必定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也算的忠烈了。”沒有别的言语能够安危,萧奕洵只能这般说道,而后他又蹙眉道:““只是,你们海陵舒家怎么说也是羲朝世族,靖朝开朝以來,对于前朝余臣,并不曾有过亏待。你们既是舒家的人,怎么会沦落到上了战场。” 舒雪摇摇头,笑容中浸润着一丝悲伤:“是不曾亏待前朝余臣,可是王爷,舒家是羲朝延续百年的世家,这百年來,其旁支、外系、分衍出的家族世系有多少只怕舒家的人自己都不明白。说的好听一些,是前朝余臣。要是落得难听一点,不过是前朝余孽而已。能得善待已属不易,难道还能指望新的王朝能安置好所有的舒家子孙么。”舒雪哀凉的笑容有不甘与隐忍:“你们能赐予的保护欲尊荣只有那么多,对于整个舒家來说,却只能护住舒家的嫡系,旁的人,不过沦为了那些嫡系的人献媚新王朝的工具罢了。兄长,也不过是家族长老为了顺应辽东征兵,而被强行送到了边境。而兄长死后,家中只余我与重病的父亲,再无利用价值的我们,不过只有赶出家门的结果罢了。” 舒雪说了很多话,萧奕洵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沒有打断。自从舒雪來到辽东,这是他们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也是第一次从舒雪口中听她将她家族的故事,萧奕洵有些哑然:“我并不知道,你的背后竟是这样的故事。”他安静地看着舒雪,见她的眼里满是悲哀,可是却看不见一丝愤怒与怨恨,他很奇怪:“你为什么不愤怒。不生气。” “愤怒,生气。”舒雪仰头看着萧奕洵,淡淡的笑道:“兄长死了十年了,父亲也死了六年了。该有的愤怒与憎恨,十年的时间还不够抹去么。再说了,于我而言,愤怒与憎恨只是自己懦弱、无能的表现,现在家里只剩我一人,如果到现在我还被那些怨憎的情绪感染着,父亲与兄长也不会希望我这样的。”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萧奕洵还真的很想为舒雪的这种豁达的想法鼓掌,他微笑着对舒雪道:“你果然是世家大族的儿女,品行才学都不是凡人所能及的。“他缓缓走到舒雪的身边,卸下马鞍上的酒袋,洒了一些在地上,一字一句道:“舒兄,虽然未曾与你一见,但我知道,你一定也是一位尽忠为国的好男儿,奕洵在此也敬你一杯,” 站在萧奕洵的身后,看他挺拔的背影高傲清俊,舒雪的脸上漫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舒姑娘,这里毕竟是城外,你一个人到底有些不好,随我一起回府吧。”看舒雪的状态,若是他不管,只怕她是要祭奠兄长直至午夜了。 舒雪抿了抿唇,终归点点头,道:“好。” 不自觉的,太阳竟然有些西沉,远处的平原,沙尘绞着风,弥漫一片,云层在天际里缓缓的移动,留下一片又一片浅浅的影子。 “策马自沙漠,长驱登塞垣。边城何萧条,白日黄云昏。”看着这样的情境,舒雪竟悠长感叹了几句。 萧奕洵听闻后,道:“舒姑娘心境不该如此悲哀荒凉,你有如此宽阔的胸怀,怎能被哀愁拘束,这首诗,不好。” 舒雪微笑:“舒雪明白王爷的意思,只是兄长忌日,难道还能让舒雪吟诵‘何当金络脑,快马踏清秋’么。” 萧奕洵一怔,回头赔罪道:“是我疏忽了,不好意思。” “沒有关系,”舒雪打量了萧奕洵一眼,脸上不住关心起來:“我见王爷脸色似是有些疲乏,想來近日必是操劳过度,沒有好好休息,只怕过几日会有些气虚了。” 这才想起來,舒雪是懂得一些医术的,所以一眼便能看出自己的疲乏,萧奕洵笑道:“多谢舒姑娘关怀,只是,近日辽东的事务实在有些繁忙,黎松柏将军死后,辽东的形势很微妙,我少不得要多花些心思在上面。再加上婉儿也有了身孕,虽然她叫我不要过多牵挂她,以免分心。这话说着容易,可我,怎么可能不顾念她。”若非辽东事态当真紧急无比,他恨不得日日守在秦婉词身边。 “王爷放心,我会常常陪着王妃,确保王妃无虞的。” 感谢的看着舒雪,萧奕洵道:“舒姑娘既然懂得医术,也请你好好照顾婉词。” “王爷说的哪里的话,王妃对我这么好,舒雪定当全力报答。”舒雪忙回答道,而后她又低低叹息道:“这次辽东的事情确实让王爷废了不少心。静怀公主和云殊联姻的事情已经定下來了,这几日便该前往云殊了,您作为公主唯一的亲哥哥,却不能回长安为她庆贺,送她出嫁,到底是遗憾了。” 提到萧晗薇,萧奕洵的眼里也满是不舍,他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薇薇的出嫁,他终归是舍不得的,他只有萧晗薇这一个亲妹妹,自小以來,他都希望薇薇能找一个好的驸马,幸福安宁的过完这一生,可是却沒想到结果竟是这样。虽然听婉词所说,漆若凌对薇薇异常牵挂,但是云殊到底是他国,距离遥远,薇薇一个人在那里,人生地不熟,他怎么能不担心。 但若真要论起來,漆若凌国士无双、有经天纬地之才,薇薇能嫁与他为妻,也不枉一生,只是这漆若凌称帝之路到底坎坷,只怕也要苦了薇薇了。萧奕洵叹息一声:“薇薇出嫁,一声才一回,只可惜我不能回去送她,婉词又经不起路途的颠簸。薇薇懂事,一定能明白哥哥的苦处的,希望她不要怨我才好,” 舒雪安慰道:“静怀公主会明白王爷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养身汤药 连着几日,秦婉词的觉都有些不好睡,每每夜晚,都难以入睡。为此,秦婉词还特意嘱咐了周围的人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王爷,她不希望萧奕洵为这种小事忧心。知道了这个情况,楚玉晗便日日都來陪秦婉词说说话,聊聊天,倒让秦婉词开心不少。 一日,楚玉晗正坐在秦婉词屋中绣花,秦婉词在旁边看了一眼,惊讶地称赞道:“玉晗,你这绣工沒几日怎么变得这么好,得了什么秘诀了,” 楚玉晗笑道:“婉姐姐,你不知道了吧,这都是舒雪姑娘教我的。你是不知道,舒姐姐的刺绣功夫可好了,恩……”她想了想,道:“就和燕姐姐一样的好,你看她才教我几天,我就有这么大的进步了。”扬了扬手中的绣帕,楚玉晗高兴的笑了。 秦婉词颇有几分惊讶:“这个舒姑娘,倒真有几分不简单。略懂医术不说,我与她交谈几次,发现她也颇有文采,再如今,又得知她的绣工也如此精湛,倒真让我佩服了。”秦婉词看了一眼楚玉晗绣的那朵精致的兰花,叹道:“果然是舒家的儿女,自小必是受到了很好的教育。” “舒家,”楚玉晗想了想,道:“哦,就是前朝那个鼎鼎有名大世家大族么。据说羲朝末年的时候,舒家的一位小姐还拒绝了皇帝白墨轩的求婚呢,可真是不简单。” 海陵舒家,羲朝一等一的世家大族,自羲朝建立以來四百年,多少家族机经浮沉,最后化于尘土,唯有舒家,四百年來生生不息,传承不止,家族势力,遍布天下。 可是,就算是这样的大族,已经改朝换代,便也不复当年辉煌。若非靖朝开国功臣舒誉來自舒家,加上太祖太宗与舒家的一份慈心,保得舒家一脉得以延续,不然,当真不止鼎盛一世的舒家,现在到底会是一个什么境况。 秦婉词正有些叹息,却听得楚玉晗问道:“婉姐姐,最近你有什么心事么,怎么都不能好好睡,” “哎,”秦婉词微微叹息,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心事,只是薇薇的婚事,我总有些遗憾。她远嫁云殊,为的也是大靖,但是我和奕洵竟然都不能回长安送她一程,实在是遗憾之至。” “原來是为了这事啊,也难怪,姐夫这几日也时不时的念叨着静怀公主。” 秦婉词知道,薇薇出嫁,萧奕洵只怕是最舍不得的一个了。自打小时候,萧奕洵一直都把自己的这个妹妹当宝贝,真是半点委屈也见不得萧晗薇受。云殊突如其來求亲让萧奕洵大吃一惊,想到以后只怕再少有机会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萧奕洵心中也很不好受。 “我听说啊,这次,为了静怀公主的安全。大表哥都从秣陵赶到长安了,连那位身陷内乱的云殊皇子也赶來了,静怀公主可真重要啊。”楚玉晗的声音里透露出无比的羡慕。 “自然是了,薇薇现在是连接靖朝与云殊的桥梁,她的地位非同往日。若是漆若凌夺权成功,薇薇将來必是云殊的皇后,以这般身份,让哥哥护送也是应当。” “云殊的皇后,”听到这个词,楚玉晗的目光猛的一亮:“那是不是就相当于是我们的皇后了,” 秦婉词微笑地点点头:“云殊与大靖国力相当,这两国的皇后,自然地位也是差不多的。若日后能有机会见到薇薇,只怕我们都得向她行跪拜礼了”楚玉晗听后,眼里不可抑制得流露出了羡慕的神情,秦婉词看到后,揶揄道:“玉晗,你看着这么羡慕啊,那这样好了,姐姐送你进宫好了,以我们玉晗的资质,做个贵妃那肯定是沒问題的。” 楚玉晗大羞,道:“婉姐姐,你休要乱说。我不理你了。”说着,楚玉晗跑到一边去绣花了。 婉姐姐,我才不要做什么贵妃,我要做,就一定要得到最高的尊荣。 ,,,,,,,,,,,,,,,,,,,,,,,,,,,,,,…… 从军中回來之后,萧奕洵陪了陪秦婉词,便往书房去了。 刚进书房,他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他顺着味道看去,书桌上正摆着一碗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汤。 他愣了一愣,问屋外的侍从,道:“这个汤是怎么回事,” 侍从回答:“这是刚刚舒姑娘送來的,她说王爷最近有些气血不足,特意做了这养生汤为你补一补。” 原是如此,萧奕洵点点头,走了过去,用指腹贴着碗感受了一下,清澈的目光微微一动,突然回身走到了屋外,淡淡笑道:“药汤尚暖,医者何藏,” 书屋转弯处,一浅色衣衫的女子缓缓走了出來,舒雪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王爷心思如此洞明,舒雪是瞒不过了。” 萧奕洵微笑道:“既专程送药而來,为何要藏在一旁呢,” 舒雪尴尬的笑了一笑:“舒雪并不想打扰到王爷。”她看了一眼萧奕洵身后的汤,道:“昨日在城外见王爷面色有些气虚,而我也稍懂一些岐黄之术,所以便想着给王爷做了一份汤药。里面不过一些黄芪、白术、炙甘草、当归等一些补气养生的草药,对身体无害的,王爷趁热喝了吧。” “既是舒姑娘的一番心意,我也却之不恭。”萧奕洵回身端起汤喝了起來,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对舒雪说道:“既是养生的汤,那么劳烦舒姑娘也为婉词做一些吧,我看她最近好像也有些累了。” 舒雪心中微微一动,眼底有不悦一闪而过,而后却淡淡笑道:“知道王爷挂念王妃,只是这汤有活血之效,王妃尚在孕中,阴虚血热,不能用此汤。之前已经为王妃准备好了柔性的汤药,王爷您就放心吧。” 萧奕洵笑着感谢道:“舒姑娘思虑如此周全,奕洵在此谢过了。” 舒雪微笑:“王爷不必如此客气,这是舒雪应做的。既是如此,舒雪便不打扰王爷了,先行告退了。” 萧奕洵点点头,他看了看舒雪,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玉色锦布的衣服,外面罩着一个蓝色沙质的小褂,乌黑的长发间只有几只稍微有些别致的银钗,其余便再无一物,虽衬托了舒雪恬淡清和的气质,但到底也过于素淡了,与府中侍婢都相差无几,他蹙了蹙眉,吩咐左右道:“待会让素心送些锦布与首饰去舒姑娘的屋中,舒姑娘的穿着未免也太素淡了些,既然住在王府之中,便不能让外人觉得本王亏待了王府的客人。”他低声自语道:“许是婉词近來有些累了,这层事倒沒有想到。” 舒雪行礼道:“多谢王爷,”而后轻轻一笑,转身走回自己的屋中…… 素心得了吩咐,很快便将五匹锦布与一些首饰送到了舒雪的屋中。舒雪谢过,又从中取了一些首饰给周围服侍自己的几名婢女。然后便打发着她们下去休息了。 不过一会儿,楚玉晗踏月而來,刚一进屋,便见到了舒雪桌上的五匹锦布,以及周围用木盒装着的一些首饰,她走了过去,笑道:“刚來辽东,婉姐姐就给你送來了几套衣裳与首饰,你都不穿,只道不习惯,怎么着,今日姐夫倒送起你布匹与首饰了,” 楚玉晗的手缓缓地拂过质地丝滑的布匹,笑容愈深:“既是姐夫送的衣服首饰,这回你总不会不穿了吧。” “穿,当然要穿。”舒雪扬眉笑道:“王爷所赐,怎能怠慢,” 楚玉晗坐了下來,看着舒雪,盈盈笑道:“怎么样,我告诉你这几日,姐夫偶尔会去城外走一走,你碰见他了么,” 舒雪手上正摆弄着一直玉钗,比划着插在发间,听楚玉晗问,笑道:“自然是见到了,也不枉我这几日日日寻着借口往府外跑。多亏着我这医生的身份,沒什么事也能到城外去。”她解下玉钗,又随手挑了一个赤金的蝴蝶流苏簪,随口问道:“我这边进展算顺利的,你那边呢,碧莲那个小丫头,还有什么套出來,” 楚玉晗撇撇嘴道:“还能有什么,能说的大都说了,只不过也是个死心眼的家伙。对燕如吟忠心耿耿,只不过,”楚玉晗皱了皱眉头,道:“她对婉姐姐的恨意好像还不够深,我们这边准备的差不多了,伪造的书信你也找人弄好了吧。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果碧莲沒有这么恨婉姐姐,就算这封信落在了她的手中,她也不一定会去揭发婉姐姐,到时候,我们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也就是说问題出现在碧莲这里,”舒雪放下了手中的蝴蝶流苏,凝神想了片刻,脸上又浮现出了一抹深浓的笑意:“你说这个丫头对燕如吟死心塌地的,对吧,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只不过这个法子有些倒可能会冒犯了你的如吟姐姐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扰乱灵位 清晨时分,因前些日子下了一阵小雨,空气难有的几分清爽清凉,萧奕洵简单地用完早点之后,便准备赶去军中。刚刚走到大门,正巧碰见也准备出门的楚玉晗。 萧奕洵见状,便问:“玉晗,这么早,你怎么急着出门,” 楚玉晗听声回头一见是萧奕洵,忙笑着回答:“姐夫早上好,我正准备趁清早去城中转转,看看有沒有新鲜的莲花。” “你要莲花,”萧奕洵不解。 “额……”楚玉晗有些窘涩,低声回答道:“昨日路过燕姐姐的院子,也想着许久未曾好好拜祭她,想着她那样一个清莲如水的女子,一定很喜欢清早的莲花,所以便想去看看,只是不知城中是否有。” “如吟……”萧奕洵的声音微微一顿,而后,面对着清晨的微光,他淡淡的笑了一下,道:“想來,她也是喜欢莲花的。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许就未曾去看看她了,也怪我最近太忙,什么都疏忽了。被你这么一提醒,想着出门前也先去西苑看一看好了。”他对楚玉晗道:“既是去找莲花,让素心陪着你去吧,有人陪总归是好的。” 言罢,萧奕洵先折了回去,向西边走去。 碧莲一早便在院子里整理花草,燕如吟闲來无事,便让人在院子里重上一些花花草草,但幽州的天气不比长安,能种的不多,不过在燕如吟的悉心打理之下,道也算郁郁葱葱。 “也真难为你了,现在也只剩你还有心为如吟整理院落。”碧莲正给一株夜來香浇水,陡然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自己面前想起,她下意识的一看,來人身着浅色的泼墨长衣,她赶忙放下手中的小壶,对萧奕洵行礼道:“王……王爷吉祥,” 萧奕洵淡淡一笑,道:“你不必如此慌张,我只是來给如吟上一炷香,也有许久不曾來了,倒是我疏忽了,你就忙你的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碧莲心中一感动,眼圈就猛地一下湿润了起來,她的声音因喜悦而淡淡的颤抖:“谢王爷,王爷能來,想必燕王妃也会很高兴的,” ,,,,,,,,,,,,,,,,,,,,,,,,,,,,,,…… 后院里,秦婉词刚刚醒來,墨香端着洗漱的水走了进來,替秦婉词拉起床边的纱帘,让清晨清爽的阳光与空气都透进屋子里。她转过头來,对秦婉词道:“王妃,刚刚素心准备出门,对我说,今早王爷吩咐她和玉晗小姐一起去城里看看有沒有新鲜的莲花,说是要给燕王妃的屋里送一些过去。既是王爷下了命令,王妃是否也因顺着去看一看呢,” 秦婉词刚刚穿好了衣裳,听墨香这么一说,只淡淡笑道:“昨日玉晗就告诉我要去找些莲花,我还以为为什么呢,原來是为了这个。”她顿了一顿,轻轻叹息一声:“这孩子不肯和我说,想來也是怕勾起我的伤心事。”萧湛辰的死无论究竟是何原因,总是秦婉词一生的痛,这也导致了她很长一段时间沒有办法面对燕如吟,若说沒有一丝怨恨,是不可能的。可是最后燕如吟以死來证明自己的清白却让秦婉词有了怀疑,她不知道究竟该怎样面对燕如吟的死,如果不是燕如吟的错,难道会是湛辰自己的错么,怪來怪去,或许不是别人的错,只怪自己沒有好好将湛辰呆在身边。 想起萧湛辰,秦婉词的心里便慢慢又是苦涩,又是心疼,她挥了挥手,淡淡道:“奕洵,他终究心中对如吟有一份愧疚,既然是他的吩咐,我们也走一点心吧。你去西苑看一看,也给燕……姐姐上一上香,我等过几日再去吧。”…… 素心和楚玉晗两人,在街上找了一圈,总算是找到了几株还带着露水的莲花,浅粉的色泽,洁净柔和,就像是一只只玉碗一般。楚玉晗高兴地带着莲花來到了西苑,见到了碧莲,扬了扬手中飘扬着淡淡清香的莲花,笑道:“碧莲,看,这莲花好不好看,我给燕姐姐送到屋里去,今早是不是姐夫來过了,” 碧莲行了一礼,道:“是,王爷來过了,刚刚王妃也让墨香來送了一些东西。” “墨香,”楚玉晗有意无意的问道:“怎么,婉姐姐自己沒有來吗,” 碧莲浅声摇摇头回答:“并沒有。” “好吧,那我去看看,你先忙着你的好了。”楚玉晗一路小跑的走进了燕如吟的屋子。 刚进燕如吟的屋子,楚玉晗就见到西边窗户口舒雪对自己轻轻一、点了点头,便消失了,楚玉晗嘴角一笑,应时地惊呼一声:“这……这是怎么了,碧莲,碧莲这是怎么了,” 碧莲闻声走了进來,一见到里屋的样子,她瞪大了眼睛,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燕如吟的灵位被人扔在了地上,供奉的桌上满是香灰,洒满一地,插着香的香炉也滚到了桌案的一角。碧莲一下子跪在地上,急忙捧起了燕如吟的灵位,拿着手帕好好的擦了一番。楚玉晗反应也很快,赶忙将手中的莲花放在一旁,帮碧莲清理桌上乱洒的香灰,一边擦还一边问:“碧莲,这是怎么回事,” 碧莲的声音发着颤,连握着手帕的手也是颤抖的:“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外面还有一位婢女听着声音便要进來,楚玉晗眼神一变,赶紧过去关上了内屋的门,沉声道:“这里沒事,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 碧莲一愣,不知楚玉晗为何这样:“玉晗小姐,你,” 楚玉晗扶起碧莲,将燕如吟的灵位重新放在了桌案上,拜了三拜,回头看着碧莲,目光冷凝,问碧莲:“碧莲,我不明白,燕姐姐待你这样好,你为何要扰乱他的灵位,弄坏她的香,” “我,”碧莲大吃一惊,惊惶摇头:“我沒有,玉晗小姐,怎么可能是我呢,” “这明显是人为的啊,除了你,还能有谁,” 碧莲欲哭无泪,只道:“玉晗小姐,你怎能怀疑我,打落灵位和香灰是对王妃最大的亵渎和不敬啊,是要让她灵魂无安啊,王妃待我亲如姐妹,我,我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是呢,再者,今日上午,我一直在打理院中的花草,根本沒有时间进内屋啊,” “不是你,难道是另一位看管西苑的婢女么,”燕如吟死后西苑便再沒有人住,所以只剩下两个人打扫这个院落,楚玉晗摇头道:“燕姐姐的内屋从來都只有你一个人清理,不会是她,那会是谁呢,碧莲你想想,今天早上有什么人來过沒有,” “來的人,”碧莲想了想,道:“除了王爷还有墨香,便沒有人來过了,不会,王爷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墨香,墨香也不会啊,” “你是说,只有姐夫和墨香來过,”楚玉晗一愣,问道:“怎么她们來上香的时候你不在吗,” “我在院子里整理,王爷要给王妃上香,我怎么敢去打扰,王爷走后,墨香也來了,她是代表王妃來送一些东西的,让我不用太过关照,她自己将东西送进來便好了,她走后,我还沒來得及进屋打扫,玉晗小姐你就來了,我真的沒有进过屋子里,这不是我做的啊,” 碧莲大哭了起來,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落,她跪在地上,一手一手地赶着地上的香灰,哭泣道:“怎么会这样,是谁这么讨厌王妃,连她的灵位都要打落,” 看碧莲哭的这么伤心,楚玉晗只好蹲下來安慰道:“或许是我太小題大做了,不会有人这么做的,不可能是姐夫的,可能……可能是被风吹倒的呢,碧莲,你不要哭了,” “不,”碧莲猛地抬高了声音,道:“不是风,一定是有人这样做的,不是王爷的话,那,那就只有墨香了,对,是墨香,只有墨香了,”碧莲一下子站了起來,眼里燃起愤怒的烈火,就要冲出门去:“我要去问问她,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碧莲,你疯了,”楚玉晗一把抱住碧莲,不让她冲出门去,低声喝止她:“墨香的主人是婉姐姐,你去找墨香,你不要命了吗,,” “王妃,正王妃,”碧莲一听,整个人的力气就像被抽离了一般,乖乖地停了下來,回头,呆呆地看着楚玉晗,道:“正王妃,” 楚玉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看着碧莲道:“我刚刚把门关上不让人进來,就是怕这事情被外人知道了,燕姐姐的灵位被人扰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传了出去,姐夫一定会追究的,到时候不管怎么说肯定要有人会受罚,查不出人來还好,最多你被责罚一番,如果真要去查,要去查谁,是去查姐夫,还是查墨香,查姐夫,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要是查墨香的话……查墨香不就是查婉姐姐,你是不是疯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步步为营 “查墨香不就是查婉姐姐。你是不是疯了,”楚玉晗压低声音,喝问碧莲 “我……我……”一连说了两个“我”,碧莲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來,她静默了片刻,还是不甘心,咬紧牙关,硬声道:“就算是被罚,我也要为王妃讨回公道。王妃不能受这样的侮辱。不能。我一定要去问墨香,问问她到底是不是她。” 楚玉晗神色一动,手上却是死命拉住碧莲,道:“你问,你问什么问。如果真的是墨香做的,她会承认么,你又是亲眼看到了吗,再说不一定是墨香啊,她和燕姐姐有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亵渎燕姐姐的灵位,你这样去找她,不就意味着是婉姐姐指使墨香的吗,婉姐姐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一步一步地,楚玉晗引着碧莲走到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碧莲停住了,呢喃了一句:“王妃,王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像是陡然想明白了一样,恨声道:“王妃恨小姐啊,小世子死了,王妃肯定恨死小姐了啊。然后……然后今天王爷又來看小姐,王妃肯定生气了啊,所以,所以她就让墨香來损坏小姐的灵位,对。一定是这样,就是这样的。” 楚玉晗低声喝骂:“碧莲,你说什么混帐话。婉姐姐怎么会是那样善妒之人,” 碧莲哪里肯饶,她道:“王妃怎么不是善妒之人,说不是善妒之人,他何苦日日霸占着王爷,连一分也不肯分给小姐,她本就生性无耻,连自己的行为也不检点,竟然还与靖渊王有私情,更是背着王爷与靖渊王在蘅承私会,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做豫昭王妃。小姐,小姐就是错看了人,错信了她。” 很好,碧莲,你就这么认为下去,不要改变你的想法。碧莲的状态让楚玉晗兴奋不已,但她仍道:“碧莲,你不要再胡说了,这话要是传出去,你还想不想活了,就算是婉姐姐让墨香做了这样的事,你说出去会有人信么,你不要给自己再找麻烦了,你若一意孤行,只怕以后燕姐姐连一个灵位都不可能再留在府中了,你懂不懂。” 碧莲顿时怔住,只是泪眼看着楚玉晗。 楚玉晗抚了抚碧莲的后背,柔声道:“你听我的话,婉姐姐不是这样的人。今天,就只是一阵风吹得太大了,什么事情都沒有发生过,知道么,你不要对任何人说,清楚么,” ,,,,,,,,,,,,,,,,,,,,,,,,,,,,,,…… 待楚玉晗安置好了碧莲从西苑出來,已是下午时分。 舒雪早早地就在西苑门口等着楚玉晗,轻轻拍了两下手迎了上去:“楚玉晗啊楚玉晗,你可真是厉害,这么三言两语就能把碧莲这个丫头说的这么恨你姐姐,怪不得当初能逼得燕如吟自杀谢罪了。” 楚玉晗心中只觉一阵恶寒,但面上尤自笑道:“比不得舒姑娘你,这么个小小的计策就能有这么大的效果。”楚玉晗回头看了一下那满院碧草红花的宁静小院,摇头笑道:“这个碧莲,心眼也实在是太实诚了,但凡她要多长一个心眼儿,我们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成事呢,对了,你那边书信准备的怎么样了,” 舒雪点点头:“差不多了,我们那边有不少伪造书信的高手,从你这边拿到的尹清浅手写的药房,那边的确能按照她的笔迹伪造一封给秦婉词的,只不过,你敢肯定,这封信能够让秦婉词相信,毕竟我们并不清楚在秦婉词和靖渊王的关系里,她究竟担任了一个什么样的较色啊。” “不然呢,”楚玉晗反问:“婉姐姐自小和姐夫还有豫昭王一起长大,他们的说话方式,婉姐姐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只能从尹清浅那边入手,按照碧莲给我们透露的消息,尹清浅是知道婉姐姐和靖渊王之间的事情的,而且,我看得出,尹清浅很喜欢靖渊王。”说到这,楚玉晗有些埋怨自己:“我就说,三年前,在昌黎城的那场刺杀,为什么靖渊王拼了命的也要救婉姐姐,当时我还以为是因为他们自小的情谊,现在才知道,靖渊王竟是爱慕着婉姐姐。这样的感情,尹清浅怎么可能会感受不到。而且,尹清浅和婉姐姐交集不是很深,语气稍微有那么一些不同,婉姐姐是发现不了的。” 舒雪点点头,道:“那就好了,这两天,我们就着手开始办这件事情吧。正好乘着碧莲这一脑子的怒火,能让她毫无顾忌的为我们做事。” 楚玉晗走在舒雪身边,低了头,忽然一笑,问道:“舒雪,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总不会也是想做豫昭王妃吧。” 舒雪停下了脚步,侧头看着楚玉晗,常日温和的眼眸里是说不出的诡秘,她轻声道:“我的身份,你早就知道了,我的目的你还不清楚么,我只是希望离漠能够打赢这场仗。只是正面对付豫昭王实在是太吃力了,但是你想想,如果豫昭王和他深爱的豫昭王妃吵了架,和他的王妃有了很深的嫌隙,对他会是怎样的打击呢,” “那你直接杀了婉姐姐不就好了,” 舒雪盈盈一笑:“傻丫头,你说什么胡话呢,杀了秦婉词,我的身份就曝光了,豫昭王还不拼了命的也要踏平离漠啊,这样白白亏本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去做呢。我呀,和你目标虽然不一样,但是过程却是一样的,那就是尽一切可能,破坏豫昭王和豫昭王妃之间的关系。” 楚玉晗看着舒雪,莫测的一笑,道:“你一定很忠于你的主子,这么费尽心机地去帮他,甚至连对我姐夫,你都不会动心,要知道他可是一个怎样有魅力的男人啊。” 舒雪的神色有瞬间的变化,不知被触动了什么,她扭过头去,笑道:“我忠于自己的国家。至于豫昭王么,他的确是人中之龙,充满了魅惑,不过,这样的男人还是留给你吧,我就受用不起了。总之,”舒雪笑了起來,眼神确实冷厉的:“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暂且就好好合作吧。” 楚玉晗也淡淡的笑了,舒雪,你心机深沉,人又高深莫测,可你总有羁绊着你的东西,比如你效忠的主人、你效忠的国家,而我,就不一样了,我为的不过是我自己罢了,所以,和我比起狠,你终究是比不过的。 我不相信你只是单单的想要扰乱姐夫的心智來达到战争的胜利,作为一名细作,你一定有想要得到的情报,不过你以为我会就这么看你得逞么,你以为我会是那种目光短浅到为了对付一个女人,而葬送到国家战争的胜利那种肤浅的女人么,告诉你,婉词表姐我要对付,而这场仗,赢的也最终会是我大靖王朝…… 鸿嘉三年,七月二十六日。 靖朝在辽东与若伊的战事已经相持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來,双方试探不断,在边境数座城池都有过几场小型的战役,胜负皆有,就是沒有更进一步的大战展开。 在崇徽公主与云殊四皇子的联姻之后,辽东的军情已经成为了王朝第一要紧的事情。辽东的情报日日都不间断的向长安回报。 辽东这边交锋不断,与此同时,长安这边考虑到辽东很有可能会有旷日长久的拉锯战,为了保证辽东兵力的充足,足够抵挡离漠,所以便下了一道命令,令豫昭王萧奕洵撤换一部分疲劳的前线战士回后方,让后让镇南王世子萧瑜瑾率兵前去支援豫昭王。 这本是一道关心辽东战局的命令,可是当萧奕洵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他只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辽东战事正处于紧要关头,而如今长安却要他在这个时候换掉辽东的前线士兵,前线的战士日夜驻守边关,久经沙场,经验丰富,指挥得当的话,根本不会有过分的疲劳的问題存在。萧奕洵对这个命令颇为不解,如果不是因为率领援军的是镇南王的世子萧瑜瑾的话,只怕萧奕洵要怀疑,是否长安城中有人想要对他不利。 消息传到时,韩西月恰巧正与萧奕洵商讨战事,听到这条命令,他一时间也觉得奇怪:“这是陛下病中转醒之后下达的命令,虽说也是一桩考虑,但是属下总觉得貌似哪里有些奇怪,援军就援军吧,何必撤换前线的士兵呢,” 萧奕洵蹙了蹙眉,道:“可能大哥也是担心前线过于疲劳不利于守边吧。不过还好,來的是瑜瑾,沒有关系,等瑜瑾來了,我们再进行人手的调换,这样也不会有什么突然的变故了。对了,根据消息说,瑜瑾还要前前往一趟山海关,镇国大将军姚照珂特意从山海关调了一万辽东铁骑给瑜瑾,有了这一万辽东铁骑,我想我们的压力会更小一些。” 第一百四十章 亦觉有疑 长安,皇城,文渊阁。 因为许恒的要求,段霖晖近日來帮助许恒处理一些政务。他本就精明干练,倒真帮许恒处理好不少事情,让许恒连连惊叹同时又懊悔道:“哎,都怪老夫有眼不识泰山,这么多年了,竟然让一位俊才白白在我眼下走了这么多年。” 这一日,许恒正在文渊阁批阅文书,段霖晖却向许恒谈及了一件事情:“丞相,你知道么,淑懿太后近几日似乎沾染了风寒,身子很是不好。” 因为现在一个人要做两个人的事情,许恒这几日日日忙的不可开交,他只低头埋在文书之中,并不在意:“恩,怎么了,或许是前几日崇徽公主大婚,淑懿太后操劳过度,再加上崇徽公主离了长安,只怕终身是少有再见的机会了,太后娘娘心中积郁而导致受了风寒也不是沒有可能。” “话是这么说……”段霖晖点点头,心里也稍一放松:“或许是我多想了吧。”他低声道。 可是这句话却被许恒听见了,不知为何,许恒心中一跳,他停下笔,抬起头,问段霖晖:“怎么,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额……”段霖晖稍稍有些语塞,本來也不过是自己临时想到的事情,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想想,可能是自己有些小題大作了,他涩涩笑道:“也不是什么事,只是今日,宫内向云贵两广发了一条消息,似乎是说想请镇南王一家來宫中,探望并顺便陪伴淑懿太后。” “这有哪里奇怪么。”许恒皱皱眉,问道。 “也什么,只是,镇南王一家前几日才离开长安,现在又要把他召回來,淑懿太后既然那时心中不郁或身子不爽,镇南王应该当时就留下來,何苦两广长安两处奔波。再加上镇南王世子刚刚接到命令,离开两广,准备前去山海关等处领兵前往辽东,镇南王就被召回京了,这几件事情绕在一起,倒是有些复杂了。”段霖晖尴尬一笑,自嘲道:“哎,或许是我今日想的太多,什么平常的事情都要往复杂的地方去想。”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感觉奇怪了。”不知为何,许恒心中有一种极端不好的想法。 看见许恒眉头紧皱,段霖晖急忙道:“丞相不要多虑了,本是因为这事或多或少联系到辽东一点,我总归多想了一点,你不必如此烦扰。” “辽东。你也如此关心辽东。”许恒不解。 段霖晖自知说多了话,心中一紧,正要解释其中原因,许恒却先道:“是了,辽东的战事现在是我们一号重要的事情,朝廷上下无一不关注。”说到这里,许恒猛地噤声,神色陡然有些紧张:“等等,前两天,西平王來了宫中了,他每次入宫,我都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怎么偏偏他一进宫,淑懿太后就生病了呢。”许恒眉头紧蹙,思量道:“这淑懿太后的病应该与西平王沒有什么关系吧,可能是我多想了。“ 段霖晖也在一旁失笑道:“哎,自从杨正清的事情出了以后,沒沒有什么小事,你我都如临大敌一般,整日紧绷着个神经。西平王入宫不过是去看看贤安太妃,反倒是北淮王夫妇昨日还去探望了一番淑懿太后。“ “北淮王。”许恒点点头:“北淮王才华横溢却又虚怀若谷,之前陛下好说歹说才留着北淮王在长安多呆了几日。近日户部、工部几件事情颇为棘手,报了上去,皇上才刚刚清醒,完全沒有理政的能力,还是北淮王给我稍稍点拨了一下,这才顺利交代了下去。” 段霖晖道:“是了,一直也听说北淮王乃一代贤王,乃是太宗皇帝几位儿子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当年游说云殊,是何等的风姿飒爽,而且他为人也不贪恋权势。真是,都是一个父亲,怎么就是这么不一样呢。” “人各有志吧,还能怎么说呢。”许恒冷笑了一声,继续处理事务了。 ,,,,,,,,,,,,,,,,,,,,,,,,,,,,,,…… 许恒处理完事务之后,便回了府,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左眼一路上跳个不停,许恒心中暗道:到底是因为自己近來太累了,还是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回到府中,许承恩恰巧从书房出來,见父亲一脸忧愁的样子,不免关心问道:“父亲有何事,这般心烦。” 见了许承恩,许恒只道:“不知为何,今天从文渊阁回來的路上,左眼一直跳个不停,我总担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你也知道,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让我不得不忧心啊。” “怎么,爹,你又听得了什么消息。” “消息么,无非就是辽东的军情,其他也不是什么,只不过今日还得了一个消息,说是淑懿太后病中,要将镇南王夫妇从两广请过來。”想來想去,看來今天也只有这件事情能让许恒稍稍这么挂心一点了。 “镇南王夫妇。”许承恩一愣:“他们不是才回的两广么。怎么又要召回來了。这不是折腾镇南王么。” 许恒亦是迷惑:“我想也是,不过,可能是淑懿太后太想念崇徽公主了吧,豫昭王夫妇都在辽东,不可能回來,镇南王也算是太后的表兄了,这个时候有个人來陪一陪总是好的。” 许承恩皱眉想了想,道:“是这样么。只不过太后娘娘的病來的也太过突然了,几日前大宴的时候,面色还是很好地,怎么这般好好的天气,也能受了风寒呢,真是想象不到……”脑中突然一惊,许承恩猛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对了父亲,前天,我与临渊前去东宫的时候,正巧遇上了西平王和禁卫军指挥使管擎苍,两人好像在交谈着什,这管擎苍怎么和西平王也有什么关系么。” 管擎苍。许恒脸色一白,“他和西平王也有关系,那可不得了了,”管擎苍可是禁卫军指挥使,全皇城的禁军可都是他的手下,要是他和西平王有什么勾结,那可就是个大问題了。 “还有,我记得镇南王世子萧瑜瑾这两天才得到命令要去辽东增援吧,这个时候将镇南王召回京,怎么给我一种要遏制瑜瑾的感觉呢。”许承恩自嘲一笑,道:“瑜瑾能有什么威胁,看來,也是受爹你的影响,害得我也想多了。” 许恒闭了闭眼,摇摇头,只觉有些头痛:“对,镇南王世子刚刚出发,下一刻就请要镇南王夫妇回长安,这倒真有点像是要给萧瑜瑾一个警示,可是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是西平王进宫做了什么事情。不对啊,如今陛下已经不怎么信任西平王了,是不会听西平王的话的,那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承恩,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如果真的是有人有什么意图,那么为什么要让镇南王回长安呢。” “爹,如果你真觉得有问題的话,还是赶快修书镇南王,阻止镇南王进长安。”许承恩也是一样,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奇怪,只是就是不能理解这其中的玄机。 “凡事多留着一个心眼总是好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样吧,承恩,我现在就写一份信,你马上派人加急送到两广,务必阻止镇南王夫妇回京,”…… 两广,镇南王府。 镇南王夫妇参加完萧晗薇的联姻大典后,回到封地不过两天的时间,长安便來报说淑懿太后凤体欠佳,望镇南王夫妇來京陪伴。 镇南王萧豫接到长安來信之后,不由担心道:“青斓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身子,突然就病了呢。” 镇南王妃赵雨宁劝慰道:“崇徽公主远嫁云殊,奕洵还有婉词又征战于辽东,太后娘娘身边便再沒人陪伴了,难免她会伤心,再说,薇薇陪了她十五年,说嫁到云殊就嫁到云殊去了,以后还不知道有沒有机会再见呢,太后娘娘思念成疾,也不是不可能。” 萧豫叹息一声,道:“哎,我知道青斓心里难受,只是她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们,就让我们在长安多陪她几日也是好的。现在好了,人都病了,看來病的还不清,不然文禹也不会让我们回去。青斓也是,何苦还要在我们面前装坚强。” 赵雨宁想了一想道:“现在容峥还有安颜尚在长安,估计这几日,安颜应该会常常陪在太后娘娘身边吧,有个人伴着总归是好的。” 萧豫收起长安來书,对赵雨宁说道:“既然长安來了信,我们也不好怠慢了,雨宁你什么时候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再回一趟长安好了。” 赵雨宁点头:“好,我这就准备。” 翌日,镇南王夫妇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便准备出发再回长安,二人正要出府之际,突然有一人驾着快马而來,急声道:“王爷且慢,长安急信,右丞相许大人有急信送与王爷,” 第一百四十一章 难以取舍 “王爷且慢,长安急信,右丞相许大人有急信送与王爷,”一道紧急的书信陡然的阻断了萧豫即将出行步伐,他登时停在了大门口,看着來人迅速的从马上下來,送上一封书信到萧豫的面前。 萧豫接过书信,快速的打开,蹙眉道:“右相大人有何要紧的事情这么急着给我。”印象之中许恒从來沒有给他送过信,更沒有让人加急从长安传來,这次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这么紧急么。 萧豫不敢怠慢,快速拆开信封,打开來一看。赵雨宁也觉得有些奇怪,不由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萧豫的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待他看完了书信,他突然道:“等一下,先不回长安了。” 赵雨宁一愣:“怎么了。怎么不回去了。” 萧豫对四下的人吩咐道:“先撤下马车,本王有事要与王妃商议,明日再做定夺。” 赵雨宁心觉不对,随着萧豫回了屋中,不由问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决定不回长安了。右相说了什么吗。” 萧豫面色沉凝,将许恒的來信递给了赵雨宁道:“你看看。” 赵雨宁打开书信一看,脸色也是顿时一变,她吃惊道:“右相是觉得有人会对你我不利。” 萧豫点头,沉声道:“你我不在长安,不知道长安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青斓病了,文禹要我们回去看看,可是许恒却觉得这里面有不对劲。想想也是,我们刚回两广,文禹就这么急切的召我们回去,既然如此,为何不当时就将我们留下呢。还有许恒提到,瑜瑾刚刚出征,长安就要求我们回去,这是为何。难道是不信任瑜瑾么。”萧豫摇了摇头,道:“不会,朝廷沒有理由顾忌瑜瑾,这么做,可能是为了别的。”萧豫的眉头紧紧拧起,他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呢。瑜瑾这次的任命本來就有些突如其來,要支援辽东,哪里的人不能动,为什么偏偏要找瑜瑾呢。” 赵雨宁不通军事,只在一边道:“会不会是你和许大人想的太多了。许大人新中也说了他只是猜测。让瑜瑾去支援辽东,我想也是因为瑜瑾同奕洵熟悉的缘故吧,自从一年前西北出了那样的事,全国不少的将领都被紧急调往西北了。可是现在辽东又是重中之重,万一前去帮忙的人喝奕洵谈不通,那可就不妙了,想必文禹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让瑜瑾去的,不管怎么说,瑜瑾肯定是和奕洵同心的。” 萧豫想了想,比较认同赵雨宁的话:“你说的倒真得几分道理,文禹也有文禹的考虑,”他顿了顿,又看了看赵雨宁手中的心,不由觉得有几分犹豫不决,“照理说我们去长安应该沒有什么问題,只是许恒的这封信,我们却不能不在意,现在该怎么办呢。” 去也不是,不去亦不好,现在倒真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赵雨宁思前想后,对萧豫道:“如果当真让你觉得为难,那么这样可好,我去长安,你就不要去了。” 萧豫一愣,脱口道:“什么。,” 赵雨宁正色道:“既是文禹的要求,你我不可违逆。再者,太后娘娘的确病了,我们不能不去探望。可是你和许恒都担心这里事有蹊跷,怕我们去了长安,可能会陡生什么变故,既然如此,最好的办法不就是由我去长安,王爷你留在两广。”赵雨宁低头一笑,道,“再说了,去陪太后娘娘,作为王妃的我总比作为王爷的你更懂得怎么去照顾太后娘娘。” “不行,”萧豫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他一把握住赵雨宁的手,道:“我都说了,此去长安可能会有危险,我怎么让你一个人去。绝对不行,” “不去。那太后娘娘怎么办。”赵雨宁蹙眉,问道。 “青斓。”萧豫一愣,怔道:“什么意思。” 赵雨宁的面色有些不好,她左右看了一下,凑近了萧豫,压低声音道:“你和许恒都认为我们去长安可能会有危险,那就是说明这有可能是一个圈套。我们不去,文禹自然也不会说我们什么,可是太后娘娘呢。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该怎么办。我们不去长安,万一有什么人真有什么不好的计划,谁來保证太后的安全。王爷,你有沒有想过这一点。” 萧豫猛地一怔,对啊,他怎么沒有想到这一点,万一真的有人利用柳青斓引他们去长安,青斓的安全就很成问題啊。 赵雨宁攥紧了萧豫的衣袖,一字一句吐出一个可怕的猜想:“如果是有人非要我们去长安,这次我们可以不去。但是如果太后就此薨逝,你我还能不去么。” 心中仿佛被冰锥猛地刺了一下,萧豫脸色瞬间苍白,“这……” 赵雨宁仰起头看着萧豫,手紧紧的握在一起,道:“阿豫,若真有人要我们去长安,办法多的是,我们不能不顾青斓的安危,还有瑜瑾的安危啊。” 除了青斓,还有瑜瑾,萧城毅的胸腔一瞬间竟有了窒息的感觉。 赵雨宁放柔了声音,却带着无比坚毅的心境对萧豫说:“所以,阿豫,让我去长安吧。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见机行事,我会帮着青斓,也会好好保护我自己的。” 萧豫内心激烈的情绪互相交杂着,他紧紧抱住了赵雨宁,向來稳重的他,双手竟也有了一丝丝的颤抖,过了许久,萧豫才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浮在萧豫的怀里,赵雨宁轻声叹了一口气,道:“希望这一切都是我们多心才好。” ,,,,,,,,,,,,,,,,,,,,,,,,,,,,,,…… 长安,皇城。 近几日,萧文禹愈发的倚重萧容峥,隔三差五都请萧容峥來宫中一聚,同自己的这个叔父一聊就是许久,只不过萧文禹的身子是越來越差,几乎支撑不起长时间的交谈,所以,萧容峥入宫的次数是越來越频繁,弄得皇后齐黛莹有时都要对北淮王妃安颜玩笑道:“干脆请的四皇叔就住在宫中好了,也省得日日都要往宫内跑。” 而北淮王妃安颜则因淑懿太后生病的缘故,也时常入宫陪在左右。 所以连着柳青斓也忍不住道:“你看看你们夫妇,今日竟然这般忙,干脆真的暂时住在宫里就好了。” 安颜挖了一勺蜜瓜递给了柳青斓,道:“太后还是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吧,薇薇刚走,你就生了这么一场疾病,真叫人担心。” 柳青斓笑道:“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就觉得浑身无力了,以前也不曾这样过,沒了你们两,只怕我还真会感觉无趣了,也真辛苦你们了,” 安颜笑盈盈道:“我是不辛苦,辛苦的是你的好儿媳妇,又要照顾你,又要照顾陛下,看看,原本多丰润的一个姑娘,如今竟是这般纤瘦了,” 柳青斓握了握坐在床边的齐黛莹的手,心疼道:“孩子,真是苦了你了,母后也沒能帮你分忧,反倒还要你來照顾了,” 齐黛莹微笑安慰道:“母后说的什么话,照顾母后本就是儿臣分内的,” “对了,”安颜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对柳青斓与齐黛莹道:“近來,恭顺王日日都自请到宫中照顾陛下,不曾有过间断,容峥让我向你们说说,看看是不是能够在宫中给恭顺王安排一个住处,省得他日日都要从王府赶过來,” “承哲么。”柳青斓略微一愣,而后低语:“是了,承哲最近也天天都來宫里探望哀家,给我请安,当真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哀家都与他说了,让他无需日日都來,可这孩子,偏偏不肯,倒让我觉得心疼了,”她轻轻叹息一声,“当初先帝病得急,尚未來得及给承哲一个封地,就这么去了,文禹倒是念着兄弟情义,在城中给承哲安置了一座府邸,本是想着给承哲择选一个封地的,可是沒想到文禹这身子,可真要把人折腾坏了,一來二去,到现在也沒能给承哲一个封地,也真是委屈他了,” “说道心疼,承哲这孩子确实让人心疼,”安颜下手中的蜜瓜,让一旁侍婢端着水稍微洗了一下手,“小时候就失去了母亲,比起其他的皇子受的重视也少的多,偏偏他自己也是一个静默的人,受了欺负,想必也是不肯与旁人说的吧,” 柳青斓的眼神微微一黯,言语中透露着一丝愧疚:“说來,承哲倒真是受了不少苦,当初黎妃死了,楚延就交由我照顾,后來,承哲的母妃死了,我确实是想一并带着承哲的,可是那个时候,我又怀了薇薇,实在是沒有心力再去抚养承哲了……算算承哲今年都要二十了吧,肃之、洵儿都有了王妃,承哲却还孤着一个人……”柳青斓看向齐黛莹道:“你这做嫂嫂的,也该关心一下这皇弟的婚事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多年谋划 齐黛莹微笑回到:“母后提醒的是,也怪儿臣,为着陛下的身子,忽略了好多的事情。今个儿回去,儿臣就同文禹商量一番。” “恩,还有,既然承哲一番孝心怎么都说不动,你不妨在宫中也给他安排一个住处吧,要是觉得不放心,就让他暂时住在慈宁宫,也是好的。” 齐黛莹答:“好,儿臣这就去安排。” 坐在一旁的安颜突然“噗嗤”的一声笑了:“我说,我的好嫂嫂,既然承哲的婚事你都提上了日程,那么楚延的婚事,是不是也该一并准备着了,我记得楚延与承哲两人好像是同岁的吧。” “楚延,你个促狭的家伙。”柳青斓也笑道,睨了一眼安颜道:“又打着什么怪主意,不行不行,我先给你否决了,可不要打我家延儿的主意。他这会子在西北,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來,这终身大事还是交给他自己挑选吧,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 “是了是了,太后娘娘,臣妾遵旨,还什么都沒说呢,就把臣妾给堵了回來。真真是小气。”安颜装着样子给柳青斓行了一个礼,顺带还不忘揶揄一下柳青斓,倒惹得齐黛莹与柳青斓合不拢嘴。 “这么大的人了,也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还是这么顽皮劲,”柳青斓看着安颜,笑容满面。 ,,,,,,,,,,,,,,,,,,,,,,,,,,,,,,…… 既然柳青斓提了议,齐黛莹回去后就同萧文禹商量了一下,慈宁宫后面的观柳台可以清理出來给萧承哲住。萧文禹一直觉得有些对不住萧承哲,干脆下令就将观柳台赐给了萧承哲。 翌日,萧容峥拜见完了萧文禹,便顺路绕了一圈,准备接安颜一同回府。前去慈宁宫的路上恰巧遇见了正准备去慈宁宫拜谢柳青斓的萧承哲。 见了萧容峥,萧承哲恭敬地对萧容峥行礼道:“见过四皇叔。” 萧容峥微笑点头示意萧承哲无需多礼,只道:“刚刚听陛下说了,将这慈宁宫后的观柳台赐给你了。说是你若想进宫探望太后的时候,便可小居观柳台。观柳台清净雅致,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可算是不小的恩宠啊。” 萧承哲道:“皇兄对臣弟好,臣弟自会一直记在心里。” 萧容峥笑道:“如此甚好。既是要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娘娘,本王正巧与你同路。” “等一下,”萧承哲突然出声拦住了萧容峥,低着声音道:“正值当午,日头毒,不如四皇叔先去观柳台小坐一会儿,等凉了一会儿,再一同去慈宁宫吧。” 萧容峥微微看了萧承哲一眼,道:“坐,本王就不坐了,耽误了你给太后娘娘请安倒不好,不过既然贤侄相邀,本王便去观柳台看一看,也好。” 观柳台就在慈宁宫的后方,旁边就靠着游雨湖,湖的两边种的皆是密密的柳树,沒到春夏时节,层层叠叠,甚是好看,又因观柳台正对着游雨湖,观看柳树的视角是最好的因而得名“观柳”。 观柳台周围早着几座假山,夏日之时,密林繁茂,颇为清凉,当真是居住的好地方。 几条小道,蜿蜒着通往安静的小院,萧容峥与萧承哲便一前一后,于小径上走着。待四下无人之后,萧容峥突然冷了声音道:“我和你说过,要你和本王尽量保持一些距离,不要让人知道我们有什么交集,以后不要冒失。” 萧承哲心头一紧,嘴里却忙着解释道:“我并沒有做什么,只是请皇叔去住处小坐一番,算不得冒失吧。” 萧容峥停下了脚步,回头冷冷逼视萧承哲,冷笑道:“放着太后的安不去请,倒叫我先來你的住处坐一坐,要知道,你可是恭顺有礼的恭顺王啊,这么多年苦心营造的形象就叫你做出这样的事,” 被萧容峥当头一训,萧承哲几乎激灵灵地打了一个颤,低着头,赔罪道:“是臣侄冒失了。” 萧容峥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我知道只怕你是心急了,可是我也告诉过你,万般事情皆要忍耐。” 萧承哲也有些着急了:“可是,我已经等了好多年了。这么多年,皇叔你叫我不要争,我十五年都不曾为自己争取过一分。你要我等,我就一直安安静静本分的等着,默默无闻的在后宫里。其余的王爷,除了楚延,常年征战在外,都有了各自的封地,可是我呢,却偏偏还要住在京城,我真不知道还要再等多久,” “我答应你的事情,有食言的么,”萧容峥的声音冷硬如铁,“当初,你恨极了你舅舅王冯怂恿你的母妃去顶撞黎妃,害的你母妃郁郁而死,而你的舅舅却借着你先帝对你母妃一丝地歉疚在朝廷里作威作福,你來找我,我不是在你这个舅舅即将引发大乱的之前帮你出掉了你日后道路上的绊脚石,还有,你想在宫中有一席之地,我不是也帮你做到了,你以为淑懿太后为什么会想到让皇上将观柳台赐给你,”萧容峥的声音里隐隐有了怒气:“我和你说过了,时机未到,你怎么不听,” 连观柳台的上次也是北淮王从中参与的,萧承哲一怔,急忙道:“臣侄……臣侄知道皇叔从未食言,只是,臣侄不知道皇叔到底有何方法能帮臣侄走到至尊之位。我隐匿至今,绝不是帝位的的第一候选人啊。” “谁说你要是第一的候选人了,”萧容峥冷笑一声,而后一字一句道:“你只要做唯一的候选人就可以了。” 萧承哲一愣,不解地看着萧容峥。 萧容峥抬头,透过稀疏的光影,露出一股神秘莫测的笑容:“如果文禹驾崩,太子暴毙,西平王身陷谋反阴谋,瑞怀王萧肃之被牵连。淑懿太后涉嫌谋害太子,靖渊王母妃的旧事再被提起……”他回头盯着萧承哲,清朗的面容挂着一份淡淡的笑容:“你觉得,那个时候还有谁能继承皇位呢,” 走过了清幽的小道,刺眼的太阳当空照下,几乎让人睁不开眼,萧承哲还陷在萧容峥的话里一时沒有回过神來,萧容峥却已走在了烈日之下,他淡淡的声音再次传來:“贤侄,这观柳台真是个雅致的好地方。好了,你我一同去慈宁宫探望太后娘娘吧。”…… 慈宁宫。 安颜和柳青斓正说着话,见萧容峥与萧承哲一同从宫外走了进來,柳青斓便向安颜打趣道:“你看看,你这丈夫,离了你不到半刻,便來寻你了。”柳青斓向來与安颜、萧容峥交情颇好,见了萧容峥便也打趣道:“北淮王爷,你这王妃可是刚刚才在我宫里住了沒有片刻,怎么你这就要向我來讨人了,”柳青斓摇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可不依。” 萧容峥进來先向柳青斓行了一礼,而后微笑地坐到安颜的身边,观察了一下柳青斓的脸色,道:“嫂嫂的气色果然好了不少,不然也沒有力气來同臣弟玩笑了。” 见萧容峥的额头有几滴微小的汗珠,安颜拿出手帕给萧容峥稍微擦了一下,关心道:“怎么外头这样子热,你还來找我,先回府不就好了,你知道的,我还要陪太后娘娘坐一会儿的。” 萧容峥湛然一笑,道:“听闻嫂嫂的身子好了一些,我也顺便來看看,这点天气不打紧。” 见萧容峥与萧承哲额头皆有些许汗水,柳青斓连忙吩咐左右:“快去取些冰镇好的瓜果來,不要热着王爷了。” 萧承哲忙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无事。” “你这孩子,想來也是接到消息,匆匆地从宫外赶來宫中谢恩的吧。”看着萧承哲额头上的汗珠,柳青斓有些心疼。 吃了一碗冰镇的蜜瓜,顿时觉得从内而外一股透彻心扉的凉爽,萧容峥对柳青斓笑道:“可不是了,刚刚在路上正巧遇到了承哲这孩子,听说皇上将观柳台宫给嫂嫂你请安。臣弟也只能在远处稍微看一看观柳台,便一并过來了。” 萧承哲心中一顿,下意识的向萧容峥看去,谁料萧容峥并沒有看自己,只是十分自然的看着柳青斓,平淡地夸赞自己。 “承哲是个孝顺的孩子。”柳青斓满意地看了看萧承哲,随后却又笑着对萧容峥道:“听听你说的话,怎么倒好像是在怪罪我沒能让你去观柳台坐一坐,”柳青斓想了一想,提议道:“观柳台应该是整理好了。我呀,这躺了几天,人都觉得无趣了,既然这样不妨我们几人都去观柳台坐一坐,也给承哲涨些人气才好。你们觉得如何,” 萧容峥拱手,微笑道:“一切听从太后娘娘的吩咐。” 柳青斓笑了笑,随后对安颜道:“好了,现在总不能再在哀家面前抱怨了吧。” “母后,既要一聚,不妨请贤安太妃一同來观柳台,二哥不在长安,想來贤安太妃必定也有几分念想了。”萧承哲在一旁提议道。 柳青斓点点头:“是了,到底是承哲考虑周到,如月,你速去一趟毓秀宫,请太妃娘娘一同过來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西北来信 辽东,幽州城。 闲着无事,下午时分,秦婉词正坐在书案前,准备将前几日做的书稿整理一下,等一会儿奕洵从军营里回來之后,给他看一看。她正低头翻阅着,墨香却从门外进來,神情有些神秘,支开左右,走到秦婉词身边,在秦婉词耳边轻声道:“王妃,刚刚突然收到一封西北的來信。” “西北。”秦婉词正阖上一则书,疑惑道:“西北的來信,是楚延么。西北有什么情况么。又和贺兰开战了。怎么不给奕洵,给我呢。” 墨香压低声音摇摇头:“不是靖渊王爷,是尹姑娘的來信。” 秦婉词陡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愣了愣,看着墨香道:“尹清浅尹姑娘。她为什么给我写信。以前她从來沒有给我写过书信啊,怎么了。” 秦婉词正要接过墨香递过來的信打开瞧一瞧,门口,楚玉晗的声音却响了起來:“婉姐姐,婉姐姐,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一说。”说着便走了进來。 秦婉词赶快将尹清浅的书信压在了一张桌子下,走了过去,笑道:“什么事情。看你这样子,有什么要紧事偏要來找我说。” 楚玉晗忸怩了一些,觉得有些不好启齿:“婉姐姐,我说了,你可不要怪我。” 秦婉词拉着楚玉晗坐到一边,笑道:“真是的,有什么话不好和姐姐说。姐姐怎么会怪罪你。” 楚玉晗杏仁般的眼睛转了一下,方才道:“前天,我去燕姐姐屋里给她送了些新鲜的莲花,碰到了碧莲,就一直有个心事放在了心里。”她握住秦婉词的手,低声道:“婉姐姐,燕姐姐去世也要有一年了,看碧莲这样子,只怕她是要一直守着燕姐姐的灵位了。可是燕姐姐的陪嫁丫鬟就碧莲这么一个,于情于理,我们也该好好待她,总不能让她像个道姑一样,一直守在青灯旁吧。” 秦婉词听楚玉晗这么一说,便知道了她的想法:“你的意思是,要让我安置一下碧莲,比如,给她找个人家。” 楚玉晗点点头,道:“我是这个意思,碧莲的年纪也不小了,要是燕姐姐在,只怕过不了多久,也是要给碧莲寻个人家的。只是现在燕姐姐不在了,婉姐姐,你是不是应该……”楚玉晗低着头,偷偷看了一眼秦婉词,有些委屈道:“婉姐姐,你不要生气,也不要觉得玉晗多管闲事了。” 秦婉词知道,楚玉晗必定还认为,因为湛辰的事情,她对燕如吟仍有恨意,所以今天替碧莲说话会惹自己不高兴,她摇头,微笑道:“怎么会呢。玉晗,你不提醒我,我可能倒真的会疏忽了这件事情。碧莲对燕姐姐一片赤诚之心,照理,也应该给她寻个好人家。玉晗,多亏了你的提醒,恩,放心吧,我会考虑一下这件事情的。” 楚玉晗笑着对秦婉词道:“知道婉姐姐是最同情打理的人了,那么我要不要去告诉碧莲这个好消息。” 秦婉词柔和地笑道:“随你吧,只是不要添油加醋了,知道么。” 楚玉晗清脆的笑声已经到了门边,她朝秦婉词挥挥手道:“知道了,婉姐姐,你还不放心我么。” 楚玉晗來也一阵风,去也一阵风,秦婉词摇摇头,笑道:“真是的,这孩子,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送走楚玉晗,秦婉词又來到桌边,从书下拿出尹清浅从西北的來信,撕开信封取出來,还想着,尹姑娘有什么重要的事,还要写信告诉我。 大致的将信看了一遍,秦婉词原本尚带着一丝微笑的面容转瞬却带上了几分愁容,墨香见秦婉词眉头微微皱起,便知这信必有什么玄虚,便小声问:“王妃,这信上写了什么。” 秦婉词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道:“尹姑娘只是想让我帮一个忙。” 墨香语气一滞,“帮忙。” 秦婉词默默低首,看了看眼前的那封信,轻轻道:“算算时间,也有四年了,尹姑娘只怕是吃了不少的苦,不然,以她那样骄傲的性格,怎么可能愿意写这样的一封信给我。” 尹清浅的信并不长,可是却让秦婉词颇有愧疚。 信中道:王妃,思量许久,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给你写这样一封信,不知道会不会给你带來困扰。 你是知道我对靖渊王的心意的,但我也知道,他的心里有的是你,不是我。我本不想來打扰你,可是我实在是沒有办法了。王爷的心太倔强了,我努力这么久,却始终得不到他的一句话。 所以,斗胆,我想请你帮帮我,和王爷说清楚吧。你已经有了豫昭王,也已经如此幸福,就不要再让王爷为你们之间的关系而痛苦了。 看完了这封简短的信,秦婉词发出了一声轻的似乎听不见的叹息,屋外暖暖的风吹进屋中,吹得窗檐边的铃铛发出轻灵的声响,一点一点撞击在秦婉词的心头。 这一去也有四年的时间了,她和萧楚延之间的感情早就被她封存在了心里,沒有人提,她几乎从來不会去想。萧奕洵的存在,让她一点一点地对过去那份沒有结果的感情一点一点的脱离,就连秦婉词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起,已经能从那份感情中走了出來。 少年时期的感情是纯粹的,同时也是迷蒙的,单纯的。那个时候她只知道萧楚延好,自己喜欢他,其余便再沒有想过其他。不能不说,她当初沒有对萧楚延动心过。 可是嫁给了萧奕洵之后,秦婉词渐渐有了另一种感觉,她会一直想着他、念着他,甚至一点一点地为他改变,会为他吃醋,会为他的一切思前想后,为他对自己的真心而感到幸福满溢。秦婉词知道,她的心里从此以后都只会有一个名字,,萧奕洵。 所以,看了尹清浅的这封信,秦婉词的心里不是尴尬、不是后悔、不是喜悦,而是一分叹息夹带着一点点的遗憾与心疼。 原以为楚延早就放下了,原來现在才知道原來放下的只是自己,楚延竟还沒有放下,她以为萧楚延的心中早已放下了尹清浅,秦婉词不由苦笑:难道,无情的人是自己么。 尹清浅有多骄傲,秦婉词很清楚,在她的印象里除了萧楚延,尹清浅不会向任何人低头,也不会求任何人,不向自己,不向皇上,只向一个人。为了萧楚延,尹清浅有多少改变,秦婉词不清楚,但这封信却足以说明了一切。这么努力的四年,尹清浅竟真的肯为萧楚延放下自己的骄傲,给自己写了这样的一封信,秦婉词怎么能够不动容。 清灵的铃铛声音在风中不停地传來,秦婉词的心里也渐渐有了一种释然和温暖的感觉,她放下了尹清浅的信,对墨香道:“墨香,帮我磨墨,我來写一封信给楚延。” 有些事情必须要去面对,有些话也必须要说清楚,既然如此,便让她來说清楚吧。 ,,,,,,,,,,,,,,,,,,,,,,,,,,,,…… 从秦婉词那边离开后,楚玉晗迅速的來到了西苑,找到了正在擦拭窗檐的碧莲。 楚玉晗笑盈盈地站在窗子外面,笑容在阳光侧照耀之下更是灿烂动人,她迫不及待地对碧莲道:“碧莲碧莲,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快快快,都快急死我了,” 见楚玉晗这般急切的样子,碧莲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活,撩开竹帘的门,对楚玉晗道:“玉晗小姐,快进來,有什么急事到屋里说,外面多热呀。” 楚玉晗轻盈地跑进了碧莲的屋子,笑道:“哎,我就是太激动了嘛。”她拽着碧莲的手开心地转了一圈,道:“知道么。我刚从婉姐姐那里过來,听说婉姐姐准备给你指一个人家呢。碧莲,你要出嫁了,” “什么。给我指一个人家。”碧莲的脸色猛地一变,她斩钉截铁道:“不要,” 楚玉晗一愣,道:“碧莲,你说什么不要。为什么不要。” 碧莲也不回答,只是把头扭了过去,将布重新洗了一变,又去擦一旁的桌子,冷冷道:“我就是不要,玉晗小姐,麻烦你去告诉王妃一声,就说碧莲不想嫁。” 楚玉晗跟着跑到碧莲面前,劝道:“碧莲,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叫不想嫁。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是燕姐姐的陪嫁婢女,怎么能一直留在府里呢。而且,既然是婉姐姐的决定谁能否决了。你想顶撞婉姐姐吗,你不知道,这可是府里多少人想羡慕都羡慕不來的事情呢,” 碧莲心中猛地腾起一把怒火,似是要烧尽眼前的一切:“别人羡慕就让逼人去好了,我不稀罕,再说她是王妃就可以随便决定别人的事情么,就可以勉强别人吗,为什么我就不能留在府里,为什么一定要我出嫁,” 碧莲猛地将手中的抹布摔在了地上,气的浑身都在发抖,她几乎是高声吼了出來:“我不需要她为我指什么人家,王妃为什么一定要强人所难,”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争执不下 碧莲火气冲冲,说起话來毫不顾忌:“我不需要她为我指什么人家,王妃为什么一定要强人所难,” 楚玉晗大惊失色,一把将窗关起來,喝道:“碧莲,你轻一点,你想让别人都听见吗,”她把碧莲往屋里一拉,低声道:“你小心一点,婉姐姐的指婚你推脱不掉的,再说了,有你在府中,便时时刻刻都会有人想到燕姐姐,提到燕姐姐。婉姐姐会不高兴的。” “她不高兴,她有什么不高兴的,王府里她一人独大,一手遮天,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碧莲气的浑身发颤,有气又难过,眼泪簌簌地往下流:“她什么都有了,她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小姐已经死了,我不过就是想在小姐灵前多陪伴几年,连这么小小的心愿她都要剥夺吗,难道她真的连一个小小的角落都不肯给小姐留吗,她。她简直是太过分了。”碧莲擦去脸上的泪水,目光澄明,脸上却是愤怒夹杂这坚毅,她恨声道:“不行。我要去找王妃说理。我就要去问问她,问问王妃到底想要怎么样。” 说着碧莲就冲了出去,头也不回。 楚玉晗看着碧莲像一头疯牛一样冲了出去,冷冷一笑,好啊,你闹吧,就这么去闹吧。 等了一会儿,楚玉晗才追了出去,在碧莲身后道:“碧莲,你等一等,你不要去。” ,,,,,,,,,,,,,,,,,,,,,,,,,,,,,,…… 碧莲一股脑的向秦婉词的住所冲去,刚到转角处,迎面撞上來一锦衣女子。 碧莲一个沒站稳,却被人一把拉住,耳边略有关怀的声音响起:“诶,怎么碧莲姑娘,你沒有事吧,怎么这样急,” 碧莲抬眼匆匆看了一眼,行了一个礼,道:“舒姑娘。”而后什么也不说,只继续朝前急速走去。 楚玉晗赶到舒雪身边,舒雪看了她一眼,低声在她身边说道:“秦婉词给豫昭王的回信,就在墨香的怀中,把握好时机,墨香刚刚出屋。” 楚玉晗点头:“恩,我知道了。” 楚玉晗紧跟在碧莲的后面,也不快几步追上她,也不慢几步落下,直到她一眼看见墨香,才忽然高声喊道:“墨香、墨香。快拦住碧莲。” 墨香正准备出门送信,听见楚玉晗放高的声音,正一愣,转而便看见碧莲一脸怒气的向这边冲來,她下意识地拦住碧莲,忙问:“碧莲,你怎么了,” 碧莲一看是墨香,便气不打一处來,就要甩掉墨香的手,愤怒道:“我要找王妃评理。你让我进去。” 看碧莲这怒气冲冲的样子,墨香颇为担心,碧莲的情绪甚少这么激动,如今怎么这般模样來找王妃,她便好意问道:“王妃刚要休息,有什么事,你先同我说,我去传报一下。” “呸,”碧莲啐了一口,凉凉道:“我就要找王妃,你让开。”说着就要挣开墨香,朝内屋冲去。 碧莲力气极大,墨香一个沒抓住,便松了手,楚玉晗正好赶到,再一把拉住碧莲,朝墨香急道:“墨香,可不能让碧莲去找婉姐姐,你快拦住她。” 碧莲的脸又急又怒,恨声道:“玉晗小姐,你放开我。”楚玉晗一边死拉住碧莲,一边又向墨香解释道:“这事怪我,我把婉姐姐想给碧莲指婚的消息告诉了碧莲,谁知碧莲因为想守着燕姐姐的灵位,不肯出嫁,一时情急便要來让婉姐姐收回成命。” 墨香一听,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她朝碧莲笑道:“碧莲,这么好的事情,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么这般生气,莫要拂了王妃一片好意。” “哼。什么好意,猫哭耗子,谁稀罕。”碧莲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根本不领情。 墨香脸色一变,登时也不悦道:“碧莲。谁许你这么说话的。”看碧莲这么急躁的样子,决不能让她现在就去找王妃,万一惊扰了王妃,可就不好,墨香赶忙也拉住碧莲道:“碧莲,有什么话,等你冷静下來再说,你这个样子,我可不能让你去见王妃。” “我什么样子了,。”碧莲一动怒,伸手便将楚玉晗甩开,楚玉晗脚下一滑,顺势朝墨香身上倒去,墨香眼疾手快,赶忙一把扶住楚玉晗,急道:“玉晗小姐,小心。” 楚玉晗一把扶住墨香,左手稍稍一勾,便有一样东西从墨香衣间掉落出來。 墨香一愣,楚玉晗赶忙稳住身子,和墨香说了声“对不起。”低头便要帮墨香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她嘴上道:“墨香姐姐,你的信掉了。”正要蹲下去,突然轻声“疑……”了一下:“这是写给靖渊王的信,” 墨香赶紧蹲下,将信捡起,收了起來,脸色有些尴尬,忙道:“沒什么,一份信而已。” “等一下。”原本要冲进内屋的碧莲突然出声喝住了墨香,眼里有一种异样的神色,她缓缓走进了墨香,双眼逼视着墨香,突然道:“给靖渊王的信,可是王妃送的,” 碧莲的眼里带有异样的杀气,墨香心中一愣,面上却是镇定非常:“是,怎么了,你管这个做什么,” “把信拿來。”碧莲不管三七二十一,突然冲向了墨香,墨香大惊失色,忙呼道:“你要干什么,。” 碧莲也不顾其他,只冲上去,拉住墨香,伸手便向墨香身上探去。她似是卯足了劲,魔怔了一半,非要拽将那信拽出來。 墨香也不知碧莲是着了什么道,突然对那封信那般感兴趣,若是平日里普通的信件,见碧莲这样,墨香可能还松松手。可是,作为秦婉词的贴身婢女,她清楚的知道,秦婉词的这封信里写的内容是关于什么的。什么信都能交了出去,唯独这封,绝对不可以。 墨香死命的护住信,几乎厉声呵斥:“碧莲,你发什么疯。” 见墨香这么拼命的保护这封信,碧莲更加的相信这封信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愈加疯狂的要将那封信夺过來。 楚玉晗见墨香和碧莲两人相持不下,周围又有几名侍婢听着声音渐渐靠近,她便喝道:“全都不许过來,自己做自己的事去。”而后,楚玉晗急忙过去,帮着打算分开两人,明着,楚玉晗是帮墨香拉开碧莲,可是每每,她都不动声色的拉开墨香护住信的手。 三人有些僵持不下,就在这时,主事的素心來到了庭院,见楚玉晗、碧莲、墨香三人不知在争执着什么,惊讶道:“怎么了,你们三个在做什么,” 墨香和楚玉晗一件素心來了,楚玉晗忙道:“素心,快來帮我把碧莲拉开。” 素心皱着眉,赶忙走了过來,不悦道:“你们这样拉扯,算什么样子,赶快放开了。王爷就要回府了,让他见到,成什么样子。” 一听萧奕洵即将回府,墨香动作猛地一顿,碧莲眼疾手快,一把探出了那封信,眼里厉光一露,道:“哼,王妃给靖渊王写的私信。你竟如此藏匿,安得什么心,” 墨香大惊,赶忙要抢回來。就在这时,内屋刚刚得小侍女传报“碧莲和墨香在庭院争执起來”的秦婉词走出了屋门,见除了墨香、碧莲,连楚玉晗和素心都聚在一起,不解地问道:“怎么回事,墨香,好好的,你和碧莲怎么争执起來了,” 墨香一脸焦急,看着秦婉词道:“王妃,那……”她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沒说出來。 碧莲见秦婉词终于走出了屋门,不由握紧了手中的书信,转而看向秦婉词,冷冷一笑:“王妃,您要给靖渊王写的信,竟是这般偷偷摸摸,不能让人看见么,。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吗,。” 秦婉词一惊,看见了碧莲手中紧紧攥住的那封信,脸色不由一变,陡然有了怒气:“碧莲,你做什么。” 碧莲眸光森冷地看着秦婉词,冷冷道:“奴婢做什么无关紧要,而是王妃自己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才好。”她抬起了手中的信,冷冷道:“这封信,奴婢要交给王爷,也要让王爷知道,王妃背着他究竟做了什么事。” 秦婉词脑中轰然一响,眸光猛然一变,厉声喝道:“你放肆。”转瞬之间,秦婉词已经快速移到了庭院中间,她一把拽住碧莲抓住信封的手,沉声道:“放开。” 秦婉词用了力,碧莲直觉手腕疼地几乎断掉,但她死咬牙关,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信封,不肯松手。 就在这时,一个清和地男声在一旁响起:“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皆是一愣,王爷回來了。 秦婉词也是一愣,下意识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碧莲一听,只觉握住自己的手有一瞬间的松动,她抓住机会,一把甩开秦婉词,几步冲向萧奕洵,一把跪在萧奕洵的面前,急声道:“王爷,王爷。奴婢有事要禀告。王妃,她与靖渊王有私情。”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沉重真相 “王爷,王爷。奴婢有事要禀告。王妃,她与靖渊王有私情。”碧莲跪在萧奕洵的面前,却是说出了这样一封惊人的话语,让庭院中所有的人都震惊不已。 秦婉词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 萧奕洵本來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瞬间竟凝滞如冰。原本他刚回到府中,便往里屋走,刚刚走到庭院门口,却听得里面有微微喧闹的声音,一到门口,便见秦婉词一脸怒气地握住了碧莲的手,他心觉奇怪,便出口问询,谁知碧莲竟突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萧奕洵的心瞬间一空,下意识看向秦婉词,却见秦婉词神情俱是一震,迷茫、震惊,二人目光相一对视,秦婉词看了自己一眼,最后竟是微垂下了目光,不知为何,萧奕洵的心尖慢慢撵上了一层冷冷的冰霜。 萧奕洵沒有说话,周围的人只敢低头看着地上,不敢多说一个字,连呼吸也只敢静静地,原本喧闹的庭院一瞬间安静了下來,安静地几乎连夕阳落下的声音都能被感觉的到。 只有碧莲,带着仇恨与讥诮的笑容,扬扬地看着秦婉词。 众人动也不敢动地站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有人缓缓一动了步伐,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同时冷冷地道:“素心,此等婢女,出言不逊,把她给我赶出去。” 秦婉词心中一震,抬头看向萧奕洵,却见萧奕洵朝自己走來,左手挽住自己的手,右手缓缓拥住自己的右肩,轻声道:“走吧,婉儿,我们回屋。” 秦婉词只是怔怔地看着萧奕洵,感受到自己的手背上传來的温暖的气息,似乎将自己震惊到几乎绞住的心一点一点的抚平,聪慧灵敏如她,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只能看着眼前的人,感觉到的眼前的人,顺着他清和明澈的目光,缓缓前行。 道路不远,可秦婉词却希望这一瞬间永恒。 他信自己,爱自己,怜自己,竟连一句追问都不曾有。 沒有料想到,自己拼命抖出來的消息,换來的晶石这样冷漠的回答,碧莲握住信封的手几乎死死的捏住,她不信。她不甘。“王爷。我手上有证据。”碧莲疯了似的冲到萧奕洵面前,把信承到萧奕洵的面前,连声音都变得嘶哑:“这是王妃亲笔写给靖渊王的信,王爷,这就是证据。” 萧奕洵低头看了一眼,那清秀而不失大气的字体赫然映入眼帘,这一瞬间,秦婉词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有了微微的颤抖,那一瞬间的气氛竟让人觉得窒息,萧奕洵轻轻扫了一眼那封由秦婉词亲自书写要送往西北的信,拿了过來,只淡淡道:“无稽之谈,这封信是本王让王妃写了送给靖渊王的。近來本王忙于战事,便让王妃代笔一封。这就是你作为的证据。” 碧莲愣了一愣,秦婉词也怔了一下,碧莲当即道:“不可能。” “不可能。”萧奕洵眼神一肃,眼里带着迫人的锋芒:“什么时候,本王做事轮到你來质疑了。” 萧奕洵的一句冷冷的斥责,让庭院中所有的人都感到一股骇人的凉意,碧莲的心都一阵颤抖。萧奕洵不再搭理碧莲,只对素心道:“你们全部都下去吧。素心,把她给我带下去。” 众人依言全都散了下去,楚玉晗回头只看了一眼,双手握拳,心中震撼不亚于碧莲:沒想到,她真的沒想到,费了这么大的周折,竟然只换來萧奕洵这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他竟然连铁证如山的事情都能像翻书一样稍稍带过,他竟这样包容表姐…… 素心叫上一些人,准备把碧莲带下去,谁知她抱着既然已经将此事捅破,索性一起全部说出來才好,她挣扎着大喊道:“王爷。王妃与靖渊王确有私情。尹姑娘亲口说的。当年王妃想嫁的时靖渊王,不是你。我和燕王妃都听到了,奴婢今天所说的全都是真的,沒有一丝虚言。” 萧奕洵猛一转头,眸中冷厉如锋,呵斥道:“素心,把这贱婢给本王拖下去。造谣生事,妄图离间本王与王妃还有靖渊王的感情,鞭笞二十大板,给我拖下去。” 萧奕洵鲜少在府中生这么大的气,素心一看情况立刻让人吧碧莲带下去,谁知,碧莲被拖走,还不忘高声大喊:“王爷,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啊……”直至声音渐渐听不见了。 楚玉晗心情复杂的走回自己屋中,舒雪早就在半途等着她,见楚玉晗來了,便靠了过去,问道:“怎么回事。我刚刚看到碧莲被素心带着几个人给拉了下去,怎么王爷沒有相信么。” 楚玉晗摇了摇头,神情颇为愤懑:“姐夫两三句话,就把这件事情带了过去。”她简单吧事情经过同舒雪说了。舒雪闻后,心中也颇为惊讶:“你姐夫这般回护你姐姐。这档子事就这么拦了下來。”她蹙眉道:“我料想多种结果,却沒想到你姐夫竟会用这样一种方法解围,”她的语气由原本的疑虑变为一丝赞赏:“真不愧是名满天下的豫昭王,处理事情滴水不漏。他这般强硬坚决的态度,倒是想让人在背后嚼舌根都沒法子了。” 楚玉晗冷笑道:“哼,沒法子嚼舌根怕什么。姐夫越是这样做就越说明他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白白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这等丑事。我不信他心里会不在乎,绝不可能。” ,,,,,,,,,,,,,,,,,,,,,,,,,,,,,,…… 如同往常一样,两人用完了晚膳,萧奕洵便陪着秦婉词一同回了屋。 待回了屋子,秦婉词自坐在床榻上,萧奕洵则在一旁的书桌上不知翻着什么书。 生冷的寂静,让四周的一切都染上了滞涩的气息。七月的空气干燥且热,但屋中的气氛却带有几分冷冷的寒意,偶有的凉风从窗外吹过,吹动着纱帘,带动窗口的银铃,原本清灵悦耳的声音,此时此刻让人听着也那般烦扰嘈杂。 夕阳的光辉逐渐消散,那细微的光辉似乎就要被无尽的黑暗慢慢染上。 许久,秦婉词走到萧奕洵的身边,低头一看,桌上摊开的书并未翻开一页,反倒书桌一旁,那封沾有自己墨迹的信被静静放在一边。 他不说,也不问,就这样一直静静地在这里坐着,不知道一直在看着什么。秦婉词看见了萧奕洵眼底的无奈还有哀戚,她知道,他终究是伤心的。她想过瞒他,稍微解释一下这封信,可是想來,他是那样心思敏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的真伪,解释,只不过会更让他伤心罢了。她知道,当萧奕洵看到碧莲递上來的那封信时,心中只怎样惊痛到无以复加,以至于连手心都滋生出了冰冷的寒意。她也知道,她的心一样的难过。 第一次,秦婉词有了慌乱无措的感觉,有了不知所措的迷茫,她静静地为萧奕洵点燃了桌案旁的一盏灯,道:“奕洵,天暗了,我为你掌灯。”而后,便准备轻轻地退下。 “别走。”刚想转身去找火折子,萧奕洵却猛的起身,一把拉住了秦婉词,反身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的嘴唇轻轻地贴在她的耳边,声音低哑甚至带了一丝轻微的颤抖:“婉儿,我好恨我自己。” “不。不是。”萧奕洵低沉的声音让秦婉词的心猛然地陷入恐惧之中,她猛地抬头,夜晚之中,萧奕洵的目光竟比清冷的月光还要凉上几分,一瞬间她的心竟是如此痛处,奕洵,他竟然要哭了。除了湛辰的死,在自己的面前,奕洵从未哭泣过,是怎样的难过,才能让他也流出眼泪。 “奕洵,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瞒着你……”秦婉词仓促地解释着,她不知道,现在该用什么方式來填补萧奕洵受伤的心,“奕洵,我和楚延从來沒有对不起你,我们从來都沒有……当初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早就放下了,这封信……”秦婉词拿起桌上的那封信,对萧奕洵说:“这封信我是在帮尹姑娘,我们真的沒有……” “你不用解释这封信,我信你,所以我不想看。”萧奕洵拿过这封信,轻轻地靠近旁边的烛火,信封慢慢地打着卷,一点点变黑,渐渐化为灰烬。他尽力的想要笑一笑,可是那种悲寂的心情,就连笑容也是苦涩的。 看着那封信一点一点地消失,萧奕洵的目光也越來越暗,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秦婉词,几近沉默地问:“婉儿,当初你的心里有另一个人,我一直都知道。我一直不说,只是因为我不在乎。”他停了一停,尽量克制住自己几近崩溃的情绪,情绪可以克制,可是心中的那份怆然却怎么也小出不了:“你可以爱天下所有的人,我都可以接受,可是不能是他,不能是楚延。婉儿,为什么是楚延,为什么偏偏是楚延。” 第一百四十六章 伤情自责 婉儿,你可以爱天下任何的人,我都能接受,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楚延。为什么。 四年以前,从秦婉词嫁给自己沒多久,萧奕洵就知道,秦婉词的心里曾经有另一个人,不是沒有嫉妒过,可是他最终是放下了,他知道自己和婉词的性格。如果追究下去,终究会导致两人的隔阂,所以他选择不闻也不问,因为他能感觉的到,婉词的心在一点一点地向自己靠近,直到现在,她的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以往的事情,萧奕洵可以根本不在乎。 可是,今天,他却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他的眼里涌动着痛楚:“婉儿,你怎么能让我知道这样的事。当年,是我拆散了你和楚延。你让我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你们都是我最最珍惜的人啊,”几乎是嘶哑地低吼出这句话,萧奕洵神情黯淡如即将熄灭的烛火,满目的怆然与悲寂几乎在秦婉词的心中一刀一刀地划过。 萧奕洵现在终于能明白为什么二人刚成亲,秦婉词不动声息的拒绝。为何自己刚刚大婚,萧楚延就自请前往边关。为什么在昌黎的那场刺杀,楚延冒死也要救婉词,为什么得知婉词被围,楚延竭力也要冲破包围圈…… 这一切的一切,背后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看着萧奕洵这样的自责,秦婉词心如刀割,可是竟然生生一句话也说不出,平生她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看着自己深爱的人这般自责与愧疚竟然不能出一语而安慰。 暖风而过,带來庭院中百花清淡的芬芳,却是那般让人心哀。 奕洵不是怨自己不爱他,正是因为自己的感情,对他真切的感情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如果是质疑自己的感情,秦婉词可以将心中的一切都告诉萧奕洵,不顾矜持,不顾内心窘涩,只要能说的一切,她都会说。可是这一次,她却什么也不能说。从后头到尾,萧奕洵都沒有责怪她,反而将一切的过错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秦婉词从來都担心这一点,如果让奕洵知道,他曾经夺走了自己最关心的弟弟最爱的人,那样的打击,奕洵何以承受。她知道,所以即便内心有着对萧奕洵的愧疚,她也从來不说,从來不提,可是沒有想到,最后还是沒有守住这个秘密。 脑海里猛然闪现两首诗词,在蘅承的时候,曾经在书房看到的秦婉词曾经的诗作《点绛唇》和《阮郎归》: 郊路春阳,陌上少年争风流。 烟雨微动,杏花飘满头。 凤闻马嘶,红颜金粉羞。 欲娇走。 云柳荷香长满堤,明镜碧於染。 情深醉,揽鬓飞,春风流水归。 薄汗湖心嗅清莲,侧枕闻月香。 原來那样清纯美好、甜蜜灿烂的感情的另一个人就是楚延么。 默然垂下眼睑,萧奕洵突然笑了起來,哀凉而寂寞:“玉山轻搂,笑语终回首。傲松眉黛笙歌乐,一片芳心暖。”他呢喃着秦婉词曾经谢过的两句诗,似是自问,似是再问秦婉词:“所以‘玉山’是他,‘傲松’也是他。你曾经心里的人是我最关心的弟弟楚延。” 记忆仿佛被瞬间拉回,猛然听到萧奕洵呢喃的那两句诗,秦婉词一时间还沒有回过神來,可是再一回想,她才想起,那两首曾是自己情致高涨时所写,也不知放在了哪里,沒想到,竟然被萧奕洵看了去。 萧奕洵声音里掩不住的伤痛,秦婉词再不能默然,她牵住萧奕洵的手,才发现他的手竟冰冷得如冬天的含霜,“奕洵,不是你的错,你从來都不知道,当时你根本不知道。你不应该如此难过,如此自责。事情都过去了,和你沒有关系,移情的是我,变心的也是我,你为什么要责怪你自己。” “我从來都不知道。哈,”萧奕洵忽然笑了一声,琥珀色的眼睛沉浸在伤情之中,他忿恨道:“对,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你和楚延二人有情,我却看不出來,我,我竟然是一厢情愿地娶你。枉费我萧奕洵自傲一生,竟然看不出身边最亲近的人的感情。婉儿,”他突然叫住了秦婉词,澄澈的目光深深看向秦婉词的眼底,哀伤而无助:“婉儿,你告诉我,我以后该怎样面对你和楚延。我该怎样面对你们。如果当初我知道是这样,我……我不会娶你……” “不要,不要这样说,“月光烛火之下,萧奕洵的神色凄惘无比,秦婉词心中大动,仿佛排山倒海的愧疚与心疼,她恨然问道:“奕洵,”她咬牙叫住他:“奕洵,你为什么不怪我。为什么不怪我背弃你。,为什么不怪我隐瞒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我一直不告诉你,是因为怕你生气,怕你不高兴,怕你会……会离开我。可是,为什么你从头到尾都在怪你自己。你知不知道,这样我有多难过。你对我的包容与爱护,已经让我沒有办法回报了……如果我早知道,这件事情对你会造成这样的影响,我……我宁可此生从來沒有认识过楚延……” 沒有想到秦婉词会说出这样的话來,萧奕洵一瞬间有些愕然:“婉儿……” 秦婉词闭上眼睛,戚涩地一笑紧紧握住萧奕洵的手,道:“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个无耻的女人,奕洵,为你,我才知道,我是怎样一个自私而无情的女人……”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萧奕洵,眼底的最深处弥漫着温静的坚决与疼惜:“当年我和楚延说,我对他有情,难道对你便沒有情么。我以为,那只是我为了让楚延放弃而狠心说下的话,现在才想來,其实我说的不错,曾经有那么一段时刻,我对你和楚延都是有情的,可是后來,你去了若伊的边境,沒有了你,那一年多的时间,我和楚延度过了怎样的时间,你根本就不知道,” “曾经的我以为,我的一生都会托付给楚延,可是最终沒有想到,我嫁给的人是你,一开始,我抵触你,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还有楚延的感情,可是你对我的好,对我的爱将我生命里对你全部的记忆一点点的融合,直到我的眼里再也看不见任何人,奕洵,你曾经和我说你的心只有一个,沒有办法分给别人,难道我就不是了么。心里有了你,我怎么还能将这份感情在还给楚延。你上海了燕如吟,而我,终究是负了楚延,我知道是我先移了情,可我并不后悔,你不知道,老天能让我嫁给你,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你如果不开心,我会憎恨一切让你难过的人和事……” “所以,如今的你这般难过,我竟生出了这一生我宁愿从來不认识楚延,我也不想你难过……” 轻轻吻了吻萧奕洵的手,秦婉词轻轻地说:“奕洵,错的人是我,对不起楚延的人也是我,和你一点关系也沒有,是我有负你们二人,求你,不要再自责了好么。” 秦婉词的话将萧奕洵心底的回忆渐渐的勾起,六年前,他离开长安,前往若伊边境的时候,秦煦卿曾经问过自己一句话:“洵儿,你可知道,你这一走,可能会失去什么。” 原來,他不知道,现在才知道,他失去的是能够接近秦婉词的心的最好的时机,他挽救了秦婉词的命,却失去了那份最好的时机,这是一种交换吗。 萧奕洵突然想笑,上天竟然沒有在四年前就让自己做出选择,而是让自己贪婪的度过了这四年幸福的日子,其实上天也沒有亏待自己,是不是。 萧奕洵沒有说话,只让秦婉词心中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小心地看着萧奕洵,手中更加地握紧了萧奕洵的手,一动也不动,萧奕洵的眼神在星光下流转如波,可是在秦婉词看來,却觉得那样的遥远,她终是涩涩地发问:“奕洵……你是要推开我了么。” “我……”萧奕洵暂时沒有回答,谁知秦婉词陡然抱住自己,全力的抱住眼前的这个人,“你不能丢下我,奕洵,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承担,你的愧疚,你的伤心,你的难过,我都來与你分担,可是你不能丢下我,” 从來沒有见过秦婉词流露出过这样担忧害怕的神情,仿佛就像自己最珍视的人即将离开自己,那是一种惴惴不安的害怕,却让萧奕洵的心有了那么片刻的沉静,四年的时间,他偷來的、换來的时间,他从萧楚延身边抢回來的时间,给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他用尽一生爱护的人,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终是长长叹息了一声,萧奕洵淡淡道:“我不会推开你……只是婉儿,你和我都需要时间,冷静一段时间,相信我,等和离漠的这场仗打完,我们好好的聊一聊,我们是夫妻,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下你,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怎样面对你还有楚延……我真的需要时间……” 他的苍然和憔悴让秦婉词心哀,可是考虑到辽东的战事,秦婉词终归还是点点头:“一切以战事为重……我会等着你凯旋的……” 沒有关系,奕洵,你等了我这么久,这一回,换我來等你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涧澈清明 离漠,曜日城。 离漠南部三大重城之一,后接茺乾,西连皖崇,乃兵家必争之地,而正前方正是离漠现今重兵驻扎的平野城。如今平野城内由纳兰冀坐镇,宿伊与申惠则在曜日议事。 一连多日与靖军几番碰撞,双方都沒有明显的优势,宿伊知道,这不过是两军之间的相互试探,大战的时机还未成熟。只不过这次,他不仅带上十四万大军,就连纳兰冀也一并请來,如此大的阵势与手笔,虽然彰显了君主纳兰隽对自己的绝对信任,但是同时也让他背负了过于重的压力。本想,龙靖枫已死,时隔七年他重回辽东必定势如破竹,无人可挡,可却沒有想到,偏偏在一个刚出世的年轻皇子里屡次折戟,不由让他以此为辱。此次宿伊下定如此决心,一來是为国拓展疆土,而來也是为了将那座一直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大山连根拔起,他再也不想屈尊于龙靖枫之后。 数日沒有什么好消息传來,可是今日申惠却给宿伊带來了一个不错的消息。 “元帅,我刚刚接到消息,天烬宫那边接受了我们的佣金,已经准备派出人手了。”申惠顿了一顿,神秘道:“而且是教王黯玄亲自同意的。“ “哦。”宿伊从桌前站了起來,冷厉的锋眉之下展出一丝笑容,“真是黯玄同意的。他可是从來不愿与我们打什么交道的。”黯玄此人神秘莫测,几乎无人知晓他的身份,自从上代教王冷泉死后,宿伊几次向黯玄示好,结果都只吃了闭门羹,所以与天烬宫的交易他最多只能同五域领主接触,难免桎梏了手脚,沒想到这次,黯玄竟然会亲自出面。宿伊冷冷一笑:“哼,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我还以为这个天烬宫的新教主有什么不一样,原來也不过如此。” 申惠回答:“五万两黄金已经不能算重金了吧,这种天价之数请一人,任是谁都会心动的。” 宿伊点点头,金钱永远是这个世上最有说服力的东西。他挑眉问:“那么这次,这位教王愿意出什么人手呢。五万两黄金,总不能只出一些平常的杀手吧,起码得使五域领主或风云传令使这种级别的人才对得起这个价格吧。” 申惠摇了摇头:“此次出手的既非五域领主,也非风云传令使,而是……”申惠的脸上露出一种类似于激动的笑意,就连宿伊也不由为之动容:“你说的是……” “沒错。”申惠点头,笑意更深:“正是天烬宫天地护法之一。”天地护法与风云传令使皆为四护法之一。但这其中地位也有高低之分,天地护法乃整个天烬宫仅次于教王的地位,武功之高更是深不可测,多年來,极少有事要请二人亲自出手。 大喜之下,宿伊却陡然生疑:“天地护法不比其他,天烬宫轻易不肯出手,为何此次却又肯了呢。” “元帅不要多疑。”申惠劝道:“消息既已传來,想來天地护法应该不日便能到达曜日城,我们应该早作准备,既然他肯出手,那么我们攻击檀州城的计划也该开始行动了。” ,,,,,,,,,,,,,,,,,,,,,,,,,,,,,,…… 两日之后,宿伊命申惠设宴迎接并招待天烬宫天地护法。可是谁知,等了足足半日有余,却不见有人到來,这些人本应该是下午就该到了的人啊,可是竟然连夕阳已落,也未曾有人出现。 申惠毕青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毕青本就是急躁之人,见状不由骂道:“真他娘的奇了怪了,怎么等了好半天,连个破影子都沒有。怎么回事。” 反而宿伊,沉静有加,既不动怒,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主位之上,不动声色。 看宿伊不说话,毕青也只好嘟哝了两声,继续坐下等人。 不久,门外突然走进了一个身穿黑色衣衫的男子,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堂之中。 毕青大惊:“你是什么人。”府中、军中从未有人有这样的穿着,必是外來之人,而且竟來的如此无声无息,不由让毕青警惕起來。 來人只轻轻看了毕青一眼,面无表情,唯有冷肃冰冷的气质颇为凌人,他上前两步,拱手对坐在主位的宿伊道:“元帅,护法知道您屈尊等候多时。只是,护法想问一问元帅,元帅想要将护法行踪告知天下么。” 不卑不亢,颇有江湖绝顶杀手的气魄。 宿伊缓缓睁开眼睛,沉声道:“原是如此,本帅还想着,为何护法已到,却迟迟不肯现身相见,原是宿伊唐突了。” 申惠与毕青大吃一惊,天地护法已经到了。何时到的。他两下意识看向宿伊,却见宿伊起身对二人道:“撤下宴席。” 雇天烬宫的杀手是秘密之事,本來,宿伊并未打算宴请其人。但自从得知來者是天地护法之一的天之护法,宿伊便不得不重视了一番,毕竟天之护法按照惯例,一向是天烬宫下任教王的人选,日后若想与天烬宫再有合作,势必要与这护法打好关系,却沒想到这个护法个性竟是如此孤僻怪异,难道这江湖的绝顶高手都是这个样子么。 申惠让人迅速扯下了宴席。宿伊缓缓起身,对二人道:“随我前去庭中,护法早已到來。” 黑色衣衫的男子再一拱手行礼,转身退出庭中,立于一棵树下。 冷月高悬,清冷的光辉四散低下,透过稀疏的树影,投下点点银色的光圈。不知何时,庭中最高的一棵树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男子坐在枝桠之上,右手简单的搭在右腿之上,白色衣袍在微风中轻轻浮动,月光洗练,在男子的周身镀上一层浅银色的光晕,男子微仰着头,清澄的目光正对着柔和的月色,宁静而安详。 从來只是听过传闻,却从未见过真人。宿伊、申惠、毕青,沒有一个人想到仅次于天烬宫教王的当世顶级的高手竟是这样一个年轻清俊的男子,一袭白衣在月夜之中简直融为一体,清冷的气质就如同昆仑雪顶的雪莲花。 心中虽然讶异,宿伊却沉稳道:“在下宿伊,不知护法如何称呼。” “名字。”白衣的年轻人转过脸來,清俊的脸上是一种沉静的,甚至是压倒一切的气势,但他的声音确实飘渺的,“在下……风涧澈。” 仅仅只是一眼,宿伊便能看出此人修为只怕已登峰造极,能有如此气度之人,印象之中只有九年前一袭白衣鏖战与千军万马之中的风云阁主秦煦卿。 风涧澈,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不过风过无痕,涧澈清明,这般清冷疏幽的名字,倒真是称极了眼前的这个出尘的男子。宿伊淡淡一笑:“原來是风护法,久仰。” 风涧澈目光微微一动,下一刻他已经端然站在地上,安静的连一丝风尘也沒有激起。 毕青心中大赞,好轻功。 宿伊心中也是一动,果然是绝顶高手,轻功竟如此出神入化。他不是沒有见过其余的高手,五域领主的武功也同样领教过,或许二者武功相差无多,但都少了风涧澈这潇洒飘逸的气质。 宿伊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对风涧澈道:“风护法,请。” 风涧澈淡淡垂眸,走进了屋中。坐下后,对宿伊道:“涧澈受教王之命,前來曜日城,元帅有什么要求尽可直说。五万金请涧澈出手,元帅还是高估了涧澈。” “风护法客气了。”宿伊笑道:“说到底,宿某也不过是一个生意人,五万金请的护法出手,宿某以为,乃是宿某赚得了。” 风涧澈淡淡一笑,清和如风:“元帅此话想來是说的早了,交易如何,要看元帅的要求,若是仅仅是刺杀微不足道之人,即便是教王亲自出手,也不值万金之数。” 申惠神情一变,风涧澈这话,虽是平常客套,但眼下之意却是告诉宿伊,若要他出手,比得是够的上他出手的人,如此高傲清冷,真是生平少见。 在风涧澈说完之后,宿伊笑了:“我明白风护法的意思,杀鸡焉用牛刀,若要护法出手,必是要紧之时,护法放心。” “我不担心。”风涧澈冷冷回答。 宿伊哑然,怎么竟是猜错了他的想法。 风涧澈不在意宿伊一瞬间的怔然,他只淡淡道:“杀谁我不在乎,只是有一点,豫昭王,我们天烬宫不杀,“ 此话一出,申惠、毕青皆愕然,毕青一进屋以來都未曾说一句话,只是小心的看着宿伊与风涧澈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他甚少见到宿伊这般屈尊的样子,所以一听风涧澈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禁陡然发怒,脱口而出,道:“不去刺杀豫昭王,那我们叫你來干什么。” 风涧澈沒有说话,眼神却轻轻看了毕青一眼,那犀利的冷光让毕青陡然住了口,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地护法 一个眼神便让毕青乖乖的闭了嘴,风涧澈突然轻轻的笑了,那笑容清冷地如同寒月的光辉,“元帅亦知,天烬宫说到底也不过是江湖门派,对于你们天下大事,无意参与。冷泉教王好高骛远,妄图结交离漠王室与风云阁分庭抗礼,事实证明,他是大错特错。所以吾主黯玄,这些年以來,并不愿再与离漠有什么结交,元帅也应该觉察到了。” “而且,如果元帅不能凭借自己的实力去击败豫昭王,那么你便也沒有资格长留于历史之中。” 风涧澈鲜少说这么多的话,他这般的人,每说一个字,一句话,都有含义,而他的这番话,很清楚的告诉了宿伊几个消息。第一,天烬宫此后并不愿与离漠再有什么往來。第二,现任教王黯玄不同于千代教王冷泉,宿伊不用想着再拉拢了。第三,如果宿伊连与豫昭王都不能亲自解决,天下之人只会耻笑他卑鄙懦弱。 这是层面上风涧澈想表达的意思,可是他知道黯玄的意思不是这个。黯玄行为处事向來我行我素,别人如何,他从來不在乎,可是这一次却叮嘱自己不能对豫昭王动手,起初,风涧澈也不理解,但后來他却明白了。因为冷泉的缘故,风云阁天烬宫向來势同水火。现今这个阶段,黯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尚不是与风云阁开战的时机。如果天烬宫出手暗杀了豫昭王,那便是与整个靖朝为敌。杀了豫昭王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百万黄金也不能相抵。 宿伊略微怔了一下,不曾想到风涧澈说了这么多的话,他亦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区区五万两黄金,怎么买的了豫昭王的脑袋。不过,”他陡然冷了语气,一字一句道:“豫昭王,本王会亲自打败,” “近日幽州那边传來消息,豫昭王妃与豫昭王似乎已经有什么隔阂产生了。现在风护法已到,豫昭王那边事情也有起色,看來离决战之日,为时不远了。”宿伊笑道,对左右道:“上酒。” 很细微的,听到豫昭王妃这四个字的时候,风涧澈淡漠的眼眸有了一丝微微的变化,黯玄给自己的命令只有两个:“不杀豫昭,力保王妃。”本想着一场战争,怎么会连豫昭王妃都卷了进來,现在看來,这个离漠的大元帅竟也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男人。 刚刚上了酒,风涧澈便站起道:“我不喝酒,元帅,我先行告退了。” “且慢,”眼见风涧澈要走,宿伊赶忙起身叫住了他。 宿伊平生识人无数,第一次见到了一个连想法都猜不透一丝的人,这让宿伊颇为惊讶,也颇为好奇。他心中认定,此人非池中之物。他素來不喜江湖草莽中以杀伐为生之人,因为那些人不是冷血孤僻就是暴虐成性。但风涧澈却是第一个让他有了一个改观的人,他沉静如山,稳定如海,沒有丝毫情绪的波动。可以肯定,风涧澈此生定是杀人无数,可是他的身上却沒有一点暴戾之气,反倒清净出尘,这两种矛盾竟能如此中和,宿伊从沒见过。 “风护法,你如此孤傲出尘,当真不适合江湖草莽,不如……”宿伊话未说完,申惠与毕青俱是一惊:宿伊,竟然动了想要招揽风涧澈的想法。 风涧澈停住了身形,回头笑了起來,眼底的深处却依然深沉如海:“宿伊元帅,你若如此看不起江湖,那么,你根本不懂江湖。”他渐渐收敛了笑容,轻轻用手一挥,似是有几道烟雾从周边慢慢生出,不过片刻,风涧澈已经消失不见了。 唯留宿伊,静静站在了大堂之上。见风涧澈已经离去,宿伊缓缓坐下,仰头喝尽了一杯酒,冷冷笑道:“江湖,哼,我不需要懂。看來,与这风护法,我们是沒有什么缘分了。” 申惠表情复杂,等确定了风涧澈已经离开后,他才缓缓问道:“元帅,你是真的想要招揽这风涧澈么,” “想也算想,不想也算不想。”宿伊的唇边浮出了淡淡洵儿笑意:“我是真不知道,这江湖之中,还真有如风涧澈一般的人物。不过也是,修为如此,自然是能超凡脱俗。”宿伊有些感叹:“我只是可惜,他这一身武学不能为我们所用,不然,定能帮我们了却不少事情。” 申惠想了想道:“此人心中想什么,我们看不出來,可见危险之极,若真伪我们所用,只怕也无法控制。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现今战事为重,等舒雪那里再有什么消息传來,我想我们便可以开始动手了。” 冷月之下,屋檐之上,一袭白衣的男子静静站立,丰神俊朗,气度非凡,他冷冷出声,对身后的人道:“你去幽州,帮我观察一下豫昭王府那边的事情。注意,看看有哪些人要对豫昭王妃不利,不要暴露行踪。” 身后之人半跪,恭敬道:“是,护法。” ,,,,,,,,,,,,,,,,,,,,,,,,,,,,,,…… 长安城。 刚刚见过萧文禹,萧容峥正要出宫去,正巧遇上了正要进宫的萧城毅。既见到了萧容峥,萧城毅便绕了一圈,沒有去见萧文禹反倒和萧容峥一起出了宫。 二人行至人少处,萧城毅方才低声探问:“我特意向太医院那边问了消息,看样子,陛下的情况不太好啊。”萧容峥眉心一动,向四周看了两眼,压低声音,正色对萧城毅道:“二哥,这些话也只有你我之间尚能说一说,旁人是断断说不得的。” 萧城毅略有不满:“这个,我自然清楚。怎么,文禹确实不行了么,” 萧容峥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也只是听闻,看來大限也不过一个月了,洛阳皇陵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 “一个月,”萧城毅一震,惊讶道:“这么快,” 萧容峥的脸上隐隐有了怒气,只是却沒有轻易显露出來:“文禹身子本來就不好,被你们这样來回地折腾,还能有安,” 听出萧容峥口气里的埋怨,萧城毅却冷冷笑道:“怎么,容峥,这个时候你倒是心疼了,” “心疼……或许是有些吧。”萧容峥的眼里有那么一丝的伤感:“毕竟叔侄一场,怎会不心疼。文禹虽有治国之才,可是皇帝终究不适合他去做,作为皇帝,特别是想做一个明君,真的要耗费太多的心力。如果他能只做一个闲散的王爷,是断断不会在如此青年之时离去的。” “所以,这也是文禹的解脱。”说起自己亲侄子的情况,萧城毅的介怀就少了很多,甚至还有一丝的无情:“大哥如果一开始就选奕洵做皇帝,不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他陡然将话題转到了萧奕洵身上:“萧瑜瑾已经出发前往山海关,镇南王那边也收到消息现今正在回长安的路上,沈鸿彬下个月守孝也要结束回京了,既然文禹大限是一个月,我们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放心,时间绰绰有余。近一个月,辽东那边,奕洵和宿伊两人互相试探,小战不断,但我知道宿伊决会不会有足够的耐心和奕洵耗下去,十四万大军,仅仅是一天,消耗有多大,离漠不必靖朝,物资雄厚,即便是耗上一年半载也绝不会吃力,可是离漠就不一样了,所以对于宿伊來说,他一定会在短时间内急于和奕洵分出胜负。”萧容峥眼神凌冽,平静地说道。 “你让萧瑜瑾前去支援奕洵,就是为了让他们反目,”萧城毅面有愁容:“瑜瑾和奕洵的关系可不一般,他不会听你的话去反攻奕洵的,那可等同于造反,即便你挟持了镇南王夫妇,瑜瑾不傻,他不会那么做的。” “谁让萧瑜瑾反攻萧奕洵了,”萧容峥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只要让萧瑜瑾骗萧奕洵撤回前线的一部分部队,然后不支援奕洵就可以了,谁会蠢到让萧瑜瑾攻击奕洵,” 萧城毅怔然,而后眼神却也严肃了起來,他意识到萧容峥的话里有一个很可怕的漏洞:“你要奕洵将辽东前线的人员抽调回來,又不让瑜瑾去支援奕洵。那,辽东的战事怎么办,不行,”萧城毅陡然怒了起來,眼里有凝重的意味:“不能因为要对付奕洵,将这次辽东的大战置之度外,要对付奕洵,以后慢慢地对付,但绝不是现在,奕洵一败,辽东受损,我不能同意,” 原本步履轻缓的萧容峥突然顿下了脚步,用一种复杂的神情审视了一眼萧城毅,心中竟资深了几分敬佩之意,二哥啊二哥,你虽醉心权术,但你的心终究还是爱这个国家的,萧容峥的嘴角缓缓露出了一丝笑容,仿若洞彻天地一般:“你放心,这个我自有安排,一旦辽东出事,山海关十万雄兵会瞬时到达辽东,阻挡宿伊,你不必担心,”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心知肚明 “山海关。”萧城毅蓦然回头,怔怔地看着眼前自己的这个四弟,心中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突然涩涩地发问:“姚照珂。你能调动姚照珂。,”不可能,萧城毅心中陡然大喊,绝不可能,姚照珂近十年來,固守山海关,从不与内臣或他人结交,自始自终也唯有龙靖枫一个上司,他向姚照珂示好多年,此人就是无动于衷。萧容峥也是亲王,又一向不参与军中之事,怎么可能能够调动姚照珂。 听得出萧城毅语气中的震惊,萧容峥的眼里有隐秘的笑意,他缓缓道:“二哥,我知道你在惊讶什么。也告诉你,我与姚照珂沒有什么交集,只不过多年之前,我曾经帮了他一个忙,而现在,只不过是要他将当初的那个忙还给我罢了。我虽不结党营私,可是这朝中欠我人情的人绝对不少。”萧容峥笑容隐秘,就像烈日下,隐藏在树叶之后,暗色的树影。 萧城毅沉默了,他的四弟,从不树敌,看上去能与所有的人交好,却又从未有人言他结党徇私,反倒有贤王之称,实质今日,他才真正了解到自己这个弟弟的手段,不动神色之间,已布下惊天之局,更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调动了镇国大将军,那么还有多少的人脉与能力,他沒有向自己展现呢。他的图谋究竟是什么呢。 “二哥,我很清楚你的沉默,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要帮你。”萧容峥的笑容冷静清和:“之前我告诉你,皇位如果注定要易位,那么我宁愿助你,而不是奕洵。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皇位虽然可怕,可是千年來有多少人前赴后继,不顾死活的扑上去。我亦是凡人,亦逃不过权力的诱惑。奕洵外表亲善和气,可是内心却是最为刚断强权,他做皇帝,必定四方镇压,你我所想要的一切都不能得到。所以,比起奕洵那孩子,我更希望能掌权的人事你。” “或者说……是我们两个人吧。”冷笑着看了萧容峥一眼,萧城毅缓缓道。萧容峥什么性子的人萧城毅很清楚,他向來与镇南王交好,这个时候却突然跑过來帮自己,绝对不是沒有原因的,现在总算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萧容峥淡淡一笑:“不管日后如何,现在,二哥,你我应该联手先对付奕洵这个大麻烦。” “奕洵自然是要对付的。可是我问你,文禹驾崩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最近皇后好像将太子从东宫接了出來一直和她一起住在永安宫,可能皇后已经有所忌惮,若想对太子下手,只怕反而会露了马脚。”萧城毅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文禹死后,萧睿登基,他年纪太小,一定会有摄政或辅政亲王。只是皇后齐黛莹明显已经对四方都有忌惮,萧文禹也绝不可能会将儿子交到自己的手里,如何掌权,着实是一个大问題。 “这个不难。”宫墙拐角,萧容峥淡淡一笑:“睿儿才多大,他能一直呆在皇后的身边么。其实留着他也好,孩子年少更好掌控。只不过,如果想说动文禹设立摄政王倒还真有点难度。姑且先从辅政入手吧,不过二哥,我倒是很好奇,当初大哥怎么会选你做那辅政亲王的。于情于理,都不太可能啊。这次,能否也效仿你当初手段。” 萧城毅摆手摇头:“那是不行了,当初可成,是因为有沈鸿彬帮忙。可是如今,唯一能拿得下的挚友右相许恒,可是许恒怎么可能帮我们呢,这个事情,我们还要商议一番。” 萧萧容峥闪电般抬头,心中猛然一惊,不住喜道:二哥啊二哥,你倒是突然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啊,原本我还在想着该怎么对付即将回來的沈鸿彬那个大麻烦,现在倒是好了,不用我费尽心机去对付他了。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件大忙啊。萧容峥心中大喜,神情却异常严肃,他沉声道:“如今已是关键时刻,二哥你朝中藏留的那些势力也不应该再隐藏了,多年胜负,就在此一举了。” ,,,,,,,,,,,,,,,,,,,,,,,,,,,,,,…… 辽东,幽州城。 这几天,楚玉晗和舒雪都发现了一件比较奇怪的事情,那就是萧奕洵常常时隔一两天晚上不曾回府了,常常留在幽州大营里,这在以前,却是从未有过。因为,无论多晚,萧奕洵总会回府,看望秦婉词。现在,虽说同离漠的战争正进行道关键的时刻,但是几日不回府,这倒真是让人有些出乎意料。 瞧了瞧自己手上刚刚绣了一半的兰花,楚玉晗的眉眼之中透露出几许抑制不住的喜悦:“真是沒想到啊,姐夫还当真沒有回府。看來,碧莲上次的那件事情,的确让他们之间产生了一些问題啊。” 舒雪翻着书,不知在看什么,只冷冷笑道:“说到底,豫昭王也不过是个凡人,遇到了这样的事,心里怎么可能会不在意。不过他那边表现如此,倒是周全了自己还有你姐姐的颜面,不得不让我佩服。”想起那日的场面,舒雪心中还是颇为敬服的。 楚玉晗换了一种浅碧色的丝线,准备配以配兰花的叶子,道:“不过,这一次的影响并沒有达到我预期的效果。姐姐姐夫不过处于冷战之中,只要姐夫知道婉姐姐心里有她,况且婉姐姐现在还有身孕,姐夫不会放心的下的,只怕两人很快就能和好如初了。” 舒雪的手一顿,合上书,打量了一眼楚玉晗,面色沉凝,道:“沒错,你说的对。他们两人复合是迟早的事情,看來我们还得继续下去。看來是碧莲这次的药下的不够猛。”墨眸微转,舒雪眼神如针:“碧莲这边,我们还能继续利用,比如,可以和你姐夫说一说萧湛辰还有她现在怀的孩子的事情……”…… “王妃,昨晚王爷还是沒有回來……”帮秦婉词端來了一些瓜果,墨香小心翼翼地对秦婉词说道。连着有几日了,萧奕洵都只是回府看一看,而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军营,说是战事紧急,不便停留,但墨香也总算发现一丝不对劲了。只不过秦婉词这几日,对她和萧奕洵之间的事情闭口不提,那墨香便也不好多问,只是这几日,秦婉词的神情明显疲倦了许多,这就不得不让墨香关心了。乘着下午,四下无人之时,墨香方才敢偷偷问道:“王妃,可是您与靖渊王的事情被王爷知道了。”那日,碧莲那般大胆,说出的惊天话语之后,一个晚上,萧奕洵于秦婉词独谈一夜,不用想也知道,两人会说些什么。而在此之后,萧奕洵回府的次数便渐渐少了,反而住在军营的时间多了不少,墨香实在心存忧虑。 半卧在凉榻上,翻了一页手中的《淮南子》,屋外耀眼的阳光有些刺眼,秦婉词垂下眼睑,轻声叹息:“奕洵心中有坎,我的心中亦有。他能如此冷静,已经出我所料了。我们都要花一段时间平静一下。他总觉得对不住我与楚延,但是实际上他并沒有错,只是命运这般安排罢了。” 见窗外阳光着实耀眼,墨香走过去,放下一段窗纱,听到秦婉词的话,却是一愣,轻声问:“王爷只是觉得对不住你和靖渊王爷么。其他都沒有说么。” 秦婉词微怔,问:“墨香,你有什么想法。” “王妃……”墨香长叹一声,摇摇头,皱眉道:“你怎么到现在还沒有明白呢。”她走过去,蹲在秦婉词的身边,目光柔和,也有几分疼惜:“王爷重感情,所以会觉得愧对你和靖渊王,的确沒错。可是你应该早就知道,王爷最在意的还是你啊。” “我知道……”秦婉词的视线一直盯着书,淡淡的叹息:“我自然是明白的。和他一起这么久了,他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明白。”那晚,萧奕洵如此自责,只怪自己当年看不明白,生生拆散了她和萧楚延,却只字不提现在自己的感情。秦婉词心思敏锐,自然能看得到萧奕洵眼底最深处的那一丝害怕。 对,是害怕。从未想过,萧奕洵也会有害怕的东西。这些年來,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对萧奕洵來说有多重要。当初的抗拒,如今又被揭起的往事终究无可避免地在萧奕洵的心里狠狠刻上了一刀。奕洵其实很想问问自己,现在心里到底是谁。其实两个人都明白,秦婉词现今爱的在意的,都是他。萧奕洵担心的不是这个,他真真担心且害怕的是自己对萧楚延仍有余情,只要有那么一丝的余情,在萧奕洵的心中就比刺还要难过,他怕听到这个答案,所以他不问,秦婉词知道她的担忧,但她却沒法去说,一旦说了,又要怎么证明自己的真心呢。 第一百五十章 营外等候 秦婉词苦笑道:“这件事,我打算隐瞒奕洵一辈子的。可是,才沒过几年,却就让人知道了。早知如此,当年就该早早告诉他,不然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有了做贼心虚的心理了。”一瞒四年,如今再怎么说,只怕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了。更何况,楚延对自己的关心终究也成了萧奕洵心中的一个疙瘩。真不知道,三人再见面,会是怎样的一份尴尬。 “墨香,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有些自私。”指尖划过墨蓝色的封皮,秦婉词低着头,轻声道:“那天,为了安慰奕洵,我竟然对他说,若早知他会如此痛苦,我宁愿此生从未认识楚延……”从未想过,这样无情的话语就从自己的嘴里这样说了出來。是自己有负萧楚延,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到头來,若是楚延知道他的感情只换來了这么一句无情的话,只怕也会埋怨自己吧。可是,有些事,有些感情却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看见萧奕洵痛苦和自责,秦婉词的心简直比刀绞还要难过,那一刻,她恨极了自己不能削减萧奕洵的痛苦,恨极了让萧奕洵难过的人,恨极了自己的无能为力。那一刻,秦婉词才知道,不知何时起,她已把萧奕洵的喜怒看的比自己还重要。 “以前的我,会为楚延而担心,会为他的喜怒而开心或悲伤。但我却从來沒有对一个人感情的在乎,超过我自己。一直以为,男女之前,感情互相平等,只有相互平等的爱才是最好的。”秦婉词自嘲一笑:“其实,早就不是这样了……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我的心都不属于我自己了……” 墨香一直蹲在秦婉词的旁边,静静地听完秦婉词说的这些话,许久她才道:“或许,正是因为王妃遇见的人是王爷吧。所以,王妃的心就不是自己的了……王妃,墨香说一句不好听的。能遇见王爷,是你的幸,墨香从沒见过像王爷这样优秀的男子,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辜负的也都辜负了,你不能再为了以前的事情辜负了现在的这个,不然对你,对王爷,都是痛苦的……” 秦婉词闭上了眼睛,听进了墨香的话,点点头。是啊,放弃了那么多,对不住了那么多的人,只为了守住眼前的这一个,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停下呢。秦婉词睁开眼睛,对墨香微笑道:“我知道了,墨香,看來等奕洵回來,我要好好和他说一下了……” ,,,,,,,,,,,,,,,,,,,,,,,,,,,,,,…… 幽州军营。 韩西月与林子骞正同萧奕洵一起在军营里对着边境的地图仔细研究着什么。苏辰风雨谭允墨则被萧奕洵先调到新州去练兵了。谭允墨虽然打仗是一个好手,但是对不边关局势不如苏辰风來的清楚,所以萧奕洵特意让苏辰风先带着谭允墨历练几番。几次与离漠的交手,谭允墨指挥的都很得当。 可是此时此刻,韩西月和林子骞的心情却不在面前的这张地图上。要知道,这张地图,在他们两面前已经放了三天有余了。两人看的这张地图,简直都要把河道山谷的每一处位置都记了下來,就是不见萧奕洵提什么意见,或者是有什么命令。两人只能互相干瞪眼,再继续看地图,看看是不是连地图上画的色彩也一并记住。 又是看了半天,眼见着天都快要黑了。韩西月终于沒忍住,扯了扯林子骞的衣服,给他使了个眼色。林子骞会意,两人便來到了帐外。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连月亮都已经升起了。 林子骞小心翼翼地放下军帐,同韩西月走到一边,轻声道:“西月,你有沒有觉得,王爷这两天怪怪的。” “可不是么,”韩西月猛点头:“已到军营里,除了练兵,看书,研究战略,分配任务,基本上一天都不会再说别的话了。连前日,我想请王爷切磋一番都被拒绝了。而且,你有沒有发现,王爷两天沒有回王府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不知道萧奕洵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子骞也颇为忧虑:“真的诶。以前,不管怎么样,王爷日日都会回王府的,反倒是这几日,军中的事情也不是特别紧急,王爷反倒日日呆在军中,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韩西月拖着下巴,思考到:“哎,真是可惜,辰风去了新州,不然倒是可以去问一问楚小姐,看看王爷是怎么了。” “楚小姐。”林子骞想起韩西月同自己提过几次,不由笑道:“哦,就是你说的那个辰风心心念念的王妃的表妹吧。”林子骞不怀好意地笑道:“真是看不出來辰风啊,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成为王妃的妹夫了,到时候那身份可就不一样了,” 韩西月打趣道:“嘿嘿,你要是羡慕辰风,怎么不去找王爷的妹妹呢,那身份才叫尊贵呢,” 林子骞赶忙摆手道:“算了吧算了吧。现在大家都晓得静怀公主远嫁云殊,要是那云殊四皇子成了云殊的帝君,静怀公主可就是铁上钉钉的云殊帝后啦,我可高攀不起。” 同林子骞互开了会玩笑,两人才感觉放松了些,韩西月还是觉得不放心:“你说,会不会是王爷和王妃两人吵架了。” 韩西月瞪大了眼睛:“不会吧,王爷王妃两个人感情这么好,王妃还有了身孕。怎会弄,王爷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王妃吵架吧……” 那林子骞就想不通了:“那是为什么呢。王爷怎么可能不回去看王妃呢。” 两人猜了半天,也猜不出个所以然來,反倒是越想越困惑。 “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呢,”陡然间,两人身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惊地韩西月和林子骞寒毛猛的一竖。赶忙回过头行礼道:“王……王爷。” 一出营帐,就见两人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地不知道说着些什么,平常來说,这个时候,萧奕洵肯定要笑着问上一番,但是如今他却沒有这个心思,只单单道:“我要回府了。大营今晚就交给你们了。” 林子骞与韩西月脸色一正,正色道:“是。”而后跟在萧奕洵的后面,准备送他出营。 一路上两人有低声叽咕着:“看吧,王爷又要回府了。看來还是沒有什么问題的吧。” “沒问題的话这两天怎么会这么反常呢。这不应该啊……”…… 两人又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嘀咕着,直到到了军营大门,在军营外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月白色纱衣的女子,静静地站立在营帐外的军旗之下,迷蒙的月色之下,青白色的衣衫宛若染上了月光的颜色,温静如玉。 很明显三人同时一愣。萧奕洵走近了两步,出声道:“舒姑娘。你怎么会來这里。” 原本低着头的舒雪见萧奕洵出现在大门,仰起脸微笑道:“我就知道王爷今晚一定会回王府的。” 萧奕洵一愣,道:“你怎么会知道。” 舒雪淡淡一笑,墨色的眼里涟漪微动:“舒雪不知道,只是打算只要有一晚看见王爷,便会对王爷这么说。” 萧奕洵目光微微一动,仿若深沉的夜色,他自然知道舒雪这话是什么意思,便沉声道:“倒是劳烦了树姑娘了。” 舒雪声音清和,弥漫在月色之中:“只要王爷回府,这也就不算什么了。” 萧奕洵沒有说话,只是翻身上马,对林子骞二人点了点头,便同舒雪一起回去了。 林子骞和韩西月上处于震惊之中。二人面面相觑,几乎同时问道:“她是什么人啊。,”天呐,什么时候冒出來一个舒姑娘了。 “诶,西月,你有听说过这个舒姑娘么。”林子骞捅了捅同样有些目瞪口呆的韩西月。 “怎么可能,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王爷府里什么时候多出來了一个舒姑娘。” 林子骞的眼睛危险的眯起來:“你说,这个舒姑娘会不会就是王爷和王妃两个人闹矛盾的原因啊。” 两个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这个什么舒姑娘对萧奕洵一定有什么想法。 “不是沒有这个可能啊。这个舒姑娘,突然冒出來,简直让人吓一跳,而且,你有沒有感觉,她的攻击力好像很强啊。”韩西月一本正经道。 林子骞:“……” 韩西月双手抱胸,继续一本正经道:“不行啊,王爷要是为了这个事情分心,那可就不好了。怎么说,也应该打完仗之后在分心嘛,我看这个什么舒姑娘一定不怀好意。糟糕了,我看王妃是危险了。” 林子骞拉着韩西月就回军营去了:“我说你说的好像真实看到了一样,要真有什么事,你瞎着急又有什么用,放心,我们王妃怎么可能会输呢。你个乌鸦嘴,不要胡说八道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怀天下 天际苍寥,万里的长空飘散着稀疏的云彩,偶有几次遮住纯洁的月色,在地面或是人身上投下朦胧的影子。萧奕洵于舒雪静静策马与大道之上,夏夜暖风吹拂,若非这辽阔的天地,只怕会让人心生躁念。 等了许久,萧奕洵也未曾说话,舒雪终道:“王爷也不问问舒雪为何在等王爷,” 萧奕洵的眼神寂寥如秋,声若温泉:“舒姑娘自然会说,不然,亦不必日日在大营门口等候。” 舒雪目光微微一紧,转瞬却柔和地笑了:“王爷心思总是如此洞明。舒雪这次來,只是有几句话想对王爷说。只是王爷近几日甚少回府,舒雪见不到,但又觉得这几句话不得不说,所以才越了礼数,來大营门口等着王爷。” 迎着风,萧奕洵鬓边长发随风扬起,他眸光不变,只淡淡道:“舒姑娘直说。” 舒雪轻声叹了一句,方道:“前几日发生的事,我都听玉晗说了。不过还好,府里其他的人都不知晓。王爷的心里怕是有隔阂吧……” 萧奕洵牵住缰绳的手猛地一紧,转头冷厉地看着舒雪,目光锐利的可怕,他冰冷地说道:“我与王妃的事情,轮不到别人插手,” 萧奕洵陡然色变,舒雪却并不畏惧,她抬起头,于月色之中凝视萧奕洵,目光平静,音色沉稳:“我一点也不想插手。可是王爷,如今辽东离漠正在开战,你是我们的主心骨,而且王妃又有了身孕,你们若是有了隔阂和间隙,对哪边都不是好事。我本不想过问,可王爷这几天的状态却着实让人有些失望,” 舒雪义正言辞的话让萧奕洵的戾气渐渐收敛了起來,他静静看了舒雪一眼,松了松缰绳,放缓了声音:“原來是叫人失望了么,只是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见萧奕洵缓了口气,舒雪继续正色道:“王爷可以在任何时候做一个普通人,但是现在却不可以。多事之秋怎容匹夫之志,您与王妃的事情,舒雪不便插手,只是现如今,您分心军事,王妃亦愁容于面,舒雪不得不过问。您对王妃的心意,我们四下都看在眼里。既然您能一直容忍至今,为何现在却不能容忍一时呢,且不说王妃与靖渊王的事情到底如何,既然你们是夫妻,就该同心同德。怎能在这个关键时候,两人产生分歧呢,” 萧奕洵蹙了眉头,眉间交织着失意、彷徨、焦虑与困惑,他的声音发涩:“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一片长云飘过,遮住了舒雪的神情,只有她那略带清冷的声音稳稳传來:“只是舒雪自小受父亲教导,明白一个道理,大丈夫胸怀天下,儿女情长终究要放在身后。豫昭王您经天纬地,一直是舒雪心目中的大英雄,舒雪敬慕你的为人,可是如今您的迷惘让舒雪失望。舒雪身为一名女子,都难免失望,那您背后的十万军士,辽东的百万百姓,王爷难道也要让他们失望么,” 许久,萧奕洵都沒有说话,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舒雪不再说话,但是她却清楚,萧奕洵的沉默代表了他正在思考。舒雪今天的话,她苦想了多日,有九成的把握,萧奕洵会为此话而动。只要他还是心怀天下的豫昭王,他就一定能听得进自己的话。 果然,沒过多久,萧奕洵便深深吞吐了一口气,仿佛是将几日的压抑与无奈都倾吐了出來,再回首,他的目光已不再沉重而迷茫,反倒又重新拾回了自信与傲视天下的气魄。“舒姑娘,谢谢你。你这一番话,当真点醒了我。的确,现在不该是我忧愁的时候。” 舒雪见萧奕洵重新神采奕奕的样子,垂头笑道:“舒雪只不过是想把自己心中的话告诉王爷罢了。” 萧奕洵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原本只道你知书达理,却不曾想,你心却如男儿一般,心怀天下,今日当真是让萧某刮目相看了。” 听到了萧奕洵的夸赞,舒雪似乎愈加的不好意思,月色下,她白皙的脸颊上似乎出现了两朵淡淡的绯红,她低声道:“王爷是舒雪心中的君子、英雄。能得王爷的赞赏,舒雪当真不敢当。” 舒雪的行为让萧奕洵心中微微一动,他目光沉凝,语气之中有一丝飘渺的惆怅:“知道么,你这样子倒有些像一个人,温和易羞,通情达理,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只不过她少了一分像你这样男子的心胸。” 她,舒雪露出疑问的神情,问:“王爷说的是……” 萧奕洵淡淡一笑,只不过笑容里带着几分淡淡的清愁:“莫说我冒犯舒姑娘,你确实有些像燕如吟……” 舒雪微微一愣,浅浅笑道:“能似燕王妃,是舒雪的福分,燕王妃才貌双全,舒雪自知是比不上的。” 舒雪低下头,脸上的影子挡住了她嘴角慢慢升起笑容,是么,豫昭王,我很像么,放心,以后,我会更像,只不过,我不是像燕如吟一样,是一个单纯爱慕你的傻瓜罢了。 ,,,,,,,,,,,,,,,,,,,,,,,,,,,,,,…… 入了夜,秦婉词梳洗了一番,却沒有睡,只是静坐在窗前,静静地思考着一些事情。突然急急有人进了屋,正是墨香一脸笑容地踏了进來,对秦婉词道:“王妃,刚刚听素心说,王爷和舒姑娘一同回了府。” 秦婉词一听萧奕洵回來了,不由笑道:“当真,奕洵回來了,”心中喜悦难当,连鞋都沒有穿好,只轻轻披了一件衣裳,就一路小跑着出了屋。 才刚到转角,就见一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向这边走來。秦婉词怔了怔,沒有再往前走,那身影也顿了顿,突然加快了脚步,几步就走到了秦婉词的面前,一把打横抱起秦婉词,低声斥责道:“这么热的天,也不知道地上有燥气,就这么慌慌张张的跑出來,连鞋都不好好穿么,” 天空辽阔,星疏月朗,萧奕洵清润的面庞在光与影的交换之中愈显清俊,秦婉词满心蜜意,柔声道:“奕洵,你回來了,” 脚步微微一停,感受到怀中的人的喜悦以柔情,萧奕洵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是,我回來了。” “还走么,”如同孩子一般,秦婉词小心翼翼地拉住了萧奕洵胸前的衣襟,问道。 这几日,纵使是萧奕洵回了府,也只是看自己一眼,而后寻着什么理由又出门去了。 “不走。”这几日一切的惆怅与难受,皆在秦婉词这一声挽留中消散。萧奕洵将秦婉词放在床榻上,柔声道:“我不走。” “你不生我的气了,”生怕眼前的人会离开,秦婉词一把拉住萧奕洵的手,涩涩发问。 萧奕洵目光温柔如玉,道:“不生,我不生你的气,我不过气自己。” 秦婉词心中一动,正要把下午准备告诉他的话都对萧奕洵说出來:“奕洵,有些话,我想告诉你。” 谁知萧奕洵先覆上了秦婉词的手,定声道:“婉儿,你我心中有心事,我们都知道。不过,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我无心分心其他。我答应你,待辽东战事一结束,我们好好的聊一聊,包括你,还有楚延的事。你我夫妻,沒有什么难关过不去,沒有什么心结打不开,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好好说,好么,”萧奕洵轻轻吻了吻秦婉词的额头,柔声道。 秦婉词微微一愣,而后转瞬想到,如今宿伊大军压境,萧奕洵肩上的担子已经足够重了。她本不想成为他的负担,谁想,突然出來这样的事情,自己反倒成了最让萧奕洵分心的人。想想,秦婉词便有些懊恼,这样关键的时候,她怎么还能让萧奕洵分心其他的事情。既然都说了要给彼此时间,那就应该暂时放下,方萧奕洵一心一意于战事之上,她点点头,定声道:“我明白。好,等你打完仗,我把一切都好好同你说。”…… 豫昭王府,柴房。 碧莲被关在这里已经好多天了。 那天他不顾一切抖出了秦婉词的秘密引得萧奕洵勃然大怒,当场让素心把自己带下去。想來萧奕洵是真动了怒,连一向宽和的素心都对自己恨声道:“碧莲,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突然说了这样一番话。你要知道王爷的性子,你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來,换做一般人,早被王爷处置了。若不是看在你是燕王妃唯一的陪嫁侍婢,你以为你会只被打二十下么,你自己好好在柴房思过几日再出來向赔罪吧,” 柴房里灯光昏暗,也少有人管,碧莲又渴又饿,只觉得浑身虚乏无力。 此时,柴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有人轻轻近了屋子,小声问道:“碧莲,你还好么,” 第一百五十二章 释放碧莲 因为被关在柴房之中,她触怒王爷王爷又众所周知,王府中人都对自己避而远之,也沒有人來照拂自己。素心又是王府主事,不能事事想到自己,所以碧莲这几天都是有上顿沒下顿。其实沒有吃的也就罢了,苦的只是沒有水喝。天气燥热,这半天不喝水,整个人就干燥的想要烧起來,更何况她了,几日以來,进水少的可怜,整个嗓子就像是燃烧了一样疼,就别说干裂的嘴唇了。竟是连神思都觉得飘渺了起來。 所以当有人进了柴房询问自己的时候,碧莲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所以便沒有回答。來人似乎又近了些,轻声问道:“碧莲,我给你带了些水和吃的……” 待走进了些,碧莲觉得自己真真切切地问到了几丝面粉的香味,还有淡淡的菜香,这才真正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之间,碧莲看清了來人,嘶哑着嗓子道:“舒……舒姑娘,许久不说话,又是长时间未进水,碧莲刚一开口,喉咙就火辣辣地疼,疼得她眉头都搅在了一起。 舒雪赶忙将碧莲扶起來,将一袋水送到碧莲的嘴边,关心道:“快,先喝点水,我看,你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 听到了“水”,碧莲整个人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拼了命地往自己的嘴里灌着。舒雪将食物放到地上,心疼道:“慢点喝,够得,不要急。”她继而有些埋怨:“真是的,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能连水都不给呢,,这里还有些面食,你先吃一些,待会我再给你找一些。” 碧莲急的狼吞虎咽,可是见舒雪來了,却还是问了一声:“舒姑娘,你怎么会來这里,” 舒雪递给碧莲一个馒头,道:“是玉晗小姐担心你,但是碍着王妃的面子,她不好來看你,所以便让我來了。” “玉晗小姐……”碧莲的眼睛微微红了一圈,她低头喃喃道:“玉晗小姐是个好人,舒姑娘,你也是。”她转而担心道:“可是,那你來就不怕别人知道么,” 舒雪捋了捋碧莲额前散乱的头发,安慰道:“我沒有关系的,我只是王府的客人,王妃就算生气,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你不用担心。”她叹息道:“听说,你还被鞭打了二十下。碧莲,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好端端的要说出那些话呢,王爷和王妃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当众说出來,王爷怎么会不给王妃面子,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又有谁敢信呢,” “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碧莲咬着牙,心中充满恨意:“有些东西,王妃她不配得到,” 深夜之中,只有几缕月光从窗檐的缝隙中透射而出,舒雪的声音清幽而迷惑:“你说的再真,内容不对,时机不对。对王爷而言,都是沒有用的。” 沒有听明白舒雪话中的意思,碧莲愣愣道:“舒姑娘,什么意思,” 舒雪浅浅一笑,道:“沒有什么。只是今天來看你,并不是只有玉晗小姐的缘故,也还有我自己的意思。”看着碧莲低头吃着东西,她缓缓道:“这两天,你不在,玉晗就请我去西苑看一看。我闲來无事,也看了一看燕王妃留下的东西,看到了燕王妃平日看的书,也读了一些燕王妃的手迹。看得出燕王妃确实是见多识广,文采斐然,自然对她也有了几分好奇。” 虽说燕如吟的父亲是战场名将,可是自小以來,燕如吟在家都受母亲教诲,她母亲出声书香世家,教出來的孩子自然知书达理,蕙质兰心。 碧莲咽了一口,听见有人再提起燕如吟,再是忍不住,眼泪便大颗大颗地流了下來:“王妃她……在府里一向沒有什么事。平日里也就只能看看书或写写字,有的时候,我都为她心疼。王妃性子好,也从來不为自己争什么,结果……结果还不是被冤枉死了,” 舒雪拍了拍碧莲的肩,和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伤心的事了。來,我给你带了些药膏,听玉晗说,那些人下手也不轻,女孩子家的,要是悲伤留下疤痕就不好了,让我看看。” 舒雪的手刚刚接触到碧莲的背部,碧莲整个人都打了一个颤,舒雪面色一沉:“怎么,沒有人给你看么,他们就任由着你被关在这,不行,你让我看看。” 昏暗的月光下,舒雪看不清碧莲背后的伤势,但是一道一道暗色的伤疤,却隐隐约约可见,甚至还有一些腥臭的味道,她皱眉道:“大热天的,这都化脓了,你不能再呆在这了,不然伤势会恶化的。不行,你先和我回屋吧,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 “不,不行,”碧莲摇头道:“不行的,舒姑娘,我被王爷罚关在这里,你带我出去,会被王爷责罚的。” “那也不能任由你呆在这里,”舒雪正色道:“放心,我是王爷王妃请來的客人,王爷会礼让我三分的。明天我去帮你向王爷说说情,让你先跟着我,你不要怕。” 身处困境之中,有人施以援手,碧莲感动地无以复加,她哭泣道:“舒姑娘,你的大恩,碧莲绝对不会忘记的。” ,,,,,,,,,,,,,,,,,,,,,,,,,,,,,,…… 让人帮碧莲清洗了一下身子,也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还亲自为她上好了药。舒雪温柔地看着碧莲道:“好了,这样,人就好多了。这两天再上两次药,应该就沒有什么大碍了,也不会留什么严重的疤痕了。” 碧莲心中感动不已,只道:“多谢舒姑娘。之前只是听闻舒姑娘懂得医术,竟不知如此精通。” 舒雪帮碧莲披上外衣,笑道:“何來精通,只不顾略微懂得一些罢了。小时候和父亲在一起,跟着父亲学的,父亲说,沒了世家大族的庇护,在这世上人总要靠自己,所以经常让我学一些其余的东西。” 碧莲羡慕道:“舒姑娘,你有一个好父亲。” 舒雪收好了药盏,回过身去,应了一声:“他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碧莲微笑着,走下了床榻,突然眼角扫到了舒雪的妆台,上面摆列这一排的金银玉器,略略有些吃惊:“舒姑娘,你的首饰还真的很好看呀。” 舒雪看了一眼,低头笑了笑:“你说那些么,是之前王爷赏赐的。我是素來不喜这些金石玉器的,不过既然是王爷赏赐的,也就不能推却了,以免说我对王爷不尊了。” “王爷赏赐的,”碧莲的语气里有几分讶异,“你來王府不过几日,王爷便亲自赏赐了你这些,”碧莲喃喃道:“看來,王爷待你,倒是有几分上心啊。不过舒姑娘不喜这些金银首饰,倒和燕王妃有几分相似呢,小姐以前也很少穿金戴银的。” 正在衣箱里为碧莲另找几件衣服,舒雪的行动却停了下來,她回头浅笑:“怎么,我和燕王妃有几分相似么,” 碧莲想了想摇摇头:“说是相似,也有一些,你和王妃都是心善之人,温柔恬静,不过舒姑娘倒是更随性一些,和小姐是不大相似的。” “原是这样啊……”舒雪拿了两套衣服递给碧莲:“这几日读了一些燕王妃的诗文,对燕王妃倒真有几分好奇。如果你不介意,这几日就留在我这里,我正好也缺少一个人陪。这样吧,我明天就去同王爷说,你看可好,” 接过舒雪递來的衣服,碧莲感动道:“好,碧莲愿意,当然愿意了,”…… 翌日,一大早,萧奕洵便准备出府,赶往军营。在大门口,却见舒雪迎面走了过來。 “王爷,请等一等,舒雪有事想要同您说一说。” 见是舒雪,萧奕洵停了下來,对舒雪微笑道:“这么早,有什么事要急着同我说,” 舒雪面色淡然沉静,突然跪在了萧奕洵的面前,道:“舒雪是來向王爷请罪的。” 舒雪的举动让萧奕洵吃了一惊,他凝眉问:“请罪,请什么罪,” 舒雪也不起來,只是道:“昨夜,舒雪私入柴房,不忍心碧,所以便私下放出了她,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屋子。所以,特來请罪。” “碧莲,”萧奕洵的脸色陡然一变,神情冷峻:“你把她放出來了,她妄言胡说,挑拨我与王妃的关系,自当受罚,你怎可私自将她放出。” 舒雪亦不卑不亢:“惩罚,碧莲已经受过了,我也向您保证她以后不会再说这样的话,毕竟碧莲也是燕王妃身边最亲近的侍女了,王爷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该网开一面,而且,王爷既然不想旁人知道什么消息,如果再一位的关着碧莲,倒会叫下人胡乱打听,倒是于王爷和王妃都不好,” 萧奕洵沒有作声,片刻之后,才点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好吧,既然你喜欢碧莲,就让她暂时先呆在你那里吧,不过这件事也要和王妃说一声,不然婉儿心里会不高兴的,” 舒雪这才笑了起來:“是,舒雪明白,舒雪替碧莲谢过王爷,” 萧奕洵浅浅一笑:“只怕她该谢的不是我,是你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螳螂捕蝉 恰巧,此日秦婉词起的也早,正准备到大门去送一送萧奕洵,可是还未到府邸大门,远远却见萧奕洵同舒雪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面容轻松而喜悦。秦婉词不由顿住了脚步,已有几日,都未曾见到奕洵的脸上有过这般轻松自在的笑容了,两个人聊着什么这么开心。 连着秦婉词身后的墨香也愣了愣,脱口而出道:“舒姑娘。她怎么会和王爷一起。王妃,我们要不要过去。” 秦婉词摇了摇头,低声道:“算了,不用了。” 正同舒雪告别的时候,萧奕洵突然感觉好像有人离开了,他下意识地往庭内看了一看,却沒见到一袭浅衣的女子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竟会感到一丝的落寞,秦婉词缓缓地走在回屋的路上,穿过清晨熹微的阳光,神思有些茫然。自从出了碧莲那一件事后,许久,萧奕洵都不曾露出这样的轻松浅淡的笑容了。虽然昨晚两人暂时和了好,可是细微之间,秦婉词仍然觉得萧奕洵对自己有一份若即若离的疏远,她原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可是今天这种不安的想法却渐渐扩大了。 “最近舒姑娘好像和王爷走的挺近的啊……”迷惘之间,秦婉词低声对墨香道。 墨香也蹙起了眉头:“好像真的是这样。昨夜不知为何,舒姑娘竟和王爷一同从府外回來,那么晚了,舒姑娘怎么会和王爷在一起呢。” “她和奕洵一起回來的。”顿了一顿,秦婉词问。 墨香点点头:“是。” 微微抬目,秦婉词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我记得舒姑娘以前并不喜欢穿的这些锦缎做的衣服,之前,我送她的衣服,她说不喜欢这些贵重的布料,怎么近來,却穿上了。” “王妃还不知道么。”墨香道:“舒姑娘穿的衣服,正是不久之前,王爷亲自让素心挑了送过去的。想想也是奇怪,您送的衣服她不穿,怎么王爷送的衣服,她倒是穿的很起劲。这越想越让奴婢觉得担心啊……” 轻吐了一口气,秦婉词似是自我安慰:“算了,八竿子还沒有一撇的事情,或许是我们两个人多心了。” ,,,,,,,,,,,,,,,,,,,,,,,,,,,,,,…… “舒姑娘,我可真是佩服你啊。你可真真是厉害。”刚从书库里找了一些医书,舒雪迎面便遇见了一脸笑意的楚玉晗。 舒雪冷冷“恩”了一声,继续往自己的屋子走。 楚玉晗走在舒雪的身边,唇角洋溢着明丽的笑容:“我今天这一路走來,可是听到了不少的传闻,昨日你和姐夫一同从府外回來,后來又私自放了碧莲出來,姐夫竟然沒有责怪你,反而大早上的同你在府邸的门口谈起了话來。这一下子,府里的传言,可不少啊。我早上还特意去看了看婉姐姐,她的情绪,看上去也并不是很好啊。” 舒雪在一处小道,停了下來,抱着书,转过头,微笑道“这不是你我最希望看到的事情么。” 楚玉晗展颜笑道:“确实如此,不过你真的让姐夫对你动了心思。” 原本舒雪的脸上尚有一分笑意,听完后,确实沉冷了下來:“沒有。凭我的感觉,你姐夫对我还沒有那个想法。” 楚玉晗脸色一变:“沒有,这怎么能行。” 舒雪冷冷一笑,冰冷的笑容被温暖的阳光中和了不少:“你姐夫对我沒有想法,可是并不代表别人以为他沒有。府里谣言这么多,你姐姐最近又在和你姐夫闹矛盾,孕中的女人最容易多心了。只要让她怀疑不就好了。”她继续道:“只要你姐姐心中有了疙瘩,那么她和你姐夫的距离会越來越远的。你现在去多散些谣言,多让你姐姐知道一些,最好是让你姐姐亲自和你姐夫提起我。以你姐夫的性子和你他对你姐姐的在乎,若是你姐姐亲自和他说起我的事,只怕会伤了你姐夫的心,这样倒是更好。” 楚玉晗卷了卷自己肩前的头发,胸有成竹地笑道:“这件事情,你就放心的交给我吧。” 舒雪点点头,又道:“对了,下午,我要去集市上看一些草药,碧莲那边就交给你了。” “知道了,那你出门去吧。”沒想什么,楚玉晗随意地应了一声…… 午后不久,阳光稍有几许强烈,不过集市之上依然是人來人往,茶室的生意却是好了不少。 同素心打了一个招呼,舒雪便一人來集市上准备买一些野生的草药。 随便买了一些药草,舒雪便走进了一家茶楼,要了一个偏座,看上去是准备纳个凉再回府。 不过一会儿,有一个布衣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了过來,四周看了一圈,走到了舒雪的桌前,有礼貌地问道:“四下无座,不知小生可否同姑娘拼一个桌子。” 舒雪抬头看了一眼,淡淡微笑:“可以,公子请坐。” 男子简单要了一壶凉茶,便就近坐了下來。茶楼的生意很好,每个桌子都有人坐着,前面还有一老一少组成的说书人兴高采烈地不知说着什么,四下也有不少人各自交谈着,一般人说话除了近坐都听不真切。 “元帅问你,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布衣男子茗了一口茶,突然低声对舒雪说了一句话。 舒雪淡淡笑着,自然地看起來就像是两个年轻的朋友在聊着什么:“让元帅放心,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男子又道:“淡淡挑拨豫昭王夫妇的关系还不够。元帅明日打算开始总攻了,第一个要攻打的就是檀州城。王爷要你,想尽办法弄到豫昭王的军事布阵图或者是战略图。” 舒雪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放心的交给我吧,我不会让元帅失望的。” 男子微笑道:“作为我们最好的密探,也不负元帅十年的栽培了。” 茶楼里所有的一切都进行十分平静与普通,舒雪以为她和这位布衣男子的谈话沒有人会关注,沒有人会在意。的确如此,茶楼中的所有人,对于舒雪和这个布衣男子的到來不敢一点兴趣,唯独除了一个人。 有一位玄色衣衫的男子静静地坐在的离二人一丈的地方,面容冷峻,双眼的神情就像是浸润在万年的冰雪之中,冷静寒冷到沒有一丝的波动。从舒雪和男子开始交谈之后,他就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茶,安静地就像是一个专门來听书的茶客。只不过等舒雪走后,这个玄色衣衫的男子也静静地起了声,看了一眼,那锦衣女子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股淡淡的笑容…… 第二天。楚玉晗早早的就來到了秦婉词的屋中,脸上颇有几分怨色。 秦婉词见楚玉晗这般模样,心想她是有了什么心事,便对墨香道:“墨香,去准备些桂花糕來,我今儿瞧着,有些人心里冒着苦劲呢。” 墨香瞧了一眼楚玉晗,下去,让人准备些糕点过來。 “婉姐姐,”瞧了两眼秦婉词,楚玉晗嘟嘟嘴道:“这糕点不该给我吃,该是你自己吃才是,我心里沒有苦,苦的是你。” 停下了手中的玉柄扇子,秦婉词目光轻柔:“玉晗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玉晗面露难色:“婉姐姐,你可有听这两天府里传的闲话。” 秦婉词静静道:“闲话,倒是说來听听,我也是闲了无趣。”她继续轻轻摇着扇子,平静如常。 “婉姐姐你不知道么。”楚玉晗压低了声音,愤然道:“也是我今个儿撞见了两个婢女在聊着什么,说你和姐夫吵架了,还说……还说姐夫瞧上了舒雪姑娘,可是准备要纳成妾了。我一听,可生气了,急着把两人骂了一通就过來了。这些个婢子,胆子还真是越來越大了,竟敢当众议论起你和姐夫的事情了。” 秦婉词听了,心中仿佛刺了一根软刺,有绵延不断的疼痛袭來,又是难过又是无奈,只好淡淡道:“这个事情,我知道的,” “婉姐姐,你知道。”楚玉晗陡然将声音抬高了几分,“你知道怎么不去责罚那些人。任由着他们嚼舌根。” 秦婉词苦笑了一声,叹然道:“若是我当真罚了那些人,到叫人捕风捉影,越说越混了,再者,奕洵这两天是和舒姑娘走得近,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若是奕洵真有那想法,我当众罚了那些人,面上说我善妒我尚可不在意,要是拂了奕洵的面子,可就不好了,” 楚玉晗一听秦婉词这口气,心下有了计较:看样子,婉姐姐倒真的有几分相信姐夫对舒雪有意了,她心下一喜,脸上却是小心翼翼地看着秦婉词的脸色,试探着问:“婉姐姐,姐夫不会真的是看上了舒姑娘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黄雀在后 “有沒有看上……我不知道。如果奕洵真的对舒雪有意,我也沒有办法。”最是无奈,秦婉词只能坦诚直说。 楚玉晗“啐”了一口,不悦道:“这个舒雪,我瞧着她就沒安什么好心,偏偏要跟着你从平宛城到这里,原來竟然是看上了姐夫,姐夫是她能高攀的上的吗。” 见楚玉晗气的几乎要上蹿下跳,秦婉词不住被逗乐了:“玉晗,怎么你倒好,比我还生气。” “我便是看不惯那个舒雪平日里温静贤淑,暗地里竟然做起挖墙脚的行为。” “你也别这么说,当初在平宛城,若是沒有舒姑娘,只怕我早就沒了命,怎么说,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秦婉词轻轻安慰道,只是这声安慰,不知道是安慰她自己还是在安慰楚玉晗。 “哼,她倒是处处喜欢救人性命。“楚玉晗冷嗤一声。 “什么意思啊。”楚玉晗如此不屑,秦婉词不由一怔。 “就是前天晚上啊,那个舒雪亲自到柴房把碧莲给放出來了,怎么,婉姐姐,你又不知道么。” “她把碧莲放出來了。我不知道啊。”这一回,秦婉词是当真不知道。 “就是姐夫同意地这件事情啊,你怎会不知道。”楚玉晗笑笑,意思是同意放出碧莲这么大的事情,萧奕洵不可能不同秦婉词说的。 秦婉词脸色渐渐凝重了下來:“玉晗,我真的不知道。”奕洵,你让舒雪放走了碧莲为什么不同我说呢。如果你告诉我,我不会不同意,难道,你真认为我对碧莲有那么狠心。 看秦婉词的脸色终于不对劲了,楚玉晗便知道这件事情想必在秦婉词心中留下的影响不小啊。她默默半晌,末了,才缓缓问:“如果姐夫真的有心想要纳舒雪为妾,婉姐姐,你会如同史上贤妻一般,主动同姐夫说么。” 沒想到楚玉晗会这么问,秦婉词的心一停,可是话却是想也沒想,便脱口而出:“不会。” 秦婉词如此快速的拒绝让楚玉晗吃了一惊:“不会。” 静了静心思,秦婉词的声音清慢且有些悠远:“是,我不会。” 她深深的记得,四年前,正是因为燕如吟的事情,她对萧奕洵说让萧奕洵去娶燕如吟,结果引得萧奕洵那般的难过,自此以后,秦婉词就下定决心,再也不会将他主动推到别人的身边,再也不会再让他难过了。 秦婉词声音温和,语气里却是毋庸置疑的坚定:“我不会和他说的。在我不确定奕洵是否真的想娶舒雪之前,我不会问他。一旦他沒有,我开了这个口,奕洵会伤心的。如果他真的想娶舒雪,那么我会等他自己來告诉我,倒是我会同意,但让我主动开口,我却是万万做不到。”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恰巧,这时,墨香带人端了几盘子糕点进屋了,她微笑道:“好了玉晗小姐,别愁眉苦脸的了,倒叫王妃心情不好。來,吃点点心吧,有你喜欢的百合酥还有桂花糕。” 拈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软绵的糖味弥漫在整个嘴间,渐渐化开。真沒想到,秦婉词的态度竟会是这个,楚玉晗微微一笑,舒雪啊舒雪,看來这一回你是猜错了,婉姐姐这个态度,姐夫高兴还來不及,怎么肯同姐姐发火,看來,你这个法子得变一变了。 ,,,,,,,,,,,,,,,,,,,,,,,,,,,,,,…… 离漠,曜日城。 密林之处,有一白衣男子静静坐在一条小湖边,闭着眼睛,静默如玉。周身似乎有淡淡的风围绕着他,卷起他飘逸的白衣,甚为潇洒。气息吞吐之间仿佛整个人都与这林、湖、风和谐的融为一体。一人一湖,仿若书画般静美。 “护法,青雷來讯,已经发现宿伊安插在豫昭王府的眼线,青雷请示要不要动手除去。”不知何时,湖边突然出现一玄衣男子,单膝跪地,恭敬地请示风涧澈。 风涧澈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目若秋水,气势凌如寒风:“不用。这是离漠与靖朝之间的事情,宿伊要怎么对付豫昭王,我们不用管。” “请护法吩咐。” 风涧澈稍微想了想,只道:“教王的意思是只叫我们护住豫昭王妃的安全,告诉青雷,若是此人威胁到了豫昭王妃的安危,不用犹豫,即可除之,其余的事情,不用去管。” “属下领命,还有,离漠元帅宿伊请您去曜日主城,他有事同您商议。”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风涧澈命令一下,闪电之间,玄衣男子已经消失在密林之中。 风涧澈站起身,抬头仰视苍穹,目光平静比深潭还要平稳,因密林遮蔽,四处无风,风涧澈伸出右手,自胸前向右一挥,平静的湖面上瞬间宣起巨大的涟漪,扩散在整个湖面………… 幽州,豫昭王府。 “你是说,秦婉词不会向萧奕洵开口说我的事。”舒雪有些不相信,眯着眼睛审视着楚玉晗。 楚玉晗播了一个果子放在嘴里,满是不在乎道:“对啊,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婉姐姐是同我这么说的,看來这回你猜错了。” 舒雪冷冷扫了楚玉晗一眼,道:“猜错了又怎么样,我的方法又不是只有这一个。” “哦。”楚玉晗倒是來了兴致:“怎么,你还有好方法啊。你也说了,姐夫对你沒有兴趣,而婉姐姐呢,也不会开口和姐夫说这件事情,你想让两人的隔阂再进一层,哪有那么容易。” 舒雪的脸上闪现出锐利而幽暗的神色,她冷冷笑道:“哼,你的婉姐姐不说,那就让你姐夫去和她说好了。”…… 鸿嘉三年,七月三十日。 离漠大将纳兰冀自平野城出兵六万,猛攻檀州城。 前幽州守城大将陈天佑率兵抵御纳兰冀。 三十日,陈天佑令先锋官雷蒙领兵出城迎敌,离漠军中突然出现一白衣男子,第二十招之内,雷蒙身败被擒。 三十一日上午,檀州城副将孟传领兵迎敌,离漠亦是同一男子出手,第四十六招,孟传败亡。纳兰冀旋即命军队猛攻城池,陈天佑急下令军队退守城池。 于此同时,幽州大营,萧奕洵命林子骞前去檀州支援陈天佑,同时急招苏辰风从新州火速赶回幽州城。 三十一日下午,“报告王爷,檀州城守城副将孟传城外被杀,纳兰冀正猛攻城池,陈天佑将军率军死守。” “孟传死了。,”萧奕洵猛然起身,厉声喝问。 一旁色苏辰风亦震惊不已:“谁杀的。不可能,孟传的武功在辽东也算顶尖,怎么可能轻易被斩于阵前。谁干的,纳兰冀。” 來人回报:“并非离漠纳兰冀。亦是昨天生擒雷蒙将军的那名白衣男子。据闻,不过五十招,孟传将军便被斩杀于阵前。此人身手十分鬼魅,据陈天佑将军的猜测,此人应该并非军中之人,所用武学招式之前从未见过,孟传将军正是因为沒有见过此等招数,所以自乱阵脚,本來不至于轻易被杀。” “又是那个白衣男子。他是什么人,怎么一点消息都查不出來么。”韩西月亦拧眉问道。 士兵回答:“整个檀州城从未有人见过此人,此人身手矫捷,只杀先锋,不参与作战,每回擒我方将领之后便退回军中,再无踪迹可循,他每次身退,纳兰冀军中必定又重新出现一名先锋官,率军攻城,” “如此说來,那个男人倒像是专门來挫我军锐气的,”苏辰风镇声说道:“不参与作战,只擒杀先锋将领,只怕此人武艺高强,却不善于行军作战,” 萧奕洵微微眯起眼睛,顺着苏辰风的话道:“辰风的意思是,他极有可能是某位武学高手。” 苏辰风点头:“很有可能,宿伊此人最喜出其不意,九年前他重金邀请天烬宫五域领主出手,暗杀我军多数将领,如今若说请武林高手充当先锋官,倒也不是沒有这个可能,” 韩西月目光一敛,道:“若是如此,日后便不要再两军对垒了,反正我们亦是守城,此人不善攻城作战,两军不对垒,纵使他武功再高,也无用武之地,”知道了对方的有点弱点,对付起來便容易了许多,但事情并不是限制了这个白衣男子就有好转的,韩西月继续道:“只是现在该担心的事情便是士气的问題,两天之内,两名先锋官一个被擒一个被杀,檀州的士气必定大受影响,再加上之前黎松柏将军遇刺身亡,三管齐下,虽有陈天佑将军率军御敌,但纳兰冀精通兵法,只怕檀州城情势不容乐观,” 萧奕洵沉默片刻,苏辰风却已经将眼神投向萧奕洵,并向他点头示意,萧奕洵目光一凛,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舍弃檀州,” 第一百五十五章 弃兵檀州 萧奕洵斩钉截铁:“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舍弃檀州,” “什么。弃兵檀州。”韩西月猛然惊起,瞪大眼睛看着萧奕洵:“王爷,为何弃兵檀州。虽说纳兰冀重兵攻城,我军消耗必定严重,但是檀州城城池坚固,粮草充足,陈天佑将军与林子骞联手守城,未必守不住,我为什么要弃城。” 苏辰风一把拉住韩西月的手,以眼神示意他:“西月,不要急,听王爷慢慢说,我第一次听到,也如你一样,不能接受,” 韩西月猛然一怔,疑道:“辰风,你之前知道。” 苏辰风点点头:“是,我之前就同王爷商议过此事,” 萧奕洵摆手示意,对前來传令的士兵道:“你先下去吧,” 韩西月不能理解:“檀州城是辽东最靠离漠的城池,它后接幽州,左右连接新州、儒州,一旦将檀州城拱手相让,等于将辽东第一重城幽州的大门向宿伊展开,王爷,您意欲何为。“ 萧奕洵走到大地图前,伸手比划了一条直线::“太宗皇帝与龙帅在世时,构筑了宽广辽阔的辽东防线,绵延千里,环环相扣,唯一一座突出的城池就是这一座,”他用右手指着一个在这条绵延不断的防线上,一个用红色的标记标识出的略显突兀的城池:“檀州城,起初太宗陛下与龙帅设置檀州城,是想以辽东强大的军事补寄为后盾,创造出一座直接能够威胁离漠腹地的城池,一有机会,便能重兵直出檀州,直插离漠南部腹地,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战略,但是当时的情势与现在的情势不一样了,” 萧奕洵继续说道:“太宗在世时,我朝初立,文臣武将,多如繁星,整个辽东大地,能者繁多,檀州虽身处离漠境内,但我军守起來并不吃力,至于龙帅时期,龙帅一人,天纵奇才,巩固内防,加强防线的建设,建辽东铁骑,连城骑,极大增强了整个辽东的战斗力,从檀州城出,攻克了不少离漠要城,但是居峡谷一战后,辽东青年一代,能征善战者几近消亡,檀州早已成为宿伊必得之物,坚守檀州,对我们來说不是易事,也不是利事,只不过这些年來,黎将军一直坚守檀州,离漠又因居峡谷一战元气大伤,这几年都沒有动作,但如今他大军临近,我们也应该有所行动了,” “王爷说的,我能明白,”檀州的利弊,韩西月能明白,但是放弃檀州的影响也是巨大的:“可是,如果放弃檀州,辽东腹地暴露在纳兰冀眼下不说,士气的问題可就严重了,一旦丧失斗志,面对宿伊的猛攻,很有可能我们会溃不成军的,” 萧奕洵凝神道:“先不说辽东腹地的事情,关于士气这个问題,当时我同辰风商议过,也讨论过,得出的结论是檀州失守,很有可能得到两种情况,第一,檀州将士士气低沉,因而影响到其余各军,结果我们斗志大失,在离漠大军面前,丧尽抵御之力,但同时也存在第二种情况,丧失檀州,辽东处于危机之境,倒是前线士兵众志成城,斗志高涨,拼死一搏,也并非不可能,外加黎松柏将军因离漠暗杀而死,国仇民恨同聚,说不定反倒能激励士兵,所谓哀兵必胜,并非沒有道理,” 苏辰风在一旁解释道:“而且,对于宿伊來说,檀州城他势在必得,被龙帅打压这么多年,檀州已经成为他乃至离漠的梦魇,如果他们真的得到了檀州城,必定欣喜若狂,一旦滋生骄傲之情,离漠大军也就危险了,” 韩西月仔细聆听,暂时认同了两人的观点,但同时也有疑惑:“我们大靖的将士绝非贪生怕死之辈,若檀州真失,怕是真能点燃将士们的斗志,只是,失了檀州,幽州该如何是好。难道要从新州、儒州发兵支援幽州么。” “不,”萧奕洵摇头,目光如炬:“我不会让宿伊有机会抵达幽州城下的。”他一字一句清晰道:“檀州城失后,便是与宿伊一决死战之时。” 萧奕洵气势凌人,韩西月在萧奕洵身边三年之久,对萧奕洵的心性也有所了解,不由问道:“这么说,王爷已经选好了决战之地。” “沒错,就在这里。”萧奕洵面向地图,左手指在地图的一侧,已经有蓝色的标记标出,檀州城南侧,幽州北侧之处,一方谷地。 韩西月见到谷地地名,神情一震,脱口而出:“怒风谷。”黎松柏遇刺之地。 “是,也不是。怒风谷四处环山,易于设伏。宿伊得了檀州,必定会抓紧时间向幽州禁军,倒时,我会在檀州直通幽州的地方布下重兵,阻截宿伊。宿伊不喜恋战,必定会绕道而行。那么,他的选择便会是从新州后面,过怒风谷,直达幽州正前方。” “可是王爷也说了,怒风谷四处环山,易于设伏。宿伊精通兵法,岂会不知,他必定不会选择这条路的。” 萧奕洵浅笑道:“是,宿伊谨慎,他担心埋伏,确实不太可能选择怒风谷。那么他下一个取道的地方便是骑水涧,骑水涧蜿蜒曲折,西靠悬崖,确实不易设伏,但是也不易行军。不过就重避轻,宿伊一定会选择骑水涧。在这一个月之内,我早就命人在骑水涧内连夜挖好数十条密道,以设埋伏。只要宿伊从骑水涧走,我们就能将他就地制服。” 听到此处,韩西月恍然大悟,拍手呼道:“王爷真是妙计,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宿伊此人多疑且谨慎,而且不喜硬拼,多喜奇谋。如果是他,肯定会选择从骑水涧连夜奔袭百里直捣幽州。至于申惠和纳兰冀……”韩西月想了想,也明白了:“王爷迟迟不肯调动新州武州的军队,并且还让吴骏驰等将军坚守城池,还让谭允墨驻守新州,想必是想让他们分散申惠以及纳兰冀的兵力吧。” 萧奕洵微笑点头:“沒错。进攻幽州,与我决战,这件事情,宿伊绝不会假手他人。但是申惠与纳兰冀的战斗力我们不可小觑,如果他们在宿伊身后支援,那我们就要有麻烦了。所以,只要檀州一失手,就命令吴骏驰、谭允墨火速出兵新、武两州,务必拖住申惠与纳兰冀。” 苏辰风问道:“申惠和纳兰冀会不会不管新州武州的出兵。” “不管。”萧奕洵笑道:“那倒更好,如果他们两个不管,一心和宿伊直取幽州,到时候,西月,一万的辽东铁骑我全部给你,另外再给你派两万人马。你就驻守在新州后方,來支援谭允墨。如果,申惠、纳兰冀不管新州与武州的兵。那你就立刻联合谭允墨,火速分兵北上,直取曜日、皖崇,”萧奕洵眼中笑意深浓:“沒有申惠、纳兰冀的重兵坚守,曜日、皖崇攻起來就容易的多了。曜日、皖崇一旦攻下,茺乾城岂不是唾手可得。用幽州一州,换曜日、皖崇、茺乾三城,赚的可是我们啊。” 韩西月眸光闪烁,胸腔之中气血旺盛:辽东铁骑天下唯余三万,是整个辽东最强大的战斗部队,两万在山海关,一万在辽东,如今,萧奕洵竟然将所有的辽东铁骑都交由自己來指挥,这等信任让他心潮澎湃,他重重领命:“西月定不负重托,” “至于辰风,你便代我镇守幽州,”萧奕洵继续指挥道:“法令陈天佑将军,让他这几日,有意识的示弱,然后将檀州城放空留给宿伊,之后檀州大军暂时不要后撤,固守在檀州后方,一旦宿伊的军队出现,便全力攻之,迫使宿伊该走怒风谷一带,” “可是……”苏辰风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題:“王爷,您的计划是很好,但是新州、武州、檀州的兵力你都不动,只从儒州调兵,还要将三万人马交与西月,你还要带兵设伏,还要保留幽州的兵力,那你支援的军队呢。万一你埋伏失败,万一被宿伊识破,宿伊反來攻你,我在幽州不可能即时知道这个事情,沒有办法去支援你,到时候,王爷,你可就危险了,” “辰风,多谢你的关心,可是你忘了一点,”萧奕洵缓缓笑道:“镇南王世子萧瑜瑾正从山海关向这里出发,他带來的一万辽东铁骑还有两万援军就是我最好的后备支援,” 竟然忘记了镇南王世子萧瑜瑾,苏辰风猛然想起,前几日,皇上为了此次和离漠的战事,特意让萧瑜瑾从山海关借兵三万前往辽东支援萧奕洵,有了这三万军队,萧奕洵倒真的沒有什么太大的后顾之忧了,苏辰风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是,王爷,属下这就照您的安排吩咐下去,” 正待苏辰风与韩西月要离开军帐的时候,外面突然有士兵道:“王爷,营外一名名叫舒雪的姑娘拿着豫昭王府的令牌求见,”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以退为进 “王爷,营外一名名叫舒雪的姑娘拿着豫昭王府的令牌求见。” 三人同时一愣。韩西月率先惊奇道:“舒雪。”他猛然想起前两天晚上在大营门口遇见的女人,心中一沉,脱口而出:“那个什么舒姑娘。她怎么來了。” 在平宛城的时候,苏辰风同舒雪有一面之缘,后來更是一同从长安來到幽州。对舒雪,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可是韩西月的态度倒是让他颇觉奇怪。照理说韩西月应该不认识舒雪的,怎么言语之中到有几分不满与气愤之意呢。他不由问道:“怎么了,你好像不待见这个舒姑娘。” 韩西月朝着苏辰风翻了一个白眼道:“怎么说呢,你是不知道啊,这个什么舒姑娘,看上去就是一个长得像仙女的狐狸精,换做是你,你喜欢啊。” 苏辰风:“……” 萧奕洵咳嗽了一声,对韩西月道:“西月,不要胡说。”但萧奕洵心中也有疑,舒雪,怎么回來大营找自己。他将手中的军报还有地图都收了起來,道:“请舒姑娘进來。西月,辰风,你们两先出去吧。” 韩西月有些不情不愿,但是萧奕洵的命令,也只好道:“是。” 出了营帐,就见舒雪一身简衣站在营前,温和恬静。舒雪见到了苏辰风,目光一亮,上前走了两步,十分自然而亲切地问候道:“苏将军,许久不见了。” 苏辰风自然礼貌地回道:“舒姑娘,确实许久不见了。” 韩西月看了看两个看上去认识了很久的人互相打了一个招呼,内心突然觉得有狂风在咆哮,他:“……” 注意到苏辰风身边的一个同样英俊年轻的男子,舒雪亦很有礼貌地行了一个礼,道:“这位将军,您好。” 韩西月登时敛起了神色,沉声“嗯”了一声,然后回道:“舒姑娘好。” 苏辰风看着韩西月这般严肃的样子,心中只觉好笑,还未笑出声,就被韩西月拉着走了。 一路上韩西月还死命扯着苏辰风,低声道:“你们两个认识。你怎么沒说过。” 苏辰风听着韩西月埋怨的样子,哭笑不得:“我同她交集不深,自然也就沒和你说了。” 韩西月“哼”了一声,不满道:“还好还好,你的魂儿还沒被勾去。看到了吧,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女狐狸精,你可要小心了。” 苏辰风:“……”你这说的什么和什么啊,韩西月。 ,,,,,,,,,,,,,,,,,,,,,,,,,,,,,,…… 看着韩西月快速的拉走苏辰风,舒雪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奇怪。伸手掀开营帐,萧奕洵正低着头整理着什么东西,听到舒雪走进营帐的声音,萧奕洵也沒有抬头,只是出声问道:“为什么來军营找我。” 在萧奕洵抬头之前,舒雪快速的将周围扫视了一番,发现萧奕洵周围的桌案上已经沒有什么军报或地图了,似乎有用的情报都暂时被他收了起來,这不由让舒雪紧张了起來,怎么,豫昭王是在防自己么。 舒雪缓缓拾步上前,不知将什么东西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來平静一些:“昨天在府中,听说檀州那边已经开打了,好像还很严重。我担心王爷日夜忧虑,所以特意为王爷做了一份补汤,给你送來。” 萧奕洵停了下來,缓缓抬起头,略有疲惫的神情掩不住他清澈明晰的双眸,他静静看了舒雪两眼,似是浅浅一笑:“若是送汤,大可不必。舒姑娘,我不喜欢绕圈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沒想到主題进入的这么快,舒雪本想着先以情动萧奕洵,却沒想到萧奕洵好像并不吃自己的这一套。她走上前两步,从容不迫地跪在了萧奕洵的面前,沉稳之中带有几分失落,连一向轻柔的声音也染上了几分忧愁:“舒雪是來向王爷辞别的。” 萧奕洵闻言,目光微微一闪,疑道:“辞别。为什么现在就要走。” 舒雪静静回答:“舒雪当初请求王爷王妃将我带到辽东,不过是为了祭奠自己的兄长,既然兄长已经祭拜好了,自然也就不应该再留在这里了……”说道这里,舒雪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波澜,她咬咬唇,低声道:“而且,我朝与离漠大战在即,舒雪不想成为王爷的负担。” “负担。什么意思。”萧奕洵蹙眉,舒雪欲言又止,想來定是有事想要告诉自己,可是现在正值关键时刻,萧奕洵不想再这些事情上耽搁时间,他径直问:“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直说,不要掖着藏着。” 舒雪低声轻叹,黯然道:“王爷这两天心系战事,府中的事情有所不知吧。这两日府中传着我……与王爷的消息。我听到有人说,王妃想请你纳我为妾……”舒雪低着头,静静地等着萧奕洵的回应。 “什么……”萧奕洵既惊且怒,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婉儿不可能这么做。” 讶异于萧奕洵的确定,舒雪静默片刻,而后抬起脸看着萧奕洵,一字一句,诚恳无比:“王爷如此信任王妃,舒雪为之感动。您对王妃的心意,舒雪很清楚,可是王妃不一定清楚。王爷,您是顶天立地的君子,有情有义,很多女子都会倾慕于你,这些,王妃很清楚。” 萧奕洵眼神沉凝,看着舒雪,镇声道:“婉儿明白我的心意,她相信我。” 舒雪目光楚楚,静默片刻,方才柔声道:“或许王妃信您,可是王妃不会信我。” 似乎有些明白舒雪话中的含意,萧奕洵微怔,道:“舒雪……” 舒雪勉强一笑,甚为苦涩:“王爷如此聪明,怎能看不出舒雪的心意。王妃敏感,更能感觉到舒雪的用心。”舒雪扬起头,目光清澈而含情,如同峰顶雪莲,清澈纯洁:“舒雪爱慕王爷,从來到辽东之后,就爱慕王爷。” 不等萧奕洵回答,舒雪便径直道:“可是舒雪明白,王爷的心中只有王妃一人。舒雪也明白,自己的心思会让王妃不悦的。而王妃不开心,王爷也会不开心,所以,为了不让王爷分心,舒雪打算离开这里。今天早上,我已经向王妃辞行了……” 静静地看着舒雪,萧奕洵缓缓道:“你是要告诉我,婉儿沒有让你走。” 舒雪点点头,回答:“是,王妃沒有让我离开。” 萧奕洵沒有说话,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萧奕洵才叹道:“婉儿的个性,的确不会让你离开,她不是善妒之人。” 舒雪低下头,柔和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冷光,是,豫昭王,我不要你怀疑她是否善妒,我只要你相信你深爱的王妃其实沒有那么信任你的感情。“王爷,虽然王妃沒有让我走,可是舒雪却还是会离开的。舒雪倾慕王爷,自然希望王爷好,所以,舒雪不愿成为您与王妃之间的绊脚……”说到这里的时候,舒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还带着微微的哽咽之声,她再次抬起头,眼眸中已经带上了欲坠的泪水,她看上去似乎尽力想笑,嘴角却只能勾起一抹苦涩,舒雪知道,这样的神情是最能让男人怜惜的,任何人都不会不动心:“舒雪今天本來是想向王爷辞行的,可是却沒想到心中竟是这般不舍,我从來自诩冷静沉稳,沒想到到了王爷面前,这些坚守的信条统统化为了无物,我知道,我终究是不舍得。王爷,”舒雪颤抖着声音,带着一分希冀与苛求,看着萧奕洵,问道:“我想知道,我是不是还可以留在这里,只要王爷说一句话,舒雪都会照办的……” 豫昭王,你要留下我,你一定会留下我的…… 一瞬间,舒雪似乎看见萧奕洵的目光有些黯然,她以为萧奕洵已经动容了。纵使对自己沒有感情,但是他也一定会同情,像萧奕洵这样感性的男子,不可能不对自己的话而感动。 “你……走吧……”萧奕洵淡淡得出声,声音里几乎连一丝情感的波动都沒有。舒雪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萧奕洵走上前,扶起了舒雪,淡淡地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脸,道:“本來你是可以留下的,可是既然你已有了这份心思,那么你还是走吧。” 舒雪呆呆地看着萧奕洵,竟连眼泪都忘了流。什么……他,他竟然让自己走了。自己都这样说了,他竟然还让自己走了。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不留下自己。豫昭王如此重情,怎么可能面对自己这样的悲戚与哀求都不动容。 萧奕洵的情绪沒有多少波动,只静静道:“舒姑娘,你有才情有傲气,终会找到自己应该托付一生的人,而萧某并不是那个人。” 舒雪的心还在震惊之中,他就这么简单地拒绝了自己。一瞬间,舒雪的心中深恨无比,她原以为自己如此恳求,萧奕洵身为男人,怎么可能不为之动容,可是沒有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过目不忘 舒雪这时才真的有些明白了。 世人都道,豫昭王有情有义,可是实际上却未必真的是这样。或许他会愧疚,或许他会心里不安,可是这些感情却一点用都沒有。舒雪终于有些明白楚玉晗在昨晚听到自己的计划之后,为什么会用一种类似于讥笑的眼神看着自己,并对自己说:“舒雪,其实你可能不知道吧,我这个姐夫可是比你看上去的要无情冷狠的多。” 现在,舒雪才有些领悟到了。她内心自嘲地笑道:也是,如果仅仅是想靠同情來打动萧奕洵,这的确是太天真了。如果让萧奕洵感动或愧疚有用的话,燕如吟怎么可能三年独守空房,最后又落得一个自尽而死的悲凉下场呢。 沒错,萧奕洵是重情重义,他可以关爱天下所有的人,可是在感情这个方面,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秦婉词的。舒雪自负工于心计却沒想到竟在这里折戟,怎能甘心。元帅的任务怎能失败。 舒雪咬咬牙,又重重地跪下,洁净地额头贴在地面,用一种自己听了都觉得哀伤的声音道:“王爷,我明白了,我……会走的。但是不是现在,请让我留下直到您打完这一仗,我的医术可是暂时的帮到你们,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无论如何也请王爷答应我。” 萧奕洵无言,只低低道:“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留下來吧。” ,,,,,,,,,,,,,,,,,,,,,,,,,,,,,,…… 从军营回來之后,舒雪便急冲冲地去找了楚玉晗,她鲜少有这样的怒气,这一次,却沒有再可以压制,直接便喝问楚玉晗:“楚玉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以怜弱姿态去找你姐夫,必定失败而归……” 楚玉晗正闲研习茶道,见舒雪第一次这么怒气冲冲,反倒温和一笑:“舒姐姐,我提醒过你,只不过你沒能理解我的意思。”她放下手中茶盏,稍微打量了一眼楚玉晗,浅笑道:“怎么,好像进展的不太好。”她伸出手将手中的茶递给舒雪,道:“天气热,先喝杯茶吧。” 舒雪冷冷看了楚玉晗一眼,走过去,一饮而尽,而后坐了下來,道:“其实也不能说一点作用都沒有。如果一点作用也沒有,你姐夫不会急急地让我离开。看來他还真的很怕你姐姐向他开口说起我的事來。” 萧奕洵同意让舒雪走早就在楚玉晗的料想之内,她幽幽笑着看着舒雪道:“有作用又有什么用。姐夫只是心里担心,他不会去问姐姐。而婉姐姐更不会开这个口,两个人都不说,短时间内就不会有隔阂。现在离漠靖朝大战在即,你等不了这么久吧。” 舒雪回头,目光凌厉,她蓦地起身,冷笑道:“我还有办法。既然你姐夫肯让我暂时留下,那么,对你姐姐來说一定会成为心里的一根刺。我要在你姐夫回府之前去见你姐姐。” 见舒雪快速离开的身影,楚玉晗轻轻扫了一眼她刚刚喝过的茶杯,幽幽一笑,叫來了侍者,道:“來人,把这些茶具好好的去洗一洗。” 当秦婉词听到舒雪要來见自己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吃惊的。除了给自己送一些养身的汤药外,舒雪很少专门求见自己,她便让墨香请舒雪进來。 “舒姑娘,你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快请坐。”舒雪一进屋,秦婉词就觉察出了來者心境的低落,一向容颜展开的舒雪,今日竟有些憔悴忧愁。 舒雪坐到了一旁,把幽幽的目光看向秦婉词,充满歉意地道:“王妃,最近府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为这样的事情,我感到很难过,我觉得……我很对不住您。” “对不住。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秦婉词略一迟疑,问道。 舒雪低下头道:“府里这两日有不少我同王爷的传闻,我怕王妃心里不舒服。”她赶忙又解释道:“我不是说王妃心胸不宽,只是不想王妃在怀孕的时候还要被这些事情烦扰,所以……所以我今天特地去军营向王爷请辞了。” 秦婉词讶然:“你……你去向奕洵请辞了。” 舒雪低头搅了搅手中的帕子,略显紧张与娇羞:“舒雪不想做外人口中离间王爷王妃之间感情的女子。当初,是我请求王妃把我从平宛带來幽州的,王妃一直都待我很好,我不想让王妃难受,所以在有什么事情发生之前,我想我还是先离开罢。只是……”舒雪停了一停,似乎更加的紧张:“王爷沒有同意。” 像是猛地被刺动,秦婉词道:“王爷沒有同意。” 舒雪忙抬头,眼中满含歉意与愧疚:“王妃,即便王爷沒有同意,我还是会走的,你相信我。” 秦婉词的眼底深处有几许黯然,她神情平淡,只慢慢道:“既然是王爷的命令,你不用走,留下來吧。” “不,不,不。”舒雪猛地摇了摇头:“王妃,是你让我有机会能來这里祭奠我的哥哥,你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我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忘恩负义之人。秦婉词不由苦笑:“舒雪,当初要不是你带苏辰风來救我,我很有可能就死在那片火海之中了,若这次,我让你走了,我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 “王妃。”舒雪颇为歉疚,道:“王妃,你不要这样想。我已经同王爷说了,这场仗打完之后,我就会自己离开的,王爷为了您,也同意了。只是,最近王爷看上去特别憔悴,等我为王爷最后在做几次药膳之后,等王爷的状态好一些之后,我就走。” 秦婉词的心底一次又一次被舒雪的话所刺伤,她伸手拉住了舒雪的手,尽量笑道:“若是王爷是为了我才让你离开,那才叫我的不是了。舒雪,你沒有错,若是王爷也想你留下來的话,你真的不用走。” 舒雪皱着眉头,咬了咬嘴唇,十分不舍,眼圈慢慢红了:“可是我已经和王爷说好了。” 秦婉词默默垂眸,不知声音是不是从自己心里发出的,她只听见自己嘴里慢慢地说:“沒有关系,你的事,我來帮你同王爷说。” 舒雪一听,眼泪便遮掩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來,她陡然起身,跪在秦婉词面前,泣声道:“多谢王妃。”…… 入夜,舒雪将服侍自己的人全都遣散了出去,就连碧莲也沒有留在屋里。只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留在屋中,回想自己今天所做的事情还有说过的话,想了想如果今天晚上萧奕洵于秦婉词两个人对话的时候,会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虽然今天的话里有那么一点的瑕疵,但是大体而言,却能自圆其说。她从未说过听到的那些话包括萧奕洵对自己有情,和秦婉词有意让萧奕洵纳自己为妾都是直接从当事人那里听到的,只是说了听说,所以一旦被识破了,到时候也可以将一切都怪为自己的一厢情愿,风险倒不是很大。想到这里,舒雪重重的舒了一口气,看來这两步走的沒有什么问題,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要完成元帅交代给袭击的任务了。 舒雪在桌面上铺开了一张稍泛黄色的纸,然后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回想今天在萧奕洵的营帐中看到的所有东西。 原本以为,突如其來的传入萧奕洵的答应,萧奕洵匆忙之间,应该有不少的东西都來不及收拾,自己应该能看个大概。可是沒想到,萧奕洵却手脚那么快,不过短短的时间,就将大部分机密的文件与地图都收了起來。照理说,自己來到辽东,从來沒有半分出格的举动,萧奕洵完全沒有理由怀疑自己,那么他唯一这么做的原因,便只有,他十分谨慎,防尽一切他军营之外的人。 舒雪的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营帐中的一切,秀丽的眉毛微微拧起,但当画面转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她原本微皱的眉头却渐渐舒展了开來。 沒有听到萧奕洵于苏辰风他们商议的计策,沒有能够看到萧奕洵发给陈天佑的军书,也沒有看到任何的情报,可是舒雪依然微微的笑了。 豫昭王,也许你下意识的将所有能收起來的东西都收起來了,可是有一样,你却沒能收起來。那就是挂在你的主帅位置旁的那面巨大的羊皮地图。 豫昭王,你万万沒有想到,我连这个也能记得住吧。 为什么舒雪不会武功,却能够的到宿伊的信任让她來到萧奕洵的身边,除了舒雪性格成稳,能谋事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舒雪有一项能力……过目不忘。宿伊知道,萧奕洵谨慎之极,舒雪能够接触到军事要事的机会是很少的,如何能在最短的机会里记住最多的情报就是他最为需要的,而舒雪过目不忘便是她最出色的能力。 舒雪缓缓地睁开眼睛,自信的笑容扬在眉间,宿伊不惜花费十年的时间來教她认记地图,绘画地图,不是沒有原因的。舒雪缓缓抬笔,在泛黄的纸上,一笔一笔复制着自己脑海中萧奕洵身侧地那张复杂的军事地图,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再起波澜 十年的时间,除了训练一般的能力之外,宿伊将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了提升舒雪过目不忘的本领之上,而且更是将舒雪的这个能力在识辨地图,重绘地图上集中的训练,基本上,一张地图,只要在舒雪的面前停留超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舒雪就能将它全部记住。每一条山川、河流、兵防、布军她全部都能记住,为此,宿伊甚至让舒雪放弃了习武,只是会一点点简单的自保招式,而这一点,现在恰恰也成了舒雪的优势。 宿伊深知豫昭王师从秦煦卿,武功定属当代一流,舒雪一旦习武,一定会被萧奕洵察觉,到时萧奕洵定会更加防备,所以不懂武学的舒雪倒是最好的内应。 一个时辰,一张完整的地图就在舒雪的笔下完成了,微微眯起眼睛,舒雪的视线在地图上“檀州”还有“怒风谷”这两个地方停了下來。 ,,,,,,,,,,,,,,,,,,,,,,,,,,,,,,…… 此时,屋外,楚玉晗用完晚膳之后,特意想來问一问舒雪,情况怎么样了。刚到舒雪的屋外,她就见到了碧莲。楚玉晗走上去,对碧莲关心道:“碧莲,身子可大好了,” 见楚玉晗來了,碧莲自是高兴道:“多谢玉晗小姐关心,碧莲已经都好了。” 楚玉晗点点头,转而又有些愧疚:“碧莲,说真的,我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你,看你被关,我也不能來看你,只怕婉姐姐不开心。” 碧莲连忙摇头道:“玉晗小姐说的什么话,我知道你关心我,所以特意让舒姑娘來照看我,我还得多谢你了。” 楚玉晗微笑道:“说道舒姑娘,我正要來找她呢,她在做什么呢,”正说着,楚玉晗便要走进屋去找舒雪。 “诶,玉晗小姐,你等一下……”碧莲赶忙一把拦住楚玉晗。 楚玉晗不解,问:“怎么了,不能进去么,” “恩。”碧莲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楚玉晗道:“今天,舒姑娘回來之后,就让我们离开屋子,说是要自己一个人静一会,让我们不要去打扰她。” 楚玉晗心中起疑,嘴中却不动声色道:“怎么,她可是病了,要不要紧啊,不会啊,今天下午还好好的呢,” 碧莲摇摇头,回答:“沒有生病。刚刚我见舒姑娘一个时辰都一个人呆在屋中,便帮她备了些点心想要给她送进去,结果舒姑娘见我沒有通报便走了进去还生了气,直言不要再进去打搅她了。” “打搅,”楚玉晗问:“舒姑娘在做什么,你打搅了她,” 碧莲皱皱眉道:“倒也沒做什么,只是看着好像在桌上画着什么,很认真的样子,我也沒看仔细,就急匆匆地出來了。” 画着什么,楚玉晗心中顿时有了计较。舒雪一般很少生气,除了会对自己冷言相待外,不可能会对别人反怒。而碧莲只不过是沒经告知便进了她的屋子,便让她生了气,看來,这个舒雪一定是在画一些重要的东西。会是什么呢,如此重要。她今天就只去了幽州的大营还去见了婉姐姐,婉姐姐那边沒有什么东西是她需要的吧,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幽州大营里的东西。 舒雪來自离漠,虽然平日里帮着自己挑拨姐夫和姐姐之间的关系,但是楚玉晗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离漠能打赢这场仗,沒有什么会比萧奕洵手中的军事机密更有用的了,无论舒雪怎么扰乱萧奕洵的心智,得到萧奕洵的布阵或者是计策才是最重要的。靖朝与离漠大战在即,看來舒雪今天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若是什么文书或者是计谋,那么舒雪直接用写的就好了,而楚玉晗唯一能想到的要用画來传递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地图,楚玉晗可以肯定,舒雪一定是在画地图,而且一定是一份很重要的地图。 碧莲见楚玉晗许久沒有说话,只是神情十分严肃,仿佛是在想着什么,她以为楚玉晗也生了气,便道:“玉晗小姐可是有什么要事腰间舒姑娘,那我帮你去通报一声吧。” 楚玉晗回过神來,拦住了碧莲,微笑道:“沒,只是饭后无聊,想找舒雪姐姐聊一聊。既然舒雪姐姐有事要忙,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回屋的路上,楚玉晗一直在思考,最近舒雪频频动作,肯定是因为离漠那边已经行动了,那么她是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得到的情报送到离漠。夜色之下,楚玉晗一人轻轻的笑了,看來最近这舒雪的行踪倒是该好好留意一下了…… 这一晚,因为急着等檀州城那边传來的消息,萧奕洵一直在军中等到很晚。苏辰风雨韩西月都以为,萧奕洵今晚又要留宿在军中了。谁知,在得到陈天佑将军的回复之后,萧奕洵简要吩咐了几句,便让苏辰风雨韩西月守在大营,自己先回王府一趟,明日再來,这可让韩西月吃惊了一下。苏辰风一眼瞥见韩西月在旁边先是一惊,而后又笑了起來,不由问道:“你小子又在笑什么呢,” 韩西月扬一扬眉:“我笑,我们顾家的王爷又回來了。” 等萧奕洵回到府中的时候,时候已经很晚了。可是秦婉词却还沒有睡,一边卧在穿上看着书,一边在等萧奕洵回來。 待萧奕洵风尘仆仆地进了屋,他脱下身上的外衣,奇道:“婉儿,怎么还沒有睡,” 秦婉词放下手里的书,起身下了床,接过萧奕洵脱下的外衣,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微笑道:“兴许是晚上贪嘴,多吃了一些,现在有些睡不着了。便看看书,顺便等你回來。怎么样,檀州那边的战事很胶着么,你这么晚才回來。” 她瞧着萧奕洵的鬓发有些散乱,便知萧奕洵定又是快马回府的,便赶忙为萧奕洵倒了一杯茶。萧奕洵接过茶,正色道:“宿伊猛攻檀州早在我的预料之内,不过檀州城池稳固,暂时陈天佑将军防守起來并不吃力。” “哦,怎么,纳兰冀与申惠沒有前來帮忙攻城么,”秦婉词奇道。宿伊不惜将纳兰冀从北部调來做自己的帮手,现在却沒有动用他,这不由有些奇怪。 萧奕洵喝了一口茶,笑道:“不是宿伊不想动,而是纳兰冀与申惠暂时动不得。一旦宿伊将全军都冲向檀州城,那么谁來保卫曜日、茺乾还有皖崇城的安危呢,所以在宿伊沒有把握我会不会偷袭之前,纳兰冀和申惠只能暂时选择按兵不动。” 秦婉词点点头,明了一笑:“所以你武州和新州的兵也不能去支援,不然纳兰冀与申惠也有可能來攻是么,这样一來,你和宿伊都有掣肘,到时候,只怕还是你与宿伊二人的对决。” 萧奕洵微笑看着秦婉词,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边已经计划的差不多了,只等瑜瑾的三万援军一到位,就沒有问題了。” 秦婉词亦浅笑:“算着日子的话,瑜瑾哥哥应当差不多也该从山海关出发了。”眼见萧奕洵兴致勃勃,秦婉词知道,这次大战,想必萧奕洵亦是兴奋不已,在蘅承久居一年,等的就是重回辽东,如今机会來了,他必定踌躇满志。不过近一个月的互相试探,斗智斗勇,萧奕洵日日不停的來回于王府与军营之间,又是还要亲自去前线督战,说是不累,怎么可能。特别是这几天,眉间的疲惫愈來愈多,秦婉词见状,也十分心疼。便道:“好了,喝好茶便好好休息,明日看來你又要早起去军营了。”说罢,秦婉词微微一顿,道:“对了,舒雪今天晚上特意为你熬制了药膳,不过现在有些凉了,我让墨香给你热一下,你喝一点,怎么说也是舒雪的一番心意,我瞧着你也累了,喝一点,也算是有好处的。” 提到舒雪,萧奕洵轻松的神情慢慢冷了下來,他沉了声音,道:“不用了。” 萧奕洵突然转变的情绪让秦婉词一时有些猜不透,她便道:“舒雪之前几天不也为你熬了药膳么,怎么今天就不需要了,” 萧奕洵微微蹙眉,道:“今天不想喝。”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了,气氛突然变得跟奇怪,原本轻松温和的氛围不知怎么了,一下子都冷凝了起來。 两人许久都沒有讲话,最后还是秦婉词先打开了这一片沉默,她静静道:“今天舒姑娘來找过我……” 萧奕洵神色不变,只回答:“我知道……”而后停了一停,又道:“她也來军营找过我。” 秦婉词低声轻吐:“恩,我也知道。” 而后,两人又互相无言,屋中又是一份凝重的安静。夜风徐徐而过,大半的风都被纱帘遮在了屋外,在屋外轻声的喧嚣了一阵,而屋中则一片寂静无声。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再次破裂 这样的安静让秦婉词很不习惯,以前两人之间从沒有过这种沉默而尴尬的时刻,但是最近这种“非常”的情况却好像越來越多,虽然沒有明说,但是秦婉词感觉的到,自己和萧奕洵之间存在了一些隔阂,而正是这种隔阂导致了现在这样压抑的情况。 萧奕洵的感觉也是一样的,军中的事情已经足够让自己烦恼,回到了府中,却在不知不觉间又陷入了另一场麻烦。本來今天在军营,对舒雪的话,萧奕洵是不信的,他一直坚定,秦婉词不会怀疑自己对她的感情,所以绝不可能和自己谈及舒雪的事,可是刚刚无论秦婉词是否有意,她还是突然地谈到了舒雪,这样萧奕洵的心里陡然感到一丝的失落,难道四年过去了,她仍旧不信任自己的感情么。沉一沉声音,萧奕洵转过头來看着秦婉词,目光冷凝:“婉儿,我已经同意这场仗打完之后,让舒雪离开了。”再一次的,萧奕洵向秦婉词坦明自己的心意,他以为秦婉词能够明白,可是殊不知,这句话恰恰在秦婉词的心中产生了一个极坏的影响。 萧奕洵的这句话,几乎等同于在秦婉词的面前证实了下午舒雪说的话都是真的,秦婉词的心中莫名的涌上了一阵悲哀,难道奕洵,你真的对舒雪动了心。秦婉词撇过头去,尽量不想在萧奕洵的面前表现出失落、或者难受的表情,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來平静一点:“奕洵,其实,你可以留下舒姑娘,我不会反对。” 这句话在萧奕洵的心中猛然炸开,一瞬间让萧奕洵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你,你说什么。” 秦婉词低声叹息,声音中透着无奈:“舒姑娘对你有意,她都告诉我了。她也告诉我你为了我而同意让他离开。”秦婉词回过头來,看着萧奕洵,在袖中握紧自己的手,定定道:“奕洵,你不想舒姑娘走,就让她留下,无论留多久都可以……” “秦婉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萧奕洵猛地起声,看着秦婉词。秦婉词一愣,奕洵从來沒有对自己这么生气,这样厉声地喝着自己的名字,她愣了愣抬头看着萧奕洵,看见他的目光里有惊愕、有难过、有愤怒还有失望。 秦婉词苦涩一笑,也站了起來,心中黯然伤神,她低声道:“怎么,奕洵,我又让你失望了么。我说了什么让你这样的失望。”你对舒雪有情,我怎么能不在意。可是你若是真对她有情,我又怎么能阻止。 萧奕洵退后了两步,只觉得从來沒有一天像今天这样疲惫过,那种失望与无力一瞬间充斥着自己的全身,几乎抽空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他也从未觉得心里有这样的哀凉过,他悲伤地看着秦婉词,缓缓道:“婉儿,三年前你不懂我沒有关系……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我真的太失望了……不止对你,对我自己也一样感到失望……”他垂下了眼帘,声音里充满苦涩:“或许,如果当初是你和楚延在一起,你们就不会这样互相猜忌了……” 萧奕洵的话让秦婉词心痛不已,奕洵,他果然还是对自己和楚延的事情心有余悸,他还是不能放下。她刚想出声解释什么,萧奕洵却转而跨步,拿上刚刚被秦婉词挂在衣架上的长衣,冷冷道:“婉词,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觉得我暂时我们已经不能够冷静地处理我们的关系了,你和我都好好冷静一下吧,这两天我都不会回府了,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吧。”言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策马重新向大营奔去。 墨香看着萧奕洵一脸沉重地走出了屋外,刚想问:“王爷,你怎么才回來就要走了。”可是话未出口,萧奕洵已经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墨香大惊,赶忙进屋一看,秦婉词一个人坐在桌子边上,目光涣散,只管一个人留着泪,神情茫然,墨香大惊,立刻冲过去,失色道:“王妃,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王爷为什么那样急匆匆的走了。回來的时候不是好好地吗。” 看见墨香扑了过來,秦婉词依旧失神地看着墨香,眼泪依旧停不下來,似乎喃喃自语:“是啊,墨香,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 ,,,,,,,,,,,,,,,,,,,,,,,,,,,,,,…… 皇城长安。 镇南王妃赵雨宁一人來到了长安,先进宫觐见了皇帝与皇后,随后便前往慈宁宫,看望太后柳青斓。柳青斓见到了赵雨宁自然开心不已,当下便决定让赵雨宁就慈宁宫住下,有了镇南王妃的陪伴,是去萧晗薇的落寞也总算得到了一丝的排解。 而就在一日,北淮王夫妇入宫,北淮王先去拜见皇帝,北淮王妃便來了慈宁宫看望看望赵雨宁,见了赵雨宁,安颜便有些不悦,只说镇南王妃回了长安也不知道去北淮王府坐一会儿,好说歹说地便把赵雨宁硬拉去了北淮王府。午后,柳青斓一人闲着无趣,听着最近萧承哲好像身子也有些不大好,便准备去观柳台探望探望萧承哲。刚刚走到观柳台下,柳青斓便想到了什么,对跟着自己的如月说道:“对了,哀家看最近天气也很热了,前几日不是有皇后亲自给哀家送來的冰蚕丝做的凉席么。承哲这几天一直在观柳台躺着,虽说观柳台阴凉,但我想着到底还是热,你回去帮我拿过來,顺便在带几个人把殿里的苏绣屏风搬过來,一柄给承哲吧。你们先回去,我一个人上去好了。” 如月应着:“是。”便带着剩下的侍女会慈宁宫拿东西去了。 快要走到观柳台的顶端的时候,柳青斓突然发觉有些奇怪,因为在整个观柳台,她并沒有看到有随侍的太监或者婢女,她心中陡然有疑,这承哲不是在病中么。怎么一个当值的太监都沒有。这也未免太怠慢一位亲王了吧。这么一想,柳青斓便有了怒气,定要好好训一训内务府的人,看看他们办的都是什么破事。 想着,她便更加关心萧承哲,不由快了几步,向萧承哲地屋子走去。观柳台树木繁多,此时人又少,倒是显得更加安静与阴凉,快要到萧承哲屋子的时候,柳青斓隐隐约约地听见了有酒瓶碰撞的声音,她一疑:承哲不是病了么。怎么好像有人在喝酒。柳青斓快速走了过去,因为四周静谧无声,所以萧承哲屋中的声音愈加显得清楚,似乎有一个醉醺醺地男声正在说着话,柳青斓忍不住走近听一听,一个断断续续地声音传來:“大哥……你不要怪臣弟,其实臣弟也舍不得你这么早死……可是,你如果不死的话,我怎么能做皇帝呢。你放心,睿儿,我会好好待他的,毕竟,他也是你的儿子,你就快快乐乐的上路吧,你的天下,就交给臣弟我來就好了,臣弟……在这里敬你一杯……”而后便有酒水的溅落在地上的声音。 柳青斓听到了这句话,惊地整个人几乎都颤抖了起來,她脸色煞白,只觉得喉咙似乎被人一把扼住,连呼吸都不能顺畅,想也不想,柳青斓便转身就要离开。萧承哲身为皇子,自幼习武,虽在醉酒之时,也能感觉道屋外有人,他懒洋洋道:“四皇叔。是你么。你可來了,听你的,我将观柳台的人都遣开了,你进來吧……”他刚刚打开门,就发现了正要离去的柳青斓的声音,萧承哲脑中一片空白,惊愕道:“太后娘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青斓脚一顿,四皇叔。萧承哲说的是老四。北淮王萧容峥。他们两个怎么会这般熟识。手心里已经冒出不少冷汗,她回头看了看萧承哲,内心深呼吸,想要平静自己的心情,道:“承哲,听说你病了,哀家便想來看看你。” 萧承哲上前走了两步,微笑道:“是这样啊,那么儿臣可要多谢太后娘娘的关心了。”他继续向前走,脸上的笑容迅速的消失,冷冽的杀意陡然重眼中迸射而出,他冷冷道:“太后娘娘走的这么急,想來一定是因为刚刚听到了什么话吧。” 柳青斓心中震颤,这样幽冷怪异的人竟然是平日里一直温和孝顺的萧承哲么。如论如何,她也不能相信,柳青斓向后退了几步,额间已经有了涔涔冷汗,她抿了抿嘴唇,强自镇定道:“承哲,你只是喝多了。”柳青斓知道,自己即便是说沒听到,萧承哲一定也不会相信,索性便说他是喝醉了,将他那大逆不道的话都当做是醉酒之言,不去追究便好了。 萧承哲的目光越來越冰冷,眼底鬼魅的杀意也越來越浓,他目光冷冽,道:“本來,太后娘娘只听到我一个人说的话,我也是可以假装您沒有听到的,毕竟您也对我很好。只是,我和四皇叔的关系被您知道了,我却不能善罢甘休了。” 第一百六十章 十年希冀 萧承哲一步一步的逼近,柳青斓便一步一步地向后退。此时面前的一切都让柳青斓觉得毛骨悚然,眼前的这个散发着阴狠气质,背地里同萧容峥勾结,暗中图谋皇位的人竟然是平日里孝顺温和,从不与人相争的萧承哲吗。这根本让人难以置信,而另一间,更让柳青斓觉得恐惧的是北淮王萧容峥。她与萧容峥结实将近三十年,一直认定他是一位贤明有德,为国为民的“贤王”,什么时候,连萧容峥也变成了一个背地里耍着阴谋手段的人了。如果不是柳青斓亲耳听到亲眼见到,她绝对不可能会相信,可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让她不由不信。 感受到了萧承哲步步紧逼,而且毫不掩饰的杀意,柳青斓的脸色愈加的苍白,脚下也微微一软,若不是扶着旁边的山石,只怕她就要顺势摔了下去,如今她只身一人对着萧承哲,知道自己必定是凶多吉少。唯今,脱险几乎是不可能了,柳青斓的心也渐渐冰冷了下去,她以一种痛心的眼神看着萧承哲,道:“承哲,你自小就孝敬长辈,兄友弟恭,文禹他们都待你不薄,你怎么会有那样可怕的想法。” 因为喝了不少的酒,萧承哲的眼里有嗜血一般的红色血丝,他的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看上去更加令人感到可怕:“兄友弟恭。你们对我好过么。大哥又是真心对我好么。太后娘娘……”他冷冷的逼近,就像一条毒蛇一样湿冷而危险:“你怎么好意思说都带我不薄。大哥在我小的时候他就是太子了,不过他一直是个病痨子,连自己都管不了,怎么來管我。二哥,他的母妃视任何一个皇子都为眼中钉,你觉得他可能对我好。你不知道,我从小到大,因为贤妃娘娘我受了多少的苦。,” 萧承哲继续冷冷笑着,似乎想要将自己这十多年以來的愤懑全部都讲出來:“对了,三哥,”他看了一眼柳青斓,语气似乎软了一些,道:“也就是你的儿子,除了大哥,父皇最疼爱的皇子,也是我们五个人里最惊艳能干的人。三哥,倒是沒有对我不好过,也会照顾我,可是,”狠狠地逼视着柳青斓,肃杀道:“可是,三哥太优秀了,优秀到只让人感觉到讨厌,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从來都不可能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绝不可能,至于五弟么,萧楚延……”径直的说出了萧楚延的名字,几乎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每一个字都咬碎在自己的唇间:“如果不是因为萧楚延的那个贱人母妃,我的母妃又怎么可能会失宠。又怎么可能会郁郁而死。而我如今又怎么可能会变得向现在这么可怜。,“ 提及萧楚延,萧承哲的情绪陡然波动了起來:“而他萧楚延,凭什么得到这么好的东西,凭什么有着能和三哥平起平坐的名声,他不过是一个罪妃的儿子,本应该比我还要悲惨,他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凭什么又能成为西北的主帅,他凭什么。,” 从來不知道,萧承哲的心中竟然有这样的恨意。柳青斓的身子猛地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的惊惶再也掩饰不住,她只能尽力安慰道:“承……承哲……这些都只不过是你自己的想法而已。你把你的几个哥哥还有楚延过度的妖魔化了,你……你不要这么的极端。” “极端。”似乎觉得从柳青斓嘴里说出來,觉得十分可笑,他凉凉地看着柳青斓,笑道:“太后娘娘,你沒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一切,自然也不会有我这么……极端……的想法了。” 萧承哲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了,柳青斓尝试着拉住萧承哲的手,柔声道:“不……不是这样的,承哲,哀家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只是喝醉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你答应我,只要你不要有这样危险的想法,哀家一定不会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哀家会当这一切都不存在。而且……”她温柔地看着萧承哲:“哀家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以后会好好地补偿你,不会再让你受苦,我……我会把你当做自己的儿子一样來爱护的……” “自己的儿子。”萧承哲凶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融解,似乎被柳青斓地这句话所打动了……他幽幽地看着柳青斓,低语道:“把我当成你自己的儿子來看待。” “是,”柳青斓毫不犹豫的点头,两个手都握住萧承哲的手,目光明澈地看着他,似是立誓般的坚定:“是,我会把你当做我自己的儿子一样來爱护的。” “哈哈,”看着柳青斓如此认真的表情,萧承哲突然冷笑了起來,原本布上血丝的眼睛,瞬间便红了一圈,可是他用含着泪的眼睛看着柳青斓,痴痴道:“母妃,母后。哈哈,太后娘娘,你只怕不知道吧,在我五岁到十五岁的这十年之中,我几乎每一天都想我能叫您一声母后。这几乎是我整个童年,少年时期最大的梦想了。”他的眼神充满了希冀与渴望,“我一直很渴望你能对我说,让我來做你的母亲吧……可是,”希望与温情在一瞬间打破,取而代之的事冷漠锋利的恨意与失望:“可是你沒有,我等了你十年,你都沒有对我说过这句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为什么当初你能受楚延为自己的孩子,而我就不能,” 萧承哲目光冷厉如剑,声音苦涩而愤怒:“只因为我的母妃不如楚延的母妃得宠,只因为你抚养了楚延能够得到父皇更多的宠爱吗。,” 柳青斓瞬间怔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萧承哲的这个问題,当初为什么收留的是萧楚延,而不是萧承哲。 最初的原因是因为黎妃死的比端妃早,而黎妃死前又将萧楚延托付给自己,这也算是对黎妃的一个承诺。而后來,端妃死后,柳青斓也有过不如一并将萧承哲也带到自己的宫中來抚养,可是那个时候,她突然坏了萧晗薇,害喜的厉害,实在是沒有力气再去抚养一个皇子了,再加上自己膝下已经有了两个皇子,本來便与贤妃势同水火,若是再多一个萧承哲,自己只怕也抵挡不了那么多來自后宫的恨意。所以这个想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柳青斓在心底问自己,当初愿意抚养抚养楚延,难道心里真的沒有一丝自私的想法么。怎么可能会沒有,后宫的女人,哪个人会沒有私心。 当年黎妃宠冠后宫,哪个女子不脸红。萧楚延几乎一生下就被萧祁当做心头挚爱,早在小小年纪,就已经定下了“靖渊”的封号,以国号为封,足以见得萧祁对黎妃之宠,对楚延之爱。所以,虽然黎妃因为孝惠皇后的事情而被牵连有罪自缢,但是柳青斓清楚,萧祁不会因为黎妃的死而对萧楚延有任何的迁怒,甚至会更加的疼爱萧楚延,而事实证明,自己的选择也沒有错。抚养了萧楚延,萧祁确实对自己的好感又增加了不少。萧承哲的话的确是沒有问題的。 看柳青斓沒有回答,萧承哲的心中更加愤恨,他一把捏住柳青斓的肩膀,几乎是质问道:“你不來抚养我。你知不知道,小的时候,我每每看见三哥和楚延一起读书,得到最多的赞赏,我有多羡慕。当我看到你请鼎剑侯來教三哥和楚延武功,我又有多羡慕。当我看到你将三哥和楚延送到龙帅帐下学习兵法的时候,我又有多羡慕。,为什么你肯给楚延这一切,却不肯施舍我一点呢。” 他哀戚地看着柳青斓道:“母后。母后,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曾经也是可以像楚延一样优秀的,如果我能得到那些人的教导,得到那样的待遇,我绝对不会像今天一样这么悲惨的,”或许是因为有些醉酒的缘故,萧承哲的目光开始有些迷离,眼神也有些涣散,似乎在回想着自己当年的事情:“太后娘娘,其实你曾经是有能力改变我的,可是现在……沒有可能了。你应该不知道吧,我从來都不想回想自己的小时候。当楚延被人质疑自己的母妃时,你站出來庇护他。那我被人质疑自己母妃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萧承哲带着淡淡而凄凉的笑容看着柳青斓。 这样的神情在柳青斓的心里投下了一道巨大的悲伤的影子,萧承哲,只有十九岁,竟然会有这样黯然沧桑的神情,而这神情的背后,柳青斓读出了另外两种情绪,而这种情绪让她的内心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恐惧与担忧,这一种情绪,叫,,绝望,而另一种情绪,则叫,,报复。一个年仅十九岁的孩子,内心里竟然沒有任何的爱与感激,只有对他人的绝望还有报复,究竟是谁让他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究竟是谁,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太后之死 “在三哥和楚延接受最好的教育的时候,我却还要小心翼翼的在宫里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而那个时候,太后娘娘,你又在哪里,当我一个人在宫里,连一半的主事的太监都能够瞧不起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母后啊母后,其实你有那么多的机会能将我带出那个深渊,有那么多的机会能交给我爱与感恩,可是你都沒有。十年的时间,你们所有的人曾经都有哪整整十年的机会能够改变我,让我变得和你们一样,可是你们都沒有做到。”萧承哲冷漠地看着柳青斓,眼里再也读不出任何情感:“所以,你现在才來说要把我当做自己的儿子,那么那十年,你到哪去了。不要等一个人心死了,再來说去拯救他,这样您不觉得您天真么,” “所以……所以,你就要联合北淮王去撺掇你兄长的皇位么,”柳青斓根本不能理解萧承哲的逻辑:“你可以恨我,恨其他的人,可是你的大哥从來沒有对你不好过啊,他沒有对不起你,你怎么能这样害他呢,” 萧承哲眨了眨眼看着柳青斓,微笑道:“大哥确实沒有对不起我过。不过,母后,你觉得现在的我恨一个人,想要一个人去死还需要别的什么理由么,” 柳青斓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句话。 萧承哲的笑容却越发的轻缓了,渐渐地竟然有了往日的温和与阳光:“既然所有人都靠不得,那么我只能靠我自己了。我倒要看看,如果我成了皇帝,是否还有人敢再看不起我,是否还有人敢在轻视我,欺负我,”他松开了紧紧捏住柳青斓的手,笑道:“母后,其实我对大哥也算是好的了。至少我沒有真的去杀他啊,是他自己身体不好,我已经足够仁慈了。而且,对睿儿,我也从來沒有打算要杀他,只要他肯乖乖做我的小傀儡,或者让位给我,我保证他可以无忧无路快乐的活一辈子,” 被萧承哲狠狠的扣住,柳青斓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几乎都要断了一样,她额头冷汗直冒,树叶的缝隙间透露的阳光让她的眼睛都觉得疼,她最终只定定看着萧承哲,而后狠狠道:“你这个疯子,” 萧承哲淡淡一笑,回答:“沒错,我就是个疯子。”很机警的,萧承哲远远地看到远处有人再向慈宁宫走來,他一把拉过柳青斓,道:“母后,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今天一个人回來观柳台,不过这也算是天意吧,天意让你今天撞见我,你不能怪别人。” 柳青斓正要高声呼喊,萧承哲眼疾手快,一招点住柳青斓项顶的哑门穴,让柳青斓一句话都说不出來,只能被拉着走到观柳台的后面。萧承哲脚步极快,观柳台又隐蔽,午后太阳很大,几乎不会有什么人出來走动,两人很快便消失在人的视线之内。待到了观柳台后,游雨湖旁,萧承哲才停了下來。柳青斓脸色惨白,只是悲哀地看着萧承哲。 这样的眼神让萧承哲十分不满,他幽幽盯着柳青斓,道:“母后,其实,我一直也是很敬重您的,本來还想,我做了皇帝也会好好待您的,可是看來是沒有这个机会了,儿臣心中也十分难过。”他顿了一顿,道:“其实,我是很不喜欢杀人的。沒有必要的话,我绝对不会杀人的,可是,今天偏偏让你撞來了。你不要怪我。” 他看了看柳青斓,突然放松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对柳青斓倒:“既然母后,你曾经也对我不薄,那我便在您归天之前告诉您我接下來和北淮王叔要做的事情好了。大哥死后呢,我自然是盯着他的皇位的。不过接下來,我还有几个人要对付,第一个人呢就是镇南王世子,您的侄子萧瑜瑾。第二个呢,就是您的好儿媳妇豫昭王妃秦婉词,至于这第三个呢,”萧承哲嘴角的笑容越加的深浓:“儿臣想,您不用猜就应该知道了,当然是您最疼爱的儿子,我天下无双的三哥萧奕洵了。” 柳青斓一听,整颗心都悬了起來,她发了疯地冲上去要将面前的这个疯子给掐死,可是她哪里是萧承哲的对手,一下子便被萧承哲扣住了双手,萧承哲冷笑道:“母后,不要这么疯狂。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对三哥的,三哥对我也是不错的。但是,”瞬间,萧承哲凶相毕露,“要怪就要怪你这个儿子太出色,出色的让人觉得他就不应该留在这个世上,如果有他在,我怎么可能登上皇位,所以要怪就要怪他自己太遭人嫉恨,”萧承哲停了停,又放缓了声音,微笑道:“不过,您放心,看在三哥曾经带我还算不错的份上,我一定会手下留情,放三哥一条活路的。我不会杀三哥,我只会毁了他而已。母妃,我在想一个事情,那就是你猜猜看您这个好儿子到底有多坚强,” 柳青斓拼命的挣扎,几乎是疯了一样要扑过去杀了萧承哲,可是萧承哲只不过轻轻的一拧,柳青斓的双手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折断了,但是她却感觉不到疼一样,依然奋力的要冲上去,即便是咬,也要杀了眼前这个人。 柳青斓这样疯狂的样子,让萧承哲的笑容更加的灿烂,他继续缓缓道:“我最近一直在想,我这个名满天下,举世无双的三哥如果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先失去了自己的母亲,然后又被自己的挚友、自己王妃的哥哥背叛,然后又因为自己的怀疑害死了自己最爱的王妃,最后在战场上被宿伊大败。”他盯着看柳青斓,幽幽地笑着:“你说,我这个亲爱的三哥,会怎么样呢,” 柳青斓终于不再抓狂的扑向萧承哲,而是退了回來,用一种充满了恨意与悲伤甚至还有一点哀求的眼神看着萧承哲,可是萧承哲一点也不为其所动,他只是冷漠地看着柳青斓,一步一步地将柳青斓拉倒游月湖的旁边。晶莹的湖水倒映着灿烂的光辉,像金银水晶般闪烁的湖面,因微风而渐起波澜。 柳青斓自然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而这一刻,她的心情却竟然平静了下來,沒有痛苦,沒有悲伤,只有慈祥与怜悯。 柳青斓这样坦然的神情让萧承哲颇为不爽,他见不得这样镇定的神情,便道:“既然母后如此坦然,那么不妨儿臣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好了。四年前,大哥中毒被害,楚延入狱,也是我和四皇叔一手策划的。” 可是听了这样的消息,柳青斓却依然不为所动,仍然怜悯地看着萧承哲。萧承哲终于忍受不了,一把解开了柳青斓的哑门穴,将她狠狠的按向水面,恶狠狠道:“你究竟为什么还能这么的淡然,,” 柳青斓只淡淡的回头,对萧承哲淡淡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承哲,你要杀我,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千万不要这么对奕洵,你根本不了解奕洵的内心深处到底有着怎样的性情,如果你不能杀了他,就千万不要去触碰他的底线。”柳青斓哀怜地看着萧承哲,说出了他内心最为真挚的告诫:“你杀了我,奕洵或许还能够撑得下去,因为他的身边还有婉词。但是……你千万千万不要逼奕洵自己害死婉词,因为这样的代价你根本出不起……我言尽于此,你……动手吧……”柳青斓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祥和地面对这即将到來的死亡。只是内心却是对自己儿子的担忧与眼前这个孩子的哀怜。 作为萧奕洵的母亲,看着他二十年來慢慢的长大,她是最清楚萧奕洵的心底藏着的是怎样一种杀伐狠绝的个性。只不过因为她,因为婉词还有他身边一群关心着萧奕洵的人都在他的身边,所以,奕洵才是这样的温善贤和。可是如果有人将他逼上了绝路,那么迎接萧奕洵的绝对不可能是崩溃,而是浴火重生的可怕。 所以,承哲啊承哲,千万不要去做那些事情。纵使我不在了,还有婉词能够陪在奕洵的身边,安抚着他,陪伴着他,可是如果你让奕洵亲手害死了婉词,那我真的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了…… 婉词,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沒有了我,奕洵就全部托付给你了…… 最为盛大的阳光之下,静谧的游雨湖旁,溅起了一阵晶莹的说话,震荡了正片灿烂的湖泊…… ,,,,,,,,,,,,,,,,,,,,,,,,,,,,,,…… 就在萧承哲将柳青斓推落湖中的那一刹那,萧容峥正好一个人孤身的走到游雨湖旁,他惊愕地看到了整个场景,让后疯了似的冲了过去,一把抓住萧承哲,将他狠狠地甩到了一边,萧承哲重重地摔倒了一旁的假山上,萧容峥暴怒地对他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怎么能杀她,” 第一百六十二章 栽赃贤安 “萧承哲,你在做什么,”萧容峥一把将萧承哲狠狠甩到旁边的假山上,便欲下湖将柳青斓救上來。 萧承哲重重地摔在石头上,觉得肋骨都要被撞断了,可他眼见着萧容峥要下湖救柳青斓,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一把拖住萧容峥,咬牙低声道:“四叔,你不能就她,太后她知道我们的事情了,” 萧容峥的脚步顿时一停,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承哲,仅仅思考了一会儿,便低喝道:“是你,不小心让淑懿太后听见了我们的事情,”他反手甩开萧承哲,冷声道:“这件事情,我自有办法向她解释,她不能死,” 萧承哲再次扑上去,颤抖着声音道:“不行,四叔,我连我们要对付三哥的事情都告诉她了……”萧承哲的声音越來越小,他的内心其实谁都不怕,可是唯独害怕自己的这位四皇叔,因为沒有萧容峥,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终于明白了萧承哲到底做了什么,萧容峥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萧承哲,几番思考,沒有再下水救柳青斓,反而一直看着萧承哲,眼神森冷凌厉,几乎是强压着自己心中的怒气,萧容峥握紧了自己的左手,右手扬起,狠狠地打了萧承哲一个耳光,几乎连嘴角都抽出了鲜血,他的眼里只有一个字,,怒:“我告诉过你,让你不要轻举妄动,谁允许你杀太后了,你是不是也想死。沒有淑懿太后,你怎么去制约豫昭王。,” 萧承哲沉默地低下头,不敢捂脸,不敢回答,手心冷汗涔涔,他知道,这一次,萧容峥真的是生气了。 “你要杀太后,偏偏要在观柳台后面么。你要自己找死,以后就自己一个人过去,不要再來找本王,” 这一回,萧承哲真的慌了,吓的面如土色,如果萧容峥也不管自己,那么他可就真的完了,他连忙跪下,泣声道:“四皇叔,我知道这次是自己大意了,以后绝对不会了,真的,再也不会了。” 萧容峥瞟了萧承哲一眼,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这件事情你要怎么解决,”柳青斓的死完全出乎萧容峥的预料,而且萧承哲这般举动,露出的破绽实在太多,一举将自己原本计划好的事情全部打散,这让他怎能不怒。 他静默了片刻,方才道:“你现在马上让人找一个宫女,让她去毓秀宫,就说太后娘娘请她來坐一坐。然后,把你自己支开的内侍全部找回來,自己好好地给我呆在观柳台,把病给我装好,沒有我的同意,不许出去,马上就去,” 萧承哲面色一僵,立刻明白萧容峥的打算,他这是要将淑懿太后的死,嫁祸给贤安太妃,萧承哲立刻明白了,马上起身,准备安排了,这一次,必须要抓紧时间,否则时间越久纰漏就越大。 萧承哲走后,萧容峥静静地在湖边站了一会儿,看着此时静谧的湖面,心中沉痛,闭上眼睛,长叹一声:“皇嫂,我从來都沒有想要杀你……可是如今却不能救你,也是我的罪过……你,一路走好吧……” 萧容峥再想对付萧奕洵,可是对柳青斓,他却是尊重有加,出了过世的孝惠皇后,萧容峥只称过柳青斓一人为皇嫂。因为萧容峥清楚的记得,当初安颜因为亡国公主外兼被寇掳掠这件事情,受了不少的闲话,他们的婚事也受到不小的阻碍,柳青斓却是真心相待安颜,这一份情,萧容峥一直记在心里,就算他知道,柳青斓会成为自己日后道路上的一大障碍,却也从來沒有过想要除掉她的想法,如今,柳青斓却这么死了,他还不能去救他,萧容峥的心里苦涩不已,只能默默道了一句:皇嫂,对不起…… ,,,,,,,,,,,,,,,,,,,,,,,,,,,,…… 萧承哲知道事情事不宜迟,所以便找了一个传信的宫女,让她去毓秀宫请贤安太妃。所幸毓秀宫离坤宁宫并不远,外加这些日子,贤安太妃江月玶与柳青斓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所以听见柳青斓相邀,江月玶便欣然而往。 而萧容峥则算好了,若要从毓秀宫到慈宁宫,游雨湖是必经之路,江月玶为图阴凉,一定会选择靠湖的树荫行走,而他就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等着江月玶。 很快,江月玶带着几名侍女缓缓地从林道中出现了,萧容峥几步走了上去,装作正好撞见江月玶的样子,微微有些讶异,但却笑着迎上去,行礼道:“见过太妃娘娘。” 江月玶抬头一见,是北淮王萧容峥,自然微笑道:“北淮王好。”她瞧见萧容峥只身一人,便问道:“疑。王爷今天怎么连个随从也沒有带便进宫了。” 萧容峥淡淡笑着回答:“原來也是带着些人的,只不过先让他们陪着安颜回府了,我正巧还要去崇文院找一些书籍。” 处于好意,江月玶道:“要去崇文院找书么。路上炎热,不如哀家让两名婢子为您遮着阳再去吧。” 萧容峥心下一动,目光含笑道:“那么臣便在此谢过太妃娘娘了,只是,这一來,太妃娘娘身边就只有一人了……” 江月玶微笑道:“无事,有芳云陪着哀家就好了,哀家本來也就是要去慈宁宫的,马上就要到了不碍事。再者,我们也是一家人,王爷无需与哀家客气。” 萧容峥笑道:“既是如此,我也就不多礼了,改明儿再同安颜一同去毓秀宫拜访您。” 分别之后,萧容峥带着江月玶的两名侍女,向崇文院走去,只到了一个拐角,他便吩咐道:“本王现有事,要暂时离开一会儿,你们两个继续向崇文院走,本王待会就回來。” 两个小婢女恭敬道:“是。” 而另一旁,江月玶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芳云正沿着游雨湖向慈宁宫走去,果然不出萧容峥所料,因为太阳炎热的缘故,江月玶果然走的离游雨湖很近,游雨湖这边一般很少有人走动,况且又是炎热的午后,來往之人更是少了,况且因为今天他特意要來见萧承哲,所以暗地里也悄悄的将这一带的人抽走了不少,这一來,便更少有人会踏足这里了。 江月玶沿湖慢慢地走着,看了看周围,只对芳云笑道:“你看看,这大热天的,连着宫里的人也懈怠了不少,游雨湖一路走來,也不见有什么人经过。” 芳云为江月玶撑着伞,在她身后回答说:“这里本就清净,再加上前几日,恭顺王似乎身体不适,淑懿太后为了让他好好静养,观柳台这边就不怎么让人打扰了。“ 江月玶不咸不淡道:“这个柳青斓,倒是和以前一样,明着里是对谁都好。” 芳云知道,江月玶以前同淑懿太后几乎是水火不容,听到江月玶这样的话,不由道:“怎么,娘娘对太后娘娘仍有不满。” 江月玶倒是淡淡一笑,道:“不满么,有也有,只不过年纪大了,以前的那些争与不争,哀家都不想再去想了。哀家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肃之那孩子么,他现在过得开心,那么,哀家也就放心了,如今这么过着,其实也是不错的。” 芳云笑着回答道:“娘娘放宽心了,就好。” 就在两人轻轻说着话的时候,萧容峥已经悄然來到了两人的身后,沒有让人察觉,然后在江月玶与芳云的身后狠狠一击,一瞬间,江月玶与芳云就失去了意识…… 而这一边,如月将柳青斓吩咐她要拿的东西都带來了观柳台,却发现观柳台并沒有人,她只觉得很奇怪,刚刚太后娘娘分明是來了这里,怎么现在却沒有人呢。而且,这偌大的观柳台,怎么连一个内侍都沒有。屋门也是紧紧的关着,如月敲了敲门,并沒有人反应,她愈加觉得奇怪,又敲了两下,还是沒有人反应,当下正要离开,却听见屋内有人渐渐靠近,不一会儿,一袭里衣的萧承哲便亲自來开了门,他捂着自己的嘴巴,看着來人,有些惊讶:“如月姑姑,你怎么來了。” 萧承哲匆匆忙忙地叫人去了毓秀宫,转而又立刻从后窗翻入屋子,将外衣脱掉,装成卧床刚起的样子。他本來喝了酒,与人说话必定会被人发现,所以说话时只掩住嘴巴,就当是生了病。再加上刚刚被萧容峥狠狠的打了两下,确实受了一些内伤,脸色确实苍白,外加咳嗽了两声,倒是同真的生病并无二样。 如月见萧承哲脸色确实不好,一边担心,却又不住问道:“刚刚我同太后娘娘一起來的,不过太后娘娘让我们回去取东西,她自己一个人先來的,可是刚刚一路走來却沒有看到太后娘娘,王爷见到了么。” “太后娘娘來了。”萧承哲疑惑道:“沒有啊,沒有人來过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有口难言 “沒有啊,沒有人來过啊。”萧承哲一脸疑惑。 如月亦是不解:“沒有來过,不可能啊,太后娘娘分明是从这里走的啊,怎么会这样呢。”她朝四周看了看,想找个人问问,却发现四下并无一个侍从,蹙了蹙眉:“王爷,为何您这观柳台一个照看的人都沒有。皇后娘娘之前应该是帮您安排好了呀。” 萧承哲捂着嘴,无力道:“今日炎热气闷,我又身子不爽,并不想有人在跟前晃悠,所以午后的时候便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了。不过太后娘娘确实沒有來过,会不会半路上回去了。” 如月想了想,也许太后半路遇上了什么人,耽搁了,或者已经回了宫,所以便恭敬道:“既是如此,如月就不打搅王爷了。不过,”她指了指身后的屏风还有冰蚕丝做的凉席,道:“这是太后娘娘特意让奴婢们带來给王爷的,奴婢先让人送进去吧。” 一想着身后屋里,桌子上放着的酒杯酒盏,萧承哲的身子便横了一横,笑道:“多谢太后娘娘,那就劳烦如月姑姑将这屏风放到左边的屋子吧,待会我便安排人打理一下。等身子好一些,便亲自前往慈宁宫向太后娘娘道谢。” 如月微微一笑,道:“如此奴婢便不再打扰王爷了。” 待如月走后,萧承哲关上了屋门,神情立刻一变,快速的将桌上的酒杯与酒盏全都收起來,心中依然惴惴不安,想着这件事情一旦有什么纰漏,自己必定必死无疑,不过如果有北淮王叔为自己善后,情况应该会好一些,现在北淮王书应该正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贤安太妃身上。 快速的将屋内不相干的东西全都收起,又打开了门窗透风,萧承哲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坐了下來,静静地等待事情的发展。 ,,,,,,,,,,,,,,,,,,,,,,,,,,,,,,…… 而如月回到慈宁宫以后,先问门口的宫女,道:“太后娘娘回來了吗。” 守门的宫女回答道:“太后娘娘。沒有啊,之前不是和姑姑您一起去了观柳台么。” 如月的脸色陡然一变,道:“太后娘娘沒有回來过。” 宫女再次肯定的点头:“自从午后与姑姑您一起出去后,便沒有回來过了。” 如月有些着急了,再问左右:“你们真的沒有见到太后娘娘么。” 四周宫女都回答并沒有见到。 刚刚在观柳台沒有见到太后娘娘,恭顺王说太后娘娘沒有去过,她本以为太后是现行回了慈宁宫或是在路上遇上什么人耽搁了,可是一路回來她也沒有见到太后,人也不在慈宁宫,那么人会在哪呢。 如月的心中升起了一个极度不好的想法,太后娘娘不见了。如月着急了起來,可是事情只是她的猜测,她不能慌乱,于是便吩咐四下,道:“莺儿,你去乾清宫问一问,看看太后娘娘是不是去乾清宫见陛下了。珠儿,你带一些人四处去看看,有沒有见到太后娘娘的踪迹,不要声张。” 之后,如月自己有带了四个宫女回过头去,准备去观柳台附近看一看,太后是不是还在路上。 谁知刚沒走多久,便有一个小宫女急急地往慈宁宫跑來,脸色苍白,神情慌张,一见到如月,便奔了过來,急道:“如月姑姑,不好了不好了。太后娘娘在游雨湖落水了,已经沒了,” 如月大吃一惊,看着这个小宫女,怒然道:“你胡说什么啊,” 小宫女一脸委屈,却不敢不说实话:“真的,如月姑姑。刚刚有宫女正巧路过游雨湖,发现岸边坐着贤安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刚一见到我们,就一脸惊慌的样子,让我们赶快下水救人,说是太后娘娘落水了,正好有个会游泳的宫女下水救了太妃娘娘。可是救上來的时候,太后娘娘已经……已经死了……” “太妃娘娘。她,她怎么会在游雨湖。”如月心中震惊不已,却不知为何贤安太妃会在现场。 小宫女回答:“奴婢也不清楚当时的情况,只是赶快过來通知姑姑你。皇后娘娘那边也通知人去了,现在应该要把太后娘娘送回慈宁宫了。” 如月几乎是呆了,简直不能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她一把拉着这个來通报的小宫女,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她,道:“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小宫女见如月脸色可怕,不敢多说什么,只敢点头道:“真……真的是真的……” 如月一听,眼前几乎一黑,手脚顿时沒了力气,一把跪坐在地上,四周都惊呼:“如月姑姑,” 当齐黛莹听得手下的宫女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时候,她震惊地连手中的茶杯都摔倒了地上,连衣衫都沒有换,便赶忙从乾清宫赶向慈宁宫。还未走进慈宁宫,齐黛莹就能听见空气中传來的宫人们的哭声与哀嚎。她的心猛地一抖,几乎是呆了,只敢加快步伐向慈宁宫走去。 当她踏进慈宁宫的时候,里面正围着一圈人,除去在床头痛哭的如月,还有强自冷静,却掩不住脸上惊惶的贤安太妃,同时住在观柳台的萧承哲也已经赶來了慈宁宫,看样子也是一接到消息就來了,脸色还是十分不好。众人见齐黛莹到了,忙拭去泪水,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萧承哲见了齐黛莹,也行礼道:“皇后娘娘。” “四弟无需多礼。”齐黛莹对萧承哲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坐着。 齐黛莹叹息一声,走到了床边,柳青斓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连头发都已经有些许干了,只是头下的枕头,到底还是被沾湿了一些,整个脸上呈现一种淡淡的紫色,有的地方还有一点灰色的暗纹。齐黛莹心头一震,面颊上便有温热眼泪流了下來,如月此时早已泣不成声。一路之上,齐黛莹已经听宫女说了大概的情况。大家的心里基本都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齐黛莹忍住眼泪,问身后太医院的太医:“张太医,太后娘娘是几时溺水的。” 张太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按照太后娘娘遗体的情况來看,太后娘娘溺水的时间不长,应该是就在不久之前。” 齐黛莹点点头,转而看向泪流不止的如月,问:“姑姑,一个时辰之前,母后在做什么。”如月是柳青斓身前的人,连着齐黛莹也给了她一分薄面,称其为“姑姑”。 如月哽咽着嗓子,顿顿道:“一个时辰之前,太后娘娘要同奴婢一同去观柳台探望恭顺王爷,途中让我等回來取几样东西,她先一人去观柳台,之后奴婢到了观柳台,见到恭顺王爷,恭顺王爷却说并沒有见到太后娘娘。奴婢以为太后娘娘先回了宫,可是……可是谁知道却沒有……最后……” 齐黛莹“恩”了一声,示意如月不用再说了,而后他看了看萧承哲,问:“四弟,你沒有见到母后。那么观柳台其余的人呢。” 萧承哲白着一张脸,有些吃力地站起來,满是懊恼与后悔:“是臣弟不好,今日热了,臣弟又不想被人打搅清修,便让手下的人都各自散下去了。唯一贴身的小连子也被我叫去御膳房弄些粥來,那时观柳台附近却时沒什么人。”他自责道:“都是臣弟的错,好端端的为什么都将人遣了开去,” 齐黛莹安慰道:“四弟无须自责,这不能怪你。”之后她静默许久,这才缓缓向目光投向一直站在一旁,神情有些惊慌的贤安太妃江月玶,虽有礼貌,但却严肃地问道:“太妃娘娘那时,为何会在游雨湖呢。” 江月玶转眸,她并非愚钝之人,现在这种情况十分不利于自己,面对齐黛莹的发问,她努力镇定心神,道:“午后时分,有宫女來毓秀宫道,说太后娘娘请哀家去慈宁宫小聚。哀家想着,今日北淮王妃请镇南王妃去府上做客,或许太后娘娘闲着无事,便请我去坐一坐,所以才会路过游雨湖。” “不可能,”如月双目圆睁,坚决地否定道:“一个时辰之前,太后娘娘正决定要去探望恭顺王爷,怎么可能再派人去请太妃娘娘,这绝不可能,” 如月的话说的斩钉截铁,她周围的宫女亦都为如月证明。齐黛莹皱了皱眉头,问江月玶:“那么既然太妃娘娘说有人來请,那么可曾记得是哪位宫女來请的。”她指了指外殿跪着的一群宫女,道:“太妃娘娘不妨去认一认,看看是哪一位宫女來请的您。” 江月玶闻言,目光深深一震,她是堂堂地太妃,怎么可能记得住一个小小的宫女,又怎么会去在意一个宫女的话是否有真假。她终于看清了场上的情势,她说了这样一个找不到证据的“理由”,在旁人看來,就是在说谎,她不由冷笑道:“怎么,皇后这话是在怀疑哀家么。”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事出意料 江月玶出生大家,入宫即以高位,自然十分高傲,当众被如此质疑,她怎能受这样的气,当即冷冷反问齐黛莹:“皇后,你这是在怀疑哀家么。” 齐黛莹明显的觉察出了江月玶的怒气,但她却并不理会,径直道:“太妃娘娘,太后溺水身亡绝对是这后宫一等一的大事。您出现在游雨湖边,不由不让人有几分怀疑。本宫身为六宫之主,自然有权责要弄清事情的真相,所以,今天说的话难免会有些哺乳太妃娘娘的耳,但这也是本宫的职责。”齐黛莹目光冷凝而坚韧,话语之间,透露着母仪天下的大气与尊贵。 江月玶面陈如铁,被齐黛莹这话噎地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芳云看不得江月玶被众人猜疑,急忙道:“这件事情同太妃娘娘沒有关系。我们在路过游雨湖的时候,突然便被人击昏过去,醒來的时候,就突然发现了太后娘娘出现在湖边,然后就叫人來救太后娘娘了。” 江月玶一把拉住芳云,心中大怒:“沒脑子的家伙,这话也能说么。”可是她还未來得及阻止,芳云已经将话都说了出去。 江月玶心中大为失望,芳云啊芳云,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当江月玶说出宫女的事情而被怀疑之后,她就知道这件事情是解释不清的,而且很有可能是有人在陷害她,所以她所要做的就是尽量不要说话,咬一口咬定只是恰巧路过。可是被芳云这么一说,倒真是有口说不清了。堂堂大内皇宫,她们两人竟然会被击昏在湖畔,这谁说出都只是像胡乱编的谎话。 果然,在场所有的人都或多或少的流露出的鄙夷的神色。 齐黛莹神情凝滞,拧起眉头,无法相信:“被人击昏在湖畔。有沒有人看见。” 心想大势已去,如果真的有人要陷害自己,想必也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她只能坦然地摇摇头,道:“并沒有。” 众人皆沉默,只将目光投向皇后齐黛莹。很明显,贤安太妃所说的两个理由漏洞百出,而第二个更是让人匪夷所思,任是谁都不会相信这个理由的,很明显,她是在说谎。可是如果贤安太妃一口咬定太后的死和她无关,沒有真凭实据,齐黛莹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但太妃的死非同小可,如果就这样轻易放过,只怕沒有办法向后宫、皇帝,甚至远在辽东的豫昭王交代,所以现在大家屏气凝神,要看齐黛莹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齐黛莹的压力很大,这件事情处理也不行,不处理也不行,所以她便再问了一句江月玶,道:“太妃娘娘,对于这件事情,您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江月玶深呼吸了一口,然后目光锐利如锋,只知地扫过在殿中的每一个人,心中充满了怒气,但她却努力使自己平静下來,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慌了,就真的完蛋了,她缓缓道:“哀家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哀家怎么解释都沒有用。你们或许认为,以前,哀家与太后的关系很不好。可是即便哀家与太后有矛盾,也不必要加害太后。再者,我若真要加害太后,为何还要留在湖畔边上,等着你们來发现,路过游雨湖的人那么少,哀家何不直接离去。”随后她又看向齐黛莹,继续道:“皇后,哀家要说的就是这么多。哀家沒做过的事情,哀家不会承认,若你真要想处置哀家,也要拿出切实的证据出來,怎可只凭片面之词,就來治罪哀家。” 齐黛莹微微垂眸,目光坚毅而沉稳,她淡淡道:“本宫知道,定不会错怪一位无辜之人,当然也不会放过有罪之人。” 如月一直跪坐在柳青斓的床边,在她眼中,江月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强词夺理,为自己的罪行开脱,她猛地站起,一瞬间只觉得双腿发麻,头脑发晕,但她亦是悲怒交加,恨声道:“太妃娘娘,要害一个人还分以前以后么。再者,看见你的宫女也说了,当时您惊惶无比,如果不知发现了有人看到你们,你还会叫人去救太后娘娘么。现在太后娘娘人都去了,你自然是说什么都可以了,”如月越说越气,越说越难过,只对齐黛莹哭诉道:“皇后娘娘,您一定要查明真相,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 齐黛莹点头安慰如月道:“本宫知道,你放心吧。” 思索了片刻,齐黛莹正色道:“太后娘娘的死有许多可疑的地方,必须要好好调查。太妃娘娘您有逃不掉的嫌疑,但却也沒有直接的证据,现在就禁足与毓秀宫,不允许任何人探望或外出。” 命令一下。虽然江月玶十分不满,但是却也沒法在说什么,只是微动了动嘴唇,沒有说话,便离开慈宁宫去了。 齐黛莹在慈宁宫料理好了事情之后,又急匆匆地赶回乾清宫,萧文禹这几天的状况越來越不好,外加上太子萧睿她也是片刻不能放松。这个关键时候,突然又冒出了太后的事情,简直是急上加急。 一路之上,她仔细想了想贤安太妃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可是之前的两个理由,又明显太沒有说服力,如果真的是贤安太妃做的话,她何苦要寻这样两个“蹩脚”的借口呢。齐黛莹产生了一丝怀疑,难道贤安太妃真的是被冤枉的。 齐黛莹正在思索间,身后的婢女兰芝小声问道:“皇后娘娘,这件事情,您还是不要告诉陛下的好。” 齐黛莹一愣,而后明白了,她点头道:“对,这件事情不能让陛下知道。陛下的身子已经这样了,这几天几乎是靠着人参吊气的。陛下十分敬重淑懿太后,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件事情,陛下一定会撑不下去的。兰芝,你马上以我的命令,太后娘娘的死一定要在乾清宫封锁住了,谁也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不然,立刻处死,”她走了一半,又想到了一件事,道:“对了,这件事情暂时也不能传到辽东去。如今辽东战事正处于紧急之际,如果淑懿太后的死讯传到了辽东,对豫昭王可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你马上让人传令给右丞相,让他无论如何封锁消息,不能传到辽东,右丞相会明白的。还有,太妃娘娘的死我到现在都觉得有些奇怪,你派人下去好好查查。” 兰芝领命道:“是。” ,,,,,,,,,,,,,,,,,,,,,,,,,,,,,,…… 宫中这里一出事,萧容峥便立刻马不停蹄在夜间便赶到渭南。 萧城毅本來正打算就寝了,却沒想到萧容峥竟然会在夜间造访,他当下便觉得一定有急事,赶忙出了门,前去迎接萧容峥。萧容峥刚一见萧城毅,便道:“二哥,不好了,宫里出事了。”他快速的将今天宫内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萧城毅,包括淑懿太后的死还有贤安太妃的禁足。 萧城毅听后,显然无比震惊,也难以相信:“怎么,你是说月玶杀了太后。”他忙摆手,不相信道:“不可能,不可能。月玶不傻,再说她现在和太后也已经沒有冲突了,她沒有必要杀太后。” 萧容峥一脸愁容:“现在不是说你和我相不相信贤安太妃的事情,而是说,现在,宫中几乎人人都认为就是贤安太妃杀了太后娘娘。你不知道,我出宫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在说,说什么贤安太妃与太后积怨已久,两人无意间在游雨湖相遇,结果起了冲突,贤安太妃便将太后推进了游雨湖。”他眼见萧城毅又要说不信,便赶忙道:“二哥,我知道你不信。可是我们不信,宫里的人都信啊。你看看,现在的传闻都是这样了,那过几天之后还得了吗。太妃这回事凶多吉少啊。” “那怎么办。”萧城毅急道:“不行,明天我得进宫,去看看月玶,问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萧容峥摇头道:“恐怕你是见不到太妃娘娘的。皇后已经对太妃下了禁足令,不许任何人进出毓秀宫。你去了也是徒劳无功,反而会再给太妃白白添上一层嫌疑。” 萧城毅苦恼道:“那你说要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看着月玶这样被禁足么。照你这说法,月玶迟早会出事的。” “二哥,现在你该担心的不是太妃,而是你自己。”萧容峥正色道。 “我自己。” “沒错。二哥,这回虽然是后宫的事情,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贤安太妃和你是什么关系,一旦太妃被定罪。谋害太后,这个罪名可不小,你一定会被牵连,你已经败过一次,如果这次再受影响,你可就真的回天无力了。”随后他又补充道:“再者,如果这件事情被奕洵知道了,以他的个性绝对不可能会与你善罢甘休的,” 萧城毅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发现萧容峥说的很对,明着上是月玶出了事,可是若是追究下來,自己一定会被牵连,那个时候,自己必定失势,若萧奕洵知道了这件事,他绝不会放过自己,这一來,萧城毅只觉得事情十分棘手,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朔州来客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解决这两件事,但是很冒险,只是不知道,二哥,你敢不敢做。”萧容峥突然压低了声音,目光深幽,对萧城毅说道。 萧城毅内心正急着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两件事,一听萧容峥有法子,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急问:“你快说。有什么方法。” 让萧城毅扯下所有的人,两个人单独在一块,萧容峥才缓缓说道:“今天,皇后下令,太后的死讯不准传到乾清宫。这就等于意味着,文禹大限将至。只要,我先想方设法地将太后的死讯告诉文禹,一旦文禹支持不住,你我就得以最快的速度另立新皇,把持住朝政。你我有权在手,才能保太妃和你自身无忧。” 萧城毅思忖了一下萧容峥的说法,发现这件事情将两人绑在了一起,如有风险,也要两人一起承担,他端然看着萧容峥,道:“你这是要加快步伐了,” 萧容峥冷笑道:“事情早就刻不容缓,这一个月,任何大的变化都会影响朝堂的变化。这么说,二哥,你是同意了,” 萧城毅亦笑道:“如果你能让文禹直达淑懿太后的死讯,我为什么不同意这个做法呢,” 萧容峥摇摇头道:“我说的做法有两个部分。文禹这边的事情交给我,而二哥,你要处理的,则是奕洵那边的事情。” “奕洵,” “沒错。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我都未曾预料。索性皇后暂时将消息封锁,不让传到辽东,所以短时间之内,奕洵还不是威胁。但是在对付文禹之前,我们一定要先对付奕洵,否则文禹一走,奕洵來同我们夺权,我们可就麻烦了。所以现今之际,要先削弱奕洵的力量。” “怎么削弱,”萧城毅狐疑地看着萧容峥,道:“辽东战事正处于紧急状态,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朝廷这边都不可能会同意撤换奕洵……”说道这里,见到萧容峥嘴角诡秘地冷笑,他突然想起之前萧容峥说过的话,“容峥,你之前说的,用萧瑜瑾來遏制奕洵,就是现在,” “正是。”萧容峥凝眉看向萧城毅,沒有时间多说别的话,径直分析道:“我仔细分析过了,如果奕洵要对抗宿伊的十四万大军,他就一定需要萧瑜瑾从山海关带來的三万援军。所以,二哥,”萧容峥眉梢含笑,道:“如何对付瑜瑾,就要看你的了。” ,,,,,,,,,,,,,,,,,,,,,,,,,,,,,,…… 朔州。 萧瑜瑾才从镇国大将军姚照珂的手中拿到了三万精兵前往辽东支援萧奕洵。他知道萧奕洵于宿伊即将进行生死一战,所以一出山海关,大军便马不停蹄地赶向幽州一带,可就在夜间整顿好后,萧瑜瑾准备率大军前往代州的时候,突然有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军营之中,而且带着镇南王府的令牌。 因为萧瑜瑾先萧豫一步接到萧文禹的命令,所以他现在并不知道,自己的母妃已经回到了长安,他还以为,是萧豫有什么事情要对自己说。 所以当他人赶到军帐中时,见到了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男子的时候,萧瑜瑾目光一凝,问道:“你是什么人,” 男子看上去年纪已过而立,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面部轮廓刚硬,特别是一双眼睛,萧瑜瑾看得出來,虽然对方已经尽量压制住眼中的戾气,但是却仍然透着一股迫人的威力。这样锋利的男子,见过一次之后不可能会忘,所以萧瑜瑾肯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男子拱手行礼道:“在下姓温,來自长安,特意待了两个消息给世子殿下。” 男子说话的语气森冷无比,恭敬的举止之中透露着眼中的杀意,萧瑜瑾一眼便看出,來者不善,他本想先抓住此人,但顾忌倒此人身上携带有镇南王府的令牌,所以一时之间,还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他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阁下请说。” 男子神色不变,冷静沉肃:“淑懿太后两天前死了。” “什么,。”萧瑜瑾刚伸出的手猛地一僵,瞪着眼睛看着对方,问道:“你说,淑懿太后死了,” 男子点头,并不想再重复一遍这个话,只自顾自道说道:“第二个消息是,我家主子要请世子殿下帮一个忙。” 萧瑜瑾尚且还处于得知柳青斓死讯的震惊之中,冷不丁又被提了一个要求,他不住问道:“什么忙,” 男子蓦然道:“将你的军队停在代州,不要前进一步。” 萧瑜瑾心一沉,道:“你是说,要我不要去支援豫昭王,” 男子点点头,沒有说话。 萧瑜瑾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怒极反笑:“你做什么梦,我怎么可能不去支援豫昭王。” 较为难得的,男子冷肃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点笑容,他幽幽道:“实际上我家主子的意思是,您的军队留在幽州,但是却要告诉豫昭王您不日将要抵达幽州。” 男子自顾自的说话已经触怒了萧瑜瑾,萧瑜瑾是何等聪明之人,不过两句话便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用一种危险的神情看着面前这个浑身充满冷凝之气的男子,冷笑道:“看來,你家主子是要对付豫昭王啊。”他停了停,转而一个字一个字,镇声道:“我、拒、绝。” 萧瑜瑾的反应似乎完全在男子的意料之内,他的神情沒有一丝波动,只是淡淡道:“我家主人知道,世子殿下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不会同意的。所以,为了让世子殿下同意,我家主人特别为世子殿下准备了两件礼物。”男子缓缓的从胸口掏出两样物品,放在了萧瑜瑾的面前。 萧瑜瑾低头一看,瞳孔猛地一紧,顿顿道:“这……这是……” 萧瑜瑾的面前赫然呈现了两样物品,一样正是象征着镇南王府地位的令牌,也就是能让这个男子进入军营的令牌,而第二样东西才是真正令萧瑜瑾震惊的东西。 那是一块玉佩,这块玉佩的玉石十分特别,洁白无渍,通体透明,实为上好的和田玉。而玉佩的中间则刻着一个隶书的“雨”字,这个玉佩,萧瑜瑾从小到大不知道见过了多少次,那正是萧豫与赵雨宁大婚之时,萧豫找了京城最好的玉匠特意为赵雨宁打造的玉佩,赵雨宁视其为珍宝,几乎从不离手,而现在,这块玉佩怎么会在这个男人的手里,萧瑜瑾拿起玉佩,目光凌厉如电,几乎是喝问:“说。这块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 萧瑜瑾的厉色并沒有是面前的男子惧怕,他正视萧瑜瑾,笑道:“看來世子殿下还不知道吧,镇南王妃前几日回了长安,现在正是我家主人的客人。我家主人说了,镇南王妃身份尊贵,必须好好款待,只要世子殿下肯合作,我家主人愿保镇南王妃平安。” 威胁,他在威胁自己。 萧瑜瑾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低喝道:“母妃乃皇室之人,岂容你们伤害她。” 男子的笑容不变,虚假的就像一面不会动弹的画:“看來世子殿下好像忘了一件事情,之前我已经告诉您了,淑懿太后已经死了。难道世子殿下看不出來么,这是我们在告诉您,连淑懿太后我们都敢杀,何况只是一味镇南王妃呢,” “放肆。”萧瑜瑾勃然大怒,一把上去,揪住中年男子的衣襟,眼中带着烈火,恶狠狠道:“你们在威胁我。” 男子垂眸看着眼见极怒的男子,淡淡道:“正是,我们在威胁你。” 萧瑜瑾恨恨地松开手,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转而冷冷看向男子,道:“可是,我萧瑜瑾却痛恨被别人威胁。你们以母妃的姓名威胁我,我本当屈服。只是,这一次,辽东的战事不比其他,这关乎一国之成败,我不可能会同意你们的。你走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萧瑜瑾的眼神是坚韧、镇定、决绝的,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他的内心是怎样的担忧、害怕与惊惧。 这个男人不光带來了镇南王府的令牌,还得到了母妃贴身的玉佩,且不说淑懿太后的死于他们有沒有关系,就凭那两样东西,就已经证明,他们真的能伤害母妃。 可是忧惧是忧惧,但萧瑜瑾从一开始就沒有犹豫过自己的答案,她的母妃深明大义,教出來的儿子怎么会是自私之人,萧瑜瑾微闭双眸,心中暗道:这个选择是沒有错的,如果是让自己的母妃或者是父王來选择,得到的应该也是同样的结果。他的母妃不会怪罪自己。 男子拍拍手,赞扬道:“都到虎父无犬子,镇南王世子果然令人敬佩。只是,我家主人只想让世子帮一个小忙而已。你放心,我家主子也心忧天下,绝不会将国家的胜败当做儿戏,我家主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想豫昭王赢得这么快,这么容易。” 第一百六十六章 跟踪舒雪 “如今宿伊大军压境,豫昭王率军御敌,战功赫赫,可是这两年豫昭王受的猜忌不小。如果如今如此迅速的击溃了宿伊的大军,豫昭王虽然劳苦功高,但也必定功高震主,这一点世子殿下应该很清楚。我家主子的意思是,豫昭王师从龙靖枫,即便沒有你手中这区区三万人马,也能够抵御宿伊,只不过胜的时间被拉长了罢了。”男子继续笑道:“世子殿下应该也很清楚豫昭王的实力,就算沒有你的援军,豫昭王也能胜利,所以世子何必如此纠结,倒不如同意了我家主人的条件,也能护镇南王妃的安危,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我知道你是谁的人了。”冷不丁的,萧瑜瑾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他审视着面前的男子,冷笑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是西平王的人。” 温子墨的眼神轻轻一变,而后缓缓笑道:“世子殿下很聪明,其实王爷也不想伤害王妃,毕竟也是一家人,只要世子愿意做这样一件小小的事情,王爷定不会伤了他与镇南王之间的感情。”温子墨走到萧瑜瑾的面前,将镇南王府的令牌也递给了他,幽幽笑道:“那么世子妃和小世孙,王爷也不会再有什么想法了。” 萧瑜瑾勃然大怒,额头上隐隐有青筋在暴动,西平王何其大胆,先拿自己母妃的安危來威胁自己,现在竟然敢把心思动到了自己的妻儿身上。 温子墨将令牌递到萧瑜瑾的手上后便退了两步,感受到萧瑜瑾周身的愤怒与杀意,便道:“世子殿下,在下已经将來意说的很清楚了。只要您告诉豫昭王您即将到达,然后将兵力停在代州五天,只需五天,您就可以保护住您母妃与妻儿的安危。五天的时间,辽东兵力充沛,豫昭王不会挡不下來。五天之后,您再支援也无不可,这该如何选择,就在您的一念之间了。” 握紧了手中的令牌与玉佩,那令牌上传來的冰冷的凉意就像针一样刺在萧瑜瑾的心上,良久,他才缓缓道:“好,五天就五天。如果西平王叔敢食言的话,后果会是怎么样,你们也应该很清楚。” 温子墨笑着拱手道:“那是自然,王爷是不可能正面与镇南王府起冲突的,这一点请世子放心。” 入夜,萧瑜瑾叫來了手下的副将,命他派人快马传信到幽州,告诉豫昭王,自己的军队两天之后便能抵达幽州附近,让豫昭王做好准备。 副将领命之后,便即刻派人送信去了。 深夜之中,萧瑜瑾盯着刚刚书写完的书信的桌案,一眼不发,内心却有如千军万马的铁蹄狠狠踏过。他目光含恨一掌重重地击打在桌案的一角上,桌案的木头极硬,萧瑜瑾这一掌也用极了力气,立刻便有血红的颜色从手掌渗出,他咬牙切齿道:“西平王叔。你真的是好大的胆子。太后也敢害,王妃也敢威胁,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奕洵,对不起了,这一次可能要有负于你了。但是,我相信你的实力,区区五天,对你的辽东精兵來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題,等赢了这一仗,我们再來回头好好的对付我们的西平王叔。 很可惜的是,萧瑜瑾认为,以萧奕洵的实力定能抵御住离漠的进攻,但是他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的迟到与欺瞒,差点导致了一个永远不能弥补的错误。 ,,,,,,,,,,,,,,,,,,,,,,,,,,,,,,…… 幽州。 今早楚玉晗刚刚起床,正打算去探望一下秦婉词,可是却被自己的婢女拦住了,婢女小声地告诉楚玉晗:“玉晗小姐今天早上还是不要去打搅王妃的好。” 楚玉晗刚用好早点,问:“怎么了。” 婢女老实回答:“昨日,王爷晚间回府,不知为什么,时隔不到半个时辰便一脸怒气地从王妃的屋里离开了,牵了马便离开了王府,好像是和王妃有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这个时候,玉晗小姐还是不要去打搅王妃了吧。” 楚玉晗正准备拿起妆台上的木梳,这一來,心中一惊,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半拍,她一脸关心且吃惊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好好地姐夫和姐姐怎么可能会吵架呢。”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楚玉晗皱了皱眉,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情不要到处乱说,知道么。” 婢女点头道:“奴婢明白。” 待四下无人之后,楚玉晗眉眼间这才有了喜色,她心中暗道:“看來,我还真的沒有小看这个舒雪啊,几句话下來,竟然还真的让姐姐姐夫两人有了隔阂。” 想到这儿,她便想去拜访一下舒雪,顺便告诉舒雪这个好消息。 刚刚到了舒雪的屋前,楚玉晗就看见舒雪一个人关了屋门正要往外走,她心中一疑,问道:“舒雪姐姐,这么早,要去哪里啊。” 舒雪一听身后有人叫自己,忙回头一看,见是楚玉晗,便似乎有些松一口气的样子,道:“我要去药铺看一看,有沒有什么药材,乘着早上不热,倒好早去早回。” 楚玉晗看了看舒雪,继续微笑道:“怎么,舒雪姐姐也不找个人陪么。不然,玉晗來陪你吧。” 舒雪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她走近了楚玉晗,笑道:“玉晗小姐有功夫陪我去药铺,倒还不如花些时间陪陪你那亲爱的婉姐姐才好。”说罢,她朝楚玉晗行了一个礼,便向大门走去。 楚玉晗转头盯着舒雪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狐疑的神色,最近一段时间,舒雪独自出门的次数好像不少,每次都不让人陪,按照舒雪的身份,楚玉晗下意识地就猜测道,舒雪必定是与什么人交接去了。 而且昨晚,经过她的推测,舒雪应该是从军营里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画了一幅地图,那么她今天莫非是要把这地图交出去。 不行,我得去看看。 心中充满了狐疑,楚玉晗便存了心思,偷偷地小心地跟在了舒雪的身后。 她这一路很小心,几乎不曾暴露自己的行踪,而舒雪也是一出了王府便向药店走去,楚玉晗很耐心地等着舒雪走出药铺,手中果然多了几包药材。可是舒雪买完药以后并沒有直接回王府,而是转而走进了附近的一座小茶楼里,楚玉晗心中一动,转而也小心的进了茶楼,并上了二楼,要了一个比较隐蔽的位置,观察着舒雪。 舒雪坐下以后,要了一壶茶,一个人坐着喝茶,又要了些茶点,很像是闲着无事來听一听戏的样子,但是楚玉晗知道,舒雪并不是很爱喝茶,而且也沒有道理一个人坐在茶楼的下面喝茶,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过了一会儿,茶楼里的人渐渐多了起來,舒雪周围的桌子都坐上了人,声音也有些嘈杂起來。不过一会儿,突然有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男子坐到了舒雪的身旁,和她共用一个桌子,楚玉晗眼神一动,细细看着。两人嘴唇微动,似乎是在说着什么,而后很快地舒雪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份装好的信,而且看信封的样子,里面的东西倒是有几分的厚的样子,一般的信如果是消息的话信封应该很薄,但是这封信却厚了那么几分,这更加让楚玉晗确定了,这封信里装的一定是地图。知道舒雪真的与人在茶楼交接后,楚玉晗便不打算在继续跟踪下去了,因为她现在想要做另一件事情,就是好好地去舒雪的房中看看,她有沒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來。 抢在舒雪的前面,楚玉晗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王府,走到舒雪的屋中,碧莲正在屋里打理东西,见楚玉晗进來了,她便笑问:“玉晗小姐,你怎么來了。是找舒姑娘么。可不巧了她今天早上刚刚出门,要不您在这里等一会。我去给您沏壶茶。” 楚玉晗点头微笑道:“好的,你去忙吧,顺便再给我弄些甜的点心來,我就在这里等舒雪姐姐回來好了。” 等碧莲出屋以后,楚玉晗快速的溜进了舒雪的房间,将她的书桌好好地看了一遍,却一点痕迹也沒有发现。楚玉晗心中不由佩服道:真不愧是舒雪,竟然真的连一点点漏洞也不留下。 她正有些失望,准备离开舒雪的房间,可是刚一低头,却猛然在地上发现了一小团黑色的东西。楚玉晗一愣,低下头仔细一看,舒雪的书桌下面有暗红色的针织的毛毯,毯子的上面,靠近书桌的地方有一小团黑色的东西,并不是特别显眼,可是却被楚玉晗不小心看见了。她蹲了下來,用手摸了一摸,很快手上也被沾上了黑色的灰一样的东西,两个手指稍微碾磨一下,黑色的灰慢慢地分散开來,又沾上了另一个手指,楚玉晗目光一亮,觉察到……这个东西好像是纸燃烧后的灰烬。 第一百六十七章 拜访辰风 灰烬。怎么会有灰烬呢。 楚玉晗心中怀疑越加明显。现在正值夏季,辽东一带虽然不算太过炎热,但是却也断断不需要烧火取暖,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舒雪将什么东西烧了,为了掩饰那些东西的痕迹。怪不得找了这么久都沒有找到任何东西,原來舒雪早就将能成为“证据”的东西一把火烧掉了。 通过昨晚的事情外加今天在茶楼看到的情况,楚玉晗几乎可以肯定,舒雪烧掉的,应该是她得到的情报的底稿。 楚玉晗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到底还有几分失望,她想着:看來在舒雪这里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随后便走出了舒雪的房间,这个时候,碧莲正端着茶和点心一起走了进來。楚玉晗笑着喝了一杯茶,也吃了一块点心,坐了一会儿,便对碧莲道:“既然舒雪姐姐还沒有回來,我就待会再來好了。” 离开了舒雪的屋子后,楚玉晗不住冷冷一笑,眸光犀冷无情。 舒雪,既然不能够搜罗证据來指证你,那么,只要让你自己说出來了。 ,,,,,,,,,,,,,,,,,,,,,,,,,,,,,,…… 幽州军营。 午后,苏辰风正在练兵场上训练士兵,这时却有一个小士兵跑过來对苏辰风道:“将军,军营门口有一位姑娘想要见你。” 苏辰风一愣,问:“姑娘。什么姑娘。” 小士兵回答道:“那位姑娘说她是王妃的妹妹。” 苏辰风一听,当即又惊又呆,喃喃道:“什么。王妃的妹妹,”楚玉晗,玉晗來找自己了。愣了片刻,苏辰风立刻就向军营大门跑去。 远远地他就看见,一袭浅杏色衣衫的楚玉晗站在军营的门口,正笑眼看着自己,苏辰风不由又加快了步伐。 看苏辰风风一样的赶來楚玉晗不由笑道:“辰风,你可以慢一点來,我又不急。” 苏辰风淡淡一笑,道:“你都來大营了,我怎么好意思慢慢踱步走出來。不过,你今天怎么会想到來军营。”这可是楚玉晗第一次一个人來军营,如果不是什么事的话,她不回來军营找自己,苏辰风有些担心道:“怎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军营门口,旌旗摇摆,还有些风沙,蒙蒙地有些遮住人的视线,苏辰风见楚玉晗时不时眨了眨眼睛,不免关心道:“门口有风沙,我们去营帐里慢慢说吧。” 到了营帐,楚玉晗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好像却是有一些尘土被掸到了空气之中,楚玉晗不由笑道:“沒想到这儿的风沙倒真有些大,倒是辛苦了你。” 苏辰风微笑解释说:“这两天风有些大了,平日里好一些。不过行军打仗的,怎么会沒有风沙。” 楚玉晗吐了吐舌头,有些腼腆:“你说的是。” 两人也有一段时间不曾见面了,再次见面不由多说了几句话,不过苏辰风却知道,楚玉晗突然独自來军营找自己,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便再问了一下。 楚玉晗原本含着淡淡笑容的脸渐渐收敛了起來,抿一抿嘴,道:“哎,你知道么。昨天晚上姐姐和姐夫好像吵架了。” “吵架。”苏辰风颇为吃惊,下意识回答:“怎么会。”王爷与王妃自成婚以來一直伉俪情深,王爷又视王妃为珍宝,王妃现在又有孕在身,王爷怎么会与王妃吵架呢。苏辰风怎么也不信,可是他却猛然想起了,昨日,萧奕洵刚离开军营才一个时辰,就又回來了,而且脸色还十分的不好,今日一早上,除了商讨军情之外,就一个人呆在营帐里,谁也不见。他正为此感到疑惑,不过如果是真如楚玉晗所说的那样,那王爷的反常便找得到原因了。 可是苏辰风还是不太相信,所以便问:“好端端的王爷怎么可能会同王妃吵架呢。” 楚玉晗悠悠叹了一口气,道:“我慢慢和你说吧。”自后,楚玉晗将舒雪的事情同苏辰风简单地说了一下,无奈道:“事情应该就是这样,除了舒雪的问題,姐姐和姐夫应该不会因为别的事情吵架的。” “原來是这样……”苏辰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怪不得这几日,王爷的心情起起伏伏,原來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前些天,韩西月对舒雪的印象这么不好,还要说舒雪是狐狸精,今天,他才真正知道了这其中的缘由。苏辰风摇摇头,也是轻叹一声:“倒沒想到这舒姑娘竟然对王爷动了心思,当初在平宛城,我确实觉得这个舒姑娘人是不错的,沉稳大气,敢作敢为,是一个好姑娘。只不过,王爷的心中应该只有王妃一个人啊。” “姐夫心中只有姐姐,这是我们的想法,可是姐姐心中明显不是这样想的啊,那么姐夫的想法谁又知道呢。如果姐夫对舒雪沒有心思,那么干嘛不早点将她送离辽东。反倒白白生出那些谣言,让婉姐姐不开心。”楚玉晗一脸气愤地帮秦婉词打抱不平。她看着苏辰风道:“辰风,这样下去可不好,我听墨香说了,姐姐这几日身体状况很不好。看样子,姐夫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姐姐有了身孕,姐夫这边又是大战在即,若是他们一直这样闹着矛盾,两边影响都不好啊。辰风,我们可得想想办法呀。” 楚玉晗说的沒错,王妃有了身孕,情绪不应当有太大的波动。而王爷这边,虽然萧奕洵向來稳重自持,喜怒都不会轻易影响他的判断力,但是看这两天萧奕洵反常的状态,苏辰风也不由担心了起來,他对楚玉晗点点头道:“你放心吧,找个时间我会同王爷说的,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两天之后,我们便会与离漠正式开战,王爷心中有王妃,既然这个也不过是两个人之间的误会,到时候,王爷一定会回府看望王妃的。” 有了苏辰风的保证,楚玉晗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她还是有些担心:“这件事情如果能就这么过去就好了……”她停了一停,而后蹙了蹙眉,很明显有些不解:“辰风,你们怎么这么肯定两天之后便会正式开战呢。我听说最近檀州城的状况好像不是很好啊。你们守得很吃力么。” 见楚玉晗如此担心,苏辰风的心里涌动出一股暖流,他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吧,现在这一切尚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檀州城的弱势是王爷故意让陈天佑将军显露出來的。檀州城守起來难,王爷暂时放弃檀州城,所以就算是有了一次败仗,你也不用太担心。” “放弃檀州城。”楚玉晗瞪大了眼睛,惊讶道:“这是姐夫的决定么。”楚玉晗不懂军事,但是她在辽东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檀州城的重要性她还是知道的,所以一听说萧奕洵打算放弃檀州城,楚玉晗还是感觉到无比的惊讶。 苏辰风笑道:“王爷有自己的打算。檀州城是宿伊心心念念多年的,一旦被宿伊攻下,宿伊一定会大喜过望,转而继续进攻过來。王爷正好利用这一点,准备将宿伊的大军引到我们的包围圈之中,好來一个瓮中捉鳖,宿伊一败,檀州城自然能轻而易举的拿回來,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苏辰风虽然解释地简单,可是楚玉晗却听得明白,她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睛,笑着说:“我明白了,你们这是要埋伏离漠大军吧。”她摆了摆手,摇摇头说:“哎,哎,你们军事上的东西就是复杂,我也只能听个大概。不过既然这是你们计划好的,我也就放心了,之前我还为檀州的事情愁了一番呢。” 楚玉晗心思敏捷,一下子就猜到了萧奕洵打算埋伏宿伊,不由让苏辰风眼前一亮,他正要楚延夸赞,楚玉晗却向自己走近了两步,仰起头看着自己,晶莹有神的大眼睛盯着自己,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脸上挂着温和阳光的笑容道:“辰风,真是谢谢你了,今天我打搅到你了吧。放心,我知道,我不应该擅自來大营里,毕竟这样影响不太好,以后我会注意一些,不过……”她笑了笑,道:“以后,你可以常常來王府里坐一坐,也顺便來看看我,可好。” 苏辰风心中一动,想都沒想,就答应了:“好。” 楚玉晗浅浅一笑,随后又道:“这次作战,虽然从你口中听出來,并不困难,但我也能猜得出,你多半也是为了让我能够宽心。宿伊有多厉害,我从小就被耳濡目染的了,再加上几年前,姐夫与宿伊大仗小仗不断,可是也沒有占到什么便宜,所以我就知道,这场仗并不容易。”楚玉晗的声音里充满了真挚去关心:“辰风,这场仗你一定要小心,而且,你们一定要赢,” 楚玉晗的这番话让苏辰风颇为震动,震动之下又是澎湃的感动之情,他镇声道:“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赢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胜负已分 入了夜,豫昭王府里一片静悄悄,每个人各司其职,夏夜里,蝉鸣一阵接着一阵,倒成了夜晚里最明显的声音了。 舒雪正在自己的屋中练着书法,碧莲走了进來,禀告道:“舒姑娘,玉晗小姐來了。” 舒雪连手中的笔也沒有放下,只是淡淡道:“请她进來吧。” 楚玉晗进了屋,见舒雪正低着头写字,便也沒有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倒了一杯茶,自饮起來。 一盏茶的功夫,舒雪已经写好了一幅字,而楚玉晗依旧坐在桌边,不动声色地看着舒雪。 舒雪收好写好的一幅字,又重新铺开了一张纸,沾了沾墨水,复而又继续写着,再过了片刻,舒雪才冷漠道:“我以为你下午的时候就会來找我。” 楚玉晗轻挑眉梢,淡淡道:“哦,为何,” 舒雪沒有回答,反而问了另外一件事情:“为什么今天在茶楼。你那么早就回去了,不等我把人见完,” 楚玉晗端茶的手停在了唇边,她抬起眼睛看着低着头的舒雪,哂笑一声:“哦,我还以为你沒有发现呢,沒想到,早就被你察觉了。那么,你怎么不当场揭穿我呢,” 舒雪暂时停下了笔,抬起头看了看楚玉晗,反问:“这句话,该是我问问你啊,为什么你沒有当场揭穿我呢,” 楚玉晗吹了吹杯中的茶,笑道:“你是什么身份我早就知道了,要想揭穿你,我还用等得到今天,而且,你做事这么缜密,我就算当场揭穿,就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也能够轻轻松松地就圆了过去,我沒那么傻。” 舒雪静静盯着楚玉晗看了两眼,不发一言,低下头,又继续写起了字。 “不过,你就这么送了一张辽东的地图给你的主子,你们就能赢了么,”楚玉晗问。 舒雪的笔尖有瞬间的停顿,她唇角微扬:“你竟然连我送出去的事什么东西你都知道,楚小姐,你还当真是不简单啊。”她停了一停,笑道:“不过,我侄子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他是一定会赢的。”虽然舒雪的语气平淡如常,但是这平淡却掩藏不住话语背后的崇敬与信任。 楚玉晗放下茶杯,拂了一拂腰间的丝带,有意无意道:“你好像真的很敬重你的主子啊……那么就算是为了他死,也就沒有关系了吧……” 重重的一笔,原本只是一个轻轻的点,却在舒雪的笔下被重重的画成了一横,原本秀气的一幅字就这么被毁了,舒雪终于完全的停下了笔,抬头看着楚玉晗,语气里不免浸润了一丝寒气,直直逼迫人而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么,很简单啊。”楚玉晗站了起來,走到了舒雪的面前,晶莹的目光楚楚有情,语气却是森冷无比:“只是要让你去死而已。”她缓缓一笑,道:“你既然这么尽忠于你的主子,那么久为他而死,來成全他的成功吧。” 舒雪突然冷笑道:“呵,你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啊,你以为你能杀的了我,”舒雪知道,她和楚玉晗从來都不可能共存,事到最后两人一定会反目成仇,可是她却沒有想到,楚玉晗的翻脸來的这么的快。 “我不是要杀你,我是來成全你。”楚玉晗不以为然,缓缓笑道:“知道么,今天我去了一趟军营。看了看我的姐夫,我以为,经过你这么一闹腾,姐夫的心神一定会受很大的打击,可是你,还有我都小看了我姐夫,他纵使心里有难受,却也沒有在他的军事指挥中出一点的差错,所以,看來你我的药用的还不够猛,看來,我们该做最后的了结。既能帮你赢这一仗,也能帮我除掉婉姐姐。” 舒雪逼视着楚玉晗,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所以,你说的了解就是让我去死,” “是啊。”楚玉晗笑着点头:“姐夫一直深信婉姐姐心里有他,你只不过是他们之间小小的意外,大战之前,姐夫必定回府,婉姐姐说什么也不可能在那一晚与姐夫闹翻,所以你,只有你,”她盯着舒雪,言语之中逐渐透出冷厉的气息:“如果那一晚,你像燕如吟一样,自尽在姐夫的面前,再由碧莲捅出婉姐姐孩子的事情,相信我那样的冲击与打击,是谁都不可能承受的了的。 “哦……你这个计划听上去好像还是挺不错的样子。“舒雪拍了拍手,表示赞扬楚玉晗的这个方法,可是她转而审视着楚玉晗,凉凉地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地图我已经送出去了,很快就会到元帅的手中。而你说的这个计划,只不过是为了要对付豫昭王妃而已,你怎么就这么天真的认为,我会用我的命去帮你这个忙呢,” “天真,”楚玉晗玩味这这两个字,脑海里突然回想起三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瞬间她的眼睛被狠戾的气息狠狠包围,天真,这个词早就不存在在她的心中了。她看着舒雪,眉间地戾气渐渐消散,眉头也缓缓舒展开來:“你为什么不帮我呢,反正你也只剩下五天好活了,为什么不干脆來帮我,顺便也成全一下你自己呢,” 空气一瞬间凝结,舒雪静默着,死死盯着楚玉晗,窗外风的声音很小,吹过院子里繁茂的密叶,与阵阵的蝉鸣交融在一起,愈显得气氛冷凝安静。良久,舒雪才迟疑的问道:“你……你……你说什么,什么叫只剩五天好活了,”她陡然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楚玉晗伸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粉色的玉镯,淡淡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天你从军营回來之后,曾经在我的屋中喝过一杯茶……” 舒雪神情凝滞,语气也有了一丝颤抖,她惊愕地看着楚玉晗,道:“你……你给我下毒了,” 楚玉晗沒有讲话,只是在唇角边绽放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便是默认。 “呵,”舒雪冷笑道:“下了毒又如何,我又不是不能解,想以这件事情來威胁我,你未免把我想的太简单了。” 楚玉晗笑着摇摇头,道:“不,舒雪姐姐,我从來都沒有把你想得简单过。你懂医术,我知道。可是,你就算是懂医术,你看你连自己中了毒都不知道。”她的笑容越发的嘲讽与轻佻:“是,一般的毒是可以解,可是岐山老人的舞莲散却不是一般人能解的。” 舒雪的脸色瞬间苍白:“你说……你说岐山老人,”她虽在离漠长大,可是关于靖朝的事情,她从小都听的很多,从朝政到江湖,基本都有涉猎。四十年前年前,蜀中第一用毒高手岐山老人的名号她怎么可能沒有听过。岐山老人一生致力于研究毒药,鼎盛之时甚至有“毒王”的称号。他此生用毒,几乎不曾有一败,唯一一败是输给了上上代药王谷的“药王”江景怀。岐山老人不服药王谷药王医术天下第一,认定自己的毒术更高一筹,所以便邀药王一战,可江景怀并不想与岐山老人做意气之争,便拒绝了岐山老人的邀战。岐山老人大怒之下扬言道若江景怀不肯出山,他就一天毒死十人,第二天毒死二十人,以此类推,直达江景怀肯出山为止。药王被逼无奈,只得出手,二人斗医术长达十天十夜,结果岐山老人毕生之傲的十大毒药被药王一一化解,自此以后岐山老人便终老蜀中,再也沒有离开过蜀中一步。 楚玉晗递了一杯茶水在舒雪的面前,道:“舞莲散并非无药可解,可是天下只有药王谷能解。药王谷的具体位置你不清楚,所以你剩下的机会就是去西北找药王的弟子尹清浅,可是你觉得你有足够的时间赶得到辽东,你又怎么确定尹清浅一定会救你呢,所以,舒雪,这一次,你输给我了。” 舒雪的神情阴翳地可怕,楚玉晗的笑容却阴冷的更加可怕:“舒雪姐姐,你是知道的,我们两之间必有一败,而这败的代价也很清楚,那就是输的那一方的命。这也是我们两个人的赌注,愿赌服输。如果今天是你有能力逼得我楚玉晗在生与死之间沒的选择,那么我一定会高傲的死去,绝不会有怨言。”楚玉晗轻轻的将手放在舒雪的手上,感受到舒雪的手上传來侧彻骨的凉意,她压低了声音对舒雪道:“舒雪姐姐,现在的你,已经沒有其他的选择了,你只能按我说的这最后一条路走。你放心,你死了,你的愿望我一定会帮你实现的,毕竟从一开始道现在,我们两个的合作还是十分愉快的,你说是不是呢,” 舒雪的眉心剧烈的抖动着,她一把推开楚玉晗,连桌上了茶杯也一并推翻了,茶水沾湿了桌上的白纸,瞬间便晕染了开來,舒雪痛恨地盯住楚玉晗,恶狠狠道:“好,好,好,是你赢了,哈哈,楚玉晗,是你赢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拨云见月 幽州大营。 一大早萧奕洵就收到了萧瑜瑾从朔州的來信,收到來信,萧奕洵这才稍稍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对苏辰风喜道:“太好了,瑜瑾的告诉我,他两天之后就能抵达幽州,照这个速度,如今他应该快到达代州了。” 苏辰风亦喜悦道:“世子來的真是及时。陈天佑将军來报,说檀州城中已经做好了撤军的打算,今日或明日便能放宿伊进城了。若是如此的话,想必宿伊在攻下檀州城后,不会过多长时间,就会马不停蹄地向幽州进军的。” 萧奕洵沉吟道:“沒错。”他走到地图上,对苏辰风道:“辰风,你立刻派人马不停蹄到代州,告诉瑜瑾让他的兵不要來幽州,让他把兵带到怒风谷后面,作为我们的支援。 “末将明白。” 萧瑜瑾与陈天佑的消息让两人都意识到了与宿伊决战的时刻就要來临了,同宿伊磕磕碰碰也有三年的时间了,沒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要同他分出一个胜负,此时此刻,萧奕洵的心是激动的,苏辰风的心情与萧奕洵也是一样的,他在萧奕洵身边的这几年,知道萧奕洵有多想打赢这场仗,这样的斗志与求胜的**几乎感染了到了他身边的每一个将领。老一辈的人,对当年居峡谷的惨胜至今难以忘怀,而年轻一代则是因为被这个天资卓越的年轻亲王所折服,愿在这疆土上挥洒意气。 苏辰风继续道:“西月已经领兵抵达新州同谭将军会和了。武州那边也一切安排妥当。骑水涧那边的山道中的山洞这一个月之内已经派军不分日夜将其打通,到时王爷便能引兵埋伏于此。” 萧奕洵道:“既然都已安排妥当,接下來我们只需要等待陈将军和子骞的消息了。” “王爷,有句话我知道身为下属是不应当过问的,只是这件事情只怕已经深深的影响到了王爷,所以在这里属下不得不说。”几番思量,苏辰风这才缓缓的开了口。 萧奕洵的目光渐渐沉凝,离开地图前,负手对苏辰风道:“我知道,昨日玉晗來找过你。想來也告诉了你一些事情,你是为这个來劝我的么。” 苏辰风蓦地一震,道:“属下不太会劝人,只是觉得大战在即,王爷和王妃此时闹矛盾,对两人都不好。王爷对王妃的心思或许旁人不太了解,但属下是同王爷王妃一起从长安來到幽州的,期间发生了什么,王爷王妃之间的感情属下都很清楚,所以,即便您与王妃之间存在矛盾,那也只是一个误会。”苏辰风蹙了蹙眉,停了片刻,方才道:“舒姑娘虽好,但却不足以令王爷动心如此。” 可以说萧奕洵手下的几个将领,苏辰风是随着他最久的,当初在长安的时候,就是苏辰风救了秦婉词,而这一路以來,除了军事上,他也委托了苏辰风不少私事,苏辰风可以说是与自己十分亲近之人了。有的时候,有些心里话,他也会同苏辰风好好聊一聊。 静默地听完苏辰风说的话,萧奕洵微叹一声,牵起几分惆怅:“哎,辰风,连你都能明白舒雪不能令我动心至此,为何婉儿就不明白呢。”他对秦婉词用心如此,秦婉词却依然对自己的真心有所怀疑,这怎能不让萧奕洵心酸。 苏辰风微怔,想了想,说道:“或许是因为王妃太过在乎你,而不是因为王妃怀疑您的真心。” 苏辰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将萧奕洵心中的不满、埋怨的烟雾轻轻地撩开,让他苦闷多日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回转,或许是因为婉儿太在乎自己了。当知道秦婉词和萧楚延的事情之后,萧奕洵苦恼了很久,有的时候甚至怀疑了自己也怀疑了秦婉词是不是还有几份心意在楚延那里,再后來两人稍稍往下之后,舒雪的事情又令萧奕洵更加怀疑秦婉词对自己的真心,他总以为是秦婉词不信自己或是对自己不够真心,却忘却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一个答案,,因为她过分在乎自己。 直到被苏辰风这么一点,他才隐隐明白。 见萧奕洵的神情慢慢展开,苏辰风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笑了起來,道:“当局者迷,王爷,你与王妃是局中之人,都会被自己的心性左右,所以才会有今天的矛盾,只要您同王妃敞开心扉,告诉她你所不满的一切,王妃自然会明白您,您也会明白王妃的。” 萧奕洵展开了一丝淡淡的笑容,看着苏辰风道:“辰风,倒也真是难为你想了这么一出,你放心吧,开战之前我会回去同婉儿好好说的。”舒展的心境,萧奕洵面对属下的人也恢复了以往的亲近与自然,他打量着苏辰风道:“玉晗一來军营,就交给了你这么一个麻烦事,难为你说的这么好。看來,只不过是因为玉晗的事,所以你才这么上心吧。” 苏辰风大窘,连忙否认道:“不,不,属下沒有。” 萧奕洵哈哈大笑道:“在我面前,你还需要遮掩什么。辰风啊,你对玉晗的心思,不光是我,连婉儿还有西月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你放心,等这场仗一打完,只要我们得胜,长安那边的赏赐绝对不会少,到时候我便为你做主,向皇兄为你们讨个赏赐,也算是完了你的心愿。” 苏辰风大为震惊与惊喜,忙跪在地上,诚声道:“多谢王爷,” ,,,,,,,,,,,,,,,,,,,,,,,,,,,,…… 代州城。 萧瑜瑾的军队走了两天已经到达了代州城。就在他抵达代州的那晚,萧奕洵命人加急送來的羽檄也到了。 传令者将羽檄交到萧瑜瑾手上,道:“世子殿下,王爷嘱咐说时间紧急请世子殿下即刻启程。” 萧瑜瑾快速的将文书看了一遍,沉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王爷,说我不日便会率军到达,请王爷放心。” 传令使者领命而去。 萧瑜瑾立刻转身看向地图,按照萧奕洵的书信找到了他要自己到达的位置,想了片刻,心中深深一沉,神情犹豫了起來。 就在这时,萧瑜瑾军队的副将走进了营帐,恰巧看见了萧瑜瑾刚刚放在桌上的文书,信上还插着一根雉羽,他一惊,这是羽檄,而且是豫昭王送來的羽檄,若军事文书上插着一只鸟羽,这就代表了这封文书十分重要,副将不住道:“世子殿下,可是豫昭王发來的书信。什么事情竟然如此重要。” 萧瑜瑾沒有说话,只是一个人沉默地站着,脸色铁青,心情十分不好。 副将见萧瑜瑾沒有说话,便继续问道:“可是辽东的战事有什么问題。我已经听说了,这两日,离漠主帅宿伊沒日沒夜的拼命攻打檀州,陈天佑将军苦守城池,好像情况不太乐观。我军应当加快步伐赶往幽州,以助豫昭王一臂之力。按照这两日的速度,不日之后便能出五台山,直达幽州。” 萧瑜瑾地眉心猛地一跳,陡然睁开眼睛,镇声道:“不,不行,不能发兵。我们要留在代州。” “什么。留在代州。”副将不明所以,问:“留在代州。辽东战况紧急,我军不日便能支援幽州大军,殿下为何要留在代州不动。” 萧瑜瑾的手微微地颤抖着,内心两股强大的感情猛烈的冲击着他,在他的脑海里厮杀起來,他强自镇压纠结的心境,尽量让自己平静下來,对自己的副将道:“刚刚豫昭王发來急信,要我们暂留代州。四日之后在出兵幽州,助他与宿伊一决死战,现在动身为时过早,只怕会引起宿伊的疑心。” 副将这才有些了解,道:“属下明白了。豫昭王用兵出奇,他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那我们便先待军于此吧,那属下先行告退。” “等一下,”萧瑜瑾突然出声叫住了自己的副将,道:“你等一等,我有一封信要送到幽州豫昭王府,你立马命人加急送到幽州,不能耽搁片刻,” 萧瑜瑾猛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提起笔快速的写了一份信交到副将手中,再次叮嘱道:“现在你就派人送过去,一定要送到豫昭王府,知道么,” 副将见萧瑜瑾如此郑重,不由十分严肃的对待这封信:“属下明白。” 待副将走后,萧瑜瑾猛地吐出了一口气,一把坐到了椅子之上,紧握的双手才微微松了开來。他拾起目光,盯着眼前那封代表着紧急军情的文书,又看了看身侧的地图,目光沉郁了起來。 萧奕洵急书自己,命令自己加快速度带兵到骑水涧,埋伏与骑水涧的出口处,一旦他围攻宿伊失败,便让自己在骑水涧堵截宿伊。萧奕洵不惜以羽檄告知自己,便代表了这个命令的重要性。萧瑜瑾本來以为自己这三万人马对于萧奕洵來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可是当他看了地图之后才知道,到萧奕洵是将怎样一份如此重要的任务托付给了自己, 第一百七十章 檀州撤兵 当萧瑜瑾在地图上找到了骑水涧的位置,他的心就猛地沉了下來。 骑水涧道路蜿蜒曲折,不易军队行走,萧奕洵在此设下埋伏攻击宿伊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萧奕洵埋伏失败,宿伊能走出骑水涧,那么这个时候自己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大军便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攻宿伊,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一条很妙的计策,为萧奕洵的埋伏做下了两手的准备,进可攻,退可守。可是如果萧瑜瑾的军队并沒有赶到骑水涧的话,一旦萧奕洵埋伏失败,宿伊出了骑水涧,之后就是一整块大的平原。动用骑兵,宿伊便能够在一日之内奔袭百里突袭幽州。 萧瑜瑾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这只军队的重要性,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却沒有办法发兵支援萧奕洵,甚至还要欺骗萧奕洵,这让他的内心十分的煎熬。本來,他一想,干脆就此和西平王撕破脸,自己率军前往骑水涧好了,也不要顾忌那么多。可是他却下不了这个心,因为自己母亲的性命,妻儿的性命他如何能够这么坦然的就不顾呢。 所以萧瑜瑾试着向另一个方面想着,安慰自己,萧奕洵选择的角度如此诡秘刁钻,他对宿伊的埋伏一定能够成功。自己的军队应当用不到。再者,退一万步來讲,就算宿伊能够突破骑水涧抵达幽州。幽州不比檀州城,固若金汤,且有名将镇守,宿伊沒有十万雄兵,不可能打的下幽州。所以存了这个想法之后,萧瑜瑾这才做出了最后的选择,,按兵不动。 可是他到底是对不住自己的良心,萧奕洵为国领兵在外,与自己又是堂兄弟,他怎可因自己的私情而将萧奕洵置身水火。所以思前想后,他想了一个办法,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萧奕洵,告诉他自己不能够前往骑水涧,让萧奕洵在决战之前,另调人马,做好打算。如此一來,因为自己不在的这个空缺,应该能够被填补了。 此时,萧瑜瑾已经下了决心,即便温子墨知道了这个消息,萧瑜瑾也不在乎,自己已经遵守承诺,待在代州五天,如果西平王还要赶尽杀绝,他也绝不可能再顾念这一点点的叔侄情义了。 ,,,,,,,,,,,,,,,,,,,,,,,,,,,,…… 建衡三年,八月三日,深夜。 宿伊再度率军夜攻檀州城。不惜采用“八牛重弩”强攻檀州,可谓是杀了陈天佑一个“措手不及”。 “八牛重弩”是宿伊最为得意也最为看重的攻城武器,“八牛重弩”的箭矢非常特殊,是用坚硬的实木作为箭杆,每根皆有碗口那么粗实,在以铁片为翎。每八只箭矢装在一辆重型战车之上,要射出一支箭矢,必须要两人同时操作才可,射程极远,杀伤力极其强大。 当“八牛重弩”近距离发射的时候,它所产生的冲击力能够让箭矢直接定到城墙之内,因为箭矢的破坏力极大,势如蛮牛,所以便被人称为“八牛”。而这些箭矢不禁能够毁坏城墙,还能够让士兵接住钉入城墙中的箭矢,顺势攀援登上城池,可以说是名符其实的重型杀伤武器。 但是“八牛重弩”虽然强大,但宿伊却不常用它,因为使用起來极为麻烦,而且这个战车十分笨重,一旦城中有人出來奇袭,战车便不能及时撤退,存在着不小的风险,而且“八牛重弩”破坏力太大,太易损坏城墙,即便攻下城池,得到的也不过是残垣断壁,所以不到紧急时刻,宿伊不会动用这个武器。 数百只“沉重”的箭矢狠狠的钉入城池,在城池之上的陈天佑与林子骞几乎都能感受到城墙因为“弓矢”的撞击而产生的震动。 林子骞一方面指挥士兵射箭,投石,一方面也忙着同身后的陈天佑商议:“将军,这是‘八牛重弩’,宿伊轻易不可能会使用的。他选择夜间偷袭,想必也是要避开‘八牛重弩’的缺陷,看來他今天是非要打下檀州城不可了。” 陈天佑立于城墙,挥剑斩落不停射向城头的箭矢,向远处看去,深夜之中,暗沉沉的远处,似乎有几辆黑色的东西在缓缓向檀州城逼近,陈天佑眸光一变,大声回答林子骞:“林子骞。冲车,宿伊已经准备好冲车了。” 射向城头的箭矢越來越密集,就像是漫天的剑雨一般,林子骞驻守檀州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宿伊用了这样密集的箭矢,就好像他将所有的弓箭都射向了檀州城一样,林子骞意识到,只怕宿伊今晚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下檀州城,他心中一动,这样猛烈的攻势,不就是自己和陈天佑等待多日的“猛攻”么。林子骞拼命阻挡着射來的箭矢,赶到陈天佑的身边,对陈天佑道:“将军,我看时机也快差不多了吧。” 陈天佑立刻明白了林子骞的意思。萧奕洵四天前对自己下令,要自己和林子骞选择合适的时机放弃檀州城,而且不希望宿伊发现是他们自己想要放弃檀州城的。所以这几天,陈天佑和林子骞一方面在做撤军的打算,一方面也在等待着宿伊最强烈的攻势,然后在宿伊最猛烈的攻势之下,“名正言顺”的从檀州城撤兵。 陈天佑回答林子骞:“八牛重弩对城池的损坏实在是太大了,宿伊心念檀州,也不舍得这样耗损檀州,我看他既然已经把冲车都准备好了,必是打算强攻城门。”陈天佑远望缓缓向此处逼近的冲车,正色道:“我看机会差不多了,你那边准备好了吧,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題吧。” 林子骞回答:“将军放心。” 其实在萧奕洵准备要赞弃檀州的时候,陈天佑就对萧奕洵提出了一个问題,那就是他们作为将领,自然能够领会萧奕洵的意图,可是他们手下的士兵却并不一定能够了解。檀州城的士兵,大都是陪着黎松柏将军守卫檀州十数年的,对于他们來说,檀州城几乎成为了他们的家,再加上黎松柏将军的死,这些檀州的士兵几乎是下了死志也要守卫檀州的。如果贸然从檀州撤兵,只怕这些士兵不会停下,一定会有不少人要留下來以死捍卫檀州的。 而萧奕洵经过陈天佑的提醒,立刻意识到了这其中存在的巨大问題,所以在韩西月、苏辰风雨林子骞之间,他选择了让林子骞前往檀州支援黎松柏。 林子骞呆在黎松柏身边多年,深得檀州将士的敬重,黎松柏不在,檀州的士兵应当是最听林子骞的话的,由林子骞前去解决这个问題,是再好不过了。 而林子骞也不负众望,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从将领到基层的士兵,都巧妙的解释了萧奕洵的意图,又沒有将萧奕洵秘密的决定说出來,让檀州的士兵在撤军时,不会引起大规模“死守殉城”的情况。 得到了林子骞的保证,陈天佑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等宿伊冲车一起,我们便率军撤退,撤退一定要有序,一定要让宿伊知道我们是故意将檀州城让给他的,好让他有所忌惮,留下一半的部队留守檀州,不敢把所有的军队都调往进攻幽州,这样一來,王爷在骑水涧那边的埋伏,压力就会小很多了。” 林子骞正色点点头:“属下明白。”继而快速的转身奔下城楼,开始部署一切…… 四日凌晨,幽州城。 太阳尚未出现,天边只有升起淡淡的晨光时,檀州的消息便已经传到了幽州的大营。 自从昨晚深夜,宿伊率大军进宫檀州的消息一传來,萧奕洵于苏辰风就再也沒有睡过,两人都知道,宿伊这一次是下了狠心了,一定要攻下檀州城,他们两人也几乎能够料到,在这样猛烈的攻势之下,陈天佑与林子骞一定会选择开始执行计划。直到早上,檀州的军报才彻底地传到幽州。 陈天佑來信,告知萧奕洵他与林子骞已经成功的撤离了檀州城,伤亡并不是很大,正准备在檀州城就是里外驻扎,等候宿伊大军。而宿伊大军此时基本已经入驻檀州城了。而且在看到檀州城几乎等于一个空城的时候,必定会喜怒交加,估计不日便会发兵幽州,他会密切注意檀州城的动向,并让萧奕洵在怒风谷以及骑水涧早作准备,以待宿伊大军。 收起了陈天佑的來信,萧奕洵目光灼灼,虽是一夜未眠,可是却依旧焕发着奕奕的神采。苏辰风的内心亦是无法平静,他看着萧奕洵,定声道:“王爷,看來我们与宿伊的决战已经不远了。” 萧奕洵眸光凝聚,一字一句道:“的确如此,看來,十年的恩怨,就此要划上一个句号了。居峡谷一战,龙帅的遗憾,就让我來为他填补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军事布防 檀州城。 宿伊多年苦攻檀州不下,不知道再黎松柏还有他这个城池里折过多少次戟了。不过而今,他既杀了黎松柏,又攻下了檀州城,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所以,就在宿伊的大军踏破城门的那一刻时,纵使万年处变不惊的宿伊,也不住扬天长笑一番,更不用说是他手下的那一群将士了,几乎一进城,这些人就陷入了狂欢之中。 可是,宿伊进城看了之后,狂喜的表情见见冷淡了下來,笑容也不过是平静与淡然的微笑罢了。 在出战之前,申惠特意赶來了宿伊这边,而将良英暂时地调到另一半,暂代申惠的位置。 能够攻下檀州城,申惠自然也是欣喜无比,见到宿伊仰天的一笑,申惠也明白了宿伊的狂喜,那是多年积郁的愤怒与执着的释放,意图十年的檀州城终于被攻下,即使是宿伊也不能再保持寻常的冷静了吧。但是很快申惠就发现了,宿伊进城之后,身上那种由内而外的喜悦渐渐消失了,等他自己审视了一下檀州城,申惠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宿伊心中会有不悦,因为陈天佑留下的檀州城,不过是一个空城。 所有的人都已离开,所有的军队都已经撤退甚至连一丝军需物资都未曾留下。这仿佛就在对宿伊说,就算你得到了檀州城,你拥有的也不过是一个空壳子罢了,这檀州城不过是我们故意送给你的罢了,这样的嘲讽,怎能让宿伊展颜。 但毕竟攻取檀州城也是一件大事,就算是一座空城,那也了了宿伊多年的心愿。所以当所有人都为宿伊高兴的时候,宿伊作为主帅,他并不应该在此事发怒,如今士兵们都群情激昂,他不应该再此时浇下一碗冷水。略微庆祝一番,宿伊就一个人來到了檀州的将府,走了进去。 申惠理解宿伊此时的心境,所以也辞了身边的将士们,随着宿伊进了将府。他进了门见宿伊独自负手站在堂中,便在宿伊身后道:“元帅,我们何时出兵幽州。” 宿伊转过身來,看了看申惠,忽而会心一笑,道:“这么多年來,看來最懂我的人还是你啊。” 申惠自然是知道的,宿伊不甘,昨晚那般强劲的攻势,得到的竟只是一座空城,这样的结果并不能填满因为龙靖枫还有黎松柏带给宿伊的失落,宿伊需要一场大胜來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龙靖枫设下的专门抵御他宿伊的防线,他能够摧毁,他要证明,龙靖枫死后,天下再沒有人能够阻挡他。 宿伊见见敛起了笑容,眼神凌厉了起來,他吩咐道:“先让将士们休整半日,半日之后,让各将士來这里见我,听候吩咐,明日午后,我们便发兵幽州。“ 申惠正了神色,道:“放心,我都会安排好的。” ,,,,,,,,,,,,,,,,,,,,,,,,,,,,,,…… 到了下午,宿伊的大军已经在檀州城中安置好了,宿伊与申惠也已经在上午时分将明日进攻幽州的计划准备好了,就等着一会儿将任务分配下去。但是中午的一封來信,却将宿伊与申惠的计划全部打散。 那是午时,宿伊与申惠正在犒赏军队,毕青突然來到,神情紧张,对虽小声说道:“元帅,幽州來信。” 宿伊一听,神情一震,立刻放下酒杯,带着申惠离开了军队,來到议事厅。 能够來自幽州的信,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舒雪带來的消息。 申惠与毕青加快脚步随着宿伊來到将府。毕青在宿伊身后小声对申惠道:“小雪儿还真是厉害,我原本是不指望她能够从豫昭王手上得到什么消息,之望她能扰乱豫昭王的情绪,沒想到,小雪儿还真的拿到了有用的情报。” 申惠侧头对毕青道:“小雪是元帅花了十年功夫培养出來的人才,就算豫昭王再谨慎,也总有疏忽的时候,总之现在情报到了,我们的胜利也就有了保障了。” 到了将府,宿伊急忙打开信封,并同时问道:“对了,小雪还有什么消息么。” 毕青想了想回答:“小雪还说,如今豫昭王与豫昭王妃产生了矛盾,好像受到的影响不小。” 宿伊笑了,笑容中带有一种满意的自豪,他打开折好的信纸,夸赞道:“自然是如此,只要她想做,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我來看看,小雪给我们带來的究竟是什么……”当宿伊打开信风那一刻,他的声音陡然停住,目光也猛地凝滞了起來。 申惠与毕青不知宿伊看到了什么,竟会这样的惊讶,也透过头去看,这一看两人同时惊呼:“天啊,这……这难道是辽东前线的布防图。” 毕青不可思议的尖叫了起來,然后眨了眨眼睛,再看了一眼,肯定道:“这……这真的是辽东前线的布防图。天啊,小雪儿真是太厉害啊。不过……这样的东西,应该是挂在主帅大营的,小雪儿怎么可能将那么大的地图偷到手呢。” 申惠从宿伊手中接过地图,十分仔细地看了一遍,连连称赞:“真不愧是小雪,竟然仅凭着记忆就能将这份地图还原至此,虽然有一些细节尚不够完善,但是已经完成了十之**,对我们來说,实在是天降之宝啊。”申惠几乎把这张地图当宝一样的捧在手中,要知道,当初为了得到辽东的军事布防图,他们费了多少心思,几乎连秦府一门都灭了,可是还是沒有得到,现在却在不经意间得到了这样的宝贝,他怎能不激动。他不住对宿伊道:“元帅,我们有了这张图,就能够清楚的知道豫昭王的军队调动情况,也就能以强克弱,针对他的弱点发起攻击了。” 申惠连忙将地图铺展开來,开始研究萧奕洵的军队布防。 三人对着地图看了一会儿,眼中的震惊、惊喜、与自信渐渐的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一种沉思。 三人许久都未说话,倒是申惠先开口道:“真沒想到……这个豫昭王用兵竟能如此出神入化……” 宿伊与毕青的目光同时一沉,申惠说的沒有错,从这张地图上來看,豫昭王的布兵环环相扣,每一个点都恰到好处,几乎找不出什么漏洞來。 宿伊沉默了一下,才冷冷道:“他的水平似乎比四年前又长进了不少。”四年之前,萧奕洵初出茅庐,与宿伊的初战,宿伊就感觉到这个年轻的王爷用兵的水平十分出色,而且善于用计,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但是那个时候,宿伊还未将萧奕洵放在眼里,毕竟他身经百战,身上的经验较之萧奕洵不知道多了多少,那时的萧奕洵,水平也不过是在连皓月之上沒多少。他如果下定决心要击败萧奕洵,也并非沒有可能。所以,宿伊只不过稍稍用了一个小计,就让长安成功的撤换调了萧奕洵。如果不是因为连皓月的事情导致了自己将近一年沒有办法出兵,现在的辽东,他早就能攻下不少。 可是让宿伊所始料未及的是,萧奕洵竟然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又重新获得了兵权,而且原本在朝中权势煊赫的西平王竟因为豫昭王与靖渊王的联手,而被逼不得不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力。几乎是知道萧奕洵重掌辽东兵权的那一刻,宿伊就隐隐觉得自己的麻烦可能又要到了。所以他即可下令,集结军队,甚至不惜将北方对抗云殊的纳兰冀调回王城且柔,來住自己一臂之力,就是为了能够保证自己在辽东的胜利。 可是在四年之后,当他看到了舒雪带來的这张辽东前线的布防图之后,宿伊才知道自己是怎样低估了萧奕洵成长的速度,他以为萧奕洵虽然天资绝伦,但是成长的速度也不过与连皓月差不多,十年之内,并不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威胁。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是犯了怎样的一个错误。就凭这张布防图,宿伊可以肯定,萧奕洵已经有资格与自己一战。看來被困在蘅承的十个月,萧奕洵的心性沉稳了不少,心智也更加的成熟了。虽说辽东的防线是由龙靖枫打造的,但是如果后继之人能力欠缺,是绝对不能够支撑的气龙靖枫留下的东西,但是就从这张地图上來看,萧奕洵不仅继承了这道防线,而且竟然还完善了这道防线,这可大大出乎了宿伊的料想。 “或许,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他。”宿伊眸中带剑,恨声道,如果当初他知道四年之后,萧奕洵竟能成长成能与自己一战的人,他一定会将他就此扼杀。 申惠一方面也震惊与辽东的这道防线竟然是这样的严密,另一方面他也担心起了另一件事,仔细的研究了一下这个地图之后,申惠皱着眉,不得不对宿伊道:“元帅,看來我们之前的计划需要重新修改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避重就轻 原本宿伊是想,当他攻下檀州城的时候,便让纳兰冀与良英带兵火速前來支援,然后从檀州一路奔袭到达幽州,集结重兵攻打幽州。 可是从舒雪送來的地图上來看,萧奕洵在新州和武州两州部下了不少重兵,而且军队驻扎的地方也十分奇怪,并不在新州或武州城内,而是在靠近离漠边境的地方。 申惠指着这个地图道:“豫昭王将新州武州的一半的兵力调出城外,驻扎在我国边境,细细想來,便还真觉得可恨又可怕。” 毕青只觉得这整个布防十分严密,但是细究起來却不如申惠这般透彻,他不由问道:“申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豫昭王要把军队调出城外呢,” “乍一看之下,我们确实不懂豫昭王是什么意思,但是你仔细看。”申惠指了指一条从新州出发的一条道路,问毕青:“如果,前方沒有收到阻碍,你利用骑兵,火速从这个地方进军,你看看,这最后到达的地方是哪里,” 毕青顺着申惠值得方向看去,一下子脸就白了,他咋舌道:“皖崇城,,”他惊呼道:“豫昭王的目的是皖崇城,,” 申惠神情极为严肃,点头道:“沒错,豫昭王之所以不动用新州、武州的兵去支援檀州,目的就是这一个。我想,他应该就是在等着我们将所有兵力都调往幽州,正好就给他让开了一个大口子,他可以毫不客气的向皖崇、曜日城进军,要知道辽东铁骑的战斗力可不容小觑。”申惠一圈打在了桌案上,恨声道:“这样一來,他就限制了良英与二殿下的兵力和行动,那我们攻打幽州的兵力就要少了许多。但又不能因为要打幽州,就不顾皖崇城与曜日城的安危。”两相对比之下,皖崇与曜日要比幽州重要的多。 毕青有些明白了,但是他也道:“那么这样一來的话,豫昭王的兵力不也受到了限制么,” 申惠摇摇头:“豫昭王是守,我们是攻,本來他就比我们有利一些,所以,如果连兵力都受到了掣肘,我们的优势可就小了。” “恐怕还沒有这么简单。”一直沉着声沒有说哈的宿伊,这是才冷冷说了这么一句。宿伊早就预料到,萧奕洵会在新州武州留下重兵來牵制自己的兵力,所以一开始,他就沒打算让良英或者纳兰冀來支援自己。 所以从一开始,当申惠将注意力放在新州和武州的军队的时候,他的目光就一直在两个地方但这两个地方十分显眼,因为它们被舒雪用红色还有蓝色标志了起來,一个是“檀州”,而另一个便是“怒风谷”。 对着这两个地方看了许久,宿伊才冷冷道:“看來,这个豫昭王似乎并不希望我们直接攻打幽州啊。” 听着宿伊突然來了这么一句,申惠与毕青俱是一愣,问道:“元帅何出此言,” 宿伊眯起了眼睛,用手敲了敲地图上被圈住起來的檀州,道:“如果不是舒雪的这张地图,只怕我还想不到为什么萧奕洵肯放弃檀州城。” 顺着宿伊的手指看去,檀州城却是被标注了起來,可是申惠与毕青却沒有多想,毕竟檀州确实十分重要,但听宿伊这么一说,好像这其中还包含了其他的想法。 宿伊说道:“当我看到檀州只是一座空城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黎松柏半辈子都耗在这里,他手下的那些兵怎么可能任由我们多去檀州,而沒有一个人死守下來呢,原來果然是萧奕洵故意这么做的。”他继续分析道:“如果我猜的沒错,现在陈天佑的大军距离我们不会太远,而且应该就驻扎在檀州前往幽州的道路之上,正等着攻击我们。”他冷笑一声:“我就知道,这个豫昭王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将檀州的大门拱手想让的。” “陈天佑的埋伏,”申惠神情一震,尽显郁色,道:“那么,我们岂非要折路而行,另行取道幽州,” 宿伊神色冷寂,只道:“恐怕这就是豫昭王的目的所在。” 申惠问:“怎么,他故意要让我们另行选路,” 宿伊冷笑道:“可不是么,这位豫昭王不仅是要让我们另走一条路,而且还十分贴心的将我们要走的路都为我们规划好了。” 申惠神色一僵,思索着宿伊的话,复而又细细看了地图,再瞧见了那被舒雪用朱色的笔迹标注出來的地方,疑惑道:“元帅指的是……怒风谷,”怒风谷,乃是黎松柏葬身之地,萧奕洵选定这个地方,难免有他的深意:“豫昭王是想在此地为黎松柏报仇,” 宿伊的神情依旧冷峻,他继续道:“若说萧奕洵想为黎松柏报仇,那一定不假,逛逛凭着这一个理由,就有多少辽东的将士肯为他出生入死,只不过么,他设伏的这个地方,我觉得倒不一定是怒风谷……”宿伊琢磨着,脑海里迅速的思考着:“怒风谷容易设伏,萧奕洵考虑到我用兵谨慎,必定不会选择怒风谷,所以他应该会在别的地方选择埋伏我。”他转头看向申惠,问道:“如果你是我,到了怒风谷这个地方,你会选择走哪条路,” 申惠低下头,看着地图,嘴中喃喃道:“如果因为担忧怒风谷存在埋伏的话,那么以元帅的想法,必定是打算险中求胜,所以……”申惠的手指在地图上游走,最后定格在怒风谷东侧的一条山涧之上,申惠眼神一凛,立刻出声道:“对,就是这里,骑水涧,骑水涧道路蜿蜒曲折,不要说是设伏,就算是行军也是一条险路,如果元帅到了怒风谷,那么几番选择之下定会选择弃怒风谷,走骑水涧,然后一路过平原,奔袭幽州。” 宿伊点了点头:“你确实知我心,如我至于此境,最终所选必是骑水涧。而这一点,只怕也在萧奕洵的计划之内。” 申惠猝然抬头,急声问,不相信道:“什么,,这也在他的计划之内,”他转而低头看着地图,仍旧不信道:“不可能,就算豫昭王知道我们会选择骑水涧,他也沒有什么办法奈何我们。骑水涧连行军都是困难之选,哪里还有的其他地方能够让他埋伏我们,” 宿伊冷然道:“不,你说错了,申惠。既然萧奕洵能选择这条路,那么他就一定有法子能够埋伏我们。山涧之中必有玄机,他自然能够寻找地方以逸待劳。而且,如果他在骑水涧的出口之处设下重兵,就算我们出的了骑水涧,只怕也沒有足够的兵力强攻幽州了。” 申惠一听,神色变了,失望道:“元帅这么说,意思就是我们要失败了么,” “不,”宿伊斩钉截铁道,神情凌厉无比:“我既然已经知道了萧奕洵的计划,又怎么可能会失败,既然他如此设计于我,那么我们不妨就将计就计,反杀萧奕洵,” 申惠愕然看向宿伊,顿声道:“你的意思是不打幽州了,”看到萧奕洵如此布阵,先是牵制住宿伊的兵力,而后又步步设计,引宿伊入局,申惠几乎可以预见,这步步走下來之后,即便他们不输,这攻下幽州的可能性也是沒有了。 宿伊神色冷清,道:“幽州本來就难攻,这一次攻下檀州,是否继续进攻幽州本就尚还在我的考虑之中,如果沒有舒雪的这张地图,只怕我还真会去试一试,但是现在,我改变想法了。”宿伊停了下來,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雪亮的杀意,他凛声道:“幽州我不要了,这一回,我要豫昭王的命,” 申惠诧异无比,与毕青两相对望,不知宿伊为何动了如此杀心。 宿伊继续道:“既然萧奕洵想要在这里埋伏我,那我就让他埋伏,只不过,这一次,他绝对就沒有这么好的命了,”宿伊挥杀意四现,愤怒异常,他想了想,终究还是说出了内心的想法:“有他在一日,这幽州的大门终究是我们跨不去的障碍,无论是对我,还是对皓月……” 申惠心中既是诧异又是震惊,原來宿伊的心里竟是这样的想法。 也难怪如此,如果这一次沒有舒雪的地图,他与宿伊必定会按照萧奕洵的计划,一步一步到达骑水涧,然后遇上重兵的埋伏,即便不死,也必定损失惨重。当宿伊知道了萧奕洵这般精妙的计划之后,他怎么可能不震惊,又怎么可能不害怕。申惠知道,宿伊此生便是想吃下辽东,他自己也知道,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凭他一生,只怕不能完成这个目标了,所以他把这个希望就寄托在了连皓月的身上,但是见到了这样的萧奕洵,宿伊意识到了,这个年轻的王爷会成为连皓月以后最大的障碍,就如同龙靖枫之于自己,只要有萧奕洵在,连皓月就休想跨过幽州一步,所以,宿伊才会这样的想要杀死萧奕洵,为连皓月以后的征途铺好一条平坦的道路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蛇蝎女子 辽东,幽州城。时近夜晚,月色渐染西窗,透过浅色的窗帘,就像是淡淡的薄雾,轻洒在地面之上。 秦婉词这几日都怏怏沒有什么精神,月亮一出,便让墨香早早的关了门,准备先行休息了。可是坐在床上躺着,就是咋么也无法入睡,只是神情呆滞地不知道看着什么,墨香在一旁,看着秦婉词这般失神的模样,怜惜道:“王妃睡的早,自然是睡不着了,不如起來找些事情坐一坐。她拉起窗帷,皎洁的月色沒了遮掩,立刻清透起來,晶润清爽,她笑道:“王妃,你看,月色这样好。” 秦婉词坐起身來,幽幽看了窗外一眼,神情淡漠,只是道:“墨香,听说昨夜,檀州被攻破了,我想,过几天,奕洵便要与宿伊全面开战了吧。” 墨香的眼里卷起了淡淡的微凉,哎,即便两人不曾相见,只怕也都是记挂着对方的把,特别是秦婉词,自上次二人争执,萧奕洵一怒之下离了王府,秦婉词便日日都恹恹的沒有精神,可是愁坏了墨香。可怜她知道秦婉词症结所在,可是却沒有医治之方,只能就这么静静陪在秦婉词的身边,尽力安慰,但是这解铃还终须系铃人啊。 墨香摇了摇头,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忽见窗外有浅杏色的衣裳一闪而过,而后,便有人破门而入,墨香皱眉看去,是谁这样沒有礼数,可是抬眼一看,却是楚玉晗一脸匆匆地跑了进來,手中拿着一张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一下子冲到床前,对秦婉词道:“婉姐姐,婉姐姐,不好了,” 楚玉晗这般的惊动将秦婉词的神思一下子拉扯了回來,她见楚玉晗带风而來,脸色又是一片苍白,不由担心道:“玉晗,怎么了,” 楚玉晗一脸惊惶,抖着手将手中的一张纸递给了秦婉词,喘着气道:“婉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秦婉词接过纸一看,眼神一闪,看向楚玉晗,脸上已经有了怒气:“玉晗,这个东西……你是怎么拿來的,” 楚玉晗委屈着脸,对秦婉词道:“婉姐姐,这……这不是我的。你听我说,今天晚上我本來想去找舒雪姐姐的,到了她的房间,可是她却不在屋里,我便坐下來等她,又转眼瞥见她的书桌上好像有什么纸张,我以为是舒雪姐姐在练字,所以便过去看了一下,这一看……就把我吓了一跳,我就急匆匆地赶來找你了……” 秦婉词一怔,道:“你是说……这个东西,是你从舒雪的房间里看到的,” 墨香见秦婉词与楚玉晗的神情都极度的震惊与惶惑,不由凑上去看了一眼,那张白纸上好像画着什么东西,定神一看,似乎是一张地图,再看看上面的字,墨香也是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王妃……这,这不是辽东的军事地图么,” 秦婉词捏着地图的手微微的抖动着,她看向碧莲,神情异常凝重,再问了一遍:“玉晗,这张地图,真的是你从舒雪的屋中发现的,” 楚玉晗咬着嘴唇拼命的点头,道:“真的是啊,婉姐姐,” 秦婉词的胸口微有起伏,她猝然翻开被子,站了起來,对墨香道:“墨香给我找一件衣服披着,我要去见舒雪,” 秦婉词的神情凝重无比,墨香自然也不敢怠慢,在舒雪的房间找到了一掌辽东的额军事地图,这其中包含着什么意思,让人想想就觉得可怕,墨香赶忙给秦婉词找了一间浅紫色的纱衣,给她披上,三人便匆匆出了门。 而此时,舒雪正静静的坐在屋子里,凝神看着窗外的月光,清丽的脸上几乎沒有任何的神情,温和如月色。 隐隐的,似乎有人在说话,仿佛是碧莲的声音:“王妃,舒姑娘在屋内,你……”还未等碧莲把话说完,舒雪就感觉到自己的屋门被打开了。她的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笑容,转眸看了一看挂在床边的一把宝剑,收拾好脸上的表情,慢慢迎了出去,对匆匆而來的秦婉词微笑道:“王妃夜间來访,可是有什么事么,” 秦婉词镇一镇神思,对身后的楚玉晗、碧莲、墨香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想要同舒姑娘说。” 墨香、楚玉晗互相看了一眼,便转身出了门,倒是碧莲担忧地看了一眼舒雪,她知道最近王府里都在传什么消息,如今秦婉词一脸铁青的來找舒雪,只怕是沒安什么好心,可是她虽担心舒雪,却又不得不离开门,只能再三看了舒雪两眼,便走了出去。 秦婉词缓缓走了过去,走到了舒雪的书桌前,低头看了看,伸手拿起了一张纸,声音平板却温和:“我倒不知,舒姑娘的字也写得这么好看。” 舒雪温暖一笑,道:“王妃哪里的话,只是闲來无事,练一些字罢了。” 秦婉词放下了手中的纸,放慢了语速,徐徐道:“舒姑娘的字如此之好,只怕这丹青的功夫要比这字还要好上许多吧。” 舒雪眼神一闪,只赔笑道:“舒雪不敢受王妃此般夸赞。” 秦婉词冷冷一笑:“有沒有的,我不知道,你自己知道。”她从袖口掏出那张楚玉晗找來的地图,狠狠地敲在了桌子上,猝然对舒雪镇声道:“舒雪,你能否给我解释一下,这张地图是怎么回事,” 舒雪扫了那张地图一眼,神情十分平静,全然沒有秦婉词想象的那样惊惶或者惧怕,她只是徐徐地走上前來,对着秦婉词温和一笑,道:“不就是王妃看到的那样么,” 秦婉词怔住了,她沒有想到舒雪竟会是这样反应,一时之间,她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蹙眉看着舒雪,道:“你可知道,这张图画的是什么,” 舒雪浅浅微笑,眉毛远山如黛,确有几番韵味,不在意道:“这个么,是我自己画的,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舒雪的浅笑逐渐变得森冷:“这不就是辽东的军事布防图么,” 原本秦婉词心中还藏着一份疑惑,可是现今确实实打实的肯定了舒雪的身份,可她到底还是震惊的,因为从一开始到现在,她从來都沒有怀疑过舒雪的身份,咬咬牙,秦婉词涩声道:“你……來自离漠,” 舒雪眸光轻轻一亮,语笑嫣然:“豫昭王妃果然是豫昭王妃,一下子就能猜出來我來自哪里。”她径直坐了下來,扬眉瞧着秦婉词,笑道:“那么王妃可要猜猜看,我接下來想要做什么呢,” 秦婉词的心里交织着惶惑,怀疑,震惊,这样傲然阴狠的舒雪是她前所未见的,如果她真的是离漠的奸细,那么难道从最开始的相遇,都在这个女人的计划之内,一想到这,秦婉词的心里就一阵凉意掠过,面对面前这个嫣然而笑的女子,秦婉词第一次感觉到可怕,她道:“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盗取这份辽东的军事布防图么,” 舒雪的嘴角划出一丝冷笑,她淡淡道:“盗取辽东的军事布防图是我主要的任务,而我次要的任务呢,怎是扰乱豫昭王的心绪,让他沒有办法全身心的投入这场战斗。不过说到这辽东的军事布防图,豫昭王妃,您有沒有觉得有些耳熟呢。我想想,好像十几年前,也有一户大户人家手里掌握着辽东的军事布防图吧,”舒雪的笑容鲜艳的就像淬了毒的鲜花一样,她斜眼瞧着秦婉词,皱了皱眉,问秦婉词:“这个大户人家最后是怎么样的结果,王妃,您知道么,” 一瞬间,秦婉词的心间就像被一道锋利的剑光划过,那撕裂般地疼痛将她的记忆又重新定格在是十六年前那个充满火光、血腥与厮杀的夜晚,那样猛烈而突然的惊痛让秦婉词猛地一晕,她下意识地用手撑住桌子,而后抬头,眼中带着决然的恨意,死死的问:“为什么,你会知道至六年前的事情,你到底是來自哪里,” 秦婉词痛苦的神情尽收舒雪的眼底,舒雪笑容不变,声音依旧温柔平缓:“我來自哪里,王妃你一开始不就知道了,这辽东的军事布防图啊,可是我们元帅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当初,你的父亲死活都不肯交出來,这可让我们元帅恨了好多年呢,不过现在好了,我帮他拿到了,也算是完成了我的任务了。”她怜悯地看着秦婉词,幽幽道:“其实吧,王妃,我们有不少对不住你的地方,所以呢,今天晚上就让我还你一个人情吧。你看看你,最近的日子过的有多苦啊,你说说,如果你当初就嫁给了靖渊王的话,现在哪里还需要受这么多的苦呢,” “你,”秦婉词被猛地惊醒,她闪电般看向舒雪,惊愕道:“上次碧莲的事情,也是因为你,,” “当然是我,”舒雪站起了身,走到秦婉词的身边,蛇蝎一般的笑容就像一点点的毒液,慢慢地浸染这秦婉词的周围:“不是我的话,还会是谁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相信与否 舒雪笑意盈盈:“你可不知道啊,为了离间你和豫昭王,我到底是下了多少的功夫。不过呢,我也要谢谢你,因为,如果不是你和豫昭王有了问題,我哪里有机会去幽州的大营,看到这张地图呢。” 秦婉词的心头一瞬间转过千百个念头,有惊恐,有惶惑,看着舒雪温柔笑容的脸,内心的惊惧被渐渐地放大:“你……你到底做了多少的事。” 舒雪妙目一沉,语气里带着锋利的杀机,她轻轻地阖上了那张地图,对秦婉词道:“王妃,你现在该担心的应该是我还要做什么,而不是我做了什么吧。”她浅浅一笑,乌发间的金蝶步摇在烛火下反射出刺眼的亮光:“我奉元帅之命來到这里,如今已经得到了这张地图,凭宿伊元帅的才能,有了这张图豫昭王必败无疑。而且,现在的豫昭王,还在为你的事情耿耿于怀,沒有十分的意志,他怎么会是宿伊元帅的对手。”舒雪言辞激烈,像是断言一般:“这一仗,你们注定会输。” 秦婉词错愕道:“你为宿伊效命……”她的眼中倏然划过一道厉色,几乎是厉声问道:“十六年前,辽东的事情是宿伊做的。”她和秦煦卿一直都清楚是天烬宫与离漠一起袭击了秦府,但是却不知道这背后的主使之人竟是宿伊。她啐了一声,道:“我原以为宿伊是当世豪杰,应当与龙帅一般顶天立地,沒曾想,竟是如此无耻之人。为多兵图,不择手段,怪不得,他一辈子都赢不了龙靖枫。” “不许你这样说。”秦婉词的鄙夷与厌弃激怒了舒雪,舒雪忿忿道:“元帅不比龙靖枫差。作为将领为的胜利,哪有卑劣与否。只要你是胜者,不管手段如何,最后能留下的就是你的胜利,谁还在乎,你是怎么胜的……你们和龙靖枫都一样肤浅。怪不得龙靖枫会被人害死,可是元帅却还好好活着。” 秦婉词猛地一怔,龙靖枫……是被人害死的。不是力竭而亡么,为什么舒雪会说是被人害死的。她猛然发问:“你说什么。龙帅也是被你们害死的……” 舒雪眼神一变,冷冷笑道:“哼。元帅把龙靖枫当做毕生之敌來看,必定是要正面击败他,怎么会去做那些背地里小人做的事情。龙靖枫的事情,是你们自毁长城,怪不得别人。”舒雪摇摇头,语气鄙夷:“真是愚蠢啊……” 秦婉词心头一震,难道说当年的龙靖枫也是被人害死的。而且听舒雪的口气,好像不是离漠做的,倒像是靖朝自己为之,天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舒雪将桌子上的信收到自己的袖口,对秦婉词微微一笑:“好了,我在辽东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我要走了。”舒雪徐徐走到了书桌的身后,笔画之下挂着一把精致的宝剑,她轻轻抽出宝剑,道:“前几日,去燕如吟屋里,找到了这把宝剑,据说是燕如吟当年自刎的时候所用的,豫昭王妃啊豫昭王妃,其实你应该谢谢我,沒有我,你也许就不会发现你身边藏有一个那么危险的人物。沒有我,你也就不会知道,你和豫昭王的感情其实这么不堪一击。”舒雪抽出锋利的剑刃瞬间指向秦婉词,眼神肃杀冷厉:“今天晚上,我就要让你看看你们所谓的感情是怎样的脆弱。” 秦婉词眼神一滞,舒雪继续冷笑道:“怎么,你不恨我么。你不想为你的父母报仇么。你很想我将这份地图送到宿伊元帅的手中么。”舒雪猛然出剑,刺向秦婉词。 秦婉词登时一惊,退后一步让开剑身,虽然舒雪神情锐利,可是她的出剑却绵软无力,剑势也十分单一,秦婉词目光一变,侧步弯下腰身,然后反手扣住舒雪的右手手腕,轻轻松松地将舒雪手中的剑夺到自己的手中,顺势架在了舒雪的颈间,她冰冷的看着舒雪:“你说的沒错,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看见架在自己颈间的剑刃,舒雪却并不慌张,也不惊恐,她将眼神慢慢抬起,对上秦婉词因为愤怒而布满杀意的眼神,轻轻吐了几个字:“豫昭王妃,你输给我了。” 秦婉词微怔,尚未反应过來,就听见身后一把带着惊讶的男声响起:“婉儿。你在做什么。” 秦婉词猛然错愕,手中的剑倏地一抖,这个略带怒气与惊讶的声音,是她两天都未曾听见的,她一回头,灯火琉璃之中,萧奕洵的眼睛如同碧水清潭,带着清润的光辉。 与萧奕洵一同进來的还有碧莲、墨香、素心和楚玉晗还有苏辰风。他们五人站在萧奕洵的身后,神情愕然,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碧莲率先惊呼起來,飞奔着扑到舒雪的身边,跪在秦婉词的面前,惊恐道:“王妃,您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剑指舒雪小姐。” “婉儿,你在干什么。放下剑。”刚一回府,看到的却是这样的场景,虽然还不知道秦婉词与舒雪之间发生了什么引得秦婉词这样动怒,萧奕洵却还是先让秦婉词放下手中的剑。 秦婉词心头一抖,几乎要松开手來,可是她想到舒雪刚刚说的话,想到十六年前的事情,还有近日里发生的一切,这磅礴的恨意与愤怒燃烧着她的心怀与理智,她握紧了手中的剑,顶撞了萧奕洵,冷声道:“不,我不放。” 秦婉词甚少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冷冷地对萧奕洵说话,两人对立而望,眼中皆沒有退让之意,惹得旁人不敢多言一语。 ,,,,,,,,,,,,,,,,,,,,,,,,,,,,,,…… 苏辰风今夜來到豫昭王府,本來是跟着萧奕洵回府看望秦婉词的时候,自己顺便也能见楚玉晗一面,可是刚到府上,便听说秦婉词正在舒雪的房里质问舒雪,萧奕洵听后,神情一惊,当即赶來了这里,沒想到刚开屋门,见到的却是秦婉词持剑架在舒雪的颈间,这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苏辰风更是惊愕也愈加担心,本來萧奕洵已经打算好好与秦婉词说说,解开两人的心结,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今晚,只怕又是一场风波了。 秦婉词和萧奕洵两人互相看着,萧奕洵的眼里已有怒意,可是秦婉词却沒有退让的打算,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气氛异常的冷凝。 最后还是舒雪先开了口,她用一种迷离的眼神看着萧奕洵,眼波幽幽,音色温和却带着一丝的委屈:“王爷,无事。我只是有事触怒了王妃,惹怒了王妃,都是舒雪的错。”她幽幽的清愁从如水的眼中流出,让人怜惜:“我……终究还是沒能做到对王爷的承诺,我还是想要留下來,还是想要成为王爷身边的人……错的人都是我,所以王妃这般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一听,原來是这样。看來应该是舒雪请求秦婉词让她同意自己留在萧奕洵的身边,可能话说的不当,让秦婉词动了大怒,所以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几人心中一松,若是这样,倒还能解决。只是苏辰风的眼里,怀疑与犹豫却多了起來。 “你胡说。”秦婉词惊愕回头,看着舒雪,她在胡说八道什么。分明不是这样的,脑海里猛然惊醒,舒雪打算设计自己……她愤怒难抑,手中多加了一分力,在舒雪白皙的脖颈间留下了一道浅淡的血痕,“你算计我……” 见秦婉词手中用了力,萧奕洵目光一凛,瞬间挡开了秦婉词握剑的手,愤怒地看着秦婉词,压抑着自己喉咙中即将爆发的愤怒和失望,声音轻颤:“我说过,这场仗打完之后,我会让她离开的。你,不信我……” 秦婉词的心底如今已是被愤怒的烈火猛烈的燃烧着,她已经意识到舒雪可能在设计一个大的圈套给自己,她也尽量让自己冷静下來。可是,对面的这个女人,可以说是自己十六年前灭府的仇人,也是让她安宁幸福的生活受到如此冲击的女人,这样的愤怒,让她如何能忍。 萧奕洵的冷怒与苛责让秦婉词心中只觉凄凄的寒冷,她猛然醒悟舒雪刚刚所说的“你和豫昭王的感情其实这么不堪一击”是什么意思。她是想用这种方式向自己证明么。可是她不信,她不愿意相信这四年以來,他们之间的信任竟如此脆弱。她不愿意相信自己倾心而对的感情其实是如此的易碎。她,不相信。 所以秦婉词冷下声來,平静地看着萧奕洵,一字一句道:“奕洵,舒雪是宿伊派來你我身边的人,她一开始接近我们就是有目的的,她盗走了你辽东的军事布防图,是她处心积虑地要离间我们的感情。她,也來自十六年前害我秦府满门的那一群人。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做的,你,不信我。”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以心比心 你,不信我。 这一句话从萧奕洵的口中问出,再从秦婉词的嘴里反问回來,就这样横亘在两人的中间,沉重而压抑。 信,还是不信。在萧奕洵尚未回答之前,秦婉词却自己笑了起來,这个问題很有意义么。她是希冀萧奕洵相信自己的,可是反过來她才发现,其实自己对萧奕洵的信任也沒有那么的充分。如果不是今天晚上,她得知了舒雪的真面目,她心底的最深处,依然还有那么一丝的怀疑,怀疑萧奕洵对舒雪真的有情。如果自己都做不到一万分的相信,她为什么又要去要求萧奕洵能做得到呢。看來她还是过分贪恋的他的爱情与包容。 而在秦婉词说出那样一番惊人的话之后,萧奕洵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自己的脑海里或许有千百种秦婉词剑指舒雪的原因,可是秦婉词说出來的却是如同一个天方夜谭的答案。这根本就是不可相信的答案,可是她的眼神却如此清澈澄明,神情却如此平静镇定,这样的秦婉词让萧奕洵对这个答案说不出一个“不信。”他终于明白,无论她说什么,他终究还是相信的,既是这个理由听上去这么的荒诞、这样的无理,他终究还是相信的。 可是就在他即将脱口而出“我信。”的时候,秦婉词突然冷笑了起來,那样的不屑与哀凉,瞬间将萧奕洵喉咙中的那句“我信”又生生的逼了回去。她笑了。她竟如此不屑。这样的笑容让萧奕洵刚傲耻辱与悲哀,感到了一种被遗弃的悲凉,她只是在玩弄自己…… 周围的人都尚震惊在秦婉词的话中,却沒想到这片刻的沉默,萧奕洵于秦婉词的心境竟发生了一次巨大的转变,直接导致了今晚的悲剧。 碧莲急忙出声道:“不可能。舒雪小姐怎么可能是离漠的奸细呢……王妃,你不能因为舒雪小姐爱慕王爷就说出这样的话來。当初不是你把舒雪小姐带來幽州的么。怎么会是舒雪小姐处心积虑的呢。而且,她也从來沒有离间过你们的感情,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呢。” 秦婉词倒抽一口凉气,这个碧莲,已经是想尽办法要和自己作对了,她从來都是温和待人,对碧莲也算是仁至义尽,可是如今的碧莲却是处处与自己作对,处处诋毁自己,秦婉词虽温柔,可是却并不过分软弱善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碧莲,今日却是做不到了。她陡然厉喝:“你闭嘴。” 碧莲一见秦婉词拿着剑指着舒雪,便已经火烧了脑子,脑海里全部都是一年前燕如吟自刎的场面,心中更是恨极了秦婉词,恨不得一口咬碎眼前的人,怎么可能就此闭嘴,她昂首道:“王妃说舒雪小姐是细作。你有什么证据么。沒有证据,岂不就是在诬陷舒雪小姐。” 彼时,一直沉默的萧奕洵终于出了声:“虽然本王愿意相信王妃,可是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是需要拿出证据的,既然王妃说,舒雪偷盗了辽东的军事布防图,那么就要看看,舒雪的身上到底有沒有这份地图了。” 萧奕洵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其余的人都沒有什么表态,只有秦婉词与苏辰风的心境有了变化。 苏辰风紧拧眉头,内心终是长叹一声,萧奕洵此话一出,只怕秦婉词心中定是十分难过。秦婉词与萧奕洵身为局内之人,很多事情都看不清楚看不明白。两人不停地在哪里绕圈子,却就是沒有办法坦诚相对。反而自己这个局外人倒是能看的明白。苏辰风知道秦婉词的个性,如果不是却有其事,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來试探萧奕洵。以前的萧奕洵不至于看不出秦婉词心底的意思,可是最近几日,接连的矛盾与猜疑,还有边境紧急的战事与战况,急速的消耗着萧奕洵的理智,让他不能清晰地看清所有的事。 苏辰风的猜测是沒有错的,萧奕洵此话一出,秦婉词的心里一凉,眼中尽是阴翳,虽然已经不敢奢望,可是他到底还是沒能全然相信自己,失望之前溢于言表,可是秦婉词却不想就此放弃,她低声道:“她的袖中有一张地图。” 楚玉晗目光微变,却见素心走上前去,从舒雪的袖中真的找出了一张纸,众人一惊,莫非舒雪真的是离漠的奸细。 萧奕洵的眼神也是猛的一冷,他接过素心递來的纸,缓缓的打开,众人皆屏住气息,却见萧奕洵的眼里一闪而过失望与愤怒,抬头却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秦婉词,幽幽道:“这张纸……就是王妃所说的军事布防图。”他终于遏制不住内心的失望,目光里尽是怔忡,捏了捏手中的纸,将它扔到秦婉词的怀里,咬牙道:“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秦婉词低头,拿起那张纸,一看,目光猛地一惊,而后却又是怆然一笑,手中的纸头,画的哪里是辽东的军事布防图,这分明就是一张普通的药方。此时此刻,秦婉词心如明镜,舒雪摆明了算计自己,这张纸,只怕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掉了包吧。 此事唯有楚玉晗与舒雪知道内幕。为了让秦婉词上当,这张纸上,她们可是花了不小的功夫去做手脚。用了两种特殊的墨汁,一种写上去,一个时辰之内还有颜色,不过一个时辰之后,颜色便会渐渐的消失。还有一种墨汁,刚写上去是沒有颜色的,但是一个时辰之后便会慢慢的出现。那张地图是用第一种墨汁画的,而药方则是由第二种墨水写的。所以,秦婉词看到的是地图,而萧奕洵看到的则是药方。 舒雪轻轻呼了一口气,眼中的泪光就像夜色中弥漫的烟雾,她苦涩一笑:“这张药方,我只不过是看王爷日日劳累,神情疲倦,所以特意去药房向郎中讨的,想着能为王爷解一解疲劳,却沒想竟被王妃说成是什么辽东的军事布防图。”她的语气低落委屈,只让人觉得是秦婉词故意为难于她,不得不让人心生怜意。 周围又是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萧奕洵长长叹息了一声,终究觉得心间十分疲惫,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去追责这件事情了,明天大战在即,他本想好好同秦婉词说说话,且沒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他终于不想再理会,只淡淡道:“好了。这不过就是一场误会,大家都不要在呆在这里了。明日我与辰风就要出征,你们都各自回屋去吧。” 听萧奕洵话里的意思,就是他已经不想要再继续纠缠这件事情了,想要将这件事情就这么平静的放下,众人见他如此发话,也只好闭口不言,准备退下。 唯有碧莲,一心要为舒雪争口气,道:“王爷。王妃这样污蔑舒雪小姐,你就这么不管不顾。你怎么能忍心这样对舒雪小姐。你已经为了王妃负了我家王妃,还要再负舒雪小姐么。你怎能如此偏袒王妃。” 碧莲的喝问萧奕洵就当听不见,他只是转身温柔的牵住秦婉词的手,放柔了声音对秦婉词道:“婉儿,我累了,我们回屋吧,我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 这样温柔怜惜的声音让秦婉词的心一下子软了下去,她几乎脱口而出:好。可是萧奕洵刚刚的一句话却猛然点醒了自己。他明天就要出征了,可是舒雪既然是离漠的人,她就一定会将萧奕洵的情况告诉宿伊,秦婉词可以肯定之前她看到的确确实实是辽东的军事布防图,如果萧奕洵今晚不追究的话,明天还不知道会出怎样的大事。想到这儿,心中担心的早已不是萧奕洵的相信与否,而是明天战场之上,萧奕洵于靖朝的大军可能遇到的危险与磨难。她猛地拉住萧奕洵的手,坚定地摇头,再次说道:“奕洵。不行,舒雪,舒雪她真的是宿伊的人。你今晚不追究的话,她真的会将你们的布军告诉宿伊的。” 萧奕洵猛地顿住了脚步,回首看着秦婉词,原本温暖的手渐渐变得冰冷,温和的眼睛也带上了一层冷冷的冰霜。他不明白,很不明白,自己已经给了她这么多的包容与信任,已经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给了她这么大的面子,为什么秦婉词还要这样说。她是非要自己处置舒雪么。她非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宣誓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么。她竟这么妒恨舒雪么。 舒雪见萧奕洵神色变了,便乘势道:“王爷,我真的不是。”她泫然欲泣,异常委屈。 舒雪的委屈点燃了萧奕洵压制许久的愤怒,他终于遏制不住到,喝问秦婉词:“秦婉词,你怎么就不相信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秦婉词一愣,而后心底的悲凉与委屈也泫然而出,他的质问同样勾起了秦婉词心中的疑问,她亦高声反问:“那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舒雪自尽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刚刚走到门口,所有的人因为两人相同的一句话又重新停住了脚步。 辽东的夜晚开阔辽远,夏夜的风带着一股微凉的潮气徐徐吹來,触在人的肌肤之上,便有了几分沁凉的感觉,凉凉软软。 萧奕洵的话在秦婉词的心中卷起了不小的涟漪,他的怒问再秦婉词看來竟有些小孩子的赌气一般,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心里只有你。就这样一句话,稍稍融化了秦婉词心中原有的苦涩心结,原來他气得是自己不信他。 同样的,秦婉词的这句话对萧奕洵來说,也成为了让他放下心中包袱的一把钥匙。他原以为,秦婉词与萧楚延情谊深厚,即使自己费尽心里也不能全然让秦婉词放下萧楚延,可是秦婉词带着愤怒的发问,却让萧奕洵肯定了秦婉词对自己的心意。 两人同时一怔,而后心中的暖意见见漫开,几乎要同属露出温和的笑容之时,舒雪却猛然跪了下來。她语气悲凉,神情憔悴,只声道:“请王爷赐死舒雪吧。” 秦婉词正要伸向萧奕洵的手猛地一顿,回首看着舒雪,心中陡然又起一阵寒意,她,又想要做什么。 萧奕洵蹙了蹙眉,终究还是有一份不忍心,便道:“舒雪,你先起來。” 可是舒雪却十分固执,不肯起來,凄凄一笑,那种悲凉却像深入骨髓一般,她缓缓摇头:“不用了。王爷的心意舒雪已经很清楚了,原本舒雪还有所希冀,只要能够呆在王爷的身边,迟早有一天,王爷能够看得到我,能够接纳我,所以我才放下一切自尊來求王妃。我知道,王妃是不会肯的……” “你胡说。你沒有。”见舒雪又在胡说八道,秦婉词再也忍不住出声喝止她。 可是舒雪却全然不顾,看也不看秦婉词,只是一脸深情地注视着萧奕洵,忍住喉头的哽咽,凄然道:“王妃不同意,我是能够理解的,可是我却相信,只要我肯求,王妃迟早会接纳我的,我不奢求能够分得您的一丝爱,只求能够伴在您的身边。现在,我才知道,这一点点的期望也不过是可望而不得。”她幽幽看着萧奕洵,眼中的光辉竟像是藏了无数情意,深情不悔:“我有想过,即便你们都不同意,我也要固执的留在王爷身边,除非你们杀了我,否则我觉既是不会走的。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原來王妃是真的要我死的……”舒雪抬起眼睛看了一看天空的清月,眼神破碎的就像斑驳的树影,“王爷,舒雪最近一直再看燕王妃的文章,你知道么。那个女子是怎样的爱慕着你,可是你又是怎样的负了她。现在,我终于能够感受到燕王妃那悲苦孤凉的心境了,因为……我和她是一样的啊……” 舒雪收回目光,对萧奕洵磕了一个头,缓缓站了起來,声音悠远而漫长:“舒雪刚刚已经确定了王爷的心意了,我终于知道,只要有王妃在,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你终究都会辜负。有这样的王妃在您身边,您看不见一切,听不见一切,您只信他。王爷……舒雪在这里祝愿你,永远都这么相信您的王妃,永远都不要怀疑您的王妃,就这么一直一直的相信着她,就算她其实并不是这么值得你去爱,就算她其实对你并不是这么真心,你也要一直包容着她、爱护着她,不然您真的会崩溃的……我言尽于此,王爷,您保重。” 舒雪说完了这句话,神情绝望而孤傲,她在众人还尚未意识到之前,一把撞向了秦婉词手中握着的宝剑,穿心而过。众人大声惊呼:“啊。” 舒雪缓缓跪在地上,胸口中汩汩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浅色的衣衫,她的嘴角溢出鲜红的血,就像艳丽的花朵,她缓缓抬头,用一种诡异的笑看着秦婉词,用最后一点力气,对着错愕无比的秦婉词说道:“王妃,现在,你可满意了。你……可信……我了。” 说完之后,舒雪的眼神渐渐的黯了下去,秦婉词心头大惊,慌然松开手中的剑,舒雪沒有了支撑,摇摇晃晃摔倒在了地上,胸口的鲜血染红了青灰的石板,那猩红的血气扑面而來,震得人心神慌乱。 舒雪……她……她死了。她竟然自尽了……看着温热的鲜血从舒雪的胸口流出,秦婉词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个如今消失了生机的女子会是不到一个时辰之前还在自己的面前阔阔而谈,城府极深的女子。她怎么可能会自尽呢…… 秦婉词登时看向萧奕洵,清风拂过,萧奕洵的眼里也是惊愕甚至还有几分伤感。那样的神情,就像是濡湿的藤蔓带着湿腻地寒气一点一点缠绕上秦婉词的心头,舒雪的死來的这样的突然,这样的惊人,秦婉词小心翼翼的想要去拉一拉萧奕洵的手,可是却沒萧奕洵轻轻躲过了,心头的滞涩猛然涌起,这样的情况曾经有过……一年以前,燕如吟的自刎,如今依然赫赫在目,时隔一年,竟然又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了么。一年前,燕如吟的死几乎让两人的关系崩溃,而如今,秦婉词几乎已不敢想接下來会发生什么。 碧莲第一个冲到舒雪的尸首旁,也不顾鲜血淋淋,就这么抱起了舒雪,双眼含恨地看着秦婉词,几乎是恨到了骨髓里,她哭着,愤怒的对秦婉词大喊:“王妃。你高兴了。你现在高兴了,有一个人被你逼死了,哈哈。你可真是厉害啊,每一个靠近王爷的人最后都会死。现在好了,你又可以独占王爷一个人了,你满意了吗。” 秦婉词语塞,她的心中也是惊惶的,因为现在的她还不能肯定,舒雪的死究竟是不是她自己设计好的。如果不是的话,她为何要说那些让萧奕洵会误会自己的话。如果是的话,舒雪为什么会下这么大的决心,用死來算计自己呢。 见秦婉词不说话,碧莲一位秦婉词是心虚了,她呼吸浊重,双眼含泪如血,舒雪的死刺激到了碧莲心底最为禁忌的一个地方,当舒雪的自尽与燕如吟的死重叠在一起的时候,碧莲心中所有的恨意与绝望一下子全被点燃了,她几乎不可遏制的吼出:“当初,你诬蔑王妃害了小世子,逼得王妃自刎以示清白。现在,你又诬蔑舒雪姑娘是离漠的奸细,逼得她自尽,王妃啊王妃。你怎么总是有这么好的脑子,能够想出这么多害人的方法。” “我沒有。”秦婉词音色凌冽,语气坚定。 “呵。你沒有。”碧莲冷笑道:“自然是了。无论你说什么王爷都会相信你,你自然什么都不会顾忌了。” 秦婉词与碧莲争执之时,萧奕洵徐徐向前走了两步,几乎要蹲下來看一看舒雪。 秦婉词心里又忧又急,忧的是舒雪的死只怕会给自己和萧奕洵的关系带來不小的冲击,急的是她突然意识到,舒雪既然是离漠的奸细,在沒有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前,却不可能这么轻易赴死,所以答案只有一个,辽东的军事布防图一定已经被舒雪送出去了,现今的她已然來不及顾忌与萧奕洵之间的隔阂,她一把抱住萧奕洵的臂膀,急切地对萧奕洵说:“奕洵,你听我说,你现在马上派人封锁住幽州的城门,然后让人排兵一路沿着幽州到檀州的道路搜寻,舒雪既然已经死了,那么她的到的消息一定已经传出……” 秦婉词话还沒有说完,萧奕洵便愤怒的甩开了她,他的力道极大,秦婉词几乎沒有站稳,还是墨香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秦婉词,才沒有让秦婉词撞到后面的案几。秦婉词错愕地看着萧奕洵,脸色瞬间如冰雪覆盖,一片冰冷。 奕洵,他竟如此生气么。 萧奕洵抖了抖眉心,面容一片冷寂,终是吐出了一句话:“你不要再说了。” 秦婉词心中的力气仿佛被全数抽去,她身子一颤,勉强靠着墨香的扶持才能好好站着。 墨香感受的秦婉词全身的颤抖和心中的悲凉,她下意识地呼出:“王爷。你在做什么,王妃,她还有着身孕啊。” 萧奕洵身子一震,眼中的冰雪渐融,墨香的话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怎样一件可怕的事情,他心中顿时后悔了,无论怎样的愤怒他都不能推开她啊,她还怀着他们的孩子啊。萧奕洵向前走了两步,眼里充满愧疚与歉意,他软了语气,低声唤她:“婉儿……” 可是秦婉词的心底却是一片凄凉,她哑着几乎哭出來的声音,冷彻道:“你别过來。”萧奕洵猛地一停,眼中含着悲痛看着秦婉词,却沒有再往前走一步。 碧莲见状,对着萧奕洵冷冷笑道:“哈哈,王爷,你在为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担心么。怎么,你难道以为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隔阂深重 萧奕洵猛地推开秦婉词。秦婉词撑着墨香。心中的酸楚与悲恸瞬间盈满了自己的心。她哀戚、痛心的表情让萧奕洵猛然醒悟。后悔不已。只想着去拥住她。可是秦婉词心中一寒。却不允许他再往前一步。 碧莲见两人如此。孩子。她想起了秦婉词与萧楚延在蘅承的那场见面。萧楚延在蘅承的留宿。还有萧湛辰的葬礼上。她与燕如吟听到的秦婉词与尹清浅的对话。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极度想要报复的心理。 他看着萧奕洵。冷冷笑道。似是轻蔑。似是可怜:“王爷。你真的以为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么。你不要傻了,” 舒雪的神情有些疯狂。当她看见秦婉词与萧奕洵同时将惊愕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她的心中终于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王爷。你不知道吧。当初你离开蘅承。前往长安之后。靖渊王曾经來过蘅承。而且那一晚。你的王妃请靖渊王留下。我亲眼见到他们两个人进了一间房间。直到深夜。王妃才从屋子里出來。”舒雪的眼里迸射出寒星一样的冷笑。她自顾自道:“之后。靖渊王走了。奴婢也就沒有多想。可是一个月之后。突然得到了王妃怀孕的消息,怎么,你就不觉的奇怪么。”她的脸因为极端的愤怒而变得通红,讥讽的笑意充斥着整个愕然的屋子:“在你不知道你的王妃和靖渊王有情之前也就罢了,奴婢说的,你不会新。可是,”她陡然放厉了声音:“你的王妃当初想嫁的根本不是你,她爱的也不是你,靖渊王为了就她,连命都可以不要,这样的感情,你觉得王妃能够无动于衷,能够拒绝吗。你难道就不会怀疑那天晚上她们两个究竟做了什么吗。” “你闭嘴,”萧奕洵骤然爆喝,额间青筋几乎暴起。 秦婉词的脸上也充满了惊疑与恐惧,她恨声道:“碧莲,你不要乱说,” “乱说。”碧莲冷嗤一声:“我怎么是乱说。王妃,你有沒有做过你自己心里知道,你敢说,那一晚你沒有和靖渊王两个人单独呆了半晚吗。,” 秦婉词的呼吸开始沉重起來,她扶着墨香,脸色苍白,断断续续道:“你……你不要挑拨离间,” 碧莲的脸已经因为愤怒而扭曲,她冷冷道:“要论挑拨离间,谁的功夫能够比你还厉害,舒雪姑娘连武功都不会,你怎么好意思她是离漠的奸细,好吧,就算这件事情你可以说的过去,那么世子呢,世子的事情你还能狡辩吗。” 秦婉词整个人一怔,问:“什么世子,” 碧莲连连冷笑:“是啊,看來你自己都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世子了吧。我们到底应该称萧湛辰是豫昭王世子呢……还是靖渊王的世子,” 碧莲的话就像一声炸雷一般,平地的在屋中爆裂,这个今晚最让人震惊的话就这么被碧莲说了出來。碧莲继续说道:“当年,小世子死后,尹姑娘來到辽东,我清楚的听到她对王妃说‘如果当初王妃和靖渊王在一起,他们的孩子就不会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了。’”碧莲三指指天,断声发誓道:“王爷,我今天说的话沒有一句是假话,如果有半句虚言,就让我不得好死,” “你污蔑我,”秦婉词承受不住,几乎崩溃的吼道。 “我沒有,如果我污蔑你,我不得好死,秦婉词,是你背叛了王爷,你这样恶毒**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成为豫昭王妃,”碧莲恶语相向,几乎疯狂。 所有的在场的人都惊恐地看着发疯的舒雪与神情苍白的萧奕洵还有憔悴无比的秦婉词,一脸惊愕,不敢说一句话,也不敢动一下。 天色漆黑如墨,月光惨淡如霜,墨色的枝桠就像是枯树一样,蜿蜒曲折,无尽荒凉。 秦婉词看了一眼萧奕洵,发现萧奕洵也正在看着自己,那眼里的失神与疏离让秦婉词的心骤然沉到了最底处,一种深刻的凉意直从脚底蔓延上了头顶,他……竟然是在怀疑么。 萧奕洵神情冷漠,这个时候他即便是露出震惊、愤怒、或者是悲伤也好,也总比这样冷漠的感觉不到一丝感情要好。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都感受到了,面前的这个年轻的亲王,周身散发的是一股怎样森冷的戾气,他冷着声音,缓缓道:“传本王命令,贱婢碧莲,造谣生事,诽谤王妃与靖渊王,赐死,素心,这件事情交给你來办,其他的人都离开,” 赐死,萧奕洵震怒如此,从前无论如何愤怒,他都不会这样对待自己府中的下属,如今碧莲的几句话竟然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可是碧莲听到了这个消息,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其实燕如吟死后,活与不活,对她來说,基本上都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如今这样死了,对她而言也不过算是一种解脱罢了,她心中已经了无遗憾,至少把自己想要说的话都说出來了。她舒心的对萧奕洵笑道:“多谢王爷。”她而后又对秦婉词笑道:“王妃,你看到了吧,就算你再背叛王爷,他依旧这般爱你,这样的人,你怎么舍得伤害。”最后她缓缓将目光再次投向萧奕洵,以一种十分奇怪的笑容看着萧奕洵倒:“王爷,碧莲衷心的祝愿你能够一辈子都这么爱护你的王妃。” 碧莲被素心找人带了下去,萧奕洵看了看舒雪的尸首,回头对楚玉晗道:“玉晗,明日你和素心一起,将舒雪好好收敛了吧。” 楚玉晗点点头,声音隐隐有些哽咽,道:“知道了,姐夫。” 而后,众人都四散而去,唯留苏辰风、秦婉词、墨香和萧奕洵四人。墨香见状不对,赶忙说道:“王爷,奴婢可以为王妃作证,王妃从來沒有对不起你过。王妃这四年來对您一片心意,您应该都很清楚的,” 萧奕洵淡淡摇头,仿佛沒有听一般,冷漠道:“知道了,你先扶王妃回去休息吧。” 秦婉词惊愕无比,此时此刻,他宁愿萧奕洵來质问自己,也不愿意萧奕洵这样冷漠无语。萧奕洵吩咐好了之后,并沒有看秦婉词,只是转过身子,准备离开这里,他孤寂的背影说不出的落寞与悲凉,让秦婉词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酸涩无比:“奕洵……”终是忍不住,她出声唤他。 这声包含着祈求与不舍的声音终归还是让萧奕洵停住了脚步,只是他却沒有回头,他的身影依旧冷硬孤寂。秦婉词知道,无论真假与否,今天晚上碧莲所说的一切,都将在萧奕洵的心头上刻下永远无法灭去的伤疤,他如此骄傲,怎么会让自己的失望与痛苦展现给其他的人看,可是秦婉词却不希望,这样坚强冷硬的萧奕洵对自己也是一样的武装。她心中苦涩,声音轻而又缓:“你回头看看我……我真的沒有……”以前的秦婉词哪曾有过这样的卑微,纵使她心系萧奕洵,却也维持这自己的自傲,可是这一刻萧奕洵孤傲的背影,让她放下了所有的自傲,只希望他能有一个回头。 然而,萧奕洵依然沒有。他只是孤峭的身影笔直地站立着,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落寞而疲惫的声音在这深夜之中淡淡传來:“婉儿,我真的很累了。”他轻叹一声,语意苍凉:“你回去吧……” “不,”秦婉词断然奔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萧奕洵,她又一种预感,这个时候她要挽留住她,她一定要,否则两人之间的隔阂便永远都不能再缩短了,“奕洵,我知道你很累了,我知道……这些事情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怪我、怨我都好,我都会改的,可是,你不能就这样走了……我,我是这样的害怕失去你……”情绪的几度起伏几乎耗尽了秦婉词所有的心力,她之前静心的修养顷刻话未乌有,秦婉词的神绪已经不能支持,只是心中的执念让她不肯轻易放开眼前的人。萧奕洵感觉到抱住秦婉词的不对劲,他终是忍不住,伸手握住秦婉词的手,却发现她的手竟如冰冷的雪水一样寒彻,心头大惊,他猛然回头,惊呼:“婉儿,”此时秦婉词的额头之上已经满是冷汗,脸色苍白的像白纸一样,身子轻轻地就要向地上坠去。 萧奕洵顿时慌了神,连忙探手接住了秦婉词,将她抱起。墨香也赶忙奔了过來,一摸秦婉词的手,她吓的惊呼:“天啊,王妃的手怎么这样的凉,”萧奕洵的眼里已经带上了惊恐的神情,他抱着秦婉词,快速的就往自己的房间跑去,还吩咐一旁的苏辰风道:“辰风,你快去把大夫给我找來,”他转而考虑到如今夜已深了,只怕城中的大夫都已经关了门,又补充了一句,道:“就算是深夜,也给我绑着过來,” 苏辰风不敢怠慢,立刻正色道:“是,王爷,”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有动摇 入了夜,萧奕洵一个人站在庭院中,孤寂落寞,而身后的屋子,大夫正在为秦婉词诊治。 凉风带着潮气,似是幽凉的冷水让萧奕洵的五脏六腑都浸润着一股寒气,他目光冷漠,神情已是遮掩不住的憔悴苍然。 苏辰风缓缓地走到萧奕洵的身边,轻声道:“王爷,大夫说王妃沒有什么大碍,只要开几幅安胎药就好了。”挺大苏辰风的这句话,萧奕洵之前紧握的手终于缓缓的松开了。苏辰风浅浅摇头,他到底心里还是紧张的,虽然不肯进屋去看一看秦婉词,但是却也不肯离开这个庭院。 冷月斜挂在树梢之上,冷风吹得树叶四处乱颤,苏辰风轻叹:“王爷,你何苦如此……”萧奕洵冷冷回眸,盯着苏辰风看了一眼,喟然长叹:“舒雪死了,燕如吟死了,碧莲又说了那样的话,辰风,是你,你能不在乎……” 凉风如水,苏辰风垂眸低语:“我……不能。”如果是他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早已要发疯,萧奕洵能做到如此,已经实属不易了。 苏辰风静静站了一会儿,而后又道:“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封锁了幽州的大门,也派人沿途向檀州追踪去了。” 萧奕洵淡淡“恩”了一声,沒有再讲话。 苏辰风心中却有疑惑:“王爷,你终究是相信王妃的。“ 萧奕洵摇摇头,任凉风吹拂耳边鬓发,语气冷寂:“不是……我只是想要求证……婉词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回过头來,咳嗽了一声,无力道:“辰风,我亦是凡人,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会迷茫,也会觉得心烦。我信婉词,可是我又不信舒雪是那样的姑娘。我信婉词,可是碧莲的话却也那样深刻,我……真的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萧奕洵笑容倦淡,苏辰风只能安慰道:“王妃的个性王爷应该清楚的,如果沒有那样的事情,王妃不会说。就算王妃真的嫉恨舒雪,她为什么要编造这样一个奇怪的,根本让人无法信服的理由呢。” “我知道。”萧奕洵语淡如斯:“可是你我都知道舒雪不会武功,而且那张地图上也确实只是药方……” 苏辰风沉默了,他虽相信秦婉词,可是在舒雪的这件事上,他亦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究竟谁是谁非呢。 “那么王爷,你信不信碧莲说的话。”苏辰风知道,舒雪的死带來的冲击固然大,但是最为严重的却应该是碧莲最后的那些话,苏辰风思考了很久,才敢出声相问:“小世子还有王妃肚子里的孩子……” “是我的孩子,”未等苏辰风把话说完,萧奕洵便立刻断声道:“这一点我绝不怀疑,他们是我的孩子,”萧奕洵可以质疑一切的事情,他可以怀疑秦婉词与萧楚延的感情,可以怀疑秦婉词是故意污蔑舒雪,但是这一件事情,他从头到尾都沒有过任何怀疑,纵使碧莲说的那样斩钉截铁,他也从不动摇。因为一旦他怀疑了,他就是否定了两个今生他最看重的人,萧奕洵神色冷寂,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婉词和楚延是不会背叛我的。”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听到萧奕洵这样的话,苏辰风这才轻舒了一口气,如果萧奕洵坚信着这一点的话,那么他与秦婉词的关系便终能有修复的一天。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楚玉晗从秦婉词屋中走了出來,对萧奕洵道:“姐夫,大夫说婉姐姐需要好好静养,再不要让她受到什么刺激了。” 萧奕洵神情微微舒展,道:“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楚玉晗突然从外面端着一碗汤走了过來,递到萧奕洵的面前。萧奕洵微微一愣,问:“这是什么。” 楚玉晗掩一掩哽咽的生意,低语道:“这是舒雪姐姐今晚为你熬的汤。她说……她说明日王爷要出征了,今晚一定会回來看王妃的,所以就帮你煮了这碗汤……现在,舒雪姐姐已经不在了,可视我想她的这份心意,王爷还是应该知道的。” 楚玉晗低着头,这是舒雪之前告诉她的法子,自己一死,只怕萧奕洵对秦婉词执念太深,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所以在她死后,楚玉晗必须将这碗汤递给萧奕洵,那种情况之下,无论是谁,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动摇。 果然,萧奕洵深如潭水的眼眸微微一动,疲倦与苍凉的眼底透出了一点怜惜与不舍,萧奕洵轻声道:“这是舒雪留下的最后一碗汤么。”他幽幽长叹,道:“我知道了。”伸出手來,萧奕洵将楚玉晗端來的汤一饮而尽,虽然已经冰凉,但是再冷,也冷不过逝去的人的心凉吧。 萧奕洵第一次对自己的感情有了怀疑,他的脑海里回忆起了温和贤淑的燕如吟,大气柔婉的舒雪,他呢喃道:“为了婉儿,这些,真的是值得的么。” 虽然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可是楚玉晗依旧听见了,她的心中倏然腾起一阵狂喜,终于,用了这么多的方法,萧奕洵的心终于动摇了,她尽量掩藏住内心的狂喜,低着头,淡淡道:“姐夫,我先去看看姐姐了。” 萧奕洵点了点头,道:“这几天出征,你照顾好你姐姐,记得好好让他服用安胎药,不要让她再烦心了。” 楚玉晗点头道:“姐夫,你放心吧。” 冷月西沉,挂在树梢上,几乎摇摇欲坠,萧奕洵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对苏辰风道:“明日一早,等婉词醒來,我们便去大营出发吧,我想瑜瑾与陈将军那边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 苏辰风颔首,目光也沉凝了起來:“是啊,决战就要开始了吧……” ,,,,,,,,,,,,,,,,,,,,,,,,,,,,,,…… 翌日清早,秦婉词慢慢转醒,只觉得浑身虚乏无力,且头痛难耐,晨光有些刺眼,她用手遮着那刺眼的白光,看见坐在床边的墨香,第一句话便是:“王爷呢。” 墨香见秦婉词醒了,赶忙将秦婉词扶起來,帮她垫了一个枕头在背后,好言宽慰道:“王妃不要担心,王爷还在大厅里,同苏将军商议要事呢,” 秦婉词愣愣道:“他还沒有走。” 墨香浅笑道:“是,王爷还沒有走,说是要等王妃醒來他才肯走,”继而她又补充道:“王妃,王爷还是放心不下你的,” 秦婉词默默“嗯”了一声,却依旧沒有放下心來,昨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出乎意料,几乎将秦婉词的意志全部摧毁,她也知道,这件事情,萧奕洵不可能不会在意,即便他现在还留在府中,只怕也只是担心自己的身子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吧,她想了想,道:“既然我已经醒了,你就去通知奕洵一声,让他快些出发吧,不要贻误了军机,” 墨香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见到秦婉词醒了,楚玉晗赶忙从屋外端來了一碗药,浓稠的汤汁散发着浓浓的药香,走进了屋,她对秦婉词笑道:“婉姐姐,你可算是醒來啦,快來快來,趁热把这药喝了,” 这种浓厚的药味几乎有些冲人,秦婉词蹙着眉,向后仰了一仰,道:“这是什么药啊,怎么药味这么浓啊,” 楚玉晗笑嘻嘻道:“这个啊,可是昨天晚上姐夫让辰风从城里硬抓來的大夫给配的药啊,姐夫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呢,大夫说了,喝了这个药,姐姐的身体就不会受到损害了,”她转而对墨香道:“墨香,我在厨房里给婉姐姐熬了一点小米粥,你快去看看,顺便也再带一些点心來,你看,婉姐姐的脸色这样不好,要多吃一些,” 墨香道:“好的,那么这边就交给玉晗小姐你了,”楚玉晗把药放在的床旁的案几上,甜甜一笑:“墨香姐姐,你就放心吧,” 待墨香走后,楚玉晗便端着汤药來到秦婉词的窗前,用药勺轻轻搅了一搅,试了试温度是不是正好,她勺了一勺子,放在嘴边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递到秦婉词的面前,道:“婉姐姐,小心烫,” 这药远处闻起來便已经有些冲鼻了,这般靠近,几乎让秦婉词心中涌出想呕的感觉,这墨色的汤汁就像是毒药一样,让她陡然退避三尺,她伸出食指,掩住鼻子,皱眉问楚玉晗:“玉晗这到底是什么药啊,怎么味道这么奇怪。” 楚玉晗愣愣道:“什么什么药啊,肯定是安胎的药啦,我也不知道这个药怎么这样的苦,可能良药苦口吧,婉姐姐,忍一忍,一咬牙就过去了啊,乖,” 看着楚玉晗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自己,秦婉词不由笑了出來,凑过去喝了一口,可是转而便一口又吐了出來,她也不知道,这个药并沒有想象的那么苦,可是自己却对这个药抗拒的不行,楚玉晗见状,不由问道:“婉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化为灰烬 秦婉词将楚玉晗喂给自己的药一口又吐了出來,让楚玉晗颇慌张,她赶忙找着丝布将将秦婉词好好的擦了一下,自己又端起药,轻轻抿了一口,疑惑道:“婉姐姐,你怎么了,这个药沒有那么苦啊。你怎么吐出來了。这样可不好,姐夫千叮咛万嘱咐的,这个药你一定要一滴都不剩的喝掉的。” 秦婉词擦了擦嘴唇,也是不解:“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并不怕喝苦药,再苦的的我也能忍着了,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药一过嘴,还不到喉咙里,我就想要把他们全部都吐出來。” 楚玉晗端药的手微微一抖,却很快又镇定了下來,她咬咬嘴唇,一脸困惑:“不应该啊。难道是因为这个药的味道太冲鼻了。不会啊,这些药应该也沒有什么特别冲的东西啊,炙甘草、党参、马钱子、白术……”楚玉晗伸出手指头一个一个点过來,道:“味道并沒有什么特别浓的啊。” 楚玉晗话音未落,秦婉词的脸上却猛然生了一阵含霜,“等等。玉晗,你说什么。”她叫住了楚玉晗,问道:“你刚刚说的药方里面有马钱子。” 楚玉晗愣了愣,偏着头想了一想,然后点点头道:“恩,有啊,是叫马钱子,怎么了婉姐姐。有什么问題吗。” 心底突然像是被利爪划过,秦婉词猛地推开那碗药,险些让楚玉晗脱手。秦婉词惊恐地看着楚玉晗手中的药,五脏六腑几乎都在抽搐,心底的寒意几乎让她整个人都要生生颤抖起來。 秦婉词虽不通药理,但因为小的时候身有寒气,所以秦煦卿一直避免着让他接触寒性的药方,她所食的药都需剔除带有寒性的药材,而她自己对于一些寒性有毒的药材也是知晓的,这马钱子就是其中一味。味苦,性寒,大毒,乃有孕者的大忌,为什么安胎药里会有马钱子这样有寒毒的药材呢。 秦婉词敏感多思,她尽量不想朝那个地方去想,可是脑中的一根筋却不断地拉扯这自己靠向那个答案。她握紧了手,再次问楚玉晗:“玉晗……你是说这个药是奕洵让大夫开的……安胎药。” 楚玉晗愣着眼睛,点头道:“是啊,昨天晚上,姐夫特意嘱咐大夫开的药呢,说要注意姐姐的身体不太好,药剂不能太重了,怕你受不住。大夫还一脸严肃的保证,他的药绝对的好,绝对能保证你健健康康的。”楚玉晗皱着眉,道:“可是,婉姐姐,你都喝不下去,这可怎么才好啊。” 楚玉晗的话原本应该是有安慰之效的,可是听在了秦婉词的耳朵里,却有了一种不一样感觉。就像是一个耳光,狠狠的打在了她的脸上,又像钉子一样,血淋淋的钉在了自己的胸口。秦婉词的胸口一阵起伏,她的脸色倏然苍白起來,“不。不可能。” 她脸上血色尽失,只死死盯着楚玉晗手中的药,心中寒凉,这不是安胎的药。这是堕胎的药吗……萧奕洵,他……他不要这个孩子。他不相信这个孩子是他的。“玉晗,你再说一遍,他……他和大夫说了什么。” 楚玉晗看见秦婉词这个样子,脸上一片焦急,她放下药碗走过去,道:“婉姐姐,你……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想喝这个药就不喝了,沒事的。” “你快说。他说了什么。”秦婉词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让楚玉晗惊得出了一声冷汗,她颤抖着声音,看起來十分惧怕秦婉词这可怕的样子,断断续续道:“姐夫……姐夫说,你的身子不太好,要大夫药不药开的太猛了。大夫说……说,他会看着來的,不会损害你的身子的……婉姐姐,你到底是怎么了。” 楚玉晗的话一瞬间让秦婉词的心碾碎的像粉末一样,她几乎都不能控制自己的呼吸,心中荒凉,他,他竟然信了碧莲的话……他竟然不相信这个孩子是他的,他要杀了这个孩子…… 不。她还是不。她不相信自己准备穷尽一生去爱的男人竟会只为了一个人恶意的诋毁而否定了自己所有的用心。如果他怀疑了这个孩子,就等于将她置于了万劫不复之地,她不信他竟会如此相待。 “我要去找他。”秦婉词猝然翻身走下了床,目光坚毅:“我要去问他。这不可能。” 楚玉晗却霎时有如五雷轰顶,什么,他要去找她……不行,绝对不行,她费尽心机想要让秦婉词知道这碗药是堕胎的药,她猜想,秦婉词知道了这件事情,必定心灰意冷,喝下了这碗药。沒有了这个孩子,秦婉词必定此生深恨萧奕洵,两人便再也沒有可能有回转的余地。可是她却沒有想到,秦婉词的执念竟然这么深,竟要当面去质问萧奕洵。不行,如果两人见了面,她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本來想好了的,萧奕洵即将出征,沒有几天的时间是不会回來的,有着几天的时间她完全有时间将大夫这边的事情解决好,到时候等萧奕洵回來,只要说着事大夫的错,不知秦婉词体性偏寒,弄错了药,到时候就万无一失了。可是万万沒想到,这个紧要关头,秦婉词竟要亲自去问萧奕洵。她忙拦住秦婉词,道:“婉姐姐,你干什么。你的身子还这样虚,你还要下床做什么。姐夫已经要出征了,你好好休息啊。” 秦婉词挣开楚玉晗,随手搭了一件衣服,眼神是一种绝望夹杂着一丝希望,她咬死了牙关,道:“我一定要去问他。不问他,我死都不会喝这碗药。” 言罢,秦婉词推门而出,楚玉晗一身冷汗,急急忙忙地赶在后面,心中想着,完了。 与此同时,得知了秦婉词已经醒來的消息,萧奕洵终于稍稍的松了一口气,恰巧刚刚得到了消息,陈天佑快马來说,宿伊不过多久就要出兵幽州了,让萧奕洵即刻派人马从幽州出发。 苏辰风正色道:“王爷,既然王妃已经无事了,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回大营吧。” 萧奕洵点头,两人便赶着要回大营。 “站住。”身后有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生生叫住了两个即将出门的男子。萧奕洵于苏辰风一回头,秦婉词一脸苍白,只简单穿了一身里衣就跑了出來,苏辰风赶忙低头请安:“参见王妃。” 萧奕洵也是一怔,见秦婉词这样急匆匆地跑出來,心中又喜又忧,只想柔声安抚她,可是温存的话语即将到了唇边,却被秦婉词冰冷如雪的表情给退了回去,因为在她的眼里,萧奕洵看不见担心,只有愤恨与失望。 “你是不是要我喝那碗药。”咬一咬牙,秦婉词上前了两步,死死盯着萧奕洵。 楚玉晗急匆匆地赶來,见秦婉词已经把话问出了口,心中大叫不好,赶忙说道:“姐夫,姐姐不肯喝那碗药,只说着要來问你。” 心中的柔情瞬间熄灭,萧奕洵冷下了神情,只问:“不肯喝药。”他皱了眉,目光中有了明显的迟疑与沉重,她不肯喝这安胎药,为什么。难道她还在埋怨自己昨晚对她冷漠的态度。 楚玉晗瞬间冷汗涔涔,一点一点地从头顶冒出,心中一片焦焚,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人,生怕从萧奕洵的嘴里说出了什么可怕的话语。 出战在即,被秦婉词这么一闹,萧奕洵此时已不想再为这些事情心烦,他冷冷道:“是我的命令,你只管喝吧。有什么话等我回來再说。”他不明白,一向明了事理的秦婉词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抓着这件事情不放。 可是他却未曾想到,就是因为自己的这句话,秦婉词心中那仅存的一点点希望就被这么碾碎了,她心中又是冷笑又是哀戚,那种剧烈的疼痛一点一点燃烧着自己的感情,一点一点化为灰烬,她冷冷笑着,沙哑着声音,沒有一丝温度的问着:“奕洵,你真的就这么的不信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害……。” “我不信你……”终于被秦婉词这样的话给激怒了,他朝前走了两步,深痛地看着秦婉词,眼中掩不住的失望:“为什么,到现在了你还在说我不信你……”他双手捧住了秦婉词惨白如雪的脸,疲惫而落寞:“婉儿,我真的累了,现在的我,我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样……到底要怎样才能接纳这样的你……” 他沒等秦婉词回答,终于冷寂下了神情,孤傲的转身,冷冷留下一句话:“玉晗,你照顾好你姐姐,让她按时吃药,我们先走了。” 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楚玉晗即将炸裂的心脏在这一刻悄然的归位,她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双手,低声答应道:“是,玉晗知道了。”而后,轻轻走到秦婉词的身边,扶住下一刻就要崩溃的秦婉词,缓缓道:“婉姐姐,我们先回屋吧。” 第一百八十章 决不放弃 楚玉晗扶着秦婉词缓缓的回了屋,一路上,秦婉词神情呆滞,竟像是丢了魂一般,脸色惨白。现在的她与其说是面如死灰,还不如说是心如死灰。 心中的耻辱与悲恸席卷了秦婉词所有的神智,将她原本温热的心一点一点的冷冻起來。她突然好想扬天长笑,笑尽自己所有的依恋与执着都抵不过他的一个怀疑。 他终究是不信自己了,竟然连这个孩子都要舍弃。 “婉儿,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接纳这样的你……”当他无比痛心与失望的说出这句话后,秦婉词的心也就一点一点变成了碎片,心中希望的火焰瞬间化为乌有。 什么时候开始,你疑我了,什么时候开始,你感觉到累了,接纳不了这样的我了,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让你不能接受。 秦婉词的心里是深重的刺痛,她恨然地一拳砸在床头,目光泣血:“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让你不能接受了。” 扪心自问,除了嫁给他开始的那段时间,当他为了自己拒绝先皇的指婚的时候,她的心就再也沒有一刻给过旁人,想过别人。所有过去的感情,她全部都为她舍弃了,她自私、薄情,全都是为了他。可是他现在却來告诉自己,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接纳这样的自己。 奕洵,你既然不信我,不要这个孩子,为什么还要我。杀了这个孩子,我就再也不是我了。 楚玉晗胆战心惊地站在秦婉词的旁边,看到她那样怨恨与悲怒的神情,竟不知道这件事情对秦婉词的伤害这么大。但她还是沉下了心,走过去端起那碗药,现在这个时候,秦婉词终归还是要喝这碗药的。她轻声道:“婉姐姐,药凉了,我去热一热吧。” “不用了,端來给我吧。”秦婉词神情悲寂,冷漠道。如果连一个孩子的父亲都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话,那这个孩子,还有什么意义呢,秦婉词伸出手來端过那碗药,心中凄然:奕洵,既然你下定决心不要这个孩子,那么……我……成全你。 端起那碗药,送到自己的唇边,忍了再三,却是迟迟入不了口。 她终究还是沒有办法喝下那碗药啊。 心中纵然悲痛绝望,可是让她亲自选择不要这个孩子,她怎么可能做的到,她还记得一年之前,萧湛辰死的时候,自己是怎样的肝肠寸断,如今好不容易期盼來了一个孩子,她怎么能狠得下心不要他。 秦婉词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腹间,感受着哪里孕育着的一个弱小的小生命,这是她生命的寄托与延续,即便是再为干涸的内心,也能够被这个生命滋润。 她知道是她错了,纵使一个父亲不要自己的孩子,可是她是母亲啊,她怎么可能会不要。 心中的愤恨与怨念渐渐的消失了,她心中的期望又重新点燃了那一份情谊,她怎么能就此放弃到手的幸福,舍弃了这么多,努力了这么久,她怎么能在这里轻易的放弃。手轻轻一扬,那苦涩的汤汁便全数浇在了地上,一团墨色。 楚玉晗大惊:“婉姐姐。” 秦婉词镇定地一笑:“我不喝。奕洵只是误会了,如果日后他知道自己杀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他会疯的,等他回來,我要告诉他,这是我和他的孩子,我已经失去了湛辰,这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这一刻,秦婉词就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那样的坚韧决绝,摒除内心一切的懦弱与怨念,只留下一个坚强的盾牌,顽强的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震动于秦婉词的意志,可是楚玉晗却更加的焦虑,如果秦婉词不喝这个药,同萧奕洵说明了一切,她照样会输,照样会一败涂地。可是现在秦婉词不肯喝,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楚玉晗缓缓地低下了头,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得她淡淡道:“那婉姐姐,你好好休息。” 秦婉词点点头,又道:“玉晗,你去看看墨香怎么还沒有回來,我有些饿了。还有再去城里找一下那位大夫,我要问一问他昨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再让他给我开一副安胎的药。” 楚玉晗愣了一愣,道:“可是……那个大夫是昨天晚上辰风去找的,我也并不认得他,去哪里找,” 秦婉词沉吟了一会儿,道:“罢了,那你就去城里请一位大夫,让他來看看吧。” 楚玉晗眼中一黯,低声道:“好的,我这就去。” 从沒有想到秦婉词求生的意志这样的强烈,都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她还不肯放弃,楚玉晗走出了门外,几乎将嘴唇咬出了血。 ,,,,,,,,,,,,,,,,,,,,,,,,,,,,,,…… 既然已经决定好好的养胎,秦婉词就努力的将自己的心境放平放缓,她知道现在她不能只为自己、为萧奕洵而活,她的生命力还有一个人值得她倾尽性命去佑护。 中午,稍稍的吃了一些小米熬成的粥,又让墨香炖了一盏嫩嫩的鸡蛋,再加一碗燕窝,秦婉词便准备稍稍的休憩了一会儿。可是就在下午时分,秦婉词刚刚转醒,正准备让墨香给她端一杯茶的时候,却发现墨香并不在屋子里,她疑惑地准备自己下床,可就在这时,墨香匆匆忙忙地从屋外奔了进來,手中拿着一封信对秦婉词急匆匆道:“王妃,刚刚收到的急信,來自代州。” 秦婉词自己穿好了衣裳,正要理一理头发,凝神道:“代州,我们在代州有什么很熟悉的人么,我怎么不记得。” 墨香急着将信递到秦婉词的面前,道:“是世子殿下给王爷的急信,送到王府里。” 秦婉词手上的梳子一顿,低头一看,萧瑜瑾那熟悉的自己铺面而來,她心中疑惑:“哥哥,他怎么这个时候送急信來王府,现在他不应该在支援奕洵的路上么,” 墨香道:“这封信是写给王爷的,王妃,可是王爷已经出征了,王妃,你看怎么办,” 萧瑜瑾不可能无缘无故急送一封信來王府,事情必定十万火急,秦婉词不多想,便把信拆了开來:“哥哥这般着急,必定是有急事要告知奕洵,不能耽误,我看看到底有什么急事。” 秦婉词快速打开信來一看,神情一震,当即便站了起來,惊呼道:“糟糕了。” 墨香一惊,见秦婉词神色不对,急问:“王妃,发生什么事了,” 秦婉词双手颤抖,脸色霎时雪白,萧瑜瑾來信,他受西平王胁迫,不得已欺骗萧奕洵援军已到幽州,可是实际上,萧瑜瑾的大军仍然滞留在幽州,沒有前行至骑水涧。 秦婉词的声音震颤着,苍白的脸色因内心气血的翻滚而漫上了一丝的潮红,她忿声道:“哥哥啊哥哥,你真是糊涂啊,为什么不早些将信送到,你可是要害了奕洵啊。” 与此同时,楚玉晗正端着茶点进屋,见秦婉词与墨香两人神情紧张,忙不迭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墨香快速的说了一下,楚玉晗亦是大惊,转而问秦婉词:“婉姐姐,世子殿下的援军不到,对姐夫的影响很大么,“ 秦婉词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奕洵的作战计划到底是什么,只是听闻他说,最后决战的地方挑在了怒风谷旁。奕洵让哥哥驻兵骑水涧,其重要性必定不言而喻,但是缺了哥哥的兵,我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怒风谷……骑水涧……”楚玉晗对着这两个名字念了一遍,神情猛地一变,她猛地想起了一件事,心中一紧,忙对秦婉词道:“婉姐姐,你记不记得,舒雪……舒雪昨天的那张地图上,怒风谷的那个地方被她圈了起來……她……她……” 楚玉晗悔不当初,她以为以萧奕洵的谨慎,舒雪就算得到了地图,也涉及不到机密,可是却沒想舒雪竟然真的偷盗到了最机密的军事地图,而且已经将地图送了出去,现在只怕已经到达离漠了,楚玉晗心中一凉,道:糟了,姐夫他危险了。 秦婉词心头一震,天啊,舒雪的那张地图真是奕洵的作战图么,舒雪为了骗自己,竟然画了一张真的图。想了半日,秦婉词可以肯定,舒雪是离漠的奸细这个身份确实无疑,而且,为了挑拨自己与萧奕洵的关系,她不惜以命为代价。既然她已经算计好了昨晚要以死來污蔑自己,那么在这之前她一定会将地图送出幽州城去,这张地图只怕已经到了宿伊的手中了。 刻不容缓,秦婉词迅速的将信收了起來,然后穿了一身简单的衣裳,顾不上梳理自己的头发,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妆台,看见了妆盒里那支四年前萧奕洵送给自己的紫玉流苏,神色一变,拿起了那支簪子,将头发挽起,转过头來,定神对两人道:“玉晗,快给我备马,我要去幽州大营见苏辰风。墨香,去柜子里,把哥哥给我的雪魄还魂丹拿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孰重孰轻 萧奕洵率军离开幽州大营之后,苏辰风便留守在这边。刚训练好士兵,他正要回营,却见有士兵急來传报:“将军,王妃來了,”还未等的苏辰风表现出惊愕的神情,秦婉词已经策马冲进了大营,她急下马,跑过來,一把将萧瑜瑾的信递到苏辰风的怀里,目光锐利,道:“辰风,我问你,奕洵的作战计划是什么,” 营帐之中,苏辰风看完了萧瑜瑾的來信,霍然变色:“镇南王世子的兵到不了了,” 秦婉词见苏辰风如此色变,不由心中一沉,强压心神问道:“告诉我,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苏辰风咬牙,道:“王爷打算将宿伊的大军引导骑水涧,并在骑水涧的周围设下埋伏,然后让镇南王世子的援军守在骑水涧的出口,即便王爷埋伏失败,也能够在出口堵截宿伊,不至于宿伊快攻幽州。可是……”苏辰风面露郁色,道:“可是如今镇南王世子的援军不能到达骑水涧,那就只能指望着王爷奇袭成功了……” 秦婉词心头一骇,一种可怕的预感出现在他的脑海,她只感觉自己的唇边出现了一种麻木的疼痛,她怔怔看向苏辰风,突然问道:“那么,如果宿伊提前就知道奕洵会在骑水涧设下埋伏呢,”她木然道:“那……会怎么样,” 苏辰风哑然,看向秦婉词,心中陡然一冷,问道:“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婉词心中揪起,目光却是一片澄然,她看向苏辰风道:“辰风,你信不信我……舒雪……他是离漠的人……” 艰涩的开口,苏辰风身形一震,看向秦婉词清澈的眼眸,目光从惊讶渐渐变得沉稳与深邃,他迟迟开口,道:“臣……相信。” 心中倏然一松,秦婉词扶住身旁的案几,深吸了一口气,道:“既是如此,那我告诉你,辰风,你们的军事布阵图很有可能已经被舒雪送到了宿伊的手上。只怕现在宿伊已经知道奕洵即将在骑水涧布军埋伏他。说不定宿伊已经在骑水涧摆下了反杀之阵,”秦婉词的声音愈加的陡峭,“奕洵,他现在很危险,” 意识到秦婉词说的问題有多么的严峻,苏辰风立刻沉肃了神情,來到营帐大地图之前,声音冷静而有力,他知道,现在情况非同一般,但是他却不能慌张,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找出解决大办法。 “王爷今早从幽州出发前往骑水涧,以王爷的速度明日早晨就应该能到达骑水涧……”他的目光又从怒风谷一带移向檀州城:“今天午时得到军报,宿伊大军已经从檀州城出发向幽州进军,陈天佑将军与子骞正守在幽州前方准备截击宿伊,如果宿伊真的已经知道王爷的计划,那么他必定会将计就计,一接触到陈天佑将军便会火速后撤,移向怒风谷一带。我看看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不过多久,陈将军那边的军报就应该会送到幽州了。” 果然,不过片刻之后,林子骞传报消息到幽州。两军在檀州后方就是里处相遇,交手不过一个时辰,宿伊便撤军向后,往西朝怒风谷方向推进。原本应该是值得高兴的消息,可是在苏辰风看來,却不容乐观。 “两军交战不过一个时辰,宿伊就放弃与陈将军对垒了,这不符合宿伊的个性。陈天佑虽强,但硬交起手來,并不是宿伊的对手,再加上宿伊有申惠在旁,纵使宿伊不想过多的消耗自己的兵力,也不可能只交战不过一个时辰就后撤。”苏辰风的话里意思很明显,宿伊确实已经识破了萧奕洵的计划,真的准备将计就计,反攻萧奕洵。 秦婉词脸色雪白,道:“既是如此,赶快发报陈将军,命他火速追击宿伊,务必拦住宿伊,不能让宿伊抵达骑水涧,” 就在苏辰风要发军报给陈天佑的时候,新洲谭允墨又來了一条紧急军报,,纳兰冀昨日从王城且柔又得五万援军,昨晚纳兰冀已经率大军,向檀州进发。离漠将领良英坐守平野城。 苏辰风脸色巨变,脱口道:“糟了,陈将军也有危险,” 秦婉词急问:“怎么了,,” 苏辰风道:“按照原來的计划,陈将军截击宿伊之后,便会率军返回檀州城,牵制住宿伊一部分的兵力在檀州,好让王爷在骑水涧的埋伏几率增大。但是如今纳兰冀亲帅五万大军前往檀州城,必定是为陈将军而來,纳兰冀行兵果决狠厉,陈将军这般回到檀州城,势必会有一场苦战。而王爷那边则更加危险……宿伊全军前往骑水涧,又对王爷早有防备……”苏辰风再沒说下去,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几乎昭然若揭。 此时此刻,秦婉词的脸上已经沒有一丝血色了,她眉心倏地一跳,强忍住心底的焦灼,來到苏辰风身边,抬目看上地图,沉声问:“现在能够调动的军队和将领有多少……” 苏辰风目光一顿,紧缩眉头:“良英虎视眈眈,新州武州的兵不能动,陈将军只怕会深陷纳兰冀,如今短时间能够调动的军队只怕只有西月赶去支援谭允墨的三万援军了还有幽州的守军了,可是从这里发信至新州,最快也只能明天到达,再等西月发兵骑水涧,只怕是來不及了……。” 秦婉词目光深沉,此时却冷静的可怕,她又问:“辽东铁骑在哪里,” 苏辰风目光一亮,似乎明白秦婉词的意思了,辽东铁骑,速度天下第一,只要能够快速的接触到韩西月,韩西月火速东移,说不定能够來得及赶到骑水涧,他忙道:“好,我即刻传令西月。” 秦婉词的目光快速的在地图上游走,她的目光越加深沉,声音愈加冷彻:“不够,这还來不及,” 按照林子骞的军报,宿伊下午的时候就应该从半路折回檀州,在向骑水涧出发,如果宿伊够快的话,明日午时就应该能到达骑水涧了。但是现在从幽州传令新州后方,就算用最快的马,到达韩西月那里只怕也要到明日凌晨。即便是辽东铁骑,明日午时之前也一定赶不到骑水涧。呼之欲出,现在几乎只剩下一个答案了,秦婉词神情凝重无比,对苏辰风道:“苏将军,你应该知道,现在最有把握的办法就是凑够幽州再出人马,只有从幽州出兵,火速兼程,才可能能够与宿伊以同样的时间到达骑水涧,支援奕洵,” 苏辰风眼底似有火苗在幽幽闪烁,他定一定神,道:“好,臣即可带兵前往怒风谷。” 他转身便要披上战甲,可是秦婉词却上前一步拦住了苏辰风,镇声道:“不行,辰风你不能去,奕洵让你坚守幽州,就是委你以重任。幽州乃辽东第一重城,什么城都可以失,唯幽州不行,万一在骑水涧阻截宿伊失败,陈天佑拦截纳兰冀失败,到时候将近八万大军兵临幽州城下,除了你还有谁能镇守幽州,,” 秦婉词言辞恳切,一语中的。苏辰风沉下脸來,却沒有在有出营的打算,但因此,他的面容却愈加焦虑:“可是,我不去支援王爷,那么让谁去呢,现在辽东能够动用的将领几乎全都被王爷委派了任务,唯一能用之人,几乎只余我与韩西月。西月太远,唯我方能及时赶到骑水涧,”他语气强烈,心中不安全都汇聚成为一个可怕的念头:“王妃,你要知道,幽州城池坚固,轻易攻不下來。可是如果王爷身死辽东,你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么,你忘记了,当初龙帅死后,辽东几乎整整十年,都沒有能力再向离漠进兵一次。沒有了王爷,辽东的土地之上,有谁还能够拦得住宿伊与纳兰冀的联手强攻,,” 秦婉词静静看了苏辰风片刻,沉凝的眼神之中有一种赞扬与敬佩,她松开了拦住苏辰风的手,反而缓缓地走到了旁边,拿起苏辰风架在一旁的宝剑,回首,凛然道:“奕洵有多重要,我比你们所有的人都清楚,我绝不会让他死的。可是,对于辽东而言,幽州同样重要。”秦婉词的眼神渐渐凝聚成冰,仿佛有无尽的坚韧与力量,她看着苏辰风,一字一句道:“所以,我去骑水涧,” ,,,,,,,,,,,,,,,,,,,,,,,,,,,,…… 凉关平原。 深夜之中,萧奕洵的三万人马正向怒风谷快速进发。半路之中,有事情前來传报:“禀告王爷,昨夜一路从幽州追至檀州,并未发现什么可以的行迹。” 风扬战袍,萧奕洵冷峻的神情愈发的暗沉,他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远处群山此起彼伏,苍远辽阔的夜幕翻滚着片片乌沉的黑云,就像是夜色中深沉的大海,掀起波澜壮阔的雪浪。萧奕洵极目远望,心中失落难以言喻:婉儿,你究竟为何要那么做, 第一百八十二章 围歼山涧 就在萧奕洵率军穿过凉关平原之时,幽州这边也有一万五千人马火速的向骑水涧奔去,虽然人数不多,但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与宿伊对阵,他们的目的是从骑水涧接出豫昭王萧奕洵。 与此同时,幽州城外,也有一玄衣男子正火速从幽州追击宿伊的军队,终于在清晨之时,赶到了宿伊大军。 宿伊大军正匀速向骑水涧进军,因为宿伊要给萧奕洵足够的时间來布置他所谓的埋伏。之时宿伊沒有料到,正是他的“故意”给了萧奕洵等到援军的时间,致使宿伊筹谋已久的反杀最终在骑水涧含恨失败。 可是现在他的大军正一路气势磅礴,奔向怒风谷。大军之中,有一白衣的男子正昂首驾马随军前行。北方的风很大,还夹杂着不小的风沙,男子白色的衣袖被风带着高高的扬起,他黑如墨石的眼神在清晨的熹微的阳光下反射出和煦的光彩,整个人出尘地如末世的冰雪,在一群人中最为显眼。 很快便有一玄衣男子火速飞驰到风涧澈的身边,在风涧澈身后半米处,低声道:“护法,幽州有变。” 风涧澈目光不变,淡淡道:“说。” 男子垂首道:“幽州大营昨晚发兵一万五,急速向骑水涧出兵。” 风涧澈的声音依旧淡漠:“看样子是他们发觉了宿伊已经知道他们的作战计划了。可是,这与我们无关。” “护法……”玄衣男子顿了顿,声音压得愈加的低,道:“带兵的人不是幽州守将苏辰风,而是豫昭王妃秦婉词。” 终于风涧澈平和如镜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惊讶的裂缝,他音凉如玉,道:“豫昭王妃,” 玄衣男子点头。 迎着和煦的阳光,风涧澈的目光里终于有了一种奇异的光彩,他淡淡笑道:“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啊,怪不得教王要我如此护她,看來这一次也不枉我随军而行了……” ,,,,,,,,,,,,,,,,,,,,,,,,,,,,,,…… 怒风谷。 时将正午,宿伊的五万大军已经來到怒风谷一带。今日的温度不高,云层很厚,时近正午,阳光也并不刺眼,反倒是大风阵阵,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申惠來到宿伊的身边,对宿伊道:“元帅,前方便是怒风谷了。” 宿伊眸光沉静,道:“怎么样,骑水涧那边的地形有沒有打探好。” 申惠冷声道:“已经全部准备妥当,骑水涧道路蜿蜒曲折,道路陡峭,且地底湿滑,马匹容易打滑,三人并行空间尚可,可这人多了起來,只怕行军便有些困难了。道路两旁多山洞空隙,最适埋伏,若豫昭早先此处山洞空隙全部打通,估计能够埋伏不下万人的人马。” “山洞,”宿伊的眼中划过一丝冷笑:“真不愧是豫昭王,如果沒有舒雪的情报,只怕我好真要着了他的道了,算算时间,舒雪也应该从幽州脱身了吧。” 申惠脸色一僵,甚为迟疑,想了片刻,才对宿伊说道:“昨晚接到消息……舒雪,她死了……” “死了,。”宿伊霍然震惊,疾言厉色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死。萧奕洵怎么会怀疑她。” 申惠早就料到宿伊会这样震怒,舒雪对宿伊來说实在太过重要。其他的人或许并不清楚舒雪的真实身份,都以为舒雪只是宿伊的养女,可是申惠却知道,舒雪是宿伊的亲生女儿。 宿伊少年之时,英俊风流,不少女子都倾心于他,舒雪的母亲也是其中之一,后來宿伊得知她怀有舒雪之后,便打算登门提亲,娶她回去,可是那是时候,舒雪的父亲一直随侍于二王子的身边,却再一次出行的时候因为照顾不周,让二王子意外身亡,纳兰隽怒不可遏,下令全家抄斩,即便宿伊进言也无济于事,只能暗中操作,将舒雪的母亲救了出來。 可是舒雪出世沒有多久,她的母亲就死了,因为纳兰隽的缘故,宿伊也不可能让舒雪的身份曝光,所以只将她当成义女來养,但是舒雪的待遇却一点也不比宿伊的亲生女儿差。若非要事,他断不会让舒雪去冒险,所以舒雪的死讯申惠本來想着晚些告诉宿伊,可是沒想到宿伊却先提起了,自己只好如实相告:“并非豫昭王怀疑舒雪,而是豫昭王妃似乎看出端倪,舒雪为不让豫昭王怀疑,只能自尽以示清白。” “豫昭王妃,。”宿伊眼底凝聚起一股寒气,他森冷道:“豫昭王妃。哼,真是厉害的女人,是不是我杀了她的儿子,所以她也要报复,逼死我的女儿。”宿伊握紧了手中马鞭,目光嗜血,他冷冷道:“看來今天,我是一定要杀豫昭王,來为我的女儿陪葬了。” “传我命令,将之前准备的铃兰花全部点燃,给我尽数扔到凡目所及的所有空隙与山洞之中,然后封锁住每一个洞口,除了豫昭王,见到一人就地格杀。”宿伊语气森冷如冰,看來当真已经动了杀机了。 铃兰花,白,剧毒。 宿伊命令一下,五万大军便转而向骑水涧进发…… 骑水涧。 今日清晨,萧奕洵的三万大军已经到达了骑水涧,萧奕洵特意让其中的一万五千人先隐藏到怒风谷,因为万一骑水涧这里出事了,这一万五千人还能够及时出现解围,同时也能将消息传到出口处的萧瑜瑾处,让萧瑜瑾火速前來支援。 至于这剩余的一万五千人,萧奕洵让他们守在各个山洞里,隐蔽起來,等宿伊的大军差不多通过一半的时候,便从山洞中冲出,杀宿伊一个措手不及。 一万五千人静静的隐藏在数十个山洞之中,安静地等着宿伊的大军缓缓而來。山间之中安静无比,只有飞鸟扬翅,涧水泠泠,一切的宁静都像是波云诡谲的战事的前奏,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宿伊的大军一点一点的靠近。 不一会儿,远处突然有嘈杂的声音传來,而后,便有林中之鸟受惊,振翅而飞。隐隐有铁骑踏地的声音顺着平面,顺着水声阵阵传到山洞之中,靖军各个凝神等待,而内心却是震荡无比。 真的如豫昭王所说,宿伊的大军正一路朝骑水涧进发。 五万的兵马,就像是暗夜的乌云,层层密闭,缓缓逼近。但到了骑水涧,道路渐渐缩小,原本庞大的队形却不得不一点点的缩小,变成三人一行,长长的队伍,像一条黑色的绳子,在蜿蜒的道路之上无限的延长。 萧奕洵下的命令是,只要宿伊的队伍离山涧的出口不到一里的时候,洞中的士兵就冲击而出,迅速击溃宿伊的铁骑,或者可以引宿伊的军队进入山洞,然后利用事先在山洞里设好的埋伏一一击溃。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行进的都是那么顺利,萧奕洵在山洞的深处,握紧了手中的剑,眸光冷厉如刀锋。 可是,所有的事情都不会那么如意,一步一步的走向你想要它走的那个地方,所以,萧奕洵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今天,他将要迎來他的一生中最大的失败。 当宿伊前头部队里离骑水涧的出口快到一里的时候,萧奕洵的军队正准备冲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宿伊军队之中忽然有人震声一喊:“燃。” 然后原本行进在路上的士兵们突然全部停了下來。每隔十丈便拉出一车东西,上面是一种不知什么的白色干花,泛着点点的黄色,有士兵出列,点起火把,扔到木车之上,那些白色的干花瞬间被点燃,开始冒出一点一点的白色的烟雾,而后又有人高声喊道:“推。” 那些带着点燃的白色干花的木车在片刻之内被全数推进了数十个洞口之中。 原本正在山洞中准备奇袭的士兵,突然就闻到了一种焚烧的味道,期间还带着一点点淡淡花香味,他们俱是一怔,而后,便见山洞口出现了一大片白色的烟雾,慢慢的向里面蔓延,那种带着淡淡花香的烟雾十分迅速地席卷着一切。 众人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看见洞口的一群士兵歪歪扭扭的倒下了,而后自己也感觉道四肢突然开始酸软了起來,眼前的东西也越來越迷糊,终于有人意识到:“天啊,这是毒烟。是毒烟。” 因为萧奕洵为了便于调兵埋伏,所以便让人将这里的山洞全部打通,可是他却沒想到正是因为这些山洞全部都打通了,使得里面铃兰花的毒烟迅速的传播,很快便将几乎每一个山洞都布满了。 四周一片慌乱,萧奕洵立刻意识到宿伊已经是识破了自己的计划,他想要起來指挥军队,却也觉得自己的四肢沒有了力气。此处一片慌乱,烟雾弥漫,人声嘈杂,短兵相接的金属碰撞的声音,萧奕洵意识到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一场磨砺可能就要开始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路向前 当宿伊的军队将那一车车铃兰花全部推进山洞的时候,浓密的烟雾开始弥漫在四处贯通的山洞里的每一个角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倒下,却又不能阻止自己吸入这致命的毒物,山洞的空间又狭小,所有人心中的恐惧被快速的放大,原本整齐有素的军队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惶恐之中,不知何人开始高喊:“这烟有毒。”然后山洞中的士兵便开始拼命的往洞口挤去,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在的洞口,离漠的士兵正举着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的屠刀,等着他们如同四处窜逃的困兽,不知方向的向着屠刀下冲去。 一批批冲向外部的士兵甚至还沒有走出洞口多少,便死在了屠刀之下。后面想要冲出去的士兵见情况不对,只能又向里走,一时之间,人心更加慌乱,不少的人在极端的恐惧之下便碰到了原本准备给离漠军队的陷阱,惨叫声一片,在山洞之中來回传动,更让人人心惶惶。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萧奕洵便损伤了不少的人马。 在其中一个山洞中的萧奕洵很快便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劲,知道了所有的恐慌皆來自于这种带着淡淡花香的白色烟雾,他立刻下令道:“所有的人,将自己的口鼻遮掩住,有序地冲出山洞。” 当他看到快速在山洞中弥漫的带着剧毒的烟雾的时候,萧奕洵就知道了宿伊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计划,并且还因此制定了对付自己的战略,这一次本想着埋伏宿伊,却沒想到失算的是自己。 在萧奕洵的指挥下,洞中的人终于不再慌乱无度,他们开始向后方撤退,因为还有一里的山洞是沒有这些带着毒物的木车的,情况渐渐控制了下來。可是宿伊怎么可能会给萧奕洵喘息的机会,他即可下令:全军冲进山洞,找到豫昭王。活捉他。 一下子,原本守在洞口的离漠士兵一起全部涌入山洞之中。 这些山洞本就各自相同,再加上近日风大,所以山洞之间,空气的流速很快,铃兰花的烟雾并不能持续很久,所以当离漠的军队冲进山洞的时候,铃兰花的烟雾基本上都不剩下什么了,再加上离漠士兵早有准备,早已将面罩带了起來,基本不会受到铃兰花的影响。 可是萧奕洵这边就不一样了。本來有一万五千人的军队在山洞之中,仅仅因为铃兰花的毒烟就几乎损失了两千多人,再加上想要冲出山洞外而被离漠斩杀的,和在山洞里不小心触碰到陷阱的,这一折腾,几乎就只剩下了一万多人,而这一万多人大部分的都还吸入了铃兰花的毒烟,行动能力大不如以前更不用说同毫发无伤的离漠军队战斗了。他们只能尽快的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向后撤退。 申惠带领着军队追杀萧奕洵,很快便发现了靖军撤退的路线,他当即指挥刀:“他们在向后方逃遁。豫昭王一定就在那里,里面的军队不要管其他的靖军,给我冲到前面去,追击豫昭王。山洞外的士兵,火速前进,堵住洞口。不要让豫昭王逃了。” 申惠的指挥目的性极强,他们只要抓豫昭王。 萧奕洵自然也知道离漠的目标就是自己,所以也赶着向后方撤去,同时他也指挥着:“一旦有人冲出去,就给怒风谷的李将军发信号,让他火速來支援,还有骑水涧出口,镇南王世子的援军应该到了,让他马上來支援。” 有一些速度极快的离漠士兵已经追上了萧奕洵所在的地方,他们高兴的大喊:“找到了。豫昭王在这里。”只是因为山洞的原因,他们的声音传到别的山洞的时候,回声一片,就像是冲四面八方传來的一样。申惠大急,高声问道:“在哪里。”他的声音一出,也被四面的墙壁反射回來,回音阵阵,竟是连自己都感觉不出这声音是从自己这里发出來的,真是气的申惠直跺脚。 萧奕洵很快便觉察出了这个情况,他知道这是一个十分有利的条件,于是他立刻让手下的人高声喊道: “在这里。” “在后面。” “在左边。” “在前面。”…… 一时之间,哪里都有声音传來,哪里都好像有豫昭王的存在,离漠的军队大受困扰,突然开始像个眉头的苍蝇一样在山洞里四处乱窜,速度一下子就慢了很多。申惠一听,马上明白了这是豫昭王在搞得鬼,四面八方都有声音传來,气的头他眼冒火星,他怒声道:“不要管这些声音了。全部给我向前追。” 而之前率先追到萧奕洵的那一批人,很快便被萧奕洵带人消灭掉了。亲自动手杀了最后一个离漠士兵的时候,萧奕洵听见了申惠带着怒意的传令,他眸光一紧,低声下令道:“快走。很快便会有第二批追兵了。”他刚要抬起脚,突然感觉脑中一片天旋地转,几乎站不稳脚,他猛然撑住了山洞的内壁,才沒让自己就此倒下去。身边的将领陡然发现萧奕洵的异常,大惊:“王爷。你怎么了。” 萧奕洵调整自己的呼吸,握了握自己握剑的右手,有一些无力的感觉,他的心沉了一沉,看來自己竟然也受了那烟雾的毒害。他振了振神色,对身旁的将领到:“无事,继续向前走。” 这个时候,他是这剩下的不到一万人的支撑了,如果让他们知道了他也中了毒,斗志一失,只怕所有人都要葬身在这里。 可是宿伊所用的铃兰花是专门经过炼制的,毒性要比正常的铃兰花高出许多倍,萧奕洵也吸入了不少,感觉到四肢开始有些麻木了。接下來的时间里,又出现了两批追兵,但都被萧奕洵等人强撑着解决掉了,萧奕洵知道,既然连自己都中了毒,只怕周围的这些人情况也不会比自己好多少,但他们依然坚持地保护着自己,沒有露出一脸惧怕的神情,萧奕洵大为感动,心中便慢慢生出了几许潜藏的力量,他镇定心神,道:“快。向前走,追兵会越來越多的,沒有多少路就能到出口了。” 几乎是要到达山洞的出口了,都能看到洞外隐约的日光了,萧奕洵等人心中一震,就要向洞口冲去,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出了这个山洞就能与镇南王世子的援军会和。 但,就离山洞的出口不到两百丈的时候,山洞的出口处突然出现了一匹黑压压的士兵,他的身形一顿,而后便听见有人振臂高呼:“发现豫昭王了。他们到洞口了。” 是山洞外离漠的先行部队。他们比自己快一步到达了山洞的洞口。 靖军猛地停下,现在状况十分紧急,几乎是前有追兵后有堵截,绝境之路。 萧奕洵知道,凭借现在这手上的千人,根本不可能与宿伊的万人大军相抗,但是坐以待毙也绝对不是他之所为,一旦成为宿伊的阶下囚,不用想都知道自己会受怎样的屈辱,更有可能会成为宿伊与靖朝谈判的工具。他敛起十二分的精神,对众人道:“无论如何,我绝不做阶下囚。若你们这里弃兵,上有一线生机,生死关头,你们自行选择,我绝不会阻挠你们半分。” 萧奕洵这样决绝坚定的意志感染了身边所有的人,当即有将领回道:“王爷不愿做阶下囚,我等亦不愿。虽死为国,大丈夫有何惧哉。” 听到将士这样的回答,萧奕洵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他低声道:“因为我的骄傲,害你们倒此种境地,我有愧于你们。” 早有将士已经冲了上去,有关系与他较为亲密的将领对萧奕洵笑着说:“王爷,若要认错,也不应该再现在示弱。现在的你应当带领我们冲出重围,与镇南王世子还有李将军会和。” 这几千人大受振奋,头也不回地就冲向了聚集在洞口的离漠大军,人一旦不惧死,一旦有了斗志,那么千人聚在一起的意志就能无所畏惧。 离漠的军队很明显沒有意识到,原本应该是残军败将的靖朝士兵竟然还有这么强大的战斗力,特别身在中军的萧奕洵,长剑挥舞,银光闪现,几乎令人眼花缭乱,萧奕洵强大的武功令周围离漠士兵所到无一人从剑下生还。这样强大的攻击力很快便在重重的离漠军队中冲开了一条口子,离漠的队形还是散乱,但就当萧奕洵等人准备乘势一句冲出去的时候,有一个沉稳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其他的人都不要管,只抓豫昭王。谁活捉豫昭王,赏金一万。” 这是宿伊的声音,萧奕洵心头一震,宿伊就快到了。 一听到赏金一万,所有的离漠士兵就像是疯了一样,全部扑向萧奕洵,原本好不容易冲开的口子又重新被人堵上,萧奕洵心中大恨,眼底终于闪出一丝黯淡的目光,难道,今天他真的要败亡于此,。 就在萧奕洵几乎准备战斗到力尽而亡的时候,洞口处突然一阵巨大的喧哗,然后有一个极为熟悉的女声从洞口飘渺的传來:“奕洵。你在哪里。” 第一百八十四章 身中剧毒 宿伊的话让萧奕洵血拼出來的一条道路顷刻瓦解,萧奕洵最后的希望似乎都即将湮灭,但他心意已决,纵死也绝不能被宿伊所掳,死也要与龙靖枫一样,力竭而亡。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似乎有一队人马在洞口和宿伊的军队冲突了起來,很快便有人指挥军队重新冲开了一个大口子,让那耀眼的阳光再次铺成一条希望的路送到萧奕洵的脚下,一个带着惊慌与担忧的女声在洞口想起:“奕洵,你在哪里。” 持剑而战的萧奕洵脑中一阵,蓦然回首,秦婉词一袭近乎白色的衣衫持剑站在那阳光的起点,焦急的四处寻找着自己。那柔和的白光在秦婉词的周围,承托着她如仙人一般清丽。 萧奕洵脑海中一片空白,仓促之间竟然不能回过神來。 天啊,婉儿。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很快,秦婉词便看见了站在人群中间的萧奕洵,她眼中一震,几乎要流出泪來,疯狂的奔向萧奕洵的身边,毫不留情的为他杀尽周围一切的敌人,她來到他的身边,快速的看了萧奕洵一眼,却见萧奕洵神情凝滞,她忽的慌了,忙问:“奕洵,你沒有事吧,你沒有受伤吧。” 猛地一瞬惊醒,萧奕洵想都沒想就将秦婉词猛地拥入怀中,那样深沉有力的怀抱抒尽了他心头一切的震撼与感动。 感受到萧奕洵心口勃勃跳动的心跳,还有那充满感动与力量的怀抱,拼了一天一夜冲到这里來的惊恐与慌张瞬间消失,眼中的泪水早已忍不住流了下來,滴在萧奕洵胸前冰凉的铠甲之上,那种滚烫的热量,几乎要将萧奕洵的心头融化,秦婉词泣声道:“太好了……太好了,我总算的來及了,我总算是來及了……” 心中有太多的震撼,太多的感动与太多的疑惑想要说,可是秦婉词和萧奕洵都知道,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们两人迅速的分开。秦婉词擦去眼泪,神情凝重道:“奕洵,快点,乘现在,冲出去,这个缺口撑不了多少时间。” 萧奕洵立刻提剑,带领军队从秦婉词一行人杀出的缺口冲了出去。罢了,秦婉词用内力出声道:“靖军将士。虽豫昭王冲杀出去,幽州援军三万已到,大家不要慌张。” 萧奕洵猛地回头,看着秦婉词,目光之中有讶异,更多的却是赞许,他知道,这是秦婉词在胡说,幽州驻军总共只有五万,苏辰风就算再想來救他,也绝不可能抽调这么多的人马來,秦婉词这样说,一方面是要振奋己方的气势,一方面也要压制住离漠这里昂扬的气焰,如此情势之下,她的分析能力竟不输边关老将。 秦婉词的话果真起到了效果,靖军认为援军已到,各个都气势大振,而离漠军队则开始有退缩,可是这一次,他们遇到的敌人不是别的人,而是在十几年前就能同龙靖枫平起平坐的宿伊,秦婉词的诡计很快就被宿伊识破了,有舒雪的地图,宿伊清楚的知道幽州到底有多少军队,他冷冷一笑,三万,。幽州的守将是打算把幽州拱手相让么,但是更让宿伊心血沸腾的却是另一件事情,因为他听出來了,刚刚的那个声音分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有哪个女人能从幽州带兵前來支援,又有那个女人能够亲上阵前斩兵杀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唯有那个识破了舒雪身份并且身兼鼎剑侯一身武艺的女人,,豫昭王妃能够有这个本事。 豫昭王妃秦婉词,我本想着该怎么杀你,沒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门來,好。很好。我今天就要让你们夫妻二人一同死在这战场之上。 宿伊沉声法令:“妖言惑众。离漠众军听令,所到援军不过一万,大家不要担忧,擒拿豫昭王与豫昭王妃。赏金十万。” 申惠听到宿伊的号令,愕然道:宿伊,你真是疯了。 秦婉词也听到了宿伊的话,她目光一沉,声音低沉:“他果然是知道了辽东的布防……” 秦婉词的话就像一把把雪亮的钢针刺进萧奕洵的心口,那痛苦的悔意瞬间涌上心头,他刚想说话,秦婉词却回头对萧奕洵道:“我们快走,等宿伊來了,就走不掉了。” 萧奕洵眼皮一跳,脱口问道:“瑜瑾的援军呢,。为什么还沒有到。” 秦婉词脸色倏地灰败下去,她闭一闭眼睛,掩饰住眼里的歉疚与失望,咬了咬牙,道:“沒有。” 萧奕洵瞬间全身冰冷,他很清楚秦婉词所说的“沒有”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萧瑜瑾的援军沒有到,现在骑水涧的出口是沒有军队的,到了现在,萧奕洵的神情终于出现了惊慌,他不能相信,几乎是质问秦婉词:“为什么沒有。他明明前日就告诉我他已经到了幽州了。” 秦婉词回头,声音破碎:“他骗了你。他沒有來。” 萧奕洵当场愣住,远处有马蹄靠近的声音,原本停留在怒风谷的李诚到了。当他从怒风谷那边看到骑水涧有一片白烟冒出,便立刻率军从怒风谷一侧抄近路赶到萧奕洵身边,李诚很快便发现了战局的不对劲,形势一边倒,靖军几乎溃不成军,他当即高喊:“幽州李诚在此,谁敢來战。” 李诚的一万五千人马赶到之后,给萧奕洵他们极大的舒缓的空间,再加上秦婉词带來的一万人,局势很快便稳定了下來,但是因为萧奕洵埋伏的军队损失惨重,所以这样均衡的局势是撑不了多久的。 宿伊十分清楚这一点,而且,他今天的目的不是击溃靖军,他的目的一开始就很明确,抓住豫昭王。当然现在又多加了一个,那就是要豫昭王妃的命。所以他当即吩咐道:“申惠,我把四万人马都给你,你在这里把这些杂兵都给我歼灭了,剩下的五千人,随我去追击豫昭王和豫昭王妃。” 李诚见状,大惊,道:“王爷王妃快走。这里有我來为你们挡住。” 萧奕洵与秦婉词互相对视了一眼,立刻做出了决定,撤退。秦婉词眉心紧拧,道:“不能从横川平原走,我们这边兵力太少,在平原之上根本躲不了宿伊的铁骑,只能西上,走横川崖一带,那边山路陡峭,马匹根本不能行径,宿伊短时间之内追不上我们,算算时间,西月的兵应该改很快就能到了,只要撑到那一刻,西月一到,我们就能反败为胜。” 萧奕洵点头,两人当即带了三千人马西上朝横川崖一带移动。 萧奕洵与秦婉词走在前面,不敢有一刻的怠慢,虽然李诚手里的三万兵马能够抵挡一时,但是骑水涧地形崎岖,不易展开大规模的作战,宿伊一定有办法突破李诚的抵挡,追击上來。 萧奕洵急速的走着,可是就在一段上坡路上,他的心间突然猛的一阵抽搐的疼痛,五脏六腑瞬间疼痛的就像是被撕碎了一般,他的脸色瞬间惨白了起來。胸腔之内气血一阵翻山蹈海的,那种痛如心扉的撕裂感几乎生生让他被分成两半,他觉察不对劲,刚打算用内力强压住胸腔内翻腾的气血,口中却猛然涌上一阵腥甜的汁液。他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朝前喷出了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如果不是用剑强撑着自己的身躯,他早已不支到底。 秦婉词猛然回头,却看见萧奕洵口吐几近黑色的鲜血,脸色迅速的衰败下去,她当即凄厉地惊呼冲过去一把抱住萧奕洵:“奕洵。你怎么了。” 萧奕洵想要张口说话,可是刚一张口,又是一口暗色的鲜血喷了出來,将秦婉词白色的衣衫了一片触目的暗红色。 看着萧奕洵这个样子,秦婉词几乎心神俱裂,她慌忙的擦去萧奕洵嘴边的血迹,顾问四周:“怎么了,王爷怎么了,他怎么会这样,” 周围的士兵也大为震惊,当即有人说道:“王爷是不是也中了刚刚的那个毒烟,” 有人否定道:“不对,那个毒烟不会让人吐血的。” “那王爷是怎么了,”周围的士兵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各个紧张而惶惑地看着面如死灰的萧奕洵与几乎疯狂的秦婉词。 萧奕洵的神情几乎开始涣散,秦婉词支撑着他的身子,萧奕洵松开右手撑着地面的剑,嘴角的鲜血依然不断的流出,他闭了闭眼睛,似乎在强行凝聚的即将涣散的神智,嘶哑着声音,道:“婉……儿……,快走……” 秦婉词大恸,心肺也几乎被无数尖利的爪子撕扯着,她惊恐万分,却仍旧回答:“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中毒。口吐这样多暗红色的鲜血,这样的情况一定是中毒了。而且一定是剧毒,秦婉词有预感,如果现在沒有办法找到解药的话,萧奕洵一定会死的。 怎么办怎么办,她根本不知道萧奕洵中了什么毒,就更不可能知道解药是什么了,如果,如果尹清浅在这里就好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雪魄还魂 如果尹清浅在这里,她一定有办法能救奕洵,可是她却沒有办法。 秦婉词想要将萧奕洵扶起來,右手却猛然碰到了自己腰间的袋子,似乎有一个硬硬的瓶子被她撞到了,秦婉词一愣,而后大喜,雪魄还魂丹。她带了雪魄还魂丹。 她匆忙解开腰间的袋子,从中拿出了一个白色的玉瓶,从里面倒出了一颗冰蓝色的药丸,刚刚出了药瓶,周围的空气之中便立刻充满了一种清爽的芳香,那颗冰蓝色的药丸还散发出点点冰凉的感觉,将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凉爽了。 雪魄还魂丹是风云阁的第一圣药,几乎能抵得上五大灵药的地位,就算是鹤顶红这样的剧毒也能够轻易化解,而秦婉词手中的这一颗却更不一样,这一颗的药引是天下五大灵药之一的沉息凝血石,当初秦煦卿怕秦婉词旧病复发变为她治了这样一颗灵药,只要人不死,吃下他,就一定能够无事。 本來秦婉词带着这颗药丸是怕万一自己腹中的孩子受到了什么损伤,便吃下雪魄还魂丹,至少还能保住孩子的性命,沒想到却能在这里救萧奕洵的命。她毫不犹豫地便将雪魄丹送入了萧奕洵的口中。萧奕洵瞬间感觉到有一股冰凉的气息从自己的口中一直蔓延化开,直到整个胸腔之中,那种丝丝冰凉的感觉一点一点的滋润着他的每一寸筋骨,每一丝血脉,让他浑身的阵痛与撕裂般的痛苦一点一点的消失,一点一点的复原。 看见萧奕洵的神情舒缓了许多,秦婉词终于舒了一口气,雪魄丹起作用了。她当即道:“快出发吧,不能再耽搁了。”有人自告奋勇背起了萧奕洵,一行人又继续向前行。 服下了雪魄还魂丹,萧奕洵的神智也渐渐开始清醒了,他清醒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想,自己为什么会中毒,怎么可能会中毒呢。如果说是刚刚毒烟的毒的话,不太可能,因为他吸入的量要比其他人少,不可能会出现这样严重的吐血。那么就是之前中的毒。也不太可能,从幽州出來之后,他吃的东西与士兵们都一样,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中毒而其他人沒有。那么再之前,他还在幽州的时候,吃过什么东西么。猛地想到了一个人萧奕洵心中一寒。 舒雪。 前日晚上,楚玉晗曾经给自己端來一碗汤,说是舒雪最后为自己做的,当时因为愧疚,所以萧奕洵便喝了,真的是那碗汤么。 事到如今,萧奕洵已经确信了,秦婉词沒有欺骗自己,舒雪真的是离漠的奸细,如果她一开始就打算毒害自己,那么算好时机,在战场之上,他中毒失去战斗力,那么只会有两个结果,一是不治身亡,二是被宿伊所败。几乎每一种情况都在她的计算之内,真是可怕的女人。 如果沒有婉词的雪魄还魂丹,萧奕洵很清楚,他现在已经死了。他忽然有些不敢抬头看走在自己前方的女子,萧奕洵深知,这颗雪魄还魂丹是秦煦卿给秦婉词的救命之药,因为有沉息凝血石做药引,这颗雪魄丹几乎是天下第一的良药,秦婉词刚刚竟然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服下,竟然一丝也沒有挂念到自己。 天知道,刚刚秦婉词出现在山洞的那一刹那,他的内心是怎样的震动于感动,从來沒有一刻,从绝望到希望的出现这样的强烈,如果不是看到秦婉词,他几乎已经失去了生的希望。 可是她來了,纵使两人之间有那么大的隔阂,纵使他那么伤了她的心,她还是來了,而且婉词她还怀着他们的孩子啊…… 一种恐惧陡然袭上心头,从幽州到骑水涧有百里之长,秦婉词必定是连夜火速奔來,有从怒风谷走险路一路奔袭,她这样的身子,怎么可能受的住这样的煎熬,她还有着身孕啊。“婉儿……”他颤抖着声音叫住她。秦婉词听见萧奕洵的声音,眼睛一亮,难掩脸上的喜悦,回头看他,惊声道:“是。”而后又觉得自己的声音太大,怕是惊到了萧奕洵,便马上又放柔了声音,道:“我在。” 她这样的关心自己,萧奕洵心中一动,轻轻道:“你的身子……” 秦婉词知道萧奕洵在担心自己的身子,便浅浅笑道:“你放心,我沒事的。” 这样坚强的女子,这样爱自己的女子,他竟然会去怀疑,他竟然忍心伤害,如果还有力气的话,萧奕洵恨不得狠狠扇自己的耳光,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來,告诉秦婉词他是多么的可恨,多么的可恶。 看着秦婉词坚定的背影,还有她脚底与袖间被自己的鲜血染成暗色的白衣,眼中倏然温热了起來,他放低了声音,缓缓说道:“婉儿……对不起……” 无数的心绪涌上心头,这些日子无数的委屈与悲苦从心间化开,只因自己深爱的男人的一句“对不起”。秦婉词转过头來,温柔的看着萧奕洵,温声道:“我们是夫妻,不要说对不起……”她伸出手握住萧奕洵,手上温暖的热度传到萧奕洵冰凉的手上,带着如温泉般的暖意,温润了萧奕洵的每一个心房。 “他们在前面。”这样安宁与美好的情境被一个陡然响起的声音惊碎。 宿伊,追兵已到。 沒有想到宿伊的速度竟然这样的快,心中的愤恨已经让宿伊恨不得喝下秦婉词的血才能泄愤,他一路狂追而來,竟生生让他在横川崖一带截住了他们。 完了,以宿伊的打算,他绝不可能让自己能越过横川崖,他一定会想办法将萧奕洵和自己逼上横川崖,那是一条死路。 秦婉词心中一凉,握着萧奕洵的手不由也是一紧,萧奕洵自然知道现在的情况,他们只有一条路可走了。秦婉词无奈的看了一眼萧奕洵于身后的士兵,道:“沒有办法了,只能上横川崖了,下去的话我们都会被抓的。现在只能上去看看有沒有什么地方可以躲一下了。”她低下头來,看着萧奕洵,眼神清和而镇定,对萧奕洵道:“奕洵,你我都知上去之后会是什么结果,若不能生逃,我愿与你共赴横川崖。” 前去无路,后去送死。这样的情景之下,秦婉词却依然对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萧奕洵心中震动无比,可是他却无力再说出任何的话來表达自己的心意,只能用坚毅地目光看向秦婉词,给她最坚实的支持。 身后的将领见宿伊已经追來,便对秦婉词道:“王妃,你带着王爷先上去,这里由我们为你们挡着,能当多少是多少,你们快藏起來吧。” 秦婉词眼眶一热,她知道,这些留下來保护她和萧奕洵的士兵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结果,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这样的豪言,她自己一人或许能够这样坦然的和这些将士一起赴死,可是她现在却做不到,她还有腹中的孩子,还有她宁愿付出性命也想要让他活下來的男人,她不能死们,不能在这里死。秦婉词咬咬牙,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对这些士兵道:“谢谢你们。”而后,带着那位背着萧奕洵的士兵向横川崖走去。 横川崖上并不同于以往的断崖,这里林木密布,还有山石堆积,竟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秦婉词一看到这样的地形,感动的几乎感谢苍天,这是再给他们留一条生路么。 她迅速的找了一个山石,让士兵把萧奕洵放在石头的后面,石头前面正好有一颗大树,大树的枝干奇怪,有一块突出來的地方,藏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况,但是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的人。 那位士兵刚刚放下萧奕洵,转身就离开,秦婉词一惊,忙道:“你干什么。” 士兵回头,对秦婉词道:“王爷和王妃就呆在这里,这里很安全,再多我一个人会被发现的,不知道王将军能抵挡宿伊多久,我要回去帮助他。” 秦婉词心中一痛,脱口道:“你这是回去送死。” 这个小兵突然笑了:“在这战场之上,如果谁怕死,怎么配坐豫昭王的兵。”言罢,这个小兵提起身旁的长枪,就像崖下冲去了。 从來沒有这么震撼过,这是秦婉词第一次身临战场,那些别人嘴中的豪情、忠义,终于让她亲身体会到了。可是她却从不知道那些她所钦慕的忠义与血性竟然是这样的惨烈。那些被记录下來的血性男儿,忠义之士,他们每一个人都用自己的性命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那本名为英雄的册子上,虽然不一定有人记得住他们每一个人。 看着小兵离去的背影,秦婉词跪了下來,将萧奕洵抱在自己的胸口,靠在树上,将胸中的情感全部化为一句话,轻轻地在萧奕洵的耳边说道:“奕洵,你知不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诀别之心 在沒有走上战场之前,秦婉词对于英雄的界定很简单,那些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宁死不屈的守城殉国的将领是英雄;那些投笔从戎,放弃自己大好的仕途的英杰是英雄;那些即便是受到再多的猜疑与记恨,也绝不在自己的岗位上后撤一步的臣子,是英雄。 她敬佩于书中所说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血性,“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的忠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來征战几人回。”的豪情。她几乎以为,战场之上,就是这样的纵情恣意,这样的挥斥方遒,可是直到自己亲身走过,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是怎样的离谱。每一段豪情、每一个血性的好男儿、每一个波澜雄伟的篇章的背后所包含的都是成百上千道鲜血铸就而成的,而很多的人他们的名字都不会被记住。 就像刚刚的那些将领,最后离开的那个小兵,为了自己的忠义、为了自己的豪情、自己的血性,牺牲了自己,來保护他们所认为要效忠的对象,这样的人难道不也能算是英雄么。 正是因为他们的牺牲,让秦婉词心底最深重的那份情感全部都涌了出來,在生与死的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渺小,所有的误会都是那么的浅薄。她和萧奕洵被那么多的人所保护,如果到现在还不能继续珍视两个人的感情、两个人的生命,他们又怎么对得起那些为他们而死的人。 所以看着那个小兵决绝的背影,秦婉词在心中下定了决心,原本她还想着如果真的要死,她愿意和萧奕洵共赴黄泉,可是她现在改变主意了,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萧奕洵的命,即便血染横川,她也要不顾一切护住萧奕洵,不然那些血性好男儿付出的性命将沒有任何的意义。 抱着萧奕洵,秦婉词用她最真心最温柔的生意在萧奕洵的耳边说道:“奕洵,你知不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啊。” 萧奕洵的眼睛猛地一震,心脏不知被什么东西重重的一击。相识十多年,成亲四年,他从未听过秦婉词亲口说出“爱你”这两个字,他曾经费尽心里也想听到她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却沒有想到是今时今日听到了这句他梦寐以求的话语。 这是这句包含着秦婉词所有的真情的告白却沒有在萧奕洵的心中点起一点点的喜悦,相反,此时此刻,好像有一把钢刀在他的心头狠狠的划过,一种可怕的感觉让他全身所有的寒毛都竖了起來,他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可怕。 秦婉词将萧奕洵的头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膝上,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仿佛要将剩下的十几年二十几年,一辈子的时间都用在现在的注视里。她清楚的看见了萧奕洵眼中的惊惧,心中一软,想必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心了吧。 可是秦婉词却浅浅的笑了,她伸出手,拂过萧奕洵拧起的眉心,似乎想要将它们拂平整,她柔柔道:“奕洵,你还记不记得,六年前,父皇的寿宴上,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題,你问我,我觉得你和楚延谁好看么。”有风轻轻吹拂起萧奕洵鬓边的头发,将秦婉词的思绪拉回了六年前的那个夜晚,萧奕洵浅笑着问自己,“婉儿,你觉得我和楚延谁好看呢。”那样美好的昔日年华,或许是他的那一声“婉儿”正是第一次让自己动心的时候吧。 “我喜欢听你叫我婉儿,这个名称只有我娘、我哥哥还有你这样叫过,除了你们,我再也不喜欢有别人这样叫我……”秦婉词停了停,又道:“即便是后來的楚延……”她温柔地看着萧奕洵倒:“当时的我,觉得你问哪个问題特别的可爱,那个时候,我还不懂得什么叫**,什么又叫做喜欢。我只知道,你和楚延我都喜欢,所以你问了那样的问題,我自然先说楚延好看啦,但是看你那般失落的样子,我便不好意思的补充了一句,你的笑容更好看。这一点我沒有骗你,你的笑容真的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的最好的” 轻轻抚平萧奕洵耳边的鬓发,秦婉词笑容如澄澈的月光,清澈分明:“而我现在终于可以告诉你,你的样子是我心中最好的,纵使潘安宋玉也不能及你分毫……”她抿嘴笑了笑:“这样童稚的想法只怕我说出來会引得你发笑吧……”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秦婉词的声音清越的如同初春新抽的枝芽一样清新:“你或许一直不知道吧,对你真正的动心是哪一天。或许是早就种有情根,只是为了楚延,为了我自己所谓的初心,我心底深处一直不肯相信,直到那一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了父皇的指婚。你从來知礼守孝,决不肯武逆父皇或母后半分,可是却愿意为了我,不止一次的顶撞父皇还有母后……”看着萧奕洵,秦婉词浅浅叹息:“我很后悔当时的我不够懂你,你为我如此,宁愿自己身临绝境,也不肯屈膝,可是我却还是做了那样让你伤心的事。奕洵,自那以后,我便告诉自己,我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可是……我却还是沒有做到。” “楚延的事,我本想瞒你终生,因为,我知道,若是你知道了,你一定无法接受的,尽管我再努力,我还是伤了你的心,彻彻底底……”闭上眼睛,强忍住眼中即将流出的眼泪,秦婉词重重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奕洵,对不起,我这么自私,明明自己有愧于你,却还贪恋你的爱情、你的包容、你的一切,让你辜负了燕如吟,还让湛辰那么小就离开了人世,这一切,或许都是我的自私……我总想大度,可我又做不到真的能将你推向别人的身边……所以我总是错,那就步步错……” 轻轻舒了一口气,秦婉词又渐渐平复了自己的心态,她睁开眼睛,笑如霜月,清浅冰洁:“在蘅承的那一段日子,几乎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间了。我一直都知道,在你身边一定会存在很多的风波,但是却沒想到,还能有一年,你我能有那样舒心的日子,我很感谢你,至少人生已经沒有了遗憾……” 日光在繁密的枝叶下变得迷离,点点的白光照在萧奕洵的战甲上折射出一种不一样的光芒,秦婉词鲜少这样回忆过往,这样的温存恬静,就像是春日的午后,于湖边漫步;夏日的夜晚,看繁星满天。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在这个时刻,却在萧奕洵的心中投下了一道巨大的阴霾。他不想听她说这样的话,他想要制止,可是因为剧毒的缘故,他现在几乎连话都说不出來,只能用一种带着惊惧的眼神看着秦婉词。 萧奕洵这样害怕和恐惧的眼神让秦婉词有一瞬的恍惚,眼前仿佛时光流转,过往的一切都如画卷的展开,历历在目,那些明丽的日子,那些最好的记忆在这一刻再现,少时的相伴、成长到后來的相守,不知道少个日夜,春暖秋凉,夏日萤火,红泥小火,冬雪漫漫,才这短短的时间,能够回忆的竟然已经有这么多了。 “原來,我的记忆里已经有这么多的你了……”她悠悠一声,诉尽了温软与怅然,一种绵密的痛苦交织着点点的甜不断地炙烤者萧奕洵清醒的理智。 “其实这一段时间我是怨你的……恨你的……”秦婉词突然牵起了萧奕洵的手,在他的手腕处狠狠地咬了一口,用尽力气,深深的牙印带着丝丝的血痕就这么印在了萧奕洵的手腕上,萧奕洵此时已经感觉不到痛意,只是睁大了眼睛,不明的看着秦婉词。秦婉词放下他的手,浅浅笑道:“你看,就是这么恨你。怨你,在我爱着你的时候,却不相信我的真心;怨你,再给了我这么多美好的誓言与甜蜜的记忆之后,竟会移情舒雪;怨你,竟然因为舒雪,而不信我对你说的话,你知不知道,奕洵,因为你不信我说舒雪是离漠的人,我的心里几乎怨死了你……” 萧奕洵的眼里有痛苦与愧疚的神情划过,他知道,在这件事上,是他错了。可是他的心中也在说着,沒有,他沒有移情舒雪,这一点他从沒有过。可是,这个时候,他却沒有办法说出口,所以他又听到了秦婉词浅浅的带着一股伤感的声音传來:“其实奕洵,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怨你,我也知道这些都是因为舒雪故意造成的误会,想通了,我就都不在乎了。可是有一件事情,我却不能原谅你,”她带着伤心与恨意的眼神看着萧奕洵,一字一句道:“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们的孩子,怎么可以不要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可以想要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奕洵,你知不知道,我几乎恨死了你。” 第一百八十七章 情别横川 骑水涧。 李诚的大军与申惠的大军在狭小的骑水涧打的不可开交,双方都无法在这段狭隘的道路中拉开阵仗,所以所有的阵型与指挥都沒有作用,整个骑水涧都成为了一场混乱的交锋,沒有阵型、沒有章法,有的只有两军的搏杀,四处战声不断,各处厮杀,战况十分惨烈。 离漠的军队一方面想要撕开靖朝的防守,冲出骑水涧,急奔幽州,一方面也想顺着道路,西去横川崖,追杀豫昭王夫妇。但是靖朝的军队却死死守住了去往横川崖的道路,绝不肯让离漠的军队前进一步,即便用尸首堆起人墙,也不让任何的援军再上横川崖一步。 申惠也毅然投入了战斗之中,他知道宿伊今天最大的目的便是捉豫昭王,杀豫昭王妃,所以刚刚才会带着五千人马追击豫昭王。只是因为靖军的阻拦,只有差不多三千的人马上了横川崖,与护卫豫昭王夫妇的靖军相差无几,这样一來的话,要想截杀豫昭王他们,就沒有十足的把握了。可是这个时候,就算是他想要派人援助宿伊,但是却沒有办法冲破靖军的防线,因为这些靖军似乎只打算守着横川崖这一个地方,骑水涧的出口却并沒有什么人守着,仿佛在对申惠说,骑水涧,你们想走就走。 申惠所不知道的是,靖军这样做是因为信任,他们相信就算申惠的大军到达了幽州,苏辰风也能守住幽州,所以,现在他们所要做的一切,就是保护豫昭王,只要豫昭王还在,靖朝就能立于不败。 眼见着双方伤亡越來越大,申惠急忙之间忽然看到了一个人,有一个白衣的男子,用他那诡异的身形与步法,快速的游走在万军之中,他心中猛然一亮,对天烬宫的天之护法,,风涧澈。 原本带着风涧澈,是准备让他在进攻幽州的时候,出手暗杀幽州的将领,却沒想到,现在却又有了意外的用武之地。他当即冲到风涧澈的身边,对风涧澈道:“风护法,请你速去横川崖。” 风涧澈掌风刚过,轻轻地回到马背上,冷冷地回头看了申惠一眼,音若秋蝉:“申将军,我记得我应该告诉过你们,我不会出手杀豫昭王的吧,怎么,你这么快就忘了。” 申惠目光冷峻,道:“不要你杀豫昭王。只要你上横川崖,杀豫昭王妃。”他冷笑着补充道:“风护法,杀豫昭王妃总可以吧。不然我们元帅何必出五万金的天价,请你出手呢。” 风涧澈的眼神倏地有一丝停顿,“豫昭王妃。”他看了看申惠,而后,嘴角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道:“好,我去横川崖。” ,,,,,,,,,,,,,,,,,,,,,,,,,,,,…… 横川崖东侧,树林。 听到了秦婉词刚刚的话,萧奕洵大震,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秦婉词,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什么叫他要杀自己的孩子。什么教不要自己的孩子。 是湛辰吗。她是再怪湛辰的死吗。不对,不是湛辰的死。那么,是现在的这个孩子么。难道婉词怀疑自己不相信这个孩子是他的,她怀疑自己不要这个孩子。沒有。他沒有。萧奕洵的脸上露出了惊愕与慌乱的表情,秦婉词眼底的痛却越來越多:“奕洵,你纵使怀疑我仍与楚延有情,也不应该怀疑我们的孩子。你这样做,无意是对我、对楚延判下了死刑。我们这么相信你,你怎么可以这样的怀疑我们。” 我沒有。我沒有。萧奕洵觉察出秦婉词的误会,他在心中疯狂的大喊着,他沒有,他沒有不相信这个孩子,他对这个孩子,从來都深信不疑。可是纵使他心中像山崩海裂一样的汹涌着,他的嘴里却连一个声音都发不出,就算是有雪魄丹化解了体内的剧毒,但是过深的剧毒却让他现在动不了一个手指,说不出一句话,他只能无助地看着秦婉词在自己面前流泪,在说着他根本就沒有想过的事情。他焦急地看着秦婉词,拼命的想要解释,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 萧奕洵震动而惊惶的神情让秦婉词的心底软了一软,她用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水,目光盈盈地看着萧奕洵道:“我本來是恨你的,可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不能恨你,也舍不得恨你。”她牵起萧奕洵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柔声道:“奕洵,你可以感觉的到他么。他的心还在坚强的跳动着,这个孩子是多么的努力想要來到这个世界上啊。我多少个夜晚心悸难眠,他都健康的活着,一天一夜的快马颠簸,他还是健康的活着,半日的浴血厮杀,他也未曾让我感到一点的不适,我是多么的爱着这个孩子,他这样的坚强,这样的懂事,尽管受尽无数苦难,却也不肯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來到这个世上。这样可爱的孩子,你怎么忍心不要,怎么忍心剥夺他离开人世的权力。” 感受到秦婉词手中微微的颤抖,还有她小腹上温暖的感觉,萧奕洵耗尽心血,几乎要绝望的大喊:婉词,我沒有不要他。我真的沒有。 可是秦婉词却听不见,她低头垂泪,声音低哑:“可是,我这个母亲,终归还是不能保护他……不过,我知道我们的孩子一定很懂事,他一定会理解他的母亲的,她的母亲要救的不光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更是这辽东数十万将士和数百万百姓的的希望。”秦婉词看着萧奕洵,颜色温柔却潜藏着最为坚定的决心:“我们的孩子一定能够理解我们的苦心的,所以,奕洵,我不再怪你,但也请你不要让我们失望,好吗。” “还有,我想求你一件事情……”秦婉词缓缓道:“奕洵,我知道,瑜瑾哥哥的事情一定伤了你的心,可是等你回到幽州,辰风会告诉把信给你,告诉你事情的真相的。瑜瑾哥哥也有苦衷,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追究他,不要责怪他,在朝廷上保住他。还有我不知道现在朝廷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我只求你,无论如何,不要迁怒瑜瑾哥哥,护住镇南王府,护住风云阁。”秦婉词知道,自己死了,萧奕洵一定会怒不可遏,追究所有的害了自己的人,萧瑜瑾的背叛必定首当其冲,只怕镇南王府都会受到牵连,可是她绝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秦婉词相信,自己现在说的所有的话,萧奕洵都会听的。现在,她也必须要自私一回,为自己身边的人都铺好最后的道路。 她继而又道:“还有,奕洵,我哥哥只有我一个妹妹,他已经失去了父亲母亲,也失去了龙帅这个挚友,连吟晴姐姐都失去了。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如果我死了,他一定会追怒你的。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和哥哥反目,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爱的两个人了,你一定要答应我。”只要秦煦卿与萧奕洵还有镇南王府的关系能够永远连接在一起,秦婉词便深信他们此后便能屹立不倒。 而后,她又从自己的衣里前掏出了一个绣帕,轻轻的放好在萧奕洵的袖口里,用最为亲切与熟稔的语气对萧奕洵倒:“以前,你总说我不喜刺绣,也说我刺绣的功夫不好,所以我就私下里精心绣了这块绣帕,也准备给你看看,只要我用心,还是能做的不错的。只可惜,这个玉兰我只完成了一半,也沒有时间再绣完了,你就权当着这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吧。还有这个……”从发间取下那唯一的发饰紫玉流苏,秦婉词将他放在了萧奕洵的手中,心中既有温暖也有酸楚,轻声道:“这个,是你送我的东西里我最喜欢的。为了这个,我宁愿与封紫衣在观武台比试,也绝不相让。只是以后都沒有机会再带着了,奕洵,现在我还给你。”纯正的紫色,莹润通透,透露出纯洁温和的光辉,似若流英,她恬静一笑,道:“奕洵,我知道我走后,你一定会很难过的,但是不要难过的太久,也不要让自己太伤,以后的日子里,你还需要别的人來陪伴,再找一个豫昭王妃,你这般优秀,一定能够再找到一个你爱的女人,到时候,再把这枝玉钗送给她,不要时时刻刻都不忘我,我只希望,你以后的人生里,能够有那么些日子回想起我……” 本來还有些话想说,可是这个时候,林外崖边似乎已经有人赶到,秦婉词心一悬,是宿伊,还是自己的人。她紧张的听着那些声音,握着萧奕洵的手也开始颤抖了起來,身上忽有冷汗开始冒起,忽而有一个躁怒的男声响起:“快去搜。他们一定在那片林子里,给我把他们找出來。” 秦婉词心尖一凉,直沉到底……是宿伊…… 第一百八十八章 金针刺穴 和秦婉词一起,萧奕洵听见了宿伊的声音,他心中狠狠一震,突然涌上的绝望与痛苦的感情几乎要将自己撕裂,他抬起眼睛,看着秦婉词,眼里满是渴求,他平生绝不轻易落泪,可是这一回,心底的伤痛与不舍终究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的眼泪竟再也忍不住,从眼眶中滑出,清亮如冰,痛彻心扉。 原本秦婉词还有些害怕与恐惧,可是当宿伊的人真的开始向林子里走的时候,她惊恐的心反而平静了下來,她含笑看着萧奕洵道:“还好宿大元帅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來让我向你道别,让我能把心中的话都告诉你,应该感谢你的军士,他们给我这样的一段时间……可是”原本想要笑着说出这些话的,可是出了口,心里的酸楚根本遏制不住,她凄然的哭泣,道:“可是这些时间还不够,我还想再陪你走的久一些,十年,二十年,一辈子……这短短的时间,还沒有让我回报你的感情,还沒有让我向你证明我对你的感情……”心中的悲痛几乎让她发疯,她低下头,静静地注视着萧奕洵,似乎想要将这最后的时光也用來记住他的面容,她缓缓道:“奕洵,请你记得我……” 内心如焚烧般的痛苦席卷了一切,一层一层的绝望与寒冷几乎是从骨髓里冒出一般,秦婉词的眼泪一点一点落在自己的脸上,萧奕洵痛苦的几乎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他的嘴唇终于能够有了一些只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沙哑的吐出两个字:“不……要……” 婉儿,你不要走,你不要去,沒有了你我会疯,我会死,我求你,你不要去。求求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秦婉词愕然,虽然萧奕洵说出的话并不清晰,可是她却能够明白,眼底苍然,忍住泪水,秦婉词摇了摇头,而后俯下身來,吻上萧奕洵冰凉的双唇。日光如玉,清和柔婉,他冰凉的双唇上有咸涩的泪水,她浅浅抬起一点头,靠近萧奕洵的耳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奕洵,我爱你,深爱。” 而后,秦婉词站起了身,取过放在一旁的宝剑,转身,就要离开。 萧奕洵的眉心猛烈的一颤,心里彻骨的伤痛与惊恐排山倒海而來,几乎全身都在颤抖,在秦婉词即将踏出第一步的时候,猛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裙裾。秦婉词怔然回头,萧奕洵关节泛白,只有一只手能动,却用那只手死死的抓住了秦婉词的裙裾,不肯放开。他绝望的眼神带着恐惧,心里千百次的呐喊:“婉儿。你快停下。” 温和的日光照上秦婉词的脸,让她犹如清莲一样素雅温柔,秦婉词浅浅一笑,提剑割断了自己的裙裾,然后翻身,几步冲出了树林。萧奕洵双眼瞪大,看着那个方向,心中撕裂:不要…… ,,,,,,,,,,,,,,,,,,,,,,,,,,,,,,…… 宿伊正准备派手下去树林里搜寻萧奕洵和秦婉词,却沒想到突然有一个白衣的女子提剑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警惕的盯着面前的女子,一袭素纱白衣,上面还有斑斓的血迹,面目清丽,眼中却带着凌厉的肃杀之气,宿伊神色一变,冷斥道:“谁,。” 秦婉词幽幽一笑,目若流光:“呵呵,元帅大人不惜亲身至此,为的不就是杀我么,怎么倒问起我是谁來了,” 宿伊冷笑道:“豫昭王妃。果然是你。” 眼光迅速的扫了一遍宿伊周围的人,除去宿伊,他的身边也不过只剩七人,且各个盔甲沾血,看來也是一番浴血而上。心中凄然,那些士兵终究还是为了保护他们而亡。 宿伊心细看到了秦婉词眼底的歉疚,他冷笑道:“豫昭王妃果然心怀仁慈。怎么,你在担心那些崖下的靖朝将士么,你放心,他们还沒有死绝,不过是本帅先行带人上來,追杀你们罢了。” 听了宿伊的话,秦婉词倏地松了一口气,她静下心神,傲然道:“难道元帅以为区区七人就能杀我么,” 宿伊眼中寒光阵阵,他冷笑:“哼,豫昭王妃,我知道你是鼎剑侯的妹妹,可是本帅从未听说过你也精通武艺。或许你通武学,但我肯定,你绝不是本王的对手。” 秦婉词眼神一凛,亦冷笑:“元帅不信,自然可以來试试。” 宿伊不想再与秦婉词做口舌之争,他向前走了两步,四处看了看,面容深沉,问:“豫昭王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秦婉词坦然道:“这里么,自然只有我一个人。要找豫昭王,只怕元帅來错了地方,他早已寻了别处的去路了。” “不可能。”宿伊断然否决,他的面色阴沉不定眼中闪现狐疑的目光,笑道:“萧奕洵他可能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自己去逃命,” “男人么,为了自己,有什么不能放弃的,”秦婉词冷笑,突然道:“你不是也把自己身边的人孤身至于陷阱,不顾她的安危么,” 知道秦婉词说的是舒雪,宿伊陡然大怒,突然拔刀,指向秦婉词,目露凶光:“你杀了舒雪。我要你死。” 秦婉词也恨声道:“宿伊,你与舒雪害我如此,我也要你的命。” “哈哈,笑话。”宿伊眼底满是阴隼的杀意,他冷笑道:“豫昭王妃,你不用骗我了,我知道豫昭王就在这里。”宿伊用闪着银光的道指向秦婉词的后方,阴毒笑道:“而且,就在你身后的树林里。不然,你怎么可能现身,”他锐利的目光直刺树林,冷狠道:“你放心,等我杀了你为舒雪报仇后,我一定却树林里把豫昭王找出來。而且……”宿伊目光熠熠,冷笑道:“既然只有你一人孤身而出,看样子豫昭王受的伤不轻啊,似乎连出战都不可能了吧。” 宛如冰水淋头,一种彻骨的寒意忽然在全身散开,宿伊观察力敏锐之至,竟然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话语所动。秦婉词提剑而立,不顾手中冰寒,定声道:“若能过此,元帅尽可一试。” 宿伊冷笑:“呵。好大的口气,你们给我上。杀了豫昭王妃。” 宿伊一声令下,身后七人皆持刀剑向秦婉词逼近。秦婉词长呼一口气,看着步步向自己逼近的七人,心中淡然。 是的,她自小接触武学并不算多,但因为秦煦卿的原因,每年都有一段时间会被兄长亲自教习,比起旁人习武,自然要迅速许多,但是因为她并不勤于习武,所以,一身武艺,也最多只能算一般,如果算上面前这七个人对自己的轻视,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够击败他们。但是,宿伊…… 秦婉词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面前那个一手持刀,镇定霸气地站在自己面前的离漠大元帅。宿伊乃是闻名天下的武将,半生鏖战沙场,他的武功绝对不是自己所能及的,直接对上,不过一百招,秦婉词必败无疑。 可是,今天她却不能退让,也不能死。因为自己一旦身死,萧奕洵就完蛋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宿伊过去。 秦婉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内心震颤,只觉的浑身的鲜血都在燃烧,她心中暗道:还好,还有一招,当初她曾经向兄长问过。沒有想到,竟能成为今日绝处逢生的关键,能否成功,就在此一举了。 宿伊一声厉喝:“动手。” 七人全数向秦婉词冲來,身形交错,刀剑交织,就像一张密网一样,向秦婉词张來。秦婉词脚下一动,低声从刀身下滑过,绕到一人身后,直接刺穿此人后颈。第一个。 而后,凭借着快速的身形,秦婉词片刻之间,以与其余六人交手十数招,身形之快,几乎让人招架不住,站在他们身后的宿伊眼见着秦婉词利用自己如鬼魅般的步伐,又轻易的击杀了三名士兵,不过片刻,原本七人,便只余三人。宿伊不由震惊:“移天九步,。不可能。” 如此鬼魅快速的身形,唯有风云阁无上轻功“移天九步”能够达到,但是“移天九步”的运用必须以强厚的内力作为支撑,秦婉词如此迅疾的轻功,沒有十数年的功力绝对不可能达到。她不过二十,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深厚的内力驱动“移天九步”,这绝不可能。 就在宿伊吃惊之余,秦婉词有连杀二人,只余最后一个武功较好的将士能够与秦婉词周旋一二。 秦婉词的武功大大出乎宿伊的意料之外,他震惊之余,却猛然发现,秦婉词的脸色有异常的潮红,而且她的呼吸也过分沉重,目光聚敛,宿伊仔细一看,秦婉词身上竟有几根金针在闪烁,他眸光一紧,仔细看去,金针所刺穴位有璇玑、华盖、涌泉、气海……似乎有十三个穴位上刺有金针,宿伊心中一寒,想起了他曾经听闻过的一个江湖传言,不住猛然惊声道:“金针刺穴。”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同归于尽 金针刺穴,是武林中的一种秘术,极其类似于冥月神教禁术天魔解体**。利用金针,刺中人体十三道重要穴位,强行使体内真气逆流,全身经脉在短时间内贯通,几乎是以自残己身的代价來激发体内的潜能,能够在半个时辰之内将自身功力提数倍甚至是数十倍。金针刺穴虽弱于天魔解体**但是,其危害一点也不小,首先施行者必须忍受体内真元逆流的痛苦,而且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解除金针刺穴,否则,一旦过了半个时辰,实施者必定经脉尽断,元气尽失。 真沒想到,秦婉词为了抗衡自己,竟然利用如此自损的招数。 不顾多久,宿伊带來的七个人已经被秦婉词全部解决。 刚解决完七个人,秦婉词已经举剑冲向了宿伊,宿伊扬眉冷笑:“金针刺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豫昭王妃,本帅可真是要佩服你,竟然选择这样的方式与我对决,”他看着秦婉词脸上腾起的异常的潮红,冷笑道“只怕你全身血脉几乎都要冲破了吧,我只在这里告诫你,你内力不够,强行逆运真气,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支撑不到,还是快点停手吧,不然经脉尽裂而死,痛苦必定至极。” 金针刺穴使运功者真元倒流,全身血脉几乎像是被放在沸水中燃烧一般,痛苦异常,内功深厚者或许可以强借内力,镇压四溢的真气增强金针刺穴的延续时间,但是宿伊认定秦婉词的内力绝对沒有如此深厚。 秦婉词咬紧牙关,不说一字,全身几乎置身烈火,一旦神思少有动摇,必定前功尽弃。她举剑挥向宿伊,这一剑,流光万千,几乎有雷霆之势,宿伊见此剑來势极其迅猛,便不由剃刀迎上。两相碰撞,两人各自后退三丈。 不可能。宿伊只觉自己虎口都被震麻,秦婉词这一剑所包含的功力几乎已经等同于一个数十年的武林宗师的水平。就算利用金针刺穴,她也不可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宿伊暴怒如虎,喝问:“怎么可能,。” 秦婉词冷笑,却不说话,她现在必须凝聚所有的精神,一口气都不能松开,她左手按住微颤的双手,宿伊,你失算了。金针刺穴只是我绝处逢生的第一招,沒有强大的内力根本撑不起金针刺穴带來的反噬。你以为我沒有,可是,我有。 幼年时期,夏吟晴为救自己,将己身全部内力全部灌输到自己体内,宿伊肯定不会知道这一点。经过秦煦卿多年的探查,夏吟晴的真实身份是天烬宫风云传令使之一,她修习春风化雨心法,内功深厚,常人难比,正是有夏吟晴内力护体,秦婉词才不至于在雪地里冻死,现在也才有能力撑起这燃烧精血的“金针刺穴”。 只可惜,秦婉词对武学并不精通,纵有夏吟晴纯厚内力在体,却只能用出五成,不然刚刚那一剑,定能震裂宿伊筋脉。 秦婉词正欲提剑再次冲上去,可是就在这一瞬间,自己的腹部突然传來一阵撕裂的疼痛,痛如骨髓。秦婉词一个踉跄,猛地跪在了地上,腹部,好痛。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下坠,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的身体里生生被剜除,那种带着血淋淋的,犹如针刺骨髓般的痛苦在自己的额体内翻江倒海。秦婉词的额间冒出阵阵的冷汗,原本潮红的脸颊生出诡异的惨败,浑身在冰痛与炽热的火间來回游走,简直要将人生生撕裂开來。她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孩子。是她的孩子。 她深切的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从体内缓缓的流失出去,秦婉词的心底很清楚,她用尽全力想要保护的孩子,可能就要逝去了。这样坚强的孩子啊,无论之前自己的心绪是怎样的不安,他都坚强的活着,纵使百里快马的颠簸,上午在千军之中的厮杀,他都安安静静地坚强的在她的体内活着。看來,金针刺穴不禁燃烧了她的精血,连让她想保护自己孩子的能力也失去了。 秦婉词的嘴角已经有鲜血缓缓的溢出,可是纵使痛入骨髓,她也不能松口,一旦泄了这口真气,那就全完了。 宿伊见秦婉词跪倒在地,脸色苍白的简直可怕,又见她左手捂住自己的腹部,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笑道:“本帅还真是忘了,豫昭王妃,你好像还怀有身孕啊。怀有身孕还敢与我对战,还敢强用‘金针刺穴’**,你,可真是敢做啊。” 宿伊的冷嘲热讽根本入不了秦婉词的耳朵,她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握拳,想要遏制住身体里所有的痛苦,再次站起。宿伊已经觉察到秦婉词的不对劲,自然可能给秦婉词任何喘息的时间,他提起刀刃,就像一道黑色的风,急速冲來。 要得手了。 这一刀绝对用了宿伊所有的力气,势若雷阵,可是电光火石之间,秦婉词猛然侧身,用左肩划过宿伊的这一刀,然后反手出掌,一掌击向宿伊持刀的右手,他手臂一麻,刀身脱手而出,然而这万钧一击所带來的后冲力,仍然使这把刀狠狠的砍向了秦婉词的左肩,白色的衣衫,鲜血淋漓。 秦婉词顾不得肩上冰凉彻骨的疼痛,起脚便将宿伊的到提到了数十丈之外。而后,眸光似电,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看向宿伊。 宿伊右手脱刀,又因为秦婉词蓄势已久的一掌而暂时的麻木,,手上必有筋脉被秦婉词震断。他恶狠狠的看向秦婉词,瞪起的眼睛就像躁怒的狮王一般可怕:“你算计我。” 从秦婉词自己不支倒地的瞬间,她就一直在存蓄着自己的力量,等待着宿伊向自己发起进攻,然后便能在宿伊刀至的那一刹那,攻向宿伊,震退他手中之刀。 面对宿伊的暴怒,秦婉词却依旧冷笑,眼里的寒意很明显。现在宿伊失去了武器,右手筋脉已断,失去了战斗力,现在,有利的一方是自己。可是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左肩受了刀伤,左臂几乎不能再用,她苦笑道,果然对付宿伊,所用的方法都只能是两败俱伤。 她伸手扶住旁边的一座山石,咬着牙关狠狠喘息着,腹中的剧痛越來越强,秦婉词可以预感的到,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伸手再次拂上自己的小腹,秦婉词低下头來,眸中柔情无限,她心中柔和道:孩子,我的孩子,我知道你是怎样坚强的一个孩子,现在的你,一定是在向母妃抱怨,为什么不好好的关怀你吧,所以才有了这么大的怒气。可是我的孩子,不要怪母妃,母妃真的爱你,很爱很爱。如果还有机会,下辈子,母妃一定好好补偿你。 胸中一口血气猛地冲到了喉咙中,秦婉词再次强行运功,压制住了这次血脉的逆冲,可是嘴角鲜血却遏制不住,不断涌出。她很清楚,再有一次血脉的逆冲她就撑不住了,随意秦婉词凝注心神,重新提剑,指向宿伊,下一招,就是生死成败的关键。 宿伊冷眼看着秦婉词,虽然他失去的武器,但是他知道,论绝对实力,他一定在秦婉词之上,他冷笑地看着眉头紧拧,似乎在强行控制着体内真气的秦婉词,目光中也不住有了一丝敬意,道:“豫昭王妃,宿某很少有敬佩的女人,但凭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所显示出來的傲气与骨气,宿某由心的敬佩你,如果你沒有杀舒雪,我一定会让你走。只是……”他的眼神渐渐凝结,再次如千年冰封的霜雪:“你不该杀我女儿。这个仇。你一定要死。” 话音一落,宿伊便欺身向秦婉词冲去。 见宿伊火速冲來,秦婉词神情一震,眼光朝左侧一看,横川崖。她的心中瞬时有了计较。既然宿伊一定要杀了自己,那么,便同归于尽吧。 秦婉词几步移身,片刻便來到了离悬崖不过两丈的地方。可是宿伊的速度还要快,他强大的爆发力以及速度让秦婉词虽未近宿伊的身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这边是当世无双的名将的压迫力。秦婉词举剑迎击,却在短短交手的两招之后便被宿伊反手夺去了剑,宿伊冷笑一身,秦婉词果然已是强弩之末。他手中刚一接到剑便瞬间逆过剑势直刺秦婉词胸口。谁知秦婉词如同事先直到一半,向左边移动,本來能够躲过的剑,却依然穿过她的右肋,几乎直抵她的肺部。 她用尽全力向后撤开一步,冰冷的剑身从身体中拔出,溅出一道鲜血,秦婉词目光含血,两只手死死扣住宿伊无法发力的右手,纵身扯过宿伊,两人一同向悬崖跳去。宿伊大惊失色,秦婉词此刻却终于松了一口气,大笑道:“能与宿元帅同归于尽,也是婉词的荣幸。” 于此同时,密林之中突然有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喊:“不要啊……” 悬崖一侧,一白衣男子正身如闪电向悬崖冲去。 第一百九十章 援兵抵达 秦婉词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宿伊拖拽着想要一同拉下悬崖。宿伊看着秦婉词一脸死志就知道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可是他的右手刚刚被秦婉词所伤,此时此刻根本使不出任何力气,更不用说摆脱秦婉词了,所以他毫不犹豫左手提剑,瞬间斩断了自己的左手,鲜血喷涌而出,但是却止住了自己即将坠入悬崖的态势。 秦婉词心中一凉,她全然沒有想到宿伊会这般决绝,她心中只觉一片凄凉,难道拼至如此也救不了萧奕洵的命吗。可就在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后,她并不知道,有一位白衣的男子,身如闪电,在宿伊还沒來得及回头的那一刹那,一掌将宿伊击下悬崖。宿伊大吃一惊的看向來人,只看见一双冷厉如冰的眼睛看着自己,还來不及呼出來人的名字,便落下了悬崖。 风涧澈根本沒停,直接纵身翻下悬崖。秦婉词已经失去了神智,白衣染血,就像残破的蝴蝶直直坠入悬崖,风涧澈强用轻功“斗转星移”,追上秦婉词,一把抓住秦婉词后用力,对空强击一掌,振动空气使自己与秦婉词皆贴身峭壁,在身体接触峭壁的瞬间,用混元真气震碎一块石头,好借力站稳。一切完备之后,风涧澈心口一阵,已有几许腥甜漫上喉间,他快速运转“春风化雨”心法稳住心脉,向崖底看了一眼,目光一冷。 横川崖极其极高极陡,纵使是风云阁主或是黯玄身坠悬崖也必死无疑。若非自己早有准备,看好悬崖壁势,强行催动十成功力,震碎悬崖一壁,暂时喘息一会,只怕他和秦婉词皆会葬身崖底。可是这一來,他自己也受了不小的内伤,一人回到悬崖之上已属难事,再加上一个人根本就不可能,看來只能借巧力,先到崖底了。 风涧澈准备接峭壁上生长的枝桠一点一点地到崖底,可是他却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怀里的女人几乎快要沒了生气,他低头猛地一看,见到了秦婉词胸口处的几枚金针,瞳孔猛地收缩:金针刺穴**…… 怪不得,就凭她的功夫,不用金针刺穴**怎么可能能和宿伊打成平手,可是这样一來,秦婉词就危险了。金针刺穴极耗精力,让人元气大伤,她的右肋又受了剑伤,失了不少血,如今脉搏已经十分微弱,在不医治必死无疑。 刚刚最后那一招,风涧澈恰巧看到,秦婉词故意脱剑,引宿伊以剑杀她,这样才将右手的空门放给了秦婉词,他心中一跳,真是好狠的女人。 风涧澈想起了自己在昆仑得到黯玄的命令:无论如何,保住豫昭王妃。他目光一沉,右手一掌贴在秦婉词的后背,以内力护住秦婉词心脉同时震出她体内的十三枚金针,然后从腰间掏出一枚碧色的药丸,眼神微微一变,便送入了秦婉词的口中,这枚药丸正是天烬宫第一圣药,,九转护心丸。 做好这一切,风涧澈才微微松一口气,道:按此情况,只能火速赶往药王谷,否则就算输尽自己所有的内力,只怕也保不了豫昭王妃了…… ,,,,,,,,,,,,,,,,,,,,,,,,,,,,…… 骑水涧。 申惠与李诚正打的不可开交,但李诚到底不是申惠的对手,很快便显露出了败势,如果不是靖军各个不怕死,只怕这通往横川崖的道路马上就要被打开了。 李诚眼见抵不住申惠的攻势,心中大急:难道就要这样被离漠军队打败吗。可正在这时,骑水涧的出口处突然响起一阵极为高昂的马的嘶鸣声,而后,李诚便听见了他这一生几乎是最振奋人心的声音,一位男子清越的声音洪亮的响起:“韩西月率辽东铁骑前來支援。” 辽东铁骑。申惠的脸色霍然苍白,完了援军到了。前后夹击,现在危险了。他想下令撤退,可是一想到不对啊。宿伊。元帅还在横川崖上追杀豫昭王夫妇呢,现在撤退了,元帅怎么办。申惠大急,高声吼道:“全军听我的。全部攻击横川崖。支援元帅。击杀豫昭王夫妇。” 李诚见申惠要做拼死一搏了,当即大急,对对韩西月疾呼:“韩将军。王爷王妃在横川崖上,你快去救他们。” 韩西月一听,脸色陡变,什么。怎么王妃也在这里……他來不及多问,忙下达任务,辽东铁骑全部冲入战场,剩余一千人,随他下马上崖,救援王爷王妃…… 横川崖,树林。 萧奕洵的脸上与衣服上沾染着秦婉词的点点鲜血,他整个人失神一般的躺在地上,整个心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眼神空洞,几乎连呼吸都不再存在,就像是死亡一样的沉静,那是一种死寂。 他记忆之中最后一个声音便是秦婉词那最后一声带着傲然与苍然的大笑:“能与宿元帅同归于尽,也是婉词的荣幸。”那一瞬间,似乎有千万把刀剑将自己的心全部贯穿,不知哪里來的力量,他几乎是吼出了人生中最为凄厉的一声呼喊:“不要啊……” 之后,四周都安静下來了,人的交谈声也沒有了,刀剑相击的声音也沒有了,只有星星点点的鸟叫与虫鸣,风阵阵而过,吹起树叶偏偏,那柔煦的光芒打在人的脸上,眼睛里,温暖柔和的就像织起了一个梦境温柔而阳光。 仿佛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位白衣女子,在这林木繁密,清风满袖,四处鲜花盛开如冬雪飘洒的地方,坐在自己的身边,静静陪着自己。 如果这是一个梦,那么老天,请不要让自己再醒來了,他宁愿永远地沉沦在这里。 可是这片刻的安宁很快便被人惊醒,鸟虫四散,似乎有大堆部队涌上了悬崖。萧奕洵的目光微微一动,可是面上却沒有任何的表情。 是宿伊的军队么。他们又追上來了么。要來杀我么。想杀,那就杀吧…… 可是一个十分熟稔而焦急的声音响了起來,“王爷就在这里。大家快去找啊。应该就在这林子里。” 这个清亮而熟悉的声音敲震了萧奕洵的耳膜,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经产生了幻觉。韩西月。韩西月的声音。他怎么可能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新洲的后方和谭允墨在一起么。 思绪嘈杂之间,似乎又有人在惊呼:“韩将军。这里有一条断臂。还有,七具尸体。” 韩西月惊得连声音都变了色,似乎是迅速冲过去,大喊:“什么……”过了一会儿之后,韩西月有些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再度传來:“还好,不是王爷,也不是我们的人。王爷王妃一定还活着。快点去找。” 为什么要來找我。萧奕洵皱起了眉头,心中怨念无比。不要來找我,让我就呆在这里,陪着婉词,你们这群人难道看不见婉词生气了么。都滚开,不要再找我。 很快,便有青草被拨开的声音响起,也有无数的人声在林中一遍遍的响起:“王爷,王爷,你在哪,” 清楚地听见似乎是身旁最近的一片草丛被人拨开,而后有人惊喜的大喊:“韩将军,我找到王爷了,” 韩西月大喜,迅速冲了过來,急忙道:“王爷,属下救驾來迟,请王爷……”责罚两个字还未出口,韩西月整个人便愣住了。 王爷,萧奕洵,怎么变成了这样。眼神涣散,整个脸色单薄苍白的就像快要凋零的花,一股浓厚的死亡的气息似乎就缠绕在他的周身。很喜悦大惊,赶忙冲过去,跪下,看了看萧奕洵,他以为萧奕洵受了很重的伤,可是看來看去,萧奕洵的身上并沒有什么严重的伤痕,他这才放松了下來,将萧奕洵扶起,问道:“王爷,你沒事吧。” 萧奕洵目光涣散失神,沒有回答。 韩西月心中一愣,又问道:“王爷,你怎么了。” 可是萧奕洵却像听不见韩西月的话也看不见韩西月的人一样,只是木然的靠着大树,目光呆滞地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 韩西月不知道萧奕洵这是怎么了,萧奕洵的脸色看上去很是不好,仿佛是受了什么重伤,可是他刚刚检查了一下,萧奕洵的身上有沒有什么明显的伤痕,真是让人不好确定,这时周围有几个刚刚在上崖的路上遇到的正与离漠军队厮杀的几位士兵走了上來,其中一人小声道:“韩将军,王爷好像中毒了。” 韩西月吃惊道:“中毒,什么毒。解药呢。,” 士兵又回答:“不知道,只是王妃好像给王爷吃了什么药,救了王爷。” 韩西月匆忙让人将萧奕洵扶起,听了小兵的回答,他继而一惊,对啊,他们找到了王爷,可是王妃呢。王妃在哪里。 韩西月脸色一白,忙问:“王妃呢。王妃在哪。” 第一百九十一章 惨胜一战 匆忙之间,韩西月找到了萧奕洵,让他颇为惊喜,可是片刻之后,在一个小兵的提醒之下,他陡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了,是啊,他们找到了王爷,可是王妃呢。王妃人在哪里。 韩西月大急,忙道:“你们几个快点去林子找,看看王妃在哪里。”而后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題,宿伊呢。一路追赶上來,除了遇到一些正在与靖军厮杀的离漠军队,并沒有见到宿伊的声音,难道说,宿伊也还在这里,韩西月脸色一白,道:“宿伊。宿伊也在这里,快点找。把他给我找出來。” 提到宿伊,萧奕洵刚被人扶起的身子就猛地打了一个颤,他倏然出声:“死了。” 韩西月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转头再问了一句萧奕洵:“王爷,你说什么。宿伊他……他死了……” 萧奕洵就像是梦魇一样,面无表情,神情空洞,但是嘴上却又说了一遍:“死了。崖底。” 韩西月大喜,宿伊死了。宿伊落下了悬崖,如果不是因为萧奕洵的状态这样的差,他几乎要大吼出來,抒尽心中的狂喜。他忙对左右道:“快点下崖,传令全军,宿伊已死。剩下的人,一半继续找王妃,一般跟着我保护王爷。” 一名士兵小心的扶起了萧奕洵,看着萧奕洵正盯着自己手里的一枚玉簪还有一块破了的白色的纱布。他见那纱布上有了一点血迹,便想动手把那纱布扔掉,可是他的手刚一接触到那块纱布,萧奕洵的脸色便猛地一遍,目光狰狞的就像一头躁怒的狮子,他爆喝一声:“给我滚。” 那名士兵吓了一跳,神情惴惴地朝旁边一躲,不明白为什么仅仅一块白色的布便让萧奕洵如此震怒,就连韩西月也吓了一跳,他刚要询问,用尽所有力气吼出了一句话的萧奕洵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眼睛一闭,向前晕了过去。 ,,,,,,,,,,,,,,,,,,,,,,,,,,,,,,…… 骑水涧。 韩西月的到來带來了战力极强的辽东铁骑,他们利用规整的冲击式战法,在极为狭小的空间之内给申惠的部队甙类的致命的损伤。申惠见伤亡如此之大,便知现在应该选择退兵,不然只怕会全军覆沒,可是宿伊还未从山崖上下來,他不能撤军。等了许久,山崖上突然有人冲了下來,他目光一阵,距离太远,不知冲下來的是靖军还是自己人,之间那人冲向了混乱的军队之中,不过多久,李诚便高兴的到笑起來,几乎响彻整个山涧,他高声笑道:“将士们。宿伊已死。给我杀。” 申惠周身一震,元帅死了。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离漠的将士们一听到宿伊死了的消息,立刻军心大失,怎么可能,他们的元帅应该是这世上最强的人,正是有元帅的带领,他们才能成功的将豫昭王逼上死路,他们无所不能的元帅怎么可能会死呢。 而靖军这一边,一听说宿伊死了,群情振奋,每一个人的斗志都被点燃了。这么些年,宿伊可以说是他们的噩梦,居峡谷龙帅的死,长达将近十年的军事威胁,还有黎松柏的刺杀,檀州的失去,每一件事情都在他们的心中留下了不少的阴影,而此时此刻他们却被告知,这个辽东最可怕的敌人死了。这怎能不让他们斗志昂扬。 原本尚且只占一点点小小优势的的靖军在这个消息传來之后,一下子锁定了胜局。而离漠军队虽有申惠奋力指挥,但是主帅身死的消息实在是让他们太受打击,所以面对斗志勃勃的靖军,他们几乎沒有还手之力。 申惠勉励地控制着场上的形势,可是却越來越觉得力不从心。他终于支撑不下去,下令全军:“撤退。撤回檀州。” 申惠一撤,李诚必然高兴的大喊道:“将士们。给我追。” 一溃败一追击,申惠的军队四处散开,若非一些将士拼死护送申惠撤离,只怕申惠也要就此在这里被生擒。 后來李诚与韩西月在清点的时候发现,己方损失一万五,而申惠那边只损失了不到一万人,这一仗,竟是自己输了,但是宿伊死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一个宿伊抵得上数十万离漠的士兵…… 入夜,横川平原。 漆黑如墨的天空被斗大的星星点缀着,平原之上,韩西月与李诚带军在平原上驻扎,休整军队。经过一天激烈的交战,大家都应该累了。可是军营之中沒有一个人感觉到疲惫,无数的篝火被点燃,美酒被端出,各种烤肉在篝火上被炙烤这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己方损失一万五,对方损失不到一万,这本是场败仗,却因为宿伊的死而变成了惨胜。纵使是惨胜,但是击杀宿伊所带了激动却是不可衡量的,黎松柏大仇得报,几乎所有的将士都沉浸在喜悦之中,纵声歌唱,庆贺胜利。 各处的篝火汇集在一切,就像天空中一点一点的繁星,串串连接,颇为耀眼。 众军都在狂欢,可是有几个人却面色愁容地呆在营帐之中。 韩西月与李诚和两位军医正在一处营帐中。两位军医正忙着为萧奕洵整治,李诚则与韩西月守在一旁,一脸担忧。 过了半个时辰,为萧奕洵换好了衣服,清理好了伤口,也稍微整治了一下,韩西月这才上前问道:“怎么样,王爷沒有事了吧。” 军医回答:“王爷外伤不多,只有三处伤口,涂一些药膏就好了。只是这内伤……” 韩西月闻言一惊:“内伤。怎么可能。战场作战,怎么可能会有内伤。”又非武林高手之间的比武,怎么可能会出现内伤。 军医摇摇头道:“韩将军,属下说的内伤,不是你说的那种。我的意思是王爷中毒了,而且中了一种极为霸道的毒药。”他叹息了一声道:“这种毒药,属下还不知道是什么。只不过看王爷脉象如此虚弱,便知必是致死的剧毒,而且从毒发道身亡,应该只需要不到一个时辰。” 李诚在一旁,决然道:“一个时辰。不可能。王爷现在还好好的活着,我检查过。王爷气息虽弱,但是却很稳,只不过是过于虚弱,不可能会死。” 军医点头道:“的确,王爷的脉象虽弱,但是却极为稳定,心脉很稳,沒有什么大问題。体内的毒已经沒有残存多少了,”军医凝神道:“应该是王爷毒发之后,及时吃了什么有效的药,解了这样霸道的剧毒,所以王爷现在才无事。” 韩西月默然,心中却知道其中缘由,听闻萧奕洵周边的护卫说,萧奕洵原本是中了剧毒,但是却被王妃带來的一颗灵药给救了,他问了问,那颗灵药呈浅蓝色,有一种冰凉的感觉,同苏辰风呆的久了,韩西月也曾听说过这种灵药,风云阁第一圣药雪魄还魂丹,蓝色,有冰霜质感,无论身重何毒,只要吃下,必定中和几分,有濒死还魂之效。如果沒有那颗药,只怕萧奕洵此时已经不在了。 韩西月颔首道:“我明白了。那么王爷什么时候能够醒过來。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军医答道:“因为不知道毒为何物,虽有灵药,但是王爷体内余毒难清,只怕近來会比较虚弱。但是王爷的身子底子好,又有内力支撑,应该沒有多大问題,明日之前应该就能转醒,现在的问題是该如何拔出体内的余毒。” 韩西月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们两位也辛苦了,一起去庆祝吧。” 军医领命而下。 之后韩西月又召了一位传令兵,正色对他道:“你马上把今天的战报火速传回幽州告诉苏辰风将军,然后让苏将军即可传一封急信到西北,请西北随行一等军医尹清浅姑娘素來辽东,”韩西月的眼眸有些暗沉,他沉默了片刻,方道:“然后告诉苏将军,王妃她,可能有难了……” 传令的将士出了营帐,李诚却大吃一惊,忙问韩西月:“韩将军。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王妃有难了。”他心中有了一股恐惧的感觉,深深瞩目着韩西月,迟疑道:“韩将军,难道你到现在还沒有找到王妃吗。” 韩西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萧奕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从下午一直寻到现在,仍然沒有消息,找不到王妃,我还不敢离开横川平原……”他蹙眉对李诚道:“李将军,你出來一下,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两人走出帐外,弯月如钩,带着风沙的风迎面而來,韩西月关上营帐,转过身來,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了一块白色的纱布,递到李诚的面前,目光沉重,问道:“李将军,这两天,你一直跟在王爷的身边,可曾知道这块纱布是在哪里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失魂落魄 韩西月从袖中取出的白色纱布,也就两个巴掌大小,但是质地却很好,是上等的白纱。可是白纱的边缘之处却并不整齐,原本韩西月以为这块纱布是一个方巾,但是看了之后才发现这块纱布极为不规整,但是断裂处却很平整,就像是被剪刀剪过一样。而且这白纱上还有几丝血迹,如今已经干涸的成为黑色了,虽然血迹很少,但是白色的底色上却十分明显。 李诚接过这块纱布仔细的看了两眼,疑惑道:“白纱,军队里似乎从來沒有剪过这样的白纱,军旗什么的也是用的白色的布匹,纱太轻,不够厚重,军队里一般不会用到。”他看这韩西月,不解道:“怎么了韩将军,这块破的白纱很重要么,应该哪里都能有啊。” 韩西月亦皱眉道:“这也是我所不解的。这块白纱在我发现王爷的时候,似乎就被王爷一直紧紧攥在手中,有一位士兵想要将这白纱拿掉,却引得王爷勃然大怒,我不解沒所以來问问你。” 李诚原本尚待疑惑的面容猛然一惊,立刻指着这块白纱,脱口道:“白色。白色。对了,今天王妃带援军來的时候,里面便是一件白色的衣裳,这是王妃衣服上的布。”听到李诚这样的回答,韩西月眉宇之间瞬间涌上了一股愁容,他低声道:“看來,果然和我猜的沒错……” 听不清韩西月低声说着什么,李诚不由问道:“韩将军,你说什么,” 韩西月摇摇头,声音低沉抑郁,只沉声道:“如果明日早上还找不到王妃的话,只怕王妃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李诚目光一暗,道:“真的找不到了么,” 韩西月抿了抿嘴唇,黯然道:“找了半天,那悬崖之上只有七具离漠将士的尸体,还有一只断臂,就断臂而言,估计应该是宿伊的无误,宿伊坠崖而死,只留下一只断臂,那么王妃的话……”韩西月猛地摇头,尽量抛开自己脑海中那个可怕的想法,安慰自己道:“不会的,应该是不会的……” ,,,,,,,,,,,,,,,,,,,,,,,,,,,,,,…… 翌日清晨,昨夜,士兵们狂欢几近午夜,韩西月无奈之下,也只得下令让军士们多休憩一会儿,时近午时再出发回幽州。 就在他准备同李诚一同吃早饭的时候,突然有人來报:“韩将军。王爷醒了。” 顾不上吃饭,韩西月与李诚立刻來到萧奕洵的大营。萧奕洵一身单衣,刚刚做起,面色依旧苍白,他紧皱眉头,眉宇中间满含迷茫与愁死,周围的军医围了一圈,端着药站在一旁,都不敢说话,见韩西月來了才匆忙过來说道:“王爷醒了,却不肯喝药。” 韩西月凝眉,示意军医们先退下,而后他小心翼翼的走到萧奕洵面前,探声道:“王爷,你醒了,” 萧奕洵听到了韩西月的声音,眼神终于有了一点点的波动,他突然怔声问道:“西月,婉儿呢,” 韩西月心尖一愣,忧愁与焦虑便用了上來,他咬了咬牙,低头道:“末将无能……还未……找到……” 一种悲凉瞬间从骨髓冒出,就像是严寒的冰水将整个身子都浸了个遍。萧奕洵的目光之中陡然划过一阵雪亮的颜色,他倏然掀开了被子,穿了鞋就冲出了营帐,韩西月与李诚始料未及,急忙追出帐外。却听得一声骏马嘶鸣,萧奕洵早已驾马冲出了大营,韩西月大惊失色,忙牵了一匹马,回身对李诚道:“你留在这里,我去追王爷。”让后一策马,急急追了上去。 韩西月在后面驾着马飞速地追击着萧奕洵,可是萧奕洵却像是沒了命的一样,疯狂的向骑水涧的地方冲过去。韩西月几乎觉得手上的马鞭都要抽断了,可是就是追不到萧奕洵。好容易追到了骑水涧,看到了萧奕洵的马,韩西月更是吃惊,萧奕洵正摇摇晃晃的向横川崖走去。 韩西月又惊又忧,忙不迭的冲过去,大喊:“王爷。你要做什么。”你这样的身子,连路都走不稳了,你怎么上横川崖。 可是萧奕洵却充耳不闻,双眼布满了血丝,只一个劲的向上走。他步履踉跄,双腿几乎根本感觉不到力气,每走两步,几乎就要摔一下。可是尽管如此,萧奕洵还是支撑着要向上走。一要上崖,韩西月很快便追上了萧奕洵,眼见着萧奕洵要再次跌倒,他猛地一把扶住了萧奕洵,心急如焚:“王爷。你这是干什么。你体内余毒未清,你需要静养。”不知何时,天陡然阴了起來,大片大片的乌云布满了整个辽阔的苍穹,瞬间有一种厚重的压迫感直逼这篇大地,周围夏日的暖风此时都带上了薄凉的冷意,眼见一场大雨就要來临,韩西月急着道:“王爷,就要下雨了,你这身子,不能淋雨啊,快和我回大营。” 狂风吹过,吹得萧奕洵散开的头发都飞扬在空中,他突然喃喃道:“对……下雨,下雨,婉儿最怕打雷了。我要我要去找她……”他猛地挣开韩西月,可是因为脚上无力,一个踉跄就跪在了地上。内心一阵翻江倒海的痛苦,他猛地咳嗽起來,一口鲜红的血就从口中喷出,在灰色的石壁上染上了一朵艳色的红花。 韩西月吓的脸色都白了,大声惊呼:“王爷。”可是萧奕洵却似乎毫不在意,用衣袖擦拭了嘴角的鲜血,用手撑着又爬了起來,想上走去。 疯了。疯了,王爷是一定是疯了。韩西月心里这样念叨着,天空的乌云越积越多,越來越靠近地面,气温越來越低,韩西月几乎都感觉到自己手上触感所带來的冰凉的寒意,他都觉得冷了,更不要说只穿了一身单衣的萧奕洵了。韩西月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去拉住萧奕洵,愤愤道:“王爷,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想死么,” 可是萧奕洵却不管韩西月的怒吼,只是一味的向上走着,不顾这几乎是怒吼的狂风,韩西月又是心痛又是心急,咬咬牙,心一横,便对着萧奕洵的背影喊道:“找了一整晚了,什么都沒有找到。王妃不在那上面。王爷,王妃不在那上面。” 萧奕洵的身影终于停了下來,他回过头,一双清冷的眼眸下是严重的乌黑的眼圈,原本清和冷峻的眼神此时却骤然化作了一把犹如带着剧毒的刀刃,直直地刺向韩西月,萧奕洵的声音冷如刀剑,只吐出了一个字:“滚。”而后,他回头,继续向横川崖上几乎是匍匐着上去。 王爷疯了,他真的疯了。夹杂着狂风,韩西月的声音在风中微微的颤抖,他咬一咬牙,跺着脚跟了上去,扶住萧奕洵道:“王爷。既然你想上去,属下就扶着你上去。” 有了韩西月的搀扶,萧奕洵的速度便快乐很多,而且也终于不至于那样跌跌撞撞,摔得一身伤了。两人來到横川崖上,依旧在每一棵树木每一棵草地搜寻者秦婉词的士兵意见二人,赶忙过來行礼道:“参见王爷,参见韩将军。” 为首的一个人徐徐走上前來,顾虑的看了一眼神情迷茫,脸色苍白的萧奕洵,皱着眉头对韩西月无奈地摇了摇头。韩西月一手撑住萧奕洵,一手朝他们摆了摆手,低声道:“你们都下去吧,在下面等着,不用找了。” 几十个士兵依言离开了横川崖。 横川崖上,南边是悬崖,北边是一些树林山石,韩西月本以为萧奕洵会向林中走去,却沒想到,萧奕洵却一步一步來到了悬崖边上。登上了悬崖,天空墨色的乌云就像是呆在头顶一样,压迫下來。韩西月刚想提醒萧奕洵,雨马上就要下下來了,可是见萧奕洵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把话给吞回了嘴巴里。 來到悬崖边上,萧奕洵让韩西月松开自己,喧嚣着的狂风猛烈的吹着散着萧奕洵的头发还有衣衫,他忽而重重地在悬崖边跪了下去,韩西月一惊,弯身就要扶起萧奕洵,可萧奕洵却出声制止了他:“别过來。” 萧奕洵静静地跪在悬崖边,冰凉的寒风吹的他更为憔悴凄惨,不知萧奕洵还要这样多久,韩西月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萧奕洵拉起來,对萧奕洵大喊道:“王爷。你疯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萧奕洵却像失了神一般,突然幽幽的笑了:“疯了,是,我是疯了。”他不知哪里來的力量,一把揪住了韩西月,布满血丝的眼睛就像是想要泣血一般,他陡然狂笑起來,那苍凉的笑声几乎要将整个天际撕裂:“哈哈哈,西月,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这样么,你不是找不到婉儿吗,我告诉你,婉儿她就在这个崖底,她就在崖底,你知道么,她死了,她死了,她被我逼死了,是我,是我害死了她啊,你知道吗,,” 第一百九十三章 神志不清 萧奕洵悲怆的笑声在崖间回响,凄厉地让天地都为之黯然。 韩西月的衣襟被萧奕洵死死的拽住,萧奕洵可怕的笑声,几乎凄怆的面部表情还有那惊人的真相让韩西月的心脏震惊到无以复加。他浑身僵硬,几乎只有头颅可以动弹,他低下头,看到了那一望无底的黑色深渊,滞涩道:“王妃……她……她……” 萧奕洵继续疯狂的笑着,于狂风之中,就像失去了魂魄一般:“她说她要和宿伊同归于尽。她不要我死,哈哈。是我害死了她。全部都是我。全部都是我。” 什么……是王妃杀了宿伊。韩西月内心震动,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一直在想,在萧奕洵中了剧毒根本沒有任何行动能力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斩下宿伊的一臂还将宿伊击落山崖呢。要知道以宿伊的武功,绝对算得上是当世一流。原來,竟是王妃与宿伊同归于尽了么。 横川崖上,凉风猛烈的吹拂着,所有的痕迹几乎都要被这狂风卷走,沙尘,兵器,血腥味,战斗的气息都将被吹散消逝,可是闭上眼睛,韩西月几乎还是能够想象的到,王妃是用一种怎样惨烈的方式选择与宿伊同归于尽。同时他的心脏又是一紧,脱口惊呼道:“王妃不是还有身孕么……王爷。那么……”他沒有再说下去,冲百丈高的悬崖坠下,谁都不可能幸免,更不要说腹中的孩子了…… 萧奕洵只着一身单衣的身子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他颓然地跪倒在地上,声音嘶哑:“孩子……孩子……”他的肩膀剧烈的抖动着,忽然狠狠的一拳砸在了地上,那般用力,瞬间便有鲜血从手上溢出,他也不感觉到疼,只低头扫了一眼,目光一震,几乎要哭了出來,右手手腕上,有两排清晰的牙印,还带着红色的血丝,赫然在目。那是秦婉词离开前,愤怒地咬地,“她恨我……她恨我……”萧奕洵颓然地看着地面,呓语道:“她恨我不要她的孩子,她恨我不要我们的孩子。婉儿,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有如汪洋大海一般的悔恨与痛苦疯狂的涌來,几乎要将萧奕洵深深的溺死在里面,他用力的喘息着空中哀凉的空气,脑海里全部是秦婉词再树林里说的每一句话。 最后一句话,她在他耳边轻声说:奕洵,我爱你,深爱。唇边似乎还有她残留的温暖的气息。萧奕洵的心脏被狠狠的拧起,成亲这么多年,他从未亲口听秦婉词说过爱他,他一直等待着,希冀着这一天的到來。他一直以为,当自己听到她亲口说这句话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狂喜与兴奋。可是他却从未想过,当他听到这一句他期盼多年的话的时候,就是他们诀别的时候。 婉儿,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宁愿这辈子都不要听到这句话,我宁愿你这辈子都不要爱我。 天空越來越黑,就像是有无边的黑夜即将降临,一道惊破天际的闪电伴随着一声震天的响雷,终于打破了沉郁许久的天空,倾盆的大雨猛然落下,重重地砸在地上,树叶上,还有人的身上。 雨水迅速的冲刷着地面,一阵一阵的流水汇集道悬崖之下,又是一阵焦雷带着闪电,几乎捅破云层,瞬间让天空明亮有如白昼。 而这一声惊雷终于击碎了萧奕洵仅剩的理智,他双手捶地,用头抵住雨水刷洗的石地,沉默之间,突然开始用力的砸向地面。韩西月大惊失色,血水疯狂地从萧奕洵的手掌间涌流出來,身上的伤口因为他猛烈的动作而全数裂开,白色的单衣被血水染红,然后混入地上的沙石之中,随着这滂沱的大雨,留下山崖。 从來都是那样骄傲尊贵的男子,竟然在这漫天大雨,沧流遍地的悬崖之上,毫无顾忌的痛苦着。这是韩西月这辈子第一看见萧奕洵有这样的失态,也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看见萧奕洵地痛哭,这样的场面他想他估计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放下了所有的骄傲,放下了所有的重担,揭开自己所有的掩饰与压抑,这样毫不掩饰的,想要撕裂心肺,震慑天际的恸哭,正是为了那个为自己而牺牲的女人。 韩西月眼里也红了一圈,因为雨过于大,他自己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哭出來。他只记得自己冲了过去,一把把萧奕洵往后拖着,对萧奕洵紧张的大喊:“王爷。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大的雨,你当真是不想活了吗。” 萧奕洵的身子被这冰凉的大雨冲刷着,几乎像是掉入了冰窖一样寒凉,韩西月惊惶无比,可萧奕洵却死死看着韩西月,冷笑道:“活。哈哈。活。”他又开始凄厉的狂笑,就像入了魔障,人已癫狂。拽住了韩西月的手,萧奕洵的眼里悲痛的就像化不开的浓墨:“你知道么,她说她恨我啊。她那么的恨我。可是她还是來救我,她还是奋不顾身的來救我……为我而死……”他忽而猛地一掌击向自己的胸膛,一口鲜血从口中呕出,萧奕洵深深地喘息着,脸色如同死亡般的死寂:“那样爱我的人,我怎么会去怀疑她。我怎么会去伤害她。我真不是人啊……” 萧奕洵如疯似魔的样子终于让韩西月愤怒了起來,他也顾不上身份对萧奕洵大喊道:“王爷。你在这个样子,王妃不就白死了吗……她要你好好活着。你就这样,你对得起她吗……” 萧奕洵猛地噤声,不再痛哭,不在大笑,只是呆呆地静了下來,两只眼睛空洞的连焦点都沒有了。 崖下守候的士兵见下了这么大的雨,正要上來给萧奕洵和韩西月送斗篷,却见韩西月背着失魂落魄,浑身鲜血的萧奕洵,淋着大雨,往下走。 士兵急忙赶过去,给韩西月递上斗篷。韩西月眸光冷峻,对士兵沉声道:“速发令至幽州,让苏将军马上过來。” ,,,,,,,,,,,,,,,,,,,,,,,,,,,,,,…… 接到了韩西月的消息,苏辰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横川平原。 刚入大帐,李诚便迎了上來,一脸愁容地对韩西月道:“苏将军,你快看看啊,王爷,王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苏辰风快速走了过去,韩西月正站在萧奕洵的床前,一脸凝重,见苏辰风來了,他勉励露出一个笑容,眉目之前却是憔悴不已:“辰风,你來了。” 韩西月如此憔悴,让苏辰风颇为震撼,当在幽州得到了韩西月的消息之后,苏辰风便知道大事不好了。可是如今看这情况,似乎更加的不妙。萧奕洵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眼底一片乌青,几乎都有一种死亡的气息弥漫在脸上。苏辰风不由大惊:“王爷怎么会这样。” 简单的把事情同苏辰风说了一下,韩西月摇头叹息道:“王爷这几乎是疯了。每回一醒过來,便要驾着马冲去横川崖,根本是拦不住。在横川崖上几乎淋了一天的雨,回來就发了高烧神智不清了起來。” “高烧。怎么退不掉么。” 韩西月低声道:“再尽力控制了。可惜沒有什么效果,王爷发了疯了冲到帐外,又是淋雨,又是狂笑,又是恸哭的,几乎要将人生生折磨疯了。他体内余毒未清,控制不了内力,玄天诀无法发动,这身体根本就和平常人差不多。这两天,我根本不敢睡觉,怕一睡了,王爷又疯了一样要冲到横川崖。”他眼底满是疲惫与哀戚:“哎,王妃的死对王爷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苏辰风面色铁青,后背不由冒出涔涔的冷汗,他看了一眼韩西月,眼里的惊恐与担忧难以遮掩:“西月,恐怕这打击还不止一件……我刚刚得到长安的消息……淑懿太后薨了……” 韩西月身形大震,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苏辰风长叹一声,而后凝神道:“不行,这个情况我们是处理不了的。马上发信西北,请靖渊王火速赶來。”…… 西北营地。 尹清浅正在萧楚延的营帐里研究着自己准备的新的药物,萧楚延此时正在阵地里练兵。突然有人急入大帐,带來一封急信,对尹清浅禀报道:“尹姑娘,辽东急信。” 尹清浅停了一下,疑惑道:“辽东的急信。”她接过信正要拆开,而恰巧此时,训完兵的萧楚延也同时进了帐,听到消息,道:“辽东的來信。三哥。他现在不应该正在同离漠打着帐么。” 尹清浅打开信封,嘴上笑着道:“或许是那个什么宿伊太厉害了,请你去支……“她话音未完,明眼的笑容却陡然在唇间凝结,尹清浅手中的信纸颓然落地,她一脸惊恐地看着萧楚延,怔声道:“完了楚延,婉词死了,你三哥……疯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四方大战 当尹清浅看完自己手中的信以后,她的笑容瞬间凝结,脑海就像是被冰封一般,几乎不能思考,只能呆滞地看着面前的萧楚延,痴痴道:“楚延,婉词死了,你三哥疯了……” 萧楚延手中的长剑应声掉在了地上,他愣愣回头,额间的汗水缓缓从眉心滑下,问道:“你说什么。婉……婉词她……”他骤然怒喝,道:“不可能,怎么可能,” 尹清浅匆匆捡起地上掉落的信纸,忙道:“我也不相信……可是,可是,这信上说,豫昭王被宿伊围困骑水涧,婉词亲自带兵前去支援,然后为了救豫昭王……她,她和宿伊同归于尽了……” 尹清浅的话就像是惊天的炸雷在萧楚延耳边响起,他一个箭步过去,拿过了尹清浅手中的信纸,又惊又怕:“什么。宿伊也死了。”看完了手中的信,即便再不相信,他也不得不信了,一时间,萧楚延只觉得浑身冰冷,连声音也颤抖了起來:“她……婉词她竟然拼掉了宿伊。” 那个名震天下的名将,竟然和婉词一起同归于尽了。那个纵横辽东十数年,靖朝拿他无一丝办法的宿伊,竟然被婉词杀了。 萧楚延一把扶住身旁的案几,神情惊愕,同时仍然在不断的摇头:“不,不会的……不可能,婉词,她怎么会死。她怎么能死。,” 就在萧楚延与尹清浅正置身于这样沉重的打击之中时,又一道消息也传來了西北。 “报告将军,长安消息,淑懿太后十日前薨了。” 手中信纸陡然落在地上,萧楚延震愕道:“你再说一遍,母后她……她也……” 尹清浅的脸色也是一阵发白,今天得到了两个消息实在是太惊人,即便是她都觉得无法面对,更何况是萧楚延了。 眼见着萧楚延的脸色迅速的灰败下去,尹清浅打起精神,对萧楚延道:“楚延,我知道,你的内心几乎都要崩溃了。可是,你听着,现在不是你崩溃的时候。”她正色劝萧楚延,道:“楚延,你要知道,你仅仅是知道了这两个消息,就震动如此。你三哥可是亲眼看见了婉词为她而死啊,从辽东的信上看,豫昭王现在只怕已经是半个脚也进了鬼门关了。如果不是事出紧急,辽东不会來信请你即刻赶过去的。”她用手按住了萧楚延微微颤抖的肩膀,镇声道:“我们两个必须马上赶往辽东,” 原本心中一片死寂的萧楚延听到了尹清浅的话,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她强镇心神道:“对,你说得对,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來人,马上备上最快的马,本王要去辽东,” ,,,,,,,,,,,,,,,,,,,,,,,,,,,,,,…… 骑水涧一战之后,离漠与靖朝方面停战了两天。 靖朝这边虽然伤亡很多,但是终究因为宿伊的死亡而全军振奋。苏辰风和韩西月本來想着,宿伊战死,离漠必定紧急退军,但是谁都沒有想到,仅仅是为宿伊举丧了两天,纳兰冀与申惠便联手发兵,继续向辽东进军。 当初陈天佑在阻截宿伊之后,便准备回攻檀州将檀州重新拿下,可谁知,半路上突然遇到了纳兰冀率领的五万大军,纳兰冀实力强悍,來势又急又猛,着实出乎了陈天佑与林子骞的预料,两军交战不过多久,陈天佑便下令撤军先行撤回幽州。纳兰冀看击退了陈天佑,本來打算乘胜追击直捣幽州,可是这时却遇见了从骑水涧溃败而回的申惠,且申惠也带來了宿伊阵亡的消息。 纳兰冀大惊之下,不得已便率军回了。沒了宿伊,自然是纳兰冀成为离漠的统帅,他本想暂且收兵,先行回且柔,等因宿伊之死而带來的士气重新恢复以前,先不要继续进攻幽州。可是此时申惠却从靖朝得到了一个消息,似乎是豫昭王深重剧毒,如今已经神志不清,全然沒有作战的能力,现如今,整个辽东可以说的群龙无首。申惠因此向纳兰冀进言,应趁豫昭王神志尚且不清之前,火速进攻辽东。纳兰冀思考之下,便同意了申惠的计划。加之纳兰冀这一仗,也打着为宿伊报仇的名号,所以整个离漠军队的斗志十分昂扬。 就在纳兰冀准备直接发兵幽州的时候,尚在新州的谭允墨嗅出了一股危险的气味。所以在尚未向幽州请命的时候,谭允墨于九日率先出兵新州,直越国境,进攻离漠宁泽城。 而此时,苏辰风同韩西月两人尚在横川平原为豫昭王的病忧心忡忡,当得知谭允墨出兵宁泽的时候,苏、韩两人这才得到情报,纳兰冀大军并不打算撤退,甚至正打算从檀州直取幽州。若非谭允墨这出其不意的一招,令纳兰冀分了神,晚一天发兵幽州,只怕苏辰风与韩西月便來不及回到幽州了。 苏辰风意识到事情的紧急性,便连夜同韩西月商议:“纳兰冀与申惠不肯撤军,想必已经是知道了王爷无法指挥作战,想要乘此机会一举拿下幽州。如今,王爷情况不明,只怕近两日回不了幽州。谭允墨虽然出兵及时,但是毕竟独木难支,你我二人必须得有一人先回幽州同陈天佑将军还有林子骞共商大局。” 韩西月知道事不宜迟,两人商议之下,决定让韩西月先带军队回幽州,苏辰风则在横川平原暂时陪着萧奕洵。 虽然谭允墨的出兵让纳兰冀有所忌惮,不得已便先让尚在平野城的良英派兵支援。皖崇城方面也出兵支援宁泽城,很快谭允墨的攻势就被挡了下來,他不得已只能收兵新州城。不过谭允墨的进攻给了幽州得以回应的时间。在林子骞等人的商议之下,他们认为,纳兰冀准备奇袭幽州不成,势必会从檀州发兵,进攻东西两城……新州、武州。并且等待时机再度袭击幽州。所以陈天佑和林子骞则兵分两路,分别支援新州、武州,阻挡纳兰冀强大的攻势。韩西月则率兵继续镇守幽州。 只不过这一來,辽东边境大大小小的城池全部都被调动了。纳兰冀与申惠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曜日,皖崇,茺乾三成皆有重兵前來前线支援。而辽东这边边境十二城,几乎所有的城池都参与者这场大战,辽东边境打的不可开交。每日送往幽州的军报几乎都要将韩西月埋住了。 韩西月到底还年轻,面对纳兰冀这样迅猛的攻势,他即便是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勉强控制住现在的局面。但是纳兰冀征战多年,即便面对云殊那样强大的帝国也能游刃有余的解决,较之宿伊他又年轻许多,用兵起來更是不计后果,快准狠辣。再加之离漠南部三大重城因为宿伊的死而大为愤怒更是给了纳兰冀强大的军事后援,纳兰冀用起兵來更是毫无顾忌,几乎是不在乎损伤。短短三日下來,辽东边境便有不少城池告急。 韩西月日日催促苏辰风,可是横川这边,苏辰风也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萧奕洵时而正常,时而疯狂,几乎弄得苏辰风也要疯了。 眼见着前线那么多地方告急,韩西月心急如焚,只能尽力死守。 八月十二日,幽州城终于等來了一个能够解决问題的人了。 当萧楚延与尹清浅在西北上阳得知了萧奕洵的情况之后,两个人便马不停蹄的赶往辽东。三天两夜沒有片刻的停息,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都累死了两批终于在十二日午时赶到了幽州。 韩西月一听靖渊王萧楚延到了,立刻來到大营门口迎接。萧楚延与尹清浅刚刚下马,顾不上一路上的颠簸和风尘,下了马就急问韩西月:“我三哥呢。” 韩西月忙让人将萧楚延的马收好,见萧楚延刚到便问起了萧奕洵的事情,便急道:“王爷现在人还在横川平原,沒有回來。” 萧楚延眉头紧蹙,道:“一路之上我都听说了,现在辽东这边仗打成这个样子,他怎么不坐阵幽州指挥。还在横川。” 韩西月亦是十分无奈,实话道:“王爷的情况很不好,横川那边日日來报说,王爷的神情很是恍惚,一天之内沒有几个时辰是正常的,大多数的时间都是一个人跪在横川崖上,任谁劝也不肯下來。” “横川崖。”萧楚延有些疑惑。 韩西月解释道:“王妃是从横川崖和宿伊一起掉下去的……” 萧楚延心中一恸,眸光黯了黯,道:“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就去横川。”就在萧楚延即将出发的那一刻,突然又有紧急军报传來:“韩将军,云州、路昌、水陵告急,请求支援。” 韩西月眉心紧拧道:“知道了,我马上就來。” 刚刚准备上马的萧楚延突然停了下來,看了看韩西月道:“等一下,你把军情都告诉我,我來看一下。” 第一百九十五章 恨与不恨 虽然萧楚延常年都在西北与贺兰征战,但是对于离漠这个能征善战的二王子纳兰冀他也颇有耳闻。纳兰冀自幼跟在离漠大将连战的身边,随连战学习行军作战。连战死后,他就接替了连战的位置,在离漠北部与云殊抗衡,连云殊大将封平都承认纳兰冀的好本事。 韩西月一听萧楚延的话,立刻将这几日所有的军情都同萧楚延说了一遍,萧楚延的眉头也越來越深,他站在地图面前,面色深沉,这一次,纳兰冀少说也出动了将近十五万的大军,而且行兵十分诡异,几乎根本不能预测他想要出兵的地方,似乎几次挥兵都是率性而为,但是却每每能够抓住己方的弱点,这让萧楚延十分奇怪。 萧楚延在地图面前沉默了许久,而后才缓缓道:“我知道了,纳兰冀每每攻城都出奇不易是因为我们的军队一直都随他而动他攻哪里,我们就支援哪里,这样简单的调虎离山我们之所以看不出來,是因为纳兰冀兵力雄厚,每次进攻范围都极其宽广导致我们并不能看出他的意图,但是他每次调转兵马必是根据我们的支援來动的。”他回过头來对韩西月道:“韩将军,这几日,你下令边境各城不要随便调动兵马,尽管让纳兰冀來攻好了,辽东边境的几座城池每一个都十分坚固,轻易攻不下來,以不变应万变,此为上计,毕竟纳兰冀这样疯狂的攻势是不能旷日持久的,他这么做只是想让我们慌乱,一旦军队出现了慌乱,他就有可乘之机了。” 萧楚延的话让韩西月豁然开朗,之前几天,因为各地报急,让他不由心慌,总是想着要各地调兵,而且现在人员短缺,实在让他有些捉襟见肘。韩西月立刻对萧楚延道谢道:“多谢靖渊王,有您在这里,真是帮了我们不少的忙。” 萧楚延摇头,道:“我只能暂时解决你们眼前的问題,纳兰冀精通作战,而我对辽东又不甚了解,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难題,还要靠我三哥。事不宜迟,我先赶往横川吧。” ,,,,,,,,,,,,,,,,,,,,,,,,,,,,,,…… 横川崖。 苏辰风站在骑水涧底,踱來踱去,满脸焦虑。忽有马蹄声从出口传來,他眼中一亮,急忙迎了上去,行礼道:“靖渊王,尹姑娘,我们等你多时了。” 萧楚延与尹清浅刚下马便问:“三哥还在上面么,” 苏辰风垂下眼帘,叹息道:“这六天以來,王爷基本不吃不喝,每每到熬不下去被我们带回军营,才能勉强喝一点水。刚刚转醒,又是跑到横川崖上,要么跪坐,要么站在在那里,任谁劝也不肯回去。” 萧楚延面色阴沉,心中也是一片寒凉,他虽苏辰风走上悬崖,一路上,想了片刻,才忍住心中酸苦,道:“那么……崖底……” 萧楚延的话沒有问完,但是苏辰风却知道萧楚延是什么意思,他便道:“早就派人去崖底找了。只可惜,崖底是急流,根本什么都找寻不到。” 萧楚延听了,心中不免愈发地悲伤起來。起初得知秦婉词的死讯的时候,他几乎不能自持要失声痛哭起來,若不是有尹清浅在一旁劝慰鼓舞,只怕他也会如萧奕洵一般失魂落魄。这三天,尹清浅一路劝慰,总算让萧楚延能从悲伤之中稍稍走出,可是如今再次听到秦婉词的消息,竟是连尸身都找不到,未免让人太过心寒。一旁的尹清浅都悄然侧过脸去,尽量不想让人发现脸上挂着的泪水。 快到崖顶的时候,苏辰风突然叫住了萧楚延,面色焦虑,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來的样子,心中焦急了半天,终于还是对萧楚延说道:“靖渊王殿下,王爷他……知道了您与王妃当年的事情。” 萧楚延与尹清浅急促的步伐戛然而止,心中“咯噔”一想,萧楚延猛然回头道:“什么,” 苏辰风低着声音道:“是的,之前王爷和王妃还因为这件事情有过不愉快。我想今日既是请您來劝说王爷,这件事情您还是知道的比较好。” 心中似有一阵凉风刮过,好像有人在自己的耳边疯狂的尖叫发出凄厉的声音。萧楚延闭上了眼睛,任凭心里有如大海翻腾,脸上却不显露出一点,他淡淡道:“好的,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苏辰风又补充道:“淑懿太后的死讯,我还沒敢告诉王爷,我怕王爷听了,真的要崩溃了。” 萧楚延目光一动,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看着办的。” 一步一步走上崖顶,因为前几日的一阵大雨,这暑气都被吹散的差不多了,崖顶上和风阵阵,却到底是带了一点凉意。远处的山川平原汇集一线,悬崖半处,似乎已有浅浅薄雾,缭绕在崖底,让人看不真切。空气中的水气未散尽,自带上了身后清新的林木与草叶的味道。 萧奕洵一身白衣萧萧,屹立在峭壁旁,云雾透着阳光,投射在身上,有清冷凌冽的感觉。萧奕洵因为身份的缘故,自小便很少穿着白衣,萧楚延也未曾见过这样萧索凄冷的萧奕洵,只靠近了一些,离萧奕洵有三丈远的地方,才缓缓出声:“三哥。” 萧奕洵的身形似乎有微微的颤抖,闻声他回过头來,看了一眼,面对眼前突然出现的萧楚延,萧奕洵的眼底也只如同死灰,沒有一丝感情。 反倒是萧楚延与尹清浅心中一震。 尹清浅心中大惊,这,这还是当初那个清俊潇洒的豫昭王么,脸色苍白,毫无生气,不知是因为身子有病还是伤心过度,整张脸上只有憔悴与支离,那样黯淡的眼神,再也不复当初的叱咤风云的意气风发。更为重要的是萧奕洵那脸上的一种病态的死气,就像他双眼下的乌黑,沉闷,带着死亡般的冷寂。尹清浅声音发抖,对萧楚延压低声音道:“豫昭王的情况很差。” 就算尹清浅不说,看到萧奕洵这个样子,萧楚延也总算了解韩西月对自己说的“王爷几乎已经半个脚踏入了鬼门关”是个什么意思。 他对尹清浅摆摆手,示意她站在这里,自己向前走了两步,再次喊道:“三哥。” “啊,楚延,是你啊,你來了。”萧奕洵的眼里沒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就像是说着最为平常的话一样,一点也沒有兄弟相见的喜悦与激动。他冷漠道:“怎么,你是來怪我的么,还是说是來杀我的,” 萧楚延登时停住脚步,错愕道:“三哥,” 萧奕洵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目无表情:“婉儿死了,是我害死了她,你不恨我么,当年我把她从你身边抢走,你不恨我么,不想杀了你么,” 多年以前的事情被萧奕洵这样的提起,萧楚延心中的伤怀与悲恸纠缠在了一起,一下子携住了他的脖子,他皱了皱眉,静默了许久,才道:“不恨。” “你撒谎。”萧奕洵淡淡吐出这三个字,“怎么可能不恨我,你若不恨我,怎么会在我与婉儿大婚后就毅然离开长安前往西北。若不恨我,为何这么多年你依然孑然一身,”萧奕洵的情绪突然出现了波动,他猛地开始呼吸起來,几乎要将心底的痛苦与酸楚全部嘶吼起來:“我把婉儿从你身边抢走,却沒有好好待她,还亲手逼死了她,你这么爱她,你怎么可能不恨我,” 萧奕洵这般歇斯底里让萧楚延大为震惊,他眼见着萧奕洵几乎撑不住,要跪倒在地上,便想上前一步,去扶住萧奕洵,可是萧奕洵却厉喝一声:“你不要过來,”萧楚延再次停住,一脸担忧地看着萧奕洵,谁知萧奕洵看见了萧楚延眼中的担忧,心中更是一阵绞痛,他哑着声音道:“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知道你一定是恨死了我,不要來关心我,我根本配不上你的关心。你分明是恨我的,你分明是想杀我的,为什么还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萧奕洵的情绪激烈地起伏着,尹清浅在一旁心惊胆战,他这样的身子,心绪又这样激烈的起伏,对身体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根本沒有多久人就会昏厥过去的,她下意识的想提醒萧楚延,可是萧楚延却先缓缓道:“要是恨你,当年我根本就不会把婉词让给你。要是恨你,连城骑我根本不会给你,要是恨你,在你孤身來临洮城赴约的时候,我就已经杀了你了。” 萧奕洵目光一震,捂住自己猛然剧痛的心口,弓下了身子,却死死道:“你在骗我,” “骗你,我沒必要。说是沒有恨过,的确不可能。”萧楚延淡淡叹息一声,目光清冷的就像是山涧里夹杂这凉意的山风,他看着萧奕洵道:“早就不曾恨你了。其实,三哥,说起恨,你自己才是最恨自己的那个人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致命毒物 风带着冰凉的气息将萧奕洵破碎的神色吹的更加支离,他愕然道:“是啊,恨……我恨我……”萧奕洵的眼底突然出现了一道诡异的流光,尹清浅大惊,疾呼:“王爷,豫昭王危险了,” 萧楚延脸色一变,下一刻,萧奕洵脸色一阵青白,他踉跄跪在地上,又呕出了一口鲜血,萧楚延迅疾出手,连续封住萧奕洵周身几处穴道,封住他的蹿腾的气血,尹清浅忙过去先给萧奕洵喂了一颗药,对苏辰风道:“快把你们王爷带下崖,他的状况很不好。” 营帐中,秦婉词先用金针为萧奕洵通顺堵塞的经脉,再调顺他体内乱窜的气血。布好金针之后,萧奕洵一直苍白的脸色竟然真有几分红润的气色起來,这让在军帐中看着尹清浅布针的几名军医都发出了赞叹的声音。擦一擦额间的汗水,尹清浅回头对苏辰风道:“豫昭王的气脉现在暂时是通了,但是我感觉的出來,他的体内还有极为霸道的毒素残存,一直阻碍着他内力的实施,所以王爷体内的寒气才无法用内力迫出体外。要想治好他,先得知道王爷种的是什么毒。” 苏辰风忙点头道:“是。”让后他让人把萧奕洵之前传的衣服拿了过來,上面还有萧奕洵吐出的血的残留在上面,苏辰风有些担心地问道:“尹姑娘,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毒药,只有王爷吐出的血,几位军医都沒有办法,你可以么,” 尹清浅收好桌上的银针,看了一眼,点头道:“放心吧,苏将军,我來看看。”结果萧奕洵的衣物,尹清浅先闻了一闻,然后让人取來水将衣物上沾染的血迹化开來,用手沾了一点,准备尝一下。萧楚延陡然拦住了尹清浅的刚要放在唇边的手,皱眉道:“小心有剧毒。” 尹清浅心中一暖,微微一笑,撇开萧楚延的手,道:“你放心,我有分寸,这么一点是毒不了我的。小时候,师父为了提高我们对毒物的抵抗力,也适时的让我们接触一些毒物,所以我比你们都不容易中毒。”听尹清浅这么说,萧楚延才放下了一点心。尹清浅轻轻尝了一下,明丽的眉间渐渐有了愁色,苏辰风一件尹清浅皱起了眉头,不由紧张道:“怎么了尹姑娘,查不出这个毒么,” 尹清浅摇摇头,目光却是阴沉了下去:“我知道这是什么毒了,是南疆一带密林里的幽灵草所提炼出的剧毒。南疆一带的密林,因为常年气候温热潮湿,不少林地里都有瘴气存在,瘴气所在之处,毒物繁多,而这幽灵草便是其中之一。所來也奇怪,这幽魂草除了瘴气密林之外,在别处根本无法存活,是剧毒之物,很多人为了采撷幽灵草都丧生在瘴气之中,所以因为其生存之地的诡异与不易采撷,人们就叫这种暗蓝色的草为幽灵草。”她顿了顿,皱眉道:“幽灵草的毒性几位强悍,服下之后,潜伏一天左右,毒发之前不会有任何的征兆,但是一旦毒发,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必定暴毙身亡。你们又不知道这是什么毒……王爷他,怎么可能会还活着呢,” 苏辰风听韩西月说过这件事情的始末,便向尹清浅解释了一番:“当时,王妃在王爷身边,及时地给王爷服下了雪魄还魂丹,这才解了王爷的毒。” “雪魄还魂丹,”尹清浅微微讶异,而后方道:“原來是风云阁的解毒圣药,怪不得了……”她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笔,开始写药方,嘴里继续说道:“那也真是豫昭王命大了,若非王妃及时给他服下像雪魄丹此等圣药,只怕你们的王爷早就不在了。” 苏辰风神色黯然,提起豫昭王妃,每个人心里都布上了一层阴霾,尹清浅开好药方,递给一旁的军医,道:“按照这个药方为王爷抓药,早晚各服一次。王爷体内余毒不多,只消喝两天就好了。” 军医接过药方,感叹道:“真不愧是神医啊。”领了药方就匆匆的下去了。 军医走后,营帐中就只剩下苏辰风、萧楚延、萧奕洵、尹清浅四人了。尹清浅收好自己的药箱,苏辰风忙上去道谢:“多谢尹姑娘了。” 尹清浅微笑道:“苏将军不必与我客气,毕竟以后我也要叫豫昭王一声三哥的嘛,”说着尹清浅还不忘瞄了一眼萧楚延。 萧楚延:“……” “可是,这身体上的病容易治,这心病……”尹清浅抬眼看了看终于有了些气色的萧奕洵,摇头叹息了一声,明艳的面庞也带上了深深的忧虑:“心病不易治啊。我原以为凭借豫昭王的心志断不会至此,可是今天一见,才知道他的心病已经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了。” 苏辰风哀声道:“或许正是因为以前的王爷太过坚强,受了这样致命的打击,才会这样的。毕竟王妃为救他而死,王爷又是亲眼看着王妃死的……这般的打击,对王爷來说,是致命的。” 三人都沒有说话屋中似乎只有下萧奕洵平缓的呼吸声能让人听见。这几日,他的心神从未有过一刻的安宁,或许也只有在睡梦之中才能够享受着片刻的平静吧。 “报,”就在三人沉默之际,忽而有人急信传來。萧楚延皱眉道:“什么事,” 传令者道:“镇南王世子的援军已经抵达幽州,在韩将军的调配下,已经投入战场。这里还有韩将军给靖渊王的一封信。”传令者从腰间取出一份信递到了萧楚延的手里。 萧楚延接过信,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打开信,萧楚延快速的浏览的一边,深沉的目光里有几许冷厉的的神色划过,尹清浅不由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么,” 萧楚延阖上信,沉声道:“瑜瑾哥來信说,淑懿太后之死可能是贤安太妃所为,他告诉我们,长安最近可能会有异变,他担心西平王可能对三哥不利。” 苏辰风大惊,西平王还要对王爷不利,可是随后他又仿佛想开了一半,只恨声道:“王爷已经这样了,还能怎样不利呢,” 萧楚延看着面色虽暗沉,但到底还有几分安宁的萧奕洵,心中下定了决意:“既然风雨欲來,我们兄弟二人便绝不可能坐以待毙。三哥也不能再继续这样生不如死,与其这样一直颓丧下去,还不若当初与婉词共坠山崖的好。” 如此凌厉的话语让尹清浅与苏辰风都不由得为之一震,苏辰风当即道:“王爷,你打算怎么做,难道要将淑懿太后的死讯都告诉王爷么,” 萧楚延冷峻的眼眸缓缓扫过两人,他静静说着,语气却如山石般刚强:“说,要将一切都告诉他,如果他连这些也不能承受的话,他便不配做这豫昭王,也不配为我心中傲世的兄长,”言毕,他转过头看着尚在睡梦中的萧奕洵,右手慢慢攥成了一个拳头。 三哥,让我看看,让天下看看,所有即将看轻你的人,所有以为仅仅是这样的打击就能摧毁你的人,就让他们看看,他们给他们自己铸就了一个怎样可怕的噩梦。 ,,,,,,,,,,,,,,,,,,,,,,,,,,,,,,…… 萧奕洵转醒之时,月夜已经深沉,横川平原之上只余几座营帐,剩下的几乎都已经被派到了边境。所以,宽阔辽广的大地上,连风与沙交缠呼啸而过的声音都是那样的清晰。帐外似乎风烟连天,连营帐都被吹得鼓鼓摇动。 萧奕洵微微睁了眼,不知为何,如此暗沉的夜晚,营帐里就只点了一只几近熄灭的蜡烛,一片昏黄的视线里,眼前的桌子上,端然坐着以为墨色衣衫的男子。 “你醒了。”冰冷的语气仿佛就如同被隔绝在帐外的寒气一般迎面而來。 楚延,他坐在这里,萧奕洵有些吃力地坐了起來,缓缓走到萧楚延的面前,萧楚延头也不抬,只是低着头,在昏暗的灯光之下,用一块极为干净的丝布擦拭着手中闪烁着寒光的保健。而烛台之下,有一晚仍有温度的汤药,还有另一把尚未出鞘的宝剑。 “喝药吧。这是清浅给你的解毒药。”连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萧楚延依旧认真的擦拭着手中的宝剑。而萧奕洵则沒有动,只是冷着眼静静地看着萧楚延。 “不喝就算了。”剑身折射出萧楚延凌厉的双眼,他冷声道:“既是将死之人,也无需这救命的汤药了。”萧楚延猛地出手,尚有余温的汤药应声砸落在地上,溅落一地。 萧奕洵目光猛地一紧,只道:“楚延,你想干什么,” 萧楚延终于站起了身,拿起桌上另一把宝剑,递到萧奕洵的面前,冷笑道:“我想做什么,”话音刚落,他就拉着萧奕洵出了营帐,月夜之下,萧楚延冷彻的声音在月色下回响:“如你所愿,我來杀你。”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最终一搏 “如你所愿,我來杀你。”冷寂的月光犹如秋冬含霜,冷冷地披洒在两人的身上,一墨一白,冲突而又协调地对立着。“三哥,整整五年你我都未曾有过一战了,今晚,我便要杀你。如你所说,为泄我心头之恨,也为了婉词向你报仇。”他翻身上马,回头对萧奕洵道:“跟我來,” 萧奕洵接剑,剑柄冰凉的触感像一条湿腻的蛇一样,蜿蜒顺着手臂而上,几乎令他作呕,但他冷冷扬眉,亦寻了一匹马,跟在了萧楚延的后面。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已经立于横川崖顶。 明日就是八月十四,时近中秋,崖顶之上,圆月如日,似乎触手可得。萧楚延长身而立,执剑指向萧奕洵,一身墨色的长衣被强风吹的猎猎而想,他挺立在圆月之下,孤傲的身姿就如月中走來的战神。 沒有片刻的停留,他闪电般出手,剑光如流星般流转,转瞬已经逼至萧奕洵面前。因为下午的时候,尹清浅已经为萧奕洵成功渡气,所以即便现在身体里尚有余毒,萧奕洵内力的发挥却并沒有阻碍。 萧奕洵一路跟随萧楚延至着横川崖顶,听得他说要杀自己。心中其实是存了死志來的,既然当初他夺人所爱,伤了楚延,又未能保护好婉词,这般罪过,即便被楚延所杀,他也绝无怨言。可是当萧楚延带着凌厉的杀气的剑到达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却鬼使神差般的利用轻功躲了过去。 萧楚延唇角微笑,却并沒有停留,手中的剑接二连三的刺向萧奕洵。萧奕洵虽然沒有还手,但是却不断地用轻功躲避萧楚延凌厉的剑势。 “再不还手,你就要死,”不愿意看到萧奕洵步步逼退,萧楚延忽而厉叱一声。紧接着一道迅疾的剑光已经來到萧奕洵的面前。眼见再也躲不过,萧奕洵翻手一转,长剑祭出,挡住这迅猛的一剑,但是他内力尚且不稳,强接这一剑已经让他乱了真气,面色一凝,萧楚延下一剑已经到达。 长衣当风,萧楚延的剑刃离萧奕洵的眉心只有几毫厘的时候,那样迅疾的剑势却生生停了下來,沒有再前进半毫。萧奕洵脸色一变,问:“为什么,” 一道雪亮的剑光闪过,下一刻,原本还带着无比锋利的剑气宝剑已经安然收入了萧楚延的剑鞘,一切平静的就像沒有发生过一样。 “为什么,”萧楚延笑了起來,对萧奕洵说道:“因为,三哥,你根本不想死。” 身体尚未痊愈便强用真气,萧奕洵胸腔一阵难受,他不住的咳嗽了起來,可是心里的疑惑却愈加大增:“什么我不想死。” “若想死的话,在我來到辽东之前,你就已经该随婉词而去了。”萧楚延一向冷峻的眼中闪过一种复杂的神情,悲喜交集,“若你想死,刚刚我要杀你,你根本不会还手。你受伤如此,还好好的活着,正是因为你根本不想死。”他哀凉地叹息了一声:“三哥,你不应该这样。我知道,你的心底也明白,你的命是婉词用她的命换的。如果你执意舍弃自己的生命的话,婉词的牺牲就白费了。这也是为什么你心哀至此,却不肯轻生的原因。” 默然垂下手中的利剑,原本眼中滋生的生气再一次像即将熄灭的烛火。这些话之前在自己几近疯狂时韩西月也曾这么对自己说过。之前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分明已经來到了横川崖之上,心中也有了随婉词而去的想法,但在下一步就是悬崖的那一刻,他终究走不下去那一步。现在再次被萧楚延提起,萧奕洵才真正的明白了。不是他不敢,而是他不能,他深切的知道,自己现在活着的这条命是用多少人的性命换來的。那些为了保护他的士兵们,明知是死路,却依然为他挡住了离漠军队的屠刀,为他赢得了苟延残喘的时间。他的生命早已经不仅仅只属于他自己,他悲哀延续的生命早已背负了其余上百上千条鲜活的生命。 萧奕洵低下头來,看剑尖在沙石的地上钻出了一道剑痕,喃喃低语:“可我终究害死了婉词,这件事情,我将终身难安。”因为他的不信任,而导致了秦婉词的伤心,因为他的不信任而导致军机要密的泄露,才让秦婉词不得已前來支援自己,才让那一万多的军士身临险境,白白地牺牲了那么多的人。因为他的自傲和自负,让他失去了他这一生中最爱的女人。这样的愧疚与悔恨,已经将他以后余生的每一日都被悲凉所填满。 “婉词就算死了,她也一定不愿见你这样自甘堕落。”萧楚延见萧奕洵低落的失神,楚延劝慰道。 “于我,我又何尝不知,”萧奕洵眼中的悲凉愈发放大:“可是,纵使知道,我也做不到……”这样的歉疚,压得他连呼吸都不能,他已经如此悲哀的活下去了,早就沒有了能够再次站起的能力。 “可是,你必须做到,”萧楚延深色的眼里闪动着愤怒的光芒,在他的心目中,他不可一世的三哥萧奕洵,绝对不应该是眼前这个软弱、丧失了一切斗志的病弱的男子,他的三哥应该是这世上最为强韧,最为傲气的男子,绝不是这样让人如此失望,萧楚延松开手中的剑,猛地一步冲上前去,一把拽住萧奕洵的衣襟,迫使他看着自己,然后萧楚延冷冷地,一字一句对萧奕洵说道:“三哥,母后死了,” 宛若惊雷震过九天,眼前的弯月被利刃劈成了两半,萧奕洵的耳朵瞬间被上万的针刺穿,那样的震痛爆裂在脑中,他都陡然來了力气,一把将萧楚延摔在地上,牵起手中的长剑,直至萧楚延的脖间,恶狠狠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萧楚延撑起自己的身子,目光清棱,却毫不畏惧地对上萧奕洵冒着怒火的双眼,再一次道:“三哥,我沒有骗你,母后死了,我也不愿意相信,我也恨悲痛,可是她就是被人害死了,” “镫,,”的一声,心中最后的一根支柱也轰然倒塌,萧奕洵全身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了,他眼前所有的光辉,所有的希望,还有所有能看到的一切都变成了黑暗,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死死的扣住,一点一点地将他的生命逐渐消耗掉。 “啊……”胸臆之中狂吐出愤恨的怒气,彻骨的绝望。 再一次,在秦婉词死后,萧奕洵再一次在崖上失声痛苦,悲哀的怒号,“啊……”他疯狂的长啸让萧楚延都心生寒意。近二十年來,他第一次见到他能干犀利,冷傲冠世的三哥如此失声地痛哭只着。 月色清冷,天地辽阔,年轻的亲王看着眼前临近崩溃的男人,默默沉下了眼中的哀伤,一言不发,站在他的身后,等着他发泄完心中的一切。 也不知道萧奕洵这样哭喊了多久,只有那清冷凄寒的月光记录着这里凄凉的一切。终于哭喊地连一丝说话的力气都沒有了,萧奕洵安静了下來,萧楚延仍然沒有说话,他知道,秦婉词和淑懿太后的死如果一同被告知萧奕洵,那对他來说将是毁灭性的,可是这一次,他不得已,只能选择赌一把。 萧奕洵跪坐于地,沒有回头,只是沙哑着嗓子问:“谁杀了母后,” 萧楚延顿了顿,缓缓道:“贤安太妃。” 之后又是许久的静默。萧楚延深吸一口气,走到了萧奕洵的身边,冷冷道:“三哥,你太让我失望了,如果当年我知道你终究会变成这样,那么我绝不可能放弃她,”他的声音冰冷无情:“我知道你日日呆在横川崖是为了什么,你不过是心中还有着一份希冀,婉词沒有死,可是我告诉你她死了,她就是为你而死的,” 说了这样刺骨的话语,萧楚延并沒有停顿,他冷笑道:“你以为你自己的生命只有那为救你而牺牲的几百人还有婉词的生命吗,”深吸了一口气,萧楚延一字一句道:“当你在等着你那个遥不可及的梦的时候,你可知道全天下的人都在等你,” 萧奕洵还是沒有反应,只是怔然地跪在了地上。萧楚延终究挥袖而去,临走前,他冷冷说了最后一句话:“三哥,这个天下如果你不要的话,那么就让我來夺取了吧,”而后他扬长而去。 刚刚下崖,苏辰风便紧跟了过來,小声问萧楚延:“王爷,怎么样了,” 萧楚延担心的看了一眼崖山,叹息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全靠三哥自己了……” 翌日清晨,当苏辰风雨萧楚延再次踏上横川崖顶的时候,一个不一样的白衣男子站在了他们的面前,长衣当风,负手而立,鸟瞰天地,似乎万物都不存在与他的眼中。 紧接着,两人听到了萧奕洵震慑山川的话语:“楚延,仇,我要报,这个天下,我也要,” 第一百九十八章 地图真相 “仇,我要报。这个天下,我也要。”这是这一个清晨,萧奕洵说的第一句话。天地之间,山河咆哮,风雨长歌,那个不可一世,惊才风逸的豫昭王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这片天地之间,而从此以后,再也沒有任何事,仍何物能够阻挡这个男人,因为他眼里的冷厉与邪意的狂傲,终将让整个天下位置震颤。 看着重新振作起來的萧奕洵,苏辰风不由激动地出声:“王爷。” 连萧楚延都为萧奕洵这样突然的变化而震撼。 萧奕洵缓缓走下了山崖,冷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而后冷冷出声:“走,我们回幽州。” ,,,,,,,,,,,,,,,,,,,,,,,,,,,,,,…… 幽州大营,有了萧楚延的提点,这两日,韩西月这边的压力小了很多,以不变应万变,让纳兰冀怪异的攻势突然就沒了效果。这一日,韩西月正在大营里处理军务,却听见帐外一阵骚动,他不由疑惑的出门。刚刚走了沒几步,便看见一个清俊的白衣男子驾着马走了过來。韩西月眼眶一湿,脱口道:“王爷,你回來了。” 他刚欲跪下,萧奕洵却猛然下马一把扶起了韩西月,然后拍了拍韩西月的肩膀,重重道:“西月,这两日辛苦你了。” 韩西月鼻子一酸,赶忙摇头道:“不辛苦,不辛苦。王爷振作过來就好。” 萧奕洵对他点了点头已示自己无事,而后和萧楚延一同进了军帐。 韩西月在帐外见到了苏辰风,感慨万千:“王爷终究还是王爷,我就知道他能振作过來的。” 苏辰风也无不感慨:“总算是好了,沒有白担心一场。” 见萧奕洵终于恢复了过來,众人都随萧奕洵进了营帐。萧奕洵刚刚入帐,就开始让四下汇报军情。韩西月简单的将近日的情况同萧奕洵说了一遍,听完之后,萧奕洵点头赞赏道:“我知道,西月你做的很好。”而后萧奕洵又看向萧楚延,道:“楚延,这次多亏你出手相助。” 萧楚延淡淡道:“三哥,你我之间无需客气。”之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对萧奕洵倒:“三哥,瑜瑾表哥昨日已经带着援军加入了战场了。对于婉词的死,他一样感到后悔与惊痛。” 萧奕洵的眼底凝结了一层寒霜,但是他淡淡的跳过了这个话題:“我知道了。镇南王世子的事情,等他回來了我在找他解决,眼下,要先解决纳兰冀这个大麻烦。”他冷笑道:“宿伊已死,纳兰冀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进攻辽东,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这一次,我也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平静的语气之下,暗藏着一颗近乎于疯狂的嗜血之心,萧楚延惊愕于萧奕洵称呼萧瑜瑾为镇南王世子。于情于理,他要么因为镇南王的面子,也该称萧瑜瑾为一声堂兄。要么也该因为婉词的面子,叫萧瑜瑾为大哥。可是“镇南王世子”这样生涩突兀的名称,明显显示了萧奕洵对于萧瑜瑾的愤恨与失望,萧楚延的心不由担心了起來。 萧奕洵又将左右的人赞扬了一番之后,对尹清浅说道:“尹姑娘,昨晚的药被楚延打翻了,今早又不曾喝道,劳烦你这位神医再辛苦一趟,为我熬一份汤药了。” 在众多人的面前称自己为神医,尹清浅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忙道:“王爷说的什么话,清浅就是一名医生,救治病人义不容辞,再者,王爷也无需与清浅这般客气……” 萧奕洵浅浅一笑,已经料到了尹清浅接下來要说什么话了,便道:“我知道,将來我们也是要成为一家人的。” 尹清浅一愣,而后明艳一笑,不可方物:“借王爷吉言。” 苏辰风心中震撼,如此阳光的王爷又重新回來了,还能和他们开玩笑,还能这样正常的商议着军情,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他以为,王妃和淑懿太后的死会让萧奕洵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无法恢复过來,可是如今看來,倒是真无大碍了,他主动向尹清浅讨药喝,这摆明了他要好好的活下去。苏辰风心中正感动着,却听得萧奕洵对自己道:“辰风,你现在去一趟王府,为我拿两样东西。一样是王妃那晚所说的辽东布防图,还有一样是我书房里书架上一个檀木的盒子,马上帮我拿过來。” 苏辰风自然知道那张“地图”是什么,他点头道,“是,属下马上就去。” 苏辰风來回极快,在尹清浅为萧奕洵熬好药不就后,就带着两样东西回到了军营。 此时萧奕洵刚刚服下尹清浅熬好的解药,正觉内心一阵舒畅,见苏辰风呆着东西回來了,便叫住了正要出帐的尹清浅:“尹姑娘,请留步。” 尹清浅微微一愣,走了回去,问道:“王爷,还有何吩咐。” 萧奕洵递了一张纸给尹清浅,目光冷凝,道:“你看看,这张纸有沒有什么问題。” 尹清浅不明所以的接过这张纸,低头一看,纸上写着几个药名,粗看上去好像是一张药方,她细细看了一下这张药方,而后摇摇头道:“沒有什么问題啊,只是一张普通的养生药方,怎么了么。” “不对,我要问的不是这个。”萧奕洵蹙眉道:“我问的是,这张纸本身有沒有什么玄机,或者说这个墨迹有沒有什么问題。比如说有沒有可能在一段时间之内,这个字会变成另一种图像。” 尹清愣了愣,而后问道:“王爷是不是想问,这张纸上是不是隐藏了什么其他的图案。”她本就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萧奕洵这样向她问一张纸,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一定是这张图纸上藏有什么秘密。她凝神想了想,道:“江湖上的确是那么一种掺了特殊药水的墨水,写上去的字时间一长就会消失,还有一种是写上去沒有颜色,可是过一会儿便会显现。” 萧奕洵的情绪有些激动,他忙问:“那么有办法知道么。” 苏辰风立刻就明白了萧奕洵的想法,他是要求证这张纸倒是是不是真的陷害了秦婉词。 尹清浅扬眉一笑,道:“王爷,既然你问了我,那你就放心吧。”她将纸放到鼻下闻了一闻,脸色骤变:“这个味道……好像真的有玄机,快,给我准备一点水。” 水很快就端了上來,尹清浅将纸放到一边,然后不知道在水里加了一些什么东西,之后便将那张写有药方的纸缓缓仿佛了水中。四周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围了过去,就连萧奕洵于萧楚延也走近了想要一看究竟。 慢慢的,纸上原本黑色的字迹逐渐消失,此时尹清浅又向水中加了其他的一些白色的粉末,过了一会儿,那张几近白纸的纸上突然出现了一点点淡淡的痕迹,而后那些痕迹越來越深,越來越构成一个详细的轮廓,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地图。 萧奕洵的眼神越來越冰冷,直至苏辰风脱口惊呼道:“天呐,真的是辽东的布防图。”额上的青筋猛然暴起,萧奕洵的嘴唇几乎失去了血色,他紧紧的咬住牙关,终究是忍不住心中的愤怒,一掌击在了盛放水盆的木桌上,木桌应声粉碎,四周皆大吃一惊,不知为何萧奕洵如此震怒。只有苏辰风了解其中的内幕,这张地图的显现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萧奕洵真的错怪了秦婉词,舒雪她也真的是谋害了秦婉词。这怎能不让萧奕洵愤怒。 “宿伊……宿伊。”萧奕洵咬了咬牙,眼中带着嗜血的冷光,连喊了两遍宿伊的名字,他突然下令道:“让韩西月马上过來。让他來见我。” 韩西月很快就來到了营帐,他一进帐中,就看见萧奕洵一脸铁青,神情冷峻异常,他深觉不对劲,忙屈膝问:“王爷,你有什么吩咐么。” 萧奕洵抬眼,冷冷道:“我要你即刻动身去洛阳皇陵为我办一件事。”说话间,他打开了让苏辰风带來的另一个檀木盒子,从中间取出了一块黑色的块状物,扔到了韩西月的手中,韩西月正疑惑道:“现在,去洛阳皇陵。”王爷现在让自己去皇陵做什么,让他去见自己的大哥吗。 他不解的低头一看,下一刻,等他看清了眼前那个黑色的铁块是个什么东西,而这个铁块上又写了一个什么样的字的时候,他几乎吓的要将手中的铁块脱手扔了出去,脱口惊呼:“天呐……这,这是。” 萧奕洵冷冷开口,眼里有看不到底的黑暗:“对。你现在就去洛阳皇陵,找到你大哥,然后把连城骑集结,带來见我。”宿伊,我要让你们所有的人,都付出血的代价。 此话一出,除了尹清浅和萧楚延,帐中所有的人都露出的惊讶甚至是惊恐的表情,所有人的心里此时都只有一个想法:什么。连城骑。难道连城骑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中秋明月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月光皎洁,永夜无边,清冷的烛火点亮了屋中的每一处角落。 墨香一个人守在屋外,明月清浅,风露带香,一切平静安宁的和寻常的日子沒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原本该是最为热闹,最为温馨的一个夜晚缺少了那个最重要的人。 萧奕洵独自坐在屋中,屏退了所有的人,萧楚延、尹清浅、苏辰风、还有不断哭泣的楚玉晗,只留下的墨香站在屋外,在这片黑夜之下,为秦婉词的死献上一滴滴真挚的眼泪。 屋内一切如旧,可是在人心底的最深处,总有一个地方,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觉。从此以后,每一个白天,都不会再有人温静地陪在她的身边,沒一个夜晚,也不会再有人温柔地等着她归來。从其以后,这个世上,只会剩下他一个人。他仅剩的三个亲人,一个远嫁,一个被人所害,还有一个却因自己而死。 此时此刻,坐在窗檐上,萧奕洵轻轻地触摸着整洁的床铺,似乎想要感受那曾经睡在这里的人留下的那一点点温存的气息,可是所到之处,剩余的只有呢彻骨的冰寒与孤寂。 萧奕洵以为,再次回到这个屋子,他触物伤情,定会失声痛哭。可是如今,他只是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干涸的心灵竟然将所有的眼泪都燃烧殆尽,纵使心中的伤痛无以复加,竟也再流不出一滴泪。 横川崖上,他已耗尽毕生的悲哀,耗尽所有的伤痛。萧奕洵突然隐隐觉得,这一生他都不会再哭泣了。静静的闭上眼睛,眼前出现了一张清净如莲的脸,恬淡依旧。 萧奕洵缓缓地推开门,踏着一地的月光,仰望着月空。沒有回头,只是对身后默默拭泪的墨香道:“墨香,帮我请靖渊王和尹姑娘过來,我要在中庭设宴,其他人一律不许过來。” ,,,,,,,,,,,,,,,,,,,,,,,,,,,,,,…… 中庭小亭,石桌上,摆好了几碟精致的小菜,旁边还有一壶玉瓶装着的酒。 冷月斜斜照人,周围花草于无声中轻轻摆动。 萧楚延与尹清浅一袭素衣,如约而至。刚入庭院,便见石亭之中,一位白衣的男子侧坐,正举手斟酒。 “到了么。那就來坐吧。”浅淡的声音连着月光送入两人的耳中,“中秋之夜,该是家人团聚之夜。所以想着,便把你们叫來了。” 萧楚延与尹清浅就坐之后,萧奕洵递了两杯溢着清醇酒香的酒到他们两人的面前,清澈的酒液倒映出萧奕洵明澈的双眼,“这坛酒是当初我与婉儿在蘅承酿的,本來想与你们一同回长安的时候带回慈宁宫与母后一同品尝的,只是再沒有这个机会了。想來今夜是中秋之夜,”他浅浅看了一眼萧楚延,轻声道:“我也只剩下你们了……” 洒脱豪爽如尹清浅,此时也被萧奕洵这平淡的话给触动了。不过一月之前,面前的这个男子还是天下闻名,清俊潇洒,家和美满的年轻王爷。亲妹觅得好夫婿,母亲又尊为太后,妻子也才貌双全,似乎这天下所有的好事都被他一人独享了。可是有谁会想到,当初那般举世无双的男子,在这样一个该是合家美满的月夜,只能孤身一人,对着他们说:“我也只剩下你们了……” 尹清浅端起酒來一饮而尽,甘冽的酒香布满百骸,让身体中每一寸地方都倍感舒爽,只是却唯独滋润不了那心中的一份酸楚。她幽幽垂眸,并不敢看萧奕洵,她知道,无论是非如何,她这一生终究是对不起秦婉词的,当初她为了一己私利,逼迫秦婉词离开,原本以为她也遇到了此生难求的好男子,却沒想,自己会在这样年轻的时候便來祭奠那个曾经美好清丽的生命。 “多谢,楚延。”酒盏已尽,萧奕洵再为萧楚延添上一杯,淡淡地说了那么一句,不知是谢他多年与自己未有隔阂,还是谢他在横川崖顶,终于将万念俱灰的自己拉回现实。 “不必。”眼里有隐隐的不忍,萧奕洵已自斟自饮夺杯,他出手按住了又要倾倒的酒瓶,淡淡道:“这酒后劲很大,少喝一些。” 后劲大么。自然是大的,几个月前,他与秦婉词再树下对饮,互吐心肠,直至酩酊,她于花下舞剑,他于月下吟诗,这酒的甘醇浓烈沒有人会比他更清楚了,可是,此时此境,若不能再痛饮一回,又怎么能对得起自己的忏悔的内心呢。 尹清浅目光变了几变,他的身体尚未恢复完全,如今又是这样毫无节制的饮酒,对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可是她同时也知道,心中之上,不用酒治,只怕会让人肝肠寸断吧。她摇头叹息,盖世如豫昭,终究也抵不过心中那一份真情,其实自己不亦是一样的,为了萧楚延,她亦能放下身后一切,只愿随他,纵使前方杀伐征战永无止境,她也无怨陪在一旁。心中感慨,尹清浅举杯饮尽,原本便近乎绝色的容颜于酒下更显迷醉,她浅浅微笑,清和容于艳丽之中:“豫昭王,清浅陪您畅饮。” 萧奕洵转眸看了一眼尹清浅,复而笑着对楚延道:“尹姑娘,很好,你要珍惜。” 从來冰冷如霜的萧楚延端起酒杯,用手遮住了他微微扬起的唇角,却无法掩盖住他眼中流露出的温情:“放心,我知道。”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只要有心,即便再短的时间也能在人的心中留下痕迹,更何况尹清浅于自己早已不是用心可以形容的了。极少开口谈论自己感情的萧楚延此时也终于放下了自己肩上的重压,缓缓而道:“五年以前,我以为失去婉词,便会万念俱灰。因为无法面对你和婉词,所以我去了西北,妄图用征战來抚平心中的不甘。” “我以为我会恨你,可是來到西北以后,我才发现,对于你,三哥,我永远都恨不起來。反而时间久了,我以为当初会永存于心的那份感情也就慢慢淡了。后來接触了尹姑娘,我才略略明白,或许我和婉词,留下的那份感情并不是爱情。” “我恨不起你,就如同知道了我与婉词当年的事,你一样并不恨我、怨我一般。” 鲜少鲜少,萧楚延会说出这么多的话。时过境迁,当年很多觉得不会变的事情都会变化,自己以为自己会有的感情,其实并不会有。在这个天气苍茫的世界里,如今能够相靠的也只有他们二人了。 萧奕洵浅浅一笑,道:“我明白了。”萧楚延亦是微笑相对,而后却将目光投向了萧奕洵的身后,神情有些异常。 萧奕洵顺势回首,看清來人,酒意顿醒。 一身戎装,持剑而立,萧瑜瑾踏月而來…… 龙阙山,洛阳皇陵。 亦是中秋,亦是月圆。皇陵之内,飞花流转,气氛和乐融融。 韩千叶与林羽清自坦诚相待以來,情谊愈加深浓。二人久居皇陵,韩千叶因待罪守陵,唯有允许不得擅自回乡,自然无法与家人相聚。而林羽清碍于身份,常年隐姓埋名于此,自然亦不得回乡寻亲。所以这一來二去,原本该是与家人共同赏月的中秋月圆之日,变成了这两个好友共饮之夜。 清风明月,佳肴美酒。 林羽清与韩千叶凭桌席地坐于树下,举杯遥望月影。 “十年前,曾与龙帅于黄沙之中畅饮一番,却沒想今日亦能与一英杰再饮一杯。若韩大人不介意,羽清愿叫韩大人一声大哥。”林羽清温和而笑,静静坐在对面,一任飞花落满肩头,这样平静而清和的男子,有谁能够想象的到,他竟是十年以前,名动山川的天下第一骑连城骑的总指挥呢。 十年的时光,将一个刚断犀利的男子沉静得温润如玉,十年前,因龙靖枫的死而勃然大怒的鲜衣怒马的少年,如今已经能够平静的回忆当初的往事。而这些平静,并不是岁月磨平了他的棱角,韩千叶知道,面前的这个男子,不过是将所有的斗志与锋刃沉淀在自己的心底,直到有一日,这绝世的宝剑从山中崩裂而出,便是这天下为之动容之时。 韩千叶豪迈一笑:“能有如此之弟,韩某之幸,何來介意。” 林羽清缓缓一笑,道:“您的弟弟韩西月如今在辽东很好。”豫昭王的左膀右臂,苏、韩两人早已是天下共知的事情,而让人称奇的是,这两人恰巧都出自护龙营,不得不说是一件奇事。 正当韩千叶要笑着回答林羽清的时候,忽而有人从院外进入,对韩西月道:“韩大人,您的弟弟,辽东奋威校尉韩将军求见。” 杯盏顿停,韩千叶愣了愣:“西月。,” 第二百章 连城再现 韩西月的突然到來着实出乎韩千叶的预料,而林羽清也是愣了一愣,随后却从容笑道:“韩大哥,所为心想事成,或许豫昭王见您兄弟二人久未团圆,特地让韩少将前來,让你们团聚一番。” 韩千叶失笑,知道林羽清在玩笑。因为他们二人都很清楚,辽东现在战事紧急,韩西月身为萧奕洵的左膀右臂,断然不可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來到洛阳,除非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了。可是洛阳有什么事情会让豫昭王如此挂怀。 韩千叶又喜又忧,韩西月已经快速走进了庭院。他身着一身捶地的黑色斗篷,竟像是秘密前來,兄弟二人多年不见,甫一见面,自然激动之情难耐,大力相拥。韩西月言语动容,几乎口不能言,最后只动声道:“大哥,我对不起你。”三年多前,因为他的过错,而连累了韩千叶,这让韩西月这么些年來,一直都很过意不去。 韩千叶拍了拍韩西月的肩膀,见他如今隐隐已有大将之风,心中不免颇为宽慰,当即笑道:“沒事,沒事。不过,你今天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來找我么。” 沒有过多的叙旧,韩西月知道情况紧急,便正色道:“是王爷让我來拿一件东西给大哥……”话音未落,韩西月便注意到了一旁正持杯饮酒的林羽清,不免有几分在意。 注意到韩西月怀疑的目光,韩千叶道:“沒关系,林大人是自己人,你说吧。” 韩西月这才稍稍放下心來,从胸前掏出了一块黑色的玄铁递到韩千叶面前:“这是王爷让我來交给大哥你的。” 韩千叶正欲拿起黑色的玄铁看一眼,谁知一直在旁的林羽清陡然变色,电光火石间已经将韩西月手中的拿到了手中,右手震颤,目光震惊不已。 韩西月大怒,道:“你是什么人……” 林羽清目露精光,问:“你……你怎么会有连城骑的令牌。” 韩千叶大惊,韩西月盛怒之下便要抢回令牌,韩千叶立马一把拦住他,低声喝道:“西月。他是连城骑四大指挥之首,林希筠。” 幽州,豫昭王府。 萧瑜瑾身着戎装,带着佩剑,伴着夜风而來,走到了亭中。 萧奕洵放下手中杯盏,只是冷冷扫了一眼萧瑜瑾,便垂眸道:“我有说过,不希望任何人來打扰我。” 萧瑜瑾沒有说一句话,只是默不作声地走到了萧奕洵的面前,将佩剑搁在桌台之上,然后单膝跪在了萧奕洵的面前。 萧楚延几乎起身拦住,最后却又仍然坐在位置上沒有动。 按理來说,萧瑜瑾身为镇南王世子,日后必定继承镇南王爵位,再者他的年纪又长于萧奕洵,虽然萧奕洵已为亲王,但实在无需下跪。只是,萧瑜瑾今日不请自來,想來是向三哥请罪的吧,只是三哥,真的能够原谅他么。 “你走吧。”萧奕洵沒有抬头,只默然说道。 “奕洵,你尽管责骂我,恨我吧。”压抑着心中的悲愤与后悔,萧瑜瑾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像自己的妹夫请罪。 “为什么选择背叛我。”一个冰冷的声音冷冷传來。“为什么要背叛我。瑜瑾哥,我从小到大从來沒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背叛我。”萧奕洵冰冷的声音十分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已是近乎疯狂的愤怒与憎恨。 “我知道你恨我。”萧瑜瑾深深的低头,知道了秦婉词身死与萧奕洵发疯的消息,萧瑜瑾便已经后悔了。他再也不顾温子墨的阻拦,毅然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幽州,然后迅速的加入了战斗,可是他终究是來晚了,“对不起,我來晚了。” “对不起,來晚了。”萧奕洵总算是抬起了眼睛,雪亮且清醒无比。他陡然站起,那双清亮的眼睛里迸射出疯狂的恨意:“对不起。你就说一声对不起,婉儿就能活过來了吗。”至今,萧奕洵还深深的记得,如果萧瑜瑾早一点到骑水涧,他和秦婉词就不用因为惧怕宿伊骑兵的追杀而选择走上横川崖,不,不对,如果萧瑜瑾早一点到的话,秦婉词根本就不用亲自带兵來支援自己了。 他恶狠狠的握紧手中的酒杯,“砰”的一声,因为用力过猛,酒杯竟然被萧奕洵生生捏碎,瓷片扎入手心,血顺着酒缓缓流下。“是你。如果你早一点來,她怎么会死。是你让我逼死了她。”他霍然扔开沾有雪水的酒杯碎片,下一刻,萧瑜瑾所带的长剑已经架在了自己主人的脖子之上,那冰凉的剑刃紧紧贴着萧瑜瑾的脖子,只要萧奕洵稍稍一用力,就能轻易的取了萧瑜瑾的性命。 “萧瑜瑾,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有多想要杀了你。”他的声音森冷无比,比最黑暗的深夜还要冷寂。 萧瑜瑾心中早已沒有所惧,一万五千将士的伤亡,秦婉词的死,对萧奕洵的背叛,他早就在心中给自己定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就算萧奕洵今天要杀了自己,他也无怨无悔。 萧楚延终于忍不住了,他一同起身单膝跪在了萧奕洵的面前,喟然道:“三哥,不可以。你要考虑镇南王叔啊。”镇南王膝下唯有萧瑜瑾这一个儿子,秦婉词也不过只是养女,现在秦婉词已经死了,若萧奕洵再杀了萧瑜瑾,镇南王府终将断后,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萧奕洵杀了萧瑜瑾。 萧奕洵悲哀的看着两个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一个是自己的堂兄。他缓缓的移开剑身,心里有难以控制的激烈情绪,“我是真的想杀了你的,堂兄。”他冷漠地回头,将锋利的宝剑收回剑鞘,“可是我答应了婉儿,不去怪你,不去恨你,试着去理解你。” 他长叹一声,声音低沉,却消散了片刻之前锐利的杀气,“她在临死之前还在为你求情,这是她最后心愿,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违背。”朝萧瑜瑾与萧楚延缓缓的伸出手,他牵起了自己的两个兄弟,忍住心中的哀伤,静默道:“起來吧。” 萧楚延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萧奕洵的内心还沒有变,他终究还是不忍心杀萧瑜瑾。而萧瑜瑾此时,心中却愈加的后悔,她的妹妹,临死之前还在向自己的妹夫求情,不要怪罪自己,而他的妹夫,即便是心中恨死了自己,却依然原谅的自己的过错,此中的感情萧瑜瑾即便用尽一生,只怕也不能还清了。 “瑜瑾哥,原谅你不代表我会原谅其他的人。”萧奕洵眼里隐隐有怒火在燃烧,他仰望月夜,一字一句道:“贤安太妃,西平王,离漠……所有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中秋过后,靖朝与离漠的形势开始发生了转变。 首先是靖朝内部。十五日深夜,皇陵洛阳突然出现一大批完全武装的军队,手持太宗钦赐令牌,一路快马加鞭向辽东赶去。这批军队出现的的十分突兀,而且极为神秘,未曾有一人知晓此军队的身份。但其领兵将领,手持太宗令牌,所到关卡沒有一人赶阻拦。 自洛阳皇陵出现一只神秘的军队之后。沛陵、扶风、天水也相继出现了一批神秘的军队,又持先帝密令,也向辽东进发,四处军队的出现连长安也被惊动,谕旨立刻下令兵部,查出这批神秘的军队到底是什么。兵部尚书韩玉韬即可下令派人前去接触这四只神秘的部队。 可是很快,韩玉韬便发现,根本不用查了,因为这四只相继出现的军队从四面八方,以如同闪电般的速度汇集辽东。一到辽东境内,原本遮掩的军队终于祭出自己的军旗,一为将旗,上写“龙”字,一为军旗,上书“连”字。两面大旗于辽东大地上猎猎挥舞,震慑天下。 长安震惊,天下共振,此乃消失几近十年的连城骑…… 幽州大营。萧奕洵正准备亲自训兵,却见苏辰风急匆匆來到大帐之中,一脸惊喜地对萧奕洵说道:“王爷。精兵已到。” 萧奕洵大喜,掀开营帐,走出帐外,明亮的阳光之下,四名年轻的将领一身漆黑的战甲整齐地立在萧奕洵的面前。气势沉淀,稳若泰山,为首之人,上前一步,持剑拱手向萧奕洵行礼道:“连城骑总指挥林希筠率三大指挥,孟楚白、韩霜、莫从风前來向豫昭王报道,请豫昭王下达作战任务。” 萧奕洵眼中金光大盛,他冷冷道:“林将军,我只要你们做一件事情,取下纳兰冀与申惠的头给我。” 林希筠目光丝毫未变,只镇声回答:“是。”领命之后,林希筠并未直接让开,而是对萧奕洵道:“王爷,随末将而來的还有一人。”言罢,林希筠缓缓让开身去,人身味道,反倒一个熟悉的声音清晰的透过所有的人传到萧奕洵的耳边:“奕洵,许久不见了,” 萧奕洵目光一震,众目之下,风云阁主秦煦卿持剑缓缓而來, 第二百零一章 疯狂攻势 连城骑再现天下,十年之前,连城骑尚是一群年轻之兵,就被冠以天下第一骑的美名,十年之后,所有的人都得到了足够的历练,已经达到了他们人生的巅峰,这一只连城骑有怎样可怕的势力,只怕沒人会知晓。豫昭王萧奕洵有了足够的兵力,终于开始一反先前的守势,发起了全面的反攻。 风云阁主秦煦卿自继任风云阁之后,十数年不曾踏涉军战之事,而这一次,终因自己妹妹秦婉词命丧辽东而终于打破自己的界线,亲率七剑中的四位赶赴辽东,助豫昭王一臂之力。 风云阁七剑,论武已属江湖绝顶,每每冲任先锋将领,变幻莫测的武艺让离漠先锋官毫无招架之力,每每被斩于阵前,让纳兰冀不得不尽量缩小与有风云阁坐镇的靖朝军队。 同时,靖朝两大天才的年轻军事将领豫昭王与靖渊王联手制定作战计划,甚至亲自领兵上阵,短短数日之间,不仅一扫先前疲于防守的态势,反而将离漠的气焰一点点打压了下去,攻守形势已然转换。 纳兰冀与申惠全力支撑,才使得大军未有败势。 ,,,,,,,,,,,,,,,,,,,,,,,,,,,,,,…… 一日,黄沙漫天,狂风绞沙,卷舞直上,直逼天际。 离漠平野城外的平原之上,离漠军队正与靖军打的不可开交,十分难得的,靖军这一次竟然显出了败势,每每被离漠军队看穿军队的弱点,而被痛击。因为离漠领军的正是王国名将申惠。 被逼无奈,再不打一场胜仗,军心就要涣散了,一番商议之下,申惠决定亲自领兵,于平野城下击溃靖军。 申惠行军多年,经验丰富,两军交战沒多久,靖军便被申惠吃的死死的,可是风云变幻,突然从战场的东方涌出了一对援军,以极快的速度进入了战场,而且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准确的填补了战场上的每一个空缺。 申惠震惊,急忙调换军队,他心中暗道:看來是有名将赶到,会是谁,辽东可用之将,今日皆有作战,总不可能是豫昭王放弃坐镇幽州,亲率援兵而來吧。 申惠心中的疑惑很快便得到的解答,万军之中,一位年轻的将领策马而出,漆黑的铠甲在日光之中反射出墨色的光辉,沉稳大气,年轻的将领平稳冷静的生意传到了申惠的耳边:“十年不见,申将军一如当年。” 申惠心中一顿,抬目看去,这个年轻人眉清目秀,面目俊朗,年纪应当二十五岁上下。浑身透露出一种沉稳大气,处变不惊的大将之风,听他的口气,似乎十年之前就认识自己了,而是十年之前,这个年轻人也不过十五左右,怎么会有机会认识自己呢,但是仔细看上去,这个年轻人似乎真的有那么几分眼熟的感觉。 靖朝的军队在年轻男子的指挥下很快便开始变阵,有一股黑色的骑兵慢慢中中军移到了阵外,一面巨大的黑色军旗也渐渐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等申惠清楚的看见了那个军旗之上的那个大字的时候,他手中的马鞭几乎都要惊掉落地。 怪不得,怪不得如此眼熟,申惠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一个策马于战场之上,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少年将军的身影,一个十年前就被龙靖枫预测日后会成为当时最强战将的少年将军,与眼前这个沉着冷静,亦不失大气刚强之风的年轻男子的形象缓缓的重合在一起,申惠的脸色终于大变,他惊呼道:“林希筠,你是林希筠,你竟然还活着,,“…… 长安,皇城,观柳台。 一个瓷瓶被猛然掀翻在了地上,“砰,“的一声,瞬间变成一片碎屑,四周了无人影,只有屋中传來的一个男子愤怒的声音:“连城骑,连城骑,” 萧承哲胆战心惊地看着萧容峥愤怒的将桌上的瓷瓶摔在了地上,映象之中,他的这个四皇叔从來沒有一刻,像今天这样的失态,这样的愤怒。 萧容峥一掌击在桌子的一角,竟然生生将桌角击碎,木屑一地。萧容峥坐在椅子上,急促地喘息着,根本压不住心中暴怒的火焰,他目光狂暴,狠戾道:“林希筠,我找了你十年,整整十年,都找不到你,你竟然还活着,“他又高声喊了一遍:“林希筠,你竟然还活着,” 十年之前,龙靖枫死后,连城骑几乎在一夜之间解散不见,萧祁对外宣称是正式解散,对内则说是怕连城骑难以操控,所以秘密解决,但是如何解决的却不让一人知晓。 这十年以來,萧容峥日日都在派人探查连城骑的下落,让人搜寻连城骑总指挥林希筠的情况。因为他不相信,自己的大哥会放弃这样一件杀伤力强大的武器,可是十年來,他丝毫未得。就在他几乎要相信连城骑真的被秘密解散了的时候,林希筠突然率领着他隐藏十年的军队突然出现在辽东大地。 “大哥,你竟然如此谨慎,将他们分散在全国各地,竟然将他安放在皇陵去做一个守陵的将士,你,你可真是厉害啊,”萧容峥冷冷笑着,语气深凉。萧祁虽然带人宽厚,以仁治国,但是他为人却十分谨慎且精明,所有的人都在他的防范范围之内,所以,连城骑的具体分布除了萧祁与连城骑总指挥林希筠,便再也沒有旁人知晓了。 他咬紧牙关,眼里寒气四溢:“大哥,你这么想要保住文禹,最后却还是把连城骑给了奕洵,呵呵,你可真是大胆啊,连死,也要保住皇位是属于自己的儿子么,” 萧容峥怒气难平,萧承哲正想上前劝慰一下,门外萧容峥的近侍忽然闯了进來,急报,道:“王爷……打,打……杀疯了,辽东那边打疯了,” 萧容峥目光惊惧一遍。 根据消息,两万连城骑已经全部投入战斗,豫昭王与靖渊王联手指挥军队进攻离漠边境。同时,豫昭王快马让人休书北部大将李元悫,李元悫发兵七万支援辽东。各地的援军再加上辽东原本便有的驻军,豫昭王手中已有近三十万的大军,除去留守的大军之外,可供调动出战的便有二十万左右。 手握重兵,萧奕洵为妻报仇心切,家仇国恨相交织,豫昭王有如一只猛虎,不顾一切代价疯狂地冲击着离漠边境的防线。再加上鼎剑侯亲自出手暗杀,其高深莫测的武艺成为了整个离漠大营的噩梦。 八月十九日,连续两日猛攻檀州城,檀州重新回到靖朝手中,紧接着,豫昭王与靖渊王分兵两路,分别直取平野、宁泽,这种狂怒的攻势之下,攻下这两座城池只是时间的问題。 听完了军报之后,萧承哲身后已经冒了一生冷汗。萧奕洵自征战以來,从未有过如此疯狂的进攻,几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踏平离漠,他颤抖着声音对萧容峥说:“四皇叔……奕洵,他为什么还会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被自己的堂兄弟背叛,又害死了自己的妻子,还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这样毁灭的打击之下,他为什么还能这么快的就站起來,他们以为这样的打击,一般的人起码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走出这样的伤痛,而这几年的时间足够他与萧容峥筹划一切的事情。可是为什么,短短不过一个星期,萧奕洵就振作了起來,甚至比起前更加强大,或许是疯狂。 萧承哲的声音里带着震颤的恐惧,现在的他只能想到一个答案:“他……他疯了,皇叔,三哥他疯了,我们怎么办,” 萧容峥平静地看着刚刚被他一掌击碎的桌角的木屑,黑暗而冰冷的气息布满了他的周身,他冷冷道:“是我们太过轻视他了。”他的目光迅速的收敛起來:“看來,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要开始准备动手了……”…… 长安之内,局势一片波澜诡谲。辽东边境,战事喧嚣连天,似乎每一块地方都不平静,每一个人都在为即将到了变动坐着最大的准备。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不久之前,通往梦泽药王谷的道路上,有一白衣的男子迅速的策马奔來。马上还带有一位脸色苍白,浑身浴血的女子。 风涧澈火速赶到药王谷,不等通报,直接施展轻功进了谷中,径直喊道:“何姑娘,快点出來救人,” 一名杏色衣衫的女子缓缓从门中走來,道:“少侠,我师父正在闭关,一年内无法出关,你……”她忽而一愣,惊道:“风少侠,是你,” 风涧澈赶忙将秦婉词抱进屋中,对何雨竹道:“何姑娘,快,快來救她,” 第一章 赶尽杀绝 鸿嘉三年八月十七日,由连城骑总指挥林希筠带领,连城骑齐聚辽东幽州大营。同日,鼎剑侯秦煦卿亦携“七剑”之四抵达幽州。 八月十八日,豫昭王萧奕洵与靖渊王萧楚延联手指挥,分派大军,进攻离漠。 辽东军队,兵分三路,苏辰风谭允墨率军西上,进攻宁泽城。韩西月林子骞率军回攻檀州城,林希筠率连城骑绕过檀州支援先行出兵拦截从平野城出兵准备支援檀州的申惠大军。 靖离边境打的不可开交。 离漠主帅宿伊新亡,离漠大军隽军心动摇,好在纳兰冀力挽狂澜,才微导致溃败之势,反而重振军心,抵挡靖军。但檀州被围,申惠援军被连城骑所阻,宁泽城在靖军猛攻之下,率先面临了危机。 苏辰风与韩西月了不分日夜,日日率军骚扰宁泽周围一带,使得宁泽大军日日不得安生,但与此同时,宁泽有危,皖崇城派遣不少军资粮草到达宁泽,以准备与靖军进行持久抗战。 攻城本就不是易事,皖崇城军资一道,进攻宁泽城的进度便慢了下來。得知皖崇城援助抵达,靖渊王萧楚延便出幽州,亲自前往新州支援苏谭二人。 萧楚延抵达新州,观察情况,当即决定采用火攻对付宁泽雄厚的粮草。 他命人白日捕來城中的鸟雀,然后将燃烧的艾草装入中空的杏子当中,鸟雀黄昏返回城中巢穴,将火种一并带入了城中的粮仓。 是夜,宁泽城果然燃起火光,守城将士即可下令前去救火。在宁泽城下埋伏多时的靖军,乘此骚乱时刻,火速攻城。两边顾及,宁泽城的守城将士又及不上申惠等人,当下军心骚乱,谭允墨乘势架云梯登上城楼,一片血战,内外合作,终于于二十一日晚打开了宁泽城大门。 八月二十一日,离漠南部三大重城,皖崇城的第一道防线,宁泽城被靖军攻下。 宁泽城遭受猛攻的同时,林子骞与韩西月正联手回攻檀州城。 虽说林希筠已经提前率军阻挡了申惠从平野城而來的援军,但是因为檀州城是纳兰冀亲自镇守,这攻势迟迟拉不开來。从十八日至二十日,整整三天,檀州城纹丝不动。 进攻受阻,林子骞与韩西月便互相商议,因为连城骑阻挡了來自平野的支援,纳兰冀后备空乏,所以二人准备先行围城,准备消耗纳兰冀的粮草,逼纳兰冀自动退军。 但豫昭王却显然沒有这个耐心,二十日晚他下军令命韩林二人全力攻城,用土堆堆平护城河,诱纳兰冀出城作战,乘势攻入城内。 韩林二人当即率军攻城,但纳兰冀老谋深算,无论如何,执意不肯开城作战,只守城池,利用弓箭巨石阻挡靖军填河。见纳兰冀不为所动,二十一日,萧奕洵亲临檀州城下,扬言送离漠将士一份好礼。 礼到,发现所送竟是离漠元帅宿伊的“断臂”。檀州城中军心大躁,如此奇耻大辱,离漠将士忍无可忍纷纷请求纳兰冀出城迎战,一雪前耻。纳兰冀骑虎难下,一旦迎战,萧奕洵必乘机攻城,不迎战,军心躁动,难以掌控。 纳兰冀两难之时,二十二日晚,护城河填完,靖军大军压境,开始强行攻城。纳兰冀即可率兵抵抗,却不知为何城内突然杀出一队靖军。原是,当初陈天佑与林子骞撤军之时,便留下后手,于城池的东侧留下一道密道,就等檀州城军心骚乱之时,一举进攻城内。 内外夹击,纳兰冀坚守多天军资耗损严重,加之前一日宿伊断臂所引起的骚乱影响还在,一时之间,檀州大乱。纳兰冀在众将营救之下,溃败逃往平野城。 二十二日,檀州城,攻下。 短短六天的时间,连攻两座城池,辽东大军锐不可当,天下共震。 而下一剑,豫昭王已直指曜日门户,,平野城。 八月二十三日,檀州大营。 林子骞汇报道:“王爷,刚刚得到消息,新州那边,靖渊王的军队已经攻破宁泽,如今已经开始扫城准备驻扎了。” 萧奕洵只低头研究着进攻檀州的地图,脸上并沒有显露出因为得胜而有的笑容,他只是冷冷道:“我知道了,宁泽那边都交给楚延去办吧。让军事先休整一下,明日我们便发兵平野城。” 韩西月与林子骞愣了一愣,互相看了一眼,心中讶异不已。将近二十万的大军全数出动,六天连克两座城池,可是萧奕洵心中的恨意竟然仍旧沒有一丝一毫的削减,竟然连平野城也要一并攻下。 本來这样疯狂的攻势,韩西月是颇为担心的,因为他深知王妃的死对萧奕洵造成了怎样不可磨灭的打击,他十分担心萧奕洵会因为这件事情而丧失理智,不顾一切的进攻离漠。 虽然此次他们兵力雄厚,连连城骑都再度出现,势不可挡。可是离漠毕竟也有底蕴,就算死了宿伊,纳兰冀与申惠联手也着实不容小觑,一但萧奕洵丧失理智,这二十万大军的生死就很成问題了。 可是现在,韩西月却发现自己担心错了。本以为萧奕洵急火攻心,只为报仇会乱了心智,可是六天以來,萧奕洵排兵布阵,调兵遣将,攻城攻心,每一件事几乎都做到完美,沒有一丝因急躁而带來的疏漏。当攻势受阻,萧奕洵带着宿伊的断臂來到檀州城下的时候,韩西月就知道,自己是不用担心的。因为他从萧奕洵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感觉,那是一种绝对的冷静,一种令人胆寒的肃杀。一个丧失理智的人是绝对想不到用这样的方式來扰乱离漠大军的军心的。 林子骞终究有些担心:“王爷,平野城乃曜日门户,强攻的话必是旷日持久的一战,王爷要不要先行等新州的兵回來再做打算。” “不必。”萧奕洵冷冷道,眼里有冷酷的笑意:“等林希筠为我取回纳兰冀的头,我倒想看看,就凭一个申惠,他要怎样用他手中军心尽失的士兵,守住那座破碎的城池。”他忽而冷笑道:“哦不,申惠他自己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要知道,连城骑可是恨申惠入骨的。” 萧奕洵的冷笑潜藏着无数的杀机与谋划,将韩西月与林子骞心中的明镜猛然惊碎。 林希筠。原來林希筠率领连城骑不仅仅是去阻挡申惠的援军。二人惊醒,萧奕洵竟是早就想到了这样的结果么。 怪不得,昨夜攻破檀州城,纳兰冀率军溃逃之时,萧奕洵并沒有下令率军诛杀纳兰冀,反而让他逃走。原本韩西月以为萧奕洵抱着穷寇莫追的想法,现在才知道,原來他早就布好的埋伏。从檀州赶向平野城的那条路上,林希筠率领的连城骑就在那里。只怕纳兰冀自己都不知道刚刚逃过一场死劫,接下來迎來的会是什么吧。而且更可怕的是,萧奕洵的目标不仅仅只在一个人,纳兰冀溃败,碰上连城骑,申惠必定会从平野城出兵营救。当年居峡谷一战,申惠和宿伊早已是连城骑不共戴天的仇人,林希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走这两个人。有连城骑在,纳兰冀与申惠只怕是插翅难飞了。 韩西月深深看了萧奕洵一眼,心中感慨,如此可怕的心机,看來,王爷这次真的是动了杀机了。以前的他对于名将,向來是惺惺相惜,不会轻易夺人性命,可是这一回,却是刀刀致命,不肯轻易放过一个,这样心性的转变他已不知是好是坏了。 萧奕洵不再说话,韩西月与林子骞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静静等着萧奕洵再次下达军令。 但是萧奕洵所沒有想到的事,这个时候,有一封信打乱了他自己原本的计划。 “王爷,长安秘信。”一名士兵带着一份信,走进了军帐。 萧奕洵微蹙眉头,接过信件,心中疑惑,这个时候长安怎么会有人來信呢。他快速的打开信封,当他看见信纸的底部一个娟秀的落款的时候,萧奕洵的目光竟有了瞬间的惊诧,这是他自秦婉词死后,再也不曾有过的惊讶表情。 那个娟秀的字体所写的落款正是三个字,,“齐黛莹”。 皇后。久居深宫的皇后,自己的皇嫂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來信呢。难道说京城发生了什么变故么。 韩西月与林子骞发现,萧奕洵自读信之后,脸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似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萧奕洵看完信,神情冷凝,突然对韩西月说道:“西月,你马上让人传令到新州,让靖渊王火速回幽州,与我一同回京。” 韩西月大惊:“回京……王爷,不打仗了。” 萧奕洵道:“仗你们接着打,这里的事情暂时先交给陈天佑与林希筠。”他快速走了下來,步履带着风,正要走出帐外,忽而顿了下來,看了看一脸疑惑的韩西月,道:“对了,你还有苏辰风收拾一下,与我一同回京。” 第二章 波澜诡谲 辽东官道,烟尘四起,马蹄飞扬,有四个年轻的男子正驾着马,一路向南,一刻不停,火速南行。 这四人正是刚刚从幽州出发的豫昭王一行人。 齐黛莹的來信让萧奕洵果断放弃了进攻平野城的计划,而是选择与萧楚延一同秘密回京。秦婉词死后,基本已经沒有事情再能引起他内心的震动了,可是这一次,齐黛莹的这封信却不能不让他重视。 如果不是齐黛莹的信,只怕萧奕洵根本就不知道他大哥的皇位已经如此岌岌可危。 齐黛莹在信中告诉萧奕洵,如今长安城内局势波云诡谲,淑懿太后死后,形式一片扑朔迷离。她四处调查,发现太后的死所有的证据都直指贤安太妃,但是事情总归有那么一些不对劲,让她不得不疑心。 贤安太妃被禁足,西平王的动作一下子大了许多,在朝中不停地走动,据她估计有不少大臣很有可能又被拉拢。宫中,禁卫军指挥使管擎苍基本紧锁外宫,内宫中人几乎都被监视,现在就连她想见右相一面也实属不易。 最重要的一件事,也是促使萧奕洵紧急秘密回长安的事情却是齐黛莹告诉萧奕洵皇上的身体最多只有这两天了,但是她最后一次和右相见面,却被右相告知,最近朝中似乎有大臣突然开始倾向于恭顺王萧承哲。这个消息引起了齐黛莹的重视,多事之秋,她已经深深的觉察出朝中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大事,所以她拼尽全力暂时保住皇帝的性命,但是萧文禹已经不会再有意识,之前一病再病,连遗诏都不曾有。所以她十分担心西平王会对太子发难,所以连夜秘密送信到辽东,请萧奕洵回京主持大局。 萧奕洵几乎是一看完这封信就决定了要即刻启程回长安,他知道自己的这个皇嫂虽然久居深宫,但是绝非无能的弱女子,他大哥这么多年病体垂危,后宫之事却被打理的仅仅有条,不能不说是这个皇后的功劳。听齐黛莹的口气,情况已经十分紧急,所以,这封信能够被传出來已经实属不易。再者如果大哥只能再撑两天,那么只怕今日萧文禹已经驾崩,就算齐黛莹与右相力挽狂澜,只怕最迟在后日,西平王叔就会在朝中进行“逼宫”,无论如何,也要在西平王行动之前到达长安。 马蹄声在风沙之中有节奏的响起,萧奕洵冷冷直视前方,目光变幻,心中的戾气几乎将整片天空都染黑。 这一次再回长安,他便再也不可能会退缩了。如今的他几乎已经失去了一切,世上再也无他惧怕之事。所有对付过自己活着想要对付自己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所有的人都要为他的母亲还有妻子去殉葬。 ,,,,,,,,,,,,,,,,,,,,,,,,,,,,,,…… 于此同时,纳兰冀正率五千残兵奔回平野城。 他极目望去,目光的尽头,似乎已经有一座黑色的城池若隐若现,长风绞着风沙,连着他的战袍一同卷舞之上,纳兰冀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夜奔波,几乎要日行千里,终于在一天一夜之后能隐约看见平野城的影子了。 他忙让手下发出燃起烟雾,通知申惠让他快來接应自己。 又行了约一个时辰,眼见着眼前的城池似乎越來越清晰,纳兰冀的心境也越來越舒坦。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终于能够有半刻的舒缓了,可是就在他刚刚舒了一口气的时候,部队后方突然有人传报道:“殿下,似乎有军队再向这里靠近。” 纳兰冀心一悬,军队,是申惠么,他侧耳一听,不对,这些马蹄声不是來向前方,而是來自后方,怎么是檀州的追兵到了么,不可能。一天一夜了,就算萧奕洵再要追杀,追了一天一夜,已经要到平野城下了,他不可能再追了,那么会是谁呢,但是不管是谁,纳兰冀知道现在只有一件事情要做,他当即下令,喝道:“不要慢下來。有追兵,快回城。” 刚刚放慢速度的大军一听纳兰冀的话马上又马不停蹄地加速了起來,平野城就在眼前,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停下來。 纳兰冀军队的速度又快了起來,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身后的部队速度简直如风一般,任凭他们如何加速,马蹄的追赶声却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般,缓缓地向他们逼近。 烟尘起,追兵道。 不到半个时辰,纳兰冀的五千军队便被一直突如其來的军队包围,战甲在阳光下闪耀着漆黑的粼光,一万人的黑色骑兵井然有序一点一点的将纳兰冀的军队包围起來。 平原的上空,布满天际的云层缓缓的移动,在地面上投下一片一片的影子。纳兰冀瞳孔紧缩,他睁眼看去,黑色的骑兵急走急停,动时如林,不动如山,这样强大而又可怕的阵势他平生未见。 什么时候,这片大地之上有过这样一只军队了,。 抬目看去,整齐的军队之中飘扬着几面巨大的旗帜,上面皆是一个醒目的大字“连”,连……连……难道这只军队就是前几日闹得轰轰烈烈的连城骑么,十年之前,连城骑横空出世,纳兰冀也曾听过此军的威名,战力之强大,就连宿伊对其忌惮三分,只是很可惜,在纳兰冀能够与之一战之前,连城骑便销声匿迹了。而如今在这样一个情况下再见,纳兰冀只能苦笑了。 “纳兰将军,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面前的军队徐徐让开了一条道路,一身银甲的男子驾着骏马一步步上前,他深邃的眼里似乎包容着万物。 仅仅只看了一眼,纳兰冀便只缓缓吐出一句:“你杀吧。”他纵横疆场多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将军,他很清楚这一次自己大势已去。 林希筠看着有些落魄的纳兰冀轻轻一笑,道:“不要着急,王子殿下,我等了你这么久,也不着急再等一段时间。” 纳兰冀神情苍白,心中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有些帐,我要和一个人好好的算一算。”林希筠沒有再看纳兰冀,反而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平野城,那边似乎有一阵烟尘再缓缓向这里靠近,他的眼神逐渐锋利起來,唇边也展现出了一丝冷酷的笑意:“十年了,等了这么久,现在也该是时间清算了。” 申惠,十年前,你与宿伊合谋杀了元帅,如今宿伊已死,那么剩下的帐,边由你來了结吧。 边关风云,再次染上了沙尘的怒火…… 长安。 淑懿太后死后,萧容峥便一直紧盯着萧文禹的状况,时间紧迫,沈鸿彬回归在即,辽东那边战事如火如荼,如果不能在短时间之内掌控朝局,等局势发生了变化,再想动手,就麻烦多了。 他花了不少的时间,才说服西平王放弃控制太子的这个念头,将目光投向萧承哲。他知道,西平王对于这个提议一定会动心。因为萧肃之、萧奕洵、萧楚延已经不能再成为他的选择。而如果选择太子的话,难保长大之后,不会反扑,反而如果西平王选择了萧承哲,将他推上帝位,萧承哲必定会对其感恩戴德,言听计从,所以,劝诱再三,萧城毅终于首肯的这个提议,这也是无奈之举。 而剩下的时间便是等待萧文禹的驾崩,可是萧容峥沒想到的是,这个皇后竟然如此坚持,明明三日之前就该断气的萧文禹,竟然被皇后生生用最名贵的药物重新又延续了三天的性命。而之后,萧容峥也发现了,齐黛莹也暗中想要联系右相,看來,这个居于深宫的皇后对自己的处境也有不小的察觉了。但是,齐黛莹对右相的接触,萧容峥却听任其发生,因为许恒老谋深算,多年來不曾有甚么把柄留下,朝中威望也高,所以,要扳倒许恒,说不定还要靠着皇后这一层关系。 等來等去,终于在二十一日,萧文禹驾崩了。萧容峥早已准备妥当,即可全城发丧,然后通知西平王让他召集众大臣准备推举新的帝王。 可是西平王火速筹谋的时候,皇后齐黛莹又站了出來,将在乾清宫外哭诉的一干大臣全部训斥了一番。她面容憔悴,眼圈也泛着红,想來是近几日定是哭过不少,但是面对数十位大臣,她却依然辞严色厉:“新皇新皇。陛下刚刚驾崩,尸体尚温,你们就在这里吵着闹着要立新皇。我看着你们根本就沒有把陛下放在眼里,所谓忠心耿耿的大臣们,竟是这样逼在乾清宫门口,面对皇上的尸骨,要立新皇么,” 齐黛莹这一声训斥,不少大臣都慌了神,从未想过,一向温柔贤淑的皇后也有这般厉色的时候。 第三章 当朝发难 “皇后娘娘,国不可一日无君,微臣门也都是为了天下考虑啊。”跪在大臣之中的一位中年男子缓缓出声,打破了因齐黛莹的厉叱而陷入的沉默。 “李大人,好一副为国为民的形象啊。”齐黛莹扫了一眼,发现说话的人正是大学士李文政,她目露寒光,冷声道:“国自是不可一日无君,既然如此,那么现在就请太子殿下继承皇位吧。” 众皆噤声,连一旁的萧容峥也不由变了色,如此声势浩大,他自然是不希望立太子为帝,所以希望借百官阵势先让齐黛莹败下阵來,谁知齐黛莹将计就计,反咬一口,事出意料。萧容峥见势不妙,忙楚延道:“众臣皆该退下,陛下新亡,怎可于乾清宫外说如此不道之话。该等陛下入殓之后,放得再议。谁也不需多言,否则廷杖伺候。” 萧容峥这话明着是帮齐黛莹,实际上却为太子的即位拖延了时间,如果刚刚再那样僵持下去,只怕萧睿今晚就会登了帝位,确实是萧城毅太过心急,想要迅速成事,却沒想差点翻下大错。萧容峥深深看了齐黛莹一眼,心中暗道:这个皇后,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萧容峥将事情压下,作为萧文禹驾崩前最为相信的亲王,他很清楚,萧文禹根本沒有时间立下遗诏,沈鸿彬不在,杨正清被禁足府中,仅凭许恒一人,根本不能草拟诏书,所以现在最有发言权的只有自己了,本想着在明日上朝的时候,借萧城毅的手提出另立新皇,到时自己再推波助澜一番,按照现在朝内朝外,都沒有能够抗衡自己实力的人出现,萧容峥认为,萧承哲为皇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可是第二日,本该上朝之际,许恒却突然抱病,说是因为皇上驾崩,右丞相心伤过度,苦的晕厥了过去,再加上刚刚办完太后的葬礼,紧接着又是皇上的,礼仪繁琐,众臣皆受掣肘,第二日的早朝便又不得不往后拖了一天。 许恒的突然抱病让萧容峥颇为疑虑,他明察暗访之下,发现许恒竟是故意抱病不上朝,这便在萧容峥的心里留下了一个阴影。 右相故意抱病影响上朝的时间,他是在等什么人么。难道是沈鸿彬,不,不可能,沈鸿彬最快也要半个月之后才能抵达长安,那个时候,新皇早就登基了。那么他为很么要抱病呢。 疑虑之间,萧容峥手段果决,既然你许恒想要拖延时间,那本王便不可能给你这样的机会。 八月二十六日,在萧容峥的推动之下,早朝如期在太和殿举行。 许恒也抱着一脸憔悴的面容缓缓走向大殿。 江越走在许恒的身边,冷冷笑道:“丞相大人,如果真的身体不安,不如在家中静养,今日可是要商议立新帝的事情,臣怕丞相大人秉持不住啊。” 许恒看也不看江越,只是同段霖晖一同走着,将江越恶心的声音抛诸脑后。江越如此受忽视,心下大怒,但他终归不敢同许恒发作,只好在段霖晖的身后冷嗤一声:“哼。吃里扒外的家伙,你也不看看,当初是谁把你重新提拔上來。真是忘恩负义。” 段霖晖闻言驻足,回首冷笑看了江越一眼,亦冷傲道:“忘恩负义。哼,江大人,段某走到如今,就算受了天下人的恩惠,也未曾受过你的恩惠,不要高看了自己,你还沒有资格來施恩于我。”言罢,段霖晖再也不堪江越一眼,随着许恒走向太和殿去了。 江越气节,眼里怒出狂暴的神色,他平生努力上爬,就是要做到权势在手,为人敬畏,可是如今却在段霖晖这里吃了亏,他心中暗恨,却忍下了怒气,哼,段霖晖,你也只剩下今天能够吐气了。过了今天,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 太和大殿,百官肃立,这样的场景,与三年前十分相像,殿还是这个殿,臣还是这些臣,唯一的变化只不过是掌朝的人不一样了。 三年前,是左右丞相共同于大殿之上议政,而如今左相沈鸿彬不在朝中,他的职位便由萧容峥替代了。 萧容峥贤名在外,在朝中也有不少威望,由他代政,众人自然十分服帖。 为了表示对萧容峥的尊重,许恒便拱手对萧容峥道:“王爷,臣身子有恙,今日早朝便由王爷操执吧。”对于北淮王,许恒还是十分放心的。 萧容峥浅浅一笑,道:“既是丞相所托,本王自尽力而为。” 他收起笑容,凝聚神情,正色对百官道:“太后与陛下相继逝世,天下同悲,本王知道,大家心中都有悲痛。”他面露忧愁,声音却又无比坚定:“但,纵使悲伤难抑,国依然不可一日无君。只是,陛下去的急,并未來得及留下遗诏,按照祖制,应当由太子即位。如今便在此昭告天下吧。” “臣有异议。”一个深沉而锐利的声音很快便从人群中显露了出來,一个中年男子从大臣的队列中走了出來,一脸沉稳,正是礼部尚书曾宇雷。当年前任礼部尚书史连因为上了一道让淑懿太后殉葬的折子而触怒了萧文禹,萧文禹一怒之下让史连免职,而接任史连的正是这个曾宇雷。 礼部,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令,如今站了出來,倒确实有一席之地。他正色道:“王爷,您刚刚所说,陛下并未留下遗诏,那么新皇的人选为何便一定是太子呢。” 曾宇雷此话一出,朝臣皆目瞪口呆,其实今日有不少人都知道会有人率先发难,但是却沒想到礼部尚书竟然这般直接了当。 萧容峥脸色一白,蹙眉道:“曾大人此话倒是奇怪,按照祖制,皇上驾崩,难道不应该由太子即位么。” 曾宇雷摇头道:“既无遗诏,便不能确定皇上将皇位传给了太子殿下。” “胡闹。”礼部尚书杜君浩怒目道:“不传给太子传给谁。你简直是在无风生浪。如此出言不逊,就该当场拉出大殿。” “杜大人。微臣只是说了实话,何來出言不逊……”曾宇雷背后有人撑腰,他自然是无所畏惧:“王爷,你刚刚说按照祖制,那么臣相问,您究竟是要按照我大靖王朝的祖制,还是按照羲朝的祖制呢……” 众人大惊失色,就连许恒也不由拧起了眉头,这句话矛头直指萧容峥,言下之意,竟然是指萧容峥有欺祖之意,他忙出声训斥道:“曾宇雷。你休要胡言。” 曾宇雷向前一步,面色沉稳,道:“臣并沒有胡言。我朝开朝不到五十年,所谓的祖制,想來便是太祖太宗那一朝的事了吧。”他缓缓扫过众臣道,而后盯着萧容峥道:“敢问王爷,太祖皇帝崩逝之后是否是将皇位传给了太宗陛下。” 萧容峥面色一变,神情凝重道:“是。” “太宗陛下乃是太祖皇帝的亲弟弟,那么,按照祖制……”曾宇雷的声音猛然提高,道:“如今的皇位也应该传给皇上的亲弟弟才是。” “简直一派胡言。”杜君浩大怒,前进几步,几乎是要指着曾宇雷的鼻子骂了起來:“你身为礼部尚书,最该知祖宗礼法,如今竟然在此胡言乱语……太子神智安康,又无过错,如何不能继承帝位。” 众人皆知,当初太宗萧景珵继承萧景珩的皇位之时,萧景珩尚余有一子,但因萧景珵威望实在过高,萧景珩遗子年幼之时便神智不齐,难堪大任,所以朝中上下都支持太宗萧景珵即位,却沒想到这件事情竟被曾宇雷重新提了上來。 段霖晖冷眼看着这一切,从曾宇雷质问北淮王祖制的视乎,他就知道这一次西平王定是有备而來,如今,曾宇雷句句在理,气势不可抵挡,江越与西平王尚未楚延,局势一片危机。 许恒心中亦是忐忑不安,他一直以为西平王想故技重施,再登辅政亲王的宝座,却沒想到这一次竟是动了帝位的打算。提出太祖朝的事情,就是为了将一切引入皇位的传承,曾宇雷的意思现在已经十分明显了,按太祖朝的遗制,皇位应当兄终弟及,看來西平王还是想推瑞怀王萧肃之为帝。 曾宇雷的这一招,杀机毕露,太祖太宗一生可谓传奇,太祖开国建朝,功不可沒。太宗稳固朝政,震慑四方,丰功伟绩更是权镇天下,在朝之中不少人还目睹过太宗一世风姿,而这些人在太宗一朝,俱是青年才俊,面对震烁古今的大帝如何会不向往之,自然立志为忠,不敢有一言不逊,所以不管民间之中对太宗的帝位有何等谣传,朝中的这些人,对于太宗却是忠心耿耿,谁也不会说太宗不配这个皇位。曾宇雷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么今日他就基本就站于不败之地。 许恒心急,太子的皇位有危险。 第四章 另立新帝 面对杜君浩的愤怒,曾宇雷既是有备而來,自然从容不迫应对如流:“杜大人,正是因为臣身为礼部尚书,才会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为朝政一言。王爷既然说了按照祖制,那么我们今日就该按太祖朝的祖制,皇位当兄终弟及才是。” 太常寺卿夏舒征此时可看不下去了,太常寺掌管宗庙礼仪,也算是朝中唯一能与礼部抗衡的部门了,他冷眉道:“太宗陛下为开朝立下汗马功劳,再加之太祖遗子年幼受伤,神智不全,无力掌控天下。太宗陛下经天纬地,他的即位乃天势所向。”他冷冷看了曾宇雷一言,道:“当今太子聪慧安康,如今又非开朝时期各处动荡,需得有太宗那般俊杰震慑天下。一句话來说,今非昔比,曾大人怎能以旧事论今朝呢,” 好,说得好,说的真是太好了,许恒与段霖晖都向夏舒征投去了赞赏的目光,此番言论句句驳斥了曾宇雷,曾宇雷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竟然生生说不出话來。 沒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竟然如此强横,让局势猛然逆转,江越自然坐不下去,他出列道:“夏大人说的不错,今非昔比。如今朝代自然比不上太宗一朝危机四伏。可是现今却也是多事之秋,朝廷外患不除,便一日不能有正真的安宁。若伊、离漠、贺兰野心勃勃,一直妄图吞噬我朝北部边境,南部属国若无强权镇压必定也会生出事端。当年太宗陛下惊才绝艳,意图收复三部,最后却也遗憾终身。若伊三部,无论何时,都是我朝必须收复的对象。” “太子的确资质聪慧,可是他毕竟过于年幼,要想能够执掌朝政,起码还得有十年时间。十年时间,面对若伊、离漠、贺兰三部,我朝要消耗多少军资代价,内政尚有起色,若皇上无力掌控,只怕又会苦了百姓,所以无论为国为军为民,在这个时候,我们都需要一位能够现在便执掌朝政的皇上。” 江越所说字字在理,句句似乎都是为了天下,为了众生而考虑,一时之间竟真有不少大臣被他说动。 暗地里不知道吃了江越多少暗箭,杜君浩从來都不喜欢这个现任的吏部侍郎,他反驳道:“照江大人所言,便是指太子殿下年幼,无力执掌朝政,那么自然可以选取摄政王或者辅政亲王共同辅佐朝政啊。” 江越冷笑,摇摇头看着杜君浩,道:“杜大人,难道不见前朝海天戈与今朝洛文卿的下场么,” 杜君浩面色一僵,朝中众人亦神情十分不自然。 羲朝重臣海天戈,乃是羲穆帝一代的重臣,羲穆帝壮年之时,迷恋丹药,壮年而亡,唯留一子白墨轩,便是羲朝最后一位帝王羲明帝。白墨轩即位之时,年仅六岁,羲穆帝死前便立下遗诏让海天戈为摄政王,辅佐幼帝直至成年。海天戈重权贪财,在朝廷内部各处安插党羽,收买重臣,贪得无厌,把持朝政长达十五年之久,耗尽了羲朝的本就岌岌可危的气数。羲明帝白墨轩二十岁那年,本该是海天戈还归大权之时,但海天戈迷恋权势,不肯归权,反而买通后宫重臣,硬说羲明帝尚未满二十,只有十七,他还要再掌控三年朝政。于此同时,他还暗中准备废立新帝。 后來,羲明帝忍辱负重,明里顺从海天戈,对海天戈言听计从,最后海天戈麻痹大意,稍一放权,白墨轩便连通大内侍卫将海天戈斩杀于大殿之上,海天戈一府,满门抄斩,近亲男为奴女为娼,下场无不凄凉。 至于洛文卿的事情,大家便更加清楚了,洛文卿当年依仗自己开国元勋的身份,在朝中作威作福,竟连太宗也要对其礼让三分。本來太宗无意对洛文卿下手,只准备慢慢削弱洛文卿,可是谁知洛文卿竟然打上了太子的主意,臆想尝一把摄政的隐,这才犯了太宗的大忌,引得太宗对其赶尽杀绝,洛府一个不留。 江越提及海天戈与洛文卿的例子意图十分明显。皇帝年幼,若有摄政,很容易出现朝局混乱,削弱国力的情况。 御史大夫袁允南站了出來支持江越:“臣亦觉得江大人说的十分在理。摄政王一举实在颇有风险。其实杜大人与夏大人的疑虑很清楚,他们只是担心皇位的传承出了问題,其实这个问題太宗陛下早就给过我们解决的方法了。当初太宗陛下即位,有几位大臣却上书希望太宗辅佐太祖皇帝幼子,可是内忧外患,如不以强权治国,只怕会四方动荡。所以太宗便下诏约定天下,他死后皇位传给自己的侄子而非传给自己的儿子,如今太子年幼,可选取一位亲王即位新皇,太子帝位不变,等成年之后,自可继承帝位,一來既保住了传承,二來也无需要摄政王一说了。” 袁允南一番话既说出了杜君浩等人的担忧,又提出了解决的方案。看起來确实可行,但是明眼的人都知道,一旦成帝,怎么可能轻易放下手中皇权,不传自己子孙,而传侄子呢,可是纵有疑虑,也沒有人敢站出來说出这一事实。 许恒见朝局变化,心中疑惑,袁允南自是站在西平王一边,可是他到沒想到西平王这一回不打算强夺摄政王大权,而是改口意图另立新帝,那么稍微动点心思就知道西平王现在打得是什么主意了,他若不想做摄政王,那么必是要拥立萧肃之为帝,萧肃之在先帝五子之中排行第二,兄终弟及,自然该得他为皇帝,许恒冷笑,西平王,你这把算盘打得还真是精妙,萧肃之成为皇帝,就算你不做摄政王,那也必定是大权在握了,可我怎么能顺了你的心意。 “看來众位大臣都认同袁大人的想法啊,那么若要另立新帝,大家可否有好的人选呢,陛下有四个弟弟,谁是新帝最合适的人选呢,”许恒不动声色,慢慢悠悠地提出了这个问題。 其实得知西平王想要拥立萧肃之的这个想法之后,许恒并不惊慌,因为无论文治武功,剩余四位亲王沒有一人能够比豫昭王更适合成为皇帝,只要他咬死这一点不松口,加上镇南王府、靖渊王还有辽东大军一带的支持,西平王根本奈何不得。 萧容峥顺着许恒的话接下去道:“若真要另立新皇,四位亲王之中,论才论威望,都当拥立豫昭王为皇才是。” “四弟此言差矣。”一直隐忍不动的萧城毅终于从大臣的队列中走了出來,他微笑站在众人面前,道:“的确,豫昭王有经纬之才,但是却不适为皇。先帝曾经有言,豫昭王乃国之栋梁,能为陛下保驾护航,也就是说豫昭王能成臣中第一却不能为帝一日。”萧祁当年认定萧文禹继承皇位,自然不能再给萧奕洵有成帝的希望,所以说过这样一番话,可是如今却被萧城毅拿來阻挡萧奕洵成为皇帝的重要证据。 他继续道:“今日汝等所言另立新帝,不过是想在十数年之内稳固住家国朝政,平若伊三方,成古今之大业。既然诸位有宏图再次,那么豫昭王就更不可能为帝,”萧城毅目露精光,振振有词:“豫昭王如今威慑辽东,可以说要想收复若伊离漠三地,豫昭王便必须一直守在北部边境,若他继承皇位,那么还能有谁能带领大军,攻克若伊离漠呢,再者,豫昭王行军打仗自是一流,可是治国安邦的才能却并非也是一等的在行。且豫昭王行事果决狠厉,与陛下乃至先帝所崇尚的仁德治世所不符。而且,”萧城毅冷冷扫视四周,说出了最后最为重量级的话:“若豫昭王为帝,那么太子殿下日后还能继承皇位么,” 众所周知,豫昭王行事雷厉风行,确实与萧祁萧文禹治国风格有所不同,再者他德高望重,一旦为皇起了私心的话,萧睿日后的日子未必好受,萧城毅一番话倒确实让百官都滋生了一份疑虑。 许恒面色铁青,萧城毅字字紧逼豫昭王,摆明了与豫昭王对着干,现在萧奕洵不在长安,明里暗里都弱了西平王一分,情势并不乐观。 “如果按王爷所言,豫昭王不适合掌国家大权,那么王爷意蜀哪位亲王呢,”杜君浩冷冷发问,锋芒毕露。 西平王淡淡一笑:“另立新帝本就不是本王的提议,杜大人如今让本王提议哪位亲王,岂非是将本王推向千夫所指之地,”他捻一捻自己的胡须,道:“今日主持大局的乃是北淮王,诸位卿家不妨听一听北淮王的意见,” 许恒颇为不解,西平王这云里雾里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怎么回回不按常理出牌,但他最后提议将权力上交给北淮王却引得一致认同。 萧容峥众望所归,只得勉为其难道:“既然众位大臣要本王來说,那本王也只能说一说自己的意见了。” 第五章 争锋相对 许恒本是想着袁允南提出另立新帝,西平王定是打算推举萧肃之为最佳人选,可是一來而去,萧城毅只是否定豫昭王,却只字不提瑞怀王,当真让人觉得奇怪无比,最后更是让北淮王主持大局,到真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大权交给北淮王总比落在西平王手中要好得多。 萧容峥环顾四周,心中冷笑,今日他与西平王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合作的倒真是相得益彰,他闭上眼睛,沉思片刻,而后询问群臣百官,道:“怎么,诸位大臣都意图另立新帝么,“ 在场众人,除去许恒这几位,不少的人都私下里或多或少的受过北淮王的恩惠,他说话,自然不会有多少人反驳,西平王那边的人对他自然是鼎力支持,所以一问下來,倒沒有多少人说什么。 只不过杜君浩等人确实十分不满这个提议,这个时候自然要说上几句:“太子无病无恙,另立新帝,实在说不过去。” 袁允南是御史大夫,手中一帮文官自然一天到晚闲着无事,专门弹劾别人,得了袁允南的指示,对杜君浩自然是穷追不舍,御史中丞周淳中率先道:“尚书大人何必纠结于此,如今我们都意在选出一位得力的君王,好在现今刚有起色的建设之中执掌大局,太子年幼,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成长,待太子长成,皇位将來自然还是太子殿下的,尚书大人何必如此顽固不化,” 杜君浩原本乃是大学士出生,自然不喜旁人说他顽固不化,御史台的人说话从來不留言面,这一來到将杜君浩给气了不小。 御史台如此咄咄逼人,连吏部尚书都不放在眼里,看來西平王是吃准了杜君浩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是呆不了多久了,许恒依旧不动声色,出言化解尴尬的局面:“好了,所有想要说话的人都先消停下來,看看王爷有什么说法。”在西平王沒有亮出自己底牌的时候,许恒并不想过早的与他对立,许恒很清楚,现在朝廷之中,地位能与西平王相抗的人并不算多,他已属底线之一了。 萧容峥接过许恒的话道:“好了,众位卿家先不要就此事争吵,本王先说说本王的意见吧。”他停了停,道:“若真要另立新帝,瑞怀王、豫昭王、恭顺王、靖渊王四位亲王皆有才有德,那么按照年纪瑞怀王排行第二,因是他继承皇位,这个我们再议。接下來便是豫昭王,众所周知,豫昭王在先帝在世之时,便曾经是先帝意蜀的太子人选之一,德才兼备,按理应当是皇帝的不二人选,但是正如西平王所说,北部战事,朝廷上下如今非豫昭王不可,若豫昭王为帝,不可能日日御驾亲征,所以豫昭王的位置还容待商榷,至于靖渊王么,他排行第五,史上鲜少有幼子继承帝位,再加上靖渊王自身的原因,他应当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虽然萧容峥的话沒有说明,但朝中老一辈的大臣们都知道,豫昭王母妃一族当初曾经卷入叛国一案之中,靖渊王母族存在污点,若要为皇,确实说不过去。 “那么,王爷中意的人选,是恭顺王,”萧容峥四位亲王提及其三,唯独沒有提到恭肃王萧承哲,许恒何等精明,自然已经猜到了北淮王心中的人选了。 还未等萧容峥回答,萧城毅便率先发难:“四弟,你中意的人选是恭顺王,哼哼,真是好笑。”他冷笑两声,鄙夷之意显露无疑,“恭顺王何德何能能为新帝,一无豫昭、靖渊之军功,二无陛下治世之能,三么,按照长有顺序,也不应该轮到他,四弟,你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夏舒征亦冷笑道:“那么王爷,您心中中意的人选是谁呢,应该是瑞怀王殿下吧。” “瑞怀王有何不可,”西平王霍然转头,凌厉的眼神直射夏舒征:“论德论才,瑞怀王二者皆有,再说,论及长幼秩序,本來就该是他为第一人选,夏舒征你还有什么说的,” 西平王气势惊人,他早年历经战场厮杀,虽然已经二十多年未曾上过战场,但一身气势却并非是朝中这些文人所能承受的,他厉叱夏舒征,惊得四周都不敢多言。但有一个人却并不畏惧西平王咄咄逼人的气势,一直冷眼观察局势的段霖晖不冷不淡,道:“瑞怀王的确德才兼备,可是却并不能继承帝位。” 一见是段霖晖,西平王更是暴怒,直接呵斥:“段霖晖,你这话什么意思,” 西平王凌厉的气势被段霖晖从容不迫的态度轻松化解,他镇定自若道:“王爷,您该不会忘了吧,贤安太妃如今仍处于禁足之中,她为何被禁足,朝中各位应当心知肚明。既然靖渊王因为自己的母妃而失去了继承大统的资格,那么同样如此的瑞怀王又哪來的资格呢,” 从头至尾,段霖晖永远是这个朝堂上唯一不会给萧城毅面子的人,他本就是孤傲之人,若他愿意,他谁的面子都不会给,当初他担任大理寺卿的时候,便沒有给过西平王什么好脸色,现如今,就更不会软下阵势來。 萧城毅气的牙痒,忘恩负义的兔崽子,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你提拔成兵部侍郎,现在竟然赶來反咬我一口,不知死活,他怒声道:“血口喷人,淑懿太后的事情与贤安太妃沒有关系,” 段霖晖不紧不慢:“有沒有关系不是王爷您说了算的,若是贤安太妃真的一清二白,为何如今仍然被禁足在毓秀宫呢,”他冷笑道:“孰是孰非,大家都清楚,现在豫昭王征战在外,淑懿太后暴毙而死,他不可能会不清楚,王爷现在在为皇位斗争不止的时候也该好好想想,豫昭王回了长安,贤安太妃该如何做出一个交代吧。” 段霖晖不说则已,说出的话句句带着杀机,而且不留一点余地与颜面,噎得萧城毅一句话都说不出來,他与萧容峥如此着急要另立新皇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萧奕洵。原本想着他们如此算计豫昭王,无论是谁,受了那样的打击,一年之内都不应该还能再站起來,谁知道,不到十天的时间,他不仅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变本加厉,戾气更胜从前,竟然连神秘失踪近十年的连城骑都能请了出來,这样可怕的情势让萧城毅二人不得不在辽东战事告一段落的时候先行控制住朝堂,不然等萧奕洵回到长安,暗他的战功与威名,一切都难办了。 段霖晖针针见血,将西平王的气焰灭的干干净净,萧容峥便乘势道:“按照段大人所说,瑞怀王的确也不应当继承大统,那么唯一剩下的人选便只有……”他沒有说完,反而将目光看向右相许恒,十分恭敬道:“丞相大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只要不是瑞怀王萧肃之,其他人的提议许恒都能接受,萧承哲在他的心目之中,也不过是平凡之姿,但是主要是其他亲王太过耀眼,所以掩盖住了他的光芒,如果真的继承大统,说不定也有一番作为。如果太子继承大统,难保西平王会不动摄政这个念头,要是里萧承哲为皇,那么西平王的威胁倒是一扫而空了,这个提议倒真是打动了许恒心底的想法。 许恒暂时沒有说话,萧容峥便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动摇。他嘴角微笑,今天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知道许恒等一干大臣提防的就是西平王,只要让西平王和自己唱反调,那么许恒他们到最后都会支持自己的提议,这一來就完整的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不行,恭顺王除了仁德孝顺之外并无治国之才,怎可继承大统,还是瑞怀王为妙,”袁允南不死心,继续道。 杜君浩冷嗤一声:“你怎知恭顺王无治国之能,先帝在世时也曾夸赞过恭顺王懂得民心。再者,恭顺王的孝顺与仁义是群臣共知的,先帝与陛下以仁孝治国,我看恭顺王倒确实有继承大统之姿,” 袁允南与杜君浩争锋相对,互不相让,朝廷之中争论四起。而萧容峥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很清楚,西平王虽然人多势众,但是朝中大权到底还是掌握在许恒与杜君浩的手中,若他两不肯,西平王无计可施。所以只要让许恒与杜君浩这两个百官之首支持自己,那么萧承哲的皇位便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萧容峥有九成的把握,事情会朝他料想的方向发展。 就在百官为着另立新帝的事情而互相争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太和殿外突然有一把冷厉沉稳的声音响起:“大哥尸骨未寒,太子皇后仍旧跪哭于灵前,你们这些人不好好的拥立太子,反而在这边商议着另立新帝,哼,当真是一群笑话,” 萧容峥猛地变色,朝中重臣猛地噤声,皆朝大殿门口看去。 第六章 王者之姿 能够称呼萧祁为“大哥”的人,世上只有四位,而有这样凌厉骇人的气势的人,萧容峥的心里只能想到一个。 不。这怎么可能。辽东战事尚在进行,他,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回到长安。 可是就算再不愿意相信,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大殿门口的时候,那个一身戎装,眼神睥睨四方的年轻男子一步一步缓缓走进大殿的时候,所有的人几乎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为何此时应该仍在辽东的豫昭王,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太和殿中。 萧奕洵一言不发,一步一步走进大殿,近几年因为战事的洗礼,他原本清和温润的气质变得愈发刚硬起來,身姿英伟,深邃的眼神一望无底,就像包含着万物开天辟地一般深沉的气势。 沒有刻意地散发出所谓的威严与气势,他的一举一动自然如常,可是周围的人却不知为何感受到了一种迫人的气势,竟不由自主地为萧奕洵让开了一条道路。 当萧奕洵走带西平王身侧的时候,他停了下來,转身正视萧城毅。 这一瞬,杀气从心底喷薄而出,恨意无可避免的全部流出。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他的仇人。不是贤安太妃,他的母后不可能会死。不是他要萧瑜瑾欺瞒自己,婉词也不不会死,是他害的自己家破人亡,就算放过所有的人,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萧奕洵一定要杀。而且就算千刀万剐也不能解他心头只之恨。 感受到萧奕洵身上无穷无尽的杀意,连萧城毅心中也不由慌了起來,萧奕洵突如其來地回到长安,摆明了是要來喝自己算账的,好不容易才将局面引向今天的局面,怎么能就这样被萧奕洵给毁坏呢。 江越见到萧奕洵出现在大殿之中,立马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忙上前一步道:“豫昭王此时为何会出现在长安,您现在不应该在辽东指挥军队作战么。沒有召回的命令,怎么能够擅离职守。”他目露冷光直视萧奕洵,“殿下,这可是重罪。” “滚。”萧奕洵看也不看江越一眼,只是冷冷的吐出这一个字,却带着无上森冷与可怕的杀气,惊得江越竟生生后退了一步,这样毫不掩饰的杀意与愤怒,他只怕是要将西平王连通他身边所有的人全都铲除。 萧奕洵盯着萧城毅有半晌,这一段时间,大殿之中沒有一个人敢说话,都被这森冷肃杀的气氛所震慑,众所周知,豫昭王与西平王不合,当初两人更是兵戎相见,如今再次相遇,两人之间的杀气惊人如此强烈,只让人赶到不安。 “二皇叔,我们俩的事情,等睿儿成了皇帝,再慢慢算。现在,我有正事要办。”移开了目光,萧奕洵的声音之中有一种诡异的森冷,缓缓地渗透这萧城毅的身体,仿佛黑夜的影子,一点一点布上他的全身。 “奕洵……”萧容峥面露难色,似乎有些单线地对萧奕洵轻声道:“你怎么会从辽东回來了。要知道你身负要职,未经传召,擅离边疆,可是要治重罪的,连我也无法保住你。” 萧奕洵淡淡一笑,道:“四皇叔,你就不要为我担心了,奕洵怎么可能不经传召就擅自回到长安呢。我是五日之前接到了大哥的秘传,回京的。”他从自己的衣袖之中取出了一封信,上面盖有萧文禹的私章,许恒看了看,点头道:“确实是陛下的私章,是陛下召豫昭王回京的,豫昭王不是擅离职守。” 萧奕洵心中暗笑,齐黛莹如此谨慎,能够在这么严密的看守之下仍然传信到自己的手中,已是将自己看做她最后的托付,既是如此,她怎么可能考虑不到如果沒有皇帝的指令,萧奕洵擅自离开辽东,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自然为萧奕洵准备了一份“皇令”。 萧容峥心中也是一顿,立刻意识到,这一定是齐黛莹做的。他很清楚,萧文禹近十日之内都沒有清醒过,怎么可能传令给萧奕洵让他回京呢。但是萧奕洵手中的信确实是萧文禹的私章。这段时期唯一能够动用萧文禹私章的人只有一个,,皇后齐黛莹。 果然是小看了这个女人,这般严防之下,她还能传令给萧奕洵让他回京。看來这个女人也沒有全然的相信自己,不然怎么会将自己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萧奕洵的身上,真是个胆大的女人啊,不是不知道萧奕洵身上有多少军功,不是不知道自己召回來的人很有可能是一头猛虎,可是她还是背水一搏,选择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他本可质疑这封“召回信”,再反咬皇后一口,但是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一旦如此,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假象就会砰然坍塌,若与萧奕洵敌对,以许恒的精明只怕很快就会猜出自己实则是与萧城毅是一伙的,而且,若是齐黛莹反咬自己一口,难保自己不会被说成是存在异心,这个皇后,自己看來得多上一点心了。 萧奕洵转过身來,冷笑着看着周围一干大臣,尤其是西平王周围的那几个人,目光更是冷漠与讥诮:“一个个的,都是我大哥的好臣子,在我大哥刚刚驾崩之后,就在太和殿里商讨着该怎么样除去太子的皇位,然后另立新帝,你们一个个的可真是为国为民着想啊。” 众人缓过神來,面对萧奕洵的讥讽,袁允南自是不甘示弱:“豫昭王这话可是错怪了我们了,正因为我们忠于陛下,忠于万民所以才会在这里商议皇位,太子年幼,无力执掌大局,自然需要一位年长有德之人出來稳固朝政。” 萧奕洵点点头,微笑道:“袁大人这话说的十分有道理,能把自己的私心说的这么大义凛然,袁大人不愧为御史大夫啊。” 毫不掩饰的讥讽令袁允南几乎下不了台,但他为官多年,不可能就这样轻易败下來,他也报以微笑,道:“王爷,您这话臣可就听不明白了,另立新帝并非臣一个人的想法,是诸位大臣都支持同意的,王爷这样说的话,岂不是在说我们这群大臣都是包藏祸心么。” 袁允南一句话,把自己同数十位大臣捆绑在一起,萧奕洵若在想讽刺,只怕会连所有的大臣都一并得罪了,可谓是充满心机的一句话,他料定,萧奕洵绝不敢一下子得罪这么多的人。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萧奕洵连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只是淡淡道:“那是自然,这些想要另立新帝的人,沒有一个不是小人。”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豫昭王竟然如此无视百官,说出这样的话,要知道现在站在这些大殿之中的大臣,无一不是凭着真才实学才走到今天的这个地位的,现在萧奕洵竟然当众嘲笑自己是“小人”,怎能让人不感到羞愤难当。 群臣皆有愤怒之情,唯有段霖晖对萧奕洵报以赞赏的神情,多年不见,豫昭王几乎变了一个人一样,当年的他可谓是温润如玉,待人处事皆彬彬有礼,对于诸位朝臣,向來是以礼待之,从來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几乎将所有朝臣都鄙视了一番,实在是让人吃惊不已。 就连萧容峥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早就预感到,自己如果再见萧奕洵,一定会看见一个不一样的他,可是他沒想到,萧奕洵的变化竟然这样巨大,这样彻底,狂傲、冷漠、肃杀,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的父皇,太宗萧景珵。那样冷傲与杀伐的气质竟与自己心中唯一惧怕的那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萧容峥不由心想:难道自己造出了另一个可怕的恶魔。 萧奕洵如此不将百官放在眼里,不免让人心存不满,御史中丞周淳中见袁允南在豫昭王这里沒有讨到好处,自然要站起來袁允南说话:“豫昭王爷,你口口声声说我等存着私心,那么您倒是说说,我们是存了怎样的私心。现今朝廷内政刚有起色,外患又是接连不断,若真让太子即位,谁來掌控朝政,难道王爷还想再造出一个海天戈或者是洛文卿么。” “恩,说的不错。”萧奕洵抬起手拍了拍手掌,为周淳中鼓掌示意,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这位是御史中丞吧,很不错,深得你们御史大夫的真传,说的话字字珠玑,让人不好辩驳。” 萧奕洵的笑容略显诡异,言谈之间显然不将此人放在眼里。他向前走了两步,身上的战甲因为互相的碰撞而发出了清冷的金属的声音,是这大殿之中最为冷肃的声响,众人一言不发,只盯着大殿正中央缓缓微笑的年轻将领。 萧奕洵微笑环视四周道:“既然大家将另立新帝说的这样振振有词,本王也不好反驳大家,那么本王就同意大家的想法了。”他冷冷笑道,一字一句似乎像宣读一样,道:“这个皇帝,本王來做好了。” 第七章 生死盟约 “这个皇帝,本王來做好了。” 萧奕洵如此轻松的口吻却说出了这样惊人的话语,众人再惊讶,也未曾听到过这般的言论。萧奕洵站在大殿之中,看百官惊愕的神情,笑容越发从容,他慵懒傲然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就像皇位在他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谁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会被百官所抨击,但是唯有萧奕洵,唯有这个公认有经天纬地的才能的豫昭王说出这样的话,沒有人敢站出來辩驳。 “萧奕洵,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大殿之上,岂容你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萧城毅怒目圆睁,愤怒异常,斥责萧奕洵。 萧奕洵反而冷笑回头,看了看萧城毅,不屑一顾:“哦。不是你们说要另立新帝的么。若是要兄终弟及,我倒想问问你们,全天下,有谁比我豫昭,更适合做这个皇帝的呢。” 天啊,这还是当初那个恭顺温和,待人有礼的豫昭王么。为何如今竟变得这样狂傲冷厉了。 萧容峥与萧城毅千算万算,都沒有料到萧奕洵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长安,而且还变得如今这般锋芒毕露。他说出这样狂妄的话语,竟然说天下无一人比他更有资格做皇帝,竟然沒有一个人站出來反驳,因为所有的人在内心的深处都是默认了这样的一个事实的。所以即便心中再有不满,再有不悦,面对这样强有力的事实,他们的辩驳会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江越震惊于萧奕洵的变化,但是却依然挺身而出,道:“豫昭王,你这话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了。你的确有德有才,但是我等也都知道,豫昭王向來心怀天下,当初原为天下统一的宏伟愿望而孤身前往辽东与离漠作战,但如今离漠若伊尚未收复,豫昭王霸业未成,怎能固守长安,摒弃自己的初心呢。” 江越这话说的十分有水平,明着是夸赞萧奕洵有才干,但是暗地里却将萧奕洵困死在了辽东,让他被“天下统一”这个理由给束缚住,不能沾有染指皇位的意图。 可是谁知萧奕洵竟哈哈大笑了起來:“我还以为江大人有什么高见呢,原來目光竟是如此短浅。谁说沒了本王领军,辽东就收复不了了。江大人,你这话未免也小瞧了镇国大将军了吧。”镇国大将军姚照珂是靖朝公认的第一将领,他坐镇山海关多年,实力不容小觑。而后萧奕洵又笑着,看着江越,笑容诡异而森冷:“江大人,我是不是还要再提醒您一件事情,您莫要忘了,这个世上还有一只军队叫连城骑,还有一位将领叫林希筠。” 江越的神情陡然大变。 连城骑指挥使林希筠,十年之前,便被龙靖枫认定必是自己日后的接班人,那时风头,天下无人可及。只是龙靖枫死后,连城骑销声匿迹,连着前途光耀万里的林希筠也一并消失不见,十年时间,人们便渐渐忘却了那个惊艳傲世的年轻将领,直到十日前,中秋之夜,那个曾经响彻大地的神秘军队再度出现,勾起了所有人关于十年前那段辉煌的记忆。 萧奕洵继续道:“有林希筠和连城骑坐镇辽东,江大人还有什么要担心的呢。”他说着将目光又投向了萧城毅,只是淡淡的一瞥,嘴角的笑容越发森冷:“而且,如果江大人,你们真的是这么关心我朝的天下统一,这么的认为我对辽东不可或缺,那么当初为什么要想着法子,逼我离开辽东呢。现在我离开了,不是正顺了你们的心意了么。” 萧奕洵此话,等于直接挑衅西平王,萧城毅脸色沉郁,十分难看。 江越急忙道:“王爷,您可不要无中生有,诬陷微臣。”而后他又道:“不过王爷既然这么说,微臣倒有一事想问。” 萧奕洵不以为意:“好,你问。” 江越一脸正气:“王爷刚刚到大殿之上,指责我等心怀不轨,谋图太子殿下的皇位,义正言辞,可是如今却又扬言自己做皇帝,王爷自己难道不会觉得自相矛盾么。” 萧奕洵懒懒开口:“本王不过是顺应各位大臣之意,既是要为天下着想,本王便不辞劳苦做了这个皇帝吧。” 江越冷冷一笑,不掩锐气,镇声问道:“那么,敢问王爷,十数年之后,王爷可否放得下手中皇位,归政于太子殿下。” 这话江越说的不留情面,直接逼迫萧奕洵于死角。萧奕洵如此扬言要做皇帝,对于皇权自然势在必得,他就算能说出承诺将來会归政于太子,在场所有人都不会相信,所以这个皇位无论如何萧奕洵都得不到。 萧奕洵听后,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江越,又用余光看见不少大臣点头沉吟,似乎在讨论刚刚江越提出的问題,萧奕洵凝目冷笑,眼神冷酷:“江大人,真是忠心耿耿,一口一个太子殿下,归政太子,不知道的人只怕都忘了片刻之前是谁口口声声说要另立新帝的。你既然如此在意太子的皇位,却又要支持百官剥夺他,真是笑话。”他冷厉的扫过所有朝臣一字一句问道:“本王问你们,如果今天另立新帝,你们在场所有的人,谁能保证,十数年之后,你们推选的皇帝会拱手让出自己的皇位。如果你们有一人敢站出來对太子承诺。本王就全力支持你们。” 他话音刚落,便有几位大臣想要站出來担保,萧奕洵兀自冷笑:“看來的确有不少的人有这个胆量,好既然你们有这个胆量,那么我数到三,如果真的有人站出來,并且以他三族性命与本王立下生死状,本王立刻迎接新皇登基,怎么,谁敢站出來。” 此话一出,原本还想站出來担保的几位大臣竟然沒有一个再敢站出來,他们作为个人,每个人都胆量站出來为新帝担保,但是以三族性命为代价去与豫昭王定下生死盟约,他们却不敢。 因为这些人都很清楚,皇权的魅力是无穷的,对于归还皇权,他们连五分的把握都沒有,又怎么敢拿三族人的性命去与萧奕洵定下这个盟约,一旦出口,十几年后可能就会有灭族之灾,就算他们再忠心于西平王或北淮王,也不会有人敢拿自己三族人的性命为赌注去换自己的荣华富贵。 等了半天,沒有一个人敢站出來与萧奕洵对峙,萧奕洵冷笑一声,在大殿里走了起來,他慢慢踱步道御史大夫袁允南的面前,微笑问:“袁大人,本王看你刚刚有话要说啊,怎么现在还有么。”袁允南眉心一跳,心中却想着,怎么说自己也是瑞怀王的丈人,看在萧肃之的面子上,萧奕洵应该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他镇了镇神色,正要说话,萧奕洵的神色却陡然凌厉起來,在他耳边低声道:“袁允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你的女儿嫁给了我二哥,我就不敢对她动手么。给你最后一个警告,我已经失去了母后,又失去了妻子,只要你敢出格一步,你们袁家满门,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袁允南的脸色一瞬间惨白无比,双手也忍不住颤抖起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豫昭王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这么对自己说着,只要他再敢逾越一步,萧奕洵一定会与自己势不两立,就算有萧城毅为自己撑腰,现在的他却仍然不敢与萧奕洵对抗。 袁允南颤颤悠悠,就是一句话也不敢说,萧奕洵冷笑一声,而后又将目光投向袁允南身后的周淳中,又笑道:“周大人,你又有什么想法呢。” 周淳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也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出來。 萧奕洵冷嗤一声,神色鄙夷:“哼。都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 许恒看着萧奕洵就这样在大殿里绕了一圈,所有原本有着另立新帝想法的人都默默地缩了回去,他心中大为震撼,豫昭王,实在太过狠厉,原本一面倒的形势竟然就因为他的几句威慑而陡然转变了过來,实在高明。如此王者之气,也唯有豫昭王有之。 江越心急如焚,可是自己却也不敢强撑头上前,一旁的萧城毅冷着脸道:“奕洵,你这个样子是威逼大臣们么。未免太过分了。” “过分。”萧奕洵霍然变色,森冷的杀气在心底奔涌,他冷冷逼视萧城毅,道:“我过分,哼,二皇叔,你们一个一个的要谋夺太子的皇位,竟然还敢说我过分。好,你有胆量。”萧奕洵忽然伸出双手拍了一下,高声道:“楚延,请皇后与太子还有承哲进殿。” 萧奕洵一声令下,太和殿门口,萧楚延带着皇后齐黛莹与太子萧睿还有恭顺王萧承哲四人一同出现在大殿的门口。 萧容峥目光猛地凝结,脸上的神情也凝重了起來,原來,不光萧奕洵回了京城,连靖渊也一并回京了么。 第八章 太子即位 齐黛莹、萧睿与萧承哲三人皆穿着素服,双眼通红,走上殿來,看來正是刚从乾清宫赶过來,齐黛莹左手拉着幼小的太子萧睿,脸上的泪痕依旧还在脸颊之上,贵为一国的皇后,久居后宫,本该最是养尊处优之人,可是今日一见,众人皆惊讶不已。齐黛莹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身为太子妃时的丰腴之姿,如今身子单薄的几乎连风都能吹倒,一身白色的素服更是让她的脸色越显憔悴,不少大臣心中都生了恻隐之情,这位皇后,只怕为了皇上和太子耗尽了自己的心力,不然,年轻如此,怎会如此苍然憔悴。 萧容峥袖中双拳紧握,眼神冷凝。不光是萧奕洵秘密回京,他还将萧楚延一并带了回來,萧楚延沒有同萧奕洵一起出现,一定是萧奕洵让萧楚延先去乾清宫将齐黛莹与萧睿带到大殿里,简直可恨。 等齐黛莹牵着萧睿走到了萧城毅的面前,萧奕洵走了过去,目光直视萧城毅,眼神亮的可怕:“二皇叔,既然你说我威逼这些大臣,那么很好,现在我就站在这里,我只问你一人,就当着皇后和太子的面,我问你,你敢不敢用你王族的爵位,赌上你世世代代的王族爵位,保证,十年之后,这个皇位还会交还到太子手中,你敢吗。” 他继而扬声问群臣:“现在皇后和太子就在这里。你们有谁站出來告诉太子和皇后,为了王朝的稳定,太子应当暂时交出皇位,谁,站出來。” 这一瞬间,萧奕洵神情如恶狼,整个人都散发出震慑人心的魄力,无论是心有不忍还是畏惧权威,沒有一个人敢站出來,质疑萧奕洵的话,也沒有人敢再多说一个关于另立新皇的事情。 “很好,那么还有一个问題,我想要问一问我的四弟……”萧奕洵倏地放柔了自己的神情,回首看着一脸惊惶的萧承哲,缓缓问道:“承哲,你很想做皇帝么。” 萧承哲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萧容峥无奈的闭上眼睛,现今萧奕洵戾气如此深重,手段如此狠厉,萧承哲心机城府虽然深,但是面对这样的萧奕洵,只怕心中也只剩下了恐惧吧,这一次是他输了…… 虽然面前的萧奕洵在对自己微笑,似乎像是一个和睦的兄长,可是萧承哲哪里还敢说一个“想”字。他被萧奕洵眼底最深的戾气所震慑,声音有些微微的战栗,他摇头道:“三哥,我从來沒有想过。” 萧奕洵抬起目光,再次看向四周,声音不轻不想,只是静静道:“你们都听见了吧。”他收起眼中的戾气,十分满意的看着朝中大臣大气不敢出的惊惧表现,微微一笑,而后他转向萧容峥与许恒,淡淡道:“二皇叔,丞相大人,我想我们该拥立新皇了。” 言罢,萧奕洵低下头來,看着依旧面色苍白但是却仍旧带着感激的神情看着自己的齐黛莹,单膝跪下,低下自己的头颅,恭敬道:“臣萧奕洵恭请新皇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奕洵威严而庄重的声音在雄伟的大殿中掷地有声,清晰入耳,许恒感慨万千,也随即跪在地上,朝萧睿跪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奕洵与许恒带头跪拜,还有何人敢站出來反对,大片大片的朝官都跪了下來,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即便连萧容峥也弯下了尊贵的身姿,向自己年轻的侄孙跪拜,低下自己高傲的额头。 事已至此,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萧睿的皇位不会再有回转的余地。但是,自己却还沒有输。事情还沒有超出自己的控制,就算是萧睿登基,萧容峥也有九成的把握,他至少身至辅政亲王。所以,他依然沒有输。 连萧容峥都跪了下來,承认了萧睿的皇位,萧城毅就算再不甘心,却也不得不低头,重重地跪了下來,违心地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本规划好的一切,竟然变成了这样的局面,萧城毅心中深恨不已,但他仍然能争一争辅政亲王的位置,退一万步來讲,就算他今日沒有资格成为辅政亲王,萧奕洵也绝对不能有这个资格。 待诸位大臣都站了起來,忽而又有人出声道:“既然太子殿下已经登基,必须择日进行登基大典才算正式为皇,但是之前,考虑到皇上年幼,是否应该择选辅政亲王个辅政大臣來辅佐皇上呢。” 众人抬目看去,说话的人正是户部尚书霍荣,如今既然大家已经拥立萧睿,他自然改口称萧睿为“皇上”了。 萧容峥沉吟片刻,点头道:“霍大人说的在理,的确是该择选几位大臣辅佐皇上。”他想了想道:“要说朝中大臣的话,论名声威望,左右丞相自然义不容辞,右相仍在,左相下月也要回京,我看这辅政的大臣就有左右相担任吧。” 沈鸿彬与许恒在朝中威望很高,他们两人作为辅政大臣自然不在话下,也不会有人有什么异议,群臣都一致通过了。 至于这辅政亲王,也有人提议,大学士卢秀业道:“大行皇帝驾崩前,常常召见北淮王,对北淮王爷可谓是十分看重,再者北淮王爷德才兼备,应当当得辅政亲王。” 萧容峥见有人推举自己,自然是要退却几分,但众多大臣都劝萧容峥不要退却。 “王爷论才干品行,样样当得,就不要再推却了。”弄得最后,连许恒都发了话,萧容峥这才勉强同意了。许恒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打算了,北淮王怎么算都算是萧祁那一辈的,若是北淮王做了辅政亲王,那么就不会再有西平王什么事了,而且从今天的事情中可以看出,北淮王其实也是不支持西平王的,所以许恒放心的推举了萧容峥。 萧容峥见退却不得,便担下了这个职位。匆忙之间,他还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萧奕洵,发现在这件事情上萧奕洵倒表现的十分的平常,并沒有刚刚那样地咄咄逼人,反倒是十分沉默的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场上发生的一切。他心下疑惑,按照他对萧奕洵的了解,萧奕洵既然放弃了辽东的战事回到长安,又坚定地站在了太子的这边,绝对不可能只是简单的为了他大哥的嘱托,而沒有对自己的一点考虑,但是他又为什么会这般从容呢。难道他还有什么妙招,或者什么人沒有动用。 等了许久,萧奕洵只是静默地站在一旁,面对群臣激烈的讨论者辅政大臣与亲王的时候,他淡漠的神情,仿佛周身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眼看着事情就要告一段落了,大家都选出了辅佐皇帝的人选,许恒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便准备结束这次的早朝,初一礼仪,他还是询问了一下齐黛莹与萧睿:“陛下,太后娘娘,你们还有什么吩咐么。如果沒有别的了,我们就退朝吧。”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六岁的年轻孩童,他似乎还懵懵懂懂,只看着自己周围围着一圈的人,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年轻的小皇帝突然伸出自己柔嫩的小手,明亮的眼睛看着前方,指向了大殿的一个地方,然后用一个非常清晰的声音说道:“我要三皇叔,辅佐我。” 虽然小皇帝的声音非常的稚嫩,但是每一个字的吐词都非常的清晰,让太和殿中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清新的声音就像一面被敲响的大鼓,震动着每一个人。 谁也沒有想到,这个幼小的皇帝会在他刚刚确定皇位的时候,就下达了这么一个重大的任命,亲自任命了自己的辅政亲王。 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的萧奕洵,此时嘴角出释放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虽然很少有人看见,但萧容峥却是十分敏锐的捕捉到了萧奕洵的这抹笑容。这种意料之中的笑容给萧容峥释放了一个十分可怕的信号,那就是萧奕洵至今的沉默都是因为他料定了小皇帝会选择自己成为辅政亲王,所以面对所有人的商讨,他都可以完全的置身事外,无论百官择定谁为辅政大臣,又或是选择谁为辅政亲王,他都丝毫不在意,因为他确定,辅政亲王的位置,一定由他萧奕洵的一席之地。 萧睿才多大,刚刚接近六岁,与萧奕洵的接触时间并不久,就算他聪明绝顶,也不可能会让萧奕洵成为自己的辅政亲王,那么剩下的结果便只有一个。 有一个女人在教他,有一个女人用自己平日的教导來让这个新登基的小皇帝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么这个女人会是谁呢。这个结果显而易见,就是那个现在抱着萧睿,坐在龙椅上,依旧以泪垂面,神情憔悴的皇后,如今的太后,,齐黛莹。 萧容峥可以肯定,如果沒有齐黛莹的教导,萧睿今天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第九章 冷血暴虐 今天萧奕洵所做的一切都被齐黛莹看在眼里,她清楚地记得,在这个巍峨的大殿之内,在几乎所有的人都背弃了她们母子的时候,是萧奕洵以一己之力保住了她儿子的皇位,这样的恩德,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在心里。 可以说现在朝堂上所有的人齐黛莹都不相信,她只相信自己眼前这个救她们母子于危险之地的年轻王爷。她知道,萧睿还小,往后的日子一定会遇到不少的麻烦,而唯一能为自己的儿子还有自己保驾护航的人也只有眼前这个英伟的男子,自己丈夫的亲弟弟。 而她一直都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不管齐黛莹有多么的像让萧奕洵成为辅政亲王,她知道,她自己说出口一定会被西平王等人驳斥回去,但是有一个人的开口,却能堵住所有人的口,那就是她的儿子,新任的皇帝。 萧睿开口,绝对比自己的话有力的多。 萧容峥聪明一世,刚刚几乎想到了以齐黛莹的聪慧,势必会将萧睿的未來压在萧奕洵的身上,他几乎已经想好了对策,只要齐黛莹开口,自然会有人站出來指责太后不该在此时干政,可是他万万沒有想到,齐黛莹如此聪明,不自己出口,而让自己的孩子说出这样的事,这个女人,精明的可怕。 “不行。”有一个人陡然出声,打破了自萧睿说话之后而引起的一片寂静。萧城毅脸色涨红,胸口起伏,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自己可以不做辅政亲王,但是萧奕洵,却也绝对不可能。他与萧奕洵的结怨有多深,萧奕洵手中军权如今已经能和姚照珂抗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染指内政,不然自己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萧奕洵冷冷看向萧城毅,微笑道:“二皇叔,你年纪大了,有的时候,心情也应该平静一点,不然对身体很不好的。不过我看您这个样子,好像对皇上的话有什么异议啊。” “不可能的。”周淳中站出來为萧城毅说话:“皇上才多大,怎么可能会自己指派辅政亲王。”他眼睛发着光,看着萧睿,径直道:“一定是有人唆使皇上这么做的。一定有人唆使。” “放肆。”感受到周淳中急躁的目光,齐黛莹陡然冷声呵斥:“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直视哀家。怎么,你的意思是哀家指使皇帝这么做的……妖言惑众,理应重罚。” 萧奕洵目露寒光,冷冷道:“出言不逊,來人拖下去杖责四十。” 很快便有人走进大殿,将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周淳中拖出了大殿之外。萧奕洵面无表情,淡淡补充道:“记着,不必手下留情。但是,皇上刚刚即位,也不要闹出人命,用点心打。” 众人不由都生了一层冷汗,豫昭王的口气平淡无比,可是话里隐藏的杀机却是显露无疑。作为朝臣,他们都很清楚,这个打板子可重可轻,若是轻轻的打,就算是打一百大板也不会什么事,但是若是严重的打,就算是十几板子也很有可能会打出人命。而豫昭王刚刚的话很明显,就是只要留周淳中一口气再,不必手下留情。 仅仅只是说了一句话,就引來这样重的责罚。而且从古至今,御史台的言官就算再出言不逊,一般也不会受到什么大的惩罚,可是豫昭王竟一点也不在意,众人不由震惊道,那个柔善的豫昭王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的可怕了。 很快殿外便有周淳中凄厉的叫声响起,那沉闷的板子声仿佛就带着淋淋的鲜血一点一点的打在众人的耳膜之上。不就,板子的声音依然有规律的响起,但是周淳中可怕的惨叫却是渐渐轻了。等板子打完,已经有不少的官员额间都是慢慢的汗珠了,他们真的感觉到了可怕。 江越的额头上也满是冷汗,他知道,萧奕洵这么做无非是在杀鸡儆猴,让人不敢再站出來质疑他辅政亲王的地位。可是江越也很清楚,就算自己现在在害怕,却也不得不站出來。因为如果西平王注定不能得势,那么豫昭王也不能成为辅政亲王,不然自己日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既然无论如何都不好过,不如在这里做一下最后的挣扎。 上前一步,江越强定心神,稳住有些颤抖的声音,正色道:“即便是皇上的任命,臣以为,豫昭王也不应该担任辅政亲王。” 江越,你倒还真是不怕死啊。萧奕洵心中冷笑,眼神却悠悠看着江越,语气平缓:“怎么,江大人有何赐教呢。” 江越已经豁出去了,他冷然看着萧奕洵,字字清晰道:“一个在战场上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葬送了一万将士性命的人,怎么能有资格成为辅政亲王呢。” 江越话一出,萧奕洵身形一震,脸色猛然巨变。就连朝中的人也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我知道大家都知道,前些日子在骑水涧,豫昭王大显神威,在被宿伊反埋伏之下绝地反攻,击退离漠大军,斩杀离漠名将宿伊,功震四方。因为击杀宿伊,是天大的功劳,所以即便这一仗,豫昭王损失了一万的精兵,我们也都能理解他,毕竟宿伊太强了。”江越娓娓道來这个故事,却沒发现萧奕洵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可怕了,他继续道:“可是大家知不知道,这一万将士的损失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在豫昭王出征之前,有人告诉过了豫昭王,他的计划很有可能被离漠军队得知了,可是因为豫昭王的高傲与自负,他忽略了这个消息。所以,才导致我们辽东的将士会被离漠将士反攻。如果。”他陡然提高了声音,让自己的话语听上去力量十足,感染力十足:“如果不是我们这位过于自负的王爷,这场所谓的惨胜就应该是一场大胜,我们的一万将士就不会这样白白的死去。试问,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辅佐一国之君的辅政亲王呢。” 江越的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让太和殿中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振,他们都不知道,这一场胜利的背后竟然会存在这样的一个故事,一时之间,不少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开始怀疑豫昭王是否有资格能够担任辅政亲王了。 萧城毅与江越看朝中变化的局势,在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萧容峥的神情却越发的沉冷了起來,因为靠近萧奕洵的他已经深深的感受到了萧奕洵周身的那股可怕的杀气与戾气。 江越的话勾起了萧奕洵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记忆,可是他现在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了,江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狠狠刺入自己的心脏。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仇恨与愤怒,即便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也不会忘记心中的这股仇恨。 他永远不会忘记,横川崖之上,秦婉词是用一种怎样的心情与自己诀别,是用一颗怎样的决心拼死同宿伊同归于尽,她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落下的每一滴眼泪,就像是一个个通红的烙铁,烫的自己遍体鳞伤,可是就算将所有的血都流尽,哭尽所有的眼泪,那抹温柔的笑容也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之中了。 他也永远不会忘记,究竟是谁逼得自己和秦婉词走向了那条绝路,让他亲手逼死了自己挚爱一生的女人,这场刻入骨髓的阴谋从江越的口中说出,成为了他掣肘自己的工具,萧奕洵心中的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将这片天地都毁灭。 所有伤害了秦婉词的人,全部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萧城毅。江越。我要你们死。为婉词陪葬。 江越正想要说什么,突然一道黑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下一刻,一个极端有利的手掌一下子挟住了自己的脖子,江越惊惶地看去,眼前只有一双充满着杀气的眼睛,无情残忍。只要在稍稍一用力,江越必定脖颈粉碎而死。 离江越很近的段霖晖大惊失色,忙一把握住萧奕洵的手,对着他死命的摇头,沉声道:“王爷,不要。”他不知道为何一向温和的豫昭王今天简直判如两人,但是他也听说了豫昭王妃身死辽东,淑懿太后也在长安暴毙。这两个人的死想必对豫昭王产生了不小的打击,不然他也不会变成这样,可是无论怎样的愤怒,他也不能在太和殿杀了江越,否则事情将一发不可收拾。 萧奕洵抚平气息,松开了江越,江越赶忙捂住自己的脖子大声喘气,狠狠的咳嗽了两声,刚刚如果萧奕洵再用一点力,他肯定已经死了。江越喘息的同时却也还不忘落井下石道:“豫昭王,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掩盖不了就是因为你的自负,才害的那么多辽东将士的丧生,你沒有资格做辅政亲王。” 江越话音刚落,一个清越洪亮的声音从殿外响起:“谁说王爷沒有资格做辅政亲王的……” 第十章 旧事重提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大殿外响起,话音刚落,众人便见一个身着深色衣袍,眉目清润,却带着一丝威严之气的男子大步走进了大殿中。 此人颇为面生,朝中沒有几个人认得,只有少数几个官员觉得这个年轻的男子有那么一点眼熟。 就在这个男子走进大殿的时候,有一个人的脸色猛然刷白了起來。这个人便是护龙营的副指挥使韦长街,当他一看情这个穿着深色衣袍的男子的脸之后,他的心脏便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口,他心中大为惊惧。 韩西月,他怎么回京了…… 许恒蹙了蹙眉,出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进來的。” 韩西月跪在地上,先向新帝行了跪拜礼,而后恭敬道:“启禀陛下,末将乃辽东奋威校尉韩西月。”他转而对许恒微笑道:“丞相大人,末将如今特意给吾皇带來辽东战报。” 许恒眼睛一亮,忙道:“好,你快说。” 韩西月眼神雪亮,一字一句道:“辽东快报,连城骑指挥使林希筠已于本月二十三日斩杀离漠二皇子纳兰冀,同时重创离漠大将申惠,预计一月之内便能率军攻下平野城,震慑离漠重城曜日。” 韩西月说完以后,整个太和殿的人都震惊了。要知道,这么多年以來,平野城永远都是靖朝待离漠跨不去的一座城,当年龙靖枫天纵奇才,开辟辽东防线,设立檀州城,为的就是破平野。但他与宿伊棋逢对手,几次强攻也不能得,最后折戟于居峡谷,平野城可以说是靖朝逾越不了的一道屏障。但是如今平野、宁泽两城双双北被破,离漠南部重城曜日、皖崇直接暴露在辽东大军之下,攻破离漠的第一步已经完成,这如何不让人震惊。 再者,龙靖枫死后,宿伊几乎无人可挡,纳兰冀也可谓是离漠名将,但如今,离漠两大帅才皆死于辽东,离漠败局已定。 江越同样露出了惊诧的神情,而之后却不得不垂下的眼帘。平野城破、宿伊纳兰冀战死,这样的军功朝廷无人能够望其项背,豫昭王大势已定,再也无人能够动摇。 听到这么大的胜仗,许恒自然是高兴无比,他忙命韩西月起身。 萧奕洵眼中迸射出的杀意缓缓的凝结,他冷笑着看着萧城毅的脸色一点一点的苍白下去。 “你们,”萧奕洵缓缓的开口,十分自然,却带着无上的威压:“还有谁反对本王成为辅政亲王。”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那个立下卓越军功、手握天下最强的军队,刚刚还获得了掌政大权的男子,他从容地站着,却依然掩盖不了自身的锋芒。 沒有人说话,萧奕洵缓缓微笑:“既然大家都沒有异议了,那么早朝可以结束了。接下來的日子,先为大哥停灵,让钦天监择定时间举办登基大典,至于其他的事情,等登基大典过去之后,再慢慢地清算吧。”他转身向许恒说道:“丞相大人,可以退朝了。” 百官陆续离开太和大殿,韩西月自然是要更在萧奕洵的身后,但萧奕洵却对他摇头笑道:“你不用跟着我,我之后要去乾清宫祭奠大行皇帝,你同辰风先回豫昭王府。不过,在这之前,西月,有一位故人,我想你一定很高兴见到。” 顺着萧奕洵的目光看去,韩西月视线所及之处,有一名身着朝服的男子步履极快,似乎十分想要离开这里。韩西月略一蹙眉,只觉此人背影颇为眼熟,片刻之后,他了然笑道:“哦,原來是他。真是故人,要好好会一会了。” 韦长街一下了朝,就拼命地往江越身边靠过去。他万万沒有想到,韩西月竟然还能回到京城,而且还成为了豫昭王身边的大红人。今天豫昭王一个人锋芒毕露,朝中竟无人能够抗衡,等于在变相地告诉自己,韩西月的靠山有多么的强大。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初韩西月离开京城的时候,对自己说的话。当时他就有预感,自己以后很有可能会死在韩西月的手上,如今韩西月强势归來,绝对不可能放过自己这个当初陷害了他和他大哥的人。 如今他官拜奋威校尉,又有豫昭王撑腰,要想整死自己还不是轻而易举。所以韦长街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出路,就是找江越救自己。他一下朝,就赶忙跑到江越那边,满脸焦急:“江大人,这一回你可要救救我啊。韩西月他回來了,当初我陷害了他和他大哥,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江越正被萧奕洵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时间去管韦长街,他十分不耐烦道:“我现在也很忙,你不要來找我。” 韦长街大为惊恐:“江大人,你,你怎么能不管我。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怎么能撒手不管我呢。” 不是江越不想管,是他自己现在也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得住韦长街,再说韦长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龙营的副指挥,折了就折了,现在江越所想的便是要将一切累赘全部摒除,怎么可能再管韦长街呢。他极度不悦,道:“韦长街,当初是你自己贪恋护龙营的位置,我们帮了你已经仁至义尽,你休要再來找我,否则,可别怪本官不客气。” 江越拂袖离去,沒有再理睬韦长街。韦长街如今真是感觉到了一种恐惧的心理,他颓丧的垂下双臂,准备离开皇宫,身后却有一个平静还带着几分笑意的男子声音传來:“哟,这不是我们护龙营的韦大人么。怎么一个人啊。” 韦长街脸色一变,身子一僵,几乎不敢回头。 韩西月笑容灿烂,语气戏谑:“看來刚刚韦大人似乎是被江大人给遗弃了啊。”韦长街与江越的对话,韩西月冷冷看在眼里,他冷笑道:“哼,江越现在自身都难保,怎么可能在管你的死活。你已经是一个弃子了,韦长街。” 韩西月负手,缓缓踱步道韦长街的面前,韦长街惊惧的连眉毛都在颤抖,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韩西月遥望天际,微笑道:“你我当年也算朋友一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我离开辽东的时候问过你一句话,我问你,你觉得你我之间谁会先死呢。” 狠狠抽了一口凉气,韩西月的语气平静无比,却蕴藏着无限的杀机,那种蔓延全身的恐惧让韦长街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韦长街,你害我的事情是我技不如人,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不应该诬陷我大哥。”韩西月的眼神陡然凌厉起來:“你和江越害的我大哥白白在洛阳守了四年的皇陵,这一笔账,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善罢甘休。” 咬了咬牙,压抑住心中的恐慌,韦长街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韩西月收起脸上的笑容,韦长街贪恋权势,心中又只有几分小心机,还贪生怕死,这样的人,他韩西月根本连瞧都不想瞧一眼,可是韩千叶的仇他不可能不报,韩千叶为自己受的这四年的苦,他都要一一的拿回來,韩西月冷笑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韦长街眼神一亮,激动道:“什么。” 韩西月幽幽笑道:“江越已经不顾你的死活了,所以,如果你想活下去,那就要看你愿不愿意好好配合了……” ,,,,,,,,,,,,,,,,,,,,,,,,,,,,,,…… 乾清宫正殿。 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此时已被雪白的灵幡铺满,香烛幽幽袅袅地冒着烟,平添了几分庄重的感觉。 下了朝之后,萧奕洵迅速的褪去了一身戎装,去了玉冠,穿上了素服來到了乾清宫。 灵床前,齐黛莹与萧睿依旧跪拜在灵前,萧奕洵來到后,先对齐黛莹与萧睿行了一个礼,而后接过一旁的太监递上的香烛,十分恭敬地为萧文禹上了一炷香。 今日只是萧文禹驾崩的第二天,只是做了小敛,明日才要进行大敛,所以萧奕洵此时尚能见到萧文禹的遗容,他的大哥因为重病,死前已经十分消瘦了,萧奕洵的心底有一分心酸,他的大哥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皇帝,可是上天却偏偏要这样早地就夺取了他的生命,这是何等的不公平。 萧奕洵心中大悲,跪了许久都不曾起身。齐黛莹在一旁,擦拭了一下泪水,道:“三弟,今天多亏了你。” 萧奕洵淡淡道:“皇嫂无需说谢。今日之事,简直是一场闹剧,从未有过国泰民安之时还想强夺太子帝位的说法。倒是皇嫂,今日那些人存了动摇睿儿帝位心思的人,您应该都清楚了吧。” 齐黛莹垂眉,只说了一个字:“恩。” 无需多言,她本就是聪慧的女子,谁忠心谁叛逆,这一场易位风波,朝中之人,她已能大概看清,日后要做什么,她也清清楚楚。 萧奕洵跪在灵床前,忽而听得殿外太监传报:“鼎剑侯到。” 第十一章 灵前交谈 早朝上那般闹腾,等到萧奕洵为萧文禹上好香之后,都已经是下午了。 鼎剑侯的突然到來,在萧奕洵沾满悲伤的情绪里带來了一点涟漪。但是他依旧沒有起身,仍然跪在萧文禹的灵堂前。 秦煦卿也换上了一身素服,他沒有上朝,也比萧奕洵晚了半天才到长安,一进宫他第一件事便是赶來乾清宫跪拜萧文禹,正巧萧奕洵也在。 秦煦卿也向齐黛莹与萧睿行好礼后,在给萧文禹上了香烛。叩好首后,秦煦卿双眼直视前方,轻声道:“今天早上太和殿的事情我已经都听说了。” 刚进宫,豫昭王震慑太和殿的事情就传到了秦煦卿的耳中,秦煦卿低声道:“奕洵,你做的很好。” “不,”萧奕洵冷冷开口,目光依旧直视面前点燃的长明灯:“我做的很不好。”烛火熠熠,萧奕洵的眼里有寒光渗出。 旁人并不知道萧奕洵与秦煦卿的对话是什么意思,秦煦卿眼神微黯,他知道,萧奕洵的心里一直都沒有放下。当初他在秣陵得知了秦婉词的死讯,一怒之下赶到辽东,本來想要严加斥责萧奕洵,可是当他见到了萧奕洵的时候,却发现原本丰神俊朗的男子却在短短几日之间憔悴了那么多,再听了苏辰风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自己一遍之后,秦煦卿也就沒有再想去责骂萧奕洵了。 看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这样的痛苦与悔恨,别人不清楚,秦煦卿自己却很清楚。他知道,萧奕洵已经不用自己责骂了,因为他的心中会为了这件事情永远痛苦和悔恨,在他自己的后悔面前,什么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已经给了自己最大的惩罚。 秦煦卿缓缓开口:“十年前,靖枫死的时候,我曾说过,一生不再参与军国战事,沒想到,为了婉词,我还是沒有遵守当年的承诺。那么奕洵你呢。你曾经也不喜欢卷入朝堂争斗,可是为了婉词,你还是回到了长安。” 萧奕洵神情不变,只是深邃的眼底却愈发寒冷了起來,他低声道:“以前我愿为大局舍身,可是以后却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应该为他们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虽然萧奕洵的神情沒有什么改变,但是秦煦卿已经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心底那涌动的巨大的愤怒与杀戮。 他轻轻摇头,淡淡叹息了一声。事到如今,他已无力阻止。 萧奕洵与萧楚延小的时候就被舒贵妃托付给自己,教习他们习武。加之秦婉词与他们二人幼时又玩的很好,所以秦煦卿对他们自然关照有加,再加上两人天赋确实卓越,秦煦卿也真心喜爱这两个孩子。 所以,萧奕洵自小到大有着什么样的个性,他是很清楚的。 萧奕洵性格刚断,为人大度从容,有王者之风。自古以來,贤明君主无非仁善或刚断,仁善如萧祁萧文禹,刚断如太宗太祖。外人看來,豫昭王仁德贤明,对人待物皆十分温善,可是秦煦卿却知道,萧奕洵骨子里是怎样的冷狠决断。 只不过,从小到大,在自己的父皇,还有舒贵妃,到后來秦婉词的影响之下,萧奕洵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一个人,他虽刚傲,但是却以仁德对万事,以大局为重,能隐忍,能退让,一切都是因为他有足够的胸襟。 只是很可惜,帝王争权,有的时候就是身不由己的,你能够为天下着想,可是别人却不一定会为你着想。萧奕洵珍视之人不过几位,如今淑懿太后身死,婉词又为救他而亡,此般打击之下,萧奕洵骨子里的那种冷傲全被激发,而且再也沒有人能够用自己的温柔化去他心中的那份戾气。秦煦卿知道,当萧奕洵决定离开辽东,返回长安的时候,他就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温润和气的皇子了。 不知道西平王自己知不知道他到底惹了一个怎样的大麻烦。 这一次奕洵与西平王只怕是不死不休了。 两人互相低语,一旁的齐黛莹也听个不清楚,只是偶尔听得两人说话间有“婉词”这么个名字。婉词是豫昭王妃的名,齐黛莹自然知道,而且前几日她也听说了秦婉词已经逝世的消息。 豫昭王夫妇感情好是出了名的,想來秦婉词的死,萧奕洵必定大为悲伤,待萧奕洵与秦煦卿起身后,齐黛莹方才出声慰问道:“三弟,婉词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只望你不要过于伤心才好。” 萧奕洵的面容沒有太大的波澜,只是礼貌的回了一句:“皇嫂不必担心。”而后他又问齐黛莹:“皇嫂,我想问一下,母后的棺椁现在何处。” 齐黛莹道:“太后娘娘停灵十八日后便移去了殡宫,如今正在恒山明德殿。” “我知道了。”萧奕洵又问,“皇嫂,再问一下,确定害我母后者是贤安太妃,还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萧奕洵一直很疑惑,如果害了自己母后的人确定是贤安太妃,那么宫内早就该定了贤安太妃的罪了,可是如今母后棺椁都已到达恒山,贤安太妃却只有一个禁足,并无其他惩治,那么一定是罪名还沒有定下來。以齐黛莹的能力,一个案子不至于到现在都断不下來,一定是遇到了麻烦。 齐黛莹面露难色,简单的将事情的经过同萧奕洵说了一遍,随后又补充道:“面上來说,母后之死,有人当场所见,太妃难辞其咎。可是这前后种种,又未免太过巧合。贤安太妃纵使要找理由为自己开脱,也实在无需寻那样一个荒诞的原因,所以哀家便觉得此事另有蹊跷,便一直沒有定下太妃的罪名。” 萧奕洵静静听完了齐黛莹的复述,平静道:“那么那个传令到毓秀宫的宫女有沒有找到。” 齐黛莹摇摇头:“按毓秀宫里的说法,那个宫女并不面熟,所以不曾认得。” “我知道了。”萧奕洵面容沉静,沒有他人料想中的愤怒,他只是一句一句冷静地询问着关于自己母后被害的一切过程,最后他看了一眼齐黛莹,道:“皇嫂,实话同你说,这件事情,我不可能善罢甘休。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等明日大哥大敛仪式过后,我便需要你來帮我解决这件事情了。” 萧奕洵今日帮了自己天大的忙,这个时候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齐黛莹都会同意,她道:“我也视太后为自己母亲,自然也不可能看着她白白被人所害。” 萧奕洵颔首:“多谢皇嫂,那么臣弟便先暂时告退,去慈宁宫为母后上一柱香了。” 匆匆忙忙从辽东回來,又遇到了这样大的事情,直到傍晚,萧奕洵才有机会去慈宁宫为自己的母亲上一柱香。 刚刚通过齐黛莹的一番话,萧奕洵对自己母亲遇害这一件事情也产生了疑惑。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贤安太妃,但总有几件事情十分奇怪。一來,母后是临时决定却观柳台看望萧承哲的,江月玶事先应该不知道,而且那么热的天,江月玶实在沒有必要离开毓秀宫。第二点,江月玶身边宫女说的,她们曾经被人打晕在游雨湖,这个理由听上去荒诞无理。作为一个太妃,怎么可能被人击晕在游雨湖畔而沒有人发现呢。显然说不通。可是江月玶只要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不小心撞见母后如水,相救已经晚了这一点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扯出这一条漏洞百出的借口呢。 在宫里生活了这么久,萧奕洵很清楚,江月玶并不愚钝,若她真想害母后,一定会编制一个极为缜密的计划,不可能这样粗枝大叶。 所以,萧奕洵现在心中有了一个想法,如果江月玶真的沒有杀自己母后,那么便是被人陷害了。 但这个结论不能下的太轻易。他蹙了蹙眉,对秦煦卿道:“老师,如果真是有别人害了我的母后,那么那位传令去毓秀宫的宫女现在一定不在宫中了。明日我将内务府这一个月内离宫的宫女名单交给你,你帮我去查一查哪些人是在慈宁宫或者是观柳台附近当值的。” 秦煦卿微微侧目,道:“怎么奕洵,你在怀疑贤安太妃沒有谋害太后。” 萧奕洵负手,遥看即将落幕的天空,轻轻叹了一口气:“再过几日,二哥估计也要到达长安了,我曾经允诺过他,无论何事,都不会伤害他的母妃。所以这一次,这件事情我要查清。”他顿了顿,眼眸中有黯淡的神色:“我并不想与二哥决裂。所以,就算为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我也会尽力去查清这件事情。” 答应萧肃之的事情,萧奕洵会遵守约定。 他的生命里已经失去了那么多的人,即便他现在再残酷冷狠,和有些人的感情,他还不想摈弃。 但是,有一句话萧奕洵并沒有说出口,如果真的是贤安太妃害死了自己的母亲,那么即便是萧肃之再來求情,他也绝对不会放过, 第十二章 贤安太妃 八月二十六日,大行皇帝萧文禹举行大敛仪式。 后宫所有有品阶的后妃全部都前去乾清宫参加仪式,唯有一个人仍旧呆在自己的宫殿,沒有出门。 这一禁足,就禁足了整整二十六天,不能出去,也不会有人进來,连西平王妃求见也被齐黛莹驳了回去。在自己身边的,只有那几个贴身的宫女了,偌大的宫殿十分冷清,四处静谧无声,仔细倾听,似乎还能听见远处乾清宫传來的仪式中的奏鸣声音,绵延不断。 静静地看着四周的宫壁,因为萧文禹的逝世,所有的宫殿都要围上白幔,原本就冷清的宫殿,被这白色一渲染,倒显得更加凄清了。 江月玶一个人跪坐在佛像前面,闭着眼睛,静静默念这什么,忽而外面有殿门大开的声音,江月玶睁开眼睛,心疑道:怎么,有人來了。这个时候,后宫大多数人都该去乾清宫参加大敛仪式了,怎么会有人來。而且,自己现在被禁足,怎么可能有人进的來。 江月玶正疑惑间,却见自己的贴身宫女芳云急匆匆地进來,神情紧张,道:“太妃娘娘,豫昭王來了。” 手中的佛珠有一瞬间的停滞,江月玶神情陡变,猝然转身。大殿门口,有一身着素衣的男子徐徐走向殿内,身材挺拔,神情冷肃。 终于來了。江月玶沉下脸色,对芳云道:“芳云,扶我起來。其他人,请豫昭王进來。” 萧奕洵孤身一人,负手走进了宫殿,周围的宫女见萧奕洵來了,连忙迎了上去。芳云扶着江月玶走带殿中,而后赶忙为萧奕洵请了一杯茶。 年轻的亲王只是冷冷扫了一眼递上來的茶水,接了过來,转而却手掌一翻,将茶水全部洒在地上,默然道:“本王不需要。” 周围的宫女都静了下來,豫昭王竟然如此失礼,这明显是对贤安太妃的侮辱,再怎么样,江月玶也贵为太妃,豫昭王这般不识礼数,是在太为过分,芳云的脸上不由生气了一股怒气,下一刻便要开口说话。“芳云,退下,”在芳云开口之前,江月玶却轻声喝止了他,而后,一脸平静地看着萧奕洵,镇定道:“既然豫昭王不想喝茶,便不要勉强他。” 萧奕洵神色冷漠,只轻轻扫了一眼,看见了江月玶手中拿着的一串佛珠,冷漠的脸上似乎浮起了一抹讥讽的笑容:“我倒从來不知道,原來太妃娘娘竟然也是信佛之人。” 江月玶并不动怒,只是淡淡道:“久居深宫,孤家一人,已经无所寄托,自然心向我佛。” 萧奕洵的笑容越发的清晰,语气却依旧冷漠:“太妃娘娘倒是觉悟甚高。” “沒有什么觉悟,哀家也不过是一个平凡人罢了。”江月玶几句下來,终于彻底稳住了自己的心神,昨天太和殿上发生的事情,芳云都告诉自己了。萧奕洵如此盛威,必然是要向天下立威,而江月玶可以想象,他掌握大权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处理自己母后的事情,所以有了心理准备,江月玶自然也就沒有那么慌然无措了,反倒内心一片平静。 她仔仔细细看了看萧奕洵,算一算真有四年时间沒有见过萧奕洵了。脑海里又闪过萧奕洵当年温润年轻的样子,只是现在,虽然依旧年轻,但是却再也不复温柔,面前的这个年轻的男子从头到尾都是像是一把寒刃,闪耀着冷肃的锋芒,而且眉宇之间,沒有了当年的平和与阳光,反倒平添了几分憔悴与风霜。江月玶一惊,同样是四年,萧肃之与四年前并沒有多大的差异,最多不过沉稳了几分。可是萧奕洵的变化却让感到吃惊。 四年的时间并不长,萧肃之的四年就像是温泉一样平缓地改变着他的性格。但是萧奕洵的四年却像是几十把刀,一刀一刀,疯狂的削刻着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萧奕洵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江月玶心中有点不忍,她静默地看着面前这个十分年轻,却感觉像已经度过一世人生的男子轻声道:“你过得不好。” 萧奕洵的目光终于有了微微的变化,他孤傲一笑,似乎再嘲笑面前的这个女人竟然用一种悲怜的语气与自己讲话,他冷笑道:“太妃娘娘,你信不信我会让你过得比我还要不好。” 面对萧奕洵的威胁,江月玶却闭上了眼睛,她心中并不害怕:“你已贵为辅政亲王,连连城骑都为你所有,天下已无人能够阻挡你,你让谁过得不好,谁就过得不好,这已经沒有信或不信了,只有你想或不想。” 江月玶如此冷静,萧奕洵倒有些意外,他淡淡微笑,语气平缓:“太妃娘娘能有此心境,本王佩服的紧。那么本王再问你,你觉得本王想不想让瑞怀王过得和本王一样不好呢。三天之后,二哥可就要回京了。” 江月玶的眼睛陡然睁开,一提及自己的儿子,江月玶所有的沉稳与冷静片刻化为齑粉,她的眼里有了恐惧,脸色一白,忙道:“哀家沒有杀你母后,” 终于说出口了,两人你來我往这么久,萧奕洵想听的也不过是这一句话而已。他淡淡地微笑,修长的手指划过桌上白瓷的茶盏,道:“是么。可是本王不相信。” “萧奕洵,哀家知道,当年明里暗里,哀家沒有少找过你母后和你的麻烦。这一点我不打算否认。可是你母后的死,与我无关,”江月玶瞪大眼睛,一手拍在桌案之上,萧奕洵昨日在大殿之上差点打死了御史中丞的事情她也听闻了,曾经那个温善的年轻孩子变得这样高深莫测,喜怒不定,江月玶深深的感到了一种可怕。因为她从萧奕洵的身上读出了一种情绪叫做“复仇”。萧奕洵要对付自己,江月玶并不怕,但是如果萧奕洵要对付萧肃之,那可比杀了江月玶还要让她恐惧。 萧奕洵继续微笑,笑容忽而又像春日的暖阳,从容和淡:“是么。可是本王还是不信。” 他虽温柔的微笑,一如当年般的和善,可是在他的眼底,江月玶却再也看不出一点温柔。江月玶慌了,真心地慌了,她脸色惨白,只道:“萧奕洵,我知道这宫里宫外都认定我是害你母后的凶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不是我。我虽与柳青斓不合,但是却从沒想要杀过她。当年我一心想要让肃之做太子的时候都沒有动过杀你母亲的信。现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你又在辽东掌握大权,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对你母亲动手,让自己与肃之都身首异处呢。”她句句恳切,放下自己的骄傲,也不再称哀家,只称一个“我”字,尽显卑微。可是萧奕洵的脸上依旧是冷漠的神情,一点也不为江月玶的话所动。 江月玶见状,咬一咬牙,屈身跪了下來。芳云见状,失声呼道:“太妃娘娘,”赶忙要上去搀扶他,江月玶震声道:“别过來,”吓的芳云立刻停住了脚步。 江月玶以一种恳求的眼神看着萧奕洵,道:“我知道,过往种种,以你现在的样子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你想杀我也好,想让我为你母后陪葬也好,我都不在乎。但是奕洵,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肃之他可有一点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有一次沒有真心待你过。无论我做过什么坏事、错事,肃之并沒有对不起你,他一直是把你当做弟弟來看的,” 江月玶屈尊跪在了萧奕洵的面前,已经摈弃了自己所有的自尊,就是为了给萧肃之求一条活路。她声声悲戚,每一句话都出自肺腑,这个时候,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贤妃也这般的孤独无助,她的每一句求情,都刻着一位母亲的心。 江月玶说完之后,毓秀宫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沒有人说话,唯有殿外,乾清宫处,远远传來的整齐的诵经之声,还有片片白幔挂在宫柱上缓缓移动。 “我知道,我知道的。”良久,萧奕洵长叹一声,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他低头看了一眼江月玶,冷漠的双眼不经意流露出一抹哀伤,他转过身去,对芳云说道:“把太妃扶起來吧。” 芳云听了萧奕洵的命令,这才敢上前把江月玶扶起來。江月玶被芳云扶起來后,胸口起伏,情绪依旧十分激动,她强撑着看着萧奕洵的背影,那挺拔的身影宛如傲世的名剑,孤高决傲,江月玶咬牙道:“豫昭王,只要你能放过肃之,我无论做什么都愿意。” 萧奕洵沒有回头,他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本王不需要你做什么。”而后,便要走出大殿,十步之后,萧奕洵即将走出大殿的时候,江月玶听见自己的耳朵里清楚了出现了一句话:“先不管你怎么样,我本來就沒有打算对二哥动手。” 错愕之间,江月玶猛然抬头,而那抹孤傲的背影却早已消失在大殿之外。 第十三章 新的线索 萧文禹大敛之后,便要在乾清宫停灵二十二天,而后再移去恒山殡宫。而钦天监又择了一个好日子,下个月初三,举行新皇的登基大典。 这几日,北淮王被齐黛莹请着主持萧文禹的葬礼仪式,朝中的事情便暂时由许恒代为处理,而萧奕洵,这两天去还忙着处理辽东的战事。 简单让人将豫昭王府清理的一下,萧奕洵有差人将原本被韦长街占着的韩府重新打理出來还给韩西月,并且让吏部下了一道文书,说韩千叶守陵有功,特召回长安。 这一下子可大大惊动了西平王,他沒想到萧奕洵的动作竟然这么快,先是夺去了韦长街的府邸,然后又把韩千叶召回京城。吏部的文书上只有韩千叶位置的调动,可是职位的调动却沒有明说,但是萧城毅很清楚,萧奕洵必定是要韩西月回來重新掌管大内禁军。那么管擎苍的位子就岌岌可危了。 如此一來,很明显,萧奕洵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对付自己了,萧城毅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他也要适时作出反攻。 第一件事情便是御史台上书许恒,言韩千叶当年受贿被贬,有损京官风气,仅仅守陵,还达不到重新召回京城的条件,此事应当延后。 许恒看到御史台这一份上书,只觉得哭笑不得,西平王是多草木皆兵啊,连这样一件事情也要动用御史台來弹劾。他摇摇头放下文书,抬起來看第二道折子,可是他刚扫一眼,脸色便猛然一变。 第二道折子,弹劾的是镇南王世子萧瑜瑾…… 折子上说,镇南王世子萧瑜瑾怠惰因循,贻误战机,未能及时赶到辽东支援,导致我军损失惨重,理应重罚。 许恒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 当萧楚延将御史台弹劾萧瑜瑾的消息带到豫昭王府的时候,萧奕洵刚刚收到了内务府那边近一个月的宫女离职清单,听完萧楚延的话后,他冷笑道:“这个西平王叔,倒是真敢动手啊,我还沒有去找他的麻烦,他倒好了先对付起我來了。“ 萧楚延皱眉道:“据右相那边说,这回御史台那边证据充足,活力很猛,似乎是想要至瑜瑾一个重罪,连大理寺那边都开始着手调查了。” 萧奕洵看着窗外阳光正盛,冷笑道:“哼,御史台大理寺沆瀣一气,温星海也是西平王叔的人,御史台动了,大理寺自然也要动了。” “大理寺的动作很快,已经开始向辽东那边取证了。瑜瑾这件事情,虽说你我都知道是西平王叔所逼,但是瑜瑾自己却拿不出有效的证据來,这样下去,可能真的是要被定罪的。” 萧奕洵沉吟片刻,目光深沉,萧瑜瑾的事情,他心中至今仍旧难以释怀,但是婉词死前曾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怪罪萧瑜瑾,而镇南王府那边萧奕洵也不想太让镇南王夫妇难看,他想了想,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去告诉大理寺,说萧瑜瑾的延迟行动是我授意的,然后在快信传一封到幽州,让陈天佑将军不要说漏了嘴。我想,就算再给大理寺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追我的罪吧。”当初江越早已在大殿之上拿过这一万辽东将士的性命來找自己的麻烦,现在,他倒真想真想看看江越还有沒有胆量再來弹劾自己。 有萧奕洵出手保护,萧瑜瑾应该是沒有什么事了。萧奕洵收起手中的文案,问萧楚延:“对了,宫里的事情你帮我调查的怎么样了。” 萧奕洵嘱托萧楚延去调查母后出事那天慈宁宫和观柳台附近的人员调动情况,有些事情,他必须要知道。内务府毕竟不如刑部与大理寺,调查起來难免会有纰漏,萧奕洵不放心所以让萧楚延亲自去查。 经过两天的调查,萧楚延是得到了几个消息:“总的來说,我听到的与内务府那边调查出來的情况相差不大。都说是宫女无意撞见贤安太妃在湖边一脸惊慌的样子。我也特意去问过当时在场的几个宫女,她们并沒有说谎。” “那么你的意思是,贤安太妃并不是被冤枉的。”萧奕洵眯起眼睛,问道。 “不是,还是有几件事情让我觉得十分奇怪的。”萧楚延皱眉道。 “哦。什么事情。” “那就是我发现了,母后遇害的那一天,观柳台于游雨湖附近所有的当值人员几乎都不在。我去问过,观柳台那边,是因为四哥病了需要静养,午后又热,所以四哥便将他们都遣了出去。而游雨湖那边,出去午后轮休的当值的人都有其他的事情被调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事情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所以说,那天午后除了贤安太妃便沒有其他的人经过游雨湖了。” 萧楚延摇头,神情冷肃:“不是,在我调查后,得知,那天中午除贤安太妃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曾经在游雨湖出现过。” 萧奕洵霍然抬头,冷声问:“谁。” 萧楚延目光雪亮,一字一句道:“北淮王叔。” 萧奕洵陡然变色:“北淮王叔。” 萧楚延点头:“是,我去问过贤安太妃身边的宫女,她们告诉我,那天,贤安太妃应邀去慈宁宫,路过游雨湖的时候迎面便见到了北淮王叔,那时北淮王叔刚刚探望好大哥,正要去崇文院,被贤安太妃碰见了,贤安太妃见北淮王叔是一个人,便派了两名宫女跟着北淮王叔一起去崇文院。” “这件事情,听上去也很正常啊。”萧奕洵淡淡道。 “这样一听,的确很正常,可是在我的追问之下,那两名小宫女又说,离开游雨湖不久后,北淮王叔说他有事情,让她们先去崇文院,他随后就到。” 萧奕洵的神情有了一分紧张,他目光犀锐,冷冷问:“离开了多久。” 萧楚延回答:“不到半盏茶。”萧奕洵冷毅沉凝的目光引起了萧楚延的注意,他忙道:“哥,你不会是怀疑北淮王叔吧。不可能,半盏茶的功夫,他又不知道母后会在游雨湖出现,而且他要是再返回游雨湖,贤安太妃也会知道的啊。再说了,你不会连北淮王叔都不相信吧。” 萧奕洵目光冷淡:“相信。”他冷笑一声,“我现在谁都怀疑。而且楚延,你有沒有想到这一点,”萧奕洵缓缓站了起來,走到萧楚延的面前,目光冷凝,语气森冷:“半盏茶的功夫,王叔的确沒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谋害母后,但是如果是要击昏贤安太妃,却并非不可能。你要知道,王叔的武功绝对不低。” 萧楚延陡然变色,萧奕洵的这个推测让他大为震惊,可是他随后又道:“不对不对,如果说是北淮王叔击昏了贤安太妃,那他还需要时间将母妃溺毙在湖中,这样他根本沒有那个时间啊。再说,宫里会武功的不少,如果有人刻意埋伏在游雨湖的边上,等着下手,他们的时间可是充分的多。” 萧奕洵言语一涩,目光继而又复杂了起來:“你说的倒是很对。王叔却是沒有这个时间。” 萧楚延点头,而后又补充道:“再说了,王叔也沒有要害母后的道理。安颜婶婶和母后的关系这么好。”他拍了拍萧奕洵的肩膀,笑道:“哥,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 萧奕洵沒有回答,反而回首一笑,道:“怎么,楚延,我听你的口气,你好像不怎么相信是贤安太妃害了母后啊。我记得她以前对你并不好吧。” 萧楚延浅浅一笑,却正色道:“哥,不仅是我,我看的出,就连你自己也不相信是贤安太妃害了母后。”他顿了一顿,而后缓缓道:“你是为了二哥。” 萧奕洵的笑容慢慢的凝结在了唇边,他走到窗檐边,用手扶住窗檐,深邃的目光直视高远的晴空,白云苍狗、世事变幻,很多事情的变化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昨日见了贤安太妃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害了母后的人并不是贤安太妃,而是另有他人。 其实按照萧奕洵现在的心性,他要杀谁,要对谁动手,都不过是一年之间,可是这一次,本以为自己会以绝对的速度处理掉贤安太妃的时候,却总有一股力量拖拽着自己,不让自己动手。萧奕洵缓缓闭上眼睛,一年前,萧肃之与自己敞开胸怀的一番对话,他也承诺了萧肃之对贤安太妃,他一定会手下留情,所以这个时候,自己才会这般细致的想要找出真正的凶手吧。 萧奕洵沉默了很久,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面颊上,几乎让他整个人都浸润在金色的流光之中,片刻后,他忽而转过身子,目光雪亮,一字一句对萧楚延说道:“楚延,请你找來尹姑娘。我打算开棺验尸。” 第十四章 妙招化难 豫昭王要亲自前往恒山,对淑懿太后的棺椁进行开棺验尸。 这个消息一传出,整个皇宫都惊动了,几乎所有的朝臣都反对这件事情,首当其冲的便是礼部,就连太常寺卿夏舒征这一次也持极端否定地态度。所有的人都在批评豫昭王大逆不道。因为既然已经过了大敛,又过了停灵,棺椁都已经來到了恒山殡宫,那就意味着淑懿太后已经安稳地走在了黄泉之路。如今再要强行开棺,那可是打扰太后安寝,惊扰太后魂魄的大逆之举啊。 别的人要求开棺也就算了,可是这一次提出这个要求的竟然是太后唯一的亲儿子,在众人看來,萧奕洵的这个举动根本就是大不孝之举。 一时之间,无数的折子堆到了文渊阁,痛斥豫昭王这种大逆大不孝的举动。 可是豫昭王却不为所动,依然坚持要开棺验尸。 结果豫昭王与朝臣们两不相让,闹到最后连太后与北淮王都站了出來,劝说豫昭王放弃这个打算,但是豫昭王固执非常,任凭谁來劝都不肯改变自己的心意。 这件事情,牵扯众多,倒是乐到了西平王萧城毅。萧奕洵要开棺验尸,不仅是大逆不孝之罪,更重要的是与百官为敌。他自有强权,能以权势震慑他人,可是这一次,西平王倒很希望萧奕洵能用自己的强权镇压百官。 因为他知道,一旦关系到忠孝这两件事情,朝中总会有那么两三个老顽固,就算是死也不肯后退一步的,如果萧奕洵真用强权镇压,反倒会尽失人心。但是,萧奕洵一心想要揭开淑懿太后的死因,自然不可能就此罢手。所以,事情从一开始,萧城毅就抱着一个看戏的态度看着事情的发展。 只是很可惜,萧城毅能想到的事情,萧奕洵怎么可能想不到。他自然知道,这件事情不比当初在太和殿上的事情,能以强权镇压。这一次如果故技重施只怕会适得其反,所以这一次,他剑走偏锋,用了一个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方法化解了此事。 在萧奕洵决定开棺验尸的第三日,朝臣与自己的冲突已经无法回转的时候,豫昭王突然将一篇《请罪赋》昭告天下,这篇请罪赋里,萧奕洵极尽低人之姿,先痛斥自己的这种“不孝”的行为,而后又提到自己常年在外征战,以至于连自己母后的最后一面都沒有见到,极尽痛陈自己忠孝不能两全的痛苦之心。而后又说此次开棺验尸的理由,说自己身为淑懿太后唯一的亲儿子,最后一面都沒赶得及见,已经是不孝了。如果连伤害自己母亲真正的凶手都找不到,那边更是无脸活在人间。所以为忠为孝,他萧奕洵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为自己的母后尽最后一份孝道。 并且同时萧奕洵也昭告天下,开棺验尸到底会冲撞亡魂。所以,为了恳求上天的原谅,他愿意从恒山山底底一步一步三跪九叩登上明德殿。 早在萧奕洵离开长安前往辽东之前,他就已经以文采扬名于世。而这一片《请罪赋》更是集他的文采于大成,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倾注了一个儿子对于自己母亲深深的愧疚与孝心,让每一个看到这篇文章的人都不由侧目垂泪,大赞豫昭王的孝子之心。这一篇《请罪赋》很快便以如风的速度迅速席卷了长安的每一个角落,很快四方都知晓了豫昭王的这篇赋。 再來,恒山底至明德大殿,少说也有上千级台阶,三跪九叩走上去,几乎沒有人能做得到。豫昭王“诚意”如此,更是让天下人所动容。 一时之间,原本痛斥豫昭王这种“不忠不孝”的行为的人突然开始变得同情豫昭王,赞扬豫昭王的孝心,并且大力支持豫昭王的举动,转变之快,十分惊人。 这一次,豫昭王的举动实在是震动天下,就连尹清浅看到了事情最后的走向的时候,都不由在豫昭王府里大声夸赞萧奕洵:“不得了啊不得了啊,王爷,你简直太神了。我尹清浅此生很少有真心佩服的人,现在,王爷,我可是要把你当做我尹清浅此生第一佩服之人。这样违逆天下的大事在你的处理之下,竟然变成了至忠至孝的事情,我对你的敬佩之心已经无以复加了。” 尹清浅实在是难以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 萧奕洵这次的这个举动,可以说是在全天下树立了他忠孝无双的形象。能将违逆大道的事情变为天下共赞的“至孝之举”的人,只怕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想到这儿,尹清浅终于有些放心了,当初在辽东,萧奕洵不顾一切攻击离漠,刚硬狠绝不死不休。后來回到长安,他又在大殿之上恣意狂傲,还差点打死了一位朝廷重臣,那个时候尹清浅还以为因为秦婉词的死,萧奕洵已经变成了一个重权嗜杀,完全丧失了理智的恶魔,可是这一次,却让尹清浅大为改观。她终于知道,也相信了,眼前的这个面容冷肃,锋芒毕露的男子依然还是那个四年前自己见到的那个,从容镇定,风云不变,惊才绝艳的豫昭王。 就算受尽磨砺,他也依然是那个惊艳天下的豫昭王。 被尹清浅夸了半天,萧奕洵只浅浅一笑,而后正色问尹清浅:“尹姑娘,我母后已经离世一个月,现在又正值夏日,你还能查验的出什么么,” 尹清浅撇撇嘴,十分不满的样子:“王爷,到现在你还來怀疑我的医术,纳米可就太不给我面子了啊。”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也太不给楚延面子了啊,” 萧楚延:“……” 萧奕洵瞥了一眼有些尴尬的萧楚延,便笑道:“楚延,也不是三哥说你。如今,连我都对尹姑娘的行为习以为常了,你怎么倒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一般,” 见是萧奕洵问自己,萧楚延却坦然回答:“我并非觉得尴尬,只是她的性子着实非我能受。” 萧奕洵哈哈大笑,只道:“即便是受不得,也有了四年时间了。当初我见到尹姑娘的时候,就觉得她一定会是你的克星,看來,倒是真的。” 眼见着萧奕洵将话題引到了自己身上,萧楚延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尹清浅却在心里乐的开花,她眉开眼笑,明媚如花,对萧奕洵道:“王爷对清浅这般支持,清浅必定全力回报王爷。” ,,,,,,,,,,,,,,,,,,,,,,,,,,,,,,…… 几番玩笑之后,三人又再次将重点放到了这次开棺验尸的事情上。虽说这一次开棺验尸,萧奕洵势在必行,又成功扭转了原本朝中不少臣子畏惧萧奕洵而心有抵触的局势,更是一举在天下立威,但是萧楚延很清楚,这些不过都是萧奕洵借这一次开棺验尸的事情所额外得到的效果。萧奕洵真正的目的还是要揪出害淑懿太后的真正凶手。 “可是,母后已经薨逝一月,就算清浅医术再好,这能查得出么,”尹清浅虽出身药王谷,但总归还是比不上真正的仵作,如果宫里的仵作都查不出來的事情,时隔一个月,尹清浅纵使再厉害,也未必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萧奕洵摆手道:“关于尸身的事情,倒无需太担心,宫中自有办法延缓尸身的**。而且这一次开棺验尸真正主要的目的并不在于让尹姑娘探查母后的尸身,而是试探,还有解开我心中的迷惑。 萧楚延心思洞明,立刻明白了萧奕洵的意思:“三哥,你是想借这件事情來确认贤安太妃到底是不是凶手,” 萧奕洵点点头:“沒错。如果贤安太妃真是凶手,那么她一定会拼力阻止这件事情,就算她做不到,西平王叔也会去做。可是这几天,西平王叔除了让御史台的人弹劾我之外,倒沒有什么太大的动静,毓秀宫那边也一如平常。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人在陷害贤安太妃。”他顿了顿,神情冷厉:“如果真的有人暗害母后并且嫁祸太妃,宫中仵作得出的结果就未必是真的。那么我要验尸,必定有人会有所行动,一旦他们沉不住气的话,我便能抓住真正的凶手了。只是,一过这么多天,在明德殿那边我也安插了人手,倒真沒发现有设么么异常。” 萧奕洵的声音轻缓,却带着如冰的冷酷:“我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对方都不为所动,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他们行事万无一失,丝毫不惧我要开棺验尸,要么就是他们足够自信,足够沉稳,认定即便我发现了什么,也揭不开他们的真面目,” 萧奕洵的双手紧紧的握起,眼神冷肃,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萧奕洵都确定了一件事,贤安太妃沒有杀自己的母后,真正杀害自己母后的人,隐藏在阴谋背后的人,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第十五章 开棺验尸 鸿嘉三年,八月二十二,萧文禹驾崩与乾清宫,年二十九。他在位时间不过三年,真正掌权的时间也不过两年,可是在这短暂的两年执政的时期,他却无时无刻不尽到自己作为皇帝的一个职责,对内稳固朝政,体恤民情,对外抗击外敌,促成靖朝与若伊的和亲,更一手促成靖朝与云殊帝国的同盟,保障了靖朝近百年的安稳。 虽然他的在位时间并不久,但是却不影响萧文禹在历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这个一生被病魔缠绕的年轻皇帝,在位两年,未犯一错,正真诠释了以仁治民,以义治世,沒有辜负自己的父亲与天下的百姓。 为表其功绩,谥曰:至孝大仁大德明宣怀皇帝,庙号:德宗。 九月初三,新帝登基,宣召第二年年初,改元元光初年。宫中暂停丧事,长安全城举行登基大典。 萧睿正是继承帝位。 因为登基大典的缘故,萧奕洵不得不将前往恒山明德殿的事情推延至了初四。之前,萧奕洵特意向新皇与太后齐黛莹请示,得了批准,又去城外请了南华寺的高僧诵佛念经,自己也斋戒三日,于初四正式从长安出发,前往城外恒山殡宫。 作为淑懿太后的养子,靖渊王萧奕洵随豫昭王一同前往恒山。与他们二人一起的还有不久前刚至长安的瑞怀王萧肃之还有恭顺王萧承哲。 萧祁的儿子只剩下这四个,如今全都前往恒山,不得不说影响巨大。 从长安出发前,萧奕洵还劝萧肃之与萧承哲不必同去。 “二哥,你一路舟车劳顿,何必要和我一同前去恒山呢。承哲,你也是,久病初域,又一连为大哥守灵守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息一番才是。”萧奕洵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的。 萧肃之自然能够感受到萧奕洵的真心,所以他更加坚决的摇头,态度十分肯定:“奕洵,我知道,你已经下令解了我母妃的禁足。你如此信我、帮我、护我,我已无以为报,至少这一次也该让我为太后娘娘尽一份心了。” 在丹阳的时候,萧肃之得到了西平王给自己的传信,说是贤安太妃杀害了淑懿太后,他不由大惊失色,连夜写了信回长安上报长安自己要回宫,得了准信之后便马不停蹄的从丹阳赶往长安。一路之上,连城骑再现,辽东战事几度起伏让萧肃之担惊受怕,还未到长安之时,又听说了豫昭王大震百官推太子登基的事情,更让他惊惧。他知晓萧奕洵的性格,自己母后被人杀害,如此深仇大恨,萧奕洵不可能不报,所以一得到消息,他便快马加鞭赶到长安。因为他很怕萧奕洵会对自己的母妃不利。 作为儿子,他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害淑懿太后,虽然母亲与淑懿太后多年争斗,暗里也做了不少的事,但是自己母亲的本性绝对不坏,也绝不可能杀害淑懿太后。但是,这件事情萧肃之自己知道,但萧奕洵却并不知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萧奕洵即便当初再允诺自己,恐怕这一次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松手了。所以急急忙忙的,萧肃之赶到了长安。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萧奕洵并沒有直接动手处理自己的母妃,反而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前往恒山开棺验尸,以寻真相。 萧肃之又是感动又是惊讶,祭拜了萧文禹之后便立刻赶到了毓秀宫探望自己的母妃。一番交谈之后,萧肃之便放下了心,虽然萧奕洵沒有给自己的母妃什么好的脸色,却也并沒有亏待她,这一次更是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也要还自己母妃一个清白,他心中动容,离开毓秀宫之前,江月玶还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悠远,幽幽道:“肃之,你这个三弟好像真的很在意你们的兄弟之情。这般大恨之下,他还能看在你的面子上对母妃松一松手,也真是难为他了。”而后江月玶又长叹了一声,语气里带有母性的怜悯:“其实他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啊。” 多年以來,江月玶处处与柳青斓作对,而今又有杀害柳青斓的嫌疑。如今萧奕洵的手段如此冷厉无情,却依然对这个自己心中深恨无比的人手下留情,这份尊重与情谊,怎能不让萧肃之感动。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一年前对自己的承诺。 萧肃之双手滚烫,似乎蕴藏着无穷的真心与热血,这样炽热而强烈的感情迎面而來,几乎要将萧奕洵的心底灼伤。 如今,心底冷硬如他,只怕是再也承载不知这样炽烈而真实的情感了。他轻轻摇头,对萧肃之道:“你不必谢我,这件事,我不只是看在你的面子,有些事情,我必须要知道。” 而一旁的萧承哲,纵使心里像千百只鼓在震动,他表现上却是一副恭敬且哀伤的表情,他哀声道:“太后娘娘是在看我的路上出事的,这件事情我有很大的责任,如今前去恒山,无论如何,我也要随你们一起去。”话虽是这么讲,可是萧承哲的心里却有不一样的打算,萧奕洵、萧肃之、萧楚延三个人都去了恒山,唯留自己一个人在长安,这怎么能行。即便再不愿意,再害怕,这次去恒山,他也必须得去,而且,关于尹清浅的验尸,他也十分的在意。 本來听说萧奕洵要去明德殿开棺验尸的时候,他顿时慌了神,立刻想着要阻止萧奕洵,可是北淮王却让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轻举妄动,因为北淮王早已看出,萧奕洵九成是在虚张声势,引蛇出洞,他精明如此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慌了神。所以北淮王告诉萧承哲,按兵不动,倒时虽萧奕洵前去恒山,暗中观察才是上计。 ,,,,,,,,,,,,,,,,,,,,,,,,,,,,,,…… 恒山在长安城南,一行人行了半日便到了恒山。 到了山底,萧奕洵对萧楚延道:“你与高僧们先上去,待我三跪九叩到了明德殿,再与你会和。” 萧楚延摇头道:“你为主位,三跪九叩而上,我等皆需随你之后。” 见萧楚延等人如此坚持,萧奕洵便不再说什么,午后阳光正盛,萧奕洵孤身立于恒山之下,光线投射在他素白的衣服上,整个人格外清冷。 他屈膝跪在地上,眼睛注视着恒山顶,目光真挚却有几分冰冷,当他的额头贴在冰冷的山石上时,萧奕洵的心交织着悲哀、后悔和愤怒。 母后,是儿子沒能保护好你,让你就这样离开,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害你的人,天上地下,无论他身藏何处,我都会把他找出來。 恒山并不算高,但也有百丈,萧奕洵三跪九叩,时间并不快。在萧奕洵前方领路的是南华寺的高僧,萧楚延在萧奕洵身后,沒过百步,也跪地叩首,作为他对养育自己的母妃的祭奠。 足足几个时辰,萧奕洵才终于到达明德殿的门口。即便再强健的躯体,这百丈高山,三跪九叩下來,也早已疲惫不堪。在这之前,萧奕洵的身体便一直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这一路下來,他每一步每一叩都分外用心,心力消耗巨大,到达明德殿的时候,几乎都站不起來。额间满是汗水,脸色苍白,衣服都被山石蹭破。萧楚延见状,忙上去扶住萧奕洵,萧奕洵气息虚弱,却一把推开萧楚延,目光沉毅,冷声道:“不必。” 这是他母后的殡宫,他不需要别人扶。 开棺验尸,无论萧奕洵有多少理由要这么做,终究还是会惊扰自己母后的棺椁,他心里的压力并不小。南华寺几位高僧于柳青斓的棺椁前诵念经文一个时辰,萧奕洵又领着众人跪拜叩首,这才命人打开淑懿太后的棺椁。 萧奕洵对身后的尹清浅道:“尹姑娘,请开始吧。” 尹清浅严肃的点头,起身到了棺材的旁边。 萧承哲紧张地盯着面前缓缓打开的棺椁,木材被撬动的声音就像像急促的弦音在脑海中变幻敲击,心跳急剧的加速。 柳青斓逝世已有一个多月,但因为宫中防腐的措施,所以尸体还能辨认一些。萧承哲目不转睛得看着尹清浅,心几乎都要跳出喉咙,尹清浅不知用着什么法子,银针,药水,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她每一个举动都让萧承哲惊恐不已,深怕尹清浅查出什么。 足足有半个时辰,尹清浅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半垂眼帘,收好了自己的东西,回头看了看萧奕洵,清澈的眼里是一份无奈,她朝萧奕洵无力的摇了摇头,表示并沒有什么新的发现。 萧承哲心中的大石头重重的放下,周围的人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萧奕洵神色不变,依旧冷肃,沒有失望沒有愤怒,只是平静地对尹清浅点点头,然后吩咐重新为淑懿太后盖棺,之后便令人回归长安。 第十六章 手腕受伤 待行完一切礼仪,萧奕洵一行人便要离开恒山,回到长安了。 此时时间已是傍晚,灼日西斜,也终归化去了午后的耀眼的光辉,一片金辉落下,似有无数浮金漂浮在空中。 南华寺的高僧澄观在萧奕洵临走之前对萧奕洵道:“王爷既已了却心愿,必然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了。” 萧奕洵双手合十,对高僧恭敬行礼道:“那么为母后诵经的事情便交付给大师了。” 澄观点头道:“贫道明白。” 萧奕洵忽而想到了什么,出口问道:“大师,世道之上,佛道之中人,人皆言劫数,那么奕洵想请问大师,劫是否可化,劫又是否真的存在,而我的大劫又算什么,” 从第一眼见到萧奕洵的时候,澄观便觉察到此人心底巨大的戾气,这让他的心里十分不安,这样的戾气,几近魔道。可是面前的这个年轻的亲王却无入魔之意,反倒集王气正气于一身。于佛殿之中分明存有杀意,心里却深沉宁静。这样矛盾的状态让澄观也不由不重视起來。 他虽不入世,却并非未听过豫昭王的大名,此次相见,更觉此人非同一般。蹙眉看了萧奕洵许久,澄观舒展眉头,平淡对萧奕洵道:“世道都有气数运道,乾坤自由定数,要说劫数,人人都可以有,人人也都可以沒有。王爷这般的人,即便知道自己身有劫数,又怎会后退,而且,敢问王爷,相信劫数是定数么,” 斜阳透过枝桠,打在萧奕洵的脸上,佛殿之外,他的目光平静清湛,面对高僧,萧奕洵缓缓微笑,摇头:“奕洵不信。” 澄观亦微笑:“那么王爷心中已有定是了。“他看着萧奕洵,心下一动,终于说道:“虽然王爷不信,但贫道还是想对您说一句。王爷,你身有龙气。大劫已过,唯一所剩不过自己心劫,若能克服己身心结,日后必有主宰天下之能,请记住,杀戮,并不是好的方法。” 萧奕洵有所触动,随后却对澄观笑道:“大师,我一直知道,杀戮并不是最好的方法。”沒有想要再多说什么,萧奕洵行礼之后便随队下了山。 萧奕洵最后那意味深长的一笑给了澄观不小的冲击,有很多年他都不曾见到过这般傲世天下的英杰了,这样孤傲决绝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很明显,萧奕洵说的话和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并不一样。 他所说的毋庸乃“放下屠刀”,但萧奕洵心中所想却是其他。 单纯的杀戮怎么能够化去他心中的戾气,澄观摇头,慢慢走回明德殿,看着已经重新被阖上的棺椁,年长的高僧缓缓摇头,人若如此,心偏佛或入魔也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 一行人坐着马车,缓缓地驶回长安。路上,萧奕洵与萧楚延同坐一辆马车,萧承哲与萧肃之一辆,尹清浅独一辆,驶在最后。半途之中,萧楚延突然请尹清浅过去,说是萧奕洵似乎过于疲惫,让她去看看。 尹清浅到了马车上,萧奕洵正坐着,目光冷凝,声音似乎浸着冰,对尹清浅说道:“好了,尹姑娘,可以讲结果告诉我了。” 尹清浅一向带着笑容的脸此时也十分严肃,这都是之前萧奕洵和她说好了的。 因为萧奕洵并不确定周围的人之中,是否会有幕后黑手的人,所以他吩咐尹清浅无论验出什么样的结果,在众人面前都要说沒有,真正的消息之后才能告诉他。 “太后娘娘的死因确实与宫中仵作验出的结果一样,不是中毒,不是杀害,就是溺水而亡。”尹清浅缓缓道,声音平静,可是话锋却陡然一转:“但是,有一件事情却让我颇为在意。王爷,我想问一问你,太后娘娘的手曾经受过什么伤么,” 萧奕洵的神色微微一变,而后摇头:“沒有。” 尹清浅嘴角微扬,道:“那么,这可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现在时夏天,所以尸体腐化的速度很快,虽然宫里做过一些措施,但是表皮的部分已经并不清楚了,所以体表上若有什么伤痕,我已经分辨不出。但是,我发现,太后娘娘双手的手腕似乎都受过伤。” “说起來,若非是一个月之后验尸,只怕我还不能发现这个事情。因是夏日,手部的腐化也很快,所以太后娘娘的手只要稍一处理便能见到骨头。起先,我接触到太后的手的时候,就觉察到这双手似乎曾经脱臼过,因为骨连十分松。所以我斗胆处理了一下,我原本以为太后娘娘的手是脱臼的,但是后來却发现并沒有,只不过手腕之间骨头的连接确实很松,我想可能是脱臼不久后又被重新安好。后來,我再一看,太后娘娘手腕处的骨头有几处明显的骨裂,那定是外伤所致,所以我便问王爷,太后娘娘的手有沒有受过伤,但是你说沒有,这不就很奇怪了吗,” 萧楚延意识到了问題的严重性,道:“那么是不是有可能,母后被人害之前伤了手腕,后來又被人强行接回,才导致这样。”他顿了顿,而后又疑惑道:“可是这样,手腕上必定会有伤痕,宫里的仵作不会看不出來吧。” 尹清浅道:“太后娘娘溺水而死,被人捞上來,难免也会有磕撞,而且脱臼本就伤在里面,短时间内接好,外处不一定会有伤痕,若非见骨,我也不可能会发现这其中的玄机的。” 萧奕洵一直沒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只是眼底的深沉却越來越浓厚,他问道:“尹姑娘,你所说确实,” 尹清浅点点头:“确实如此,骨裂细微,轻易不能发现。” “我明白了。”萧奕洵点点头,再次陷入了沉默,不过这一刻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尹清浅与萧楚延便看着萧奕洵,亦不说话。片刻后萧奕洵睁开眼睛,双眼似乎浸满寒光,锋利如剑,他冷冷道:“贤安太妃不过一个女子,即便能拽的母后双手脱臼,却也不可能让手腕骨头都受伤,伤害母后的人必定是习武之人。宫里除了禁卫军还有哪些人会武功呢,” “哥,你怀疑是禁卫军的人害了母后,” 萧奕洵摇头:“应该不是禁卫军,管擎苍手下的护龙营沒有特定的旨意,不会进入内宫,而且,他们要进内宫,需得登记。而那一天中午,并沒有禁军进入内宫,所以应该不是禁军的人。不过,是不是有什么漏网之鱼,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管擎苍要想支两个人进來,也并非不可能。”他忽而冷笑道:“看來,我得早一点对付这个管擎苍,才能早点从他的嘴里问出什么來了。” 韩千叶已经回京,管擎苍在这个禁卫军督查使这个位置上呆的也够久了,是时候还给韩千叶了。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速度放慢了下來,很快萧肃之与萧承哲的马车便行到了萧奕洵的马车旁边。听到了萧承哲马车的声音,萧奕洵掀开了马车窗的帘布,看了看余晖下行驶的马车,眼神迅速凝结,他淡淡道:“北淮王叔武功卓越,承哲的功夫也不低吧。” 突如其來的这句话让萧楚延神情大变,他蹙眉道:“哥,你还在怀疑北淮王叔,而且,现在连四哥都一并怀疑上了,” 萧奕洵神情不变,只是松下车窗帘,沒有了阳光的照射,车中暗了不少,显得萧奕洵的神情更加冷峻,他漆黑的双眼对着萧楚延,而后冷冷道:“楚延,我记得我同你说过,现在的我,谁也不信,谁都怀疑。游雨湖边,最近便是观柳台,北淮王叔又突然出现,我不可能不猜疑。” 萧楚延嘴唇动了动,目光也沉了下來,他叹息一声道:“好吧,三哥,你现在怀疑谁都可以,只是凡事该合着有个证据,不然,一切都做不成。若如清浅所说的那样,那么害母后的人一定心细如尘,不好对付,你且要小心。” 萧楚延着实关心,但萧奕洵却并不太在意,他回答道:“我几乎失去了一切,还能再失去什么么,”他冷笑道:“我知道,不管他是谁,他所畏惧的不过是我手中的权力而已,不过现在还有谁能从我手中夺走呢,……“ 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在失去了对周围人的信任,萧奕洵自己很清楚,他失去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唯一剩下的那些,即便用命他也要保护住。而且,现在,沒有人能再伤害他了。 以前,他会退让隐忍,可是现在却不可能。如果不能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那么他就要夺取更多的东西,更多的金钱,更多的权力…… 他萧奕洵曾在苍穹下立誓,一定会让伤害过自己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现在的他早已无所畏惧, 第十七章 四年追捕 从长安回來之后,验尸沒有什么新的结果很快便传遍了,宫里知道之后,齐黛莹还特意派了人來慰问一番萧奕洵,而贤安太妃和萧肃之那边情况却并不好。因为沒有得到新的线索,那就意味着江月玶的嫌疑沒有减少,她还处于危险之中。一旦萧奕洵怒气大发,江月玶必定会受牵连。 可是出乎萧肃之意料的是,萧奕洵回到长安之后,突然请如今已是太后的齐黛莹解开贤安太妃的禁足,这一举动让人又惊又疑,不懂豫昭王此举何意。 沒有找到新的证据,几乎在贤安太妃罪证坐实的情况下放了贤安太妃,豫昭王的行为实在太让人吃惊。 可是萧楚延却明白萧奕洵这样做的原因。萧奕洵不公开尹清浅发现的新线索,却又放了贤安太妃,暗地里就等于告诉了那个幕后的真凶,他可能发现了什么。这样一來,不明就里的人和真正的凶手所表现出來的反应一定会有细微的差别,而这一点,便是萧奕洵想要得到的结果。 就在萧奕洵从恒山回來后的第二天,秦煦卿突然來到了豫昭王府,同时也带來了两个消息。 秦煦卿一路风尘,看样子是急着赶來,想必有什么急事。 第一件事便是萧奕洵委托他去查的关于宫中这段时间出宫的宫人的记录。风云阁的情报网遍布天下,请秦煦卿帮忙的确能最快的得到所有的消息。 见了秦煦卿,萧奕洵便迫不及待的问:“老师,可否得到了什么消息,” 秦煦卿点点头,一脸严肃,道:“八月出宫的宫人不算多,只有二十多个,按照你给我的名单查了下去,大都回了自己的家,除了一个人。” “哦,谁,” 秦煦卿回答:“有一个叫荷清的小宫女出了宫不久后,便突然在途中暴毙了。” 萧奕洵目光微收,迅速打开了内务府那边交给自己的名单,找到了荷清的名字,上面的离宫原因是因为偷窃而被逐出宫去。 秦煦卿看着萧奕洵脸上忽然出现了一股诡秘的笑容,不由出声问道:“怎么了,” “当真是巧了。”萧奕洵忽然冷笑道:“因为偷窃而被逐出宫去去,半路暴毙,这两件事情看上去虽然算巧合,但是硬要说,也不是说不通。只是老师,你知道么,这个荷清在宫中的任职地点是什么,” 秦煦卿略微一向,一个答案便呼之欲出:“不会是游雨湖附近吧,” 萧奕洵目光冷凝:“沒错,就是游雨湖。” 两人对视一眼,沒有再说话,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说前面两件事情还能说得过去的话,那么加上这后一件事的话,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一个在游雨湖任职的小宫女突然犯了事而被逐出宫去,在半路又突然暴毙而亡,这三件事夹在一起,很快便让人联想到贤安太妃曾经说过的话,,有一个小宫女來毓秀宫传报说淑懿太后请她过去。 之前贤安太妃的那些话曾被人怀疑,但是现在这个荷清似乎正是她所说的那个人。而且现在荷清暴毙而亡,更加证实了确实有人杀害了贤安太妃。 对于萧奕洵來说,他这一次确实是遇到了一个麻烦的对手。出手如此狠辣,行为又如此谨慎,让人虽然有怀疑可是却得不到继续追查的线索。不过这一点萧奕洵却并不担心,因为既然有人害自己的母后,那么一定是冲着自己來的,所以不管那人是谁,日后他必定会继续对自己下手,既然如此,那他便在这里等着那个人來。 “杀害淑懿太后嫁祸贤安太妃……”秦煦卿沉吟了片刻,而后对萧奕洵道:“我怎么想怎么感觉那人好像是想借着你的手去对付西平王呢,”有些担心地看着萧奕洵,秦煦卿问道:“奕洵,怎么,你会不会就遂了那个人的心愿呢,”如果真的有人想借萧奕洵的手除去豫昭王的话,那么秦煦卿倒真的不希望萧奕洵这么快就动手。 “西平王叔。我一定要杀。”斩钉截铁地,萧奕洵的眼里射出了暗色的杀意,沒有一丝温度与犹豫,他冷冷看着秦煦卿,深沉的眼里吞吐着愤怒与仇恨的火焰:“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放过他。” 即便有人想借自己的手对付西平王,即便自己被他人利用,但是这一次,他要杀萧城毅却沒有人可以制止。秦婉词的仇,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报。既然萧城毅不拿自己当亲人,那么自己又何必再去顾惜他们之前那留存的一分血亲呢,无论是否被人利用,萧城毅的命他都会去取。 这一次,即便山河崩裂,四海干涸,也不可能阻止他报仇的道路,沒有余地。 萧奕洵的决绝已经到达了一种可怕的地步,这让秦煦卿都分辨不出究竟是好还是坏了。其实秦婉词的死,秦煦卿心中的愤怒一点也不小于萧奕洵,对于萧城毅的恨,也一点也不低于萧奕洵。只不过他总归不希望看萧奕洵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把利刃。可是萧奕洵的决绝显然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意料,在担心的同时,他也忽而有了一种淡淡的欣慰和遗憾,,萧奕洵这般深爱婉儿,如非人为的误会,婉儿这一生有这样一个人來爱护守候,一定会非常幸福的。 想到了自己的妹妹,秦煦卿心底也逐渐生冷了起來。夏吟晴的仇他尚未报全,秦府还有龙靖枫的仇他无能为力,但是作为自己唯一的亲人,秦婉词的仇他这一次是绝不可能袖手旁观了。 看着萧奕洵,秦煦卿冷肃道:“奕洵,既然你有如此心意,那么无论为师为兄,或是为了婉儿,我都要助你一臂之力,所以今天这第二个消息对你來说一定是一个好消息。” 萧奕洵问:“什么消息,” “其实也不算是一个消息吧。”秦煦卿的脸上浮现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我给你带來的是一个人。”他微笑道,问:“奕洵,你应该听说过有一个叫徐万庭的人吧……” 秦煦卿话音刚落,萧奕洵便猛然起身,惊愕道:“你是说徐万庭,。” 当初自己的父皇萧祁病重时,太常寺中有一个叫徐万庭的人说手中有灵药能够医治萧祁,但是萧祁吃下药后沒多久便死了,这个徐万庭更是畏罪潜逃,至今沒有下落。后來就因为这个徐万庭,差点还牵连了右丞相许恒,西平王一行人抓着徐万庭与右相许恒的那么一点关系,穷追猛打,硬是要说右相许恒指使的徐万庭投毒陷害萧祁,后來因为证据的不足而不了了之。 虽然事情发生了时候萧奕洵尚在辽东,但是这件事情这么轰动,他也是知晓的,直到现在,全国上下依然在通缉徐万庭。 萧奕洵手掌握拳,难以遏制住内心的激动,几步上前,走到秦煦卿面前,眼里放着光,问道:“老师,你是说你找到了徐万庭了,” 秦煦卿微笑点头,当初萧祁死后,段霖晖便來找过自己,同自己说过这件事情,自那以后,他就动用了风云阁的人前去找这个徐万庭,可是沒想到这个徐万庭十分狡猾,不光隐姓埋名,甚至连自己的容貌都一并毁去,也不回京城看自己的妻儿,也不顾自己家中老父老母的死活,直到十几天之前,终于有人在云殊帝国边境的一个偏僻的村落里发现了他的踪迹,并把他带回了秣陵风云阁。 听了秦煦卿的叙述,萧奕洵冷笑一声道:“这个徐万庭,为了活命也真是够狠的了,自己的父母妻儿不顾,也能忍受毁容之苦,我倒不知是否该赞赏一下他渴望生存的意志呢,”他顿了顿又道:“话说这个徐万庭还真的能跑能藏啊,竟然一路逃到了云殊帝国。也真够有他的本事的。不过从另一个方面來说,他应该是在逃命,而且躲避的应该不仅仅只有朝廷的追捕。当年的事情必定有人指使他那么做,而且他一定是怕事后自己被杀人灭口,所以才会仓皇出逃。” 秦煦卿点头:“的确他在躲避别人的追杀,因为在追寻徐万庭的时候,我们也发现了有另一股势力也在寻找徐万庭。那股势力经过风云阁的追查倒让我比较感兴趣。”经过探查,另外一股追踪徐万庭的人竟然是当初隐刹堂遗留下來了一批人,这件事,确实让秦煦卿十分在意。 “那么,老师,从抓到徐万庭到今天已经有不少的时间了,想必你已经问出了什么吧,”萧奕洵微笑地看着秦煦卿,对于自己的这个老师他十分清楚,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露出手中的底牌。 秦煦卿亦笑道:“的确问出來了,而且这个答案并不让人感到惊讶。” 萧奕洵眸光微转,将目光投向屋外,淡淡道:“是啊,这个答案沒有徐万庭这个人的出现让我感到惊讶。” 西平王叔啊西平王叔,看來,你的好日子终是到头了啊。 第十八章 有何可惧 建衡三年九月初五,风云阁主秦煦卿向刑部与大理寺提交了一个人,此人的到來引得朝廷上下颇为震惊,而这个人正是消失了近四年的全国通缉的要犯徐万庭。 徐万庭曾经卷入了景帝萧祁的药丸一案之中,已经潜逃了近四年,无论如何搜捕都不曾找到,如今却被还是被风云阁找到了,朝中官员在感叹风云阁情报势力的强大的同时,也不免对徐万庭这件事情颇为注目。因为大家都知道,徐万庭的到來会为他们解开一个谜底,,当年到底是为什么他要献一份会伤害龙体的药给景帝萧祁,他究竟是不是受别人指使的,如果是的话那么是受了谁的指使呢。 最为关注这件事情的自然是右相许恒,三年前他因为徐万庭的事情被西平王等人紧咬不放,如今徐万庭终于落网,也算能有一个交代了。 半日之后,刑部的结果上交朝廷,根据徐万庭的招供,当初指使他将药丸进献给景帝萧祁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西平王萧城毅。 右相许恒接到刑部的报告,立刻与北淮王萧容峥、豫昭王萧奕洵商议审理西平王一事。 萧奕洵自然要求公开审理,萧容峥忖度一番也同意开堂审理此案。两位亲王皆授意,许恒立刻通知刑部汇集大理寺与御史台联合审理此案。 但当许恒下达通知的时候,萧奕洵却拦住了他,他冷笑问许恒:“右相大人,难道你以为区区三司会审就能够审理西平王叔了么。” 西平王即便有罪也是景帝一代的亲王,身份尊贵无可比拟,刑部暂且不说,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是谁的人萧奕洵心知肚明,就算刑部尚书毕燃能够秉公执法,有大理寺和御史台在旁边帮衬,这个审理根本就沒办法进行。 这一回许恒也犯了难,他看向萧奕洵,问:“三司会审已经是朝廷最高级别的会审了,我也知道西平王身份非同一般,要审理他实非易事,但是如今还能找别人來审理么。即便是北淮王,照理來说也只是西平王的弟弟啊。” 萧奕洵缓缓一笑,目光悠远,他淡淡道:“有一个人,有他在,别说是西平王叔了,就连父皇也要给他三分面子。” ,,,,,,,,,,,,,,,,,,,,,,,,,,,,…… 在秦煦卿的授意下,风云阁的搜捕行动十分隐秘,即便是温子墨之前也不曾得到任何消息,所以徐万庭被捉拿归案的消息一传到西平王府率先赶到惊讶的却是温子墨,反倒是萧城毅,听到了这个情况之后,却显得十分平静。 这一回,温子墨却是慌了,他忙对萧城毅道:“王爷,徐万庭被捉拿,刑部审出他供出了我们,这一來,王爷的境地可就危险了。” 萧城毅却不紧不慢,稳稳笑道:“你怕什么。就凭徐万庭那一张嘴,沒有证据,刑部能奈我何。”当初隐刹堂搜捕多年都找不到徐万庭,萧城毅早就料想到风云阁一定会插手此事,所以在这之前,他早就将一切证据全部抹除,现在就凭徐万庭的一张嘴,怎么可能扳倒自己。“朝廷之中,何人敢审我。许恒。还是杜君浩。笑话。除了苏普,我看谁敢审我。” 如今,萧睿登基,西平王的身份自然今非昔比,作为萧祁的兄弟,如今朝堂上下唯有太祖太宗时代的老臣敢于自己叫板,别的人级别不够,见了自己,话都说不全。除了前代吏部尚书苏普是自己父皇一手带出的老臣,还能说上几句话,其他人,哼,给自己提鞋还差不多。 萧城毅不紧不慢道:“苏普早就告老还乡了,就算他回來,也沒有什么用,你就放心吧,谁也不敢动本王。” 萧城毅如此自信,虽然也让温子墨稍微冷静了一点,可是,这件事情这般严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王爷,话虽如此,可是豫昭王这次回來摆明了要与你势不两立,这回他抓到了这个把柄,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松口。” “萧奕洵。”再次提到自己这个侄子的名字,萧城毅的声音再次低沉了起來。他三番四次逼他离京,夺他兵权,却被他一次次化解,最后甚至连同萧楚延算计了自己一次,对于萧奕洵,萧城毅早就深恨不已,他一掌击在桌案上,恨恨道:“我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那么大的打击不到十天他就恢复了,还有,我怎么也想不到,连城骑竟然会在他的手里。看來,大哥虽然选择了文禹,可是最后的寄托竟然还是放在了他的身上。我真是看不懂我这个大哥,一方面忌惮奕洵夺了文禹的皇位,一方面又将重兵传给奕洵,他就真的这么相信自己的这个儿子吗……” 萧城毅冷笑道:“你放心,如今的萧奕洵的确如日中天,可是他的手上,最大的武器不过是他的兵权,朝中的势力是他的短板。就算他坐拥天下雄兵,难不成他还真的敢从辽东打回來不成。他如今再朝中根基不稳,如今一切表象不过都是建立在自己的强权表面之下,能震慑朝堂一时,难道还能长久么。凭着我和容峥在朝堂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一点一点削弱萧奕洵不过只是时间问題。” 萧城毅缓缓站起身,甩开衣袖,目光冷凝,大步朝门外走去:“不就是三司会审么。我活了这么久,还有什么场面沒有见过。” 想当年,国家初定,内忧外患不断,太祖早逝,国家建立未办就交到了自己父皇的手中,萧城毅可是一步一个脚印地看着自己那位强大的父皇是怎么建立起一个盛世的。对外诛前朝余孽,平南部属国,镇北部势力,对内集中皇权,收集兵权,平定洛华之乱。当初何种阵仗他沒有见过。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三司会审,他萧城毅还不至于这么简单就惧怕了。 不管是谁要來取他性命,他萧城毅绝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败下阵來的…… 刑部。 许恒奏明了皇帝萧睿与太后齐黛莹徐万庭的事以后,得了首肯便通知了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三位长官集聚刑部衙门,开始审理徐万庭一案。因为此事涉及景帝萧祁驾崩一案,朝廷内外十分看重,所以许恒、萧容峥与萧奕洵都作为旁审一同來到了刑部。 刑部尚书毕燃作为主审,坐在大堂的诸位,左右两旁分别是大理寺卿温星海与御史大夫袁允南。而在堂下,东侧正坐着如今的辅政大臣许恒以及两位辅政亲王北淮王萧容峥与豫昭王萧奕洵。 虽是坐在主位,可是今天毕燃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操纵整件审案的过程。在朝中多年他自然知道袁允南与西平王是什么关系,而这个新任的大理寺卿又是江越一手提拔上來的,和西平王是什么关系他也清楚不过,有他们两个人在,今天这个案子恐怕是轻易审不下去的。 而且,现在朝中的三大掌权者都來到了这里,轮到自己说话的机会恐怕真正的也不会有太多。 毕燃知道,今天自己这个主审官可是要难做了。 尚未升堂之前,众官都已经到期了,许恒等人也都就自己的位置安坐好了,一切肃穆庄严,就等着三司会审开始了。 可是在正式开始之前,萧奕洵却率先开口:“在审理徐万庭这件案子之前,我有话要说。” 毕燃手一颤,豫昭王竟然先发话了。之前朝堂上的事情他到现在仍旧觉得历历在目,已经了解到这个年轻的亲王手段非同一般,而且他也很清楚,豫昭王与西平王之间早就势不两立,如今豫昭王率先开口,必定是冲着西平王去的,与他并无多大关系,所以毕燃镇定道:“豫昭王有何话要说。” 萧奕洵从容不迫,笑道:“三司会审是朝廷最高的审议机关了,只不过今天的这主审官本王却有些在意。”他将目光慢慢从坐在主审席上面的三位主审官的面上轻轻扫了过去,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御史大夫袁允南的脸上,微笑道:“袁大人,本王记得,您的女儿是瑞怀王的王妃吧,照贤安太妃与西平王叔的关系來看,您与西平王叔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啊,您不觉得您今天需要避嫌么。” 萧奕洵一上來就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御史大夫袁允南。 袁允南冷不跌得被萧奕洵这么一质问,连忙反应过來,快速回答道:“王爷,这一点请您放心,微臣身为朝廷命官自是效忠朝廷,效忠陛下,绝不会因为自己的亲疏而有别的。”他顿了一顿,知道豫昭王是冲着自己來的,只是冷冷回了一句:“不过要说起公正的话,我们也都知道王爷您与西平王是何关系,所以此次也请王爷不要因个人的情感而左右了此次会审。” 第十九章 死咬不放 “不过要说起公正的话,我们也都知道王爷您与西平王是何关系,所以此次也请王爷不要因个人的情感而左右了此次会审。” 袁允南早就知道,今天萧奕洵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轻易松口的,而对于自己萧奕洵也不会放过,唇亡齿寒,西平王一败,他必定也不会有甚么好下场,所以无论如何只能尽力保住西平王。 袁从萧祁在位时袁允南就担任了御史大夫,为官多年,城府颇深,萧奕洵猝不及防的话语虽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多年沉稳的心性让他快速的应对了萧奕洵的发难,甚至在后來还反将了萧奕洵一军。 萧奕洵暗指自己可能会偏颇西平王,而袁允南在表示自己公正的同时也回击了萧奕洵,意思是豫昭王很有可能因为自身的过节而与西平王作对,这样一來,今天到能限制住豫昭王的一些行动了。 袁允南的回击十分强劲,可是萧奕洵却不为所动,仍旧继续微笑道:“看來,袁大人可能觉得今日本王会插手此次会审吧,这一点你可就多虑了。今日主审者是袁大人你们,我与许大人,四皇叔都只是旁审,不过过多插手的。至于袁大人多担心的事情么,那就更好说了。本王明白您担心的是什么,西平王叔是本王的亲二叔,论起亲疏确实非同一般。不过,袁大人放心,司法之上,亲疏应当摒弃,今日本王不会因为与西平王叔的关系而偏帮王叔的,一切都会秉公办理。” 听了萧奕洵的一番话,袁允南的脸色有了一瞬间的尴尬,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萧容峥缓缓摇头,心中既有一份惊讶,也有一份无奈,袁允南为官多年有如此城府他并不惊讶,可是萧奕洵不过弱冠的年纪,何以也有此等心机,竟与朝中老臣相近无多,袁允南原本想以萧奕洵与萧城毅二人之间的冲突限制住萧奕洵的行动,却沒想到萧奕洵反而给自己冠上了大义灭亲高帽,这一來,反而限制住了袁允南。萧容峥苦笑,看來今天这一场戏,倒真的是好看了。 萧奕洵不再说话,毕燃便开始审理案子了。很快徐万庭便被人带了上來,在会审之前,徐万庭早就把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出來,如今再审一遍,也不过是走一走样子罢了。 徐万庭说三年多前,他本就依附于西平王的身边,也得了西平王的不少好处。那时景帝病重,西平王派人來告诉自己要给陛下进献一份灵药,并且告诉自己一定要说这药是右相许恒让自己进献的,还威胁说如果自己不照办,就要杀了自己还有自己的一家人。迫于无奈,徐万庭只能按照西平王的安排给景帝进献了那份灵药。谁知,景帝服了那份药,当晚便驾崩了。徐万庭意识到很有可能是自己毒杀了景帝,一旦被抓,必定是灭族的大罪,就算自己指证了右相,自己一样会死。所以,在黎明之际,他便逃离了长安,一路向北,躲避追杀,逃到了云殊帝国的边境。 照徐万庭的话來说,倒是环环相扣,并沒有什么漏洞,可是毕燃却问:“你的这番话,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家之言,西平王贵为亲王,怎么可能就因为你这一番话而被定罪呢,” 毕燃知道,这话他不说,温星海与袁允南也一定会问,既是如此好不如让自己先说了罢了。 徐万庭躲避追杀与朝廷的捉拿多年,如今既老又瘦,面部又被毁,看上去颇为恐怖,他冷汗涔涔,只道:“罪臣就算有意逃脱,也不必要诬陷西平王大人啊。尚书大人,你可以去查一查当年我的调任史,以前我在太常寺不过是一个八品的小官,若非我多次巴结西平王爷,怎么可短短三年的时间就升到了五品的官呢,还有,大人,我我曾经留下了一份药,也一并呈了上來,如果你们验一验那份药的话就会发现,那份药里有不少名贵的药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吏,怎么可能有钱去买那样名贵的药材,又怎么会有办法去制药,我又为什么要去毒害景帝陛下啊。” 毕燃略微沉吟,点点头:“根据你呈上來的药剂,经太医院的分析,里面起码有五种名贵的药材,那种价格的确不是你能够负担的起的。”他停了停,看着徐万庭,问道:“这么说,西平王让进献药丸,便是为了嫁祸右相许大人,” 徐万庭披头散发,连连点头,道:“是,西平王告诫我一定要出來指正右相,要一口咬定是右相让我这么做的。” 袁允南几次想要说话,却看见豫昭王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微笑,不得已只能按兵不动。但是温星海却不一样了,身为大理寺卿,他正色道:“你这话能够说得通,可是指使你的人,除了西平王,朝中的任何一位权贵都有可能弄得到这份药,未必就一定是西平王,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么,”他目露寒光:“沒有证据,就诬陷皇室亲王,可是大罪啊。” 徐万庭已经将自己所能说的全部都说了出來,眼中光芒就像是要熄灭的烛火,疯狂的跳动着,想要奋力一搏,他哭声道:“我真的沒有污蔑西平王爷,真的是他,当初就是西平王府上的总管将药给我的,还有江越江大人也参加了这件事情。” 大堂上安静了一会儿,终于袁允南坐不住了,他厉声问:“你说的话可都是要有证据的,胡乱诬陷朝廷命官,你可知是死罪,” 徐万庭恐惧至今,终于冷笑一声,反问袁允南:“袁大人,如今我所犯之罪还能不死么,罪臣只想将功赎罪,也不想让真正的罪犯逃脱了。” 徐万庭早就知道自己犯下的罪就是诛灭三族都绰绰有余了,可是鼎剑侯在抓到他的时候告诉自己,只要将真相说出來,建功赎罪,他便有办法救他族人的性命。再说,西平王利用自己,又要杀自己,这样的人自己早已毫无恩情可言,也沒有必要再为他遮掩什么了,现在徐万庭心中便只有一个想法,自己死,信鼎剑侯救自己的族人。 无论今天审案的结果怎么样,许恒的清白便被证实了,他自然发话道:“两位大人一口一个咬着证据不放确实是按法行事,只不过这件事情如今已过去三年有余,只怕,再要取证什么也都困难了,不如这样,先派人去请西平王府将西平王还有西平王府的总管请到刑部,再去江大人的府上将江大人一并请來,一个一个当堂对峙不就好了,” 温星海与袁允南一定要找到证据,而徐万庭有一口咬死西平王,案件难以审理,许恒这样一來也是缓解堂中的氛围,一來当堂对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所以毕燃便采纳了这个意见,道:“既是如此,那便先暂停审理,派人去请西平王等人。” 在审理案子的时候萧奕洵一句话都沒有说,因为今天会有这样停滞的情况他早就料到了,空有徐万庭的一番话根本不可能真的定西平王的罪,所以要先将西平王还有他手下的人一并请來刑部,到时候,便有好戏要看了。 暂停审理之后,三位主审官与陪审的许恒等人都进入了后堂,徐万庭也暂时被押了下去。萧奕洵起身,对随着自己一同而來的韩西月低声道:“西月,可以去请镇南王世子來刑部了。” 韩西月正色点头,回答:“是,属下这就去请。” 韩西月快速的离开了刑部,旁人并不在意,可是萧容峥却敏锐的发现了这件事情,他不动神色,却不一定想不到萧奕洵接下來想要做的是什么,他转过身來,对萧奕洵微笑道:“奕洵,我们也一起进后厅吧。” 萧奕洵笑道:“好,二皇叔。” ,,,,,,,,,,,,,,,,,,,,,,,,,,,,,,…… 江府。 就在三司会审的前一天晚上,江越正在府里发愁的时候,忽然有人來暗中拜访了江越。 來的人正是大理寺卿温星海,而温星海的身后是一个一身黑色的斗篷,几乎遮住了自己所有的脸的人,看着身形应该是一名男子,只不过深夜之中根本看不出來是谁。见大理寺卿温星海來拜访,管家立刻将人带到了江越的面前。 温星海深夜來拜访必是有要事,江越赶忙出门迎接,可是当见到温星海身旁身穿斗篷额男子是,江越也是一愣,他打量此人一番,看不出什么苗头,便问温星海:“温大人,这位是……” 温星海一脸严肃,对江越道:“有什么话,先进屋再说。” 等三人进了书房,江越又将屋外的人全部都撤下,神秘的男子这才脱下自己的斗篷。当男子那张略有风霜却依旧英俊的脸展现在江越面前时,江越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北淮王,。” 第二十章 打破平局 一个时辰之后,萧城毅、温子墨、江越三人便來到了刑部。 暂停的会审又重新开始了。 萧城毅是亲王,又未被定罪,所以出于他的身份,便给他请了一张椅子让他坐在一旁,而江越身为朝廷重臣便站在一旁,唯温子墨与徐万庭两人跪在堂上。 毕燃看了看这堂中的阵势,心中一阵翻腾,可以说今天朝中最有权力的几个、身份最尊贵的几个人都來到了这里,这个案子,真是越审越让人看不到结果,他深呼吸一口气,冷静得对徐万庭说:“徐万庭,你所说的王府的总管以及江大人都到了,现在你们可以开始对峙了。” 见到温子墨,徐万庭立刻就想起了当年的事情,他看着温子墨,一字一句道:“温总管,当初就是你來我府上,给我那份药的,你可不能否认,我府上的人可都是见过你的,如果不信,可以把他们都找來问一问。” 温子墨淡淡看了一眼徐万庭,面无表情,只淡淡道:“徐大人当初來过几次西平王府,王爷看你如此诚心,所以便让我去你府中慰劳你一下。这本是王爷的好意,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却成了王爷犯大罪的证据了。徐大人,王爷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诬陷王爷呢。” 温子墨一路早來,生死见得多了,一切事情都能云淡风轻的处理过去,他知道,徐万庭对自己沒有半点的法子,就算他见过自己,又能证明什么,他身为西平王府的总管,來去于其他人的府上,也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温子墨处理得当,许恒却在一旁冷笑发话道:“对于一个五品的官员,竟能劳西平王府的总管您亲自走一趟,这个徐万庭的面子还真是大啊。”许恒看了看萧城毅,笑道:“王爷,臣倒是不知,您对臣子们都这么上心啊。” 萧城毅看了看许恒,亦是冷笑:“丞相大人好像话里有话啊。” 许恒毫不退让:“徐万庭的事情,本官暂且不论。只不过他与你府上总管的话却让我颇为在意,先不说温总管是否和献药一事有关。但从徐万庭说多次去你府上,攀附王爷,王爷又派自己的总管回访,这一來一去……”江越停了停,脸上的笑容颇有意味:“王爷不觉得犯了朝廷的大忌吗。” 朝廷大忌,官员之间互相攀附,结党营私,当初苏普就因为雨边关大将燕长清有那么一点点结交的嫌隙而被萧祁猜忌,一怒之下,弃官归隐,这在朝中绝对是一件大事。 许恒的十分敏锐地从徐万庭与温子墨的话中捕捉到了这一个漏洞。如果不能从献药这一件事情坐实西平王的罪证,那么结党营私这一方面,也足够西平王喝一壶的了。 萧城毅大风大浪一路走來,这点伎俩他自然能够应付,他毫不在意的笑道:“我与其他府上的人往來就被丞相大人看成是结党营私,倒真是有口说不清了。如果真按丞相大人的说法的话,那么朝中之人,便沒有清清白白的了。” “王爷说的是,”许恒也微笑:“平常往來自是无碍,只是这徐万庭……可是有谋害景帝陛下嫌疑的人,你与他有所往來,不能不让人怀疑啊。” 萧城毅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目光森冷,道:“那是我大哥,我为何要害他,许恒,我敬你是丞相,所以不与你一般见识,可你不要不知好歹,” 萧城毅军中出身,身上有一股军人的血气与霸气,他这一句话,颇有气势,显然已经是动了怒了。 萧奕洵见状,微笑道:“二皇叔何必动怒,丞相大人不过是就事论事,提出自己的疑虑,若是二皇叔这般动怒,反叫人有了疑心了。” 两人相一对视,萧奕洵面带微笑,萧城毅眼神深沉,只互相看着,谁也不退让一步。毕燃坐在主审席位上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许恒先说话,被西平王反驳,西平王的话又被豫昭王回击,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谁还敢继续插上话。 许恒缓缓道:“有疑心是常事,虽然沒有直接的证据,可是王爷,你现在身上的嫌疑可不小啊。” “哼,不过是嫌疑罢了。”西平王冷嗤一声,颇为霸气:“丞相大人,沒有证据,就算是有天大的嫌疑,你们能定本王的罪么。” 萧城毅无所顾忌,不屑的发问,倒让许恒的脸色瞬间一变。 的确,萧城毅是亲王,沒有切实的证据,就算把天都说破了去,也不能将他定罪。 这样一來,双方剑拔弩张,可是就是得不出一个结论。徐万庭一口咬定温子墨前來送药,温子墨却说是西平王让他回访,两人僵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谁。毕燃只觉得焦头烂额,温子墨是这个样子,那么就算是问江越,只怕得到的效果也是一样的,这样纠结下去,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啊。 就在三司会审胶着地时候,镇南王世子萧瑜瑾与鼎剑侯秦煦卿突然來到了刑部。 两人的到來让刑部的人都吃惊不小。 萧城毅率先皱眉,问二人:“你们怎么來了。” 秦煦卿与萧瑜瑾一前一后,走进大堂。秦煦卿身兼一等公爵爵位,仅次于亲王一位,地位十分之高,再加上徐万庭恩就是风云阁缉拿的,所以他的到來自然不会有人多问。 但是镇南王世子萧瑜瑾的到來却让众人有些疑惑。 萧奕洵见萧瑜瑾到了,便对众人解释道:“镇南王世子是本王请來的,有一件事情很有趣,本王很想让诸位都來看一看。” 众人听萧奕洵这么一说,却不明白他要说的有趣的事情是指什么,却只见萧瑜瑾走到大堂之上,见到了温子墨,目光瞬间冷厉起來,先是惊讶,而后却冷笑道:“是你。,我可记得你,” 温子墨一听镇南王世子來了,立刻就明白了萧奕洵的目的是什么,看样子他是要萧瑜瑾來指证自己当初在让萧瑜瑾延缓发兵的事情。他镇定心神,回答道:“世子殿下与西平王府亲厚,也曾往來于西平王府,见过小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对,”萧瑜瑾断然否决:“我不是在西平王府见到的你而是应该在朔州吧。” 萧城毅脸色一变,萧瑜瑾同时也冷下面容,站直身子对所有人一字一句宣布道:“我有话要说。当初我奉先帝之命,领军前往辽东支援豫昭王,途径朔州之时,有人來到朔州大营,并带给我两样信物,要求我务必延迟五日支援豫昭王。”他猛然转身,厉色看着一脸沉静的温子墨,指着温子墨镇声道:“而这个人正是西平王府的总管,就是他,” 原本肃穆的大堂一片惊呼,四下不少人都交头接耳,镇南王世子带來的这个消息不可谓不轰动。骑水涧一战,不少人都知道,豫昭王几乎葬身骑水涧,后來拼死才获得胜利。虽然胜是胜了,可是那一战却战死了一万多的辽东精锐,不可不谓十分惨烈,后來朝中便有消息传出,是镇南王世子延误了战机,援军不能及时到达才导致了豫昭王这惨烈的一仗。 可是现在镇南王世子自己又说是西平王府的总管到他的府上,让他延缓五日派出援军。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导致那场惨烈的战役的始作俑者竟是西平王,这样惊人的消息任谁听了都会震惊。 萧城毅神情冷凝,看了看萧瑜瑾,而后便将目光投向萧奕洵,冷笑问道:“本王记得,之前豫昭王好像说的是自己下令让镇南王世子延缓出兵时间的吧,怎么现在又变成了是本王让他延缓出兵的时间的。”他凉凉道:“奕洵,这件事情你可是该给一个准头啊,不然这么沒完沒了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萧奕洵沒有说话,萧瑜瑾却转过头來看着萧城毅道:“二伯,你以我母妃与世子妃的性命逼我延缓出兵的时间,差点害死了奕洵不说,还让我们牺牲了那么多军士。你怎么还能在这里这般振振有词。”萧瑜瑾双手握拳,眼神迅速的阴郁下去:“二伯,你不光逼我延缓出兵的时机,甚至还要借这件事情害我入狱,若非奕洵出面,现在,我还有机会能够站在你面前和你对峙吗。” 萧城毅讥诮地冷笑:“那么你现在说出來,又能怎么样。是要与本王玉石俱焚么。”萧瑜瑾如果要站出來指证自己,那么势必要为那次延兵付出代价,这样两败俱伤的场面是萧瑜瑾想看到的吗。萧瑜瑾若想保住自己,就该老老实实地顺着萧奕洵的话走,就说延兵的计划是萧奕洵下达的命令,而不是这样强出头,就算能扳倒自己,萧瑜瑾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他就不信,萧奕洵面对此事会无动于衷陪,要知道当初他可是宁愿承担下这一仗的过失,也要保住萧瑜瑾的。 萧瑜瑾冷笑一声,显然西平王低估了他的心气,他冷傲的笑道:“二伯,难道我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一个害我自己,逼我母后和妻子又害死我妹妹的人么。” 第二十一章 再遇温乾 被逼无奈听从了萧城毅的话,选择延后出兵,害的萧奕洵身处险境,若非秦婉词率援军到达,只怕那一战就不是惨胜而是惨败了,那些白白牺牲的英灵每日每夜都让萧瑜瑾倍感煎熬,再加上秦婉词的死更让他悔不当初。 回到长安,被人弹劾,他本以为自己必定受罚,却沒想到明明心中怨恨自己至深的妹夫依然出手保全了自己,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沒有办法再不去正视自己的错误了,所以这一次他要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來,去祭奠婉词,也算萧奕洵对他的那一份包容。即便是两败俱伤又有什么在乎的呢。而且萧瑜瑾也知道,只要西平王一倒,萧奕洵有的是办法來帮助自己,既然已无后顾之忧,面前的险阻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瑜瑾心中一片坦荡,萧城毅眼中的笑意终于渐渐消失,他冷下声音,呼吸也渐渐沉重:“既然你执意如此,本王也沒话说,不过,你说我拿你母妃的性命还有世子妃的性命威胁你,这未免有些太荒谬了吧。我的好侄子。” “二伯也是在和我要证据吗。”退后两步,萧瑜瑾淡然看着萧城毅,微笑道:“这个证据要起來实在太容易了,温子墨擅自來到朔州,军中见到他的可不止我一人,要想求证,实在太容易了。这回二伯想要真么解释。”萧瑜瑾凉凉一笑道:“难不成也要说是派温总管來朔州探望探望臣侄的。” 萧瑜瑾的指证让这次会审的方向突然转向了另一个地方,原本这次会审是审理当年景帝服药的案件,可是萧瑜瑾的几句话却把事情引到了西平王暗中操控行军导致辽东大军伤亡这一件事情上。 毕燃与温星海还有袁允南面面相觑,显然沒有料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这一來,就有个麻烦出现了,现在是继续审理徐万庭的案件呢,还是转而去求证镇南王世子这件事呢。 袁允南考虑了一下,徐万庭这件事情审下去有利于西平王,而镇南王世子这边却明显处于劣势,所以他先道:“今日本就主要审理徐万庭一案,镇南王世子的事情我想应该改日再审。” 萧奕洵冷笑道:“何必要改日再审,既是三司会审,那边一起审好了,二皇叔日理万机,错过了今日,只怕日后便沒有这样的机会了。毕大人,你是主审官,你怎么看呢。” “这……还是问一问丞相大人与北淮王爷吧……”毕燃一脸难色,若是按照程序來,镇南王世子的这件案子确实应该推后,先要上报朝廷,等皇上御批才好进行下一轮会审。可是现在的问題是,皇上只有六岁,尚不能亲政,所有大事的决定主要也只是靠着坐在一旁的那三个辅政大臣与亲王,看來豫昭王是铁了心的要今天一并审理,那么这个决定主要就看豫昭王身旁的两个人如何决定了。 萧奕洵微笑点头,而后看向左右,问道:“许大人,四皇叔,你们怎么看呢。” 许恒捋了一把胡子,缓缓说道:“按照程序來看,的确世子殿下的这件事情应该向后推一推,主要应该先解决徐万庭这件事,只不过徐万庭的事情就算是审下去,只怕也出不了什么结果,所以,臣解决,不妨审一审镇南王世子的这件案子,王爷你觉得呢。” 萧容峥有意无意地看了看萧城毅,摇摇头,道:“镇南王世子的这件事情三司会审不易解决,主要还是需要向辽东方面那边的军队取证,单凭几句话拿出主意,本王的意思是,先主要解决徐万庭的事情,不然两案同审,本王担心大家会分心啊。” “四皇叔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萧奕洵深深看了萧容峥一眼,而后笑道:“既然四皇叔是这个意思,那么我也沒有意见,世子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等一下。”忽然有一个声音打断了萧奕洵,秦煦卿一步上前,神情凝重,走到了温子墨的面前,听了下來,似乎在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个男子。 虽然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戾气,可是秦煦卿很快就觉察出了眼前这个男子与平常的人不一样。三司会审是朝中最高级别的审理,在场所有的人都是王朝里最为重量级的官员,仅仅是一个王府的总管,为何在这样的场面下仍能处变不惊,对答如流。就因为这一点,秦煦卿对这个西平王府的总管便多留意了几分,直到看到了温子墨的面容,秦煦卿猛然觉得这张冰冷的面孔看起來似乎有一些眼熟。 而当秦煦卿进入大堂的时候,温子墨原本平静的心海也出现了一层涌动,今日他能预料所有的事情,却沒想到风云阁主会亲自出现。隐刹堂被风云阁所灭之后,他一直隐姓埋名就是为了躲避秦煦卿,可是沒想到却在这个时候撞见了最不想预见的人。 “你好像有点紧张啊……”秦煦卿缓缓地开口,觉察出面前面容依旧平稳的男子额间微微出现的汗水,而后缓缓的发问。温子墨眼眸微微一转,而后淡淡回答:“见到鼎剑侯,自然会觉得紧张。” “原來是这样啊……”秦煦卿淡淡一笑,似是无意地说:“我还以为你是见到了故人,所以觉得紧张呢。” 秦煦卿笑得从容平淡,可温子墨的内心却猛然一震,他认出自己了。风云阁主他已经认出自己的身份了。温子墨的手心里已是满是汗水,他从沒有一刻忘记,当初是怎样从风云阁天罗地网的追杀下拼死逃出的,他也不会忘记,隐刹堂武功最强的帮主,号称武林前三的高歌是怎样在他手下不过一百多招便败亡的场面,那样恐怖的武功至今是他心中的一层噩梦。 “不过,我们以前应该见过吧。”秦煦卿淡淡的微笑,那笑容云淡风轻,就像春日里映日而生的花草一样轻缓,“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十年前的一个人,名字么就叫高歌……哦。你好像也有映像啊。”捕捉到温子墨瞬息变化的表情,秦煦卿笑道:“真是厉害啊,当隐刹堂排行第三的高手现在竟成了西平王府的总管,虽说时过境迁,可是你这变化有些大了吧,对吗。温乾。” 温子墨心中一片冰凉,他垂首叹息一声,终归还是沒有躲过他的眼睛,事到如今再争辩也沒有用了,他应声回答:“是的,风云阁主。” 秦煦卿蹲了下來,深湛澄明的眼睛凝视着面前的这个男子,缓缓道:“十年了,你的样子也变化了许多。当年隐刹堂众人,唯有高歌与你,我尚有几分欣赏。所以高歌死了,你我却并不想杀,不然你真的以为均子祈和苏云卿连个人联手都劫不下你。” 这样平缓柔和的话语却像一把快刀割破了一只掩盖的事实,温子墨常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惊动,他喃喃道:“是……是你。” 当年秦煦卿决定亲手除去隐刹堂,七剑全部出动,直逼历阳隐刹堂总部。风云阁七剑抵达历阳的时候,温乾刚好有任务在外,恰巧不在总部中,等他在外听说风云阁七剑全部出动抵达历阳再赶回去的时候就只看见了帮主高歌与秦煦卿的对决。他是高歌一手带出,自然知道高歌的武功水平如何。武林之中,高歌绝对算顶尖之人,可就是这样的高手在秦煦卿手下也不过就一百多招,便被秦煦卿击杀,这样可怕的武功让温乾感到十分恐怖,他沒有停留,带着剩余的人赶快逃离历阳,就在逃离的途中,他遇见了位于七剑的均子祈与苏云卿两大高手。他一直以为那一战是他拼尽全力才得以脱逃的,现在才知道,原來竟是秦煦卿放过了自己,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若非秦煦卿授意,均子祈与苏云卿联手,他怎么可能逃的了。 “我不杀你,只是不希望你再为杀手,却沒想到你会成为西平王手下的人,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命数。”秦煦卿摇头叹息:“隐去了一身锋芒,却沒想到成为了别人的利剑……”这一声叹息,不知秦煦卿是否再为眼前的这个男子感到惋惜。温乾有才,他从來都知道,所以当年动了恻隐之心,明明知道留他会有大患,却依旧放了他一条生路,十年过去了,秦煦卿沒有想到竟会在这个地方再看到他。 “我追捕徐万庭的时候,就发现了有隐刹堂遗留的人也在追杀徐万庭,当时我有想过是你,能够将隐刹堂的余众集结起來的,也只有你了。现在见到你倒是证实了我的猜想。” “是我。”温子墨低语承认,内心却是一片坦然:“我虽为杀手,可是却懂知恩图报,帮主救我,我便为他效命。西平王救我,我自然也为其效命,我所作所为皆不曾后悔。我能做的全都尽力,在这里遇见你,只能说我的气数尽了……同时西平王的气数也尽了……” 第二十二章 绝不承认 温乾从出生起便一路坎坷,两次必死的境地一次是高歌救了他,一次则是西平王,凭心而论,无论高歌亦或是西平王,都不算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再者二人也并非恶人。温乾看重江湖义气,救命的大恩,他定当铭记于心,所以无论对高歌亦或是萧城毅他终是忠心的。 为萧城毅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温子墨很清楚,一旦萧城毅被人穷追猛打,那么这些事情便会一个接着一个暴露出來,如今徐万庭被抓,那么这所有事情的开口就已经出现了,再加上萧瑜瑾的告发,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即将浮出水面。 气数,原來真的是存在的。 高歌鼎盛而衰,败于风云阁手下。 西平王也有过鼎盛之势,却也终将败于他人之手么。 纵使他想力挽狂澜,只怕也终究做不到了。 “直到现在,我仍旧不想杀你,只是……”秦煦卿的声音低沉了下去,眼里也出现了一份杀机:“只是你不该帮着西平王从而害了我的妹妹。你们要争权夺位,这我不管,但是害了婉词,却是你们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温乾,豫昭王不会放过西平王,而我这一次也不会再放过你了……”秦煦卿站了起來,目光悠远,语气深沉,“各位大人在此之前,我想要说几句话。”他缓缓扫过众人,而后慢慢道:“在风云阁缉拿徐万庭的过程之中,我们发现,除了朝廷的人之外,还有一小股势力也在暗中搜寻徐万庭的下落。这个势力说起來你们可能不熟悉,但是我确实熟悉的。十年之前,风云阁曾经剿灭过一个位于历阳的江湖门派,名叫隐刹堂,隐刹堂是一个杀手组织。再被风云阁剿灭之后,还有一些残存的势力流散在江湖之中。而近几年,这些留存的势力渐渐被收拢,直至被某人所用。” 他转过头,指着还跪在地上的温子墨,镇声道:“他就是当初隐刹堂里的一位领主,也就是他集结了那批人去追杀徐万庭。”秦煦卿再次转头看向坐在一旁,脸色已经开始有了变化的萧城毅,冷笑问道:“西平王,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就让他做了你王府的总管,也不要告诉我他追杀徐万庭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沒有啊……” 突如其來的变化让萧城毅猝不及防,秦煦卿的指认让他瞬间逼近了悬崖。无论如何他都撇不清自己与温子墨的关系,这一次,萧城毅慌了。 就连温星海与袁允南的脸色都变了。 温子墨唇角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可是忽然有一把沉稳的男声在自己的脑海中响起:“温乾,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不要妄想你自己将一切都承担下來,你做不到,而我也不会让你做到。” 温子墨闪电抬头,正对上了秦煦卿那双冰冷的双眼,传音入密。他在警告自己,十年之间,对与秦煦卿的恐惧一直都沒有消散,温子墨心中一震,知道他所言非虚,咬了咬牙,眉心紧拧,终究还是沒有说出话來。 温子墨沒有说话,那就意味他已经默认了这件事情,这样一來可就有大问題了。如果说徐万庭真的受了西平王的致使暗害了景帝,同时又插手军中的事情,差点导致豫昭王兵败身亡,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非同小可,一时之间沒人敢说话,也沒有人敢再继续审理这个案子了,因为往深了去想,很容易便能得到一个答案,而那个答案,却沒有人敢说出來。 而整个大堂里,除了西平王自己,最清楚西平王曾经做过什么的人就是秦煦卿。当年,萧祁死的那一晚,段霖晖曾在萧祁的宫里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萧城毅是怎么害了萧祁,又是怎样与左相沈鸿彬合谋编造了那份遗诏,秦煦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当一切都即将水落石出的时候,秦煦卿的心里也是激动的。 但是萧城毅的所作所为,秦煦卿并沒有告诉萧奕洵,因为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了,第一个便是段霖晖的安危,深夜入宫呆在萧祁的寝宫,这件事情一旦说出去,很有可能会被西平王等人反咬一口,倒是段霖晖无论怎样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而第二点就是左相沈鸿彬在这件事情上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秦煦卿与段霖晖很清楚,左相右相都是朝中忠臣,沈鸿彬不应该会做出伤害萧祁的事情,但是段霖晖看到的事情一定是真的,这不由得也让秦煦卿起了疑心。 但是之后,萧文禹即位后,西平王又想方设法的打压左相,这又让秦煦卿更加疑惑,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所以在沒弄清楚左相为人之前,秦煦卿并不打算打草惊蛇。 萧奕洵见众人皆沉默,便缓缓道:“怎么,各位大臣都沒话说了吗。” 他站了起來,走到堂上,目光轻缓,似是十分惬意,“看來大家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不过都不敢说出來罢了,那么便由本王來替大家说出來吧。” 萧奕洵微笑道:“徐万庭毒害了父皇同时嫁祸右相是受了西平王叔的指示,同时西平王叔也派人前往军中威胁镇南王世子让他延缓出兵的时机好让我在辽东大败……”提到了这件事情,萧奕洵心中的伤疤似乎再一次被揭开,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尽量不去再想脑海里那一抹温婉柔和的笑容,转而,冷冷道:“我倒是真想问一问我的二皇叔,你做这些究竟是想怎么样呢。你不喜欢我,要让我打败仗,这我还能够理解,但是你致使徐万庭去谋害父皇还要嫁祸右相这我就不明白了。二皇叔,你能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为什么吗。”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着面前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可是眼底却看不见一丝笑意的年轻男子,萧城毅沉着脸道:“徐万庭的事,我不否认。”他转眼看向秦煦卿,冷笑:“我是让温子墨去暗中捉捕徐万庭,不过那也只是想早一些抓到他,好给大哥有个交代,怎么到了鼎剑侯的口中变成了我要杀人灭口了。我看这个徐万庭只怕也是在陷害本王。” “还有,援军的事情我也承认了,我的确是不喜欢你,也不希望你打胜仗,所以威胁了镇南王的世子。我应当受罚,不过萧瑜瑾不尊军纪,是他个人的决定害了你们辽东的一干将士,这件事情他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萧城毅停了下來,冷冷看着萧奕洵,皮笑肉不笑道:“这样的回答,奕洵,你可满意了。” 萧奕洵凝神看着萧城毅,神情冷峻。 萧城毅很聪明,他知道这个事态之下有些事情已经不能不承认,所以他就干脆都承认了,承认他恨萧奕洵,承认他自己不希望萧奕洵大胜仗。但是唯独不承认是他指使了徐万庭,因为,萧城毅知道,军中的事情,怎么说也不过是他与萧奕洵的个人恩怨,但徐万庭的事情一旦他承认了,那就是谋害皇帝的大逆之罪,他绝对不可能会承认。 秦煦卿看着萧城毅这样执着,摇了摇头,看來不出些狠招,是真的斗不到萧城毅的。 秦煦卿走到萧城毅的面前,从腰间拿出了一个腰牌,递到了西平王的面前,微笑问道:“王爷,这个腰牌,你可认得。” 萧城毅仔细一看,这个腰牌正是西平王府的腰牌,他脸色一沉,问:“这个腰牌你哪里來的。” 秦煦卿缓缓笑道:“这个腰牌啊,说起來话就长了。说起來,应该是一个半月前崇徽公主与云殊帝国五皇子的联姻这件事了。” “当时云殊帝国与靖朝的送亲使在函谷关相遇,大家应该都知道,当天夜里,和亲的团队受到一股不明人士的袭击,所幸的是,我们安排的妥当,才沒让崇徽公主受到损伤。之后,在搜查那日要刺杀崇徽公主的那群刺客时,我与云殊帝国的五皇子漆若凌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停了停,瞥了一眼萧城毅,继续说道:“原以为,这批刺客不过是受佣于一个人,可是待我们自己搜查一番之后,却发现那批刺客來的不止一个势力。云殊那边的事情暂且不论,但是事后,漆若凌交给了我一样东西,而那样东西,大家也应该都看到了,就是西平王手中的那个西平王府的腰牌。” 秦煦卿停了下來,看着萧城毅,喝问道:“王爷,这件事情我本來不打算追查,可是事到如今本侯却不得不问王爷一声,这个腰牌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城毅的既惊且怒,他拿着要腰牌的手有微微的颤抖,本能的反应告诉他,手中的这个腰牌绝对不是自己的,他不可能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可是这腰牌却又如此逼真,找不到一丝破绽。看着秦煦卿,萧城毅目光雪亮,恶狠狠道:“秦煦卿,你敢诬陷我……” 第二十三章 永安郡王 当初,在函谷关,诛灭刺客之后,漆若凌曾说要送自己一份礼物,起初,秦煦卿还并不认同漆若凌的这个方法。不过,在今天,看到了西平王如此“死皮赖脸”的行为之下,秦煦卿终于肯定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西平王是一个流氓。 第二件事,对付流氓得用流氓的方法。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拿出了当初漆若凌送给自己的这份“礼物”。漆若凌心机颇深,而且思虑极远,虽然远在云殊,他也十分洞悉大靖朝廷内部的事情,也知道靖朝有哪些人并不希望这次联姻成功完成。 西平王自然是不希望的。所以,无论那晚的刺客中是否真的有西平王的人参与,只要他漆若凌说有,那就是有。而这块腰牌就是最好的证据。 萧城毅眉心猛地一跳,他自己让温子墨安排的事情他很清楚,绝对不会有什么证据留下來,这个腰牌一定是秦煦卿伪造的,來陷害自己的,萧城毅终于忍不住站了起來,怒视秦煦卿,狠声道:“秦煦卿,你武功这么高,偷我王府的一块腰牌实在是太简单了,在诬告本王之前,你也该想一个周全的计划才是。” “王爷,我想你弄错了吧。”秦煦卿也不动怒,也不慌张,只是淡淡道:“刚刚本侯也说过了,这个腰牌不是我找到的,是云殊帝国的五皇子漆若凌找到给本侯的。要说诬陷,王爷也该说是漆若凌诬陷了你。本侯可是一直相信王爷的,不然不会为王爷一直掩藏这个秘密直到今天的。所以,王爷如果真的要怪罪别人,也该去找云殊帝国,是他们诬陷了你,而并非本侯。” “你……”萧城毅一手指着秦煦卿,却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这个秦煦卿实在是太可恶,云殊不比若伊离漠等国,他怎么可能会亲自去问罪漆若凌。 见萧城毅欲言又止的样子,秦煦卿心中冷笑。漆若凌心狠手辣,城府极深,云殊皇室的斗争向來激烈,漆若凌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在复杂的皇室斗争之中脱颖而出,诛兄弑亲,控制云殊帝君,掌控帝都凌天大权,这样的的手段与心机绝对不是苦谋多年却依旧不能获得大权的萧城毅所能比的。 漆若凌布下的局,设下的陷阱,想要去诬陷一个人,也绝非是萧城毅能轻易解开的。 今天出现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主审的三个人几乎都要抓狂了。徐万庭的事情也就算了,途中又冒出來一个镇南王世子的事情。好了,现在连当初崇徽公主遇袭的事情也一并算到了西平王的头上,这可是一件比一件严重啊。 如果西平王真的派人前去追杀崇徽公主,那可就是破坏靖朝与云殊的联姻,搞不好会让两国交战的。这可是死罪啊。 秦煦卿目光咄咄逼人,一字一句的问道:“王爷,本侯想要问问你,为什么要派人去刺杀崇徽公主,你就这么不想我朝与云殊联姻吗,你可知道,这可是谋国的大罪啊。” “你胡说。”萧城毅猛地站了起來,他万万沒有想到秦煦卿的手里还有这样一张牌,一直藏着,不肯动用,直到今天才拿出來,就是为了给自己最致命的一刀。今天这么多事情直指自己,就算他能一一辩解,却终归摆脱不了关系,而秦煦卿拿出的最后这一项证据却如此确凿,让他无法辩驳。 只是让萧城毅苦笑的事,其他的事情都是他做的,他可以不承认。可是最后这一件事情摆明了是秦煦卿或者是漆若凌诬陷自己,但他却沒有办法否认。因为就算真去与漆若凌求证,只怕得到的结果还会是一样的,说不定还真的要开罪云殊了。 眼看堂中形势一触即发,萧奕洵忽而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韩西月一眼,对他点点头。韩西月领会了萧奕洵的意思,悄悄走出了大堂。 萧城毅气的眼睛发红,他怒火中烧,对着秦煦卿吼道:“不可能会有证据。秦煦卿,你怎么敢诬陷我,” 此话一出,有不少人的眼中都露出了讶异的神情,萧奕洵很快便追问:“不可能会有证据,二皇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好像你当时就在场一样,还是说你确定那晚的杀手不会遗留下任何的证据么,” 萧城毅自知失言,立刻便闭了口,不再说话。 可是萧奕洵却并不打算就此罢手,他冷笑着,向前迈了两步,距离萧城毅已经不到一丈了,萧城毅几乎都能感觉到萧奕洵身上那巨大的愤怒与杀意,萧奕洵缓缓开口:“二皇叔,今天你已经说的够多的了,也狡辩的够多的了。前面的事情,就算你能说得过去,那么最后这个腰牌呢,你还能再解释么,。事情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现在,你还需要我说么,你谋害父皇,又导致辽东将士伤亡惨重,还意图破坏靖朝与云殊的联姻,这三件事情件件都是大逆叛国之罪,你该认罪了。” “混帐。你算什么东西,竟敢來让本王认罪,”萧城毅大怒,眼睛通红,恶狠狠地看着萧奕洵,低声喝道:“本王有什么罪,需要认什么罪,”他冷冷环顾四周,眼里满是不屑与傲气,他大声冷笑:“哼,本王是景帝的弟弟,太宗钦封的亲王,你们有谁有资格让本王认罪,有谁敢來治本王的罪,啊。”他冷厉的目光缓缓扫视大堂中的每一个人:“是你们三个主审官,还是你鼎剑侯,还是你萧奕洵,哼,你们谁敢來治我的罪,。站出來啊。” 萧城毅如同君王一样,傲视着周围所有的人,这堂中的人不是受过他的恩惠的人,就是地位不如自己。在萧睿沒有成年之前,整个王朝沒有一个人敢站出來说要治他萧城毅的罪。绝对不可能。 萧奕洵冷眼看着萧城毅如此张狂,亦是冷笑:“二皇叔,你说的沒错,我们确实沒有资格來治你的罪,可是……”萧奕洵话锋一转,目光瞬间冷厉起來:“我沒有,不代表别人沒有,” 萧城毅已经怒火中烧,他冷眼看着萧奕洵,大笑:“虚张声势,本王倒要看看,谁敢治我。” 萧城毅话音刚落,便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大堂外缓缓响起:“我敢治你。”声音虽然苍老但却十分有力,而且还有一股威严之气。 群臣皆愣,都扭头看去向前看去。 一位年轻的男子搀扶着一位老者缓缓的來到大堂之上。年轻的男子正是萧奕洵身边的将领韩西月,而韩西月的身边的那位老者看上去年纪已有七旬之数了。他身着锦衣,头发早已花白,面容上也是清清楚楚的皱纹,只不过一双眼睛依稀可见锐利与沉稳,想必刚刚说那句话的人应该就是这位老者了。 众人定睛一看,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许恒与萧容峥的脸色都变了。 一阵惊呼响起。 “永安郡王,。” 萧容峥也惊呼:“姑父,”老者在韩西月的搀扶之下缓缓走到了大堂中央,萧奕洵见到这位老者,恭敬的喊了一声:“皇姑祖。”言罢便要下跪行大礼。 老者将萧奕洵一把扶住,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慈祥的笑意,对萧奕洵道:“孩子,不必多礼。” 萧城毅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就像白纸一样,他心中大震,为什么,他的姑父会在这里,。众人看清來人之后,连忙都从座位上站了起來,朝着这位老者行了跪拜大礼。 引起全场人震惊的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馥云公主的丈夫,晏亲王的生父凌淙。 馥云公主是太宗太祖唯一的亲妹妹,作为馥云公主的丈夫,这位驸马得到的恩宠可非同小可。他与馥云公主所生的一儿一女,儿子被破格封为亲王,女儿也同时被破格封为皇郡主。馥云公主死后,太宗萧景珵又特意将平阳一带封给凌淙,并封他为永安郡王。 所以说按照辈分來算,他是萧城毅、萧容峥的姑父,是萧奕洵的的爷爷辈的人物,就连萧祁也对凌淙敬重有加。而如果按地位來算,靖朝开朝以來,只封爵位,不封郡王,唯一的这个破例就给了凌淙,所以这个永安郡王的含金量可以说相当于亲王了,外姓之人,封得郡王,可以看出太宗对凌淙的重视了,那么着永安郡王的地位自是非同小可。 凌淙扶起萧奕洵,按了按萧奕洵的手臂,对他微微的点了点头,示意萧奕洵放心。而后将目光投向了一旁脸色惨白的萧城毅,凌淙冷下了面容,虽然沒有发怒的表情,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冷眼看着萧城毅,唤道:“城毅。” 萧城毅脸色一僵,却不得不应声:“在,姑父。” 凌淙声音冰冷,不带情感:“刚刚是不是你在说沒有人敢治你的罪,” 萧城毅沒有回答,额间却已冷汗涔涔。凌淙继而冷笑道:“他们都不敢,你觉得我敢不敢呢,。” 第二十四章 暂停会审 早在三司会审之前,萧奕洵就考虑到这件事情了,他知道,西平王的身份非同一般,萧睿还未成年,如果自己二叔发起狠來,只怕朝中还真沒有人能整治他。当初萧文禹对萧城毅就算有再多的顾忌,却最终还是沒能对萧城毅下手。如今萧文禹逝世,萧城毅的身份又尊贵了一层,再要治罪就更难一层。所以,萧奕洵很清楚要想治萧城毅的罪,就必须找一个拥有绝对权威的人,而永安郡王,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在所有人都以为永安郡王应该在自己的封地颐养天年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萧奕洵早就派了苏辰风快马加鞭去平阳请永安郡王回京。所以,今天凌淙的出现才让众人这么惊讶。 凌淙看着萧城毅,目光冷峻,忽然厉叱一声:“孽障,看來,今天我便要为你的父皇來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孽障了,” 千想万想,就算是萧容峥也沒有想到萧奕洵会将自己的姑父请來。他看了看萧城毅,叹息一声,这一回他的这个二哥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凌淙虽然年近七旬,但是骨子里的威严依然不可小觑,他一到场,所有人都必须要起身行礼。萧容峥与萧奕洵更是上前來,要将凌淙请到一旁的位置上。 可是凌淙却对二人挥一挥手,正色道:“不用。这小子不是说沒人敢治他吗。今天,便由本郡王來治治他,” 凌淙当年在太祖手下为官,处事凌厉果决,深得太祖太宗的信任,后來娶了馥云公主之后,便离开了朝堂,但是这么多年來,他骨子里的果敢与精明却沒有因为远离朝堂而衰弱多少。而且,这么些年,凌淙十分注意养生,年近七十,也比寻常老人清楚明白的多,所以他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将刑部关于徐万庭的案子看完了。 三年前,萧祁突然暴毙便已经让凌淙觉得奇怪了,西平王又在萧祁死后成为了辅政亲王,这更让凌淙觉得不可思议。凌宗处事老道干练,只是稍稍一看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萧城毅所犯的事情早已确凿无疑,就算他再负隅顽抗,都已经无力回天,可是细看下來,凌淙便觉得不对劲了,脸上的神情也越來越严肃。 萧祁是萧城毅毒害的,同时萧城毅也想对付萧奕洵,还想派人截杀萧晗薇,这几件事情夹在一起,萧城毅想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凌淙内心深叹一声,二十多年了,萧城毅的心还是一点都沒有变,他对皇位的执念还是那么深。 作为萧景珵唯一的妹夫,凌淙深得萧景珵的信任,所以当年在皇位继承人的遴选方面,凌淙很清楚其中种种。 太宗萧景珵果敢善断,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萧祁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就算萧城毅再能征善战,萧容峥再能谋善断,萧豫再善理国事,萧景珵却一刻也沒有动摇过自己心里的想法,因为作为一位杰出的帝王,萧景珵很清楚,能够顺应自己皇位的,就该是自己那个英睿仁善的长子萧祁。 可是当年,几个儿子的才干并不能清楚的分出高下,萧景珵自己也知道哪几个儿子对皇位有所意图,可是萧景珵太工于人心了,洛华之乱,他不仅利用了臣子更是利用了自己儿子的心里來为自己诛杀叛逆,守卫朝纲。 只是可能巧于谋略,工于心计的萧景珵自己都沒有意料到,当初他的行为会让萧城毅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甚至谋划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 凌淙一点一点的翻阅文书,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而萧城毅则像一个少时的孩子一样,默默地站在大堂中央,低着头,白着一张脸,不敢说话。 他这一生不怕天不怕地,唯一又敬又怕的便是自己那傲绝古今的父皇,所以,萧景珵在世的时候,他丝毫不敢轻举妄动,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姑父身前和自己的父皇走的有多近。所以在永安郡王的面前,萧城毅不敢放肆。 从小被凌淙看着长大,自己的姑父有怎样的心性萧城毅很清楚,而自己怎样的秉性,凌淙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所作的事情可以瞒过其他人,但是却瞒不过凌淙的眼睛。从凌淙出现的那一刻起,萧城毅就知道,这一次自己真的是在劫难逃了,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大堂上,静静地等着凌淙对自己的宣判。 可是时间过了很久,凌淙却是一句话也沒说。他不说话,别人自然也不敢说一句话。半个时辰的时间,整个大堂里都是一种滞涩的而阴沉的气氛,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心情关注着凌淙的一举一动。 又过了一段时间,凌淙合上了手上的宗卷,抬起了眼睛看了看众人,清了清嗓子,道:“这三件案子我都看了,确实与西平王有着不可脱离的干系,但是硬要说下去,却也沒有直接证据能够定罪。所以,你们三司会审就是再审个一个月,也审不出任何东西的,所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众人千算万算,也沒想到永安郡王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就连萧奕洵与萧容峥都愣了起來,因为,秦煦卿已经连物证都请了出來,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如今凌淙这样说,岂非是故意要放萧城毅一马么。 众人皆震惊之时,凌淙却又补充道:“不过,虽然不能定罪,但是嫌疑却不能取消,所以,徐万庭、江越、温子墨三人先收押刑部大牢,西平王给我收押回宫,本郡王亲自來审,” 原本萧奕洵尚还有一分担忧,觉得自己是否请错了人,但是凌淙这样的做法却让他忽而有些明白了。原來,自己的姑爷并不是不要处置萧城毅,而是不要这样处置自己的二皇叔。 虽然萧奕洵能够明白凌淙的想法,可是大堂中的其他人却未必清楚,他们很容易会认为,是凌淙故意在包庇萧城毅,所以有几人脸色已经隐有不悦要出声说话了。 在有人站住來之前,萧奕洵忽而上前一步,朗声道:“今日已经审了大半日了,事情头绪越來越多,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这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案子也将近了结,无需各位大臣再繁忙。新皇刚登基,各位大臣也都有要事处理,所以西平王叔的事情暂时移交宫内,由永安郡王亲直审理,待结果出來,自会公布。” 萧奕洵说完话之后,凌淙看了萧奕洵一眼,眼底似乎有一股异样的神色,却沒有说话。 永安郡王与豫昭王同时发话,任是有谁还有什么意见也不由不先把意见给暂压下去。 三司会审便这么停止了。这样突如其來的结束,还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很快,徐万庭等人都被带了下去,而萧城毅则被押解回了宫。 一干大臣恭送永安郡王离开刑部,萧容峥与萧奕洵则伴在一旁,随永安郡王回宫。 出了刑部大门,凌淙这才慢慢停下來,回头看着自己身后的两个后辈,苍老的眼里满是威严,他虽然并沒有刻意的表露出怒气,但是萧容峥两人却仍然能够感觉到凌淙心里隐隐的怒气。凌淙低着声音问:“你知不知道你们做错了。” 萧容峥与萧奕洵皆是聪明绝顶之人,从凌淙最后的那几句话中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所以两人同时低下头,亦是低声道:“知道了。” 凌淙看着两个人这般陈恳,只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两人皆这般聪明,怎么这件事情上却处理的这般糊涂。”他眼里划过锐利的光,道:“要记住,皇家的事情就是皇家内部的事情,城毅弄出这样的事情已经够丢皇家的脸面了,怎么,你们还嫌不够丢脸吗。三司会审,可真是想得出來,” 凌淙的考虑是对的。西平王犯下的事情,面上看是大逆之罪,可是往细里去追究,就是皇室内部的权力斗争。这些事情,就算你内部斗翻了天,对外却一个字也不能提不能说,不然不就是公开损坏皇家的颜面么。所以,当凌淙以了解事情的尾末之后,便立刻下了主意,要将这三司会审给停止下來。萧城毅就算再犯大逆,也得皇室内部自己去处理,怎可公知天下。 所以萧奕洵立刻领会了凌淙的意图,出面帮衬了凌淙一把。 见两人都明白了,凌淙这才重新走了起來,道:“西平王的案子,该怎么做,你们两个应该清楚吧。现在虽然国泰民安,但是能避免的不好影响就避免。城毅做的事情我基本都清楚了,确实大逆不道,理应当诛。不过具体的定罪,也还要再宫里在继续审一审才知道。”凌淙看着萧城毅长大,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外甥又怎样的心性,他冷着神光,道:“我估计着他做的事情可不会只有这么一点,那个江越还有温子墨什么的,给我好好的审,审不出來,就用重刑,一定要把事情全部都给交代清楚了,” 第二十五章 皇家内事 即便凌淙想将萧城毅的事情给压下去,但是他对自己的这个外甥的所作所为却是十分愤怒以及失望的,所以对萧城毅的惩罚,凌淙并不想干涉。他用眼神缓缓扫过了自己身后的两个后辈,眼里有了思考的意味。复杂的神色转瞬而过,萧容峥与萧奕洵并沒有觉察到,凌淙心中有了想法,便对萧容峥道:“容峥,城毅怎么说也是你二哥,审理他的这件事情,你要避嫌。而且奕洵年纪小,很多事情要历练,这次处理城毅的事情就交给他來办吧,你在旁帮衬一把,主要还是辅佐好皇上就好了。” 萧容峥愣了一愣,而后却很快回了一句:“是,容峥知道了。” 凌淙点点头,叹息一声道:“哎,今天我还是回宫去看看你的这个二哥吧,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凌淙垂下目,掩饰脸上失望的表情。在处理萧城毅的这件事上,他也是有私心的。要说萧城毅的罪名公开并非不可以,只是凌淙却并不希望这样。 他知道,萧城毅执着这么多年心中的怨恨是什么,也知道这缘由何起,所以对萧城毅他是有一份同情的。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这次他的出面,也是为了太宗萧景珵。 萧景珵雄才伟略,文治武功,冠绝一代,可是他却依然有被人诟病的地方,那就是他为人过于刚断狠厉,并且当年太祖死的突然,萧景珵的继位更是突然,所以很多人对萧景珵的这个皇位多有疑虑。 如今萧城毅毒害自己的兄长意图王位,有心之人势必会将此事引导道萧景珵的身上,一旦被前朝或则外族势力抓到,追究萧景珵的帝位,那可是天大的动荡,无论如何,凌淙也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萧景珵穷尽一生位置操劳的帝国,怎能这样轻易便受了挑战。 虽然是这样想,可是凌淙的心里依然有一丝遗憾:二哥啊二哥,如果当初的你知道日后会是这样的结果,你还会那样机关算尽,将所有的人都操控在手中吗。 ,,,,,,,,,,,,,,,,,,,,,,,,,,,,,,…… 一路上,凌淙与萧容峥二人并沒有多说什么,出了萧城毅这样的事情,任谁也沒有心思再多说什么了。 可是在这三人之中,萧容峥却是多了一份心思。因为刚刚凌淙的决意让他的内心有了一股不好的感觉。在处理萧城毅的这件事情上,很清楚,凌淙对自己有了一份戒心,这让萧容峥十分挂怀。 凌淙有他自己的考虑,萧景珵五个儿子,三子早亡,剩下的这四个,每人都有每个人突出的地方,不过萧容峥在四人里却是最突出的,而且,当年也只有萧容峥一人是真正有过威胁到萧祁太子之位的人。所以,无论自小是怎样看着萧容峥成长,对萧容峥,凌淙不知为何总是多留了一分心思。 不过虽然萧容峥对凌淙有所顾忌,但是不太担心,因为他知道,凌淙的影响力是有限的,而且他的年纪也大了,剩下也沒多少年了,所以,现在这个时间段对凌淙他是有多礼让就有多礼让,有多尊敬就有多尊敬。 永安郡王抵达长安的消息很快便传达至了宫内,齐黛莹特意为凌淙设了宴席,不过因为仍在萧文禹的丧中,所以便简练了许多,不过凌淙年纪大了,却也不在意这些了,用完膳之后,便去去看萧城毅了。 因为有凌淙的授意,所以萧城毅并未被关押起來,而是被软禁在景丰宫中。凌淙到达景丰宫的时候,萧城毅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宫里,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景丰宫布置齐全,只是烛火燃的很少,所以宫内的光线十分昏暗。入了九月,天就亮了,晚间的风虽然安静无声,可是在这偌大的宫殿中吹过,却无端带上了一丝幽冷的气息。 凌淙屏退左右,只身走了进去,虽然他年事已高,但是步履依旧稳健。听见有人來了,萧城毅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见來人是凌淙,他的目光镇定如水,脸色也一如既往,不似白日在刑部那样的躁动与张狂。 “多年不见姑父,姑父也老了。”平淡的开口,平静如常。 年老之人最忌说老,可是凌淙却满不在乎,自己坐在了萧城毅的对面,淡淡道:“你也已是中年之人,不复少年雄姿,我难道还复当初吗。” 宫外有几名宫人进來,点燃了殿中的蜡烛,一支一支,将殿内的亮度提高了不少,萧城毅微微眯眼,毫不掩饰眼中的傲气,径直看着凌淙,问:“姑父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凌淙哑然失笑:“这么多年了,你也是要半百的人了,性子竟依然如年少时如此高傲。”心中一狠,凌淙的声音冷了下去,问:“高傲如你,可有想过,有一日你的下场竟会是这样。” 萧城毅心高气傲,却并不固执,事到如今,他早已知道自己的结果会是什么,这样一來反倒轻松了许多,他淡淡道:“争夺皇权,哪一条路不是披荆斩棘,千百年來,能胜者不过尔尔,我自然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为了皇权,难道你竟不惜杀害自己的兄长。,也不惜将十万辽东战士的性命白白牺牲。”凌淙不可思议地看着萧城毅,连声音都颤抖了起來。 “父皇当年不也是这样的吗。太祖暴毙而亡,难道不是父皇所为。姑父,父皇为了皇权,不一样杀了自己的亲兄长。”萧城毅目光冷傲,讥诮反问:“父皇如此心狠手辣,杀兄长,诛功臣,我所做的事和父皇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放肆,”凌淙勃然大怒,猛然站起身,抬起手來就给了萧城毅一个巴掌,他用力极大,生生在萧城毅的脸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只是受了这一巴掌,萧城毅的笑容越发冷然。凌淙怒不可遏,道:“太祖公的死你知道和你父皇无关,洛文卿的下场也是他自寻死路,” 凌淙急促的喘着气,恨恨看着萧城毅,见对方神情依然冷傲,怒气却渐渐消失了,他盯着萧城毅看了有一会儿,才慢慢道:“城毅……你是不是还在恨你的父皇。所以才这样说。” 太祖的死别人不清楚,可是太宗身边的人却都知道,太祖为何而亡。至于洛文卿的事情,天下人都知道是他咎由自取,萧城毅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倒像是在赌气一样,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仍对当年的事情怀恨在心…… “父皇他明明答应过我的,他说过,只要我守住皇城,就会给我机会的,这个皇位本來就该是我的,凭什么我在城外浴血厮杀而大哥就只要坐在皇城里守着皇宫。,我用性命换來的皇城最后还是拱手让给了大哥,我凭什么,”萧城毅的情绪陡然激动起來,他眉间怒火直射,整张脸几乎都要拧了起來。 凌淙就知道萧城毅是因为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他不由叹息一声,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皇是怎样的人……” “是,父皇文武双全,极工心计,连自己的儿子也会算计,他在世时,我什么都不敢做,可是他死了,我就该把属于我的夺回來,大哥的命本來就是我怕当年为他保住的,现在我要回來也是一样的。”萧城毅恶狠狠地看着凌淙,忽而笑道:“所以,这算不算是报应呢。当初哪怕父皇有一点点考虑过我,我又怎么会这样。” “他考虑过你……你们所有人……”凌淙深重的叹息了一声,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应该将这些事情早一点说出來:“别人都看你的父皇重权嗜杀,冷狠无情。你们作为子女也只觉得自己的父皇太过严厉,可城毅,你又知不知道你父皇是如何一路走來的。”凌淙的神思有些悠远,又想起了当年的一些往事…… “太祖太宗自羲朝末年起义以來,出生入死。为了太祖,太宗几次身陷险境,一次更是差点就替太祖去送死了。他这一生受了太多的苦,被自己的亲人、兄弟、朋友、爱人背叛,一路浴血而來。太祖建朝之后,身心俱疲,不久便逝世,留下一个危机四伏的王朝给你的父皇。外有异族、云殊虎视眈眈,内有前朝余孽,内朝权臣逆臣,那时他也不过而立之年,不以铁血手段,如何能镇压朝政。他的狠厉与嗜杀致使所有的人对他又敬又怕,甚至找不到一个知心的人。你的父皇半生孤独,他在位时几乎为了靖朝奉献了一切,不然你以为,以你父皇的的武学修养,怎么可能壮年病逝。沒有他,耗尽心血给你们打造了这样一个趋于辉煌的盛世,,你真的以为,你还能够在这里争夺皇权,还能在这里享受你作为亲王半世的荣华富贵吗。” 第二十六章 一生笑话 “当年洛华之乱的事情,或许是你的父皇骗了你,可是城毅,你扪心自问,那个时候,若不是太宗陛下以皇位相诱,你会去打那一场很有可能兵败身亡的仗吗。你会吗。”凌淙情绪有些激动,他凝视着萧城毅,反问:“你有沒有想过,如果那一战你们败了,你以为洛文卿会放过你们。你打那场仗不仅仅是保住了你大哥的皇位,你也保住了你们整个萧家的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可能会不明白。” 凌淙从沒想到,自己晚年之时,竟然还会这样恳切的劝导自己的一位后辈,他苦心道:“而且,你认为,你做皇帝,会做的比你大哥好吗。你这样高傲的性子,能够人手得了手下大臣们连番的指责与劝解吗。你们四个兄弟,你大哥是最仁善之人,你父皇如此强权,他死后,当朝大臣必定会有一轮反扑,唯有你大哥能够从善如流,不去杖责任何一位朝臣。还有,你说你父皇沒有为你考虑过,真的是这样么。洛华之乱后论功行赏难道不是你和容峥所得的封赏最大吗。” 萧城毅的表情慢慢地有了一点松动,强压下心中的失望,凌淙黯下神色,道:“我很后悔有一件事不早一些告诉你,你父皇精明如此,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性。他知道自己死后,你必定会心有不满。所以他在位后期,不准你动用兵权,也不愿意你干涉朝政。我知道,这些事一定很让你心有怨恨,可是这也不过是他想要保护你。你不知道吧,你父皇临死前曾经嘱托你大哥一件事,你可以不满,可以有动作,只要在一定的范围之内,谁都不能指责你。不然,你还真的以为你大哥会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的想法吗。他们不过都是包容了你。” 萧城毅一怔,喃喃反问:“原來是这样吗。”真是天真,他还真的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成功地瞒住了萧祁,谁知道原來他的那个大哥一直都知道。心中陡然升起一分嗤笑,笑他自己太过天真,他咬着牙,笑着:“真是可笑啊,原來我的一生都只是被父皇还有大哥玩弄在手掌心里吗。怪不得大哥要留一手对付我,他那么担心奕洵,却还是把连城骑给了奕洵,原來竟是为了制衡我吗。” “哈哈哈哈……”萧城毅忽然狂笑起來,声动寰宇,那种透彻心肺的笑声苍然而几近疯狂,连大殿的烛火都为之震颤,他苍声道:“我,我真是一个笑话,” 凌淙静静地看着狂笑的萧城毅,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用怎样的感情去面对萧城毅。一方面,他同情萧城毅这一生的遭遇,他心胸高傲,却有顶天的豪气,若为战将,必能流传青史,可是却偏偏生为皇族,不但被限,而且还被权力冲昏了头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可是另一方面,他也十分憎恨萧城毅,为了皇权,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兄长都不放过。 所以,凌淙对萧城毅,最后剩下的不是同情,不是憎恨,只不过是一种怜悯的情怀罢了。他总在想,若是早一些将这事情告诉萧城毅,结果会不会好很多。 萧城毅摇了摇头,抬眼之间,他看见了凌淙眼里的同情与懊恼,他缓缓回答:“姑父,你不用自责。就算你早十年、早二十年告诉我这件事情,我想,我的想法依然不会变,我依然会去夺取这个皇位,而且我还会更加提防大哥。我本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应该庆幸沒有早一点告诉我,否则,今天的结果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凌淙怔然,他注视这眼前这个虽然年近半百的中年人,可是他的形象却和二十年前沒有什么差别,一样的那么自信、高傲。看來自己还是想错了,无论何时,萧城毅依然是萧城毅,他继承了萧景珵血液里的那种高傲和执着,这样的感情,二十几年的执着,是不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否定了那份执着的初衷。 “既然你说了这样的话,我也知道你的态度了。“凌淙缓缓起声,深深看了萧城毅一眼,缓缓道:“你……就在这里慢慢的等吧……” 气数如此,谁也无力回天。 眼见凌淙要走,萧城毅眼神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高呼一声:“姑父,等一等。” 凌淙止步回头,问:“怎么了。” 强压住心中汹涌的哀伤与悲愤,萧城毅咬咬牙道:“姑父,我请求你。我做的事情,阿芸并不知道,玉辰也早就离开了我,凌曦出嫁了,他们都和这些事无关的,请无论如何都不要迁怒他们……” “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凌淙缓缓摇头,对萧城毅道:“你去找奕洵说吧,你的事情已经交给奕洵去处理了。按奕洵的性子,刑部天牢那便这两日就会出结果了。城毅,你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而负责。豫昭王妃的死,不光是奕洵,镇南王与鼎剑侯那边都不好交代,你知不知道,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这个。” 苏辰风前去平阳请自己的时候,凌淙便从苏辰风那边打听到了关于萧奕洵与萧城毅之间的恩怨。豫昭王妃秦婉词他总共见过也不过数次,屈指可数,印象里也不过是一个温顺柔善的孩子,却沒想到性格竟然如此刚烈。有如此才情,又有如此决傲的个性,怪不得萧奕洵会因为她的死疯狂至此,这一次,到底是萧城毅疏忽了啊…… “这一次,你败给的正是你苦心想要除去的你的侄子。”凌淙徐徐道:“现在,你的命,你王府的命都掌握在奕洵的手里……” 凌淙再说什么话,萧城毅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的脑海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是萧奕洵來处理自己的事,他的生死,整个西平王府的生死竟然就掌握在了萧奕洵的手中。萧城毅不可能会忘记自己与萧奕洵一路以來多少冲突,自己又对萧奕洵做过什么,上次太和殿中,萧奕洵愤怒如火一样炽热,恨不得杀自己而后快,那样的愤怒与仇恨真的是自己能够承受的吗。 从來沒有一刻,萧城毅的心有这样的恐慌过,他颓然跪倒,神情惨白,到底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保住自己的妻儿。他该何去何从。 ,,,,,,,,,,,,,,,,,,,,,,,,,,,,,,…… 处置西平王的大权落到了萧奕洵手中之后,他当然不会耽误一点时间,送永安郡王回宫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赶回刑部大牢,亲自审理江越与温子墨。 对于这两个人,萧奕洵不会有一点点的恻隐之心,该用的刑罚他一个都不会少。萧城毅对温子墨有救命之恩,温子墨对他自然是忠心耿耿,所以,无论用怎样的酷刑,温子墨都不会说一个字。而江越那边,江越生性狡猾,他很清楚,萧奕洵手上沒有切实的证据是萧城毅谋害了先皇,所以只要死咬着不放,他就绝不会有性命之忧,而自己一旦承认,那就是大逆不道的死罪,要灭族的,所以江越也不会说。 这是萧奕洵一早就料到的,所以刚到刑部,萧奕洵根本就沒打算审问,先上一遍刑再说。而他自己,则让人煮了一壶茶,准备慢悠悠地坐在刑讯室里听着此起彼伏的刑罚声。 萧奕洵知道温子墨杀手出身,以前一直过着在刀口舔血的日子,对于刑罚,他自能忍受,所以便沒有什么声音,可江越是文人,肯定忍受不了这样的苦,一定会惨声一片。 但是,出乎萧奕洵意料的是,在刑罚尚未开始之前,江越那边便有了动静,狱卒对萧奕洵道:“王爷,江越那边说是有话要对你坦白。” 刚准备拿起茶杯的萧奕洵手微微一顿,笑道:“哦。什么刑还沒受,就已经要坦白了。”他微笑点点头:“很好,那本王便去看看吧。”他顿了一顿,微笑吩咐道:“哦,对了,温子墨那边用刑不要停啊,该用什么用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冷寂下來,对一干狱卒道:“如果让我知道你们有一点手软,那么,你们就和他一起受刑吧。” 萧奕洵这样的冰冷却平淡的话语让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冷战,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皆道:豫昭王,原來竟是这样可怕的人物吗。看來,今晚是一点也不能松懈了………… 缓缓踱步到江越的审讯室里,萧奕洵微笑的看着正跪在地上的江越,笑容愈深:“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大人如此俊杰之人,怎么能跪在地上呢。”萧奕洵的笑容深不见底,他摆摆手,对身后的人道:“來人,把江大人扶起來,然后给江大人安排一个好座位,本王要与江大人好好聊聊。” 第二十七章 唯一出路 江越与温子墨被关押的地方在刑部天牢的最里侧,牢中昏暗,虽然萧奕洵让人点了不少的灯,可是空气里潮湿的气息并不能被这闪烁的烛火祛除。 萧奕洵轻慢的眼神扫过江越,在江越即将开口之前,他淡淡笑道:“对了,江大人,在你开口之前,不妨陪本王等一个人。本王不善审理案件,若你所说不尽如实,只怕本王也不能分辨,不如等他來了,我们再一起聊聊吧。” 跳动的烛火就像江越此时不停跳动的心境,他警惕的看着眼前笑意从容的萧奕洵,心中的一种不安在扩大,他会让谁來。 萧奕洵沒有说明,只是一直微笑看着江越,甚至还让人为江越倒了一杯茶,这让江越越发地赶到恐怖。 豫昭王对自己,对西平王乃至西平王身边的人有多恨,江越很清楚,可是这个男人现在竟然能够如此平静地坐在自己面前甚至还请自己喝茶,这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江越意识到不对了,以前的豫昭王虽然遇事能够处变不惊,但绝不会是这样喜怒颠倒的人,什么时候起,他竟变得这样阴冷鬼测了。 怪不得西平王会输,怪不得那一晚北淮王对自己说若不能彻底除去豫昭王,那么等待而來的便是排山倒海的报复。 三司会审的前一晚,温星海带着萧容峥來到了自己的府上。在此之前,江越一直以为温星海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必定是自己也就是西平王的人,却沒想到,在温星海的背后竟是那个一直以贤王为称的北淮王。 北淮王贤名在外,人多称颂敬仰,看似与世无争。可是自从北淮王与西平王靠近以后,江越便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了,他渐渐发现,或许平日的那个与人为善的贤王背后有着另外的样子。经过那近半夜的深谈,江越终于深刻的领会到面前的那个男子,手中拥有着怎样的实力,而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论野心,萧容峥不低萧城毅,但论心机手段,萧容峥比萧城毅不知高了多少倍。 如果不是萧容峥自己说,只怕江越一辈子都不会猜到所谓的贤王,心中竟会存着谋夺皇位的想法。 萧容峥早在三司会审开始之前就料定了萧城毅的败局,萧奕洵要怎么对付萧城毅只不过是时间与手段的问題。而萧容峥本想尽力保住萧城毅,毕竟二对一的局势总是有利于自己,但是萧容峥多方探查下,才发现对付萧城毅,萧奕洵已经是胜券在握,所以这个时候他就必须做出取舍,既然萧城毅本人保不住,那么他手下的一部分实力,却应当保全。 与萧城毅接触之后,萧容峥便知道,他的左右手就是江越与温子墨,论起在朝堂的作用,温子墨远远不及江越,经江越提拔出來的人手不少,保住江越,便能拢获不少人。 所以萧容峥去找了江越,并且告诉江越,就算他与温子墨死都不松口,最后的结果依然不会改变。萧奕洵已经打定了要萧城毅的命,就算不承认也不会有任何的作用,到时候作为萧城毅的左膀右臂,江越也难逃一死。所以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在萧城毅定罪之前将所有一切全盘托出,到时候他自有办法保住江越。 江越对于萧容峥的话半信半疑,直到他被传三司会审之上,镇南王世子与鼎剑侯的相继作证,制止永安郡王的陡然到來,终于让江越认识到了一件事情,西平王大势已去,他也终于相信了萧容峥的话,并且心里也做出了一个决定,西平王既然已经必败无疑,自己必须要为自己活命赌上一赌。 江越盯住萧奕洵,缓缓开口:“王爷,你应该知道臣现在所求是什么。” 萧奕洵抿了一口茶,淡淡点头,微笑:“恩,本王知道。”他清冷的眼里不见一丝笑意,声音却越发从容平静:“可是,本王却不想。” 江越心中一震。 我知道,你想要活下去,可是本王并不想你活下去。 心里有了一丝紧张,江越急道:“王爷,不管你信不信,这一次王妃的事情臣真的不知情。所有的事情是西平王与温子墨策划的,在后期的时候,西平王对我已经不是那么的信任了。” 一提到秦婉词的事情,萧奕洵的目光便微微一动,但是他并沒有抬头,只是淡淡道:“很好,继续说。” “臣知道,王爷想治西平王的罪,只是人证虽然俱全,可是物证不够充分,如果西平王一直不肯承认,王爷你执意要杀了他,朝中反对的声音一定不会小。你如今在军中声望如日中天,可是在朝堂之上,根基却并不稳健,不能为了这一件事而与那么多大臣作对。”江越在朝堂为官多年,人又机警,萧奕洵的优势劣势他看的很清楚,几乎是针针见血。 “所以王爷,现在你缺少的只是一份证词,只要我站出來,说清一切,到时候王爷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而我所想获得的,不过就是活下去。”江越继续劝说着,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王爷,你除掉了西平王,那么我对你已经沒有任何的威胁了。西平王一死,你的大仇就应该能报了,到时候,臣这卑如蝼蚁的生命还请王爷放一条生路。” 萧奕洵缓缓放下了茶杯,笑意深然,他看着江越,道:“你的提议很有意思,本王还真的想考虑考虑。”他忽然停了一停,眼里有了审视的意味,道:“只不过江大人你一向心高,我本以为你会拿这件事与我做交易,却沒想到却是这样來求我,倒是让我低估了你,你这个样子……”萧奕洵的语气越來越淡,话语中揣测的语气却越來越强:“倒让本王觉得可能有人教了你这个法子。” 江越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豫昭王,他竟然如此机警,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么一点细微的差别他都能觉察到。不,不是这样的。江越尽量让自己的心平静下來。豫昭王应该不是看出了什么,而是现在他骨子里已经不再信任任何人任何事,他对所有的一切都抱有怀疑与猜忌,他这么说只是完全出于内心的猜疑,而并非真的看出了什么。 江越强定心神,一脸苦涩,继续苦求道:“江越也与王爷打过不少交道了,王爷是怎样的人,臣还是有些清楚的。若今天臣來威胁王爷,只怕活不过今晚,臣唯一的出路便是将自己的命寄托在王爷的慈悲之上,您的一念,便能决定我的生死。” 萧奕洵收回探询的目光,耳里听到了细微的声响,他笑道:“好吧,江越,本王给你一个机会,就让本王看看你所说的消息,能否让本王有那么一瞬想要放过你。”萧奕洵话音刚落,审讯室的大门打开,一个身着深色衣衫的高大的男子出现在大门之处,狱卒报道:“王爷,兵部侍郎段大人到了。” 江越一愣,兵部侍郎段大人,來的人是段霖晖。 萧奕洵抬起右手道:“给段大人一把椅子,”而后他看着江越笑道:“好了,江大人,你可以一五一十的说了。我说过,本王不善审理案子,但是段大人,却比我要高明的多。” 段霖晖对萧奕洵行了一个礼,然后面无表情的在江越的面前坐了下來。 众所周知,段霖晖出身大理寺,其判案决案的手段令人称奇,很少有人能从其手下逃脱。沒有想到豫昭王请來的人会是他,江越看着段霖晖,心中深深一沉,看來这一次,自己的劫难可真是不小啊。 江越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已经沒有退路了,为今之计便是将能说的全部都说出來,说不定真的有一线生机。 段霖晖冷眼扫过江越,西平王的倒台不过是时间的问題,当接到豫昭王的邀请时,他立刻马不停蹄的赶來刑部,能够见证西平王的溃败,这么让人兴奋的事情他不可能不参与的。 掩饰已经无望,江越便老老实实将一切都说了出來,包括当初让徐万庭献药给景帝萧祁,并且让徐万庭成事之后诬陷右相许恒一事。还有让人去诱劝韩西月犯事,最后污蔑当初禁卫军督查使韩千叶,最后推管擎苍上位。还有,西平王为了获得西北的军权,故意造谣出西北有叛逃的士兵然后拖靖渊王下马,安插自己的人为西北主帅。只是胡炳恩大意轻敌,导致西北大败,西平王爷因此大受牵连。 西北军权交接失败之后,温子墨又建议西平王在京畿地区安插自己的人手,意图掌控京畿地区的军权,控制长安一带。还有加重萧文禹的药剂,加重萧文禹的病情,并且妄图掌控朝政,等萧文禹一死便推瑞怀王萧肃之上位。但是瑞怀王萧肃之不肯夺位,所以西平王便退而求其次,妄图控制当时还是太子的萧睿,自己成为摄政王。 第二十八章 全盘托出 江越交代的事情越來越多,大大超出了萧奕洵与段霖晖的意料。 其中还包括,当初萧祁死后,安排自己的人手上书,呼吁让淑懿太后为景帝殉葬。后來为了削去萧奕洵的兵权而极力撮合崇徽公主与若伊王的联姻,并不停增加萧文禹对萧奕洵的猜疑,将萧奕洵圈居在蘅承。还有在得知豫昭王与靖渊王联手之后,便派出大军前往平宛城准备捉拿豫昭王妃以此威胁豫昭王。 还有顾命大臣杨正清三番四次阻挠西平王,西平王几次陷害杨正清,最终害杨正清罢官在家。最后,得知崇徽公主与云殊帝国和亲的消息之后,又派温子墨阻止杀手前往函谷关截杀崇徽公主萧晗薇,妄图阻止和亲。当然还有最后的事情,在淑懿太后生病之际,伪造旨意令镇南王夫妇回宫,并以镇南王妃的姓名逼迫镇南王世子延缓发兵,最后导致了辽东大军因援军不能及时到达而损失惨重。 这些事情江越交代下來足足有一两个时辰,案子本就是在晚上开审的,等江越一说完,都已经是深夜时分了,一旁的笔录狱卒将江越说的话全部记录下來都有好几张纸了。 狱卒将录好的纸恭敬地递到萧奕洵的面前,萧奕洵略略看了一眼就将纸递给了段霖晖,他懒洋洋道:“真是沒想到啊,我的这个二皇叔竟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本王还真是有些低估他了。”他看了江越一眼,缓缓微笑:“不过,江大人,这些就是一切了吗。你可要知道,现在你的命在我的手里,如果你还有什么瞒着本王的话,本王可是会很不高兴的。” 萧奕洵言语从容,可是他的话让人听上去却感觉无比森冷。牢中的烛火相较之前,暗了不少,旁边的烛火一跳一跳的,晃的让人心中发慌,一下子交代了这么多的事情,江越都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可是他却并不敢喝水,这里空间密闭,旁边的还驾着炭火盆,空气十分闷热。江越的身后早已被汗水打湿,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这背后的汗水到底是因为热还是因为恐惧。 整个审讯的途中段霖晖都沒有发话,他一直安静地听着,沒有打断江越,因为他知道江越已经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全部脱出了,可是有一件事情让他很在意。那就是在江越的交代之中很明显,他故意掩饰了一个人,将西平王与那个人所有的交集一并全部省略了。别的人不知道,可是段霖晖却很清楚。 萧城毅与左相沈鸿彬的勾结,江越只字未提。这让段霖晖陷入了一种纠结的状态。他之所以与秦煦卿一直隐藏着当初沈鸿彬和萧城毅联合的事情,一是怕自己暗中入宫的事情被揭穿,会牵连其他人;二來,是他与秦煦卿并不相信左相沈鸿彬会是那样的人,在沒弄清楚事情真相的时候,他并不打算将这件事情说出來。可是今天,在江越交代西平王罪证的时候,并沒有说沈鸿彬的事情,这便让段霖晖心中有了想法。难道说沈鸿彬真的和西平王是一路人。江越之所以敢把西平王的事情都说出來而不说沈鸿彬的事情,就是要保住沈鸿彬。所以,江越是左相沈鸿彬的人。 他突然觉得很有可能,因为凭沈鸿彬在朝中的势力与威望,要真想保江越一条命的话绝对是有可能的。如此一來,便能断定江越为人了,段霖晖蹙眉,转向萧奕洵,准备把沈鸿彬的事情告诉萧奕洵。 可是就在段霖晖要说话前一刻,江越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有一件事,刚刚臣都掩饰了……” 段霖晖一怔,回头盯住了江越。江越用手擦一擦头上的汗水,对萧奕洵道:“其实,这件事情臣本來是可以不说的,但是为了表示出臣的真心,也算是给王爷您一份额外的礼物,所以臣还是都说出來吧。西平王与左相沈鸿彬暗中有往來,” 萧奕洵脸色微变,段霖晖则是瞪大了眼睛盯着江越,心中大震:他,怎么说出來了。 听了江越这一句话,萧奕洵当即沉下了脸,低声喝道:“说,” 江越深吸一口气,道:“西平王知道,光靠他一个人是沒有办法成事的,所以必须要找一个人來帮自己,而整个朝廷,最有能力助他的便是百官之首左相沈鸿彬。所以,西平王便将玉芷郡主嫁给了左相的儿子,两人形成联盟,宫成大事,谋害了景帝。” 江越斩钉截铁,一脸正色,可是萧奕洵却突然冷笑了起來道:“哼,江越,我告诉过你,要说实话,左相不会暗害父皇,更不会害大哥。看來,你是真的不想活了。”沈鸿彬对萧祁和萧文禹的忠臣萧奕洵很清楚,为了保住萧文禹的皇位,沈鸿彬这么多年來做了多少事,他都看在眼里,且不说沈鸿彬到底是怎样的人,但他绝不会害自己的父皇与大哥,这一点毋庸置疑。 江越话语一顿,沒有想到萧奕洵会说这样的话。原本按照萧容峥的计划來,他是要将沈鸿彬与萧城毅绑在一起,定了沈鸿彬的罪。可是沒想到豫昭王竟一下子就截断了这一念头,而且看上去坚定不移。 江越沉下了心思,知道此路行不通,如果再按照萧容峥的意思说下去,必定会被萧奕洵发现什么,所以江越立刻改口道:“王爷请勿动怒,臣话还沒有说完。的确,左相沒有参与徐万庭毒害景帝一案,但是他却做了其他的事情。三年前京察期间,西平王想要除去吏部尚书苏普,左相便设下一计,诬陷吏部尚书苏普与边关大将抚远大将军燕长清有往來,逼的吏部尚书苏普辞官回乡。但是左相做的最严重的一件事并不是这个,而是伪造了景帝陛下的遗诏。” “当年那份遗诏之中,并沒有辅政亲王一说,只有景帝任命的三名顾命大臣,但是西平王却让左相加了辅政亲王这一条,所以,当年在太和大殿才会有那样一出事情。”江越说完后,忽然站了起來,走到一旁,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王爷,这一次,臣说的句句属实,沒有半句虚言妄言,王爷明鉴。” 萧奕洵扫了一眼江越,缓缓道:“好,本王可以暂且相信你的这番话,不过,有一个问題,你需要回答本王:“为什么左相要与二皇叔联手呢。要权,左相早已身至巅峰,作为臣子,他已无路再进。要钱,他身为左相,如果真想要钱,有的是法子,那么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要与二皇叔合作。” 江越直起身,看着萧奕洵,脸上出现了今晚唯一一次出现的笑容,他淡淡道:“左相为什么会与西平王合作吗。原因就是王爷你啊。”江越的笑容森冷且诡异,他淡淡道:“当年王爷在朝中名声一直都很好,后來大破雍谷关,击败百里齐,又处理了仇池一代动乱的问題,可谓是如日中天,大大威胁的先帝的太子之位。左相一向偏帮先帝,为了能够打压王爷您,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而那时西平王也有意压制你,左相也沒想到西平王心中会有毒害景帝这个想法,自然与西平王有了短暂的合作了。” 萧奕洵若有所思:“怪不得,大哥即位之后,二皇叔与左相明里暗里的冲突那么多,原來是这个原因啊。” 江越点点头道:“左相与西平王二人知根知底,又不失真心实意的合作,自然会冲突不断。左相的存在大大阻碍了西平王的成事,所以为了逼走左相,西平王便让温子墨前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左相的母亲,逼左相不得不回乡守孝。这样在朝中便沒人再能阻止他了。”江越停了一停,看着萧奕洵又是笑了笑:“王爷,可能你不知道吧,当初在朝中,左相到底是怎么压制您的。因为对你的忌惮,左相明里暗里可沒有少下功夫,你们几位亲王被景帝封出长安,也正是出于左相之手。”江越的语气越说越带有一种诱惑的意味:“王爷,如今左相可沒有几天就要到达长安了,如今您位高权重,左相当初与你结怨,日后你们二人必然争锋相对,现在不就是您除去左相最好的机会吗。” 萧奕洵看了看江越微微一笑,点头道:“恩,的确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值得本王考虑一下。”他停了停,对江越道:“看來你的确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啊。” “臣丝毫不敢有所隐瞒。”江越松了一口气,从萧奕洵的语气上听起來,他对自己的这个答案还算满意,江越心中的大山瞬间轻了不少,可是就在这时,一直沒有说话的段霖晖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題:“等一等,我有件事情要问你,十年前居峡谷一战,西平王有沒有参与其中。” 萧奕洵神情一变,江越也是一怔,凝眉问:“什么,居峡谷一战。” 第二十九章 追问过去 段霖晖突如其來的问话让江越与萧奕洵同时一怔。 居峡谷。那不就是当年龙帅战死的那一仗吗。为什么段霖晖会突然提到这件事情,萧奕洵看了一眼段霖晖,眼神复杂,难道说当年龙帅的死另有原因。 江越更是不清楚段霖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问道:“什么居峡谷。你是说龙帅。”江越凝神想了想,摇头道:“洛华之乱后,龙家便一直游走在朝堂中心全力之外,西平王沒必要与龙家起冲突。” 段霖晖眼神一黯,淡淡道:“我知道了。” 见段霖晖不在说话了,江越便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他立刻看向萧奕洵,几近讨好地笑道:“王爷,我已经将能说的都说了,您看……” 萧奕洵收回了注视在段霖晖的眼神,继而投向了跪在地上的江越,冷笑道:“看。我看什么。” 江越一愣,迟疑道:“臣……臣……”他支支吾吾,却硬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奕洵眼底的冰冷越來越深,他冷漠地看着江越,最后对一旁的狱卒道:“把江大人扶起來,还有隔壁狱室,那个温子墨受的刑已经差不多了吧。今晚就辛苦你们一点了,好好的伺候一下江大人。”萧奕洵冷眼看着狱卒,道:“记得我说过的话,要是少了一点刑罚,你们可是要陪江大人同受的……” 狱卒立刻点头,道:“是。王爷,小的立刻就把他们叫过來。” 江越一听吓的脸都白了,立刻铺跪到萧奕洵面前,急急道:“王爷,王爷。臣什么都说了,臣已经全部都说出來了。王爷为什么还要这样。” 萧奕洵嫌恶地看着江越,冷笑道:“本王可真沒记得本王承诺过你可以不受刑罚吧。”他问了一声身边的段霖晖:“段大人,你一下如何呢。” 江越的苦苦求饶并沒有激起段霖晖一丝一毫的同情,因为他深深的记得,不过就在半年前,也是刑部的大牢,杨正清在这里受过什么样的刑罚,那个刚正的男子无论受到怎样的刑罚也不发一语,而现在这个一样身居朝廷高位的朝臣竟然如此贪生怕死,丑态毕露,他亦冷声道:“当初,杨正清可并沒有求饶。” 江越一愣,继而便看见萧奕洵与段霖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萧奕洵神情冷漠,脸上也再无笑意,他平静地看着江越,缓缓道:“对了,江越,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对你,本王沒有慈悲。” 萧奕洵拂手离去,走前还不忘对狱卒说了一句:“他的命,本王还要,别给我弄死了,知道吗。” 江越颓然地坐在地上,只看那一袭锦衣的男子缓缓离去,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冷如冰封。 从一开始,豫昭王就沒有打算要绕过自己,从來沒有。 ,,,,,,,,,,,,,,,,,,,,,,,,,,,,,,…… 等萧奕洵和段霖晖离开刑部大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暗沉的夜色席卷周围一切细微的声音,只有两人的脚步声撞击在石头的地面上有一高一低的声响,分外明显。 段霖晖走在萧奕洵的身后,刚刚江越的话让他断定,沈鸿彬与江越沒有关系,也不是站在江越身后的人。江越并不知道自己知晓左相与西平王之间的事情,所以他把沈鸿彬的事情说了出來,就代表,他的命并沒有依靠在沈鸿彬的身上。这一來就等于洗清了左相的清白。但是左相犯的事情依然是重罪,萧奕洵不可能会不追究,现在就是不知道萧奕洵是怎么想的。他静静地跟在了萧奕洵的身后,想着要不要问一问萧奕洵。 而江越今晚的态度也让萧奕洵起了疑心,沒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不死,江越绝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江越虽然怕死,但是却很聪明,他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既然他今天将所有的事情全部交代了,那就代表着他知道只要说出了这些话,他便不用死。而自己是绝不可能放过江越的,那么剩下便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会救江越。如果有人救江越,那就代表着,还有人站在比西平王更高的位置之上。此时此刻,萧奕洵的心远不如他的外表看起來那么的平静。 “王爷,夜已深了,宫中的大门已经关了。”想來想去,段霖晖还是决定不问萧奕洵关于左相的打算了。如今的豫昭王,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就算是问,也不过是白问了,但两人一直沉默着未免过于尴尬,段霖晖便随意寻了个开端。 萧奕洵恩了一声,道:“沒事,豫昭王府已经清理好了,我回王府便可以了。 忽然停下了脚步,萧奕洵回头看住了段霖晖,清冽的眼神仿佛包裹着繁星,问:“段大人,我问你,你和龙帅是什么关系。当年居峡谷一战有什么隐情。“ 段霖晖脸色一变,沒想到自己一句话竟引起萧奕洵这样警觉的心思,他刚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沒想到一下子便被萧奕洵猜到了想法,萧奕洵冷笑道:“不要骗我。如果你敢隐瞒本王,本王自有办法下令追查下去。段大人,居峡谷一战直到今天已经十年,你既然如此放不下,又有如此疑心,十年内必定做过不少调查。而且,应该也不想让此事就此公告天下吧。” 堵死了段霖晖的退路,深夜之中,段霖晖的脸血色全无,若非夜中无光,只怕现在段霖晖的脸色一定苍白的可怕。见段霖晖表情如此严峻,萧奕洵便越发觉得不对劲,他叹息一声道:“段大人,龙帅教过我,我敬他为师,当年龙帅死讯传到长安之时,我也有过怀疑。因为我知道,凭龙帅的本事,就算输给了宿伊,也绝不会导致全军覆沒这样的下场。但是当年事实就是那样,我也只能接受,之时今天听你这么一问,便由勾起了我的怀疑。”萧奕洵神情恳切,他问道:“告诉我,当年居峡谷一战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萧奕洵如此追问,段霖晖便知道,今天这事是瞒不过去了。段霖晖垂下手臂,重重叹息了一声,声音低沉,仿佛是将一种深入骨髓里的遗憾与悲怆都融入到这一声叹息之中,他缓缓出声:“我与龙帅还有鼎剑侯在三十年前……” 段霖晖的声音很轻很慢,一言一语,在这漆黑的夜幕之下夹杂着初秋带着凉意的风,一点一点吹进萧奕洵的胸腔里,将他温热的血液染上一丝一丝的寒意。秋风无声无息,吹扶起萧奕洵衣袖。远处皇宫重重叠叠的殿宇楼阁在深夜之中像极了墨色的剪影,带着深重的压力,伴随着忧伤寂寞的情绪侵染大地。 段霖晖的话语里带着无尽的忧伤:“我不曾在居峡谷,也未曾见到这一仗,但是听煦卿所说,龙帅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只是我不知道会是谁……” 在沒听到段霖晖这番话之前,萧奕洵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居峡谷一战之中竟然掩盖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沉重到连说话也觉得艰难:“所以这么多年來,你一直在查这件事。” 段霖晖点头:“我一直以为当年靖枫的死是因为他手握重兵,所以景帝陛下过于忌惮他不得不动手除去他……” 段霖晖话音未落,萧奕洵便打断道:“不会,父皇不会这样做。”那个时候,宿伊还在虎视眈眈,就算萧祁再忌惮龙靖枫也不肯能那个时候自毁长城,再者龙家对朝政早就沒了威胁,而且自己的父皇也绝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景帝陛下不是那样的人。”这件事情在萧祁临终那一夜,段霖晖就已经证实了,他轻声道:“所以,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当初的张万达,只是就是卡在了这里,我接着就查不到什么了。”秦煦卿与他合力这么久却也依然得不到什么有利的消息,他现在还不敢告诉萧奕洵自己和秦煦卿怀疑镇国大将军姚照珂的事情,因为沒有定论便擅自怀疑朝中大将,会引起不安的。 “那么,你进入兵部,是不是也是为了查这件事。”萧奕洵神色凝重,问。 段霖晖点头:“是,可是兵部关于十年前居峡谷一战的事情记载也不过就和众人知道的一样,我还查不出什么來。” 萧奕洵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记在心上的。如果有人要害龙帅,那么很有可能会是洛华之乱后洛家的余党,不过也有可能是有人图谋龙帅手中那巨大的军权。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不是什么好事。”他看了看段霖晖,道:“既然这样,段大人,我看,我还是把你调回大理寺吧,在大理寺,你或许查起來还容易一些。”萧奕洵补充了一下:“二皇叔倒台以后,又是一次京察了,这一次,朝中的官员少不得有得來一次大的变动了……” 第三十章 重罪重罚 在豫昭王亲审江越与温子墨的第二晚,刑部就秘密将审理卷宗送到了宫中,永安郡王自然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看完了卷宗之后,永安郡王并沒有说什么,只是下令让萧奕洵等人自己解决这件事情。 永安郡王不插手此事,萧奕洵处理起來可要容易的多了,他很快便召集了右相许恒与北淮王萧容峥,三人齐聚文渊阁。 萧奕洵将审理江越的卷宗给了许恒与萧容峥,等两人看过之后,这才慢慢地问询二人的意见:“丞相大人,四皇叔,你们觉得该如何处决。” 当许恒看见刑部送上的文书之后,惊的出了一身冷汗,这上面罗列的西平王的罪名,条条都是大罪。其不说毒害两代帝王,谋图皇位,单就是身为亲王,染指军权这一条足够大逆了。但是看了这么多的罪状,许恒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古來谋逆大罪便当诛杀九族,洛文卿造反失败,因其开国有功,只诛一族。但是即便是从轻发落西平王,也是诛族的大罪。可是萧城毅是皇家直系,这怎么可能诛族呢…… 许恒很清楚,皇家内事,他不能插手,所以他安安静静地就等着萧奕洵与萧容峥二人商议便好。 萧容峥不动神色,只道:“二哥所犯之罪,罪无可恕,但终究不能迁怒族人,否则,于皇家不利。”他停了停,对萧奕洵倒:“我看永安郡王的意思也是要我们皇族内部了了此事,既然姑父将大权交由于你,奕洵,这件事情你就拿捏着办吧。” 萧容峥很清楚,萧奕洵如此雷厉风行地处理西平王的事,心中便早有了决断之数,今天把许恒和自己叫过來,不过是给自己和许恒一个面子,既然如此,倒不如就给萧奕洵一个顺水人情。而且萧容峥很清楚,萧奕洵自己也知道,萧城毅就算犯的事再大,他也只能追罚他一个人,而且还不能公开处决萧城毅,就算萧奕洵将天闹翻,也折腾不出什么。 萧容峥将大权交移给自己,萧奕洵也丝毫沒有推让,直接就受下了,他淡淡笑道:“四皇叔是二皇叔的弟弟,确实应该避嫌。虽然奕洵是晚辈,但是对于二皇叔的所作所为也不得不有所行动,那么这件事情便由我接受处理了。” 萧容峥亦点头道:“好。” 萧城毅的事情交给萧奕洵去处理,但是江越、温子墨还有徐万庭的事情却不能就这么轻易了了。 萧奕洵冷冷扫了一眼案宗,眼皮也沒有抬,便道:“徐万庭毒害父皇,证据确凿,应当凌迟处死,诛杀九族。不过看在他指认了西平王的份上,我父皇大哥又以仁善治国,应该轻饶,就诛杀徐家满门,夷三族,本人五马分尸便好。至于温子墨……”提到了温子墨萧奕洵的神情不一样了,深邃的眼神充满杀意,他冷冷道:“温乾出生江湖,又是孤儿出生,族人一事只怕无从考证。但他所犯之罪罪大恶极,必须凌迟处死。而且,让户部着手搜捕温乾族人,一旦搜到,即刻捉拿处死。” 温子墨间接害死了秦婉词,这件事情他绝不可能不追究,即便是凌迟,也不能解他心中大恨。 “还有这个江越……”说到江越,萧奕洵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诡异的笑意,不知好歹的家伙,竟然天真的以为我真的会放过你。“江越,唆使西平王谋害父皇和大哥,实乃罪大恶极之人,夷三族,凌迟。” 在萧奕洵下令处决徐万庭和温子墨的的时候,许恒与萧容峥都沒有说话,但是说到江越的时候,许恒与萧容峥都坐不住了,许恒道:“王爷,这案宗上并沒有说江越唆使了西平王啊。” 萧容峥也发话道:“奕洵,这江越指证西平有功,也沒有直接参与毒害景帝与先帝的事情,你这般处理,倒是有些过了。” 萧奕洵神情不变,只看了看许恒,而后却把目光转向了萧容峥,忽然微微一笑,道:“那么,四叔,你觉得该怎么办。” 萧容峥平静道:“既然西平之事不能扩大,那么江越的罪也不能重治,但也不能轻饶,不过看在他如实交代了这么多事,也算补过,不如就革了他的官职,流放吧。至于谋逆之罪,已有温乾承担了。” 轻轻扫了一眼萧容峥,萧奕洵微微思索了一下,回头吻了吻许恒,道:“丞相大人,你认为呢。” 虽然对江越沒有任何的好感,但是江越的事情牵扯到了皇家的颜面,他不得不为皇室考虑,所以便回答:“北淮王说的有理,江越虽然罪重,但是眼下还不能杀。” 萧奕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浅笑道:“四叔说的确实有道理,那么江越的事情便听着四叔的安排吧。”萧奕洵合上了宗卷,对萧容峥恭敬一笑。 而此时萧容峥却并不知道,在萧奕洵的心里对自己已经有了一份猜疑。 昨晚在刑部,江越毫无保留全盘托出一切就已经让萧奕洵起了疑心,沒有必生的把握,江越绝不可能全盘托出,所以萧奕洵大胆的做了一个猜测,那就是朝中还有人会相助江越。而且江越翻下如此大罪,那人还能保他不死,必定是位高权重或者是极有威信之人。朝廷上下,现在能够左右西平王这件案子的人屈指可数,所以今天在文渊阁,萧奕洵故意说要重治江越,就是要看看许恒与萧容峥的反应。 许恒身为臣子,说的还算正常,但是萧容峥的话却让萧奕洵颇有疑惑,他竟然不让自己杀江越。这件事情萧奕洵越想越奇怪,他看着眼前的萧容峥,表面十分平静,可是内心却震动无比。 四叔,那个站在背后的人,会是你吗。 在萧奕洵心中起疑的时候,萧容峥与许恒却想着另一件事。 萧奕洵手段的狠厉实在超乎寻常。许恒以前从來不知豫昭王手段之狠厉,只从仇池一事上看出他处事果决刚断,雷厉风行。可是这一次,在处理徐万庭与温子墨的事情上,许恒已经发现,这绝不是处事刚断能形容的,这已经算是可怕了。豫昭王贤名远扬,骨子里竟这样狠戾。 比起许恒,萧容峥的震惊虽然沒有这么强烈,但是萧奕洵的狠毒却依然超出了他的预料,原本以为他仅仅只会杀了徐万庭与温子墨,却沒想要一个灭族五马分尸,一个凌迟并且还要搜捕族人诛杀。这样可怕的手段,从萧祁即位以來便再未有过。 以前的萧奕洵虽然骨子里冷狠,但却也不至于这般狠毒。萧容峥这一次真的认识到了一件事情,很有可能,他沒有早一些扼杀萧奕洵,是犯下的最大的错误。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他和西平王联手,造出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怪物。 “既然都说好了,那么许大人便劳烦你将这些判决下发给刑部,让他们即日开始执行吧。” 许恒点头道:“好,臣这就去办。” “等一下,”在许恒提笔要写之前,萧奕洵忽然叫住了许恒。指着案宗的一页,奕洵缓缓问道:“这个里面,江越所说左相沈鸿彬的事情该怎么处置。” 许恒提笔的手一停,愣愣地看住了萧奕洵。案宗里的记载的关于沈鸿彬的事情他并不是沒看到,但是这些不过都是江越的一家之言,可信度并不高,他看萧奕洵与萧容峥都沒有提及此事,便也就闭口不言了,却沒想到在这个时候,萧奕洵率先抛出了这件事。 “关于这件事,本來我是想在处理了徐万庭这三个人之后再与丞相还有四叔你们商量的,不过既然现在四叔提了出來,那么正好,我们也來说说左相的这个事吧。”萧奕洵依旧从容的坐在座位上,理了理袖口,淡淡道:“在我看來,关于左相的事情虽然都只是江越一人之言,不可尽信,但是却也不能忽视。四叔,你打算怎么办。” 关于沈鸿彬的事情,萧容峥早就想说了,但是这件事情他并不想自己來提,不然容易惹人怀疑,不过他知道沈鸿彬在萧祁在世时多次打压萧奕洵,以萧奕洵现在这样的个性不可能轻易说算了,所以在萧奕洵出言之后,萧容峥自然顺着道:“的确,只凭江越一个人的话是不能轻易定了沈鸿彬的罪,不过,却也不能不查。” 许恒与沈鸿彬的关系并不能算好,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下,许恒也算看出來了,萧奕洵这个时候提到这件事,肯定是要处理沈鸿彬了。虽然他与沈鸿彬不算交好,但是毕竟同朝为官,沈鸿彬的忠心于能力许恒都看在眼里,所以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出言为沈鸿彬说几句好话:“王爷,左相还在回长安的途中,现在这事也说不清,不如好好调查一番再做定夺。” “哼,调查什么,直接请左相回來问不就好了。至于在途中么。那就派人,先把他给我抓回來,然后好好的审。”萧奕洵神情陡变,言语锋利无比。 第三十一章 兄弟相见 建衡三年九月初八,刑部就徐万庭等人的审判下达了判决令。 罪臣徐万庭,毒害景帝,并意图陷害朝廷重臣,谋大逆,抄家,夷三族,徐万庭五马分尸。 温乾,唆使西平王谋叛,主毒害景帝,谋害先帝两案。扰乱军纪朝堂,谋大逆,谋叛,凌迟处死,夷三族。 罪臣江越,勾结亲王,不能阻止亲王犯事,大罪,撤官衔,贬为庶民,流放边疆,三代为罪,世代不得近中原一步。 判决一下,朝堂之中莫衷一是,不过都对此次如此严厉的处罚感到震惊,再一打听,这次判决主要都出自豫昭王之手,这更是给朝中百官带來不小的冲击。 而西平王的判决也很快便有皇室下达了。 西平王萧城毅,谋图皇位,大逆之罪,革除亲王爵位,赐死。西平王一族,贬为庶民。 永安郡王凌淙看到这个判决之后,沒有反对,默认了这次的判决。而镇南王萧豫和鼎剑侯秦煦卿看到了这次的判决,心中却是感慨万千,这样的处决,萧奕洵已经竭力从轻了,心中如此大恨,最后依然做出了这样合理的判决,这也算是萧奕洵最后的退让了。 沒有因为个人的愤怒而血洗西平王一族,萧奕洵依旧是理智的,在他疯狂的处理萧城毅这件事情,疯狂的灭族诛杀罪人之时,他依然站在了大局之中。 虽然萧奕洵放过了西平王一族,但是萧城毅本人,他却不会轻易放过。判决上直说赐死萧城毅,但是到底怎么赐死,却沒有说清,因为萧奕洵苦想了一天,终于决定要给萧城毅一个极为“体面”的死法。 ,,,,,,,,,,,,,,,,,,,,,,,,,,,,,,…… 景丰宫。 萧城毅在景丰宫之中呆了将近三天了,其中除了永安郡王凌淙來过之后,便在无人问津。直到初八这日的下午,景丰宫的大门再次打开,一位身着银色锦服的中年男子缓缓踏进了这个沉寂的大殿。 萧城毅依旧稳坐在座位之上,闭着眼睛。幽禁近三天,萧城毅的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的胡茬,人看上去很有几分萧索之意,但是在萧城毅睁开眼睛之后,他目光里矍铄的神情却显示了此人心中依然镇定高傲。 景丰宫大气开阔,虽然幽禁了萧城毅,却并沒有亏待他。 看到來人,萧城毅嘴角微扬:“容峥,是你。怎么,你是來告知我最后的结果的么,” 萧容峥缓缓移步道萧城毅面前,做了下來,深深看了一眼萧城毅,道:“判决已经下來了。革除你的亲王爵位,赐死,西平王一族全部贬为庶人。” 萧城毅目光微微一动,脸上紧绷的神情却终于放松了下來,他似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道:“这个结果,也算可以了。他终究还是沒有迁怒我的妻子儿女。” 见当初自己那个叱咤风云的二哥,现在竟是这样的平静从容。萧容峥知道他的心里也一定是掩藏了巨大的苦涩,不知为何,萧容峥的心里也忽然有了一种哀凉的感觉,他心中一动,忽然道:“二哥,你放心,二嫂还有自己的娘家,不会受苦。凌曦已经出嫁,沒有受到牵连,至于玉辰,我会帮你找到,我会帮你照顾他的。” 萧城毅上下打量了一下萧容峥,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萧容峥,而后冷冷笑道:“容峥,推出去我,保全了你。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怎么你害我入局,现在到又來行怜悯之姿了吗,”萧城毅冷冷看着萧容峥,道:“容峥,我虽不如你聪慧,但是却也不至于愚蠢到那种地步。” 在景丰宫呆了两天,萧城毅一个人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失败。在沒有了旁人的情况之下,在已经沒有任何事情自己能够去做的情况之下,萧城毅第一次清楚的审视了整个局面。 想了很久,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自己的四弟……北淮王萧容峥。 其实沒有萧容峥的话,自己早在萧奕洵夺回兵权的那一刻就败了。但是萧容峥的出现给了自己一次喘息的机会,但是这一次喘息的机会实际上却是让他走向了今天的这一条死路。 如果当初就败了,萧文禹尚在,他苦求一番,凭萧文禹的仁善,他或许还能求得保全,但是如今萧文禹已经不在,手掌生杀大权的是最恨自己的萧奕洵,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萧城毅发现,从萧容峥出现在自己身边之后,他所有的目标不再是向皇权靠拢,而是变了,成为了对付萧奕洵。一步一步,从镇南王道镇南王世子再到辽东的援军,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付萧奕洵,而耗费了这么大的心力,他们最终却还是失败了。 而在萧文禹死后,萧容峥成为辅政亲王的那一刻,萧城毅便隐隐已经发觉,这一场他与萧奕洵的交锋,受益最大的人就是萧容峥。萧奕洵失去了自己的母后与妻子,而他一败涂地,反倒是萧容峥成功的进入了权力的最中心。 三司会审之后,萧城毅终于发现,他只不过是萧容峥手中的一把被利用的武器而已。 技不如人,萧城毅认了。可是面对萧容峥的怜悯与同情,萧城毅却不能接受。是你害我如此,现在却又來同情我,萧容峥,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你。就算当初你沒有出现來帮我,我想,以我的性格,只怕也会与萧奕洵斗到一个你死我活。如果萧奕洵真的兵临长安,说不定我还会再次披上战甲,去和我这个号称年青一代无以匹敌的侄子打上那最后一仗。”萧城毅淡淡笑道,事到如今,再恨再怨也沒有了任何的意义。不过他的心里依然有一种遗憾,那就是直到最后,他也沒能再上一次战场。 洛华之乱之后,他受到最大的赏赐,却也因此失去了再上战场的机会。萧城毅知道自己为战场而生,可是却沒想到守卫长安竟成了自己的最后一仗。 他平生最恨的一仗竟成为自己最后的一仗也该是自己最光荣的一仗,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讽刺。 “二哥,我其实真的是想保全你的。”萧容峥缓缓的开口,面有愁色,到了死亡之前,萧容峥终于真实的说了一些话:“我的确阴狠自私,为了保全自己,我让你成为我的挡箭牌。可是二哥,若论私心,我真的是想保住你的,有你,我对付奕洵会轻松容易的多,但是少了你……”萧容峥沒有继续,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凉凉扫了一眼萧容峥,萧城毅忽而笑了:“哈哈,容峥,看來你的情况也不好啊。”萧城毅感叹一声:“容峥,像你这么聪明,面对奕洵,竟然也如此掣肘,看來这一次,我输的也不算憋屈,输在了你和奕洵的手里,也算是我的命数。” 萧容峥沒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萧城毅。现在萧城毅心如明镜,他也沒必要再说什么了。 “那么徐万庭他们的处置是什么,”得知了自己的结果,这一刻,萧城毅忽然有些关心起徐万庭几个人的结果。见他相问,萧容峥自然一五一十地同萧城毅说了。 听完那些判决之后,萧城毅沉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松动,他有些讶异:“这些判决刑部做出的,还是……” 萧容峥垂下眼睑,而后轻声道:“是奕洵。” “是他。”听了这个答案,萧城毅反倒是平静了下來,他悠长一笑,语气悠远似乎回到从前:“这么狠厉,倒还真有些父皇的作风。这么说來,对我,奕洵这孩子还算是手下留情了啊。”摇了摇头,萧城毅再次看向了萧容峥,忽然问道:“容峥,你有沒有想过,有一天,你会再次遇见一个像父皇一样的人物出现在你自己的面前,” 萧容峥猛然抬头,对上萧城毅冷凝的双眼。他知道萧城毅指的是谁,他沉下神色,道:“在萧睿沒有登基之前,我从未想过。” “那么,你又可曾想过,这样可怕的一个人,说不定就是我们联手造就的。”萧城毅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却在萧容峥的心里头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萧容峥睁开眼睛,目光冷定:“我知道,奕洵如今成为这样,皆是我们的因,造了他这个果,这说不定就是你我的命数。但是既然该是我碰到他,又是我造就了他,那么我便该去面对,我也该去承担。” “你还是和当初一样啊,无论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你都能冷静面对。这一点,我始终都做不到”感叹于萧容峥强大的心智,萧城毅由衷的感慨,但是还有一件事,他必须要问:“容峥,有一件事,我很想问你,我为皇位,只为父皇当初骗我利用我,是为自己争一口气,那么你夺皇位,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三十二章 金银堆屋 这几日,萧城毅想通了很多事,但有一件,他却想不明白,那就是萧容峥,他为什么也想要做皇帝呢,作为兄弟这么多年,他一直都不知道萧容峥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当发现这一件事情之后,萧城毅是十分震惊的。 “原來你想知道的是这个啊。”萧容峥淡淡一笑,显得十分平常,清冷的目光之中仿佛凝结了许多冰霜,一点一点的开启自己心中深藏的一个秘密,那个秘密萧容峥已经二十多年都沒有去触碰了,可是到了今天,他却又重新拾起了往昔的回忆,看了一眼萧城毅,萧容峥垂眸笑道:“二哥,其实我和你也是一样的,当年被父皇的话所欺骗的,不知是你一个啊……” 萧城毅的瞳孔猛然放大,他几乎惊得站了起來,不可思议的看着萧城毅,问道:“你……你是说父皇,他也对你说过同样的话,” “不。不是。”萧容峥神情陡变,满眼厉色,声音也变得森冷无比:“二哥,你知不知道,当初我知道父皇是有意立我为太子的,三哥在洛华之乱中身死不说,我们剩下的三人,我确确实实是得到过父皇的允诺,他曾经答应过我要将皇位传给我的。”不知是不是触动到了萧容峥心底最深的秘密,萧容峥此时情绪十分激动,连话都说的有些不清不楚了。 从未见过如此不镇定的萧容峥,萧城毅的眼里满是震惊。 “可是,就因为一句话。你知道吗二哥。就因为一句话啊,父皇就否定了我的太子之位。”萧容峥死死的盯住萧城毅,眼中锋利的寒光就像是把萧城毅当做了萧景珵一般:“就因为洛华之乱后,我建议父皇对洛家斩草除根,而大哥让父皇手下留情。就因为这一句,父皇便认定大哥比我仁善,比我更适合守业,所以便打消了立我为太子的念头。哈哈,真是可笑,真是天大的笑话。”萧容峥狂笑道:“父皇他最后明明还是夷了洛文卿三族,明明是认同了我的想法,但是他的选择却是大哥。却是萧祁。你说我怎么能不恨,我怎么能不恨他。” 这件事,萧容峥近十几年都沒有提起,每每提到,便越觉得自己被自己的父皇玩弄于鼓掌之间,他身为皇子,又曾差一步得到帝位,仅仅因为一句话而丧失了自己的帝位,这让他如何不恨,不恼。 最重要的是,明明萧景珵认同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却将皇位交给了萧祁,这件事,他想不明白,也不愿意想明白。 二十多年來,这是萧城毅第一次见到萧容峥这样失态,他沒想到,自己的这个弟弟背后竟然也有这样的过往,心中一片颓然,萧城毅低低叹息:“若是这样,你比我倒是冤的多……”一句之差,便于皇位失之交臂,这该是怎样的不甘。“父皇的心思,我们从來都猜不透……” “父皇聪明一世,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沒有想到,就因为他太过聪明,太过攻心,才会导致今天的这个兄弟相残的局面。”萧城毅凄然感叹,似悔非悔。 父皇啊父皇,你英明一世,千古称颂,却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身后竟会是这样的境况吧。 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秘密,萧容峥终于舒心地展了一口气,但听得萧城毅的话后,萧容峥却忽而笑了:“说到底,意图皇位,也不过是你我个人的野心罢了,何须找这么些理由呢,” 微微一怔,萧城毅看了看萧容峥,叹然道:“是啊,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你我的野心罢了。父皇承兄长之皇位,这样的故事在你我听來,都是让人动心的……” 临近大限,萧城毅再也无所可忧,所以面对萧容峥,自然是将心底的话能说的都说了,而萧容峥,虽然仍是有了一份保留,但是能尽心的,他也都道尽了。 估计得有二十多年,两个兄弟沒有这样一起好好的说一说心里话了,多年的伪装与隐忍几乎让萧容峥忘记了什么是真,直到今天,他才再感受到一点。但是他也知道,这样的真诚终究是短暂的,离开了这里,他依旧要变成那个众人眼中的北淮王。 长谈了许久,二人终有一别,萧容峥临走前,萧城毅看着他,说了最后一番话:“容峥,时至今日,我已不再恨你,输你、被你利用那是我技不如你,我认。可是,你要知道,你的路要比我难走的多,奕洵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如果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而且你又败给了他,你的下场会比我更加悲惨。奕洵已经变了,他已经成长为能和你一较高下的存在了。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他,不能正面的击倒你,他就不配得到这个天下。而你,若输给了他,那么也只是你自己的命数。” 萧城毅本就磊落,心中有什么想什么基本不会隐瞒,皇位之争他输得彻彻底底,但是日后的斗争会更加惊险,谁有能力谁便去做那掌控天下之人,他萧城毅不想帮任何一人。 萧容峥回头看了看萧城毅,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这样……也好……” 而后萧容峥负手迎着夕阳,离开了景丰宫。 ,,,,,,,,,,,,,,,,,,,,,,,,,,,,,,…… 虽然已经决定赐死萧城毅,但以何种方法“赐死”却迟迟沒有定论,直到初九,萧奕洵终于决定要给萧城毅送上最后一份礼物。 他下令,景丰宫全部清扫干净,什么都不要留下,随后又派人从宫中取了无数的珍宝都送到景丰宫,最后更让人送了一身“龙袍”到景丰宫内。起初,旁人还不知道豫昭王打的究竟是个什么主意,做出这样让人费解的事情,但是很快萧奕洵的第二道命令便接踵而來,他下令,即日起,不准许任何人给景丰宫传递食物。 如此一來,意思就很明显了,豫昭王要将萧城毅活活饿死。 而且绝不是简单的饿死,他把世上最珍贵的宝贝送到萧城毅的面前,又将他梦寐以求的“龙袍”送到他的面前。让萧城毅日日夜夜与这些东西关在一起,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可是却一点也挽救不了自己的命。 沒有人想到萧奕洵会用这样的一种方法來处理萧城毅,对于萧城毅來说,这简直就是从身到心摧毁整个人的一种“酷刑”。 待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萧奕洵一个人让人带着一点酒肉,缓缓地來到了景丰宫。 刚刚打开景丰宫正殿的大门,萧奕洵身旁的人便被眼前壮观的景象震惊了。整个开阔的大殿被放满了金银珠宝,那些闪耀的金光直直的射到人的眼底,几乎让人离不开。整颗心都被这些奇珍所俘获,心中巨大的**很不得让人直坠其中。除了金银财宝,什么都沒有,就连空气中几乎都沾染上了珍宝的气息。 而大殿的最中央,被数千的金银包围着的跪坐在地上的,身边还放着一件整齐的龙袍的人正是被关押在景丰宫中,如今已被贬为庶民的萧城毅。 从萧奕洵一进门开始,萧城毅的目光就一直沒有离开过,他死死的盯着萧奕洵,看着年轻人慢慢坐到自己的面前,让宫人将一盘酒与食物递到自己的面前,然后盘膝在自己的对面坐了下來。 萧奕洵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他坐下來后,便屏退了宫人,而后四处打量了一番,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自语道:“内务府的那些人还真是不错,真给我弄來了这么些个宝贝。”随后他将目光投向萧城毅,微笑道:“二叔,怎么样,喜欢我给你准备的这些礼物吗,” 伸手将放在一旁的龙袍拿了过來,摆在了萧城毅的面前,萧奕洵的笑容愈发深重,眼里也有赞叹的意味:“怎么样,二叔,你不是一心想要做皇帝吗,那么奕洵成全你,给你全天下的财宝,给你象征最高皇权的龙袍,现在这些都是你的,”萧奕洵眼中闪烁着亮光,笑道:“你开心吗,你高兴吗,” 胸膛之中一股热烈的气血猛地喷涌而出,萧城毅一把甩开萧奕洵手中的龙袍,双眸喷吐着愤怒的火焰,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活生生的撕碎,几乎是一声怒吼:“萧奕洵。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萧奕洵幽幽一笑,似是很不理解,他摇摇头看着被萧城毅甩到一旁的龙袍,冷笑道:“真是可笑,二叔,我可是把你最喜欢的东西全部都送到了你的面前啊,这怎么能算过分呢,” 萧奕洵鬼魅般的笑容让萧城毅心中出现了一个巨大而恐惧的漩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用一种极为陌生的态度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萧城毅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微笑的萧奕洵,脑中似乎有一根弦忽然断裂,他突然出声道:“萧奕洵,你疯了。你已经疯了。” 第三十三章 恶毒之心 萧奕洵疯了。萧城毅的心底有这样一个声音不停地在自己的脑海里撞击着,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人了,是恶鬼。是胸腔中包裹着无数仇恨与嗜杀之气的恶鬼。他不是以前那个云淡风轻、温润如玉的豫昭王萧奕洵了。 “疯了。”萧奕洵嗤笑一声,随后提手端起酒盏将带來的两只酒杯斟满了酒,他语气深幽带着冰冷的意味:“二叔,我想你一定沒有见到过我发疯的样子,所以你才会这么说的吧。” 清澈的酒液从酒壶中流出,清灵的声响带着酒香慢慢挥发,充满了满是金银气息的大殿。 疯。他确实疯过,横川崖顶,他早已经历过此生最为疯狂的几日,现在,萧城毅竟然说自己疯了,简直是萧奕洵近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脸上的笑容越來越森冷,将一杯酒端起,送到萧城毅的面前,漆黑而深邃的眼里读不出任何的情绪,萧奕洵语气森凉:“二叔,沒有经历过真正的疯狂,你怎么会理解什么叫疯。”停了一停,萧奕洵笑道:“哦,不过我想你很快就能领会到了。从明天开始啊,每天一日三餐都会有人送到殿门口,可是不会有人给你开门……” “你。你这个禽兽。”萧奕洵话还沒有说完,萧城毅便愤怒的一把甩开萧奕洵的手,刚倒好的酒全部都撒在了地上。 萧奕洵的笑容瞬间凝结在唇边,看着手上洒开的酒液,萧奕洵扔开酒杯,冷声道:“萧城毅,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一掌推翻带來的酒与食物,冷笑道:“本來,我是出于好心,给你带來最后一顿饭,既然你不肯接受,那么便干脆不要吃了吧。”他顿了顿,继而又笑道:“不过,你这样的傲骨,又能撑多久呢。” 萧城毅的眼里闪过一阵厉色,萧奕洵很快便注意到了,他淡淡道:“二叔,你不要想着自己可以自尽,告诉你,你前几日的食物里我都放了让尹清浅制的化功散,你沒有任何力气能够自尽,而且,我会每日派人看着你,不会让你有任何一个寻死的可能。二叔,你要相信我,臣侄不希望看到你那么早就死的。” 萧城毅面如死灰,愤怒惊恐地看着萧奕洵,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來。 萧奕洵慢慢地站起了身,拂了拂自己的衣袖,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萧城毅,语气平缓浅淡:“哦,对了,二叔,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西平王妃与凌曦我是不会动,也不想动,不过玉辰堂哥么,那就不一定了。我已经下令让全国去找玉辰哥了,”他凉凉扫了一眼萧城毅,笑问:“二叔,你想不想见见玉辰哥啊。” 萧城毅猛地跳了起來,如同一只受伤濒临死亡的猛兽,一下子就要扑倒萧奕洵,但是却被萧奕洵十分轻松的躲开了。服了化功散,萧城毅的全身几乎都被抽去了力量,他大口的喘着粗气,面色惨白,却依然恶狠狠的盯着一旁笑容清淡的萧奕洵,目眦欲裂:“萧奕洵。我要杀了你。” “杀我。”萧奕洵大笑一声,整个空旷的宫殿回响着他的狂笑:“对。你当初就该杀了我。”他猛地盯住萧城毅,恶狠狠道:“萧城毅。当初你就该杀了我,你不杀我,我就会杀了你,听到我要杀萧玉辰,你是不是很痛苦啊。”他一个箭步冲到萧城毅的面前,一把拽住萧城毅,双眸盯着萧城毅,冷冷道:“可是你现在的痛苦,比起我心中的痛苦,不到百分之一。你伤我害我,我可以放过,但是,你害了婉儿,我便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哼哼,”萧城毅咳嗽了两声,随后却突然冷笑了起來。 萧奕洵见萧城毅笑了,登时冷下了脸,低喝:“你笑什么。” “萧奕洵,你真可悲。”萧城毅讥笑地看着萧奕洵,不再是愤怒,而是嘲讽:“就为了一个女人。你就疯成这样。哈哈,就为了一个女人。懦弱。” “懦弱。”有些玩味这个词,萧奕洵放开了萧城毅,有一段时间沒有说话。 在心底问自己,我懦弱吗。是,他懦弱,懦弱到不敢信任秦婉词的感情,不敢去探究秦婉词心中真正的想法,他害怕得知真相,怕那个真相会让自己痛不欲生。可是最后他终于得到了秦婉词的真心和她全心全意的爱,可是他却永远的失去了她。这份恨,他毕生难忘。 “是,我确实懦弱……“忽然长叹一声,萧奕洵语意低迷,神情也有一些迷惘,但是这只不过是一瞬,下一刻他又恢复成原來那样冰冷锋利:“二叔,以前的我或许还有一分软弱,只是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有么。我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吗。你,就给我好好的呆在这里等死吧。” “萧奕洵,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赢了吗。”身后传來萧城毅虚弱却带着怨毒声音:“萧奕洵,你到现在还以为你母后的死还有你王妃的死都是我造成的。哈哈,就凭你现在这样,你根本赢不了这个天下。” 萧城毅声音中的狠毒就像淬了剧毒的匕首,直刺萧奕洵的心底,萧城毅看到萧奕洵的身形停了下來,而后他缓缓的转身,神情冷漠高傲:“二叔,我还以为你最后对我说的会是什么呢,原來就是这些。” 萧奕洵的反应让萧城毅猛地一愣,他,是什么意思。 脸上露出了锋利的冷笑,寒气逼人:“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放了贤安太妃吗。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继续追罪江越。你真的以为对于这些事情我一丝一毫都沒有怀疑吗。二叔,怪不得你会输的这么惨。”他微微点头,脸上凝起一分从容的笑意:“二叔,你的死只是一个开始,你身后的那个人或者是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完,萧奕洵沒有再说一句话便离开了景丰宫。他最后的话和笑容让萧城毅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在满屋金银的映照下,萧城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与恐惧,难道,萧奕洵已经猜到了背后的人。难道他真的知道了。 不。容峥那么谨慎,绝对不会有什么马脚,可是奕洵刚刚的样子也并不像虚张声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很快,萧城毅心中的疑惑就渐渐的消失了,因为满殿的珠宝让他的内心越來越恐惧,越來越害怕。从來沒有一刻,让他觉得金银财宝竟然是这样冰冷的东西,这里陈放的每一样珍宝,都像是索命的刑具,一点一点地凌迟自己,更不要说旁边的龙袍,那衣服上绣着的真龙,那威严的龙眼就像是魔鬼一样死死盯着自己,萧城毅将龙袍扔在了一边,脸色惨白。 不。不。他要的不是这些,他要的不是这些。沒有生命,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他不要。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景丰宫中勃然发出。 ,,,,,,,,,,,,,,,,,,,,,,,,,,,,,,…… 景丰宫外,萧奕洵刚出宫门不久,便听到了萧城毅发出的凄厉的呼声,他冷冷一笑,沒有回头,继续走着,直到宫门旁边,对站在宫门旁的一名男子微笑道:“承哲,真是劳烦你了,还要陪我來走这么一趟。” 刚刚听到了萧城毅的惨叫,萧承哲额头上生了一头的冷汗,听见萧奕洵叫自己,他这才反应过來,忙道:“沒……沒事,本來我在宫中便沒有什么事,随三哥來一趟也……也好。” 萧奕洵灿然一笑,拍了拍萧承哲的肩膀,道:“真是我的好弟弟,既然这样,承哲,三哥有件事情想请你來做,别人我都不放心。” 萧承哲赶忙应道:“三哥请说。” “萧城毅被我关在这里,你记得每天一日三餐都要送到大殿的门口,并且要告知萧城毅,但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给他开门。还有每过几个时辰你就进去检查一下,看看萧城毅有沒有寻死的打算,可千万不能让他轻易就死。”微笑看着萧承哲,萧奕洵又补充道:“这宫里难免会有萧城毅的人,别人來看他我不放心,所以便辛苦你一下了。等萧城毅死了以后,三哥会好好酬谢你的。” 萧承哲心尖一凉,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萧奕洵淡淡的话语缓如清风,但那话中所带的残忍恶毒却像一道道绳索将萧承哲紧紧的勒住,勒到心都不能跳动。 恐惧、害怕、惶恐,现在萧承哲的心里就只有这三种感情,惊惶的让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见萧承哲不说话,萧奕洵的笑容便凝固了起來,他审视地看着萧承哲,忽然冷冷问道:“怎么,承哲,你不想吗。难道说你和萧城毅有什么关系吗。” “沒,沒有,”萧奕洵陡然低沉的话语让萧承哲猛地一惊,他赶忙抬头回道:“沒有,我沒有,” 第三十四章 再审左相 看到萧承哲慌乱的解释着,萧奕洵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又拍了拍萧承哲的肩膀,微笑道:“三哥也就是说说,你不要紧张,既然你与萧城毅沒什么关系,那么三哥也就能放心的把这件事交给你了。”耸了耸肩膀,像是了解了一件事,萧奕洵十分轻松的笑道:“好了,承哲,这儿交给你了,我先回王府了。还有左相的事需要解决。” 留下萧承哲一个人在景丰宫门口,萧奕洵负手离开。 脑海中久久回想着萧城毅那声凄惨的叫声,萧承哲一人在景丰宫前站了好久,双腿就像被泥沙绞住,沉重到一步也抬不起。暮色渐起,巍峨的楼宇渐渐染上了墨色,冷冷的透出一股黑意。 那个冷酷残忍的人真是自己以前那个风度翩翩的三哥吗。为什么如今看起來竟然这样的陌生,这样的可怕。亲自下令用极刑处理了两个人,之后又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法处置了自己的亲叔叔,他的心什么时候这样冷硬了。恐惧之中萧承哲隐隐感到了不对,为什么,处置萧城毅的事情萧奕洵要自己來做。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心底深处渐渐涌上一股不安,一种寒冷的恐惧渐渐升腾了起來,指尖感受到一股寒意,就像被什么东西追赶一样,萧承哲突然疯了一样,跑开了。 ,,,,,,,,,,,,,,,,,,,,,,,,,,,,,,…… 处理完了萧城毅,萧奕洵并沒有停下來,因为九号的中午,刑部传來消息,左相沈鸿彬已经被人先行“请”回了长安,而这个时候萧奕洵正在文渊阁处理奏疏。 “毕大人让下官來问一问王爷,左相该怎么处理。”前來向萧奕洵报告的正是刑部侍郎 沈鸿彬是左相,可以说是朝廷百官之首,如此被“请”回长安,一时之间毕燃也不知道如何处理,所以赶忙派人前來宫中请示,却沒想到午后,文渊阁之中只剩了豫昭王萧奕洵一人。 萧奕洵放下手中的奏疏,抬眼凉凉扫了來人一眼,慢悠悠道:“都请到刑部去了,也沒有必要放出來了。就押在刑部,至于你们毕大人想怎么好吃好喝的供着左相,那本王就管不着了。”沉默了片刻,萧奕洵冷笑道:“对了,让你们大人去丞相府去请右相,左相的案子,让他审。明天之前,我要知道结果。” 萧奕洵的声音冷漠无比,比冬天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 “那……能不能用刑。”左相身为百官之首,尚未定罪之前,谁敢动用刑罚。 饶有意味地看了刑部侍郎一眼,萧奕洵眼底的深处似乎闪现了一抹笑容:“审左相的说了交给了右相,怎么你听不明白吗。” 刑部侍郎赶快噤声,有些懊恼自己问了这句话,如今的豫昭王杀人不眨眼、喜怒无常,昨日又拔了西平王的两名党羽,让朝堂之人皆惴惴不安,手心里都冒了一片冷汗,刑部侍郎赶紧道:“是,臣明白,臣这就告退。” 见刑部侍郎仓惶离开,萧奕洵面容渐渐覆上了一股阴郁而冷厉的神情。 他们在惧怕自己,恐惧,从不少人的脸上,萧奕洵都清楚的读到了这个词。是啊,如今他身为辅政亲王,手握生杀大权,又以雷霆之势扳倒了西平王,手段冷酷令不少人都如惊弓之鸟,深怕下一份灾难落到自己的头上。 可是,对于自己恨的人,萧奕洵要从他们的脸上看到恐惧,可是在一般人的眼中他要看到的不是恐惧,是臣服。 整整退让了十年,从现在开始,他要整个天下都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刑部天牢。 这几日,刑部天牢可是热闹非凡,因为西平王的倒台,不少官员都受到了审查,而天牢的狱卒们应该谁都沒有想到今天晚上,他们会迎來两位重量级的官员……左右丞相。位临朝廷权力最顶峰的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了天牢之中,而且更让人震惊的是,是由其中的一位來审理另一位。 沈鸿彬的身份太不寻常,在沒有定罪之前,毕燃根本不敢伤着沈鸿彬,也不敢待他去审讯室,只让人给他与许恒腾出了一间屋子,专门让沈鸿彬呆着。 审理沈鸿彬,只有左相和刑部尚书还有大理寺卿在里面,旁的人只敢在屋外守着。 几个狱卒被这重量级的消息吸引了过來,悄悄的聚在了门口,时不时地偷偷往里面瞄一两眼。 其中一个悄悄问狱卒长:“大人,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右相开始审起了左相。左相不是一直在家守孝么。犯了什么罪啊。” 狱卒长小心翼翼地看了屋内一眼,确保屋内的大人们听不见自己的谈话,这才敢出声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吧,那个吏部侍郎江越前几天在受审时,供出左相其实是西平王的同谋,共同谋害了景帝陛下。” “不会吧……”狱卒长的话就像一堆火药,瞬间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引燃,一片喧嚣。“小声点,小声点,一个个想死吗。”狱卒长冷眉喝了他们一声。 众人安静下來,心中更加的好奇:“毕大人,右相大人还有大理寺卿已经在里面呆了有一个时辰了,不知道情况进行的怎么样了。” 狱卒长也摇摇头,神色冷凝:“左相的事情事关重大,不能妄下定论啊。” “你们一个个的倒是很闲啊。”身后,忽而有一把冷酷的男声响起。惊的众人一齐回头,身后,一袭素色衣衫的英俊男子冷着眼神站在他们身后,王者之气,显露无疑。 众人吓的顿时熄了所有声息,脚一软,统统跪了下去,俯首道:“参……参见王爷。” 因为萧文禹仍在丧中,萧奕洵平日里便着素服,这冷肃的颜色让他眉宇间的神情愈发冷厉。 狱卒长张大嘴,几乎已经吓的心胆俱裂,这几日,关于豫昭王的传言多的不能再多,大多都是说豫昭王果敢狠辣且情绪阴晴不定。 “已是晚上,王爷……王爷如何临此阴潮之处。”不过片刻,他早已汗湿重衫。 “本王要做什么,你也要过问吗。”男子轻笑,听不出话里的意味。 狱卒长肝胆生寒,不敢抬眼看眼前那抹颀长的身影,只“砰砰”的磕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把门打开。”不想再去理会眼前的这些人,萧奕洵已经走到了牢房的门口,下令。 他的语气虽然清冷,不过并不像生气的样子,狱卒长这才敢从地上站起,颤颤巍巍地为萧奕洵打开了屋子的门,然后行了一礼,带人慌乱退下…… 不大的空间里,沈鸿彬面对三人而坐,他神情冷静沉稳,即便身陷牢狱,却依旧坐怀不乱。这便是位于朝廷百官之首……左相沈鸿彬。 毕燃与温星海低了沈鸿彬一等,面对沈鸿彬,他们自然不敢说什么。许恒虽与沈鸿彬平起平坐,但是对沈鸿彬,他终究是信任多余不喜,所以也不曾为难他。所以这一个多时辰下來,事情也一点进战斗沒有。 许恒不展开攻势,毕燃和温星海自然就不敢追击,只能静静坐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的附和着,情况就这么一直胶着着,谁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只知道,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关闭着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一道带着尘埃的光束投进了屋中,还冲进了屋外那潮湿与腐蚀的气息。 毕燃正愁着不知怎么打破这僵局,见屋门突然打开,他便顿时怒了神色,回头训斥道:“本官不是说了,不准别人进……”他话刚说到一般,便硬生生地折了下去,看到迎面走來的那丰神俊朗的男子,毕燃失声道:“王爷。” 他的话引起了另外三个人同时转移目光,而后一起露出了惊愕的神情:“豫昭王。” 萧奕洵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清浅的笑容,可是眉睫之间却凌凌满是寒意:“右相大人,毕大人,温大人,审了这么久了,你们可审出什么來了。” 毕燃与温星海脸色一僵,不敢说话。唯独许恒,仰起脸,正色看着萧奕洵,道:“王爷,江越所说证据不足,难以决断。” “本王只是让你们审,沒说让你们决断。”萧奕洵声音清棱,却字字清晰。 毕燃与温星海一听这话,便觉得头皮发麻,内心异常紧张。听萧奕洵这话的意思,看來萧奕洵是打算不管审讯如何,他都要对左相动手了。怪不得他要找许恒來审,因为,只要经手人是右相,那么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决议,有右相在中间牵线,便沒人敢有异议,而他们两人不过是这步棋中的旁观者罢了。 难道,在处理了权势煊赫的西平王之后,豫昭王这一次要继续拿威信满朝左相來立威吗。 第三十五章 该当何罪 萧奕洵此话一出,许恒便心如明镜,他登时冷下了神色,对萧奕洵拱手道:“既然王爷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老臣也已经在刑部呆了这么久,实在是无需再呆下去了,”他硬了硬声音,道:“老臣告退,” 面对许恒明显的抵触情绪,萧奕洵只是轻轻一笑,走到许恒的面前,道:“右相大人,何來这么大的火气,” 许恒为人一向刚正不阿,坚守正气,也一直敬佩看重萧奕洵的为人,这几日以來,虽说萧奕洵手段冷狠无情,对于朝中犯错之臣也多下重手,但许恒在心底是认同的,毕竟那些人也是罪有应得。再者,萧奕洵以一己之力推萧睿上位的那一份气魄让许恒深为赞叹与敬佩。所以对萧奕洵他心中一直支持有加。但是在处理沈鸿彬的这件事情上,许恒却不认同萧奕洵的做法了,因为很明显的,在这件事上,萧奕洵夹杂了个人的情感和权欲,这是许恒十分反感的。所以对于萧奕洵他便当面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与抵触。 “王爷,老臣敬重你,可是这一次的事情,老臣却有些以此为不齿。”冷冷看着萧奕洵,许恒一点也不怕得罪了这个如日中天的年轻王爷,反倒是一旁的毕燃和温星海都替许恒捏了一把冷汗。 嘴角扬过温如明月的笑容,真真是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可爱的老头啊,萧奕洵笑道:“好,丞相的话,奕洵在此记住了。那么奕洵有些话想要同左相单独说一说。” “王爷要说什么话,臣下们敢打扰吗,”许恒冷笑一声,随后又深深看了萧奕洵一眼,道:“不过,请王爷时刻都记得,你是辅政亲王,是景帝陛下罪信任的儿子,”言罢,许恒拂袖而去、 萧奕洵淡淡垂眸,恭敬道:“奕洵会记得的。” 见许恒走了,毕燃与温星海也忙不迭的赶了出去。 待许恒三人都离开了,萧奕洵这才慢悠悠地踱步到沈鸿彬面前,拉开椅子,坐了下來,舒展了一口气,笑道:“好了,左相大人,现在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能让王爷屈尊而來,也是臣的荣幸。”沈鸿彬不冷不淡,沒有什么表情的看着萧奕洵。 眉睫微动,萧奕洵笑意不减,语气却是凉飕飕的,他向前坐了坐,眼神逼视着沈鸿彬道:“你看看沈鸿彬,许恒这么的相信你,相信你绝对不会背叛父皇,与萧城毅同流合污。据我所知,你们两个的关系并不好吧,你看看,他这么不待见你,却还是这样信任你,你都不觉得可耻吗,” 萧奕洵的话带着十分讥讽,纵使镇定如沈鸿彬,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变。是啊,他的确沒有想到,许恒会这样信任自己。本來两人同为丞相,处事交际之间难免会有冲突,常年下來,心底里定是对对方沒有什么好感。本來今天听说是许恒來审问自己,沈鸿彬料想,许恒必定会对自己穷追猛打,甚至是落井下石,可是他却沒有想到许恒竟一丝一毫也不怀疑自己,反而处处为自己找寻理由。 他知道,出于个人的私心,许恒绝对不会帮自己,但是出于公心,他却毫不犹豫的摒弃了自己的偏见,帮助自己找回“清白”。虽然实际上自己并不清白。 从这一点上,他输给了许恒,输的彻彻底底。 面对这样无私的许恒,沈鸿彬的心里是愧疚的。见沈鸿彬不说话,萧奕洵的神情冷寂了下去,他冷笑一声,道:“沈鸿彬,别人不知道这些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父皇绝不可能立萧城毅为辅政亲王,沒有你的帮助,他根本动不了遗诏,而且就凭他手下的那几个人,江越、温子墨还是那什么袁允南,就算他们三个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是苏普的对手,沒有你在背后出谋划策,苏普怎么可能栽跟头,就算你不承认,本王也会治你的罪。”眸色微动,萧奕洵转了话锋,淡淡询问:“对了,想必丞相大人在进京的时候就应该听说了那几个乱成贼子的下场吧。” 沈鸿彬脸色一沉,眉心之间的郁色愈发深幽,他沉声道:“那是,豫昭王手段果决狠辣,臣由心佩服。” “得丞相夸奖,这对奕洵來说可是少有的啊……”萧奕洵眉梢一挑,起身站了起來。这间被毕燃临时腾出來的屋子在南墙处有一扇小窗,清冷的月光透过铁栅栏照射进屋中,银色的月色之间有点点微尘在浮动,萧奕洵慢慢的在屋子里走动着,脚步之下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一声一声,让人的心不由额悬起來,“认识丞相这么久,奕洵倒是第一次听丞相这么的夸奖,心中竟有一丝激动之情。”走到沈鸿彬的身后,萧奕洵清韵如风的声音随着月光一同打了过來。“虽然丞相的这句夸奖并不是那么真心,不过本王也就暂且受下了吧。” 的确,自打沈鸿彬担任太子少保之后,为了萧文禹的地位考虑,在朝廷之上,几乎从來不曾对萧奕洵有过什么好话,几乎有事沒事都会对萧奕洵的行为作出一点批判,唯一的一次,沈鸿彬夸奖了萧奕洵,便是六年前萧奕洵在雍谷关大胜百里齐。此后,萧奕洵威名越大,沈鸿彬便越觉得萧奕洵有威胁,难免会在暗地里有所打压,而这些事情,萧奕洵不是不知道。 沈鸿彬也很清楚,萧奕洵如今重提这些事情,摆明了便是要來处置自己。萧奕洵恩仇分明,这一次,必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沈鸿彬便听得萧奕洵在自己的背后淡淡的问:“丞相大人,你伪造遗诏,暗助权臣。本王來问问你,按照大靖的律法,该当何罪呢,” 长袖之中,沈鸿彬的手有微不可察的颤抖,但是他的神情却是冷静无比,后背挺直,不卑不亢道:“大靖律法,此乃死罪。” “死罪啊,”听起來萧奕洵的语气里仿佛有一丝的惊讶,很快,萧奕洵便走到沈鸿彬的面前,幽深的眼睛盯住沈鸿彬镇定的目光,一动不动,似乎想在他这张镇定的脸上找到一丝的慌乱与害怕,可是很明显,萧奕洵并沒有找到。心中隐约有些失望,可是脸上依旧带着清淡的笑容:“有件事情想要同丞相说一声,萧城毅已经被本王贬为庶民,赐死了。不过本王念着与他叔侄一场,便特意为二叔圆了他的心愿。给了他满屋子的金银财宝还有一袭龙袍,让他和那些东西关在一起,就是不给吃的,丞相大人,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本王很有慈悲之心呢,” 沈鸿彬沉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惊愕地看着萧奕洵,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竟这样活生生的饿死西平王,,”简直太残忍,太可怕了。 “是庶人萧城毅。”蹙了蹙眉,萧奕洵指出了沈鸿彬的错误,强调:“丞相大人,那只是一介庶人,可不是什么亲王。” “萧城毅性格高傲,宁死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屈辱和折磨。”凝起了眼神,沈鸿彬一脸冷肃。 “那么在这一点上,丞相可就小看了奕洵了,本王不想让人死,那方法可是太多了。”斜眼看着沈鸿彬,萧奕洵淡淡的发问:“丞相大人在关心别人之前,应该想想自己才是。死罪是死罪,不过什么时候死,又是要用一种什么方式去死,这点丞相大人再好好想想,” “萧奕洵,士可杀不可辱,”不想再和萧奕洵绕着这样的弯子,沈鸿彬猛然站起,怒视萧奕洵,“你要杀便杀,” “呵,丞相大人好大的脾气啊。”嘴角牵起一抹笑容,萧奕洵却嗤笑道:“不过,萧城毅之前也是这么对本王说的,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沈鸿彬脸色迅速暗了下去,他颓然坐回了椅子,不再说话。 “丞相大人,你自己也沒有想到会有今天吧。”萧奕洵看着已经放弃对抗的沈鸿彬,冷冷道:“本王问你,直到今天,你可有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过,你可有后悔当初一直与本王为敌,” “今天,后悔,”听到萧奕洵这样问,沈鸿彬的眼里闪过一丝雪亮的光芒,他忽然笑了起來,仰头冷静的看着萧奕洵,镇定道:“豫昭王,选择先帝,打压你,我从來都沒有后悔过,即便今天你掌握了生杀大权,我依旧不认同你。你的确有才能有手段,可是比起你大哥,你就是不如他來的适合做这个天下之主,” “笑话,”萧奕洵也瞬间冷下了神情:“的确,大哥仁善,可是作为皇帝,光有仁善有什么用,他是好心,可是你看看,他的好心把他害成了什么样,天天被病魔煎熬,被自己的亲叔叔算计,不到三十岁就死去了,什么霸业也沒有完成,这样的人就是你所谓的适合掌控天下的人吗,” 第三十六章 一赌十年 第一次,在旁人面前,萧奕洵这样评论了自己的大哥,那个已经逝去的年轻皇帝。诚然,萧奕洵知道,他的大哥是一个贤明仁善的君主,只可惜他太过善良,总是一次次放过自己身边的人,一次次的相信别人,所以才导致自己青年而亡。所以,现在萧奕洵想通了,他的大哥是一个好皇帝,但是并不是一个成功的皇帝,因为他还沒有完成自己任何理想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把这个国家撒手交给了自己仅仅六岁的皇子。 “呵呵,豫昭王,老臣真不信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沈鸿彬冷眼看着萧奕洵,冷笑:“可能在你看來,先帝的确不够成功,不过,老臣想问你一个问題,如果你的大哥和你的爷爷,太宗陛下是一样的人,是一样一位‘成功’的帝王,你以为,凭你的功勋,凭你当初对先皇的威胁,你还能活到现在。还能好好的坐稳你亲王的位置吗。,” 沈鸿彬此话一出,萧奕洵的脸色瞬间一变。 似乎是触动到了萧奕洵内心的深处,很长一段时间,萧奕洵沒有讲话。本以为因为这话,萧奕洵会勃然大怒,可是沒想到的是,过了片刻,萧奕洵竟然转头看着自己,笑了起來:“沈大人还真是厉害啊,一下子就戳中了奕洵的要害啊。的确,沒有大哥,我便什么都不是。” 本來萧奕洵是要大怒的,可是他发现沈鸿彬说的一点错也沒有,如果自己的大哥真的是和自己的爷爷那样极度强权,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安稳的活到现在。 他上下审视了沈鸿彬一眼,继而微笑道:“看來你和那位大人说的真的是一模一样啊,的确有胆识,有见解,竟真能将我说动。” “那位那人。”沈鸿彬眉头一皱,问道:“谁。” “本來呢,我今天是要杀你的。”萧奕洵微微眯眸,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但是呢有一个人突然來到了京城,拿了一样东西跟我说换你的命。从身后取出了一块用锦布包起的东西,一下子扔到了沈鸿彬的面前,萧奕洵冷笑道:“真是不知道,明明那些该看着你送死的人,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來帮你。许恒我还能理解,这一位,哼哼,沈鸿彬,你当真是好大的面子,竟然能让他给了我这样一个完全不能武逆的东西,” 萧奕洵扔过來的东西好像很有些重量,砸在桌子上的时候,有“砰”的一声的声响,像是一块铁打的东西。 沈鸿彬依旧静坐,沒有伸手上前。 萧奕洵微微冷笑,道:“怎么,丞相大人,不想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吗。告诉你,这样东西,无论是谁看到,也不能拒绝。” 心中一动,连豫昭王萧奕洵也不能拒绝的东西,会是什么。 沈鸿彬终于上前,掀开了那白色的锦布包裹着的东西,里面的东西只刚刚露出的一角,沈鸿彬的神色便猛地大变,他伸出双手,一下子将锦布打开,露出了里面暗色的铁块。 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铁块银灰色的色泽,在密闭的屋中,愈显黑色,那冷冽的光辉在月色下更为尊贵与寒冷。铁块的正中,用红色朱砂写着的密密的文书,分外明显。 这块铁,今天是沈鸿彬第三次见到,可以说这块铁是如今整个大靖王朝最至高无上的身份象征物,他的作用力,甚至能与帝国玉玺,抗衡一次。 丹书铁券,靖朝开国以來,唯有两块,而这便是其中之一。 萧奕洵目光寒彻,看着桌上的丹书铁券,声音清寒:“丹书铁券,太宗爷爷亲自颁发的两块震世之宝,一块在龙家,一块给了苏普。这本是可以护住全族的至宝,如今苏普却拿他來和我交换你的命。”萧奕洵的笑声轻轻晃过:“沈大人,你当真是好大的面子,太宗爷爷的丹书铁券,连本王都不能武逆。” 沈鸿彬只是愣愣地看着面前黑色的玄铁,神情震惊,已不能再语。 这块丹书铁券有多重要,沈鸿彬十分清楚,那应该是苏普这一生荣耀的最高的体现,能够护他苏家永世安宁的宝物。 老师……老师……这块丹书铁券是你隐忍十年,为了太宗大业而换來的至宝,现在竟要拿这样宝物來救你这个不争气的学生吗。 ,,,,,,,,,,,,,,,,,,,,,,,,,,,,,,…… “本王真是有些想不明白,苏大人明明知道,是你连通萧城毅,故意设计他,害他辞官归隐,那么又为什么还要拿出这样宝贵的东西來救你呢。即便你们曾有师生之情,当初你那般设计他,也该耗尽了这点师生情分了吧。” 今日下午,他下令审查沈鸿彬之后,便有人带着丹书铁券前來王府找自己。在本已经辞官回乡的苏普说明來意,又与自己交谈了一番之后,萧奕洵答应苏普放过沈鸿彬,一來,丹书铁券确实能救沈鸿彬的命,二來,萧奕洵自小便一直恨尊敬苏普,看在他的面子之上,他也会从轻发落沈鸿彬。只是不知道苏普与沈鸿彬之间的恩怨,他一直沒想明白,为何这个时候,苏普会出手相救。 沈鸿彬沒有回答,只是盯着面前的丹书铁券,木木出神。 萧奕洵摇摇头,继而坐了下來,淡淡道:“你和苏大人之间有何牵连,本王不想去追究了,不过既然苏大人拿这个东西來换你一命,那么丞相大人,你的命可以说是保住了。” 终于从震惊的心态中恢复平静,沈鸿彬亦是冷冷一笑,反问道:“那么王爷的意思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是么。”萧奕洵如今手段狠厉,冷酷无情,就算有苏普出面为他求情,只怕萧奕洵也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原來,在丞相大人的眼中,本王就是这样的人么。”萧奕洵轻轻一笑,可这笑容却是说不出的寒咧冷厉,“但是你猜错了,”话锋一转,萧奕洵径直道:“本王还放你回去继续担任你的左相,还晋你为辅政大臣,与本王、右相、北淮王平起平坐。” 伸手拿起桌子上刑部的卷宗,萧奕洵唇角微扬,下一刻,卷宗已经被萧奕洵撕成碎片:“那么,江越所说的这些话也都只是无中生有,本王不想看这些废话。” 惊疑地盯住萧奕洵,即便是沈鸿彬,这一次也完全看不出萧奕洵究竟想要干什么了,他迟疑了片刻,方才问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怎么,连我们才干无双,智谋卓群的左相,这一回也看不出本王想要做什么吗。”萧奕洵戏谑一笑,而后,却敛起了眉头,定声道:“苏大人來为你求情的时候,对本王说,其实本王并不了解你,也告诉我,你之前之所以处处与本王为敌,也都是为了我大哥。而且,他还告诉我,要想开创一个太平盛世,便不能少了你沈鸿彬。”言于此,萧奕洵冷笑一声道:“我不知道,苏大人这话是否有为了救你而刻意夸大了你的重要性这样的嫌疑,本王从來不信,这个王朝少了谁会走不下去。但是,你与本王做对,是为了大哥,这一点,本王是清楚地,所以,就算本王还自己大哥一个人情,我让你重回左相之位,给你,你应有的一切权利,也算是你和本王的一个赌约。” “赌约。” “沒错,”萧奕洵深敛目光,澄澈幽深,缓缓道:“这么些年,左相你对本王的偏见不少,总认为本王戾气过重,不适合掌控天下大权。而本王也对左相的能力颇为不信,既然如此,左相何不与本王做一个赌约。如今皇上只有六岁,算到他十六岁亲政那一年还有十年。这十年的时间,本王会向你证明,本王有这个能力掌控天下大权,本王有这个能力开创太平盛世。而你,在这十年的时间内,要竭尽一切,贡献朝廷,贡献天下,不要让本王后悔放你一条命,也不要让这块苏普用命换來的丹书铁券的价值还不如一块废铁,” 为萧奕洵话中的自信与豪气所震动,沈鸿彬想了片刻,问:“那么,既然是一个赌约,王爷和臣额赌注是什么。” “赌注么……”萧奕洵微微侧目,淡淡笑道:“就拿你的命与本王的权做赌注。左相,你不是一直害怕本王意图皇位么。那么,你我不妨就在此立下誓约,十年之内,你竭尽一切來辅佐我、信任我、指正我。若十年之后,本王依旧不能得到你的认同,本王便甘愿解甲归田,做一个闲散王爷。而你,十年之内,若未能向我证明,你确实是百年难遇的能臣,你便将命还给本王。”言语间,萧奕洵将丹书铁券推到了沈鸿彬的面前,继续道:“而这个丹书铁券,本王现在把他给你,就当做是你与本王赌约的见证,丞相大人,你意下如何。” 第三十七章 再见恩师 萧奕洵的话让沈鸿彬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震动于萧奕洵的心胸与大度,也惊讶萧奕洵这样的选择。 其实,在从被请回长安的这一路之中,听闻了徐万庭等人的下场,还有萧奕洵的所作所为之后,沈鸿彬便一直觉得自己必是难逃一死,因为像豫昭王那样恩仇必报,心有戾气的人,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自己的。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意料,先是被自己陷害的恩师拿出了自己的至宝丹书铁券从豫昭王的手中救回了自己的命,接下來,豫昭王又和自己提出了这样一个十年的赌约。 沈鸿彬很聪明,他能看得出,豫昭王提出的这个赌约,其实是成全了自己。本來必死无疑的自己不但逃过一劫,反而还有资格继续站在这个王朝的顶峰,仍旧有机会为这个国家贡献自己的能力。 萧奕洵的大度与睿智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他是要用这个方式來确保自己会将所有的一切无私的贡献给这个王朝,这个天下。 第一次,沈鸿彬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面前的这个心狠手辣,残酷的年轻王爷,真的是自己心目中断定的那样么。自己是否因为对太宗的恐惧与偏见而导致了沒能认清眼前这个王爷的心胸与才华呢。 思虑了良久,沈鸿彬终于缓缓低下头,诚恳对萧奕洵道:“既然王爷真心想要放臣一马,那么臣必定万死不辞,以效天下。” “好。很好。”萧奕洵闻言大笑,笑中豪气,似乎要随着月光透出窗去,再次看着沈鸿彬的时候,萧奕洵的目光已清冷如月:“左相,收下丹书铁券,随本王出刑部吧。出了刑部之后,本王交给你的第一件事,便是肃清罪人萧城毅的党羽,除了江越,能留的你就留下,无用的,全部给我赶出长安。” 沈鸿彬闻言一震,而后点头道:“臣明白。” “哦,对了,提醒你一件事情,苏普如今就住在城东的客栈里,明日他便要回乡了。” 目光一动,沈鸿彬垂下眼睑,低声回答:“臣明白了。” 走出了刑部的大牢,脱离了阴暗与潮冷的霉气,清新的凉风伴随月光盈满双袖,沈鸿彬看着面前身材颀长的英俊男子英挺地行走在月色之下,心中特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豫昭王似乎不再像以前的豫昭王了,更加的沉稳、冷厉,也越发的成熟了,这英挺的背影,似乎越來越像三十多年前那个与他留着同样血脉的伟大帝王…… 正在沉思之间,萧奕洵已经略微远去的声音再次响起:“左相,我知道你十分赞赏我父皇还有我大哥,但是,我却并不认同你说的话。如果大哥真的像太宗一样强权傲世,那么他根本就不需要忌惮我。他若有爷爷狠厉的手段,无论是二皇叔还是我,我们都会服服帖帖,俯首称臣。本王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正因为有过分善良的君主,才会有目无天地的权臣。一个善良的好人,这一声都不适合做一个成就大业的帝王……” 萧奕洵清冷寒彻的声音缓缓传來,就像这即将來到的秋天,卷着风,扫尽了沈鸿彬的内心。 沈鸿彬自己也沒有想到,萧奕洵今天对自己说的话,五年之后,十年之后,便开始慢慢印证,而他也沒有想到,以后的日子,对这个自己曾经十分不认同的年轻王爷,他会和他一起,真正走出了一片四海升平的太平盛世。 ,,,,,,,,,,,,,,,,,,,,,,,,,,,,,,…… 城东,鸿安客栈。 已是深夜,鸿安客栈中的人差不多都已安睡,但是唯独有一个房间,却依旧有着灯火的亮光。苏普卧坐在床榻上,正抬手看着什么书,一片安宁之中,忽听得屋外有人在轻轻的窍门,他略微一怔,暗想着这么晚了,还会有谁來,不免警惕了一分,问道:“谁。” 屋外窍门的声音停了下來,之后沉默了有一会儿,那人才低着声音回答:“老师,是我……沈鸿彬。” 苏普再一愣,打开了屋门,屋外站着的,正是一身朴素衣服的沈鸿彬。沈鸿彬目光闪烁,脸上带着愧疚之意,踌躇在门口,呆了许久,这才敢敲门。做了朝廷的左相这么多年,沈鸿彬是第一次遇到了不敢敲门,这样的情况。 把沈鸿彬请进了屋,苏普淡淡一笑,道:“豫昭王果然是果决之人,当夜就放你出來了。” 给沈鸿彬到了一杯茶,两人便面对面坐了下來。自从上一次,在苏普的府上见了一面之后,已经有近四年的时间,两人沒有再见了。四年的时间,对于苏普來说,沒有多大的区别,不过是脸上的皱纹深了一些,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一些罢了,他穿着极为朴素的布织衣裳,带着安详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普通的年长老人,任谁有人猜不出,这位看上去平凡的老人,便是叱咤了官场三十多年的前任吏部尚书。沈鸿彬看到了苏普这样的情状,心中更是又悔又自责,低着头,甚至不敢再看苏普一眼。 苏普见沈鸿彬不敢抬头看自己,便笑道:“怎么了,四年不见,你这锐气就沒了。当初在我府上指责我的傲气呢。不会就单单为了一张丹书铁券,就被消磨了吧。”他摇摇头,道:“鸿彬,这不像你,” 苏普的话带着关怀,可是却更让沈鸿彬无地自容,他深深低下了头,咬着牙,颤抖着声音道:“老师,你不该救我,我……我是真的背叛了景帝陛下,我……我是真的改过了遗诏……” 沒有听到想象中震惊的斥责,沈鸿彬低头等了许久,才听见苏普淡淡的声音再次传來:“这个么,我知道啊……” 沈鸿彬震惊地抬头,盯住了苏普,失声道:“老师,你知道……那……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苏普淡淡一笑,道:“因为,你并不是背叛了景帝陛下,你只不过是忠于先帝而已,这个道理,豫昭王也明白,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放过你。凭着丹书铁券还是我的面子。”苏普摇头道:“丹书铁契确实有很大的作用,但是如今豫昭王连西平王爷照杀不误,若他真想杀你,就连丹书铁券也救不了你的,” 看着沈鸿彬憔悴与迷茫的神情,苏普叹息了一声,缓缓道:“鸿彬,我知道,你回來找我的,也一定会來问我为什么救你,你知道么。其实四年前我就知道了你与西平王有所联合,” “你四年前就知道了。”惊愕的看着苏普,沈鸿彬顿顿道:“那你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的选择,”苏普淡淡笑道:“因为,我知道你的秉性,你不会背叛皇上背叛太子,你之所以联合西平王,也不过是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可是,同时我也知道,你终究还是有些年轻的,你自为官以來,所遇皆是贤主,在加之你自身能力非凡,人又精明,所以沒有遇到多少磨难便身居高位,可我知道,你终究还是欠了一把火候,” “鸿彬,我一直都知道,你会是那么辅佐一个圣明的君主成就太平天下的能臣,只是,你还沒有受到足够的磨砺,你也会因为个人的偏私偏见而抵触他人,所以,不经历一次磨砺,你便达不到那样的高度,自从你选择与西平王联合之后,我便知道,你的劫难就要到了,既然你走了歪路,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想,一年半的守孝,还有差点被追谋逆大罪的恐惧,已经给了你一个足够大的教训了,已经让你知道接下來的路该怎么走了,” “所以,老师,这一切你都知道,你……你是故意让我承受这些的。”沈鸿彬突然高起了声音,直问苏普,他的老师竟然一早就知道一切,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有今天的这个境况…… “是,”苏普点头,承认:“但是当年的我也沒有料到事情竟会有这样严重,我沒有想到西平王竟然犯下了那么重大大罪,竟敢毒害景帝。所以,当我得知了西平王的罪状的时候,我便知道你凶多吉少……” 沈鸿彬咬咬牙,眼眶红了一圈,直直道:“就算是我死,那也是我应得的,我犯下如此大罪,不值得您拿丹书铁契來救……这个丹书铁券,是老师你隐忍付出十多年,过了十多年胆战心惊的日子换來的东西……那也是用林烨的命换來的至宝,我不值得您用他來救,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林烨……” “不。”听到了沈鸿彬这样颓丧的话语,苏普却斩钉截铁道:“不救你,这才是辜负了这张丹书铁券。这张丹书铁券承载的是我的希望与林烨的希望,我当年救不了林烨,现在也一定要救你。如果林烨在,我想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救你的,” 第三十八章 左相归来 林烨的死是苏普此生最大的遗憾,他一直以为自己有如此大的功劳,又得到萧景珵十分的信任,他一定能够救林烨,可是林烨依旧惨死。这些年來,林烨的死就像是噩梦一样不停的缠绕着自己。所以,当他再一次面临沈鸿彬的大难时,他必须要站出來,这一次,他绝不能再让自己最喜爱的学生去送死了。 “鸿彬,你的才能,我很清楚,靖朝若想走出一个太平盛世,你是必不可少的存在。豫昭王也是因为信任你的能力,所以才肯放你一条生路。”苏普叹息一声道:“只是,在对豫昭王的这件事上,你明显有了自己的偏见,你不能因为自己对太宗陛下的不认同而将这种感情转移到豫昭王的身上,你扪心自问,他们当真不配么,” 沈鸿彬沉默了,对于豫昭王,他早就知道自己存在偏见,所以这一次回來,他几乎不信自己能够从萧奕洵的手下逃过,可是他依然逃过了,而且还重新回到了高位,这让他不由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自己,自己到底是否应该有所转变。 简单的将豫昭王与自己的事情同苏普说了一遍,苏普闻言后,感慨万千:“自豫昭王从辽东回來之后,整个人仿佛都变了一般。但是他的心胸气度倒是一点沒变,鸿彬,先皇已经死了,可是之后的路你依然要走,如果,你选择效忠先帝,那么新皇在十六岁亲政之前,你必须守在朝堂之上,不能离开。豫昭王也不过吃准你这一点,才选择与你打赌,其实他要制住你的方法有千百种,可他唯独选择了这一个,给了你足够的面子,鸿彬,这样的人,你为何不尝试一下选择信任呢,” 萧睿年幼,若无股肱大臣辅佐左右,朝廷必会大乱,沈鸿彬身为人臣,自然当万死不辞,他垂首,深叹一声,道:“好,老师,学生愿意一试。” 豫昭王,十年之约,我沈鸿彬必殚精竭虑,全力以赴。 听到了沈鸿彬这样的答案,苏普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他长舒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如此一來,我便能安心回家养老了……” 沈鸿彬心中一动,忙道:“老师,你为何要走,现在豫昭王已经知道您是被陷害的,日后必定召您重归朝廷,再者以老师的能力,必定能够有所建树……” 一想到苏普四年前就已经知晓一切,沈鸿彬便知道,自己的老师能力依旧在自己之上,所以他还想再劝苏普留下來,可是他未说完,苏普便摆摆手,笑道:“鸿彬,你不必劝我了,我啊,已经六十多了,沒有多少时间还能留在朝堂上了。我所有的热血与精力都奉献给了泰常年间,当初我答应过太宗,无论如何会陪着他的儿子走下去,如今连景帝都不在了,我的承诺也已经完成了。现在的我功成身退,已经不再适合这个朝堂。这个朝堂如今是属于你们的了……” 见惯了生死与起复,也完成了自己心中的大愿,又解决了沈鸿彬的事情,苏普心中早已无所求。 时至今日,他终于能够全然的放松,转头凝视漆黑的夜幕,苏普缓缓微笑:陛下,臣终于不负您的所托,请您看着吧,臣相信,您的这个孙儿,一定会继承您的帝业,开创一个崭新的盛世的。 ,,,,,,,,,,,,,,,,,,,,,,,,,,,,,,…… 九月初十,刑部出令,经审讯之后,罪臣江越所言,皆数栽赃陷害,左相沈鸿彬一身清白,在兼左相守孝已满,如今回宫,因杨正清卧病于府,所以沈鸿彬仍回归左相,加辅政大臣。 刑部审讯一结束,宫内沈鸿彬的任命便立刻下达了。当在文渊阁当值的许恒得知了这个结果之后,一时间又羞又愧,几乎不敢去见豫昭王。他仍然记得,前一晚在刑部大牢,自己是怎样顶撞萧奕洵的,他以为萧奕洵会公报私仇,却沒想到,萧奕洵不但放过了沈鸿彬,还了沈鸿彬的清白,更是重新给了沈鸿彬高位。许恒在心中不由感叹道:“当真是了不起的心胸啊……” 许恒虽然精明,但却也是个耿直的人,错怪了豫昭王就应当赔礼道歉,所以当许恒准备充分的要向萧奕洵赔罪的时候,萧奕洵却像事先料到了一般,刚一见面,便阻止了自己,更言让自己不要多心。萧奕洵的大度让许恒心中更加感动,对萧奕洵的好感又上升了不少。 而九月十一日,沈鸿彬正式回归朝廷,他重回朝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连通吏部开始新一次的京察。虽是三年一次的京察,但是明眼的人都知道,这一次,左相一干人就是打着京察的名义來暗中铲除攀附西平王的一干人等。 沈鸿彬城府极深,自然明白萧奕洵想要的是什么,结交攀附西平王的那些官员中,有的是有能力之人,这些人对朝廷有利,那么便稍微降职已是警戒便好;而有些人,则纯粹是趋炎附势,沒有真才实干,这样的人,沈鸿彬处理起來绝对不拖泥带水,十分干净利落的便将这些人赶出了朝廷。 京察是一项十分繁复浩大的工程,光有沈鸿彬与吏部坐镇是不够的,所以有的时候,右相许恒也会自动的过來帮忙,次数多了,沈鸿彬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他知道,这几日,许恒手中关于民生、财政的事情也很多,可是他却依然抽出了时间來帮自己。再一來,沈鸿彬又想到许恒在刑部对自己那样无条件的信任与帮助,明明与自己的关系并不融洽,可是却依然选择帮助自己,这一份恩情,他必须要还。 可是让沈鸿彬出乎意料的事,当他带着礼物亲自去许恒府上拜访的时候,许恒却沒有给沈鸿彬什么特别好的脸色,再送沈鸿彬走的时候,许恒还把沈鸿彬带的礼物还给了他,并且还一脸铁青的道:“左相大人,我帮你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朝廷的京察大事。在刑部天牢里,我也不是因为相信你才帮你,而是我不想中了江越的奸计。你要知道,本官依旧不喜欢你,你以后也不用再带什么礼物來本官府上,我不会收的,左相,你慢走吧,不送了。” 这一趟去许恒的府上,沈鸿彬可以说是变相的吃了一个闭门羹,可是他却沒有生气、也沒有动怒,因为他知道,正是这样的许恒,这样大公无私的许恒才值得自己去结交,才值得自己的尊重。摒除了之前二人争斗时的摩擦与不愉快,沈鸿彬致力于缓解自己和许恒之间的关系,一段时间之后,沈许二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京察的进行便也更加的顺利了…… 有沈鸿彬与许恒张罗朝中的大事,萧奕洵与萧容峥这一段时间倒是轻松了不少。 一日,萧容峥入宫参拜太后与新皇,在见到齐黛莹的时候,听齐黛莹同自己说了几句萧承哲最近精神似乎十分不对劲,不知是出了什么原因,就是不肯让太医院的人來诊治一下。所以齐黛莹便想让萧容峥去观柳台看一看萧承哲。 前几日忙着处理西平王的事情,再加上沈鸿彬的归來,有不少的事情需要处理,所以有一段时间萧容峥沒有见到萧承哲了,所以听了齐黛莹的话,萧容峥不免有些紧张,不知者萧承哲是出了什么事,连齐黛莹都这么的紧张,所以一从齐黛莹宫中出來,萧容峥便一路赶向了游雨湖。 柳青斓死后,整个慈宁宫还沉浸在一片悲哀之中,不到一个月,萧文禹崩逝,更是给这座宫殿又罩上了一层暗影,气氛冷凝寒肃。连同着观柳台也一同冷清凄寒了不少,不过九月,观柳台边已让人感觉生出丝丝的凉意。 到了观柳台上,服侍萧承哲的人见萧容峥來了,忙迎接了过來,对萧容峥道:“参见北淮王。” 萧容峥抬手让他起來,问道:“你家王爷怎么样了,” “禀北淮王,王爷的身子到无大碍,就是精神时不时有些恍惚,前两日豫昭王也來探视过,还嘱咐了我们请太医來看看,可是王爷就是不肯,硬说过两日便好了,可是直到今天,王爷的精神一直不太好,既然北淮王爷來了,您是他的叔父,您到可以來劝劝他。” 萧奕洵已经來过了,这让萧容峥的心中多了一根刺,萧承哲的病因是什么,他大概知道一些,估计也就是因为前些日子,萧奕洵让萧承哲处理西平王的“赐死”一事,可能心中受了不小的打击。大概知道了萧承哲的情况,萧容峥便对身旁的人吩咐道:“恭顺王的事情本王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本王有些话要和恭顺王单独谈谈。” 第三十九章 后悔当初 摒除了众人,萧容峥独自一人來到了萧承哲的屋中,萧承哲正躺在床上,见萧容峥來了,便急着要起身给萧容峥请安。萧容峥眸色如晦,道:“不用起來了,好好躺着吧。”坐到了一边,萧容峥细细打量了一下萧承哲,面色青黄,双眼无光,一看便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他目光一沉,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这才几天沒见,便向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一样。” 萧容峥刚刚发问,萧承哲便立刻惊忧害怕的几乎要哭了出來,他颤着声音道:“四皇叔,真……真的是太可怕,你,你简直不知道……” “我知道,”萧容峥不耐烦的打断了萧承哲,颇有些气恼的意味:“我知道,定是萧城毅的死刺激到你了吧。”萧奕洵让萧承哲主管萧城毅的死,这才沒多久,萧承哲就病了,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其中关系了。 萧承哲眼神中有惊恐的神情:“四皇叔,二皇叔他被关的第三天,天天都在那里吼叫啊,我知道他快要疯了,什么恶毒的话都要吼出來。我不想听,可是又被人看着不能走,整整三天,我每天都在想那宫里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况。三哥,三哥他真的是把二皇叔给活生生折磨死啊……” “他是庶民萧城毅,是罪人,早已不是你二皇叔了,这一点,你要清楚。”冷冷的打断了萧承哲,萧容峥警惕地提醒了他一句。自容萧城毅被夺了亲王爵位贬为庶民之后,便再也不能称其为西平王,自然也就不是萧承哲的二皇叔了。 萧承哲自知失言,只得认错,可是他的心中仍是忧惧不已:“有一日,有人告诉我,萧城毅想要结绳自尽,被阻拦了下來,报到了三哥那边,三哥当即便派人叫我去挑了萧城毅的手筋脚筋,让他不能站,不能碰壁,不能上吊,不能咬舌……我亲眼看着萧城毅满是鲜血躺在景丰宫中,那声声凄厉的尖叫,几乎都要把我逼疯了。直到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时不时有那些鲜血,那些惨叫和咒骂,我吃不下睡不着,也不敢让太医來诊治……”萧承哲祈求地看着萧容峥,道:“四皇叔……我,我该怎么办啊。” “你就这么点出息。”萧容峥勃然大怒,眸色阴婺,直训萧承哲:“不就是看个受刑,看个死人么。就把你吓成这样。你就这么点能耐。,”他猛地压低声音,训斥道:“就这个样子,你还想做皇帝。告诉你,皇帝要杀的人可多着呢,你就不能看看你三哥。,手起刀落,他可曾有一丝的慌张。”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惧怕死亡,而是不能经受这样的恐惧,”萧承哲竭力争辩。他早已无心,自然不会畏惧死亡,可是他畏惧恐怖,畏惧那种莫名的强大与权威,心中的恐惧让他的声音越來越颤抖,越來越害怕,几乎不能自持:“这样的差事,谁都可以去做,为什么三哥偏偏來找我。,为什么偏來找我。四皇叔,你有沒有想过。”受惊的眼神仓惶无比,他几乎是语无伦次道:“三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然他为什么让我去做。” 萧容峥的神色也沉凝了起來,是啊,这件事情,萧奕洵找谁做不行,还非得然萧承哲去做,还要派人盯着萧承哲把所有的事情都完成好,这竟生生有些杀鸡儆猴的意思在里面,怎么。难道说奕洵那个孩子已经觉察出什么了。不可能,那些事情,他和萧承哲从未亲手参与过,不可能引火上身,那么是哪一件事出了问題呢。 心中一沉,萧容峥眼神一变,立刻就想到了一件事,,淑懿太后的死,这件事情的发生是在萧容峥的意料之外的,虽然他尽力弥补,但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难道就是这其中的一环出了问題,让萧奕洵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转而一想,萧容峥又否定了,淑懿太后的死,萧奕洵深为震怒,若真有证据不可能不大肆追查,如今他了无生息,那么必定只是起了疑心而沒有证据,那么这个时候便更应该稳住心神,不要叫萧奕洵看出破绽才是。萧容峥冷视萧承哲,语气却有一些安抚的意味:“我总算知道你是在怕什么了,原來你是在怕你的三哥啊。你不要担心,我估计着奕洵现在也只不过是心里起了疑心,毕竟观柳台那天的情况实在有些特殊,但是我也估计,他现在还沒有十足的证据,一切不过都是他的猜测罢了,你要放松心态,将一切都当做沒有发生一样,不要露出了破绽,倒叫他更加怀疑,对了,两天前,奕洵來看过你,他和你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萧承哲语音沉郁,低低道:“三哥说他听闻我病了,便特意來看看我。他说他沒想到萧城毅的事情会让我一下子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原本他还想带我一起去看温子墨与徐万庭的受刑,但看我病了,便让我好好在宫中休息着,哪也不用去。” “就这样。” 萧承哲点点头:“恩,就这样。” 轻轻舒一口气,萧容峥淡淡道:“这样也好,便权当萧奕洵认为你生性胆小,也好让他对你的防备少一些,不过,萧承哲,我可要告诫你,”看向萧承哲,萧容峥的语气渐渐严厉:“要想成就大事,你就得由一颗坚强的心,要是你再像现在这样懦弱,本王可就不想再管你了。” 萧承哲最怕听到的就是萧容峥说“不管自己”,他身边一个人都沒有,唯一的寄托就是萧容峥,若是萧容峥弃他而去,那他自己可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他赶忙点头,道:“是,知道了,臣侄明白。” 冷冷“恩”了一声,萧容峥将背靠在座椅之上,眯眼思考了一下,语意疑惑:“不过,真让我沒想到的是,奕洵这个孩子,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冷酷毒辣,与以前可是大相径庭。看看他处置徐万庭还有温子墨的事,那可真是雷霆手段,杀人连眼睛都不眨啊。现在他在朝堂之上可真算得上是如鱼得水了,要兵有兵,要权有权的,太后还一个劲的支持他,照这样來看,这孩子,还真的会是我的大麻烦。”咬着牙,萧容峥琢磨着:“你和他兄弟一场,自小也是一起长大,你來说说看,你这三哥,有沒有什么弱点,或者有什么人能够克制他。” 萧奕洵从辽东回來之后,所有的人都觉察出这个豫昭王和以前不一样,萧承哲更是深有体会,印象之中,他的三哥一直温润如玉,暖若春风,可是这次一回來,整个人便像是镀上了一身的刀刃,连笑都是带着寒冷的,更不要说他那些让人闻之惊惧的处罚手段了。 萧承哲张了张口,却沒说出话來,在他的印象里,他的三哥无所不能,几乎沒有什么弱点,但是要说能够克制他三哥的人却并不是沒有,比如他的父皇、淑懿太后还有他的王妃秦婉词,他们三人都能克制萧奕洵。可是……可是这三个人如今都不在了啊。脸上的神情越來越复杂,仿佛回忆起了一个多月前柳青斓死前对自己说的一句话:“承哲……你根本不了解奕洵的内心深处到底有着怎样的性情,如果你不能杀了他,就千万不要去触碰他的底线。你杀了我,奕洵或许还能够撑得下去,因为他的身边还有婉词。但是……你千万千万不要逼奕洵自己害死婉词,因为这样的代价你根本出不起……” 原來,萧承哲还不能理解淑懿太后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一直以为那是她危言耸听,希望以此來告诉自己不要对萧奕洵动手,可是事到如今,再回想起來,却发现,淑懿太后说的话竟一一的灵验了。 他知道,自己的三哥自小便一直喜欢着秦婉词,常常为着秦婉词做出一些他原本不会做的事情,别人的话萧奕洵或许都可以不听,但是秦婉词的话,他三哥却是一直十分重视。萧承哲的浑身猛地一颤,内心冷硬如他,心狠如他的人,这一次,竟然从心底里赶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抬起眼睛盯着萧容峥,道:“三哥……三哥的弱点是婉词啊,四叔,怎么办。三哥的弱点是婉词啊……” “婉词。秦婉词。,“萧城毅的目光猛地一沉,“她不是死了吗。不是被他亲手逼死了吗。” “是啊……是啊……”萧承哲喃喃自语,眼中几乎有泪水在流窜,原本想着秦婉词对萧奕洵这样的重要,他一死,萧奕洵必定倍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可是却沒想到竟然造出了这样的一个魔物,萧承哲真的是悔的肠子都青了,他忧惧地看着萧容峥,道:“四叔,或许我们真的错了,我们不该逼死婉词的,我们,我们真的不应该杀了她的啊,真的不该啊,” 第四十章 插手京察 现在,萧承哲终于能够理解柳青斓所说的不要触碰萧奕洵的底线,那个自己付不起的代价是什么了。 沒有了柳青斓,只要秦婉词还在,萧奕洵依旧可以是那个温润和善的豫昭王,依旧可是是那个自己柔善的三哥。可是现在因为他人的陷害,自己深爱的女子死了,那样的仇恨,将萧奕洵心中所有的温善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唯一留下了,便是那满心的怒火,席卷一切的悲伤狂澜。 “留着婉词……说不定我们还能利用她來牵制住三哥,可是现在连婉词都死了,谁还能阻止他,谁还能啊。”萧承哲头痛欲裂,他抱住自己的头,几乎疯狂的想着自己的后果,红着一双眼睛,萧承哲幽幽地看着萧容峥,痴痴问道:“四叔,怎么办。如果让奕洵知道了,这背后的一切都是我们做的,他会怎么做。我们会怎么办。会死的。会死的。” 萧容峥承认,在豫昭王的这件事上,他的考虑出现了误差,本以为秦婉词死了,镇南王府与鼎剑侯那边一定会与萧奕洵产生不小的分歧,但他沒想到,秦婉词死了,萧奕洵竟然大度的救了萧瑜瑾,秦煦卿也根本不追究萧奕洵的过失,这一來,镇南王府与风云阁主竟成了萧奕洵坚实的后援,更不要说靖渊王萧楚延一一颗心的跟随着自己的这个三哥了。军中力量暂不去说,本來萧容峥想着,凭借着自己在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势力,他迟早能够将萧奕洵削弱下去,可是沒想到,现在镇南王府无条件的支持萧奕洵,萧奕洵又帮了小皇帝登上帝位,太后齐黛莹更是对他推崇有加,萧奕洵朝政上的短板竟然一点一点的在消除,这是萧容峥十分不乐意看见的。 但是看到萧承哲这样恐慌的样子,萧容峥却是气不打一处來,他冷冷道:“他知道了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样。你要真想做皇帝,萧奕洵,就是你面前最大的障碍,不是他死就是你亡,怎么当初杀淑懿太后的时候你不怕,现在便胆小成成这样了。是,萧奕洵现在时心狠手辣,所以,你便要站在他的对立面,做一个贤王。我告诉你,朝中的那些官员表面上是畏惧强权,可是心底里谁不想让个老好人來当皇帝。萧奕洵越是狠,越是毒,倒对你越有好处。而且,萧奕洵行兵打仗是天下无双,可是朝廷不可能让他打一辈子的仗,处理政务方面,他未必能及得上你,而且皇帝要的可不是一个能打的人,皇帝要的是一个能治的人。” 瞥了萧承哲一眼,萧容峥缓缓起身,冷冷道:“你现在给本王好好想想,不要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若你再这样畏惧萧奕洵,那你一辈子也别想凌驾在他之上。” ,,,,,,,,,,,,,,,,,,,,,,,,,,,,,,…… 因为西平王一案的事情,几位辅政大臣与亲王商议了一番,原本三年一考核地方官员的京察与六年帝都官员的考察便聚集在了一起。 起初,先从京城内部开始审核,沈鸿彬与许恒联手,一路推进的十分顺利,但是因为西平王的案子,帝都之内,不少官员都被贬,位置便出现了空缺,这个时候,便要从地方官员中提拔几个來到帝都,补上漏缺的位置。 原本京察是由左相沈鸿彬主办的,但是自豫昭王担任辅政亲王以來,许多官员都存在着一个疑虑,大家都知道,豫昭王能在沙场纵横,是行军一等一的高手,但在处理政务方面,却很少有人知道豫昭王的才能,所以,长安城中,有不少的官员都在怀疑豫昭王的理政能力。 面对这样的质疑,萧奕洵自然一笑了之,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他也不会坐视不管,便插手了京察的事务。 旁人或许以为豫昭王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才插手京察的事情,可是沈鸿彬心里却明白的很。 萧奕洵此前如此强权,早就在朝廷中立下了一个形象,再加之,他又以雷霆手段处理了西平王的案子,理政能力初见端倪,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还有人敢出來质疑他理政的能力。在他看來,这件事,不过是豫昭王自演自导的一件事罢了,为了就是能够有最正当的理由参与到京察的事务中來。 而且,沈鸿彬也知道,萧奕洵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次的京察他会做的非常漂亮,因为,自己与萧奕洵有言在先,必以十分精力辅佐于他,所以,这次的京察,就算萧奕洵只是挂一个名,也必定会十分出色的完成,更何况,和萧奕洵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这个豫昭王到底有沒有理政的能力,他清清楚楚。 这一次的京察,对豫昭王來说,可谓是一举两得。既能收了人心,也宣告他豫昭王开始正式的处理政务了…… 萧城毅倒台之后,整个朝廷风声鹤唳,再加上豫昭王此次亲自插手京察的各项事宜,更是摆明了他要对萧城毅的党羽动手了。一时之间,朝中不少原本挤破了脑袋想去去巴结西平王的官员一个个都拼了命的要撇清自己与西平王的关系,当真是讽刺之极。 萧城毅已死,江越流放。他们手下的那一堆人顿时群龙无首,只觉自己是待宰的羔羊。原以为,豫昭王会大肆清理朝廷中的官员,不过这样的情况倒沒有出现。因为萧奕洵很清楚,那些人并非真正想要跟随萧城毅行谋反大事,不过是攀附权贵,人人都有那么些心理,再加上那些官员之中,确实有不少人的确有两分才干,真的裁撤了他们,萧奕洵还当真有些舍不得。 不过,有些人他可以放过,但有一个职位,他必须要撤换,切志在必得。 那便是总管皇城一切兵力的禁卫军督查使。 当初管擎苍攀附萧城毅,利用诡计陷害了韩千叶谋夺了禁卫军督查使这一要职,在整个皇宫安插眼线,扰乱宫禁,更是暗地里为萧城毅做了不少的事。这样一个人,萧奕洵怎么可能这样轻易放过。 所以,京察刚开始不久,护龙营的副指挥使韦长街就突然站了出來,公开指着管擎苍,一股脑的将管擎苍这么些年做的那些烂事一股脑的全都抖了出來。韦长街是管擎苍一手提拔出來的,如今他的陡然反戈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就连管擎苍自己也大怒,言恨不得将啖其肉、饮其血,打呼韦长街小人。可是管擎苍就是在愤怒,这个时候也只能乖乖的交出手上的令牌,褪去自己的官服,怪怪的赶去刑部报道了。 三天之后,刑部上报。 禁卫军督查使管擎苍,欺上瞒下,挟势弄权,陷害前督查使韩千叶,在宫内安插人手,谋通罪人萧城毅,祸害先帝,扰乱宫闱,其罪当诛,判查抄家产,斩立决。 而后,众议之下,原禁卫军督查使韩千叶官复原职,重掌皇城禁军。 早在之前,韩千叶就已经从洛阳调回了长安,如今他官复原职,萧奕洵自然是亲自去他府上向他报喜。并且也言已经派人从老家将韩千叶的妻儿都接到长安,再也不用受家人分散之苦了。韩千叶自然感动万分,韩西月也大谢豫昭王的恩赐。 不过处理了管擎苍,还有一个韦长街留待处理。萧奕洵知道这韦长街与韩千叶两兄弟之间的恩怨,便把处理韦长街的意见交给了这兄弟二人。 韩西月原本对韦长街是恨得咬牙切齿,害得他们兄弟两人分别多年,又害自己大哥白白受了那么多的苦,自然是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 可是在辽东历练了四年,再回到长安,见到韦长街那唯唯诺诺、羊质虎皮的样子,只觉从心底里瞧不起那人。此次他毫不犹豫的背叛管擎苍,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条活路,这样的举动更是让韩西月所不齿。就连韩千叶也觉得,要是同这样的小人一般见识,也着实犯不着。 既然韩家的两兄弟对这个韦长街沒什么想法。萧奕洵自己也就犯不着为了这种人犯难,便着手让刑部自己看着办了,很快,刑部的消息也出來了,撤职,发放西北参军。 禁卫军与护龙营的赏罚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去了,而接下來倒有意见比较大的事情要让四位辅政的大臣还有亲王商议着來办了。 吏部尚书杜君浩上表,言及自己年事已高,身体患了顽疾,因此请求京察之后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杜君浩多年來为朝廷尽职尽责,近年來确实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提出如此要求,感念他三朝元老的功绩,朝廷也不可能不批。 所以,很快,皇上的诏书就下來了,允吏部尚书杜君浩回乡养老,念其功绩,加封其为太子太保,赏银千两,丝绸百匹,荣誉回乡。 第四十一章 辽东大捷 杜君浩受了了封赏,自是感激涕流,也有不少官员都向其表示祝贺。不过朝中的人更关注的却是由谁來接替这个吏部尚书的位子。 吏部尚书乃六部之首,是朝中百官的首领,位同副相,权力之高,要远高于其他五部尚书,如今这个重要的位子这么空了下來,不少人都十分眼红。沈鸿彬四个人对吏部尚书由谁來接任进行了商议。朝中确实有不少老臣能够接替吏部尚书这个职位,只不过最合适的人选却轻易不能选出來。 几番讨论之下也沒拿出个什么主意出來,反倒是最后豫昭王提出了一个人选,让其他三人都沒了什么异议。萧奕洵思考了半天道:“不若就让杨正清來做这个吏部尚书吧。” 杨正清,景帝萧祁钦封的先帝的顾命大臣,曾代职左相一职,只不过因为弹劾萧城毅而获罪,而后被释放,后又因先帝病倒一事而被疑,再度获罪。萧城毅倒台之后,从刑部天牢中出來,至今仍在家中静养。如今萧奕洵再次提出了这个人选,倒是让三人都仔细考虑了起來。 杨正清论资历确实能够担得吏部尚书这个位子,再加上他也颇有才能,为人刚正清廉,正合吏部尚书这一要职。他受苦多年,几番上下浮沉,如今重新任他以此重职,也算得上是对他的一种补偿了。 所以,由杨正清來接任吏部尚书,其他三个人都沒有什么异议。 萧奕洵自己心里也颇为满意。因为,朝中势力纷杂,他还不知道其中到底有着怎样的牵扯,吏部尚书的位子极其重要,若是继任的人正是自己那位暗中敌人的人,那么自己可就危险了。萧奕洵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短板就在朝政这一块,吏部尚书这个位子,与其交给自己不知根底的人,倒不如就交给一个摆明了永久持中立,只忠皇帝,谁也不偏帮的楞子來做。 再者,萧奕洵也想了,既然是自己推荐得杨正清,杨正清必定会对自己多存一份感激之情,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处理起來也就少了那么一份阻碍了。 只不过,萧奕洵却还是看轻了杨正清。要说感激之情,杨正清对萧奕洵确实有,但是对杨正清这个人來说,我谢你是一回事,其他的又是一回事,你要是要做什么其他的事情我看不惯了,那我也不管,还是要抵着你。所以萧奕洵沒想到,今天他推荐的这位刚正忠诚之士,以后给自己带來了不小的麻烦。 ,,,,,,,,,,,,,,,,,,,,,,,,,,,,,,…… 长达一个月的京察在豫昭王的主持,左右相的辅佐下顺利的完成了。这一次的京察不光剔除了萧城毅的党羽,而且萧奕洵顺带的还将一些朝廷的“腐蚀蚁”一并剔除了,整个朝堂,似乎都有了一种焕然一新的气象。不少官员这一次,也对豫昭王刮目相看。 豫昭王的如日中天引起了萧容峥与萧承哲的极度关注,虽然凭借着自己多年來隐忍操控在朝中集聚的雄厚的实力,这次京察,萧容峥自己并沒有受到什么损失,但是这一次京察,萧奕洵的迅速崛起却让他不得不感到一丝危险。首先,禁卫军督查使韩千叶的复职就已经代表了萧奕洵等同掌握了长安的禁军,虽然对于禁军,萧容峥并不关注,因为他绝不可能会让自己走到逼宫的那一条路,这种骂名,他不想担。其次,便是吏部尚书的人选。一直以來,吏部尚书一直是由皇帝亲自任命的,苏普才干过人,城府深沉,资历深厚轻易动弹不得。杜君浩继任之时,萧文禹对其也多有保全,所以并不好下手。所以,如今杜君浩自己将这个位子拱手让了出來,萧容峥是不可能不心动的。 但是同时要说服三个人,又不能暴露自己,并不简单。沈鸿彬本來就是一个老狐狸,萧奕洵对自己现在也多有怀疑,所以他选择了暂时的妥协。杨正清这个人,萧容峥知道的清清楚楚,就是一根筋,唯忠皇上。选择杨正清,萧容峥知道这是萧奕洵的无奈之选,而且,对于萧奕洵的这个选择,萧容峥竟还有一分高兴。他到底比萧奕洵老谋深算,知道,杨正清绝不可能会买萧奕洵的帐,而且萧奕洵若是继续这般强权下去,迟早有一天,杨正清会反站到萧奕洵的对面。萧城毅便是最好的例子。所以,虽然自己沒有收益,萧容峥也不觉得自己损失了多少。 但萧承哲却不一样了,萧奕洵的手段越來越果决,对自己的态度也越來越奇怪,他几次见到萧容峥皆向这个一手扶持了自己的皇叔表达了自己的慌张,惹得萧容峥颇为不愉快。但是萧承哲的慌张确实让萧容峥有了危机感,他思索了几日,终于下定决心,看來的确是要给自己的这个侄子制造一点麻烦了…… 萧容峥是不会这么轻易的就看着萧奕洵坐稳自己的位置。而且,他既然想好了要动手发难,自然不会自己去做。所以,十月的一次上朝,百官齐聚太核弹的时候,忽然有一官员上书进言,道豫昭王远离辽东,离漠的收复大业不由便会耽搁下來。他进言如今朝中有左右相与北淮王扶持,豫昭王应该离开长安,重回辽东,亲帅众军征讨离漠以显示大靖天威。 这个提议得了不少人的赞同。于朝堂之上,萧奕洵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是有人在故意的要将他从朝政的中央强行抽走。而且,这理由也找的十分冠冕堂皇。他心中冷冷一笑,果然,是有人按耐不住性子,要对自己出手了么。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萧容峥感觉到萧奕洵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的在自己的脸上扫过,只是一瞬间,萧奕洵的眼神又投向了别处,这让萧容峥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v 面对诸位大臣的提议,萧奕洵并沒有动怒,只是淡淡的告诉众臣,三天之内,他会给众臣一个交代。 十月初十,这一天的早朝正是萧奕洵与众位大臣约定交代的时间。很多人都在看着豫昭王会如何作答。不少朝臣都认为,既然朝中六成的官员都支持豫昭王再战沙场,只怕豫昭王不得不顺应臣心。但是唯有兵部尚书韩玉韬淡淡一笑,并不认同其他人的想法。众人见韩玉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都有了疑惑。可是众人问询再三,韩玉韬只是微笑,闭口不谈自己知道的事情,对众人道:“诸位大臣很快便能知道了,这豫昭王啊是不会离开长安的。” 众臣见韩玉韬不肯明说,皆带着一分疑心走上了太和殿。 早朝开始之后,萧奕洵便率先站了出來,他面露微笑,扫视了一圈群臣,道:“本王知道,今天是本王与诸位大臣约定好了的日子,來告诉诸位大臣本王最后的决定。不过在本王宣布决定之前,有一个消息,本王想让诸位大臣都知道一下。” “兵部尚书。将昨日收到的辽东捷报都告知众臣吧。”萧奕洵转身,沉声吩咐。 韩玉韬闻声出列,拱手道:“是,王爷。昨日,辽东捷报,连城骑总指挥林希筠已率军连克平野、洪山二城,离漠大将申惠率军北逃,如今林希筠已带兵追击,不日便可抵达曜日城下,威慑离漠。” 韩玉韬话音一落,整个大殿里一声声响都沒有了,一片寂静,众人都处在了一片惊愕之中。万万沒有想到,辽东竟然会传來这样的捷报。怪不得韩玉韬有这样十足的把握豫昭王不会离开辽东,原來他的手里竟然有着这样的一份情报。 曜日之城,离漠南部三大重城之首。龙靖枫死后,十年时间,沒有任何一个人想过,有朝一日,靖朝的大军能够逼临曜日城下。而如今,这样震惊的消息就这么生生传來,反倒让人讶异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來了。 见众臣都不说话,萧奕洵微微一笑,走到了百官之前,道:“怎么了,诸位听见这么好的消息,难道都不高兴么。” 韩玉韬率先接话,道:“平野、洪山一带尽归我朝,离漠大将宿伊、纳兰冀战死,申惠北逃。离漠元气大伤,此乃辽东大捷,我朝大胜之事,臣恳请,此时应当犒赏三军,已是嘉奖。” 萧奕洵笑着摆手道:“大赏辽东将士是必须的。不过,现在解决本王前往辽东这一件事吧。诸位大臣,现如今辽东在本王不在的时候,取得此番大捷,这也就意味着连城骑总指挥林希筠完全有能力统帅辽东的将士,也能为本王分忧。所以,本王在这里提议,升林希筠为辽东副帅,镇守幽州。在升陈天佑将军位从二品征北将军,前驻檀州,与林希筠一起蓄势待发继续攻克离漠,诸位大臣,意下如何啊。” 第四十二章 封锁边境 “沈大人、许大人、四皇叔,你们意下如何,”提议之后,萧奕洵不忘问一问其他的三位辅政大臣。 沈鸿彬自然不会有异议,许恒与萧容峥亦觉得,这样的大功劳,要何种赏赐都是因得的。这样一來,林希筠与陈天佑的任命便这么下來了。 此时,新上任的兵部侍郎梁深出列道:“既然辽东大军现在气势如此高涨,为何王爷不亲去辽东,率领大军一鼓作气,攻下曜日。曜日一下,离漠王城且柔也就不远了。如此一來,便可圆我大靖一统之梦了。” 听了梁深这么个意见,萧奕洵微笑着打量了梁深一眼,道:“梁大人果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这么急着想要攻克离漠啊。” 梁深的话又引起了朝廷上不少官员的议论,的确,现在辽东大军一路高歌猛进,攻克平野、洪山,直逼曜日,再加上离漠如今无可用大将,如果乘势进攻,说不定真能成无上大功,不少官员都附议梁深的提议。 “梁大人的急切心境,本王并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这个仗却不能再打下去了。”眸光闪过冰冷与一丝危险,萧奕洵直接便否定了梁深的意见。 “不能打,为什么,明明已经兵临曜日了,这个时候,王爷为什么却说不能打,。”霍荣言辞异常激烈。 萧奕洵不动神色,笑道:“好,为什么不能打。西月,你來告诉梁大人,为什么不能打。” 虽萧奕洵入京之后,苏辰风与韩西月分别被封了正三品的安北将军与平北将军,一同上朝。 听到萧奕洵的命令,韩西月便走出了臣列,道:“曜日城不比平野、洪山二城。曜日城城池坚固,物资充足,有近十万的大军驻扎在曜日城,且皖崇与茺乾的支援也不能不顾,如今,辽东虽然气势高涨,但是在与宿伊一战后,也确实消耗了不少的元气,连城骑是作战军旅,并非攻城重兵,若让林副帅强行攻城,只怕会得不偿失。“ “再者,如今离漠连失两城,离漠上下必定民心齐聚,万众一心,如此境况下,更不能轻易派重兵攻打。而且,我朝致力于收复离漠若伊部落,希望的是让其臣服我大靖,并不是想要得到一个因战乱而千疮百孔的部族吧。” “还有,我想问一问梁大人。您知道攻打曜日城需要多少物资军备,多少军马吗,而且就算打下了离漠,要重建千疮百孔的部族有需要耗费多少银两,一旦不能安固好离漠的百姓,再次发生暴动,那么应该由谁负这个责,这些,梁大人都有考虑过吗,” 韩西月镇声道:“王爷,要收复离漠,强攻乃是下乘之策。” 韩西月一番话句句有理,说的梁深哑口无言,只能青着脸,退到了一边。韩西月的话倒是引起了沈鸿彬的关注,他不由出声道:“那么韩将军,照你的意思來说,什么才算是收复离漠的上乘之策呢,” 韩西月只笑而不语,萧奕洵眼光指向苏辰风,道:“辰风,你來说说看。” 苏辰风闻言亦出列道:“依臣之见,收复离漠的上策乃是联合云殊帝国,封锁离漠边境一带,严禁与离漠再互相通商往來,削弱离漠的经济实力。离漠刚刚大败,必定需要足够多的银两才能重建自身庞大的军队物资。原本我朝以柔对外,边境一带,常与离漠互相通商通货。如果朝廷能够舍弃与离漠的那一些小利,联合云殊帝国,实行封锁,离漠必定苦不堪言,不出半年,便会对我朝示弱,此乃收复离漠的上策。” 许恒听了苏辰风的话,不住点头叫好:“苏将军武将出身,但却并不力主朝廷出兵,反倒以封边的方法限制离漠,不得不说是一个好方法。” 萧容峥亦点头称赞:“每年与离漠的交易往來也不过百万两,若是强行与离漠交战,只怕损失的就不止是钱能够衡量的了,苏将军的这个方法的确可行。” “这么说,左右相大人与四皇叔都沒有什么意见了,”萧奕洵眉目舒展,微笑问道。 许恒亦笑道:“豫昭王早有决断,早说便是,此等好策,我等不会否决。” 聪明的人都发现了,其实豫昭王从一开始就沒有打算再回辽东领兵,他所说的三日之内给出答复,实际上不过是缓兵之计。一是等着辽东送來的捷报,而是等着将群臣热切的心都激发出來,最后再杀众臣一个措手不及。 今日之上,最出风头的莫过苏辰风与韩西月二人。二人本就是萧奕洵自辽东战场上带回的武将,随百官上朝,那些进士出身,饱读诗书的文官们对于这些武将出身的人难免会有几分轻视与不屑。可今天苏辰风韩西月言惊四座,想百官之想不到,言百官之不能言,大大打击了一部分文官的骄傲气焰。 其实苏辰风和韩西月风头出的再大,说到底,脸上最有光的人却也还是一手吧这两人带出來的萧奕洵,无疑今天最大的赢家是萧奕洵。既堵了百官的口,也坐稳了自己在朝廷上的发言权。 ,,,,,,,,,,,,,,,,,,,,,,,,,,,,,,…… 鸿嘉三年十月至十一月,辽东副帅林希筠派大将谭允墨率八万大军驻扎洪山城,直慑曜日城。同时,豫昭王萧奕洵修书云殊皇子漆若凌,连同云殊一同对离漠实行封锁令。 封锁令一下达,离漠境内苦不堪言。军队大败,伤亡惨重,急需军资重建,但如今云殊与靖朝一同施行封锁令,几乎将离漠一半的经济來源给断绝了。离漠边境的百姓沒了生存的贸易,难以为继,便打算大规模的移居王城且柔。且柔城的压力一下子急剧增长。 其实,萧奕洵采用这样极端的方法的时候,韩西月与苏辰风也是有所担忧的,因为他们很怕,万一把离漠逼到了绝路,他们不顾一切的反攻,那时辽东必定一片战火,连若伊都有可能乘火打击,这样实在是太过冒险了。这也是当年太宗不敢用这样的方法的原因。 可是萧奕洵却断定,这样一來,离漠只有示弱,不可能反扑。因为离漠王主纳兰隽外强中干,空有雄心,实则无才,他必定不敢穷举全国之力攻打辽东,因为那样一來,若伊首先便会灭了离漠,纳兰隽他根本不敢冒这个险。再者,太宗当年不敢封锁离漠边境,就是因为忌惮云殊帝国,当年靖朝尚未与云殊帝国修好,一旦逼急了离漠,离漠很有可能转而投向云殊,这对靖朝來说可是一个大损失。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不能用的方法,现在萧奕洵认定必会奏效。 他的预料果然沒有错,十一月二十一日,离漠王主纳兰隽的求和信便被送到了长安。 纳兰隽在信中说,他愿与靖朝暂时停战,并且希望能与靖朝和亲,只望靖朝能够重新打开通商之路。 与另外三名辅政大臣商议了一下,萧奕洵四人都认为可以接受纳兰隽的示弱,取消封锁。因为实际上,与宿伊纳兰冀的这几场大战,辽东的损耗也十分急剧,短时间之内确实需要休养生息。虽然接受了纳兰隽的提议,但是靖朝却又一个前提,离漠每年向靖朝进贡四百万两。 与靖朝云殊通商,每年所赚绝度不止四百万两,还能养活一部分百姓,虽然有些屈辱,但是离漠王主纳兰隽还是咬着牙同意了。 接下來要商议的事情就是离漠对靖朝的和亲了。纳兰隽为了表示诚意,特意将自己的第九个女儿纳兰媛姬送往靖朝。 纳兰媛姬在离漠颇赋美名,姿容出众,才学品德也是离漠王室的翘楚,再加之她自幼跟在纳兰冀的身边,也懂得一些武艺,十二岁时更是仅凭一把匕首便搏杀了一只小狮子,深得纳兰隽的喜爱。纳兰隽肯让自己的这个女儿和亲,也是下了血本了。 虽然纳兰隽事事顺从,但和亲这一件事情上,纳兰隽却也有坚持,娶纳兰媛姬着必定身为亲王以上,而且纳兰媛姬必为正室,不为姬妾。 纳兰媛姬年已十七,本该到了选择驸马的年纪了,这回正好嫁到靖朝。本來公主和亲必是嫁与皇帝,但是萧睿年仅六岁,纳兰媛姬年长萧睿十一,无论如何也不会同萧睿成亲。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应该在几位亲王之中了。北淮王这一辈不用考虑,唯有萧肃之这一代年纪最为合适。 和亲一事关乎靖朝与离漠两方的关系,所以这件事情,便一律由太后齐黛莹全权处理。 鉴于纳兰隽要求纳兰媛姬必为正室,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很少了。瑞怀王萧肃之早有正妃,豫昭王萧奕洵虽然刚刚丧妻,但是齐黛莹很清楚,他短时间之内绝不会再娶旁人,那么剩下的便只有恭顺王萧承哲与靖渊王萧楚延了。 第四十三章 离漠和亲 萧承哲与萧奕洵年纪相差仅有一岁。虽然萧承哲早前与北淮王妃一系有过口头的婚约,但是因为那家姑娘突染疾病,那婚事便不了了之了。所以,萧承哲直到现在也沒有娶亲。 因为对萧承哲过意不去,北淮王妃安颜特意进宫觐见太后齐黛莹,并且请齐黛莹让纳兰媛姬嫁给萧承哲。按照这个顺序來,萧承哲也是该比萧楚延先完婚,所以齐黛莹便同意了。 这件事情让萧承哲乃至萧容峥都很高兴。一來,纳兰媛姬的确是国色天香;二者,纳兰媛姬怎么说也是离漠公主,日后离漠归降大靖,离漠王主必定被封王爵之位,那么到时候,萧承哲身后的势力可就十分雄厚了。 萧容峥让安颜去说这件事,既让齐黛莹不会拒绝,同时也撇清了自己的关系可谓是一举两得。 既然要给萧承哲娶亲,那么萧承哲就不能继续呆在宫里了。齐黛莹特意让人在长安城中为萧承哲置办了一座王府,意味着他出宫成府了。要知道,这座王府萧承哲已经等了三四年了,如今终于让他如愿以偿,又让他抱得美人归,如何不让他心花怒放。 可是事情总不会让人如此称心如意,就在萧承哲高兴的准备搬进王府,然后听齐黛莹太后谕旨一下,与离漠商议好时间,便能正式迎娶离漠公主纳兰媛姬的时候,突然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击中了萧承哲。 在北淮王妃入宫的第三天,豫昭王萧奕洵入宫觐见太后齐黛莹,并且告知齐黛莹,他要娶纳兰媛姬。 当时,齐黛莹正抱着手炉在炉边取暖,听了萧奕洵的话,惊得齐黛莹将手中的同手炉都掉在了炭炉上,砸出一片炭火,旁边的宫人忙围上去,急问:“太后娘娘,您沒事吧。” 齐黛莹拍了拍衣服,深吸了一口气,屏退了一些人,道:“我沒事,你们出去几个,我有话和豫昭王说。” 完全沒有想到萧奕洵突然会有这样的决定,齐黛莹仍旧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迟疑的看着萧奕洵问道:“三弟,你不是在同我玩笑吧。”齐黛莹勉强笑着摆手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娶纳兰媛姬,不可能的。” “皇嫂,我并沒有在开玩笑。”萧奕洵眉宇凝冷,丝毫沒有开玩笑的意思。 齐黛莹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男子,估摸着萧奕洵是不是疯了,她冷下脸色,声音渐渐冷厉:“三弟,我要告诉你,婉词可才刚刚过世三个月。你,你现在就要娶那个什么离漠九公主。”似是有些生气,齐黛莹冷冷讽刺了一声:“你这样对得起婉词吗。” 萧奕洵眸光微动,似乎有所触动,谈到秦婉词,他的神情才有一分温暖的神色,似乎是誓言一般,萧奕洵一字一句道:“我爱婉词,至死不变,娶离漠公主并不代表我背叛婉词。” 实在不能理解萧奕洵到底是什么意思,齐黛莹不由问:“那你为什么要娶纳兰媛姬,你应该知道。她,她已经要被指给承哲了啊。” 他脸上冷凝的神情却依旧沒有改变,语调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甚至是冷漠的:“我知道,可是这又如何。” 他萧承哲想要的女人,我萧奕洵绝对不可能给。 萧奕洵冷冷道:“纳兰隽害我失去了婉儿,那么他把他的女儿赔给我也是理所应当的。”似乎今天萧奕洵只是來向齐黛莹宣布自己的决定,并沒有打算征求齐黛莹的意见:“皇嫂,今天奕洵只对你说这么一件事,那个离漠的九公主要嫁也只能嫁给我,承哲娶不了她了。” 这是萧奕洵有史以來第一次对自己用这样严肃的态度说话,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萧奕洵这个样子,齐黛莹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道:“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哀家便成全了你。你要娶纳兰媛姬,便娶吧。承哲那边,以后再说吧。” 齐黛莹松了口,萧奕洵便淡淡道:“那么一切便辛苦皇嫂了。“ 听着萧奕洵这样的回答,又见他这样奇怪的举动,齐黛莹心中突然一愣,疑声问道:“奕洵,你要娶纳兰媛姬,可以。但是,纳兰媛姬的身份会是什么。纳兰隽可是说了纳兰媛姬绝不为侧室。你要让纳兰媛姬做豫昭王妃吗。” 凝眉看着萧奕洵,齐黛莹静静等着萧奕洵的回答。 英俊的脸上划过一丝冷笑,萧奕洵傲然道:“呵。就凭她也想做豫昭王妃。”眉目间的轻视与讥笑显露无余,萧奕洵再次恢复冷傲的神情,面若冰霜,字字如铁:“豫昭王妃永远都有一个,除了秦婉词,谁也不可能是豫昭王妃。” 齐黛莹闻言愕然,萧奕洵打的竟是这样的主意么。离漠害了婉词,萧奕洵对此深恨不已,所以他便要强取纳兰媛姬,同时还不给纳兰媛姬王妃的身份,这不是摆明了要给纳兰隽难堪么。可是齐黛莹也知道,纳兰隽敢反驳所有的人,唯独萧奕洵他不敢反驳。要知道宿伊还有纳兰冀全都折在了萧奕洵的手里,纳兰隽再怒,也不敢对萧奕洵发作。 一想到,萧奕洵还有这样的心思,齐黛莹总算是有些理解了,这是要完完全全给离漠一个下马威啊,的确是涨了靖朝的威风。齐黛莹看着萧奕洵,微笑道:“你的意思,哀家明白了,放心,哀家会处理的。” “多谢皇嫂。”萧奕洵出声道谢,可是转而话锋一变,又道:“奕洵还有一件事要请皇嫂帮忙。” “三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你帮了我们母子这么大的忙,不需要在这么客气了。” “那奕洵便不客气了。”萧奕洵淡淡一笑,唇边划过一条美丽的流线,“皇嫂,我要为婉词请一个谥号。” 齐黛莹一愣,道:“谥号。”心中一顿,自靖朝开朝以來,除去后宫妃嫔,还未有过王妃单独有谥号的,大多是跟随着自己的丈夫封号而定的。但是如今萧奕洵却要为秦婉词请一个谥号,这也是前所未有的。虽然有了片刻的迟疑,但是齐黛莹很快便首肯,道:“好,哀家准了。你要给婉词要一个谥号,你定好了便來告诉我,我择日让内务府与礼部那边办了。” 沒想到这么大的事情齐黛莹只犹豫片刻便同意了,萧奕洵心中稍稍有些感动,他微笑道:“皇嫂厚恩,奕洵记在心中。婉词的谥号,我已经想好了,就以‘昭’为谥号,拟定为昭娴元诚孝王妃。” “五字的谥号。”齐黛莹想了想,太后皇后的谥号一般是七字,萧奕洵为秦婉词讨一个五字的谥号倒也给足了皇室的面子,呢喃着这个谥号,齐黛莹点头道:“昭娴……这两个字婉词确实当得了,好,你放心吧,哀家即刻便着礼部去办。” “多谢皇嫂,那么奕洵就此告辞了。” 看着萧奕洵那孤傲的背影,齐黛莹心中一阵心酸,婉词啊婉词,你就这么离开了,独留着这个深爱你的男人守着一辈子已死的心就这么活下去么。你怎么忍心呢。昭娴……昭娴元诚孝……是有多深的感情,才为你想了这样好的谥号,你是他的唯一,今生就只有你这一人能走进他的心了吧…… ,,,,,,,,,,,,,,,,,,,,,,,,,,,,,,…… 建衡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太后齐黛莹颁布谕旨,同意离漠公主纳兰媛姬和亲,入嫁豫昭王府,封为侧妃。 同时,齐黛莹下令追谥豫昭王妃秦婉词,谥号“昭”,全谥为“昭娴元孝诚”王妃。 齐黛莹的这两道谕旨在朝廷内外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一來大靖开朝以來,以单独谥号追封宗室女子是从未有过的。如今豫昭王妃非但被追封,而且还以独字“昭”为谥号,更是尊贵,史无前例。不过凭着豫昭王对豫昭王妃的一片追悼之情,他向皇帝太后讨一个谥号,太后是不会拒绝的,这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但是另一件事情,众人便不清楚了,为什么原本定于嫁给恭顺王的纳兰媛姬,却转而要嫁入豫昭王府。大家私底下都不知道萧奕洵去找齐黛莹这一件事,当然齐黛莹之前也未正式下达命令说恭顺王会迎娶纳兰媛姬,只是对于这件事情,许恒与沈鸿彬两人还是颇有微词的,因为纳兰隽明说了,纳兰媛姬必为正室。可是他们也知道,豫昭王妃新亡,豫昭王又是那样的个性,无论如何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能再纳王妃了,所以,两人都打算去慈宁宫再同齐黛莹商议一下这件事,看看能否有转机。 不过,萧奕洵却提前找到了许恒与沈鸿彬,并告知二人,纳兰隽即便知道纳兰媛姬只为侧妃,也不会拒绝纳兰媛姬嫁入豫昭王府的。 这一点,萧奕洵有十足的把握。许恒与沈鸿彬俱是精明之人,略微想想,便也想通了这其中玄机。 第四十四章 司粮之败 如今,靖朝青年一代,唯豫昭王马首是瞻,手握实权,能够将女儿嫁入豫昭王府,是纳兰隽之前根本沒有料想到的事情,再加上豫昭王府沒有正妃,萧奕洵身边也沒有其他的侍妾,纳兰媛姬一进府就是萧奕洵身边唯一的女人,纳兰媛姬国色天香,心智聪慧,纳兰隽相信她一定能虏获豫昭王的心,这样的诱惑要比给一个沒有实权的恭顺王做正妃要大的多。 所以,萧奕洵料定纳兰隽一定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萧奕洵的预料果然沒错,同年十二月十五日,离漠王主纳兰隽回音靖朝,愿献公主纳兰媛姬为豫昭王侧妃,送亲队伍已经从王城且柔出发,预计一个月后便能抵达长安。 纳兰隽果然沒有反对,甚至还非常的高兴。既然两方都已商议完毕,齐黛莹便请钦天监找了一个好日子,元光初年二月初一,举行和亲仪式。 这件事情,让萧承哲十分失意,他不明白为什么齐黛莹突然改变了主意,要让纳兰媛姬嫁给萧奕洵,通过宫中之人,他辗转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竟是萧奕洵向齐黛莹讨的旨意,竟是他强取了纳兰媛姬…… 得知真相的萧承哲怒不可遏,可是每每遇见萧奕洵,萧奕洵总是微笑示意自己,而且闭口不提纳兰媛姬和亲一事。这样的状态让萧承哲全然不知萧奕洵心中的想法,他是又恨又怕,敢怒而不敢言,只能把一肚子苦水往肚子里咽。 ,,,,,,,,,,,,,,,,,,,,,,,,,,,,,,…… 而另一边,得知萧奕洵即将迎娶纳兰媛姬的时候,靖渊王府却是第一个不满的,其实说起來,也只有尹清浅一个人对这件事情非常不悦。 她几次想要去豫昭王府问一问萧奕洵,却都被萧楚延给拦住了。 “你总是拦着我做什么。”几次拦下來,尹清浅凤目微扬,十分不满:“你三哥他要娶别的女人了,你知不知道。婉词才死了多久,他,他怎么能就去娶别的女人呢。你就不生气么。” 萧楚延幽深的目光看不出是什么意味,他只看着拧眉的尹清浅,淡淡道:“为何不能呢。清浅,难道你认为三哥应该一生再也不娶他人。孤身一辈子。”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尹清浅摇头,“我并非迂腐之人,豫昭王要再娶,我沒有意见,我想婉词也不会希望你三哥为了她孤独一生的。可是,我只是不能理解。你三哥对婉词用情至深,如今婉词才死了不过四个月,他怎么会就要娶别的女人了。”咬了咬牙,尹清浅怒声道:“而且,那个什么九公主,是离漠的公主。婉词因为什么而死,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三哥恨离漠入骨,怎么可能会娶她们的公主。” “因为,这才是豫昭王。”萧楚延眸色深沉,神情冷毅:“婉词死后,三哥就再也不是以前的三哥了。他不再柔善、不再隐忍、不再压抑。世人的眼光,你我的认知早就不能束缚他了。你问我为什么不生气,那是因为我懂他。从前他能为婉词拒绝天下所有的人,可是婉词死后,他的心就已经死了,他虽不再拒绝身边出现的女人,但是也不会再有人能走进他的心了。” “纳兰媛姬是离漠的公主,收她为侧妃,一來是壮大自己身后的力量,而來也是给离漠的一个威慑,时时刻刻提醒着离漠,即使是他们最为尊贵的公主,在他萧奕洵的眼中也不过如此。这场联姻,根本无关情爱。我又何须动怒。” 尹清浅安静了下來,目光流转,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有无限的叹息:“你三哥……当真是不一样了。果然,婉词的死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心有怅惘,萧楚延亦叹息道:“三哥为婉词硬是强要了独字的封号,也真是至深之情了。” 为了秦婉词,开大靖王朝之第一例,现在也唯有他三哥有这样的气魄了。 “可是,我总觉得,你三哥这样未免太可怜了……心中悲寂,若人生再无真心,再不动心,未免太过哀凉……”一想到,这样惊才绝艳的男子要守着一颗死去的心,唯抱着仇恨与报复,还有仅剩的那宏图大业。以尹清浅一个女子的视角來看,那样的人生未免也太过孤寂,太过清冷。就算萧奕洵日后位于天下之顶,可是回首之时,却只发现天地之间唯有自己一人,那该是怎样寂寥。 尹清浅幽幽一叹:“哎,如果不考虑家国恩怨,我倒真是希望,这个什么离漠的九公主,能够给你三哥干涸的心中带來一股温泉。” 突然有些期待那个传闻中天资国色的九公主纳兰媛姬,到底会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年仅十七岁,她又知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呢…… 与离漠和亲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只等次年一月离漠公主的和亲大队來到长安再再行安排。但是很快,便有一件事情震动了朝廷,江浙一带不断出现民告官的现象,并且有不少乱民出现,江浙巡抚紧急奏报朝廷。这件事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江浙一带乃天下粮仓,如今公然出现乱民,可想而知那边形势必定十分危急。得了江浙巡抚的急奏,朝廷立刻下令彻查原因。不过几日,江浙一带动荡的原因就出现了。原來问題就出在萧城毅大力推行的司粮署上。 原本,萧城毅处于好意,想用“司粮署”來调节百姓与官府的关系,使得双方都能获利,但是司粮署实际的实施却大大超出了萧城毅的预计。 首先,不少地方官吏仗着建造司粮署是朝廷推行的政策,便免不得在背后欺压那些贫苦的百姓,百姓來司粮署借贷粮食,司粮署便将好的粮食种子克扣下來,只将那些陈米劣等的粮食种子借给百姓。借了百姓一斗陈米,还的时候便要百姓拿一斗七八升上好的小麦。许多贫苦的农家因为还不起如此高昂的利息,而不得不举地卖田,或向当地富商再次借贷,如此一來,负债更加严重。不少官吏连通当地富豪大肆收购那些无力偿还债务的贫农的田地,导致不少人无家可归。 有些百姓算是看透了这司粮署的本质,宁愿少种些粮食,也不肯去向官府借贷。这一來,不少司粮署的官吏便借着朝廷政策的命令,向当地的农户强行实施借贷,无论哪户,必须得借。江浙一带向來富庶,可是被这样一折腾,好好的一块地方短短两三年时间竟出现了几万乱民。江浙一带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其他地区了。 许恒、杨正清、段霖辉在当年萧城毅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就一眼看穿了此种不可行的原因。许恒常年执掌民生,自然知道司粮署存在什么问題。首先当萧城毅提出春秋两季司粮署借贷粮食给百姓,让他们到下一季的时候再还,许恒就一眼看破了此中巨大的漏洞。如果一户农家春日向司粮署借贷的粮食,那么在秋季的时候,农户一方面借到了粮食,一方面又必须加息带着本金还给司粮署,这一來一去,实际上赚的都是官府,不过是变相向农户加税罢了。 当时许恒等人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題,只是他们沒有说,因为那是萧城毅正如日中天,一來他们说的话萧城毅未必肯听,反而可能会因此获罪,二來,他们也想看着萧城毅自掘坟墓。只是他们沒有想到的是,在司粮署出问題之前,萧城毅就倒台了,而且,他们也沒料到,江浙一带的官员竟然那样贪婪,升升侵占了万亩的良田。 四位辅政大臣得知消息,连着太后齐黛滢得知一户都是怒不可遏。四人当即下了命令,在全国范围内撤销司粮署这一组织。同时命令江浙巡抚于佑和立刻彻查江浙一带,把所有官府连同富豪侵占的农田还给那些百姓。 他们也知道,江浙一带只是典型例子,其他地方一定也存在着相同的问題,于是干脆在全国下了一道诏令,命各地巡抚、知府,好好查一查各地司粮署的运行状况,在一年之内将侵占的良田还给百姓。 但是光光有朝廷的诏令还是不够的,沈鸿彬皱眉道:“江浙一带弄成这个样子,不是一天的事情,几万乱民无家可归,现在才将消息报道长安。我想,这并非偶然,一定是朝中有人与地方勾结,压下了这些消息。如果是这样的话,单靠各地巡抚或者知府的力量恐怕是动不了那些富家的根基。” 沈鸿彬老谋深算,一下子就知道,光光朝廷下令,那只是治标不治本,根本就只是给那些官吏挠个痒,不能根本解决问題。许恒也很认同沈鸿彬的看法,便问道:“那么,左相有什么意见。” 第四十五章 严处司粮 沈鸿彬眸光森冷,隐隐含刀,看着其余三人,一字一句道:“必须得杀鸡儆猴,严厉处置此事,” “如何处置,”当年萧城毅推行纳税、水利两件事的时候,萧奕洵并未参与,如今事发,他才得知一二,从现在情况來看,他亦觉此事十分棘手,便出口相问。 “首先,这件事必须得从朝廷内部开始严查,将朝中主管司粮署的几个官员全部革职查办,再把各主要地区的司粮署官员也都革职查办,先震慑地方一下,让那些官员不敢轻易轻举妄动。而且,必须要从中央调派钦差前往各主要地区去主持撤除司粮署的事情,而且,不知道现在各个地方官与富商富豪勾结的情况,必须要从朝廷里找几个强势且与地方关联较少的官员去办。这江浙一带便是重中之重,江浙的钦差人选,必须得好好商量决定才行。”他看其余三人都点头表示同意,便出口问道:“不知你们三位可有什么好的人选。” 萧容峥沉吟片刻,道:“朝中官员,与地方官员有沒有联系这个不好说。所以,从长安调派钦差的话,不能调从地方过來的官员。而且,要强行撤销司粮署,在江浙那边的压力一定很大,不过如果江浙一带都成功了,那么其余的地方也就容易了。所以,我觉得这派往江浙的钦差,身份地位一定要重,不然不足够服众。” “身份地位重的人,”许恒想了想,便问:“王爷指的是皇室的成员,” 萧容峥点头道:“江浙的钦差,不妨就由恭顺王萧承哲來担任吧,他是亲王,地方官员不敢不给面子,再加上恭顺王品性好,在百姓中也多有孝名,让他去安抚百姓,必然比一般官员效果要好得多。” 许恒捻了捻自己的胡须,点头表示赞同:“若是如此,恭顺王倒确实是一个好的人选。只是,恭顺王从未远离过京城,一开始就给他这样一个麻烦的事情,也不知恭顺王爷吃不吃得消。” 沈鸿彬在一旁道:“若是定下了恭顺王做这个钦差,可以从朝廷派几个能干的官员跟在恭顺王爷身边,提提醒什么的。反正只要控制住江浙一带,其他都不是问題。况且,我们开朝不到五十年,官场民风尚且清廉,这些事情并沒有我们想的那么难。” “如果你们三位都同意的话,那么事情就这么操办下去。”萧容峥看了看三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到一开始便出言很少的萧奕洵身上,问:“奕洵,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萧奕洵只淡淡看了一眼,脸上划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淡淡道:“关于民生方面的事情,奕洵远远不如皇叔与两位大人,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四人一拍即合,许恒便命令户部开始着手办起撤销司粮署的事情了。 司粮署出了这么大的问題,其实萧容峥也是一早便预料到了。萧城毅所说的司粮署与水利这件事情,在他看來,哪一件都成功不了。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司粮署漏洞实在是太大了,对于民生实在是害处良多。而且,萧城毅在水利方面推行的政策,萧容峥也知道其中存在很大的问題,既然现在已经要撤掉司粮署了,他便想着不如将水利的事情一并停掉。 本來,在全国各地兴修水利,对户部來说就是一个不小的负担。趁着萧城毅刚刚倒台,各地原本依仗萧城毅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此时叫停水利,是最佳的时机。所以他便又顺势对其他三个人提出将全国尚未修的堤坝工程全部停止。把户部发放的银子全部追回,充盈国库。 可是这件事情却不如司粮署一事來的一致,至少萧奕洵并不同意萧容峥的看法,萧奕洵认为水利的事情在全国已经展开,突然停止修建堤坝,那么那些已经准备投入的工程势必会是极大的浪费。同时修建堤坝,一方面可以给老百姓多一个谋生的方式,一來对于水患也确实有益处,所以,他并不同意萧容峥突然大范围叫停水利的看法。 而沈鸿彬与许恒也暂且持中立的态度,毕竟已经修建好的几处水库与大坝,确实在防范洪涝方面起了巨大的作用,特别是泗河一带,原本常年可能发生水灾,这两年因为修了水库与大坝,情况的确好了许多。 萧容峥一看这个情况,便知道这三个人很有可能是受了泗河、郴州水利工程的影响而忽视了其他地方的弊端,他本想再好言劝上一劝,说清利害。可是话到嘴边,他却突然改口道:“奕洵说的也有道理,虽然这样户部的压力大了一些,不过若是能有利民生,这两年国库多扔些银子,也是值得的。那么,就照着奕洵的意思办好了。” 萧容峥的突然改口让萧奕洵产生了一丝疑惑,可是一时之间他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題,只得带着一点点的疑心,结束了这次的商议。 萧容峥面上对着萧奕洵淡淡微笑,心里却稍稍松了一口气。今天,他算是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纵使萧奕洵惊才绝艳,手段超绝,可是他毕竟还是太过年轻,人生的阅历差距不是那么轻轻松松就能添补的,萧奕洵最大的毛病就是他和萧城毅一样,有些过于急功近利。 或许用急功近利來形容萧奕洵并不对,他的问題应该是因为缺少足够的经验,所以在整治民生方面看的不如自己长远。兴修水利这件事,好事是好事,但是其中存在着巨大的漏洞与风险。萧容峥脸上笑容愈深,看來,这一次,自己的这个好侄子,可是要吃一些苦了…… ,,,,,,,,,,,,,,,,,,,,,,,,,,,,,,…… 很快,朝廷撤销司粮署的诏令便颁布了,而且江浙钦差的重任也落到了恭顺王萧承哲的头上。 萧承哲这一次也是有苦说不出,他不得不对萧容峥诉苦道:“四皇叔,这江浙钦差不是一个容易的差使啊……”萧承哲很清楚,江浙一带,多富商豪门,此次司粮署一事,官府必定与富商豪门有所勾结,侵占良田,而且说不定还有一些世家大族,这一來他们的势力就很深厚,轻易动弹不了。 “四皇叔,我知道你也是想让我在朝中在百姓中树下威望,可是这件事情做成了自然是功德无量,要是做不成的话,可是会得罪不少人的。”思量许久,萧承哲仍觉此事风险太大,而且,对于自己有多少本事,萧承哲也很清楚,他知道,这件事,自己來做,不行。 萧容峥沉着脸听着萧承哲的推脱,不动声色,直到萧承哲说完了,方才缓缓道:“我知道,单就以你现在的本事要处理这么纷杂的事情确实不容易,但是,”刚才放软一点口气,萧容峥忽而又冷了声音,道:“这件事情,已经由不得你了。四位辅政大臣都同意由你去做,你已经推脱不掉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让你轻轻松松的完成。当年司粮署一开办,我就知道会出问題,江浙那边离我的辖域很近,我会派两三个在朝中较有威望也有实力的人陪着你,你所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办好你钦差的样子,下面的事情,自会有人替你去办。” “江浙那块地方,除了巡抚于佑和还算清廉之外,在那么个富得流油的地方,谁还不得贪上两下。这些年,他们的富也享够了,是该尝尝苦头了。我告诉你,这一次你去江浙,只要做两件事,一是,对官严,对百姓柔。只要做好了这两件事,你一定能够在百姓中树一个好名声。” “可是……”虽然听萧容峥这么说,萧承哲心中稍微有些底了,可是他依然有些怀疑:“真能那么顺利么,” 着实有些不耐烦了,萧容峥蹙眉道:“你不要怕,就算有了动荡,动用官兵就好,只是你给我记着,这兵是用在那些富豪身上,你若是敢动一点在百姓头上,回京之后,便不要在來找本王了。再者,你最近不是一直怀疑奕洵可能看出什么端倪么,与其在这里被他发现蛛丝马迹,倒不如道外面去闯一闯,一來可以躲避萧奕洵,二來,这也是你立威最好的机会。” 凉凉看了萧承哲一眼,见他眉宇之间依然犹豫不定,萧容峥忽然冷笑道:“对了,那离漠九公主嫁给了萧奕洵,你心中一定很不甘心吧。” 就先被一根刺刺到了一样,萧承哲立刻变色,愤恨不已:“他,他怎可如此,”原本,迎娶离漠公主,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连王府都给自己置办好了,可是一夜之间,这人选竟然变成了萧奕洵,不用想也知道,这其中必定是自己的那个三哥做的好事,如此期待的一件事情瞬间成为泡影,这让他如何不恼,如何不恨, 第四十六章 豫昭纳妃 “三哥。他怎可如此……”即便压抑住心中的愤恨,萧承哲依旧咬牙切齿,双眼含刀。 萧承哲含恨如此,萧容峥却从容冷淡道:“他当然可以。” 萧承哲猛然一怔:“什么。” “哼。萧奕洵先在位极人臣,手中军权大握,朝中内外,更是威名赫赫,他想娶谁,还不是娶谁。”萧容峥侧目看着萧承哲,冷笑道:“承哲,你很恨吧。自己想去做正妃的女人,他萧奕洵却能随意夺走,还只是给一个妾的位置,对你來说,是奇耻大辱吧。” 萧承哲恼羞成怒,双手握拳,眼中隐隐冒着怒火,显然情绪非常激动,萧容峥注意到萧承哲起伏的心境,却也不停下來,反倒继续往着上面添了一把柴,淡淡道:“就算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你也不能说,也不能表示反对。就是因为,你沒有你三哥的权力和本事,就是因为你沒有足够的权力与威望,所以才会被离漠的王主看不起,宁愿把女儿嫁给萧奕洵做妾,也不给你做正妃,所以你才会被萧奕洵肆意欺凌……”顿了顿,萧容峥镇声道:“所以,现在开始,你必须要在朝堂内外,树下你的名望,一步一步的走上去,要让萧奕洵不得不重视你的存在。这样你才能为你自己报这一箭之仇。” 萧容峥的话语犹如魔咒,一点一点的激发着萧承哲心中那可熊熊燃烧的报复之心。 “所以,这一次,江浙的事情你必须要好好完成。等你立下大功,再回來,便可以为你择选一位王妃了,到时候,以你立下的功,找一个比离漠公主更好的女子做王妃应当不成问題。” 关注萧承哲这么多年,这个年轻人又怎样的性格又怎样的缺点萧容峥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些年來,他自卑而自傲,见自己的兄长都有了王府,唯独自己还不能封府成家,只能被养在太妃身边,这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而后,好不容易能娶一国的公主了,又生生被人给夺去了。夺妻之恨现在是萧承哲心中最深的一根刺,只要从这方面入手,萧容峥可以轻轻松松的撩起萧承哲旺盛的斗志。 果不其然,萧承哲眸光坚定,如同宣誓一般坚定:“四皇叔,你放心,这次前往江浙,我必定不辱使命。” 萧容峥微笑拍了拍萧承哲的肩膀,道:“很好,你有这样的想法,就一定能成事。”赞扬完之后,萧容峥忽然敛起了笑容,冷冷盯着萧承哲,叮嘱道:“你现在年轻气盛的,有些时候往往会受奸人诱惑。此次你去江南,哪里烟花柳巷,佳人美酒,多的数不胜数,可是,那种地方,你绝对不能去。你手下的那几个人也不能去,我会派人看着你,若是让我知道你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你也就不要怪皇叔翻脸不认人了。还有,撤销司粮署的事情,势必会严重打击当地富豪还有官府的势力。你是皇亲,他们不敢对你來硬的,所以一定会从软的下手。你记着,到时候,无论给你送來多少金钱美女,你一个也不能收。你只要知道,等你做了皇帝,天下都是你的,什么公主郡主,只要你想要,全都是你的,还需要在乎那几个钱么。所以,只要有人贿赂你,立刻严查严办,知道了么……” 萧容峥阅历无数,自然知道尚且年轻的萧承哲最大的问題是什么,所以在这之前他就必须要先给萧承哲提一个醒。 而萧承哲,也是个聪明的人,在萧容峥的警示之下,到达江南之后,他确实一身正气,一心一意替江浙百姓讨回公道,打击贪官污吏,即便面对再多的金银财宝,也不动摇。因为,当他面对那些珍奇异宝、名酒美女的时候,萧承哲的心中只有萧容峥的那一句话:“你只要知道,等你做了皇帝,天下都是你的,什么公主郡主,只要你想要,全都是你的,还需要在乎那几个钱么。” 所以,面前的金银财宝,以后都是我的,现在,沒必要为了这些,而让自己的道路毁于一旦。在这一点上,萧承哲绝对是个十分明白的人。 ,,,,,,,,,,,,,,,,,,,,,,,,,,,,,,…… 元光初年一月二十六,离漠公主纳兰媛姬的和亲仪仗队抵达长安,入驻使馆。五日之后,二月初一,豫昭王纳妃。 刚过正月,因为先帝与太后的崩逝,这一年的年日比往年要轻减了不少,但是过年的喜庆与热闹却仍然滞留在这春寒料峭的初春。 前几日悠悠飘落的年初的最后一场雪,虽然渐渐有了回暖的气象,但严寒之意,依然深浓。 豫昭王纳妃不比四年前迎娶燕如吟,因为这是离漠与靖朝之间的联姻,自然是大办,隆重的办。本來,为了给萧奕洵足够的面子,齐黛莹特意恩准了这场婚事大办一番,可是萧奕洵自己却以国丧未消的理由拒绝了。 齐黛莹几次想要给萧奕洵这个恩典,告诉他靖朝与离漠的婚事可算国婚,国丧可以暂停,但是萧奕洵却异常坚定,执意不愿以国婚之礼來办这场婚事。 几次相劝萧奕洵都无动于衷能够,齐黛莹不知为何,直到有一次去拜见贤安太皇太妃江月玶时同贤安太妃说起此事的时候,贤安太妃只淡淡对自己说了一句:“太后啊,你要知道,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代替,也不能逾矩的,国婚的事情还是算了吧,离漠公主的礼仪,就当一般亲王纳妃來办吧。” 江月玶遭遇了那么多事之后,对于很多事情都已看的透彻,在她这样一点拨之下,齐黛莹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萧奕洵如此拒绝举办隆重的礼仪,只是为了一个人,那个已经逝去的王妃……秦婉词。 犹记得,当年豫昭王大婚隆重非常,几近国婚,可那终究不是国婚。如今仅仅是纳侧妃,要是给了纳兰媛姬太过的殊荣,若要让她的殊荣超过了秦婉词,萧奕洵定是不肯的。 齐黛莹这才想起,当初萧奕洵对自己说的那句“豫昭王妃永远都只有秦婉词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经贤安太妃的提醒,齐黛莹便不再劝萧奕洵了,只让礼部按普通亲王迎娶的礼制來办,毕竟也不能太拂了离漠公主的面子。 三弟啊三弟,看來无论是什么地方,无论是什么时候,你都不准任何一个人凌驾于秦婉词之上么…… 临近黄昏,豫昭王府迎亲的队伍便开始向使馆出发。因是初春,天黑的很快,天边那几许亮黄很快便被暮色的昏暗,渐渐洗染。满街的华灯也被人点燃,国丧期间留下的凄冷与仓惶之意,终于被春节与这一场大婚的隆重冲淡了不少。 灯笼十二,火炬十八前导,萧奕洵再一次身着衮冕,立于宝马之上。似乎一切与四年之前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是这样的繁华,依旧有那么多的百姓在旁边为官,他依旧气度非凡,风采无双。只是,这心境却再不复当初。 当年时刻,他满心欢喜,充满期待,走向镇南王府,看着那一身红衣的秦婉词被人迎接出府,踏上那红缎围的八抬彩轿,他的心中是道不尽的狂欢与喜悦,而如今,这样一个本该是幸福满溢的夜晚,萧奕洵竟感受到了无比的寂寞与哀伤。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迎接了那一位离漠的公主回府,又是怎样的接待了各个前來祝贺的王公大臣、皇室近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敬了多少杯的酒。 秦婉词死后,他便再也沒有饮过酒。今日太后齐黛莹亲临豫昭王府主婚,向他敬了第一杯酒。烈酒进腹,竟像是火烧一样的炽热,深深将他心中的寒意烧去了不少。忽然觉得,这酒有如甘霖,让自己的神思不再那么的清晰,心中的压力与负担也不再那么沉重,喝下了第一杯,萧奕洵便再也不打算克制自己,一饮而尽,今夜,他不想清醒,亦不愿清醒。 坐在一旁的几位萧奕洵的好友还有萧肃之与萧楚延,看见萧奕洵这样沒命的喝,都发觉不对劲了。 见自己的弟弟这样狂饮,萧肃之不住蹙眉对坐在一旁的萧楚延道:“楚延,奕洵再这样喝下去,可是要伤身了。” 龙家的少公子龙霁云本也想乘着多年不见萧奕洵要好好跟他喝上几杯,可是见萧奕洵这个样子,他也沉下眼神,担心道:“楚延,不能让奕洵这么喝了,今日是他的大婚,喝醉了可不好……” 萧楚延深深看了萧奕洵一眼,摇了摇头,只是低头抿了一口,沒有阻止萧奕洵,只道:“三哥他若不想醉,是不会醉的。今日,他只不过不想醒着罢了。这些日子,他心里太苦了,这一晚,就让他由着性子來吧……” 第四十七章 深夜孤独 一夜畅饮,不少宾客都喝的熏熏醉倒,入了夜,便有人起哄着说该让豫昭王府洞房了,不能再在这里耗着豫昭王了。众人一同起哄,萧奕洵也是熏然大笑,摇晃着起身,对众人道:“既是如此,那么奕洵便先告退一步了,众人自便啊。”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萧肃之眼见萧奕洵状况不对,忙低声对萧楚延与龙霁云道:“楚延,霁云,你们去扶着奕洵一点,这边的宾客,交给我來照应。” 萧楚延龙霁云轻轻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去。”言罢,找了个机会,悄悄离开了宴席,跟上了萧奕洵。 ,,,,,,,,,,,,,,,,,,,,,,,,,,,,,,…… 豫昭王府,灯火通明,满院的灯笼红纱,分外喜庆,可是在萧奕洵的眼中,整个院落里却是由心的萧条而冷落,春风寒峭,仿佛将旧日的寂寞与冷漠都吹了出來,即便是再盛大的喜庆,沒有了她,那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沉浸在了浓厚且挥不开的阴霾之中。 萧楚延与龙霁云沿着廊檐便向后屋走去,一路上并不见萧奕洵的身影。二人沒有作声,只是在府中稍微找了一下,最后在一处廊檐的拐角处发现了靠在墙边的萧奕洵。 “三哥。”萧楚延一个箭步上前,蹲下身,问:“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抬眼看着两个急着來寻自己的人,萧奕洵目光无神,只淡淡道:“楚延,霁云,是你们啊。”后背靠在墙上,萧奕洵微闭眼睛,惆怅道:“你们放心,我沒有醉。” 龙霁云凝眉,心中亦是心疼:“奕洵哥,我们都知道你心里难受,起來回屋吧。” 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萧奕洵指在了胸口的位置,用力地锤了两下,眼中似乎有氤氲的泪水,他怅然看着萧楚延与龙霁云,苦声道:“我的心有多痛,楚延、霁云,你们知道吗。婉词死后,我夜夜不能安眠,夜夜都忘不了她,忘不了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份笑容,忘不了她在横川崖上和我说的每一个字。我的……我的心都要撕裂了……” 萧奕洵颓然地侧向一边,哀戚的声音犹如暗夜的悲歌:“为什么,我还沒有醉。为什么喝了这么多的酒,我的脑海里婉词的影子却越來越清晰,为什么,为什么……” 萧奕洵心中的痛苦与悲伤萧楚延与龙霁云都能明白,可是他们却无法开解,说的越多,反而让萧奕洵心中的压力越大,看了看龙霁云,萧楚延摇头叹息道:“霁云,三哥这个样子,我估计他也不想入新房了,把他送回自己的屋子吧……” 龙霁云点点头,两人便要将萧奕洵扶起來,期间,萧奕洵衣襟里突然掉出一枚玉簪,玉石相撞,发出清棱的声响。三人一愣,萧奕洵低头一看,紫色的玉石在轻柔的月光下散发着清润的流光,他神色一滞,眼中不再失神,渐渐聚拢起了温润的目光,“不用扶我。”轻轻说了一句,萧奕洵拾起掉落在地的紫玉流苏,重新将它收回怀里,就像是收着一枚至宝,分外珍惜。 有些吃力的站起身,萧奕洵对二人道:“你们不用管我了。外面的宾客还要你们照料,去吧,有霁云在,这宴席才热闹的起來。楚延,你也不用跟着我了,你不在,尹姑娘也会寻來的,我自己回屋。” 萧奕洵态度坚决,神色清冷,不过见他神思清晰,萧楚延与龙霁云也就不太担心了,只又关心了几句,便回宴席上去了,毕竟离开太久,也并不好。 萧龙二人走后,萧奕洵转身朝寝屋走去,这条路,他不知走过了多少回,可是素日里短短的走廊,今日却仿佛陡生出许多曲折,深深变成了勾栏曲折,绵延不断的长廊,竟让人有种走不出去的感觉。 胸口贴着的那枚流苏,虽然隔着几件衣衫,可是却好像依然有冰凉的寒意透过厚重的衣衫,传递到心间。 不知走了多久,又是弯过了多少廊檐,萧奕洵终于走回了自己的寝屋。今日大宴,全府灯火通明,连这里也不例外。只不过大多数的侍婢与仆人都去了前厅,寝屋这里只有两个小仆守着。 似乎是过于累了,两个小仆困意來袭,打了两个哈欠,隐约间见到有着一袭红衣的人从院外走來,二人心疑,心想着这么晚了,这里怎么还会有人來呢,再定睛一看,看清这一袭红衣正是一身喜服,心中大为震惊,忙行礼道:“王……王爷。” 萧奕洵淡淡地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本王回屋了,不需要伺候。”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脑中复杂的问題浮现了一堆,可是却一个字也不敢问,只恭敬地回答:“是。”便匆匆退下了。 萧奕洵缓缓推开屋子,一开门,便有一阵暖意带着淡淡的熏香迎面而來,萧奕洵目光一动,这间屋子,近來一直都是墨香在打理。墨香跟随秦婉词多年,她喜欢什么,又会怎样的摆设,墨香知道的一清二楚。秦婉词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墨香为了追念秦婉词,这件主卧,一丝一毫都是按着秦婉词的喜好來布置,于四年前无意,与幽州的屋子也相差不大。每每走进这间屋子,萧奕洵心中便柔软温暖了不少。 因为,这件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好像充满了秦婉词的气息,每每走进來,他甚至都以为,还会有一个温婉的女子坐在窗边,带着盈盈的笑容看着自己,轻轻唤着自己的名字,对自己微笑道:“奕洵,你回來了。” 只是,这样的温暖,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萧奕洵缓步走到妆台前面,铜镜一尘不染,灯火之下,闪着近乎淡淡的金色光辉,映照出他那一身繁复华丽的喜服。萧奕洵看着镜中的自己,神色猛然一变,快速褪下了自己身上红色的喜服,扔在了一变,只留一身白色的单衣。他缓缓坐了下來,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那枚紫玉流苏。这枚流苏和那一方只完成了一半的绣帕是最后秦婉词留给自己最值得思念的两件东西。 那方绣帕萧奕洵放在枕下,这枚流苏,他几乎日日带在身边,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觉得秦婉词并沒有离开。 将流苏放在妆台上,看着那通透的紫色流光变幻,萧奕洵轻声低语:“婉儿,我來陪你,漫漫长夜,我知道你会害怕。”温柔的话语几乎能滴出水來,谁能想到近半年來在朝堂上杀伐决断手段凌厉残忍的豫昭王,还会有这样温存的话语。可是纵使是用尽了自己的每一分温柔,能够回应他的真心的也只有面前这一面冰冷的铜镜。 萧奕洵清楚的记得,四年前,在自己娶燕如吟的那一晚,秦婉词的琴音是怎样的哀戚与心酸,话可以骗人,心声却不能隐瞒,其实当年那一晚的琴音就已经告诉了自己一切。可是他竟可笑的去怀疑那一份真心。他,活该。 “婉儿,你不回答,我知道你是在怨我。”年轻的朝廷掌权者,用手轻轻的拂过那只透着温润流光的流苏,低声喃喃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怨我为什么要娶离漠的公主。你不要怨我了,我知道,都是我错了。” 低微的语气,就像是被训斥的孩子,充满了害怕,萧奕洵的声音微微颤抖起來:“婉儿,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母后死了,你走了,这是你们对我的惩罚么。惩罚我一直以來的高傲与自负么。如果是,那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回來好么。你能不能回來我身边,沒有你,我真的觉得我快要疯了……” 疯狂的忏悔,却得不來任何回应。萧奕洵的眼里转过无数光辉,对着那面铜镜,他强咬着牙,不让心中的那种锥心的痛苦从心中喷涌而出。 “二皇叔死了,我终于逼死了他。我也终于登上了朝中权力的顶峰,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我如今依然一无所有。婉儿,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如今在站到权力的顶峰,可是萧奕洵感受到了却是无比的空虚与孤独。 低下头,看见了自己手腕上那轻微到几乎看不出的痕迹,那是横川崖上,饱含着秦婉词怨恨的一片伤口,既是早已复原,而且几乎看不出一丝痕迹,可是他仍能感觉到那炽热的疼痛。 心中猛然而來一股锥心的疼痛,脑中忽然回忆起那些日子,她为他舞剑,为他煮酒,为他做一切的一切,一切都是那样的幸福与温暖,婉儿。婉儿。我到底应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让那些幸福的日子重新回來一瞬,哪怕一瞬。到底要我付出什么,才能让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以后的日子这样的孤独,你这样爱我,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孤独而寂寞的走完一生呢。 深夜之中,前堂一片欢声喜悦,而那个本该是这个夜晚真正主角的男子却在自己的屋中,虽然极力的压抑自己的情感,可是终究是忍不住,浅浅留下了泪來。 第四十八章 纳兰媛姬 离漠九公主嫁入豫昭王府,但府中之人都知晓,新婚之夜,豫昭王并未留宿公主寝屋,而是去了自己与王妃秦婉词的旧屋,独留一夜。次日,夫妇新婚,遵循礼仪,自然当去宫内觐见太后,但豫昭王却以公主初來靖朝,许多宫廷礼仪、还有生活都与以往不同,为了不让公主麻烦,觐见太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明着里,是豫昭王体恤离漠公主,可是这借口却找的十分不高明,觐见太后,找个有辈分的嬷嬷带着就好了,况且,就算纳兰媛姬真的有什么过失,齐黛莹也不会怪罪什么。所以,不少人都看出來了,豫昭王根本就沒把这个新的侧王妃当回事。 这一來,倒是有不少人开始同情这个离漠的公主了,本來离漠战败,迫不得已才來和亲,本身就低了一头,原本娇生惯养的一国公主,孤身嫁入敌方,本就危险。再加上,众所周知,豫昭王妃新亡,以豫昭王夫妇的感情來看,豫昭王短时间内根本沒有心情再关注别的女人,而且据传闻,豫昭王妃的死也与离漠有脱不开的关系,所以这离漠公主在豫昭王府的日子不会太好过的。 本來众人都以为这离漠公主收到这般的羞辱必定心情抑郁,心中抱怨,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这日子一定过得不好。可是事出意料,这个离漠公主对豫昭王这几日的故意忽视与冷落非但沒有动怒,反倒还是自在的安安静静的在自己的院中过着日子。 这纳兰媛姬也算是想得开了,虽然这场和亲她十分不愿,但是她也知道,此事势在必行,即便自己不愿意,也不能拒绝。本來以为自己要嫁的会是靖朝的恭顺王萧承哲,这萧承哲在离漠境内算不得有名,想來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王爷,不过是仗着一份皇家的血脉了。纳兰隽十分宠爱纳兰媛姬,自然不太希望自己的女儿就这么默默无闻的嫁了一位亲王,既对离漠无意,也苦了纳兰媛姬。可是离漠战败,纳兰隽敢怒不敢言,只得同意。 可是谁知,不过几日,靖朝的消息再到且柔时,这和亲的对象竟然就变成了拿天潢贵胄,惊才绝艳的豫昭王。一时之间,连纳兰隽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喜得是,若是能与现在靖朝首屈一指的亲王结亲,此中能得到的利益自不必说,事关离漠国事,就算再舍不得这个女儿,纳兰隽还是风风光光的把纳兰媛姬给嫁了出去。 和亲公主,身不由己,这个事情,纳兰媛姬从小就知道了。她在离漠排行第九,几个姐姐都出嫁了,适龄的唯有自己一个,纳兰隽见着有这样好的机会,不可能不会动心,就算他是真心关爱自己这个女儿,在国事面前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纳兰媛姬还记得自己在临行前,纳兰隽千叮咛万嘱咐道:“媛姬,你是我所有女儿之中最貌美,最聪慧之人,要知道豫昭王也是人,父王相信,凭着你的本事,定能俘获拿豫昭王,不要辜负父王的期待啊。” 看着自己父亲日渐苍老的脸,纳兰媛姬心中亦是苦笑。不顾自己的幸福,毅然让自己和亲,不是不能理解父亲的苦楚,可是她正直青春年华,自有自己那一份年少的心思,被迫远离家园,心中是不可能不恨的。可是纳兰媛姬是个聪明的人,她知道自己在反抗也违逆不了纳兰隽的意思,求死报节的这种傻事她纳兰媛姬却也不屑于去做,若真是能为自己的部族出上一份力,那么她也并非做不到,总归不就是忍上一忍,放弃过去的人,过去的事,还有自己的心么,咬一咬牙不也就过去了。 所以虽然明明知道豫昭王新婚之夜抛下自己回了与豫昭王妃的旧屋,也明明知道这是豫昭王在给自己甚至是离漠的一场难堪,纳兰媛姬还是默默的忍了。因为她很清楚,在不了解豫昭王是个什么心性的人之前,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否则要是自己的这个夫君有意挑起争端,那可就是自己的不是了。 所以,面对再大的羞辱,纳兰媛姬也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好好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多言一句,也不端着什么架子,跟沒事人一样。 就这样冷落了这个公主四五天,萧奕洵也不知是真的忘了还是故意了,过了几天才问起素心纳兰媛姬的事情,素心一五一十的把这几天的事情都禀告了萧奕洵,萧奕洵听后,黑眸一沉,似是沉凝,冷嗤一声,道:“呵,这个离漠的公主倒是真有几分能耐,这样的羞辱也能淡然处之,本王可真沒有小看她。纳兰隽野心勃勃,绝不可能单纯的和亲求和这么简单,他这个女儿,也绝不会这么简单。” 寻常公主,性子骄纵高傲,嫁进王府几日见不到自己的丈夫,就算城府再好,只怕也会先给自己立个威,却沒想到这个离漠的公主倒是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做,这一來倒是加深了萧奕洵的疑心。本來,纳兰隽极力促成和亲就已经让他有所怀疑,如今这个离漠公主看上去也十分不简单,萧奕洵下意识的认为其中必有什么阴谋,所以他沉思片刻,便对素心道:“素心,你让墨香以后去侍奉这个什么九公主,告诉他本王不信任这个九公主,墨香聪明,她会知道我要她做什么的。” 素心心中一惊,但是倒是什么话也沒说,便默默的下去去找墨香了。 ,,,,,,,,,,,,,,,,,,,,,,,,,,,,,,…… 萧奕洵给纳兰媛姬指派了一位新的侍婢,纳兰媛姬也沒觉得是多大的荣宠,就这么平淡的接下了。倒是让周围的一干人等惊吓了半天,起初纳兰媛姬还不知是怎么回事,让自己从离漠带回來的贴身侍婢柔安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了原來这位新來的侍婢以前竟是豫昭王妃的陪嫁侍女。这一來,就连纳兰媛姬也不得不重视了。怪不得这位新來的侍婢举手投足之间与旁的侍女不同,自有一番风度。姿容举止与豫昭王的贴身侍女素心如出一辙,原本也猜过或许是府上哪里主事的婢子沒想到竟是豫昭王妃的陪嫁侍女。 柔安得到了了消息之后,便同纳兰媛姬道:“公主,豫昭王妃的陪嫁侍女,地位非同一般,豫昭王将她赏了过來,不知是什么意思,但是这般赏赐,公主不得不重视,就算豫昭王不愿意见公主,公主也应当亲自前去谢恩才是。” 纳兰媛姬自然也明白此中厉害,本來这两日她与豫昭王互不相见,豫昭王不找她,她也不愿自讨沒趣的去碰钉子,可是这回,倒是再也不能恬不为意、故意躲着了。纳兰媛姬当机立断,吩咐道:“柔安,给我换套衣裳,我们这就去拜见豫昭王叩谢他的赏赐。”…… 纳兰媛姬带着柔安从几天未出的院子中走了出來,打听了一下,豫昭王正在偏厅,便一路向偏厅走來。 不过片刻便到了偏厅,刚想让人通报一下,却听得屋中隐约有人在说话,纳兰媛姬下意识的停下了步子,便问了一下门口的人是否豫昭王正在会见客人。那侍者还尚未见过这位新來的公主,但是看女子一身典雅秀致的服装与那精致动人的面容便知这定是王府的那位侧王妃了,赶忙回话道:“禀侧王妃,王爷正在同楚小姐说话。” “楚小姐,”纳兰媛姬并不知道哪里有一位楚小姐。 那侍者又回答道:“楚小姐是王妃的表妹。” 原來是豫昭王妃秦婉词的表妹,纳兰媛姬点点头,道:“多谢你了,既然王爷有客人,我便在此等一等,你暂且也不用通报了。” 來这里的几天,却是听过豫昭王妃曾经有一个表妹住在豫昭王府,不过好像豫昭王从辽东回京后,那王妃的表妹便回了自己的家中,不知怎么如今又來到长安了。纳兰媛姬本不愿多想,可是屋中的声音却渐渐大了起來,一个轻盈的女声,带着哭腔,道:“姐夫,玉晗不想回家,玉晗真的不想回家,” 而后一把清朗但并不带什么暖意的男子声音响起:“玉晗,你长大了,我不可能再留你在府中了。我知道让你从辽东回云阳你是不愿意的,所以,我把你的父亲也调到了京城。你放心,我答应过你姐姐,会照顾好她的家人,你只管回家吧,有我在,你父亲不会为难你的,我也会为你寻一个好人家。” 静默了半晌,只隐隐约约听到了楚玉晗低低的哭声,片刻之后,楚玉晗冷着声音,似乎是在赌咒一般:“姐夫,玉晗不嫁人,玉晗愿为婉姐姐守孝两年,这两年,玉晗绝不嫁人,姐夫,你也不要逼我,” 纳兰媛姬心中一惊,不知这楚玉晗是什么心性,怎么突然说了这样的话,而后,只听得豫昭王的声音再次响起:“玉晗,若你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姐夫也不会勉强你……” 第四十九章 醉香偶遇 “玉晗,若你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姐夫也不会勉强你……” 接下來萧奕洵又说了什么,纳兰媛姬便也沒再听了,听着屋里两人说话的内容,纳兰媛姬也知道,今天是不适宜见豫昭王的,所以便先带着柔安回屋了。晚上再想去谢一谢豫昭王的好意的时候,却又被告知豫昭王下午去了靖渊王府,今晚是不会回來了。 看着稀疏的星空,一轮清冷的半悬于空,释放着柔和清润的月光。纳兰媛姬瞳孔一缩,垂眼缓缓关上了窗子,阻隔了那明亮的月光,不住苦笑一声,一个公主和亲之后,明明与自己的丈夫住在同一座府中,可是却五日见不到自己的丈夫,倒真算的上是一件新鲜的事了。 ,,,,,,,,,,,,,,,,,,,,,,,,,,,,,,…… 次日清晨,纳兰媛姬早早起了,推开窗來,空中尚有几分凉风,可是却不知,院落中竟有些许的花抽出了新芽与花苞,青翠的绿色中带着几点星星点点的花骨朵,分外清新。连续几日压抑的心情也就着这新春的气象而清扫了不少,纳兰媛姬眼中带着亮光,对柔安微笑道:“柔安,你看,长安城的花开的竟是这样的早。” 离漠比长安偏北的多,寻常二月间,天气还很寒冷,自然也不会这么早便有百花含苞待放,纳兰媛姬虽然沉稳,但终究不过十七,心性里还有少女的情怀,见了这样阳光普照的春日,自然也比往日开怀不少。 “公主就算是开心,也别把自己冻着了。”柔安走了过來,一边絮叨着,一遍给纳兰媛姬披上了一件长衣。 “也不知且柔现在怎么样了,父王他的身有沒有好一些,还有皓……”神思似乎落到了一个不该提起的人身上,纳兰媛姬猛人噤声,眸光一暗,兀自坐了下來,忽而心中自嘲一笑,已经是沒有可能的事了,自己还自怨自艾什么,还不是给自己白白添堵。 瞧见纳兰媛姬忽然黯下的神色,柔安自然知道纳兰媛姬心中想的是什么,又在伤怀什么,她赶忙对纳兰媛姬笑道:“公主,你看,我们來长安也这么久了,出了这王府哪里也沒有去过,今日豫昭王也不在府中,不如让墨香带我们出府去看一看。” 纳兰媛姬心中一动,显然是被这个提议打动了,她清脆一笑,道:“总说这长安城帝王之城,繁荣非同寻常,我倒未曾一见,还真的想要看一看。”但她转念一想,不由又担心了起來:“但是擅自出府,要是被豫昭王知道了……” 柔安笑着安慰道:“公主不要担心,若是有墨香陪着我们,想來豫昭王也不会怎么追究,再者,他也不管咱们,也沒说我们不能出府,总是呆在王府里,多沒意思呢。” 举目四望,这豫昭王府确实气派非凡,因为豫昭王的功绩,太后齐黛滢在年前又将豫昭王府再新修了一番,重重的亭台楼榭,映着熹微的晨光,绽放出了瑰丽的光辉。一想到这里可能是自己以后数十年居住的地方,心中那份向往自由的心性不可压抑的被激发,纳兰媛姬拉一拉衣衫,微笑道:“好,既然春光如此好,我们便出府游一游长安,也别顾忌什么了,缩手缩脚的过日子这样不像我纳兰媛姬啊。”…… 长安城东,时近正午,春日明媚,照在人身上,自是暖洋洋的。街市之上,小贩酒家好不热闹,熙攘的人群中,走着两位锦衣的俊朗男子。 走在前面的男子,身着流云锦衣,腰间别着一只白玉的长萧,举手投足间,尊贵之气尽显无疑。走在后面的,男子眉目清俊,步履沉稳,颇有几分少年英杰的气氛。 两人距离很近,时不时得还说上几句。在普通的街道,有这两个尊贵气息的青年男子走在街上,免不得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但是在这长安城,你随便哪条路上走着,都有可能碰到不少名门贵公子,所以,这一來,别人也就都习以为常了。 这走着的两人,正是刚刚从靖渊王府出來的萧奕洵与韩西月两人。 “玉晗的事情,辰风都知道了吧。”萧奕洵低低询问了身后的韩西月一声。 韩西月叹息一声,回答道:“昨日就知道了,不过还好,辰风并沒有多难过,不过是两年的时间,他能等。” 苏辰风跟随萧奕洵多年,他是个什么心思,萧奕洵再清楚不过。如今看着自己的爱将这般样子,心中不免有几分心疼,只好道:“玉晗的个性也有些执拗了。不过当年的事对她來说或许真的不容易摆脱。两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韩西月应声回答:“是。” “不过,辰风是对玉晗一往情深,那么你呢,西月,你可有什么心上人。”一直在谈论苏辰风的事情,到让萧奕洵忽视了自己身边的这个爱将如今也是孑然一身。“西月,你也不小了,还不成家。你再不成家,我可沒法和你大哥交代啊,他要怨我耽搁了你,我还不好回答你大哥呢。”对韩西月笑了一笑,萧奕洵道:“西月,要是有了心上人,告诉本王,本王为你主婚,若是看上了哪家小姐郡主的,你也只管开口。” 一见话头转到自己身上來了,韩西月赶忙撇清道:“王爷,臣的事情不急不急,多谢王爷的好意。”他亦笑一笑道:“若是西月真有一天遇到了心上人,必定不会对王爷有所隐瞒,到时西月还真望王爷能为西月主婚了。” 拍了拍韩西月的肩膀,萧奕洵笑道:“好,那本王等着你的好消息,不过不要让本王等得太久了啊……” 话沒说完,萧奕洵的目光倏然一变,定格在了前方的某一个地方,连脚步也停了下來,韩西月也立刻停下,心中疑惑,顺着萧奕洵的目光看了过去,前方醉香阁的门前,有三位女子正准备进入酒楼,看那服装,皆是华服绣衣,定是那家贵人。韩西月微微眯眼,在前面领路的青衣女子看上去竟是颇为眼熟,再定睛一看,韩西月一愣,脱口道:“那……那不是墨香么。” 为首的女子,身穿浅绿色衣衫,正为身后两位女子引路,其中一位女子穿着绯红色的锦衣,乌发之间有一只赤金的如意发簪,面容秀丽,笑容明艳。引得不少人都多看了两分。韩西月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个红衣的女子是他除药王谷传人尹清浅之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了。 这样美丽的女子会是谁。韩西月从未见过。 但是细细一想,韩西月未必猜不出这女子是谁。容颜出众,身着华服,更有墨香为之引路,而且自己并沒有见过。想來,这女子必定是新入豫昭王府的侧妃……离漠九公主。 只是她为什么会來这醉香阁呢。 想來,萧奕洵也沒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她们,虽然并未见过自己的的这位侧王妃,但是萧奕洵还是一眼就认了出來。 这个女人,不在王府里呆着,竟然还出门了。,萧奕洵面色一冷,便走向了醉香阁。 醉香阁,是长安城东数一数二的酒楼。环境典雅,文人墨客、朝中臣子亲贵时不时会进这醉香阁小聚一番,就连萧奕洵自己也时常会约人來此一聚,在二楼要一个雅阁,品着醉香阁酿酒大师三十年的纯酿,与人小叙,可谓享受。 酒家见是豫昭王府的人來了,赶忙帮墨香在二楼定了一个小雅阁,正对湖畔,春日阳暖,照入阁中,阁中香木散发着雅致的味道,让人十分舒适。墨香安置好了纳兰媛姬,便出了门,要为她特制一些精致的酒菜。刚刚下楼,却听得一个十分熟悉的男声冷冷响起:“墨香,你怎么会在这里。” 墨香一惊,抬头便见一脸冷肃的萧奕洵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身后还有韩西月,沒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萧奕洵,墨香赶忙道:“王爷,是侧王妃说想要看一看长安城,让奴婢带她出來看一看。所以,奴婢便先领着侧王妃來醉香阁了。” 萧奕洵抬眼看了二楼一眼,忽而冷笑一声,道:“呵呵,还真把自己当成豫昭王府的女主人了么。她这日子过得倒真是逍遥自在啊,”眼神一变,萧奕洵抬步便往二楼走去。 见萧奕洵阴晴不定的走向了二楼,墨香小心的喊了一声“王爷。”但是萧奕洵却充耳不闻,径直朝二楼走去。韩西月在墨香身后疑问道:“墨香,这是怎么回事。” 墨香摇着头,也是不解:“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也沒想到今天会突然遇见萧奕洵,知道萧奕洵这几日对纳兰媛姬是个什么态度,墨香也不知会怎么发展,只能紧紧跟在后面,走上了二楼。 第五十章 首次相见 当萧奕洵推开门的时候,纳兰媛姬正站在屋子里左右打量着身后雅致的屏风,虽然且柔王宫与豫昭王府里也少不了这种贵重的东西,但是在宫外与府外,看到的感觉到的便是不一样,正想伸手去抚一抚那精致的绣品,却冷不防被门打开的声音惊了一下。 原以为是墨香回來了,回头一看,却是一陌生男子推开了门。心中大惊,旁边的柔安已经出声喝到:“你是什么人,竟然擅闯……”可惜话未來得及说完,便被男子一手推了出去,关在了门外,动手十分迅速,瞬间让纳兰媛姬想到了自己曾见到的那些宫中、军中高手的功夫,行云流水、无一丝多余。 柔安被关在了屋外,自然心急如焚,拼命地想要打开屋子,更是准备去叫人來,正巧这是墨香从后面赶來,柔安赶忙对墨香急道:“墨香姐姐,有一个陌生的男人闯进了公主的屋子,你……你快叫人啊。” 墨香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拉过柔安,低声道:“那是……王爷……” 柔安一愣,复而惊慌道:“什么,。他是豫昭王,。” ,,,,,,,,,,,,,,,,,,,,,,,,,,,,,,…… 纳兰媛姬紧紧盯着眼前的男子,细微地向后退了一步,突然闯进的男子衣着华贵,锦缎的料子一眼看上去就不一般,应该是哪家的贵公子。并且面容极其清俊,有与离漠男子不一样的风姿,眉眼清润却带着疏离与锋利,只一眼,纳兰媛姬便得出这是一个尊贵却冷峻的男子。 她强定心神,手伸到衣袍下面,触摸到一把冰冷的匕首,这是当年她十二岁搏杀一只小狮子后,那个男子送给自己的礼物,连家最锋利的一把匕首,吹发可断。不知眼前男子是何居心,突然闯进定非善者,再看他出手,必定武艺超绝。但,她纳兰媛姬却不是胆小之人,只冷眼看着面前年轻俊秀的男子,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事,” 醉香阁绝非一般人能进來的,若非刚刚墨香出示了豫昭王府的令牌,只怕她们轻易还进不來。所以这个男子,身份定不一般,再看他冷漠的眼神,想來也不是打着财色的主意。纳兰媛姬初來京城,还什么人都沒有见过,自知还未与人结怨。而且今天她的出行也只是突來奇想,应该不会有其他的人会知道。所以,一时之间,断定不了男子的意图,只能出声相问。 谁知男子并不说话,只是向自己走了过來,似乎居高临下得看着自己,还有一步之遥竟然突然把手向自己的衣袍下伸去。浑身一颤,竟觉十分羞辱,纳兰媛姬眉目一横,抽出衣袍下的匕首便快速的朝男子手上划去。离漠王室女子不同靖朝,或多或少都会学些武艺,而纳兰媛姬的身手在宫中的几位公主里面也算是好的。这一刀速度十分迅疾。 男子似乎也沒料到纳兰媛姬会有这么一招,拧了眉只是左脚向后轻轻点了一步,便轻易躲开了纳兰媛姬极速的锋刃,只不过依然将他左手的袖子割开了一个小口子,看着那差不多一寸的小口子,男子深沉的眼底闪现了一股笑意。随后,只是轻轻伸出右手,拧住纳兰媛姬的右手,轻轻一翻,便将匕首夺了过來。而后稍一用力,纳兰媛姬的身子便被抵到了屏风之上。 左手扣住纳兰媛姬的下颚,右手拿着那把锋利的匕首细细打量了起來。 刀刃轻薄,却是极好的钢材,显然是千锤百炼所出,柄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镶着纯金与珍贵的玉石,乍一看倒像是富贵人家收來玩的匕首,只不过真正领略了一番,才知道,这把匕首并非徒有其表。不过轻轻擦过就能割裂自己的衣裳,当真是锋利无比。再翻转一看,刀柄的末端,刻着一个清晰的“连”字,男子神情一凛,随手将匕首一把钉在了屏风之上,那“噌”的一声,让纳兰媛姬的心都颤了一下。 “还真是个厉害的女人呢。”看着被自己紧紧扣住的女人,男子深湛的眼里露出一丝饶有意味的笑容。 纳兰媛姬被死死扣住,仰着头对住男子的眼睛,这个样子让她大为耻辱,她冷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要干什么,。这个地方可不允许你乱來。” “乱來,”男子笑了笑,从容如风,“有点意思啊。本王要碰自己的女人,倒是乱來了。” 脑海似乎被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了一下,一瞬间纳兰媛姬脑中的理智一下子被撞得四处飞散,什么,本王,自己的女人,天下能对自己说这一句话的男子只有一个,那便是自己那位名满天下,一直冷落自己的夫君……豫昭王萧奕洵。 看着眼前英俊的男子,纳兰媛姬的心境难以平复。不是沒听说过靖朝豫昭王才貌双绝,姿容出众。她本以为那些话不过也是道听途说,毕竟一个如此极富盛名的男子,若是有着一张平凡的脸,那那美名也就沒那么大的影响力了。况且,纳兰媛姬小时候便见过不少的将领,一个叱咤疆场的男子该是怎么个样子,她心里早就有了规划,可是今天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亲王,纳兰媛姬还是震惊了。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这样一个相貌清俊潇洒的男子竟然就是那个手刃离漠元帅,重创离漠大军,逼自己的父王低头的那个修罗亲王。 若非萧奕洵眼中的冷峻与冰冷,她真当面前的这个男子是一名富家的少年公子。 “你……你是豫昭王,”不是沒有想过见到萧奕洵的时候自己要说什么话,那些话,纳兰媛姬早就在肚子里打了上百遍的草稿了,可是这突如其來的见面却让她脑海中早就准备好的墨水刹那间消失无踪。有些狼狈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但是纳兰媛姬仍旧是昂着头,故作镇定:“你怎么会在这里,” 松开了纳兰媛姬,萧奕洵向后退了一步,淡淡笑了一下,眼底却无笑意:“怎么,你能來的这个地方,本王倒是不能了,”环顾了四周一圈,萧奕洵凉凉讽刺道:“侧王妃你倒是悠闲地很啊,还能找着这么个地方享受一下。” 萧奕洵的讥讽燃起了纳兰媛姬不屈之心,她撑着一份气势,顶了回去:“王爷既然不想见臣妾,却也沒说不允许臣妾出府吧。若是王爷因此而要治臣妾的罪,臣妾却是不服。” 被纳兰媛姬直接顶撞,萧奕洵也不以为忤,只是饶有意味地笑道:“侧王妃的性格还真是刚强,本王佩服的紧。的确,本王沒说过你不能出府,也沒有限制你的自由,你想怎么样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萧奕洵俊俏的眉毛稍稍一扬,目光移到了纳兰媛姬身后屏风上插着的那把锋利却珍贵的匕首,眉梢里无声地攒了一丝讥诮:“不过,若是侧王妃以为就凭你那一把还算锋利的匕首、或者你那不入流的功夫就能取本王的命的话,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纳兰媛姬微微一愣,脱口道:“我沒要杀你。” 萧奕洵摇摇头,再次强调:“不是你沒要杀我,而是你杀不了我。”他冷冷审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姿容秀丽,性格却出奇刚强的离漠公主,淡淡道:“离漠的公主,本王可是杀了你们引以为神的元帅,杀了你的亲哥哥,还逼着你嫁给我了,你不想杀我,”他顿了一顿,又道:“或许你不想要我的命,可我知道,你那位‘才干超绝’的父王可是在睡梦里都要我的命呢。 朝前走了两步,萧奕洵从屏风上取下那把匕首,然后把它放到了纳兰媛姬的手中,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身着红衣的女子,低沉着声音,笑问:“离漠的公主,你想杀我吗,” 纳兰媛姬手一僵,不知该如何回答。 萧奕洵笑得从容恣意:“如果你想杀我的话,就來杀吧。” 到了此刻,纳兰媛姬竟也沒那么慌张了,她反而正视萧奕洵,亦笑道:“王爷说笑了,明明知道以臣妾的本事根本杀不了王爷。王爷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讥讽臣妾罢了。若是王爷真想帮臣妾这个忙,不妨就站在这里,让臣妾捅上个几刀,不也就省事了,”纳兰媛姬眉眼含笑,灿如蔷薇。 静静地看了纳兰媛姬一会儿,萧奕洵淡淡笑了,他点了一下头,道:“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值得本王好好考虑一下。”扬了扬眉,萧奕洵突然问了一个问題:“离漠的公主,你叫什么名字,”时至今日,萧奕洵才发现他其实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新侧王妃叫什么名字,只知该姓纳兰,名字似乎也听人说过,只是似乎从來沒有记住过。今天这么一见面,他对这个离漠的公主倒真存了一分好奇心。 第五十一章 初次交锋 “离漠的公主,你叫什么名字,”时至今日,萧奕洵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女子,究竟是叫什么名字。 身为自己的丈夫却不知晓自己的名字,这本该是一位女子最为耻辱的事情,可是纳兰媛姬却并不在乎。因为她知道,自己生气也是沒有用的,面前的这个男人,自己的丈夫,他连自己的人都可以视而不见,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又算得了什么呢,所以丝毫不恼,纳兰媛姬浅浅笑道,回答:“纳兰媛姬。这个名字,王爷不记得也沒关系,不然若有一天王爷真的死在了媛姬的手下,也望王爷手下的那些兵不知道我的名字才好。” 锋利却也聪慧的回答让萧奕洵大笑了起來,笑过后他忽然正色看着纳兰媛姬,笑道:“好。纳兰媛姬,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本王就给你一个机会,允许你杀我一次。无论成功与否,本王不会治你的罪,也不会追罪离漠。但是,机会只有一次,若你一次失败了,第二次,除非你成功,不然,本王便要让你纳兰一家国破家亡。” 纳兰媛姬脸色一白,盯住了萧奕洵,不知道这个神鬼莫测的豫昭王打的究竟是个什么主意,竟然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她刚想问,萧奕洵却突然靠近了她的耳边,对她低声说道:“对了,本王再好心给侧王妃提一个醒吧。一个女人想要杀一个男人的话,最好的地方不就是在床帏间,侧王妃,好好考虑一下,你有沒有这个本事吧,” 纵使纳兰媛姬胆识过人,可她终究还只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子,猝然听到这样的话,一下子羞得耳朵都烧红了,一时之间,伶牙俐齿如她,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样的话。只是攥紧了衣袖,红着脸不发一言。纳兰媛姬本就姿容出众,如此娇涩地低下头,更是楚楚动人,惹人怜爱,旁人见了,定会心潮澎湃,可是萧奕洵却只冷冷看了一眼,而后转身便走,临了,又缓缓道了一句:“看來,侧王妃的胆识也不过如此,不过床帏之事罢了,连这点都做不到,又怎么能杀的了本王。” 丢下这嘲讽的一句话,萧奕洵打开了被自己关上的屋门。门外,柔安正惴惴不安地在门口抱着拳,焦急地等着,一见屋门打开了,她马上朝前走了一步,刚想说话,却见出來的是一位器宇轩昂的男子,,豫昭王。萧奕洵冷冷扫了屋外的三人一眼,最后只对韩西月道:“西月,我去你府上,拜访拜访你大哥,走吧。”萧奕洵的冷肃让柔安吧刚想说的话就这么生生地憋在了嘴里。只见萧奕洵孤傲离去的背影。 柔安心中一紧,这个霸道冷漠的男子就是离漠传闻之中那个冷血残酷的豫昭王王么,如今一见倒真是霸道刚断,冷漠的沒有一丝人情味,柔安顾不上心中感慨,只想着这么突如其來地碰到了豫昭王,自己的主子纳兰媛姬怎么样了。她忙呼一声:“公主,你沒事吧。” 进了屋里,柔安便见纳兰媛姬神情滞缓,静静地站在屋中,手中还拿着那把她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柔安心中大急,一想到刚刚豫昭王那冰寒肃杀的眼神,几乎不可遏制地就想到了那个方面,难道,公主,对豫昭王动手了,柔安心急如焚,又不想让后进屋的墨香见着纳兰媛姬手中的匕首,赶忙一把上前,装作握住纳兰媛姬的双手,然后将匕首收进自己的袖中,关切地问道:“公主,你……你沒什么事吧。豫昭……额,王爷,也沒什么事吧,你们沒有起冲突吧。” 纳兰媛姬回过神來,似乎还沒能从刚刚突如其來的见面中缓过來,她低下了头,轻轻叹息了一声,安抚柔安道:“你放心,我沒事。豫昭王也沒事,我们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听得纳兰媛姬这样说,柔安才稍稍放下了心,看來两人还沒有撕破脸面。只是这样突兀的遇见了豫昭王,这次出门是再不能进行下去了,纳兰媛姬让墨香将雅阁退了,三人便又回到了府中。 萧奕洵那捉摸不透的行为与话语让纳兰媛姬无所适从,今天一次见面,她不知道他有沒有生气自己的擅自出府,也不知道他要自己杀他究竟是戏言还是认真的。原本自己想象的初次见面绝对不是这样,她甚至准备好要谢一谢他将墨香赏赐给自己,毕竟孤身身处他国,行为处处都改谨小慎微些才好,却沒想初次见面竟是这样的争锋相对。 但是,仅仅是一次见面,纳兰媛姬就确定了一件事,,自己嫁的这个男人,绝对不简单。想起离开的时候,父王对自己的嘱托,让自己俘获这个男人的心,纳兰媛姬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因为她发现,这个豫昭王与普通的男子并不一样。 纳兰媛姬并不自负自己的美色,但是却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容貌加上得体的举止,要想让一个男子对自己有好感,并不困难。可是她敏锐地发现,那个男人对自己并沒有好感,甚至是厌恶的,这也难怪,传闻中他最爱的王妃就是死在了离漠人的手中,那么他对自己的厌恶也就并不是沒有理由了。 一路上,纳兰媛姬感慨万千,看长安一路繁华,她却深深叹息一声:这样的开局,真不是她所希望的啊…… ,,,,,,,,,,,,,,,,,,,,,,,,,,…… 入夜,豫昭王府却是寂静一片,夜风吹來,带着春寒,颇有些凉意,柔安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心且谨慎:“据说王爷晚上回府,当时就惩治了几个看门的下人。公主,我看,这就是豫昭王做给我们看的。” 惩罚下人,纳兰媛姬盯着眼前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灯盏,沉寂片刻,这才问:“那么,墨香呢,她有沒有事,” 柔安回答:“墨香无事,也沒听得有责罚。”似乎有些明白纳兰媛姬的意思,她又道:“公主的意思是,既然墨香沒有被惩罚,也就是说,豫昭王不会怪罪到我们头上,那几个人的受罚,不过是豫昭王的警示,” 纳兰媛姬是这么想的,但是柔安却抓住了另一点,她迟疑道:“可是墨香毕竟是豫昭王妃的陪嫁婢女,豫昭王就算是顾忌已逝王妃的面子,也不会责罚墨香的。”她小心提醒纳兰媛姬:“公主,你们初次见面就已经如此不愉快,以后的相处,你可要小心一点了,再不要武逆豫昭王了,他是那么心冷残酷的人。” 想起在离漠女眷之间关于豫昭王的可怕传闻,柔安就不由为纳兰媛姬担心。 谁知纳兰媛姬却淡淡一笑:“该躲得终归躲不过,若她真如王姐们口中所说,那样残暴嗜杀,铁血变态,那么我就是再谨小慎微,也终究逃不过劫难。反正也是要相处一辈子的,与其躲躲藏藏,倒不如就此放开。若真是我纳兰媛姬与离漠该此劫难,就算将离漠所有王室女子悉数送來靖朝,也躲不过。这个道理,父王早就该明白。既然当初他决定与靖朝为敌,就该考虑过这样的后果。我不过是一个弱小的女子,父王若真将这扭转乾坤的重任交给我,我倒真是担待不起。”若一个国家,真的将生死存亡寄托在一个女人的身上,那么这个国家,也离灭亡不远了。这个重任,她纳兰媛姬不想承担,也承担不起。 柔安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纳兰媛姬,沒有说话,她知道,公主心中依然是埋怨的,即便心中已经做好了要为离漠献身的心理,但为了国家抛弃自己的爱情,委曲求全地度过一生,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子來说,实在是太为沉痛的一件事。公主能够不抱怨不反抗,已是做出了足够的牺牲了。再者,豫昭王看上去又是那样阴晴不定的一个人,以后的日子还不知会怎么样艰难。只是希望,那个霸道森冷的男子对纳兰媛姬好一些,否则,那真是一生困苦了…… 见天色已晚,柔安小声问道:“公主,时候不早了,要不要奴婢伺候您休息,” 凝眸望了一眼那皎洁澄澈的月光,纳兰媛姬用细微地听不见的声音低低叹息了一声,转身道:“好吧,去把门窗都关上吧,这月……也实在是过于凄凉了……” 柔安心疼的看了一眼纳兰媛姬,便走了过去,将窗户掩上,心中无不叹息,自从和亲的消息传來之后,每每见到月亮,纳兰媛姬的心境便会低落下來,到底意难平。 “月色如此明朗,公主却说这月色凄凉,”忽而有一个清润的声音从屋外响起:“时辰这么早,公主便要入睡了了么,本王倒是不知道离漠女子的习惯竟是这样。” 纳兰媛姬与柔安的行动顿时一停,悚然向屋外一看,踏着月光,萧奕洵一袭轻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从门外走了进來。 第五十二章 揣测心意 萧奕洵踏月而來,似乎心情不错,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与今日下午那冷肃刚硬的样子全然判若两人。那一抹浅笑似乎就像天际中半弯的圆月,声音清润而安详。那一分风度,潇洒中透着宁和。 就这一眼,纳兰媛姬这才真真感受到传闻之中,豫昭王姿容清俊,潇洒翩翩并非虚言。这样的笑容,竟仿若能融化万物。 沒想到萧奕洵会这个时候到來,纳兰媛姬两人俱是一愣,倒是柔安先回过神來,马上屈膝向萧奕洵行了一个礼,纳兰媛姬也忙不迭地行礼。 “起來吧。”几步走到了纳兰媛姬的面前,萧奕洵看了看一旁的柔安,突然道:“你,出去。” 柔安一怔,心中一急,忙道:“王爷,奴婢……奴婢还要伺候公……” “出去,”柔安话还未说完,萧奕洵陡然冷寂了神色,短促地又说了一遍,显然并不想再说第三遍。 柔安大急,她几乎可以料到,豫昭王深夜來此,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纳兰媛姬还什么都不懂,这让她如何不急,但豫昭王明显已经不耐烦了,自己再要强留下來,肯定会惹他不悦的,这一來,柔安倒是去也不是留也不是了。 此时此刻,纳兰媛姬自己心里面也是七上八下的,面前的这个男子,变脸和翻书一样快,片刻之前还是面若春风,下一刻便冷如霜雪。见柔安这样左右为难,纳兰媛姬也不想自己这个贴心的侍女受到什么责罚,便率先出声道:“柔安,你出去吧,我沒事的。” 千般无奈,柔安只能依言走了出去,带上了屋门。 等柔安走后,萧奕洵冷寂的神情才缓缓柔了下來,只是随口提了这么一句:“你的这个婢女,心思未免过于复杂了点,倒不像寻常侍婢。” 愕然抬头,纳兰媛姬心漏了一拍,不知萧奕洵这话有心无心。的确,柔安并非寻常的侍婢,那是离漠朝中大学士计晟的女儿,打小便与纳兰媛姬一同长大,不过在柔安很小的时候,计晟因为一件案子被牵扯而死,计家也因此而沒落,柔安因纳兰媛姬的求情而被留在了王宫之中,此后便一直留在纳兰媛姬的身边服侍她,所以比起寻常的侍婢,柔安自然举止修养都要高出不少。 若萧奕洵只仅仅两面就看出了柔安的不同,那眼前的这个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见纳兰媛姬不说话,萧奕洵似笑非笑道:“怎么了,下午的时候不还是挺能说的吗,现在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 “那么,王爷,您想听我说什么呢,”在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子非同寻常之后,纳兰媛姬却忽然并不那么害怕了,她抬起眼睛,盯住那双明澈的双眸,微笑道:“刚刚我一直在想,要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让王爷倾心于我,然后有什么样的方法能让你放弃攻打离漠,或者是用什么样的方法能够成功将你一击毙命,” 听了这样武逆的话语,萧奕洵也不怒,反倒凑近了纳兰媛姬一些,轻挑地笑道:“那么,你想出什么了么,” 纳兰媛姬很配合地摇了摇,继而对笑问萧奕洵:“王爷不妨帮臣妾想一想吧,”声音甜软,似花般芬芳。 “好啊。”萧奕洵答应的很爽快,他抬手捏住了纳兰媛姬的下颚,让她的脸仰起对住自己的眼睛,然后,淡淡笑道:“本王记得,下午的时候,本王似乎告诉过公主,什么地方是最适合行刺的了。”他逐渐加深笑意,看纳兰媛姬眼底渐渐涌起的尴尬与羞愤,继续道:“怎么,公主觉得本王的这个提议好不好,”他语意轻薄,伸手拂上纳兰媛姬的衣领,似乎可以感觉到面前女子逐渐冷硬的身躯。 纳兰媛姬咬紧牙关,准备强忍住心中的恐惧,本想闭上眼睛,可是一闭上眼睛,便满眼满脑都是那笑容如朗月的男子,终于,在萧奕洵的唇靠上來的时候,纳兰媛姬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一把撇开萧奕洵的手,躲到了一边,扶住一旁的柱子,轻轻喘着气。 萧奕洵收回了手,看着喘气的纳兰媛姬,笑了。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几岁的丫头,面子上装着再坚强,稍微一试,便露了馅了。 萧奕洵摇了摇头,轻笑道:“本王还以为公主下了多大的决心呢,看來也不过如此。纳兰公主,本王可不喜欢口是心非的女人,要想俘获本王的心,你还得下些功夫呢。” 听了萧奕洵这凉凉的口气,纳兰媛姬便知道了,这个男人不过是把自己当成孩子來戏耍,她心中自傲,怎可甘心,愤恨瞪了萧奕洵一眼之后,忽而想到了什么,纳兰媛姬又直起了身子,亦笑道:“王爷,臣妾倒像问你一个问題,即便臣妾真的肯,王爷能做到么,” 登时收敛了笑意,萧奕洵冷冷看着纳兰媛姬,眼里有锋芒划过:“你什么意思,” 纳兰媛姬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或许你还不知道吧,再來到长安之前,我便让人好好打听了一番你的事迹。你如何在战场上天下扬名,如何运筹帷幄,我听不懂,你如何在靖朝朝堂上威震群臣,我也沒见到。但是有一件事,却一直为人让我侧目,那就是你与豫昭王妃之间的事。”提到秦婉词,萧奕洵的眼神再次冷了几分,纳兰媛姬继续道:“豫昭王妃死后,你的身边再沒有过其他的女人。我还听说,你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别的女人,更别说有什么续弦的打算了。试问,这样的你,真的会对我有所想法吗,” “豫昭王,你是聪明人,你我为何成亲,这个原因你再清楚不过,我纳兰媛姬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区区一个和亲的公主,怎么可能让你打消铲除离漠的野心。所以,你我之间,既不会有夫妻之情、也不会有夫妻之实,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羞辱我罢了。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我也很清楚,毕竟豫昭王妃的死,离漠脱不了干系。所以如果对我的羞辱能够让你好受一点,那么我承认,你的目的达到了,因为那确实让我十分难堪,” 纳兰媛姬这长长的一番话,除了提到秦婉词的时候让萧奕洵颇有触动,除此之外,萧奕洵的目光一直是平淡的,甚至是冷漠的。他淡淡瞧了一眼纳兰媛姬,问:“我很想知道,你们离漠的每一位公主都像你这样喜欢揣测别人的心思,又这样伶牙俐齿的吗,” 沒有正面回答,纳兰媛姬淡淡微笑,道:“能够得到豫昭王这样的夸奖,是媛姬的福分。” 萧奕洵挑眉,笑道:“我总算知道,纳兰隽为什么会让你嫁入靖朝了。他应该知道,让一位公主,孤身嫁入帝国,会面临怎样的险境。如果只嫁來不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蠢的公主,只怕沒过几日就身首异处了。”上下打量了纳兰媛姬一眼,萧奕洵淡淡道:“至于你么,倒是不用我担心了……” 担心,什么担心,纳兰媛姬疑惑地看着萧奕洵,她还沒有蠢到以为萧奕洵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要做我萧奕洵的女人,沒有几下能耐怎么能行,”冷冷瞧了一眼纳兰媛姬,萧奕洵沉声道:“纳兰媛姬,本王希望你要弄清楚一件事。现在你已经不再是你父王的掌上明珠了,不再是你们离漠高贵的公主。在靖朝,你只是我萧奕洵的女人而已。而且,不要把你自己的地位定的太高。你,不是豫昭王妃,也不是豫昭王府的女主人,以前你那种恣意任性的活法也要给本王改过來,”他的语气愈发冰冷,像刀锋般冰冷直劈过來,也不管面前的人究竟能否承受得住:“今天,你擅自出府的事情我就不再同你追究了。既然到了靖朝,到了我豫昭王府,你就该遵守豫昭王府的规则,再有下次,本王应该不会有那么好的耐心了。” 虽然萧奕洵的语气很严厉,但是纳兰媛姬听來,心底却轻轻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了,暂时,这个豫昭王对自己还沒有任何的兴趣,只要安分守己,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就不会惹上大麻烦了。 纳兰媛姬细微的表情被萧奕洵敏锐的捕捉到了,他冷冷一笑,道:“怎么,纳兰媛姬,你以为只要自己安分守己就能高枕无忧了么,你不要忘了,本王刚刚说过,现在,你的身份是我的侧妃。在沒有正妃的情况下,你就是豫昭王府地位最高的女人,以后甚至也会成为整个靖朝权位最高的女人之一。如果你想好好过日子,现在就可以滚回你的且柔。我萧奕洵,是不会需要一个懦弱无能的女人在身边的。还有,”萧奕洵逼视着纳兰媛姬,道:“如果你想为离漠多留一点喘息的时间,那就用行动來告诉我,有你纳兰媛姬,我萧奕洵愿意给离漠多一点时间,” 第五十三章 达成协议 若要女人,只要他萧奕洵想要,谁不能娶。谁不能有。天下想嫁进豫昭王府的女人数不胜数,可是偏偏是她纳兰媛姬有机会嫁入豫昭王府。在外人看來,纳兰媛姬便是那第一等幸运之人,因为大家都知道,豫昭王此后是不会再立正妃了,那么身为侧妃的纳兰媛姬便会是豫昭王府地位最高的女人。那是何等风光,何等尊贵。 可是纳兰媛姬的心中却是叫苦不迭,刚刚见面的第一天,她就与新婚的丈夫争锋相对,并且,这个本该庇护自己,自己应该依靠一生的男人竟然对自己说要自己证明自己值得他把自己放在身边。虽然明知这是一场**裸的政治联姻,可是这样冷漠和充满利益的关系还是让纳兰媛姬心寒了不少。 罢了,罢了。这样的局面,自己早该料到,不过倒也好,至少这豫昭王看上去并不像那般不讲道理之人。纳兰媛姬生性聪慧且骄傲,既然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能同寻常夫妻一般恩爱,她也就确确实实弃了那份心思了。从现在开始,她要为自己争取,也要为离漠争取,至少,得先向眼前这个犀锐的男子证明,她纳兰媛姬绝不是一个懦弱胆小的女子。 昂起自己的头,纳兰媛姬镇定地盯着萧奕洵,道:“既然王爷已经这么说了,那么媛姬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你放心,你豫昭王惊艳天下,我纳兰媛姬即便及不上豫昭王妃那样才德无双,却也断断不会丢了你豫昭王的脸。不过,既然豫昭王想要我有所表现,那么至少也该答应我几件事。” 萧奕洵望着纳兰媛姬,目光变幻莫测,沉声道:“好,你说。” “首先,你必须要尊重我。我知道你不屑,但是至少在外人面前,你该给我起码的尊重,不能让外人对豫昭王府指指点点。还有,你既然已经说了,那么我也答应你,永远不会打豫昭王妃的念头,不过,在王府里,你也要给我足够的权力与自由,现在我是你的侧妃,不是你的敌人,不是你要征服的对象。既然嫁给了你,你也就是我要托付终身的人,我不会对你不利,”纳兰媛姬嗤笑一声:“毕竟我也不想这么年轻就做了寡妇。” 萧奕洵幽深的眼底似有锋锐的光芒,他亦笑道:“真是不小的野心。”纳兰媛姬鼓着勇气说了这么一番话,其实也是担着触怒萧奕洵的风险。她是在赌萧奕洵的气度,一旦萧奕洵动怒,那么她便再无机会翻身。 白亮的灯光似水,缓缓的在二人之间流淌,不知道萧奕洵心中想的是什么,至少此时此刻,纳兰媛姬的心中远不如她的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萧奕洵审视的目光几乎攫住了她的呼吸,片刻的光阴竟让人觉得像几年那样漫长。 “好,既然是你我的合作,本王沒有道理拒绝你。”终于等到萧奕洵开口,纳兰媛姬心中的石头终于沉沉地落到了地上。 好,这一次,她赌赢了。基本已经了解到面前这个男子的心胸与气度,这一次,纳兰媛姬倒有些放开了,她淡淡微笑:“既然如此,那么王爷。媛姬这两日身体已经安康,明日便能进宫拜见太后了。”新婚的后一日,她就该进宫拜见太后了,硬生生拖到现在,纳兰媛姬知道,外面定是已经有了不少传闻了,既然现在她与萧奕洵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么明日就该先去拜见那个年轻的太后,正是宣布了自己的身份。 略微愣了一愣,随即萧奕洵却笑道:“好,本王答应你。”看着面前这个姿容出众的女子,萧奕洵笑意深浓,这个女人,她的心思倒是一点也不逊色与她的容貌啊。纳兰隽,你倒是真的送了本王一件好礼物啊。 萧奕洵不知道的是,仅仅是这几句话,都几乎要耗尽了纳兰媛姬所有的精力了。她人生第一次,在另一个人的面前这么紧张,这么费尽心思,即便春寒料峭,她的后背与额头也已经渗出了丝丝的汗水了。不过,总算一切都还有惊无险。 “既然侧王妃的话都说完了,那么,我们是不是也该就寝了。” “什……什么。”刚刚松了一口气的纳兰媛姬,因为萧奕洵突如其來的这句话,吓的脸一下子就白了,瞧着萧奕洵向自己走來,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几乎是手足无措道:“你……你要睡这里。” 萧奕洵戏谑一笑,走了过來,一把拉住还想继续后退的纳兰媛姬,盯住她,道:“刚刚你不还说不要叫外人乱嚼舌根,既然如此,你我不该同床就寝吗。” 感受到自己手腕上传來的暖意,纳兰媛姬脸瞬间红了一片,她懊恼无比,只顾着逞英雄,却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吗。她忙解释道:“我……我……” 瞧着纳兰媛姬这样窘迫的样子,萧奕洵的眼里突然有了一股暖意,他携了纳兰媛姬走到床边,分了两床的被子,淡淡道:“你放心,本王不会碰你的,也不会要你伺候的,时候不早了,睡吧。” 说罢,松开了纳兰媛姬的手,脱了一件外衣,就着床里,便睡了,再也不管依旧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纳兰媛姬。 呆呆站了良久,直到刚刚被萧奕洵抓着的手腕都冷到沒了知觉,纳兰媛姬这才鼓足勇气,慢慢的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探头瞧了一眼,眉目清润的男子似乎已经睡着,四处静谧之时,几乎还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小心拂了拂自己的胸口,纳兰媛姬放轻动作,褪下了自己的外衣,吹灭了一旁的灯烛,背着萧奕洵躺在了床上。 这是纳兰媛姬人生第一次与男子同睡,就算闭上了眼睛,四周再安静,可是他的心却无法平静,闭了许久的眼,就是睡不着,只得在睁开,木木地盯着前方。 透过窗帷,似乎可以看见那皎洁的月光,如霜般落地。安宁的空气之中,除了室内清淡的熏香,似乎还有一种纳兰媛姬从未感觉到的气息包围着自己。那种淡淡的,如兰的味道,一丝一丝的传來,似乎就是身后背对着自己已经安详入睡的男子身上的味道。而这种味道,似乎有一种魔力,让纳兰媛姬渐渐平复了自己的心境,就着这月色,缓缓地入睡了。 直到纳兰媛姬睡着,躺在一旁的萧奕洵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哀哀叹息一声。自从秦婉词死后,他几乎沒有一晚是能安然入睡的,如今也一样。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子,萧奕洵目光沉着,心中反复的思考,这个纳兰媛姬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意图來到靖朝,來到自己身边的呢。 ,,,,,,,,,,,,,,,,,,,,,,,,,,,,,,…… 离漠,王城且柔。二月初一。 离漠偏北,虽然已经入春,气候还是十分寒冷,这两天还稀稀落落地下了几场雪,这二月初一的晚上,又是一场小雪,无声无息地坠落,落在地上、树上、田间、湖里,剔透晶莹。 已是深夜,绝大多数的人家都已经睡了,可城东一家名叫“忘醉轩”的小酒肆还点着灯,营业着。这酒肆虽小,但名字却取得极为雅致,里面布置的倒也算干净,十几张桌子,只有靠内的一张桌子还坐着一个人,这是今晚的最后一个客人。 一旁柜台前,一个年纪五十多的大爷坐在一旁打着盹,似乎就是在等这个客人喝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完的酒。那唯一的客人是个面容英俊的年轻男子,桌上已经摆了不少酒壶,看來已经独自一人喝了许久了,不过此人喝了这么多,倒也沒觉得醉,还是一个人自斟自饮,颇有一饮到天明的仗势。 四周寂静,唯有男子杯酒相撞发出的声响,以及酒肆老板那轻微的鼾声。屋外飘雪阵阵,后有风声,呼啸而过。 “吱呀……”一声,酒肆关上的门突然被人打开,冷风夹杂着飞雪就“呼……”的一声灌进了不少,这突如其來的凉意让酒肆老板瞬间醒了过來,他迷糊着眼睛抬眼看过去,一个身材不算高也不算壮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不知是用什么毛皮做的大氅匆匆走了进來关上了们,挡住那些准备继续刮进來的风雪。 來人搓了搓手,双颊有些因寒而生的冻红,酒肆老板看了一眼來人,面容颇为秀气,这一身大氅把人裹得严严实实,也看不出个端倪,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称公子还是小姐。 身穿大氅的男子快步走到了酒肆老板的面前,出声:“老板,还有热酒么。赶快上一壶,这么冷的天,也只有你这一家酒肆还开着了。”声粗,是男声。 如此眉清目秀,原來是为公子,老板确定了性别,立刻接应着起声,对男子笑道:“是有热酒,公子,找个位子随便坐吧。” 第五十四章 辽东旧事 刚进屋的男子搓了搓手,呵了一口气,四周环顾了一眼,一眼便看见了在那个独自一人沉着脸闷声喝酒的黑衣男子,而且看那桌上散乱的酒壶,便知已经喝了不少时间了。身着大氅的男子随便找了个位子,离那独饮的男子不过一个桌子,等酒肆老板温了一壶热酒上來,笑道:“老板,还有你这屋还开着,不然在下可少不了要受一番冻了。” 酒肆老板倒也爽朗,笑着回答道:“公子,若是这样,你要谢的也不是我,而是旁边的这位连公子,若不是他喝到这么晚,我也是要关门打烊的了。”又给男子端上了一点小菜,酒肆老板又笑道:“本來也晚了,看公子冷的急,送几个小菜给公子配酒吧。不过这么晚了,外面又寒,公子为何深夜外出。” 男子先饮了一杯热酒暖身,笑道:“我从临府城來,來寻自己的兄长,却不想沒找到人,七转八转的差点又绕到了郊外,等再回城里,天都黑了。”眉清目秀的男子啧声道:“老板,这且柔王城还真是绕啊。” 酒肆老板笑哈哈道:“原來公子初來乍到啊,那就是了。第一次來且柔的人啊,沒个人带都容易迷路的。” “恩,在下独自一人摸索了半天,这才找到一家酒肆,也亏得老板你这店近郊,不然我也寻不到。”看來是真心感谢这还还开着的酒肆,男子“谢”不离口。给酒肆老板拉开了一个座位,男子笑道:“老板,这也晚了,在下又是第一次來王城,那都不认识,倒像好好找人问一问了。” 只稍微打量了一眼,酒肆老板就知道这个身穿大氅的男子因当是个有钱的主,见人也亲和,看那边的连公子颇有一醉方休的气势,便就势坐了下來,道:“好啊,公子有什么想问的。” 男子眸光微转,笑问:“老板,你可曾听说过一个人,,公子苏。” 酒肆老板微微一愣,而后心思洞明,朗朗一笑:“原來公子想要问的是公子苏啊,这两年确实有这么一个名声不小的人物,怎么,他也來且柔了。” 男子淡淡一笑,语气平缓:“不瞒老板,正是家兄。” 酒肆老板的眼里划过一丝惊愕之情,那个颇有名声的公子苏就是眼前这个清秀的年轻男子的兄长。 说到这个公子苏,也不是什么久远的人物,大概就在两三年前,临府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位自称“公子苏”的人物,智慧超卓,帮着临府城的城主解决了常年困扰临府城的豪绅和百姓的冲突,据说也帮助调停了南部两大江湖势力银狐寨和青水宫的矛盾,还了南部一带的安宁。 而且,这位公子苏十分神秘,风骨清俊,傲岸自负,只幽居于郊野之中,并不入市,也不结交什么友人,连临府城主都不曾真正见上他一面,传言是说这位公子苏早年经历一场大火,毁了清俊的容貌,自此不肯露面于众人,所以出门只是便会带着一银色面具,遮住半张被烧毁的脸。 面前的男子自称是公子苏的弟弟,不管是否属实,酒肆老板倒还真來了几分兴趣:“怎么,公子,您的兄长也來了且柔了。” 男子点点头,面露疑虑:“是,家兄半年前离开临府,说是要前往且柔,可是如今已过半年,却不曾得到一点消息。我心中担心,便亲上且柔來寻他一番了。按兄长的个性,应当会在郊外结庐隐居,看來,老板你也并不知道这个消息。”男子摇摇头,颇有几分遗憾:“只是今日來的晚了,还沒寻到家兄,等明日我再去郊外看一看,能否寻到。” 酒肆老板点点头,道:“哦,我明白了,那么公子明早再去找一找吧,且柔郊外有人住的地方不多,应当能够找得到。” “老板,再上两壶酒,”正当酒肆老板与身穿黑衣大氅的男子聊着的时候,相隔一桌独自饮酒的男子似乎又喝完的桌上的酒,扯了一嗓子,让酒肆老板再上两壶酒來。 酒肆老板忙去后屋又给这个男子上了三壶酒,还不忘小声劝道:“连公子,这已经是第十八壶了……” 黑衣男子摆摆手,一把扯掉酒盖,不在意道:“无事,” 身穿大氅的男子瞧了瞧又开始狂饮的男子,心中感叹,喝了这么多的酒,这神思还沒混沌,当真是好酒量啊。 酒肆老板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看來这三壶酒也是撑不了多久了,身后刚到的男子轻声问道:“老板,这位连公子倒真是好酒量啊,而且,您好像认识他。” 酒肆老板点点头,轻声道:“认得,这位连公子啊,就是八年前那个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连战的的独子,只不过据说两年前因为误杀了大王的宠臣印襄,后來因为大元帅宿伊为他求情,这才免了罪,现在赋闲在家。”男子一听,眼中忽而闪过一道亮光,问:“可是那位有名的少年将军连皓月。” 酒肆老板笑道:“就是他了,原來公子你也知道啊。” 男子笑得不动声色,眼底最深处的笑意却淡淡隐了起來,只淡淡回了一句:“连公子随宿伊元帅进攻靖朝辽东,这件事情,整个离漠都知道……” 说起靖离辽东大战,酒肆老板颇为感概:“哎,这个和靖朝的大战啊,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打打停停,停停打打都要有二十年了,可是到现在一步都还沒向前进,反而还丢了平野城、宁泽城,还亡了大元帅和二殿下……真不知道,大王和靖朝有什么好争的……” 听这酒肆老板的口气,倒像是很不赞成离漠出兵的样子,男子浅笑,问:“怎么,老板,听你的口气,好像挺不赞成我们出兵进攻辽东的。”他给酒肆老板倒了一杯酒,眯了眯眼睛,道:“这攻打辽东,不也是为了我们开疆扩土么。不也是为了我们好么。” 老板咗了一口酒,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眼中意味深浓,淡淡摇摇头道:“公子,你是富家出身、又年轻,自然是不能明白我们心中想的事情的。离漠与靖朝的对抗,你以为离漠百姓又多少是赞成的。” 男子好奇:“这话怎么说。” 酒肆老板精明的眼神打量了一眼男子,静默片刻,这才慢悠悠道:“看來公子也不像是宫里人,也不像是什么坏人。也罢,今天就同您说一说吧。” “我们都知道,这离漠本就是羲朝灭亡的时候由当时的羲朝北部的两个侯爵联手独立出來的,就是现在的王室贺兰一族还有已经沒落的连氏一族。” 说到这个的时候,酒肆老板还不忘偷偷看一眼背后独饮的连皓月,眼里颇有感慨的意味:“四十多年前吧,靖朝的太祖还曾经招揽过我们,希望我们重回靖朝,到时候该是侯爵的还是侯爵,一样不变。那时候,百姓们都想,是靖朝还是羲朝不都是一样的,不过是换了个朝代,是一个国就还是一个锅,谁來统领不都是一样的,民间支持招抚的人很多。” “可是那个时候,王主纳兰初对羲朝一片赤诚,再加上或许又是过足了当王主的瘾,便不肯接受靖朝的招抚,还杀了來使,表示自身仍然忠于羲朝,王主的这个举动触怒了那时还是靖朝天策上将、也就是后來靖朝的太宗萧景珵,因为來的使臣便是他手下的人,靖太宗便打算用强兵攻打我们,刚开始靖军的攻势很猛,我们几番招架不住,可是就在那个时候,靖太祖突然死了,靖太宗便承袭了王位,若伊、贺兰两部也突然向靖朝发难,这才挡住了靖太宗额步伐,让我们得以喘息,再后來,靖太宗想再度出兵征讨我们的时候,靖朝南部属国出了问題,靖太宗不得不出兵镇压,再后來,又是靖朝内部发生了内乱,大丞相叛乱,靖太宗又失了时机,所以几次下來,靖朝一直都沒有时间进攻我们,离漠的王族们都认为这是上天在帮助离漠,要让离漠光复大羲王朝,所以便开始组建军队进攻辽东,”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也不敢大肆进攻靖朝,后來宿伊和连战将军出现了,带着我们的军队在辽东势如破竹,如果不是后來靖朝出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名将龙靖枫,说不定辽东还真能被宿伊元帅打下一半來,但是,靖朝出了一个百年难遇的龙靖枫,就这么生生挡住了宿伊元帅的去路,居峡谷一战,宿伊元帅终于一雪前耻,诛杀靖朝名将龙靖枫,但是却也付出了几乎全军败亡的惨烈代价,这一仗,离漠的的老百姓都叫苦不迭,死的都是自己的家人还有孩子,付出了这么惨烈的代价,辽东却还是靖朝的辽东,百姓们的情绪很躁动,不得已,王室那边便暂时停下了继续攻打辽东的计划,” 第五十五章 元家公子 “居峡谷一战,其实该是一场大败,朝中有不少的人都向宿伊元帅发难,说是他沒带好兵才导致这样的惨败。但是因为宿伊元帅与大王的的关系,再加上元帅却是诛杀了那个一直阻挡在离漠面前的那座可怕的大山龙靖枫,所以便功过相抵,不再追究宿伊元帅的责任了。但是这场败仗让老百姓们心生怨念,民间有不少人都希望离漠能够接受靖朝的招抚,毕竟自己还有不少的祖辈们都还在靖朝,百姓们也都不希望再打仗的。当时的连战将军甚至也有过这样的念头,只不过三年之后他就被大王杀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酒肆老板说到连战死的时候,声音竟有一丝微微的哽咽,男子疑惑地看了酒肆老板一眼,并沒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继续讲下去。 “百姓有这样的念头有什么用。王室贵族的人过惯了这样自在悠闲华贵的生活,再让他们对别人俯首称臣,他们怎么可能会肯。所以,四年前,宿伊元帅又重整旗鼓,重新攻打辽东。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旨意,十二年前辽东有一个龙靖枫,好不容易龙靖枫死了,这回又出现了一个豫昭王,又是这个年轻的王爷挡在了宿伊元帅的面前。这一回,我们就沒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宿伊元帅死了,连赶去增援的二殿下都死了,南北两部同时都少了顶梁柱,离漠正是危机之时啊,” 想想当时境况,酒肆老板都心有余悸,宿伊和纳兰冀一同战死,等于南北两地短时间之内根本阻挡不了云殊帝国和大靖王朝,一旦两国联手攻击,离漠危矣。“但是,还好,云殊帝国现在还在内乱之中,尚且无力出兵离漠,而那个不可一世的豫昭王又要回到长安争逐权力,我们离漠才能获得短暂的安生。但是这一回,对辽东的战事,我们有一次大败,不光嫁出了九公主,还要年年向靖朝进贡,那四百万两银子,要谁出,还不是要加到我们百姓的头上么。军队损失了那么多人,到头來不还是要到百姓中來征兵么。所以,我告诉公子,真正的离漠百姓是不会有一个人想要与靖朝开战的。打赢了还好说,打输了,那就是要灭我离漠啊……” 酒肆老板越说越难过,几乎要生生落下几处泪來,男子似乎也被酒肆老板这悲哀的心境给感染,忙低声劝慰道:“老板,是在下过于年轻了,不懂这些事,白白让你这样难过。” 酒肆老板无奈地摇摇头:“公子,这也不怪你,百姓的事从來都是最无关紧要的。你能听我说这么一番我已经很感谢了。” 男子轻声劝慰了几句,心中却有着另一重心思,普通的离漠百姓就算是心有埋怨,思想却断断达不到这种高度的,这个酒肆老板不仅深谙民心,而且对于离漠与靖朝这么些年來的恩怨也十分清楚,这就十分奇怪了。这个酒肆的老板身份一定不一般,男子心中这样想着,紧关的大门突然又打开了。 “皓月,皓月,”突然闯进來了一个身穿厚重貂衣的年轻贵公子,眉宇之间一片焦急,也顾不着自己贵公子的身份,刚进门就开始叫唤。酒肆老板一见进來的年轻贵公子,急忙起身迎上去,道:“元公子,您來了,连公子还在那边喝着呢,”他急急引着这个姓元的公子走到终于喝的醉醺醺的连皓月身边。 黑衣大氅的男子端起酒杯的手停了一停,目光深沉,元。这个年轻的公子姓元。元姓,乃离漠三大王族之一的姓氏,看这装束,应该就是元氏的公子了。 那元公子快步走到连皓月的桌子前,一把夺下连皓月手中的酒壶,面容满是怒气,一把将酒壶扔在地上,酒撒了一地,他低喝道:“连皓月,我找了你许久了,你知不知道,” 喝了一晚上的酒,连皓月也终于有些醉了,他红着脸,用迷迷糊糊的眼神瞥了一眼怒气冲冲的男子,撇撇嘴道:“啊,元襄,是你啊,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庆祝么……” 元襄气不打一处來:“庆祝什么啊庆祝,你看你这个鬼样子,我……我都不想管你了,” 连皓月一把撇开元襄的手,像是赌气一样,愤声道:“那你就别管了,我一个待罪的人,还怕连累了你元大公子,” “连皓月,”这句话似乎狠狠刺激到了元襄,他怒喝一声,一拳砸到连皓月的脸上,这一拳极重,直把连皓月击倒了地上,原本因醉酒而泛红的脸这一來更是红了两分。这一拳吓的旁边的酒肆老板高呼一声:“连公子,” 一下子又觉得自己下手太重了,元襄脸上闪现了几分愧疚之色,可是嘴上却依旧恨铁不成钢,他不住数落道:“你说说,就为了一个女人,你至于么。我告诉你,九公主已经去了靖朝了,已经嫁给豫昭王了,你就是在这里喝再多的酒又有什么用。” 元襄正斥责连皓月的时候,并沒有观察到身后的黑衣大氅男子听到这句话的手中,神情瞬间一冷。 是的,二月初一,这个时候,靖朝的九公主纳兰媛姬正与靖朝豫昭王成婚,且柔王宫里正在为此而庆祝。 才不到半年的时间,奕洵,你……你就又娶了别的女人么。 “那我又有什么办法……”连皓月垂下头,语气低沉且伤感,那种无力,是一个男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女子远嫁他国。 “什么怎么办。,”看不惯连皓月这样丧气的样子,元襄怒声道:“是男人,你就站起來,领兵打到长安去,把那个什么豫昭王砍了,把你的女人夺回來,” 这样严肃而安静的环境里,突如其來的这样的一句话,竟然黑衣男子笑了起來,他突然对这个元氏的贵公子十分感兴趣,这样的话,沒有几个人能说的出來的。 光凭几句话,一时之间还不能让连皓月真正振作起來,酒肆老板在旁边小心的道:“元公子,要不先把连公子送回府上吧,也不能再让他这样喝下去了,这两天,他喝得太多了。” 元襄想了想,点点头道:“哎,也只能如此了。”他一把把连皓月拉起來,扛在肩膀上,沒好气道:“你说说,我为了你,有多辛苦,刚从宫里偷偷跑出來,还瞒着我爹,不能带随从,一个人扛着你这么个烂醉的的人我容易吗我。,” 元襄一遍不满地抱怨着,一边又关心的把自己的衣袍给连皓月披上,扛着连皓月准备王屋外走。刚刚走过黑衣大氅的男子,却突然被一个伸出來的椅子给绊了一下,还好黑衣的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两个人,这才不至于让连皓月就此趴在地上。元襄赶快感谢道:“多谢这位兄台。” 黑衣男子笑了笑:“无事,既然你们二位都要走了,那么我也就不打扰老板了,喝了两碗酒,也暖了身子,就去城里找个客栈住一晚吧。”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点碎银子放在了桌上。 元襄看了一眼桌上的碎银子,又扭头看了看连皓月桌上那几本摆满了的酒壶,这才想起來,他还沒付钱。赶忙往身上掏钱,却发现自己的钱袋不在身上,他颇为苦恼道:“老黄,你看我身上也沒带钱……” 原來酒肆老板姓黄。老黄笑道:“元公子,沒带就沒带了,不碍事。”元襄一脸歉意,道:“不行,老黄你做生意也不容易,我欠谁也不能欠了你的,这样,我明天再來给你付吧,” 老黄赶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元公子你这么尊贵的身份,哪能给我送钱。” “我來给吧。”正要出门的黑衣男子听了两句,又回过身來,重新取了一些银子放在桌上,笑道:“本來今天若不是这位连公子,我也暂时找不到这么好的一个地方落脚,这些银子权当是在下的谢意吧。” 元襄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眼來人,陈恳道:“多谢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在下日后也好相谢。” 男子摇摇头,微笑道:“萍水相逢,不过一点相助,元公子无需知道我这平民的名字,日后有缘自会相见的。”言罢,男子打开了门,走到了风雪之外。 元襄回过头來看着桌上那一堆细碎的银子,不由笑道:“真是个爽利的人物,长得这么清秀,要是不说话,本公子还以为是哪家姑娘女扮男装出來玩呢。”他又瞥了一眼垂在自己肩上的连皓月,笑道:“你看看你,真是走到哪里都是别人的麻烦,”说着,扛起连皓月,也要离开了,还不忘给身后的老黄打个招呼:“老黄,我们也走了,这两天真是麻烦你了,等皓月这个小子好转了,过几天,我们再來向你道谢啊。” “元公子,”刚要出门,老黄却突然出声叫住了元襄,“这里有一枚玉佩,好像就是刚刚那位公子拉下的……” 第五十六章 足踏郊野 玉佩,愣了一愣,元襄回过头來,看见老黄手里握着的一块通体透白的玉,下面还追着紫色的流苏,元襄出生贵族,自然一眼就认出來这必定一块好玉。他把连皓月放了下來,伸手接过老黄递來的玉佩,那玉佩滋润、透明,捏在手中有温润的感觉,质地十分细致,元襄不由有些感叹:“好玉,是块好玉,是刚刚那位公子的。” 仔细一看,这块白玉的两边分别刻着两个字,一边是一个苏字,一边祥云之下刻着一个小小的“纯”字,“苏。”元襄那喃喃自语:“难道说刚刚那个公子姓苏。” 听到元襄这句话,老黄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手道:“公子苏,对了,刚刚的那位公子说他是公子苏是他的兄长。“ 元襄一愕:什么公子苏。 ,,,,,,,,,,,,,,,,,,,,,,,,,,,,,,…… 酒肆外面飘着星星点点的白雪,地上各处都有几块白雪,映着淡淡的月光,反射着阵阵白光。刚刚走出酒肆的黑衣大氅的男子加快脚步向城中走去,路过一个街角的时候,偶然看见了一个小巷里,两个衣着单薄且破旧的孩子依偎在一起取暖,他目光一沉,走了过去,从怀中掏出一个丝绸制成的钱袋,钱袋的袋低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元”字,男子伸出纤瘦的手指,抹掉了那个“元”字,而后轻轻的将钱袋放在了两个孩子的面前,柔声道:“快去找个暖和的地方吧。” 两个孩子冻得瑟瑟发抖,却也知道放在自己前面的是什么,将钱袋小心翼翼的推倒黑衣人的面前,小声道:“太多了……” 黑衣人的眼里有柔光闪过,他轻声道:“沒事,收下吧……”而后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便离开了。看着黑衣人离开的背影,其中的一个孩子小跑了两步,喊了一声:“谢谢姐姐,”…… 在被元襄关了整整三天,不让自己碰一滴酒,每天狂轰滥炸式的苦口婆心的劝告之后,连皓月看到屋外的第一缕阳光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世界是这么的美好,这让他忽然怀疑自己为什么二十年來都么见过这么好看的阳光。 但是,就算自己出的了这个屋子,却出不了这个院子,怕自己再一头钻到酒馆里,元襄调了三位军营里的高手,守在院子门口就是为了看住自己。又过了两天,连皓月终于忍不住了,对着又要开始滔滔不绝的向自己传输“女人算个什么要紧事”,“有本事你就杀到长安,干掉豫昭王”之类的大论的元襄怒吼道:“你到底要说到什么时候啊,” 可是元襄只是冷眼瞄了他一眼,淡淡道:“等你什么时候正常了,我就不说了。” “我很正常,我十分的正常,”为了向元襄展示自己很正常,连皓月差点就在院子里空翻十几个跟头了。 元襄十分鄙夷地看了两眼连皓月,不咸不淡地下了结论……脑子还是不好使,还得再关两天。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连皓月终于忍不住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元襄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再关着我,我就把你这块破玉给摔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连皓月的手上出现了一块纯白的玉石,这块玉元襄这几天日日都要拿出來看两下,肯定不一般,所以为了自己的自由大业,连皓月便顺手牵了过來。 一看那玉佩到了连皓月的手里,元襄也是沒想到,急道:“你……你小子,你又是什么时候拿的。,你,你快给我,” “你什么时候让我出去,我什么时候就给你,”一见元襄这小子这么急,连皓月就知道肯定是逮住他的弱点了,他笑呵呵道:“让不让我出去。” “让让让,”终于敌不过无耻之徒,元襄举双手投降,拿回來那枚玉佩,元襄忽然看着连皓月,道:“让你出去可以,但是,你得陪我去城东郊区……”…… 前两天刚下过一场小雪,今日放了晴,空气自然分外的清新,走在郊外里,虽然空气寒了一些,但有不少常青的树木林立在道路两旁,倒也有些春日将近的暖意。 随脚踢掉了路中的一块石头,连皓月歪着头问乐闻身旁穿着墨衣锦袍的元襄:“我说,元大公子,您可是元氏的贵公子,平日里流连于烟花柳巷也就罢了,你是哪里不对劲,今天要跑到野外來啊。” 知道连皓月是在揶揄自己,元襄也懒得管,只正色问了一句:“皓月,你可曾听说过公子苏这个人物。” “公子苏。”连皓月蹙了蹙眉,表示沒听过,“只听过六七百年前有公子楚、公子襄、公子无尘……沒听过还有一个公子苏,他是几百年前的。” “什么几百年前,”元襄哭笑不得:“他就活在当下。” “现在。公子苏。”连皓月复而笑道:“哦,我知道了,你这两天拿在手中的那块有个‘苏’字的玉佩就是这个什么公子苏的吧。这个时代,还会有以几百年的称号來称呼的人,倒也挺稀奇的,不过我怎么沒有听说过且柔有过这号人物。” “近两年才出现的一个神秘的隐士。” “隐士。”连皓月十分不屑:“既是隐士,又怎么这般容易让人知晓,还有着这么一个故作清高的名号。想來也不过是那个妄图出名的庶子以‘公子’自称,妄图着一份风流倜傥、名誉一代的虚名罢了。” “诶,我说皓月,你人都还沒见呢,怎么就先批评上了。”对于此,元襄颇有几分不满。 “等等……”连皓月愣了愣,指了指前方的道路,大惊:“你今天不会就是來找这个什么公子苏的吧……” “对了,正是,”元襄笑了笑,对连皓月道:“我看你小子是前几天喝酒和傻了,初一那天,你一个人在老黄的酒肆里喝的烂醉如泥的时候,本公子出宫急沒带钱,你小子身上晕的跟头猪一样,还是这位公子苏的弟弟给你付的酒钱,不过落下了这枚玉佩。这玉佩也怪值钱的,看你好了,不该去谢谢人家么。” 这一下子,连皓月也说不出什么话來了,只酸酸道:“可能人家是看你元大公子衣着华丽,非同一般,故意为之罢了。你可不要上当了,这种沽名钓誉的人江湖上多了去了。” “诶,我说你这人今天是怎么了,人家也沒找你惹你,怎么就偏偏跟人家杠上了呢。你不会还在怪我关了你这么多天不让你出门吧。” 连皓月翻了一个白眼,道:“就是这个理,” “看看,你个小气的样子。”元襄不以为意,转而道:“这两天,我也去搜寻了一下这个什么公子苏的信息,只知道是临府人,好像还干了不少的时,先是帮临府城主平了豪绅与百姓的冲突,又是调停了南部那边银狐寨和青水宫的矛盾,他在离漠南部那一带名声可不小,只不过人生來清高,不肯入世,好像连临府城主都沒见过他的样子,看样子,应该不像是欺世盗名之辈。” 连皓月今天似乎就是专门和元襄过不去,元襄说一句,他非得反驳上两句:“你说不是欺世盗名就不是了。既然是那等清高之人,南部北部那么多偏远荒城,隐居哪里不是隐居,偏偏要來这王城且柔,可见心思就不一般,也就你这傻子相信了去。” “诶,我说连皓月,你今天就是要和我过不去了是吧,”元襄沉了脸,不满道:“我告诉你啊,你不满归你不满,待会到了人家的家里,你态度可要好一点,别一天到晚像我欠了你钱一样。赶快把纳兰媛姬离开离漠的事情给我从你脑子里挖出來,不然我再关上你十天半个月,我可不是在说玩笑话,”气的瞪了连皓月一眼,元襄跑了两步,把连皓月甩在了后面。 连皓月连忙疾步赶上去,赔笑道:“就说几句你还生气了,好了,我也不杵你了。既然是什么名士,我也蛮好奇的,这个公子苏到底有什么能耐,倒让你这样七荤八素的,” 元襄:“……” 两人走了近半个时辰,出了一条小林道,过了几片青田,便到了一处有几户人家居住的地方。且柔不同于其他城,有山有水,这山水就围在城内,也是当初建都的时候,纳兰初看中了这块地,选做了都城。 所以这郊外,也有几户人家居住,不过比起繁荣的城中心,这里住的人就少了许多了。 看惯了城中的繁华,再一见这清新脱俗之地,元襄的心情沒由來的变好了许多,他不住感叹道:“果真是块钟灵毓秀的地方,也怪不得会有人想隐居在这里了。” “你要想的话,让你爹在这里给你造个府邸啊,我看也不错,出门就可以抓鱼了,适合你的性子。”刚刚还说不杵元襄的,结果沒过一会儿,连皓月立刻就忘了自己刚刚说的话。 元襄:“……” 第五十七章 亲自拜访 元襄与连皓月一路拌着嘴走到了且柔的郊外,山水旁,确实有几户稀疏的人家。因为今日晴光曼好,不少人家屋外都晒着一些衣物棉絮。最近的一户人家,门口正坐着一位年纪似乎已过花甲的老人正在门口挑着煤炭。元襄走了过去,轻声问:“老人家,你可知,这附近住着一位唤作‘公子苏’的人物。” 老人刚刚挑好了一块纯黑的煤炭,抬眼便见一锦衣的英俊公子在问自己,他想了想道:“这附近沒有姓苏的人家。” “沒有。”撇一撇眉,元襄疑惑着:“不可能啊,分明打听到是住在这一带的啊。” 老人见元襄皱起了眉头,便随意说了一句:“如果公子是來找一个年轻公子的,那么前面倒是有那么一个人,不过他姓荣,不姓苏,而且好像有半年的时间沒住了,前几天才回來……” 老人说了一半,元襄的眼神立刻就亮了起來,他忙笑道:“对了,对了,应该就是他,”向老人道了谢,元襄赶忙招呼着连皓月快点过來。 连皓月鄙夷的看了一眼兴致冲冲的元襄,道:“你就是对这种江湖人士感兴趣,也不看看自己被多少人骗过了,怎么还乐此不疲的,真是。”嘴上是这么说着,连皓月还是踢脚跟了上去。 那荣姓公子的住所离老人的家并不太远,只是地方更僻静一点,一个简单的木屋,下面架空了半层,用楼梯街上,防止了因为近湖而带來的水气,木屋周围种了不少四季常青的树木,比起一般的地方,更有几分幽静之意。元襄打量了一番,又不住感慨道:“依山傍水的,果真是个好地方。” 走上了楼梯,元襄敲了敲门,不过片刻,里面便有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谁。” 那声音飘忽,有林声润润之感,元襄回道:“公子或许丢了东西,特來送还。” “我未曾丢过什么。”屋中的男子淡淡回答,不打算來开门。 元襄又道:“六日前,在近郊的一家酒肆,公子可是落了一块玉佩。” 屋中安静了片刻,而后便有步履声响起,很快,关闭的大门被打开了,屋内一阵带有竹香的暖流迎面而來,一个身着流云长衫的清秀男子站在门口,只不过从右脸至右额这一块被半张银色的面具遮住,只有一双清棱的眼睛,颇有几分精明与智慧在里面。 元襄一愣,带着半张面具,他是公子苏。 “请进吧。”公子苏打量了两人一眼,便引着两人走进了屋子。这个公子苏身材不算高,甚至还有几分瘦弱之感,不过举手投足之间倒有几分潇洒从容的意味。 木屋里面的构造十分简单,四个隔间,中间一个厅室,厅室的中间摆放着一个小的竹桌,上面放着一个简单的木质棋盘,正摆着一个棋局,看來刚刚这个公子苏正在对弈。有了客人,公子苏自然收起了棋盘,给两人上了热茶,三人席地就坐。 元襄从衣襟中取出了当日那位黑衣大氅的男子遗漏的玉佩,递给了公子苏,道:“公子,这应该是令弟的吧。” “弟弟。”公子苏不知怎么的,轻声问了一句,而后接过玉佩看了一眼,道:“恩,是他的,怪不得前两日说不见了,原來是被公子捡到了。在下在此谢过公子,竟然亲自送回,”淡淡补充了一句:“原本在下还以为,定是找不到了。” 的确如此,以这块玉的质地,若是让寻常人捡了去,只怕是再也找不回來了,可偏偏碰上了阅历天下财宝的元襄,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 “实不相瞒,在來之前,我曾经打听过公子的事迹,也知道公子自称公子苏,只是刚刚寻來,却听闻公子不姓苏,却是姓荣。” 公子苏淡笑道:“这个名号,不过是在下想要效仿百年前的名流随意给自己取得,倒是让两位公子见笑了。的确,在下本姓荣,单名一个苏。” “那……这玉佩背后的那个小字,,纯。” “哦,那是舍……弟的名字。”中间顿了一顿,公子苏笑笑回答。 荣纯,原來那日见到的男子名叫荣纯。元襄便问:“不知令弟如今可在。” 公子苏答:“本來阿纯就是來且柔看看我的,见了面,前两日就回临府了。” 听见荣纯已经走了,元襄便也沒有再问了,本來他这次來就是想见见这位公子苏的,如今见到了,当真觉得这位公子苏言谈举止与寻常人不同。 公子苏收起了玉佩。对二人道:“这块玉佩对在下來说也算是重要之物了,还劳烦元公子与连公子大驾亲自送來,在下真是感谢万分。” 元襄与连皓月俱是一愣,两人进屋至今未曾有报过自己的名号,此人为何能够知晓。 见元襄与连皓月两人都愣住了,荣苏淡淡一笑,解释道:“虽然在下隐居郊外,但是对于且柔城中的事情却并非一概不知。从你们二位的衣着举止便知,二位身份定然非同一般。在下也不是自夸,见到这样好的和田玉还能主动归还的人,想來平日里一定是见过不少财物的。但是若是寻常商人,见了和田玉难免也就收下了,唯有名门大族,以风度傲气自居的那些王室贵族,才会不计较这些小财,所以在下斗胆推算,二位公子必定是且柔王室大族之人。” “再加上,二位公子感情极好。公子你气度高华,举手投足有王室的尊贵气息,而这边的这位公子,虽然面上还算随和,但行为之间的干练利索,甚至还有几分犀锐之意却是隐藏不了的。且柔城中,有两位公子是众所周知的好友,一位便是三大王族之一元氏的公子元襄,而另一位则是一直随宿伊元帅在外征战的少年将军连皓月。再加之元襄多喜好结交江湖名士,所以,在下便猜测,你们就是二位了。”荣苏清和一笑,道:“看來,在下的运气不错,猜中了。” 元襄的眼里有赞叹的意味,他用眼神瞥了一眼连皓月,似乎是在告诉连皓月,眼前的这个公子苏同以往那些沽名钓誉之辈不同,看來是有真本事的。而当他看向连皓月的时候,却发现后者除了眼里有惊讶的神情之外,更多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公子苏身后的一幅图画上,表情冷凝沉肃。 近半年以來,元襄极少见道连皓月有过这样深沉认真的神情,他不由的也将目光投向了公子苏的背后,那是一张被架起的图画,与其说是图画,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张地图,广袤的土地,连接山川河流,各处城镇,只稍细看便知这地图所绘便是离漠外加连接云殊、若伊、靖朝一带的总图。 纵使是元襄,也被这广袤的疆域吸引了。愣了愣,元襄方才问道:“荣公子为何会有这样的一张地图。” 荣苏回头看了一眼,而后淡淡笑道:“哦,只不过闲來无事,随便看一看罢了。” 原本一直沉迷不语的连皓月眼睛突然明亮的像雪一样,他收回落在图上的目光,转而盯住了荣苏,声音犹如冰雪透骨:“随便。,”荣苏的随意与轻视惹恼了连皓月,似乎像是看待仇人一样的眼神看住荣苏,连音调都不住高了起來:“离漠的江川地图在你眼中不过随意而已。” 觉察出了连皓月突如其來的恶意,元襄赶忙在下满按住连皓月的衣袖,生怕他就要发作。 不知道是不是沒觉察出连皓月隐隐要爆发的怒气,荣苏只是淡淡喝了口茶,平淡道:“军国大事,朝中的那些人自有自己的定夺,就算在下在这里再忧国忧民,又能有甚么用处。既是如此,我所言所想难道不是随意之为么。” 眼看着两个人一言不合,气氛十分紧张,元襄赶快在一旁圆场,道:“这么说,荣公子对于军国之事,倒有一定的见解了。” 荣苏低下头,放下茶杯,亦是淡淡道:“见解么,说不上,只不过对于国家之事,在下有几分自己的想法罢了。” 元襄一边稳住连皓月的心情,一边又向荣苏请教关于离漠走向的事宜,因为他看得出,这个公子苏,一定有不一样的见解:“荣公子,若您不嫌弃,不妨也來同我们说一说您的想法吧。” 荣苏看了一眼元襄,又用余光关注了一下旁边面色铁青的连皓月,爽朗一笑:“元公子,在下也不知你是真心想听,还是只是为了调停我与连公子之间莫名的矛盾,不过你既然有心,那在下也不能推脱。只不过,在下这一番话说完,可能我与连公子之间的冲突就要更多了。” “无妨,公子请说。”元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荣苏从容一笑,掩藏在半张面具之下的脸看不出真实的表情,只听得他淡淡道:“依我所见,离漠如今形势如此危机,其罪人追溯到底,不过大元帅宿伊而已,” 第五十八章 胸中韬略 荣苏此话一出,元襄霍然抬头,震骇无言。而一旁的连皓月听闻此言,更是怒不可遏,几乎拍案而起,厉声喝问:“你胡说什么。” 连皓月是宿伊一手教导的,宿伊在他心目中几乎如同父亲的存在,宿伊战死,他已经痛苦难言,如今听得宿伊被一个不知名的人物所指责,怎能不让他动怒。 仿佛早就知道连皓月会这般动怒,荣苏只是平静道:“在下知道,连公子与宿伊元帅的关系非同一般,但是,我也只是就事论事,还望连公子也不要过多迁怒于我才好。”先礼后兵,荣苏以静制动,全然不被连皓月强烈的情绪所感染。 “不过既然连公子如此介意,在下倒是很想问一问连公子,荣苏声音陡然一变,目光也相应冷凝了起來:“身为王国的大元帅,穷兵黩武,强行征兵,攻打远强盛于自己的国家,这算不算罪。第二,国事内未平,便意图指兵对外,导致朝政上下,奸臣当道,豪强勾结,这算不算罪。其三,作为王主最为信任之人,朝中最有威望之人,不鼎力先正国道,平内政,反而舍内逐外,这算不算罪。其四,身为离漠上下主心支柱,受数万离漠百姓爱戴敬仰的王国大元帅,不但沒能领军攻克靖朝辽东,反而被靖朝亲王击杀于阵,动摇我朝军心,逼迫王主向靖朝俯首认输,这算不算罪。,”荣苏句句铿锵如铁石,那份刚强的气势不容置喙,一番话说得连皓月哑口无言,“所以,我说了,我们现在落到这个地步,最大的过失者不是王主,而是宿伊大元帅,” “他分明知道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也知道大王对自己有多信任,同时他应该也很清楚,朝廷之中是如何贪墨成风,决疣溃痈。这个时候,他应该留在朝廷里,用他的权势、他的威望稳固住朝廷之中剩下的清流,坚固朝政,而不是苦念辽东,以弱抗强,如今且柔上下,奸臣当道,百姓受苦受难,这结果都是因为宿伊元帅盲目追逐与辽东的胜负,结果,他战死,不光失了军心,反而让朝中的势力更加沒了惊惧的对象,连公子,我问你,这算不算是宿伊元帅的罪。,” 从來沒有人有过这样的言论,从來也沒有人这样指责过王国的大元帅宿伊,在连皓月乃至是所有人的心中,宿伊都是他们敬仰的对象。虽为高位,却从不以权自居,对于将士,同甘共苦,对于百姓,也从沒有一分一毫的强压侵占,可是今天却有人告诉他们,离漠现在这样的落魄的境地,都是他想要敬仰一生的元帅所为…… 原本听到这样的话,以连皓月的脾气,早就举剑一把把眼前这个高谈阔论的人给批了,可是现在他却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垂下眼眸,不发一语,动也不动,因为他发现,这个荣苏所说的话竟然让他无法反驳,那些话是那样的铿锵有力。 而元襄,也为荣苏这震撼的话语所震惊,愣着眼睛盯着一脸平静的荣苏。 荣苏端坐着身子,并沒有停下來,反而继续道:“你们反观云殊与靖朝。云殊帝国因为皇权争斗,暂且不说。那么靖朝呢,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每当靖朝内政出现问題的时候,他们可曾发过一兵一卒,攻打若、离、贺三部。如今豫昭王本可乘着宿伊元帅新亡,我军气势大减而一口气攻下南部三座重城,可是他并沒有,因为靖朝内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解决,皇权争斗,南部民心动荡,豫昭王很清楚,绝对不能因为外扩,而动摇了王朝的根本,但是这一点,宿伊元帅并沒有看透。” “所以,如果离漠的那些王族还看不到这一点,还沾沾自喜以为靖朝内部正陷于权力斗争之中,短时间不会再來攻打我们,因而掉以轻心,那么离离漠王国的时间也就不远了。因为,一旦靖朝内政一平,下一个目标,就是收复外藩三部,若王主还不能重持内政,到时候,连将军,以你的性子就等着城破殉国吧。” 荣苏毫不顾忌,说了这样一番大逆之言,却让连皓月与元襄心惊胆寒、不发一言。因为他们很清楚的意识到,荣苏所说的话绝非危言耸听,靖朝想要收复离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如今靖朝的蛰伏是为了下一次更大的进攻,如果不能在靖朝重举大军之前恢复国力,那么到时会有怎样的结果显而易见。 元襄被震撼了,原本以为,这位公子苏不过是江湖的孤傲名士,擅长棋画等文人墨客喜好之事,却沒想到竟是一个运筹帷幄、掌控天下大观的道不世出的高人,现在他终于相信为什么这样一个人能够轻而易举的解决临府城困扰多年的问題,又是如何能够轻松化解世代结怨的两大江湖帮派,眼界才识如此,也不枉为称“公子”了。 “那么,以公子所言,我离漠接下來该如何应对。”终于承认了眼前的人有一定的本事,并非普通的欺世盗名之辈,但是也有可能是肚子里稍微有点韬略,只知道说大话的人而已,所以连皓月冷冷地抛出了这个问題,论分析,谁都有可能说的头头是道,但要说解决方法,却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荣苏目光雪亮,似有锋芒掠过,正色道:“离漠如今的应对之策,唯有一条,平内政,诛佞臣,安民心,复生机。” “那么如何平内政、诛佞臣、安民心、复生机。” “两年之内,不再征兵、征粮,削减赋税,加强与各国的贸易,朝廷内外自上而下,查奸臣,惩奸党,引清流。如果这些事情两年时间能够完成,之后复征兵,构筑城池,坚守边境,可保我国暂时无虞。” 连皓月定定看着荣苏,某官复杂,他知道荣苏的方法是好方法,但是却不能实行,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轻松,做起來有多难,你知道么。”且柔的这些王族们,这几十年來,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早就消磨了内心的斗志,朝中的中流砥柱宿伊死了,整个朝堂几乎就再也找不到几个能撑大局的人物,要想在这个时候放手去做,谈何容易。 这些事情,荣苏自然也知道,但他目光坚毅,只看着连皓月,说了一句话:“可是,天下之事,不能因为难,所以不去做。” 窗户的缝隙之中袭來一阵冷风,吹动三人的衣摆,有轻微的响声,而后片刻短暂的沉默 “天下之事,不能因为难,所以不去做。”这句话,牵动了连皓月的心,他看着荣苏,发现对面清秀的男子的目光一瞬间深邃的让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错开目光,连皓月淡淡回了一句:“沒错,你说的很对。”而后,他缓缓站了起來,对荣苏深深的鞠了一躬,道:“荣公子,皓月为今天的失礼向你道歉。”连皓月为人正派,有错便会承认,今天是他冲撞了荣苏,是他的不是,既然他心中承认了荣苏的本事,那么起身道歉也不是什么难事。 荣苏微笑道:“连公子性情中人,荣某岂会见怪。” 知道连皓月是这么个脾气,元襄见两人和好了,也就不担心什么了,但是有一件事他倒是很好奇:“荣公子,既然你有如此韬略,有知如何改政治国,那么为何不为国出一份力呢。” 荣苏淡淡摇一摇头:“荣某不喜朝堂纷争,况且,也自在惯了,入仕之道,实在是不符合荣某的个性。” “君子当以天下为任,公子这样说,倒有些逃脱的意味。”元襄认定了荣苏不是池中之物,便想劝荣苏出世为国效力,可是荣苏却像是铁了心的想当隐士,执意不肯,连皓月见他不肯,便拉住了元襄,道:“既然荣公子不愿意,你也不要勉强了。”随后他对荣苏道:“在下与公子十分投缘,我见公子也少有好友,如若不嫌弃我们二位,不知可否能结交一番,做个朋友。” 荣苏云淡风轻地笑道:“能与二位结识,做个朋友,也是荣某的荣幸,怎能说荣某嫌弃与否了。” 连皓月闻言笑道:“好,那么在下便交了公子苏这个朋友了,” ,,,,,,,,,,,,,,,,,,,,,,,,,,,,,,…… 与荣苏又聊了一会儿后,连皓月便和元襄一起告辞了。等出了荣苏的屋子,元襄立刻便不乐意道:“皓月,你刚刚干什么要拦着我请他出世。”他看了一眼连皓月,奇道:“我说,你不会到现在还认为他是欺世盗名之辈吧。皓月,你该认清了了吧,那种见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出來的。” “不是,”连皓月沉声道:“我承认,他是一块宝,但是元襄,”连皓月回头,目若流星,一字一句道:“宝不是像你这么挖的,” 第五十九章 策马扬鞭 “宝不是像你这么挖的,”连皓月瞥了一眼元襄,摇摇头道。 元襄一听连皓月这么说,便也知道,连皓月对这个公子苏也动了心思了,瞬间心情大好,问道:“诶,那你说该怎么办。” 抖了抖衣袍,连皓月笑道:“简单啊,先从朋友做起咯,他不愿意涉足官场中事,那么相助友人,总归是可以的吧。” 算是明白连皓月要怎么做了,元襄咋舌道:“好小子,你这是要收买人心啊。” “哦,对了,元襄,今天荣苏说的事情,你可别和你爹说,要是你爹知道了,肯定把他当贼子给抓起來砍了。” 元襄拍拍胸脯道:“哎,这点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 自从元襄与连皓月见过荣苏之后,两人闲來无事便会去城东郊外拜访荣苏,闲话一天,对弈几局,聊一聊民生国事,谈一谈文章诗词,这半个月下來,连皓月和元襄对这个公子苏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光才识惊人,精通诗书,连一般的见解都不同于常人。这一來二去,三人倒真成了好友。 只不过,在交际之中,连皓月与元襄再也沒有谈过希望荣苏入仕之事,这一來,荣苏心中也沒了负担,更是交心。 一日,好说歹说,元襄和连皓月才约出了荣苏一起骑马。二人先带着荣苏去了元府的马场,连皓月拍拍荣苏的肩膀,笑道:“随便挑,元大公子家里有的是钱,有的是马,你要看中了哪匹只管说,元大公子肯定就送你了。” 荣苏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一下元府的马厩,心中不由暗自赞叹,果然是离漠三大王族之一,匹匹都是好马,只不过天下九大名马,他也不是沒有见过,但是却不能再连皓月与元襄面前显露出來,便从马厩里挑了一批黑色的骏马,毛色漆黑如墨,鬃毛猎猎,四蹄有力而矫健,确实是匹好马,元襄见荣苏挑了这匹马,眼神一亮,笑容意味深长,道:“荣公子好眼光,只是这马有些猎性,不知你可否驾驭的來。” 荣苏扬眉一笑,道:“能否驾驭,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且柔城外,阳光直照大地,入了春,晴日便多了起來,向远处看去,云海翻腾,远山重重叠叠,景色颇为壮丽,果然,人立于天地之间,方才觉察出自身的渺小。 三人策马而行,扬鞭飞扬于这苍穹之下。论起骑术,元襄与荣苏二人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上在战场上搏杀的连皓月,所以,就算连皓月沒有使出全力,也超过荣、元二人几个马身。元襄自小便有好的驯马师教导,这马术也算一流,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竟是这荣苏比起自己竟然也不遑多让,几乎竟能与自己并驾齐驱。 元襄瞄了一眼在前面的连皓月,回头对荣苏喊道:“荣苏,皓月那骑术,你我二人是决计追不上的了,不若你我二人今日分一个高下如何。” 荣苏闻言,兴致高涨,笑道:“好啊,” “但是,若是输了,可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元襄见荣苏同意了,冷不防的有追加了一句话。 荣苏眸光一变,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扬声回答:“好,我答应你,” “好,”本以为荣苏会不同意,但是见他这么爽快的答应了,元襄自然喜不自胜,立刻使出浑身解数,今日定要赢了荣苏,一扬马鞭,猛甲马腹,胯下骏马长鸣一声,如箭般飞了出去。 荣苏自然也不会甘拜下风,抽了一鞭子纵马追了上去,两人所骑都是一等的好马,势若闪电惊雷,连皓月原本正策马于前方,突然感觉身后两阵风席卷而过,稍一侧目,便见元襄、荣苏两人御马如风,直冲向前。转瞬便跑到自己前面去了 连皓月高声叫道:“好啊,你们两个,比试竟也不带上我,” 见连皓月如闪电般追了上來,元襄立刻回头高呼道:“连皓月,你跑赢了也不算你的,这是我和荣苏的比试,” 元襄、荣苏一人一骑,一棕一黑,与苍山晴空之下策马狂奔。元襄以用尽全力,却拉不开与荣苏的距离,他不由回首对荣苏赞道:“真沒想到,你的骑术竟然这样好,” 长风猎猎,吹得荣苏衣袍翻飞,连长发都在风中飘舞,他本就身形瘦小,这一看,竟如同在马上飞扬一般,他见元襄回头,扬颜微笑:“元襄,你可不要大意了啊,” 言毕,下一刻,荣苏神色一变,回头用力一打,脚下黑色骏马扬蹄怒嘶一声,一下子便冲到了元襄前面,让元襄瞬间一愣,沒想到转眼便被荣苏赶超了过去,连皓月见了,便在后面大喊:“元襄,你个笨蛋,你要输了,” 荣苏超了元襄,也不忘回头朝他一笑:“元大公子,你可是要输了啊,” 虽然带着面具,可是荣苏那一笑,竟若月光清辉,春日绒花,让元襄心中猛地一动,这感觉……是他的错觉吗。 正当元襄发愣间,连皓月已经赶了上來,对着元襄的马屁股狠狠抽了一鞭,道:“笨蛋,你还追不追了,” 元襄的马被连皓月这么狠狠一抽,立刻來了劲,往前猛地一突,这才让元襄猛地回过神來,眼见荣苏已经远自己几个马身了,连皓月都在后面笑着大喊:“元襄,你要输了,” 元襄挑眉一笑,亦高声道:“开玩笑,本公子怎么可能会输,” 下一刻,元襄伸出右手两指放入唇中,短促的吹了一声哨声,下一刻,荣苏胯下的骏马便登时一凛,紧急一停,荣苏沒想到这马突然來了这么一下,陡然停下,几乎生生被翻下马去。元襄也只是想以此來获胜,却疏忽了那黑马性子本來就烈,荣苏控制不住,就像把马上的人抖落下去,这让元襄不由大惊:“小心,” 可是荣苏死死抓住缰绳,无论那黑马如何颠簸,就是掀不下去荣苏,折腾几个來回,渐渐竟是荣苏占了上风,元襄见状,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乘势便超过了荣苏。 荣苏:“……” 连皓月也在后面哭笑不得地大喊道:“元襄,你这小子,也忒不厚道了,” 这三匹马都是他元府的马,荣苏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她挑的这匹马正是元襄自己的爱马墨鬃,所以刚刚见自己追不上荣苏了,元襄便用哨声让墨鬃停下,墨鬃听见了自己主人的哨声,便由此停下,又感觉到自己背上的不是自己的主人,这马心高气傲,便要把背上不知好歹的人给摔下去,却沒想到自己怎么摔都摔不下去,直气的鼻子里喘着粗气。 等到三人并辔策马的时候,连皓月在一旁不停地摇头,且用十分鄙夷的目光看着元襄,道:“不成不成,用阴谋诡计,这不算你赢了。”连元襄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对着荣苏歉意一笑:“确实,荣苏,这回是我耍了小计策,不算我赢。” 哪知荣苏却笑了,道:“愿赌服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好,只要赢了,那便是你赢了。这一次,我荣苏输的心服口服。”他看向元襄,眸光清澈,言语从容,道:“元襄,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沒有想到荣苏竟然这样坦荡,一时之间,元襄与连皓月倒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毕竟是自己刷小计在先,现在荣苏又这般坦荡,这倒让元襄更加无地自容了。连皓月在一旁更是添油加醋道:“元襄啊元襄,你看看人家这境界,再看看你这境界,哎,高下自分罗。” 元襄虽然表面上玩世不恭,但也是有傲气有骨气的人,断然不呢过就这么让人看扁了去,他一扬眉,执意不肯:“不成,这一局算我输,荣苏,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荣苏浅笑,看來这元襄也是个执拗的人:“好,那我來提要求。”眼眸微微一转,荣苏淡淡道:“我的要求是,元襄,把你之前想让我做的事情说出來。” 元襄一愣,登时盯住荣苏,一旁的连皓月也愣住了,二人都沒想到荣苏会提这样的建议,一时之间,三人都说不出话來,都只静静坐在马背上,任风飞舞。 荣苏见这两人不说话,便从容笑道:“你们二人这些天几乎有事沒事就去城东找我,今天又邀我出來骑马。连皓月,你待罪之身,如此毫无顾忌的出门我也就不说了,元襄,你身为离漠定国公的长子,不可能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你们两人想做什么说什么,我未必不知道。”他精明的目光自眼前二人面上扫过,而后微微摇了摇头:“总算还是我心软,但看在你们二人也算真心待我,与我也算气味相投,今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提一个要求,这个要求,我绝不拒绝。话,我就撂在这了,至于说与不说就看你们二人了。” 第六十章 荣苏故事 荣苏很清楚,这两个人是为了什么原因才和自己如此接近。仅仅是相同自己交友,那还犯不上几乎日日都來找自己,唯一的原因,就是那天他拒绝的提议。 但是当荣苏这般坦诚的说出要元襄与连皓月提出要求的时候,元襄与连皓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來了,天地苍茫,远处连绵的山海刮來一阵阵带着春日气息的清新之意。连皓月与元襄心中一阵忐忑,他们一个是面对千军万马也能处变不惊的少年将军,一个是身为王族,阅历无数奇才名仕,可是这样的两个人,在面对这样普通的提议的时候,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良久,连胯下的马儿都奈不住性子开始踢踏马蹄之后,连皓月看了元襄一眼,道:“既然如此,元襄,你就说吧。” 元襄知道,这是荣苏再给他和连皓月的机会,他说无论自己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荣苏都不会拒绝,这就代表着即使自己要求他入仕,他也不会说不。元襄也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摆在自己的面前,自己为什么会犹豫呢。 轻轻呼了一口气,元襄缓缓道:“荣苏,那你告诉我们,为什么你不肯入仕呢。” 荣苏一愣,全然沒料到元襄会说出这样的一个问題,他还以为,自己都说了那样的话,元襄他们一定会直接提出那个他们最初的目的的,可是他们却沒有,真是有意思。 “你就想知道这个。”微扬嘴角,长发于风中飞舞,荣苏淡淡一笑,道:“好,那我便告诉你们。” 荣苏的父亲郁荣本來是河泽城的知县,在提到河泽城的时候,连皓月的顿了顿,河泽城,那是被他所杀纳兰隽的宠臣印襄的封城,临近靖朝边界,是十分富庶的一座城。 印襄是河泽城的封主,自然执掌着一座城的大小事务,河泽城富饶,年年所得不知被印襄暗中收下多少,荣裕也怒不敢言。十年前,离漠与靖朝一战,离漠军备损失惨重,自且柔城下,全国各处的城镇都必须加大赋税,原本按照往年的贡税,以河泽城的富庶是不成问題的,可是印襄心贪,不肯交出一点多余的利润,只一味的将压力施加在百姓身上,终于有百姓忍受不住,亲自跑去且柔城向王宫上奏,言印襄搜刮民脂民膏。 或许是因为居峡谷的惨败让王主纳兰隽颇为惊动,以往对印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纳兰隽也动了怒,当即便派人去审理河泽城的事。可是从且柔派去的人早就是印襄手下的人,经他查验,这一切都是河泽的知县郁荣打着封主印襄的名义到处搜刮,并且从郁荣的府中搜查出了几十万两白银,纳兰隽因而大怒,下令立刻腰斩郁荣,郁府满门女的送进官窑,男的发配从军。 说道这里的时候,元襄与连皓月的神情都颇为尴尬,但是荣苏却是一脸淡然,好像这样悲愤与惨痛的往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荣苏扬一扬马鞭,冷笑道:“家父并非愚钝之人,自从且柔有人上书去朝廷之后,他便知道,印襄必定会招人做替罪的羔羊,所以连夜让母亲带着孩子们逃离河泽城。后來大王的命令下來了,却发现郁府里只剩下了家父一人,便知我和母亲一定是逃走了,于是便在各地追拿我们,印襄也不希望我们还活着,暗中也派了不少人追杀我们。当时我们和母亲躲躲藏藏一个多月,來到了离漠与靖朝的边境,本來母亲想带着我们一同逃入靖朝,可是还未來得及,便遇到了印襄的追兵。母亲为了保护我们而死,最小的弟弟也被踏死在马蹄之下。就在我和荣纯命悬一线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队大军……”荣苏看了看连皓月,目光饶有深意:“那时因为居峡谷一仗我们元气大伤,若伊便趁火打劫,骚乱边境,连战将军奉命御敌,以为那些黑衣人皆是若伊的部族,不经意之间便救下了我与荣纯。自此以后,我与荣纯便改名换姓,在临府城安定了下來,因为这些原因,所以,我不愿与外界往來,自然就更不会入仕了。” 说完了自己的故事,荣苏对连皓月与元襄微微一笑,道:“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 不知道荣苏的背后隐藏的是这样的故事,这一來连皓月与元襄更是无言以对。 风扬衣袍,荣苏朝连皓月微笑道:“这么多年來,我虽不肯入仕,但是却也恨不得将印襄碎尸万段。可是我也知道,自己想要对付印襄,那根本无异于以卵击石。正当我心灰意冷,觉得此生无法为父母报仇的时候,我却听说,连将军的独子连皓月一怒之下杀了印襄。皓月,你不知道吧,你在无意之间竟帮我报了这么大的仇。”停了停,荣苏凝眉又道:“说起來,连战将军还是我与荣纯的救命恩人,算上这一点,你们还真算的上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了。” 认真地看着连皓月,荣苏一字一句道:“皓月,我和荣纯的命是你父亲救的,我的大仇也是你报的,所以当你踏进我家中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荣苏的命就是你连皓月的,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荣苏也万死不辞。” 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元襄,荣苏略带歉意道:“之前我一直不肯明说,是因为元襄你的身份,印襄死后,元庭继任了印襄的位置。你我都知道,元庭是印襄一手带出來的,而且元庭与元氏一族也有着密切的关系,再沒彻底信任你之前,我不敢将自己和荣纯的命拿出來赌,所以,很抱歉,瞒了你们这么久。” 元襄垂下目光,点头沉痛道:“我明白。”继而他又冷嗤一声道:“哼,元庭那个小人,也配的上我们元氏。,” 连皓月瞧了一眼元襄,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愤怒。因为元庭虽然姓元,可是却并非元氏中人,只不过印襄为了扶持元庭,硬是让元庭入了元族之中,认了元襄的二爷爷为父,对此,元襄十分不满,可是却又说不上话,只是每次见了元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意味。 荣苏淡淡一笑:“我原以为我都那样说了,你们定会直接提出要我入仕的要求,但却沒想到会是这个问題。这一來,倒显得我过分心机了。”他摇一摇头,沉下了目光,看着连皓月,叹息道:“在这里,我还是称你一声连公子,你为我报了大仇,可是自己的仇又该怎么报呢。” 连皓月登时愕然,沒有想到这个时候荣苏会提起这件事,一种彻骨的寒冷忽而从脚底慢慢上涌,是的,他的大仇,又该怎么报。 八年前,连皓月的父亲连战于北部边境迎击云殊大将紫阳侯,双方战事一度胶着,伤亡颇大,那个时候,因受周围人谗言,纳兰隽下令让连战收缩兵力,但是战事正在危机紧要关头,连战怎么可能就此收兵。于是连抗三道王令,再加之之前连战有意接受靖朝招抚,这件事情大大触怒了离漠贵族,于是他们联合起來给连战编制了一系列的罪名,不尊王令,通敌卖国,将连战从战场强行押解回且柔,就地处决。那时,宿伊正出使若伊,未曾得到任何消息,等回來的时候,连战已经被杀。而连皓月则因为元氏一族的求情而得以保全。宿伊回來后,为此事与纳兰隽争辩了许久,终于让纳兰隽松口保住了连氏一族的名誉,但是连战的罪责,纳兰隽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松口。因为纳兰隽极重面子,常以明君自居,让他承认自己诬杀了忠臣,他怎么可能会肯。 所以这件事情这些年來一直都深深藏在连皓月的心里,几乎是他一生的梦魇。 荣苏声音如烟雾缭绕,一点点绕上连皓月的心头:“连战将军为国效忠一生,最后却以那样的罪名被治罪,难道不应该为他平反吗。” “平,当然要平,”元襄捏紧手中缰绳,恨声道。 “而且,离漠现在已是危急存亡之秋,若是朝中再沒有中流砥柱站出來,只怕日后真的会一发不可收拾了。”盯住连皓月,荣苏正色道。 连皓月,你一定要站出來,如果你不做的话,那我真是找不到第二人去扰乱离漠了。 荣苏有把握,就凭连战这一件事情,连皓月的心就会动摇。他再出声相劝:“连公子,如今朝廷之中关系错综复杂,谁都沒有清白的背景,谁也沒有能力独立于朝廷之外,现在只有你能够改变离漠的现状。” 荣苏此话一出,连皓月与元襄就明白荣苏是什么意思了,他在劝连皓月重回朝政,连皓月目光一变,摇头叹息:“就算我想又能怎么样。我现在是戴罪之身,如何有能力去扭转乾坤。荣苏,你不要开玩笑了。” “我荣苏说的话,沒有一句是玩笑。”荣苏目光如霜雪般清冽,一字一句道:“只要我说可以,你就可以。你们想请我入仕,不就是有这样的念头吗。现在我荣苏说可以,就看你连皓月肯不肯答应。” 第六十一章 揭开梦幻 “现在我荣苏说可以,就看你连皓月肯不肯答应。”沉稳而自信的一句话击中了连皓月。是,让荣苏入仕,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可是现在荣苏却让自己去做那个人,这是连皓月始料未及的,他虽恨极了离漠的朝政还有朝廷中的那一帮人,但是却沒有一刻想过这个重任会有自己來做。 看出了连皓月的迟疑,荣苏也明白连皓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迟疑,因为一直以來他都活在别人的庇护之下。小的时候有连战护着,连战死了,还有元襄这个挚友身后的元氏一族支撑,后來又有宿伊全力的维护,这让连皓月心底的那一层斗志重來都沒有机会展现出來,但是连皓月,现在就是你该成长的时候了。 深吸一口气,荣苏镇声道:“连皓月,你的父亲已经死了,宿伊元帅也死了。你以为,一直庇护你的元氏,还会保你多久。你不要告诉我,你还真的天真的以为,元氏是因为你与元襄的关系才來护住你的吧。”荣苏的声音瞬间冷若寒月:“沒有了宿伊,你又得不到你父亲亲兵的支持,你以为元氏还会在你这样一个戴罪之人上耗费多少精力。” 荣苏森寒的声音将连皓月面前的所有美好的回忆全部撕开了一道可怕的口子,那些他脑海里所谓的情义与真心在荣苏的嘴里竟是那样血淋淋的利益。这让连皓月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他不能相信,对自己好了二十年,从來保护自己帮助自己的那些元氏的长辈,在那些人对自己亲和的微笑背后藏着的竟是那样无情而森冷的原因。 春日的阳光,于苍茫之间,竟是那样的冰寒。连皓月朝着荣苏怒声道:“你在胡说,” “我到底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在宿伊元帅死后的这半年,元氏一族还待你如同当初那样好吗。”荣苏言语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连皓月愕然,元氏轻微的疏远这半年來他不是沒有感觉到,只不过元襄与自己的亲厚让他有意忽略了这一件事情,但是今日被荣苏揭穿后,连皓月只觉的脊背上滋滋生出了不好寒凉之意。 看见了连皓月眼里的落寞,荣苏继续道:“看來,你也发现不对劲了,是么。” 元氏一族,身为离漠三大王族之一,至今屹立不倒,怎么会沒有原因。 可是连皓月仍然不死心,他强辩道:“但是,如果元族真的如你所说这般冷漠无情,他们早就该禁止元襄与我的往來了,” 荣苏冷笑一声,轻蔑道:“你怎么还抱有这样天真的想法。,好,我來告诉你,为什么元氏一族还不放弃你,与辽东一战之后,南部军队损伤惨重,宿伊元帅死,二殿下也被连城骑所杀,如今离漠主要的军事力量便集中在北部还有西部一带。北部那二十万精锐的部队原本是二殿下领军的,现在二殿下死了,北部群龙无首。我问你,离漠北部二十万精兵的那些将领,当初是谁一手提拔的。,” 连皓月低头不语,元襄却在一旁失声道:“是连战将军,” “对,北部的那些将领大部分都是随着连将军出生入死才坐到今天的位置,他们对连将军的忠诚度远远超出了朝廷的预计,那些人可以说都是连将军的亲兵,照理说,你就是他们的少公子。元氏一族如此机警,怎么可能会看不到这一点。” “那照你这么说,只要北部的那些将领还在,皓月就应该沒有什么问題啊。”元襄不解。 “暂时是不会有问題。”荣苏冷冷道:“但是,朝廷中的不少人都不会放任北部那些将领太久的。连战的死,是北部那些精英将领心中的一根刺,他们心中一直沒忘连战将军的死是因为什么,朝廷中的那些人也很清楚,所以,北部的将领他们必须除之而后快。但是这些年來,他们一直动不了手,一方面是因为北部确实少不了他们抵御云殊帝国,一方面也因为他们有二殿下还有宿伊元帅的庇护,如今宿伊元帅与二殿下都死在了辽东,云殊帝国内部又因帝君之位而引发内部斗争。内忧外患都沒有了,朝廷的那些人会不动心。” “那么,那些将领岂不是危险了。”元襄讶然失声。 荣苏正色点了点头,而后对连皓月道:“所以,皓月,如果你不站出來的话,你父亲的那些亲兵可就危险了……”见连皓月仍然咬牙不语,荣苏也有了怒气,扬高了声音质问:“难道你还想让你父亲或者是九公主的事情在上演一遍吗。,” 连皓月霍然抬头,惊骇无比,脑中猛然闪现出父亲临死前苍然的大笑,还有纳兰媛姬出嫁前那无奈的泪水,所有的这一切他都想阻止,可是却阻止不了,那种无力和恐惧终于再次涌上了心头,“不……不要……”心中有什么地方轰然坍塌,他低头抱住了自己的头,再也抑不住内心的惶惑与惊恐。 见连皓月似乎痛苦至极,元襄也慌了神,忙道:“皓月,皓月,你怎么了。” 带着一抹哀怜的神色,荣苏看着连皓月,心中暗道:连皓月,所有的美梦都被人唤醒,你一定很无法接受,也无法面对吧,可是这是你必须要面对的,要想成为那个扭转乾坤的人,你就要先把你脑海中那些天真的想法都抛弃,要知道,这个世界绝沒有你看上去的那么善意。 “那……那我该怎么做……”抱着头,痛苦挣扎了很久,连皓月嘶哑着声音,红着眼睛看着荣苏,咬着牙问:“即便我想做,我就能做到了么。朝廷中的那些人,各个都巴不得我死,大王也一直忌惮着我,现在宿伊元帅死了,我还有什么能力能够重回朝堂。你说啊,我又能做什么。,” 连皓月近乎歇斯底里的质问让元襄震骇无比,而荣苏的眼中却闪现出了一抹惊喜的神情。 原來,连皓月,你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是怎样的啊,原來,你这些日子与元襄走在一起不问朝中任何事,反而流连于江湖草莽就是因为你知道自己很危险。所以才这样放纵自己。看來,我果然沒有看错你。 荣苏淡淡一笑,神情之中无不自信:“我说过了,只要我荣苏说可以,那你就可以。”他正色解释道:“只要你有这个心,就会有人帮你。北部的兵,如果你想带,元氏一族自然会支持你帮你得到。” 元襄摇摇头,不认同:“你说的不完全对,父亲和爷爷或许有心扶持皓月,但是皓月现在在朝中孤立无援,又是戴罪之身,父亲和爷爷绝对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帮他获得北部的兵权,要想要北部的兵权,爷爷他们会自己去夺的。” “元襄……”连皓月深深看了一眼元襄,不语。 荣苏看了看元襄与连皓月,笑道:“看來,你们两个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将目光投向元襄,荣苏道:“果然是元氏一族未來的掌权人,还真不能小看了你。” 元襄亦笑道:“我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我只想对你说,我爷爷和父亲绝不会平白无故的就帮助皓月的。毕竟为了皓月而白白引來王主的猜忌对元氏一族可沒有什么好处。” “这个,我自然知道。”荣苏淡淡一笑,视线绕上那绵延的连山,朗朗笑着,只不过那笑声里却不见什么暖意:“所以,皓月要想获得军权,首先是得在朝中站稳。” “怎么站稳。”连皓月问。 荣苏扬鞭直指前方,一字一句,冷彻如霜:“先从元庭下手,” ,,,,,,,,,,,,,,,,,,,,,,,,,,,,,,…… 夕阳余晖斜照大地,三人策马缓缓的在平原上行走。连皓月一人默默地走在最前面,后面元襄与荣苏并辔而行。 金色的余晖打在荣苏的脸上,那半面银色的面具与余晖相映照,散发着朦胧的光辉,元襄定神看着荣苏,目光变幻,终于这目光让荣苏有些不自在了,他侧过脸看着元襄,疑惑道:“我这个面具就这么好看。” 元襄回过神來,哈哈笑道:“不是不是,只是我甚少见过有男子像你这般清秀的,如果不是你的举止还有声音,只怕我还真会以为你是个女子。” 荣苏最不喜别人说他是个女子,当即沉下脸,道:“我不喜欢别人这样说。” 见荣苏变了脸色,元襄马上收起了玩笑的面容,赔了一通罪。荣苏也沒听进元襄的一番话,只是盯住前面的连皓月,低低叹了一声,道:“连皓月,他的个性太过清正刚强了,我只怕一旦真的成了谋士,日后我便再不能与你们这般轻松自在,他,也可能会因此而恨我。” 荣苏低沉的话语让元襄一怔,而后他淡淡宽慰道:“有些事情,皓月他自己必须面对,放心吧,我会支持你的。” 第六十二章 围场狩猎 阳春三月,天气晴好,离漠王主纳兰隽携一干臣子前去林间狩猎。元家、印家还有王室之中不少人都随行前往,因为同元襄的关系,连皓月和荣苏也一同参加了这次的狩猎。 三人在马厩里各自整备着行装,荣苏打趣元襄道:“元大公子就是元大公子,真是什么人都能往里面带。” 元襄凤目扬起,朗声笑着,无不自傲道:“那是,本公子的身份……” “得了得了,给你点便宜还不得了的。”还沒等元襄夸赞自己一番,连皓月便忍不住在一旁把即将滔滔不绝的自夸之言给堵了回去。 荣苏四处打量了一番,行营就搭在密林之外,王主纳兰隽与王妃的帐篷位于最中央,也是罪大气尊贵的,在纳兰隽帐篷的东边有两个较小的帐篷便是印家与元家的辈分高的人所住的,其中就有元襄的父亲元徵,今天早晨,荣苏还见了元徵一面,是个极为沉稳自持的男子。而右边则是各位公主还有王子的帐篷。 作为纳兰隽近來最为倚重的臣子,元庭的敞篷就位于纳兰隽的后方,一直想着现在朝中的第一红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等荣苏见到了之后,未免有些失望,因为就元庭的外貌看去,不过就是一普通的中年人罢了。但是这个外貌普通的中年人,心中可绝非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个元庭先是让印襄大力的提拔自己,在印襄死后,以迅雷之势就接替了印襄的位置,甚至成为河泽城新的封主。而后更是不知用什么方法强行入了元氏一族,其手段可见一斑。 “诶。那个年轻人是谁。”就在荣苏观察元庭营帐的时候,突然从帐中走出了一个极为年轻的男子,看年纪也不过二十六七,长相倒是出奇的俊气,举手投足之间有种不一样的尊贵感,虽然穿着同其他人差不多,都是一身骑装,但一眼看去,便立刻脱颖而出了。“这个人难道是你们的什么王子或者是印家还是元家的人么。”看这个姿容气度,应该是王族之人。 连皓月与元襄顺着荣苏的目光看过去,一眼便见到了他口中说的“那个男子”,当即发出了“果然是他”的“哦”的一声。连皓月正在整理马鞍,回答道:“这个人既不是王子,也不是元家或是印家的人,他叫辰钰,曾经与印襄结识,因为才学出众,而且武功也好,所以非常受大王的赏识,现在也封了一个侯位。” “哼。”元襄在一旁冷嗤一声,十分鄙夷的样子:“什么侯位,不过就仗着一张好皮相罢了,私底下还不是同元庭一伙同流合污的人。” 连皓月对元襄笑道:“我看,你是嫉妒人家夺了你且柔第一公子的美名吧。” 就是因为辰钰无可挑剔的外貌还有惊人的才学,且柔城中多少美眷佳人都妄图与辰钰结交一番,这可让自诩风流无双的元襄大失了一次颜面。 元襄瞪了连皓月一眼,辩解道:“本公子还沒兴趣同他比。” 就在连皓月与元襄玩笑的时候,荣苏不由又多看了那个辰钰一眼,也是不经意间,辰钰的目光也投向了自己这边,而后朝着自己又或是身后的连皓月或是元襄淡淡一笑。那份笑容还有那双眼睛让荣苏心中狠狠一动。 这双眼睛,竟然让他想起了那个人,那清棱的目光里竟然有他的影子。是错觉么。荣苏摇了摇头,赶忙自解道:真是的,不过是半年沒有见,怎么,见到谁都能想到他。 “荣苏……荣苏……”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叫自己,荣苏这才回过神來,“想什么呢。都要准备出发了。”连皓月与元襄早就迁出了马,在马厩外面等着荣苏了。 荣苏赶忙牵着马,走出了马厩。待他走进,元襄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样,你确定会有效果吗。” 荣苏神情镇定,点点头:“恩,只要看对时机,那就沒有问題,这件事情成与败就看你和皓月的配合了。” ,,,,,,,,,,,,,,,,,,,,,,,,,,,,,,…… 春猎冬狩,自千年前便有这样的说法,离漠靖朝本就同宗,自然也有一样的风俗。每年三月的春猎,正是纳兰隽最喜欢的时候了,且柔城外的王家狩猎场,水草丰美,景色怡人,猎物繁多。或许是为了一扫之前战败的阴霾,也是为了庆祝暂时与靖朝达成和解,纳兰隽这一次带了近百人來到狩猎场,连自己的公主也一并带了过來,不同于靖朝,离漠的公主也有不少齐射俱佳的人物。 狩猎区分几块,有人在外围打一打一些小兽便满足了,但大多数人会去林中深处,找那些颇为罕见且难以狩猎的兽类,毕竟年年狩猎第一的人都会受到纳兰隽的封赏。 对于狩猎,元襄可是兴致高涨,但荣苏却不那么感兴趣,因为他骑术虽好,但是狩猎的本事却很一般,所以当元襄提出要再一次与荣苏比试的时候,荣苏毫不犹豫地便拒绝了,他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狩猎一开始,大多数的人都进了林中,开始搜寻自己的猎物,而元襄与连皓月则是盯住了元庭,跟着元庭朝西边跑去。 荣苏身边沒了伴,又不想深入去碰那些麻烦的兽类,就一个人驾着马,慢腾腾的在外围踱來踱去,偶尔见到两只兔子,來了兴致,搭弓射去,还是沒准头,让那两只灰兔子蹦跶蹦跶地跑了。他不由摇头自嘲道:果然,这和人比试总归是不同于狩猎的。 “你要在这里闲逛到什么时候。”身后突然有一把清润的男声响起,荣苏霍然回头,一身黑色骑装,手上握着一把长弓的俊气男子缓缓策马而來。 是辰钰,沒想到这么早就对上了话,荣苏不客气地回答:“那么辰侯爷有又打算看我看到什么时候呢。” 全然沒将荣苏的失礼挂在心上,辰钰驾马來到了荣苏身边,清澈的目光看着荣苏的脸,似乎在细细打量面前的人。 荣苏眉微微一蹙,又是这双眼睛,沒错,他沒有看错,的确,很像那个人,那个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你的面具……很特别。”沉默了片刻,辰钰轻轻笑道,眼中有明艳的光辉。 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面具,荣苏自嘲一笑道:“哦,不过是用來遮住伤疤了,也沒什么特不特别。” 辰钰轻扬眉梢,又道:“你就是元襄请來的那位‘公子苏’吧。” 微微一怔,荣苏浅笑道:“在下不过是一介布衣,还算有自知之明,不认为自己的名号能够让辰侯爷关注。” 辰钰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犀利,面上却依然是和淡的笑容:“的确沒什么么值得让人关注的,江湖上,如你这般的人很多。”荣苏不可置否,却听见辰钰陡然转了语气:“但是,能让元襄这样结交的江湖人士,你,却是第一个。” 对上辰钰颇有深意的笑容,荣苏心中一顿,此人,來者不善。 看出了荣苏的戒备,辰钰朗声一笑:“你不用过分紧张,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到把你吓着了,你既然是元襄请來的客人,为什么不去里面一点狩猎,反倒在这外面转溜。要知道,好的猎物可都在里面呢。” 一时也分不清辰钰所说是真是假,荣苏摊出了手中的弯弓,无奈笑道:“侯爷也看到了,以在下的水平,连只兔子都猎不到,怎么去猎那些猛兽呢。” “我们有沒有见过。”冷不丁的,辰钰突然冒出來这么一句。 “什么。”荣苏一怔,沒想到辰钰会问这样一个问題。 “沒有见过吗。”沒有停下來,辰钰又追问了一句,而且看他神情的专注度,不像是在开玩笑。 荣苏心中一紧,疑惑地看了一眼辰钰,仔细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道:“应该未曾见过。”为什么辰钰会突然问这样的话,他是见过真正的公子苏,还是说见过真正的自己。一时之间,荣苏心中颇为复杂。不对,公子苏说过,他自小体弱,就沒有什么朋友,后來因遭受火灾毁了容貌,就不见什么人了,在离漠朝廷中心中不可能会有他认识的人。但是如果是照过一次面呢。照过一次面的话,那也是公子苏毁容之前了,应该也认不出來了。所以荣苏心想,反正一口咬定沒见过就行了。 荣苏的否认让辰钰的眼神黯了黯,有看了两眼荣苏,终于摇摇头,似乎自语道:“应该不是她……”复而,他淡淡笑了,对荣苏解释道:“不好意思,只是看着你的眼睛,我觉得很熟悉。因为少时见过一个女子,她的眼睛和你很像……” 女子。荣苏的脸色猛然一变。见荣苏变了连辰钰以为他是生了气,忙道:“我不是说你像女子,只是你的眼睛很像,我无意冒犯。” 静了静神,荣苏淡淡微笑,道:“无妨,在下也不是第一天被人这么说了。不过话说那位女子是谁呢。莫非是侯爷的心上人。” 第六十三章 舍身相救 辰钰一愣,而后哈哈大笑,摇头道:“不是我的心上人,是我一位熟人的妻子,”随即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连声音也低了下去:“只不过已经去世了……” 荣苏一时无言,心中沉寂几分,终是淡淡道:“想必,你与那位熟人的感情定十分深厚……”不然也不会因为他妻子的去世而有几分伤怀。 “深厚,”辰钰一愣,而后眼里却有隐隐的愤怒,他冷笑一声:“自然是深厚的。” 完全不能明白这个辰钰的心情为何变幻如此之快,荣苏蹙眉,牵了牵马,往旁边走了走,显然并不想再继续与辰钰说话。可是辰钰却策马跟了上來,侧目问荣苏:“听说公子苏是个淡泊名利的隐士,怎么你却肯与元襄结识,倒是有些奇怪啊……” 不知算不算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荣苏回眸看了一眼辰钰,心中警惕,正想着该如何回答辰钰的这个问題,林中突然有一些骚动。接着便有一批人从林子里窜了出來。 辰钰见状,不由拧眉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一个明显护卫装扮的男子见了辰钰,忙禀报道:“辰钰大人,林里的猛兽不知怎么了,突然发了狂,攻击了元庭大人,” 辰钰震惊,荣苏的神情也一沉。“元大人受伤了,”辰钰忙问。 见这些护卫这么着急,一定是去找随行太医的。 护卫又答:“不是,连公子正巧在元大人旁边狩猎,因此救了元大人,但是连公子却被咬伤了,元大人派我们快传太医。” 辰钰又是一愣:“连皓月,”护卫朝辰钰行了一礼,又道:“属下还要去林中通知大王这件事情,辰钰大人自己也要小心。” 辰钰点点头,几个侍卫便分头向几个地方奔去,看來是去提醒那些还留在林中的人小心猛兽。 见辰钰一直皱着眉头,荣苏却淡淡笑了一声,望树林中看了一眼,感叹道:“辰大人,看來,今天在下沒有到树林里去倒真是做对了。” 辰钰看了荣苏一眼,目光沉郁,现在沒有闲工夫与荣苏闲扯,林中出了猛兽袭人的事情,他也要尽快去林中相助才是,随便道了声告辞,辰钰便扬鞭进了树林。 荣苏扬一扬自己手上的马鞭,冷冷一笑:“去吧,去吧,反正除了元庭,你们都不会有事的。” ,,,,,,,,,,,,,,,,,,,,,,,,,,,,,,…… 元庭被猛兽袭击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围猎场,原本还打算继续深入林场的人都兴致缺缺地退了出來,纳兰隽更是扫兴,这围猎的第一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气得他当场便将主管围猎的几个官员全部拉出去杖责五十。 而元庭一边,因为受了惊,从林中出來的时候,元庭的精神还是有些恍惚。等平静了下來之后,元庭这便发了大怒,在营帐中狠狠训斥了几个手下:“你说说看,你们一个个向來自诩是宫中的高手,今天一个个怎么都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他怒急,抽出了挂在营帐上的马鞭,狠狠地抽在了几个今日本该护卫他安全的几名护卫身上,那清脆响亮的声音,听上去直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元庭身边的随从见元庭发了那么大的火,免不得上去劝慰两声:“大人息怒,这林中的猛兽今日实在太过凶猛,这几个护卫武功确实是高,但是估摸着也是第一次瞧见了这么凶猛的畜生,因而才沒反应过來。” 元庭一巴掌拍在了來劝慰的侍者脸上,怒视着他道:“沒反应过來,,我告诉你,今天,要不是连皓月舍身相救,就靠这几个人,本官就死了,你知道么,还敢跟我狡辩,”元庭冷冷看了他一眼,忽然眯着眼睛道:“福安,这几个人是你给我安排的吧。” 刚刚被赏了一巴掌的福安正捂着脸,听元庭这么一说,赶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告饶:“大人,都是小的的错,都是小的错,大人息怒。” 一脚踢开了福安,元庭愤声道:“沒用的东西,”他伸手一指,不耐烦道:“带着你选的这几个沒用的人,都给我滚出去,一人去领五十鞭,以后也别在宫里当护卫了,丢人,” 福安听了,赶紧扣头感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元庭怒气难消,坐了下來,喝了一口茶,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身边的人:“对了,连皓月怎么样了,太医们去了吗,” 随侍的人回答道:“这件事情,大王爷知道了,正叫了郑太医为连公子治伤呢,现在应该在元襄少爷的营帐里治伤。” 元庭“恩”了一声,点头道:“你去,把我从府里带來的什么好的药都给元襄那边送去,等我去见过了大王后,亲自去看看连皓月。我瞧着他今天的伤可不轻。”…… 元襄的帐篷。 连皓月这一次伤的真不算轻,除了手臂、大腿都有伤痕外,左腿还扭伤了,腰间也被咬了一个大口子,郑太医连通几个太医诊治了一个多时辰才全部清理好。 等太医走后,元襄又打发了身边的人去给连皓月煎药,这才能好好同连皓月说说话。 荣苏站在一旁,不肯坐下,满脸歉意道:“皓月,我真不知道那药的剂量这么强,竟然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当初从何雨竹那边拿到这个药剂的时候,何雨竹就叮嘱过自己,千万要小心剂量,否则彻底激发了猛兽的兽性,可就危险了。虽然已经告诫过自己,但荣苏也沒想到,这药剂竟然这么强烈。 看着连皓月几乎全身上下都被包扎满了,荣苏心中实在愧疚。 坐在床边的元襄急忙道:“也不怪荣苏,是我,不知轻重,竟在那里用了药剂。”他咬牙道:“你说元庭自己寻死好了,去猎杀那哺育幼崽的母狮,惹來几个公狮,反倒这样连累你。”他无不心疼地看着连皓月道:“皓月啊,你也真傻,干嘛这么拼命地救他,他元庭死了不就死了,你还能为朝廷除了一害呢。” 连皓月淡淡笑了一下,看了两人一眼,道:“知道你们两人担心,放心,这点小伤,对我來说算什么,” 荣苏与元襄皆一愣,这才明白,是啊,连皓月战场出生,九死一生的场面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这几只小小的猛兽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元襄摇摇头,一手拍上连皓月刚刚包扎好的左腿,哼哼道:“知道你厉害,但也不能这么不顾生死,你知不知道今天在旁边,我的魂都要吓沒了。” “疼,”虽然不惧小伤,可是元襄拍了那一下还是让连皓月咧了咧嘴,元襄睨了他一眼:“知道疼就好。” 连皓月笑笑,明白元襄都是在关心自己,也不计较,只看了看一旁低着头的荣苏,道:“荣苏,你这药确实很灵,但是会不会被人追查出什么,” 荣苏摇摇头:“放心吧,这药本就是粉末,很容易挥发,不过一两个时辰便会消失干净了,宫里的那些太医都忙着照顾大王和元庭还有你,不会有时间发现的。”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次你救了元庭,我听说他对你的伤势可是特别的伤心,连自己身边的什么好的药材全都送到元襄这里给你滋补身子了。” “那可不是,皓月可是救了他的命,他还要吝啬那点药材么,”元襄撇撇嘴,不以为意,但是他也有疑惑:“不过,荣苏,我不明白,既然是要让皓月摒除脱罪之身,重回朝廷,那么为什么不让皓月直接救大王呢,这样不是更立竿见影么,” 荣苏摇摇头,“不能救大王。”他看着元襄解释道:“如果皓月这次救得是大王,那么这件事情就严重了。首先宫里的人一定会对这次猛兽袭人的追查到底,也一定会有人提出为什么猛兽只袭击大王而不袭击别人,而为什么连皓月有正巧在旁边这么适时的救了大王,到时候如果有人有心要整皓月,那可是在大王心中埋钉子。这是一点,第二点,大王身边的护卫肯定是一等一的高手,至少也要比元庭身边的人厉害许多,那时都未必要让皓月出手了,救元庭,既不会引來别人的怀疑,成功率也高很多。” 原來如此,元襄咋舌,沒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几层原因,他心中不由对荣苏又敬佩了几分,舒了一口气,元襄道:“我估摸着,皓月这回这么为元庭舍身忘死,元庭沒过多久便会來看皓月的,”回头看了看连皓月,元襄的嘴角微微扬起,道:“到时候,我们两兄弟也要好好演一场戏,才不白费了你这一次的舍身相救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刚说到元庭,营帐外立刻便有人进來传报道:“大公子,元庭大人來了。” 第六十四章 再遇辰钰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边元襄刚说元庭很快便会來看连皓月,下一刻,元庭就已经自己撩帘子进來了。 元襄见元庭來了,便站了起來,朝着元襄行礼道:“庭叔。” 因为元庭入了元族,认了元襄的爷爷元疏为父,所以元襄不得不叫元庭一“庭叔。”荣苏在一旁行礼,小心瞟了一眼元襄,见元襄一脸从容,心平气和,对元庭十分尊重,不免也有几分感叹,别看这位元大公子平日里拈花惹草,吊儿郎当,心里其实明白的很,果然,都是深藏不露的人才。 元庭走了进來,眼光下意识地看向正躺在床上,想要起身给自己行礼的连皓月,忙道:“不用起來,你好好躺着休息休息,我左不过就是來看看你。” 而后,元庭又注意到元襄身边站着的一位身材纤瘦,脸上还带着一张银色面具的男子,道:“这位,就是襄儿结交的好友公子苏吧。听你爹说起过。” 荣苏拱手道:“草民贱名,不值元大人侧目。” 荣苏不卑不亢,举止从容的气度给元庭留下了几分印象,他点点头道:“果然沉稳。”不过客套了几句,元庭就來到了连皓月的身边,见连皓月躺着,也不能多动弹什么,不免有些担心,问一旁的元襄:“襄儿,这皓月的伤势多久能好啊。” 元襄一听,如今都直接叫连皓月的名字了,看來这回,这元庭老头当真是存了感激的心思,所以他沉沉声音,语意低沉:“郑太医说,四肢上面的都是外伤,沒什么大碍,只是这腰间的伤口,只怕会伤了肠腹,需得好好静养几个月。” “啊,竟然这样严重,”元庭皱了皱眉,而后宽慰连皓月道:“放心,你修养的时候需要社么药材,什么补物,尽管同元襄说,好好养着身子,别伤了里子了。” 连皓月又想起身,装作牵着到伤口的样子,拧了拧眉心,元庭赶忙让他躺好,连皓月虚弱道:“皓月如今是戴罪之身,已属平民,实在经不起元大人这般关怀。”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元庭亦蹙眉道:“你今日可是救了我的命,怎么还在这些虚的上面计较,我刚刚已经把这件事情禀告大王了,大王已经知道了,这次定会给你个封赏。” “可是,庭叔,皓月他当初毕竟是杀了……”元襄在一旁小声道:“那件事情,大王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松口的……” 当初连皓月一怒之下杀了印襄,要不是宿伊出面相救,只怕连皓月早就受了重罚了。只是当时纳兰隽放了连皓月一马,但是并不代表就这么原谅了他,印襄是纳兰隽的宠臣,让纳兰隽就这么放过连皓月,不太容易。 “哦,我知道,你说的是印襄的事情吧。”元襄沒说全,但元庭便知道元襄说的是印襄的事情了,他淡淡道:“这件事情,你们不用太担心。陛下这个人啊,心宽的很,印襄的事情过去也有几年了,不妨事,再说这几年印襄以前做的那些缺德的事情被抖出了不少,大王心里也就不在乎什么了,只要我帮皓月说几句话,沒事的。” 元庭这样云淡风轻地谈论着当初离漠朝廷中第一位红人,倒让荣苏颇为惊讶。不过这也让他弄清了一点事。离漠王主纳兰隽倒底是个自私冷漠的人,当初印襄也是陪了他不少个年头,印襄死后才沒过几年,朝中便有人开始抖落印襄之前干的事了,如果不是这些朝臣吃准了印襄在纳兰隽心中已经沒什么地位了谁敢上疏言弹劾印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连皓月因印襄的死而获罪的原因倒是不用太担心了。 荣苏还意识到了一点,元庭这个人,应该是一个比纳兰隽更加冷酷自私的人,无论如何,他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都应该说是印襄所赐,可是印襄才死了沒几年,在他的眼中,印襄似乎就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如此自私狠辣,也怪不得能走上这样的高位,以后要想对付这样的人,不下点功夫看來是不行的了,不过还好现在连皓月救了元庭,短时间之内,元庭都会记着连皓月这份恩情,有他在前面帮衬着,连皓月日后的日子会容易很多。 元庭这么一说,元襄赶忙在一旁道:“那么襄儿就在这里替皓月谢谢庭叔了。” 见三人似乎还要再聊上一段时间,而且看连皓月与元襄的演技这么精湛,似乎也沒有什么事情值得自己担心了,荣苏便默默地退出了营帐。 ,,,,,,,,,,,,,,,,,,,,,,,,,,,,,,…… 经过这一下午的折腾,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夜空中已经布满了稀疏的星。 乍暖还寒的春风吹在脸上,还是有细微的凉意,不过这也预示着春天确确实实的到來了,收了收自己的大衣,荣苏还是觉得有些寒冷。 “苏公子看來倒是很喜欢一个人独处啊。”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听着这清朗的声音,荣苏一怔,而后回头淡淡笑道:“在下也不知道原來辰钰大人也是这么喜欢突然从别人身后冒出來。” 营地旁边的篝火“噼啪”的响着,火红的火光映照着辰钰精致的面容,忽明忽暗,“我只是听说连皓月伤的很重,所以來看看,不曾想又遇见了苏公子从营帐中独自一人走出來,所以便出了言。” “元庭大人正在营帐里探望连公子,元襄大少爷正陪着,所以我便出來了,”随口解释了一份,荣苏对上那火光中有几分潋滟的眼眸,更正道:“辰钰大人,在下姓荣,单名一个苏字,并非姓苏。” “荣苏,”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辰钰继而笑道:“不错的名字。” 不愿意与这个心思捉摸不透的男子有过多的交集,荣苏淡淡道:“既然辰大人是來探望皓月的,那就请进营帐吧,荣苏就不在此多陪了。”说完,便要告退。 “诶,既然元庭大人在营帐里,那我就不去打扰了,”辰钰负手朝荣苏走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今日下午一见,只觉与荣公子一见如故,不过后來出了事,打断了你我的交谈,既然现在有空,不妨继续一叙,如何,” 荣苏只觉得这个辰钰麻烦的不行,便硬着头皮道:“承蒙侯爷看中,只是荣苏身份低贫,实在与侯爷交谈不上來,还望侯爷见谅。” “荣公子这可就是自轻自贱了,”辰钰依旧微笑:“荣公子满腹经纶、胸有韬略,平定临府和南方的事情本侯也听闻了,既然公子有如此运筹帷幄的本事,何必推辞,今天,有几件事情本侯有些想不通,所以想來问问荣公子,看看闻名于江湖公子苏,能否为本侯一解。” 你到底有完沒完啊,荣苏在心中狠狠咒骂了一声,勉强笑道:“那些不过都是江湖传闻,侯爷的事情,荣苏解决不了,侯爷如此机警过人,想來自己定能解决,荣苏先行告退了。”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见到谁,荣苏都能不慌不忙、心平气和,可是唯独这个辰钰,每次见面,都让荣苏心中不安,总有一种被人看破的感觉,他下意识认为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所以无论这个辰钰在离漠的朝廷又怎样的本事,又是怎样受到纳兰隽与元庭的重视,荣苏都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牵连。 眼见荣苏要走,辰钰忽然淡淡道:“今天,元庭大人都野兽袭击的事情让本侯觉得十分奇怪,”他就这么跟着荣苏,不紧不慢,不被荣苏拉开差距,也不缩小与荣苏的距离,只是保证自己的话能够传到前面的人的耳朵里。 “你说,那野兽谁也不攻击,唯独攻击元大人,而连皓月又那么‘适时’的出现救了元大人,真是巧合啊。荣公子觉得呢,” 荣苏心中一紧,脚下一停,深吸一口气,回头淡淡笑道:“侯爷在说什么,若说是巧合,的确是个巧合的事情,如果皓月今天不在,元大人可能真的危险了。辰大人不解的事情就是这件,那未免有些过于大惊小怪了吧,如果说今天是辰大人遇险的话,在下相信,皓月也会奋不顾身的相救的。” “如果是我的话,那我也就不奇怪了。”辰钰微笑:“只是,这个人是元大人就不由得我不生疑了,元大人当初是印襄的手下,连皓月恨印襄入骨,一言不合便杀了印襄,今天却奋不顾身的救了元大人,当真是好大的心胸啊,难道不是么,” “显然,辰大人并不了解皓月,印襄是皓月的仇人沒错,可是元庭不是,皓月为人刚正自持,恩怨分明,元庭大人虽与印襄有关,但却不是皓月的仇人,皓月相救,全然出于一片赤诚之心,辰大人的话,倒像是怀疑皓月别有用心啊。”冷眼瞧着辰钰,荣苏的语气并不客气。 第六十五章 申惠隐患 “原是因为我不了解连皓月,所以才会有此怀疑啊。”辰钰微微一笑,并不为荣苏冰冷的语气所动,反而打量了一眼荣苏,若有所思道:“不过我很好奇,荣公子与连皓月相识也不过一月,怎么竟像是熟识了这么多年的老友一般。” 荣苏不动声色道:“有些人,相交不过几日,也能知根知底,而有些人即便一生相交,却一丝也看不透,辰侯爷,你应该深谙此道吧。” “哈哈,沒错沒错,荣公子这番话说的很对。”辰钰抚掌大笑,道:“本侯也很希望能与荣公子结交成那一种挚友。” 荣苏向后退了一步,礼貌的回绝:“辰侯爷天人之姿,荣苏不敢高攀。” “那是自然,荣公子志存高远,自然不愿与我等庸俗之辈为伍了。”辰钰浅浅一笑,凤目潋滟,他浅叹一声,又看着荣苏,道:“今日,连皓月舍身救了元大人,日后必定飞黄腾达,只是,荣公子,你不觉得如果今天连皓月救的是大王的话,那不是更好。” 荣苏心下砰然一紧,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叫辰钰的人实在太不简单,无论他是不是有所怀疑,但是就凭他这心思,也绝对非常人所敌。今晚他这么说,显然已经是察觉了什么了,可是荣苏想不通,这件事情除了他与元襄还有连皓月,沒有第四个人知道,而且,猛兽袭击的人也不是纳兰隽,不过一件小事,是不值得追查的,更不应该遭受辰钰的怀疑,这个辰钰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下子就怀疑到自己的头上了。含笑直视辰钰,荣苏镇定道:“有些事情可遇而不可求,应当知足。” “可遇而不可求么。”辰钰亦微笑:“但有些事总是人力能所为的吧。” 不对,他一定在怀疑什么,但是他是元庭身边的人,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露出破绽,荣苏微微一笑:“今天,辰侯爷说的很多话,在下都不明白,看來回去之后,应当好好思忖一番了。” 辰钰微垂眸,神色平静从容,鬓发纷飞间,道:“荣公子,你放心。我与你一见如故,有些事情,我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停了下來,又仔细看了荣苏一眼,眼中依旧是曾经显露出的一种疑惑与奇怪:“我真的是越看你越觉得你我曾经见过,要么是十年前,要么是更早……” 荣苏一愣,对上辰钰明亮的眼睛,亦有片刻地恍惚与出神:“你的眼睛……我也觉得很熟悉……”有一种那个人的感觉…… 二人同时一愣,辰钰率先笑道:“哈哈,看來,我与荣公子也并非沒有缘分。我想,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一听辰钰这番话,荣苏刚有一瞬的恍惚立刻清醒了过來,只好勉强赔笑。转眼瞥见元庭被元襄从营帐中送了出來,心中大喜,终于能甩掉这个麻烦的大人物了,他忙道:“辰侯爷,元庭大人出來了,你可以进去看看了,荣苏先告退了。” 赶紧的,荣苏快速的消失在了辰钰的视线之中。 辰钰见荣苏走得这么快,哑然失笑,目光却一扫之前的轻浮,反而深沉凝重了起來:荣苏,你会是那边的人么。 ,,,,,,,,,,,,,,,,,,,,,,,,,,,,,,…… 自从围场狩猎连皓月奋不顾身的救了元庭之后,一下子成为了元庭身边的大红人,在最初休养的这一个月里,元庭时常叮嘱着宫中的太医多來为连皓月诊诊脉,有什么好的药材,补物,也都差人往连府里送。每每见着元府上的人送來各种珍贵的药材,元襄都不住要感叹几分:“你说说吧,这元庭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倒还真知道知恩图报啊。” “这份恩德,我倒不稀罕他报。”看着周围满是元庭送來的东西,连皓月十分不齿,嘴里叽咕着:“又不知是从多少百姓心中搜刮來的。” 元襄知道连皓月一直是这个脾气,也就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但荣苏却另外道:“你就是不喜欢这些东西,也不能把他退回去,近几日,我可是听闻,元庭在大王面前说了你不少的好话,想來也准备向大王举荐你了。” 连皓月拧了拧眉,沒有说话,荣苏看出了他的别扭,知道连皓月是不肯同元庭站在一起的,更不喜欢攀附元庭,他摇摇头,沒再说话,当初是用连战的借口才好不容易说动了连皓月利用元庭來开脱,那只刚刚起步,连皓月反逆的心理就这么严重,要照这样下去,以后自己与连皓月是免不了冲突了。 “知道你心里不自在,可是皓月,人要想得开,有些人在朝中如鱼得水,不是沒有道理的,若不靠元庭,你还指不定哪天能重回朝廷,也就别指望着为连叔平反,为国尽力了,荣苏也是沒有办法的事情。”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元襄立刻站出來为荣苏说了两句。 “但是,朝中也非沒有清流,为何非得找元庭那样的人物。我自己难道沒有能力。要知道,一旦绑上了他,日后我们想脱身就不容易了。” “朝中清流。”元襄冷笑,“皓月,你不要太天真,你自己说说,朝中到底有多少清流。又有几个是能说得上话的,就算你找得到志同道合的人,到了最后不还得面临元庭那一关,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找元庭。再说,你不是自认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么。你若是问心无愧,跟着谁不是跟。别太迂腐,” 元襄在一旁与连皓月置气,荣苏却有些沉默了,是,他承认,连皓月说的话沒错,他大可以利用宿伊旧部,还有朝中的那些清流來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但是那样耗费的时间太久了,那起码得十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可是他荣苏却等不了那么久,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还要再回到那个人的身边,所以,他必须要尽力缩短这个时间,让这件事在十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完成。要想入主离漠朝廷权力的中心,沒有哪一点比从元庭入手更快乐。 元庭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一直跟随者印襄,接近纳兰隽,在印襄死后,他成功地取代了印襄的位置,而连皓月所要做的,也正是这一点,接近元庭,取代元庭,然后再來成就自己的大业。 “为什么不能投靠申将军。”被元襄苦口婆心地劝着,连皓月突然來了这么一句。宿伊与纳兰冀死后,离漠的军事力量大大受损,申惠临危受命,暂替了离漠元帅的职位,统帅全军,可以说是离漠军队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朝廷之中不少人都忌惮他三分,再者申惠又几乎是看着连皓月长大的,对连皓月也如同长辈一样爱护,若是投靠申惠,在连皓月看來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一回,元襄也有些无言,只好转头看向一边摆弄着窗台旁放着的那只瓷瓶的荣苏。 低低叹息了一声,荣苏扭头看了两人一眼,颇有几分迟疑,良久才道:“这些话,我若说给皓月听,一定又会惹皓月不开心了。” 连皓月愣了愣,淡淡道:“你还是会说的。”接触有一段时间了,荣苏是个什么个性,连皓月也知道了个大概。 荣苏放下手中的瓷瓶,走进了些,言语之中有说不清的犹豫:“申将军如今只不过是表面风光,若不好好经营,只怕很快便会被打压下去。” 虽然对荣苏的话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连皓月仍然为此惊动:“你,你为什么这样说。” 眉眼之间俱是深沉,那一份沉凝却全数隐藏在了面具之后,荣苏轻声道:“古往今來,功高震主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的人有几个。屈指可数。申将军如今是手掌大权,那是因为现在离漠离不开他,宿伊元帅与二殿下死后,纵观全朝,唯有申将军一人能暂代元帅一职,可是申将军与宿伊元帅是不同的。首先宿伊元帅出生名门贵族,”宿家虽非三大王族之一,但也是离漠建国以來的贵族之一,宿伊的出生就高了申惠一层,荣苏继续解释道:“宿家与其他几大家族盘根错节,有宿家做后盾,宿伊元帅自然无惧朝中之人。第二点,宿伊元帅在民间声望很高,寻常人动他不得,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宿伊元帅与大王之间的情谊,几乎是沒有人能够比得上的。这些年,参宿伊元帅、诋毁宿伊元帅的人不是沒有,可是沒有一次,大王不是支持宿伊元帅的。”提到这点,荣苏不住深深看了连皓月一眼,补充道:“这也是你父亲连将军与宿伊元帅最大的区别……”顿了顿,荣苏继续道:“这三个优势,申将军哪一点都及不上宿伊元帅,而他手里却有着宿伊元帅的权力,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祸根么。” “朝中现在需要申将军來稳定军心,自然不会拿他怎么样,但是一旦日后大王觉得外围沒了威胁,朝中的人又开始嫉妒申将军,那申将军可就真的危险了……” 第六十六章 互相记挂 “那照你这么说,申将军岂不是很危险。,”一听申惠以后会有大难,连皓月立刻急了起來。 荣苏看他这么着急,忙道:“你也不要急,这不过是我的推测,申将军底蕴虽不如宿伊元帅,但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够被扳倒的。再说,现在朝廷还少不了申将军,他暂时是不会有危险的。”凝神看了看满脸焦急的连皓月,荣苏补充了一句,道:“但是日后就不好说了,所以,皓月,如果你能够走上高位,日后若有人想要对申将军发难,那你便有能力保他了……” 原本连皓月只是焦急,可是听了荣苏最后这句话,他的连却登时沉了下來,冷冷扫了一眼荣苏,连皓月不咸不淡道:“荣苏,这才是你最终要说的话吧,推我进高位,让我依附元庭。” 荣苏脸色也不住微微一变,刚要开口道,却听门外有人传报:“公子,申将军來了。” 三人又是一愣,申惠來了。这个时候,申惠为什么会來这里。 很快,申惠便被人请了进來,连皓月、元襄、荣苏都一起迎了上去。申惠见三个人都出來迎接自己,便笑道:“也不用三个人都出來迎接我,”看了看连皓月,申惠忙道:“皓月,你不是还受了伤,可大好了。”有些愧疚:“真对不住你,到现在才來看望你。” 申惠能來,连皓月心中已经十分激动了,忙道:“惠叔怎么会对不住我。您最近也忙,皓月都知道。” 申惠拍了拍连皓月的手,感叹道:“孩子,真是苦了你了。”而后他将目光看向了一边,笑道:“元公子也在这里。”元襄自然微笑行礼:“申将军。”申惠点点头,这才将目光看向了站在最旁边的那位脸上带着班长银色面具的男子,顿了顿,道:“这位……便是你最近结交的那位公子苏。” 荣苏盯着申惠看了一眼,拱手,低下头,道:“草民荣苏,拜见申将军。”沒有人听出,荣苏这平静的声音背后,藏了多少的愤怒与杀意。一见到申惠,心中难以忘却的回忆再次被勾勒出來,如果沒有宿伊和他的追杀,那么自己…… 索性现在天气尚寒,衣袖之中,荣苏的手捏到再紧也沒有人会察觉,尽管掩饰住自己的杀气,可荣苏却并不想再多见两眼申惠,于是便先行告退了。 申惠等人也不在意,便由着荣苏去了。 再看申惠,今日來连皓月的府中,随身沒带几个仆人,连皓月便问:“惠叔为什么今天特意來看我。可是有什么事。” 申惠点点头,道:“西边柳城那边出了问題,百里齐又开始派兵骚扰柳城,大王命我即刻领兵前去击退强敌。” “百里齐又在骚扰柳城了。”连皓月剑眉一横,咒声道:“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是不肯消停,奎他还是一代名将,行事却如此让人不齿。” 百里齐是若伊数一数二的名将,可是连皓月却看不惯他的行为做法,总是喜欢乘人之危,实在有损名将的风度,每每离漠与靖朝交战之后,需要休养生息,他必会派兵前來侵扰,几次下來,边境之处,民不聊生,惹得连皓月立誓以后非得和这个“小人将军”一较高下。 申惠摇头:“他作为若伊大将,自然为国考虑,离漠若伊从來不算交好,这次,我们军力大若,正因为他是名将,有名将的眼光,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袭击,并沒有什么做的不对。如果我是百里齐,也会这么做。” 连皓月看了看申惠,心中愤懑,却还是沒有说话。 申惠明白,连皓月的心底还是有不平之心,他叹息道:“哎,皓月,你还是这个个性,太过刚直。若你还这样,叫我怎么能够放得下心,前去柳城呢。” 自己的个性,宿伊与申惠一直都很担心,一开始认为连皓月这孩子素有正气,大义凛然,无阴狠狡诈之心,是可造之材,可是越到后來,才发现连皓月的性格有些过分刚直了,或许是连战的死和宿伊的庇护让他越发的憎恨朝中的那些污浊之气,却沒想到如今竟有些执拗了。 说到这点,宿伊也曾自责过,自己过分将连皓月护着,只以正道之习教导他所以,当宿伊意识到连皓月的问題的时候,他曾经有想过改变一些,可是那时候,印襄死,靖朝与离漠有征战不断,他不能为连皓月的事情过分的牵连,因此才耽误了,现在宿伊死了,唯独剩下一个申惠,连战对申惠有恩,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连皓月坐视不理,所以见连皓月如今状况,还真不能让他心无旁骛前往柳州对抗百里齐。 “惠叔,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放心,皓月不傻,知道如何保全自己,你就放心去柳州吧,百里齐虽然心术不正,但是作战水平却很高。” “这个我知道。”申惠点点头,转而又道:“最近,在朝廷上,元襄为你说了不少的好话,我估计着大王也有再起用你的意思,这样一來,你当初拼死救了元庭也算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连皓月的神情黯了一黯,他垂下头,低声道:“可是救了元庭,到底还是违背了我的本心的……”当初,看到元庭命悬一线的时候,连皓月还有那一瞬的犹豫,要不就这样让元庭去死好了,反正他也不过是朝中的一个毒瘤,但是最终自己却还是出手相救了,这一件事,连皓月现在想來竟有几分后悔。 “当时你就在元庭的旁边,你不救他,到时候,大王一定会治你的罪的,况且,你救了他,对你自己也有好处,现在朝廷里有哪个人说话抵得过元庭。不要再为这件事想了,元庭对你好,你就收着,犯不着这个时候得罪元庭。” 现在,也唯有申惠说话,连皓月才会这么听,毕竟申惠可以说是自己现在最依赖的人了。就在看着申惠那张布上了皱纹的脸的时候,连皓月脑海里突然想起了片刻之前,荣苏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申将军如今只不过是表面风光,若不好好经营,只怕很快便会被打压下去。”他心中倏然似一阵冷风刮过,虽然自己不愿意相信,但是荣苏的话却并非沒有道理,一想到申惠日后可能会身首异处,连皓月心中便想被冷锋划过一般:“惠叔,你如今虽然执掌军队大权,可是不少人眼红的对象,你可要千万小心啊,这一次去柳州,只能全胜,一战都不能败啊。” 既然朝中有不少人眼红申惠,那么一旦申惠打了败仗,朝廷中那些人日后落井下石起來可是什么都不顾的。 申惠猛然一怔,定神看着连皓月,才发现,连皓月这个孩子,原來心思都洞明,只是就是不肯曲意逢迎,现今这个时候还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境地,不由有几分欣慰,他淡淡笑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毕竟这么多年,你惠叔我也算是大风大浪都闯过來的了,你不用担心我,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想想怎么把自己从泥潭里拉出來吧。”申惠转头看了看屋外,斜阳已现,便对连皓月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也不能呆的太久,明日就要启程前往柳州,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说罢,便携了随从离开了连府。 ,,,,,,,,,,,,,,,,,,,,,,,,,,,,,,…… 斜阳夕照,带着春的气息洒在申惠的衣袖上,从连府出來之后,申惠于无人处轻轻叹息了一声,现在连连皓月都能看出自己的处境并不如表面那么风光,看來自己这样的空架子,真的是支撑不了太久了。 有些话,申惠沒有告诉连皓月,这一次,自己亲征柳州,八成都是朝中那几个眼红的人像纳兰隽提议的,为的就是要给自己找麻烦。他何尝不知,朝中的那几个人,对宿伊留下的兵力和势力虎视眈眈,就是宿家自己,也不希望宿伊留下的大权落到一个外姓人的手中,自己在朝中可谓是孤立无援,这次去柳州,打了胜仗,算不得什么功勋,毕竟是守城,但是一旦打了一场败仗,且柔那些人还不知道会怎么参奏自己,如今这日子过得步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可是就算是这样,尽力不去得罪任何人,申惠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毕竟宿伊死的太突然,突然到让自己沒有一分准备就接下了这样巨大的一个烂摊子,如今只能慢慢做好每一件事,尽量拖延了。 看了看西下的斜阳,申惠心中终是沒有底,百里齐是若伊数一数二的名将,当初能与靖朝抚远大将军燕长清十多年來不分胜负,自己对上这样的名将胜负犹未可分,又怎么能够保证每战全胜呢。申惠长叹一声,几乎仰天问询:老天,这一次,难道我申惠真的在劫难逃了吗。 第六十七章 皓月复职 三月二十七日,离漠大将申惠离开且柔前往离漠边境柳城抵挡若伊名将百里齐。 次月,丞相元庭向纳兰隽上书,推荐连皓月任职丞相司直,虽说这丞相司直不是一个什么大官,但是却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官职,因为他是辅佐丞相的属官,一方面帮助丞相司查百官,另一方面又起着监督丞相的作用,不过这监督作用,众人都明白,摆设而已,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既然是元庭亲自推荐的人,又经过一个多月元庭无数次的夸赞,纳兰隽自然二话不说,就给了连皓月这个官职,干干脆脆的把当初自己的宠臣印襄的事情全部抛到了脑后。 按着道理,连皓月的复职应该是给印家一个大大的耳光,可是印家却对这件事情不太关注。一來,印襄早就死了,而且显然纳兰隽已经不太在乎印襄了,印家的长辈们个个精明,既然看出了元庭对连皓月的好感,何不顺水推舟一番,毕竟死了的人哪有活人重要呢,这二來,印家的这些元老现在正对宿伊留下的那庞大的兵权虎视眈眈,都忙着想法子对付申惠,也实在是沒兴趣对付一个初出茅庐人微言轻的连皓月,沒人抵触,又加上元庭的大力支持,连皓月这个丞相司直可谓当得稳稳妥妥。 其实,之前,元庭是琢磨着给连皓月安排一个武职,毕竟连皓月是战场出身的,但是连皓月以自己身体尚未痊愈的理由辞绝了,因为他同荣苏商量过,现在还不是重掌兵权的时候,在自己地位不稳固之前,先不要成为众矢之的。连皓月也算大家出生,并非只是武艺超绝,文学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诣,想來想去,元庭便看重了丞相司直这个职位,这个职位以前一直沒有人担任,因为作为丞相大都不喜欢有那么一个人一天到晚盯着自己,时不时再去给大王打个报告什么的,但是既然连皓月是自己提拔的人那也就无关紧要了。其实最主要的一点是,元庭看中了连皓月的一身本事,元庭可能永远都忘不了,在围场狩猎时,当自己深陷狂暴的野兽群中,那些所谓的王宫护卫是怎样的不堪一击,而连皓月又是怎样的如天神下凡、勇不可当,让连皓月给自己做属官,等于是派了一个绝顶高手做自己的护卫,实在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但是,让元庭这么高兴的事情对连皓月來说却并不是一件那么值得人兴奋的事情,甚至他还是有几分抵触的。在连府,他几次向荣苏抱怨:“这么一个丞相司直,有个什么作用,上不接天下不接地的,不过就是个闲官,荣苏,我接任这个官职,你为什么这样开心,” 荣苏这个时候正独自摆着一盘棋,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听着连皓月的抱怨,她放下了手上的棋子,回眸淡淡一笑:“你从赋闲在家到现在这么一个职位,难道不应该高兴么,要知道,朝廷里可有不少人想做丞相身边的官呢,”很显然,连皓月虽然当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丞相司直,但是在外人看來,意味却很明显,连皓月已经成为了丞相身边的红人了。 连皓月甩了甩袖管,坐到了荣苏的旁边,埋怨:“别人想,不代表我想,这个丞相司直,等于就是给元庭当护卫的,有什么意思,” “意思可大着了,”荣苏眼里有着亮光,笑道:“皓月,知道么,你的机会來了,” “机会,什么机会,”连皓月一愣,不解。 “你刚刚说,丞相司直这个官职上不接天下不接地的,可就错了,身为元庭身边的近臣,有一个人你见的可以比任何人都要多,而且那个人就会是你走向巅峰的重要人物,” 连皓月不傻,他立马就意识到了:“你是说大王,” 荣苏笑着点头:“沒错,身为丞相的近臣,你见到大王的次数很多很多,这么多次见面,又有元庭的夸赞,得到大王的宠幸并不难。而且,丞相大人也需要扶持自己的势力,只要你让他认为你是他的自己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推举你的,到时候,怎么可能就让你只做一个丞相司直的小官。” “可是,这样的话,我与那些曲意逢迎的小人有什么不同,”连皓月目光冷凝,逼视荣苏。元庭不是什么清流之臣,连皓月一直很清楚,而且,他本就心高气傲,对于元庭在朝中的种种行为十分不齿。虽然当初用计接近元庭就是为的让元庭帮助自己,但是真到了这一步,连皓月心中那股无可遏制的恶心再度涌了上來。以他自己的个性,他实在是沒法保证能够安安稳稳的在元庭身边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官吏。 感受到连皓月的不满与愤慨,荣苏心中亦有不满,原本他就已经有不少的烦心事了,偏偏连皓月的性格还这样的不合作,这不由也让他放冷了声音:“自然是有不同的,” 他正色看着连皓月,语气沉缓,似有劝说的意味:“那些人曲意逢迎不过是为着自己手中能有多一些的权力,能够在攫取一些利益,他们所做的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可是你不一样,你的所为,是为了连将军,是为了你自己心中的正义与抱负,你怎么能将自己与那些人相提并论,” 荣苏的眼里有丝丝的难掩的苦楚:“皓月,我知道,迎合元庭是有违你的本意的,让你这样违逆本心,我心里也觉得对不起你,可是沒有元庭,你要怎样才能施展自己的才能与抱负,你本就是该翱翔九天的雄鹰,为何要捆住自己的臂膀,甘愿为笼中鸟雀,”荣苏深深叹息,扭过头去:“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让你这般不好受,你就别做了罢,省得日日责问自己,还沒有几分成就,人便先倒了下去。” 将荣苏逼得这样无所适从,连皓月也沒有想到。宋苏的话也像是一面鼓,在自己的心头不紧不慢的敲击着。其实他都知道,荣苏这么做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他本來也无意斥责荣苏,却沒想仅仅一句话就让荣苏这样难堪,这一來,他倒也不知该如何做解,只好慌不择路地解释道:“哎,荣苏,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也沒有打算责备你。你……你怎么心思就这么重呢,倒像个女人一样……”说到这里,连皓月立刻噤声,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他这是在给荣苏赔不是呢,还是在故意惹荣苏生气啊,好好的一个男人,竟被自己说像女人,只怕要惹荣苏生气了。 果然,荣苏的身子一顿,而后缓缓转过脸來,脸上似乎冷冷冒着寒气,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连皓月心中暗叫不好,忙赔笑道:“是我失言,我给你赔罪,”他转眼瞥见了荣苏身旁摆着的那一副棋,眼睛一亮,笑道:“你不是下棋么,我來陪你对弈一局好了,顺便也提高一下你的棋力。”说着,便端了黑子坐到了荣苏的对面。 荣苏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揶揄了我又要在棋盘上再胜我一次么,” 看起來,荣苏这般的人,棋力一定非同一般,但是实际上,荣苏虽然精通诗文,但是在围棋方面,却不算高超,连皓月自幼虽宿伊学围棋,这围棋的造诣方面是高荣苏一筹的。连皓月嘿嘿笑了一声,已经把棋局摆好了,道:“哎,你是不知道,每次在棋局上胜你几手,我可要开心几天。” “那你让我五子,然后我先行。”荣苏倒也不和连皓月客气,抱了白子,就要出手。 细细看了荣苏一眼,连皓月心中突然一动,等荣苏将要放下第一个棋子的时候,他伸手拦住了荣苏即将落下的手,道:“诶,等等,让你五子可以,你先行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看着连皓月那不怀好意的笑容,荣苏收回了手,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连皓月,挑眉:“行,你先说说看,我看条件怎么样,再决定打不答应,” “如果你输了……”连皓月故意拉长了声音,卖了一个关子,又嘿嘿笑了两声道:“那你要揭下面具,让我看一看你的真容,” 荣苏一怔,定定道:“你要看我的真容,”他讪笑一声:“不过是一张破了相的容貌,有什么值得看的,” 连皓月摇头,只定声道:“你我即为知心朋友,就不该有所隐藏,无论你面具之下是和容貌,我也不会因此而有任何介怀或轻视,” 这话连皓月发自肺腑,并无一点虚假,荣苏凝神看了他许久,这才垂首同意:“好,我答应你……”继而,他挑眉笑道,甚是恣意:“不过,如果让了五子我荣苏还是输了你连皓月,那么,不用说,我荣苏日后再不碰棋,但是,连公子,如果你想看我真容的话,不拿出点真本事,可是不可能的,” 第六十八章 江浙司查 长安城,豫昭王府。 自从辽东回來之后,豫昭王府里就一直少了一个管事的女主人,府里上下的事情都是素心与墨香帮着操持着,不过有些事情他们两人也做不了主,少不得还得让萧奕洵烦心。但自纳兰媛姬嫁到豫昭王府之后,出乎意料的是,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这位新的侧妃便获得了豫昭王的默许,操持府里的内屋。虽然,同为萧奕洵与纳兰媛姬的近侍,墨香和素心两个人都很清楚,萧奕洵与纳兰媛姬两个人之间是一种什么样尴尬的关系,同床而不同心,貌合而神离。 虽然对于纳兰媛姬,萧奕洵并不太在乎,但是在面子上,他却给了纳兰媛姬足够的尊重与重视,也遵守了自己的承诺,给了纳兰媛姬足够的自由还有权力。 本來众人都想着,这新的侧妃是离漠的公主,那必定是养尊处优惯了,十指不沾阳春水,对于持家肯定是一窍不通。可是两个多月下來,豫昭王府的人包括萧奕洵自己,都对纳兰媛姬刮目相看。仅仅用了不到五天的时间,纳兰媛姬不仅通晓了王府之中所有的规矩,连着宫中的规矩也一并都了然于心。除了第一次入宫还需要旁人提点之外,以后此次,纳兰媛姬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完美的让人几乎挑不出一点差错。 在持家方面,王府的人员调度、赏罚措施、各种费用支出,纳兰媛姬也安排的井井有条,就连主事的素心都不得不承认这位新的侧妃确实有几分本事。所以在素心与墨香的帮助下,纳兰媛姬将豫昭王府打理的井然有序。 这日,纳兰媛姬刚好让人将府中的正厅重新清理了一遍,正要离开,恰好遇上了刚刚上朝回來的萧奕洵,而萧奕洵身后跟着一位身着锦服的英俊男子,纳兰媛姬见了,忙上前行礼,道:“王爷,靖渊王好。” 萧楚延见了纳兰媛姬,回了一个礼,道:“王妃好。”言罢,便面无表情地向后院走去了。纳兰媛姬自己嘟嘟嘴,也不管什么,反正萧奕洵对自己冷漠惯了,那天要是对自己笑一笑,自己反倒要吓一跳,想着便要领这柔安回屋。前脚刚踏起,却隐约听见身后有细微的声音传來:“三哥,离漠这段时间,并不好过,若伊那边骚扰的厉害,申惠已经去柳州支援了……” 听到这句话,纳兰媛姬的脚步猛地一停,回头低声问柔安:“柔安,你可听见了靖渊王说的话。” 柔安的脸色也僵硬起來,点头:“是,听见了,似乎若伊由來骚扰边境了。” 恨恨一甩绣帕,纳兰媛姬娇容上满是怒气,愤怒道:“想來又是百里齐那个家伙,每每都是,尽是做些乘火打劫的勾当,“ 柔安四处一看,确定旁边沒有什么人,小声劝慰道:“公主也不要生气了,听靖渊王的话,似乎申将军已经率军抵御了,有申将军在,想來也不会有什么事。” 本來,柔安这话说着只是想让那看媛姬安心,却沒想到此话一出,纳兰媛姬反而转怒为悲,脸上已有微微哀戚的神色,她无不感慨:“曾几何时,边境之乱,竟然还要申将军亲自率领大军前去支援了。当真是时过境迁,不复当年辉煌了……”宿伊大元帅战死、二哥也战死,整个国家唯一还能够上战场的,只剩下申惠将军了么。 纳兰媛姬凄然的情绪感染了柔安,她不自主地脱口道:“如果连将军能够上战场……”话说了一半,柔安猛然噤声,自知失言,她懊恼地对纳兰媛姬道:“公主,柔安不该提起这件事的……” 听到了那个名字,纳兰媛姬有一瞬的恍惚,皓月……皓月……你在哪。如果你能站出來的话,如果…… 仿佛置身于那些美好的回忆之中,那漫天的草原之上,她与连皓月并辔地驰骋,蓝天青草,苍茫之中唯有二人,那样的恣意徜徉。可是这美好的回忆只有一瞬,下一刻,所有的回忆都被眼前这凝重的现实拉了回來。自知与连皓月再无可能,纳兰媛姬强忍心中无奈,对柔安道:“沒事,你不必如此忌讳。当我嫁到豫昭王府來之后,皓月的事情,我就知道,再也不可能有回转的余地了……”凄然地叹了一口气:“是时候也该学着放下了……” ,,,,,,,,,,,,,,,,,,,,,,,,,,,,,,…… 趁着离漠元气大伤的时候,若伊名将百里齐再率大军在离漠边界洗劫一番,离漠主帅申惠带兵支援边城柳城。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长安城中,萧奕洵得知后,笑道:“这个百里齐,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为人也太过奸猾了一点,也不愧他这么多年在若伊朝廷里如鱼得水,丢了雍谷关这么大的罪,若伊的君主检齐都沒治他的罪,可见此人手段非凡。” 萧楚延点头,不过眼里却有几分森然的意味:“但是,如果日后我们想要对付若伊,百里齐这个人必须要除。” 萧奕洵懒洋洋一笑:“百里齐么,我自然要除,不过得在等些时日。权当让他再过几年风光的日子。” 萧楚延看了萧奕洵一眼,笑道:“怎么,三哥,怎么除百里齐,你好像已经成竹在胸了。” 浅浅一笑,却仿佛容纳乾坤于心中,萧奕洵道:“也算不得成竹在胸吧。只不过树大招风,别看百里齐现在风光得意,不过都靠的检齐罢了。检齐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了,什么时候死也指不定呢,百里齐这些年光顾着讨好检齐,却忘了那些王子,到时候新王上台,还不知他会是个什么下场呢。”走进了窗檐,萧奕洵拉开窗帷,让阳光全部投进屋中,他淡淡道:“若伊的事情暂时不说,现在离漠的事情倒是更让我注意。楚延,离漠军中现在空隙应当很多吧……” 缓缓地,萧奕洵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换做旁人,可能还不懂萧奕洵话中的意思,可是萧楚延却立刻领略了萧奕洵的想法,他清棱的眼中一片雪亮:“三哥……你的意思是安**们的人手进离漠的军中。”自从辽东一战过后,离漠军队元气大伤,从士兵到将领,都有不少损伤,为了弥补,离漠必定会再度补充军队储备,如果这个时候,钻个空子,安排自己人进去,并不是不可能…… 萧奕洵点头,道:“虽然不能入住高位,但是若能在离漠军中得个一官半职,日后,也说不定会有很大的作用。这件事,就让林希筠与陈天佑将军去办吧,他们两个,应该沒有问題,择日我便发信去辽东。” 有林希筠与陈天佑坐镇辽东,的确让萧奕洵省了不少的心。 “对了,楚延,你知道么。今天文渊阁那边受到了江浙那边的奏报。”萧奕洵侧头看着萧楚延,眼里含了一抹不可察觉的弧度,“楚延,你猜猜看,是喜是忧。” 稍微思索了一番,萧楚延不疾不徐地笑道:“让我來猜猜。报的应该是喜,但是对三哥你來说却未必是喜,怎么样,我猜的可对。” 萧奕洵笑声映照着阳光:“果然,知我者唯有你萧楚延。正如你所说,报的是喜,可是对我來说却算不得喜。” 今日,文渊阁接到了江浙的奏报,自从恭顺王萧承哲亲临江浙,总督撤销司粮署一事,已经有差不多四个月的时间了。这四个月的时间,恭顺王雷厉风行,自上而下一层层将司粮署已经有关部门查了个底朝天,还有各地大户与官服勾结强行侵占良田的事情也查了个七七八八。其中有不少官员还有大户都暗地里想要买通萧承哲周围的人,被萧承哲知道了之后,立刻革职查办,大大正了江浙官府的正气。对于百姓,萧承哲也十分伤心,侵占的良田悉数还给百姓,还把查抄出來的贪墨的银两分散到各个无家可归的百姓手中,大开苏州、杭州的粮仓,接济百姓。不得不说,这几件事情,萧承哲做的的确十分的漂亮。现在,江浙一带,对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恭顺王爷十分推崇。 听着萧奕洵描述下來,萧楚延的脸色却越來越不对,因为作为萧承哲的兄弟,他很清楚,自己的四哥是个怎样的个性,他疑惑地看向萧奕洵,道:“三哥,我觉得很奇怪,这些事情如果都是你做的,那我不会怀疑,因为你有这个魄力。但是,若说是四哥做的,那我却要不信了。因为,即便换做我,也未必能做的这样漂亮,不是我看不起四哥,而是,以江浙的情况,在短短四个月的时间内,四哥怎么可能撑得起这么大的局。若说四哥手段雷霆,我尚可相信,但是沒有足够的强援,四哥如何有如此魄力,敢与整个江浙官府还有富商叫板。而且还沒有受到任何的反抗。” 第六十九章 北淮面目 江浙一带,向來是天下粮仓,一块富得流油的地方,所有不能再长安任职的官员,大多是都想去江浙谋个一官半职在那边养老。而且江浙多富商大户,其中与官服盘根错节,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司粮署的设立更是给官府与大户之间搭了一座更加结实的桥,司粮署设立约有三年,官府与大户之间的关系已经根深蒂固,沒有足够的强权,想要在江浙之间毫无阻拦的宣起这么大的浪潮根本不可能。江浙巡抚于佑和,为官也算清廉的了,本想好好整治江浙,可是差一点连自己都栽了进去,要不是左相许恒在朝中护着于佑和,这个江浙巡抚,只怕他早就做不下去了。 以萧楚延这么多年与萧承哲相处來看,第一,萧承哲绝对沒有如此雷霆的魄力,直接与江浙官吏大户叫板,二來,就算他下得了这个决心,何以江浙的富商大户与各地官员会几乎沒有反抗之力,就这么顺从的让萧承哲在江浙呼风唤雨。 所以,江浙的这份奏报让萧楚延大为疑惑。 萧奕洵的目光微微一转,他微笑道:“是么,你也觉察出不对劲了是么。说实话,江浙的这个烂摊子,无论是谁去,沒有个一年半载,是半点起效也弄不出來的,可是偏偏承哲去了,才不过四个月,就弄得这么风生水起,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萧奕洵停了一停,略微凝神,看着萧楚延道:“但是,楚延,如果我好诉你,江浙的事情有人早就预料到了,半年之前便有人在暗中插手,这次承哲去江浙,也有人暗中相助,那么这样的结果也就算不得这么让人惊讶了。” 萧楚延吃惊:“什么。有人早就预料到了。这怎么可能。” 萧奕洵的声音渐渐透出些许冷凝:“一开始,我确实也不相信,但是我让人去好好查了一番,这才由不得我不信。司粮署的事情,早就有人在江浙看出了端倪,并且半年以來,江浙个各级官署都被暗中调查,所有的钱款支出,贪墨明细都被人查了个大概,所以这次承哲一到江浙,那些原本趾高气昂的官员们各个都大气不敢出。至于那些抢占良田的大户,背景不够硬的,很容易被人寻了个由头,便能抄家。那些有势力的大户,再怎么折腾,也斗不过长安里的势力。再者那些带头动乱的乱民,比起承哲手里江浙直隶的军队,又算得了什么。” 萧奕洵的这一番话惊得萧楚延几乎要站起,他错愕地看着萧奕洵,不可思议道:“等等,江浙直隶的军队。,这,怎么可能。,”说到底,萧承哲也不过是一名钦差,就算身上还有重亲王的身份,也断不可能能够调动江浙直隶的军队,越想越觉得可怕,萧楚延猛然惊悟,他左手拍在椅子的扶手,连声音也有继续颤抖:“你是说,朝中有人在帮四哥。” 虽然话有些迟疑,但是这背后之事,几乎已经毋庸置疑,惊疑的眼眸看着萧奕洵,萧楚延再问:“三哥……是,是谁。” 萧奕洵微微一笑,看着萧楚延,道:“楚延,你觉得,现在朝廷之中谁还有这个水平,谁还有这等能力,在江浙布置好一切,送承哲这样一份大礼呢。” 心中隐隐已经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萧楚延的声音有一些僵硬:“你是说北淮王叔。” 萧奕洵默默点头,沒有多说什么。 其实近日,在萧奕洵身边,萧楚延隐隐感觉出了萧奕洵对萧容峥的警惕与怀疑。他本以为是秦婉词的死让萧奕洵变得过于谨慎与多疑,毕竟自小到大,萧容峥无论是对萧奕洵还是自己都是很好的,他与萧奕洵也很敬重这位四皇叔。如今萧奕洵突然抖落出这样一个事实给自己,却叫萧楚延实在难以接受,毕竟毫无征兆的,就让自己接受一个自己敬重了多年的人其实背地里有着另一层面目,任是谁都不可能马上接受。 可是,如果依萧奕洵所言,的确,整个朝廷之中,他再想不到第二个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见萧楚延疑虑的目光,萧奕洵慨叹道:“楚延,我知道一时之间确实不容易接受,可是有些事情,你再想想不觉得奇怪么。一路以來,四皇叔的路是那么的顺畅,自从你我打着‘勤王’的旗号,向长安进军,四皇叔便在湖广响应,可是萧城毅退居回府之后,四皇叔不知何时就留在了长安,而且突然深得大哥的信任。再后來,大哥病逝,萧城毅倒台,四皇叔又一跃成为的辅政的亲王,这些事情究竟是顺其自然的呢,还是一开始就是四皇叔计划好的。” 萧楚延的声音有些滞涩:“如果这些都是四皇叔的计划,那么他现在如此帮助四哥,又是为了什么。” 萧奕洵喟然道:“楚延,你知道么。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就是那天在太和殿上发生的事情。” 萧楚延疑惑:“太和殿。你是说你助皇上登基的事情。” 萧奕洵点头,神色凝重:“那天,如果你我沒有回來,这皇位可能就要易主了。可是最近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沒有回來,登上帝位的一定会是二哥么。”萧奕洵的声音愈发深沉,眼神也更加深邃:“我一直以为,那天萧城毅是铁了心的要帮二哥登上王位,对此你我都深信不疑。可是直到二哥回到长安,之后又毫不犹豫地回到封地,这才让我了有了疑惑。二哥,他曾与我推心置腹,说他无心皇位。而这件事情,萧城毅应当也是知道的,不然他当年断然不可能选择你。所以这一次,萧城毅再次选择二哥,这就很奇怪了。”萧奕洵看着萧楚延,徐徐道:“所以,我就想,如果这一切都是萧城毅所做的幌子呢。如果那天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帮二哥登上王位,而是帮助承哲呢。” 萧楚延脸色渐渐发白,脑中迅速回想当天在太和殿发生的所有事情,如果哪天西平王叔真正的目的不是扶持二哥,而是四哥。他的额间开始有细密的汗珠出现。 萧奕洵继续分析道:“你我都知道,对于萧城毅拥立二哥,从左相到吏部尚书,还有众多的大臣一定都是反对的,其中包括北淮王叔。所以那天,当萧城毅的提议得到了左相与吏部尚书的极力反对,北淮王叔就成了中间人。作为大哥的托孤重臣,他本应该毫不犹豫地支持太子,可是他沒有,”萧奕洵的眼神瞬间雪亮地可怕:“他沒有选择太子萧睿,而是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承哲,这本不应该。因为这轮到谁都不应该是承哲,可是他却做出了这样奇怪的一个选择。只不过当时的情况,那的确算得上是折中的办法,在当时那样紧张的氛围下我也沒有多想。可是楚延,过后你再好好想想,如果那天,我沒有接到皇嫂的密信,你我也沒有來及从辽东赶回來,那么皇位,会是谁的。” 很长一段时间,萧楚延沒有说话,因为他在细想萧奕洵说的话。那日,作为萧文禹最信任的人之一,北淮王叔应该毫不犹豫的选择萧睿,可是他却沒有,而是选择了自己的四哥,在那个情况下,不少的人都反对西平王叔,很多人甚至都抱着只要不选瑞怀王那么选谁都可以的想法,如果那天萧奕洵真的沒有回來,那么很有可能,这个皇位,就是四哥的了……心中陡然升起一种腻涩的恐惧:“所以……很有可能这件事是西平王叔与北淮王叔两个人商议好的。” 萧奕洵苦苦一笑:“萧城毅死前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说‘你以为你母妃的死还有王妃的死都是因为我吗。’就是这句话,才真正让我对北淮王叔起了疑心,因为从尹姑娘还有秦阁主那边得來的消息,我不得不怀疑北淮王叔……甚至是承哲……所以,后來,我询问过管擎苍,不过他对萧城毅与北淮王叔的关系好像并不了解,但是他告诉我,他曾经两次在宫中,碰见北淮王叔还有萧城毅梁然单独呆在一起,现在,承哲在江浙处理司粮署的事情这般顺利,我几乎已经能够肯定,站在萧城毅背后的人,站在承哲身后的人,就是北淮王叔,” 萧楚延错愕了,他几乎有些怔然地看着萧奕洵,心中震然,萧奕洵对萧容峥的怀疑,他并非一点端倪都看不出來,几次与尹清浅的交谈也让他觉得母后的死大有蹊跷,如今虽然萧奕洵的揭示是那么让人震惊,可是却并非无法接受,而让萧楚延感到震然的是,明明早就怀疑了萧容峥,明明心中深恨无比,可是萧奕洵却从來沒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即便是在自己面前,也沒有表露过,他的三哥,什么时候,已经成了在自己面前也隐藏了所有的情绪还有感情。 萧楚延知道,萧奕洵是信任自己的,而且十分信任,可是就在这么信任的人的面前,他依旧藏起了自己最真的情绪,这样的萧奕洵,第一次让萧楚延有了一种说不明的感觉, 第七十章 清浅心事 萧楚延蹙眉看了看萧奕洵,本想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來,可是几番思考下,还是沒有说,只说了另一件事情:“三哥,你把江浙的事情调查的这么清楚,北淮王叔不可能会不知道,这是否就意味着你们私底下已经撕破了脸面了。” 萧楚延的话正是萧奕洵近來忧烦的事情,表面上他与萧容峥相处融洽,以叔侄相称,萧容峥提携萧奕洵,萧奕洵对萧容峥也敬重有加,可是两人背后有的是什么心思,谁也看不透。萧容峥的行为举止无懈可击,如果不是有秦煦卿在暗中帮忙,只怕自己也会被瞒了过去,萧奕洵摩挲着座椅,面有疑虑:“近几日,北淮王叔那边沒有任何端倪,我也不知道我私下让人调查的事情他究竟知不知道,总之,暂且还是按兵不动的好。还有,北淮王叔与萧城毅之间到底有沒有关系我好不能确定……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联系的话,那母后的死还有婉儿的死,真正的凶手……”萧奕洵的声音与眼神一同覆上了一层寒霜:“我就有眉目了。” “如果要查北淮王叔与西平王之间的关系,也并非沒有突破口。”萧楚延略微想了想,脑海里便出现了一个人选:“三哥,你不会忘记,你当初放过了哪个人吧。” 萧奕洵抬眼看了看萧楚延,瞬间领悟,道:“你说的是江越。”作为萧城毅的心腹之臣,江越一定知道所有的事情。如果萧容峥与萧城毅真的有联系,那么当初审案的时候,江越一定瞒了自己。萧奕洵明犀的眼眸里已然有了怒气:“好个江越,竟然敢在我面前耍弄心机,看样子,他也活腻了。”当即决定:“马上发信辽东,让他们立刻提审江越,把能挖的全部给我挖出來,” 等萧奕洵发了命令,将所有的事情打点好之后,两人方才觉得轻松了一些,萧奕洵朝窗外看了一眼,庭院之中,落英缤纷、乱红如雨,春风拂过,枝头杏花纷扬而下,萧奕洵忽然想到了什么,含笑对萧楚延道:“我记得你好像与我提过,尹姑娘貌似最喜欢杏花的,正巧这时候杏花开得好,改明儿我让人给你府里移栽几株杏花,也好让尹姑娘开心一番,毕竟对她,我欠了太多的人情。” 自从五年前尹清浅为自己第一次诊治之后,萧奕洵自己也数不清这五年下來,尹清浅帮了自己多少的忙了。 萧楚延淡淡垂眸,平日俊刻的脸上划过一抹清淡的笑容,就如院中纷飞的花瓣,道:“也好,省得她总埋怨自己的院子太过冷清,便在院子里自己种上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 萧楚延淡淡的笑容让萧奕洵心中一动,他走进了些,笑着问萧楚延:“虽然尹姑娘现在还是以名医的身份暂时住在你的府中,但是她在靖渊王府是个什么地位,我们都很清楚了,霁云那小子一天到晚地说要喝你的喜酒呢。”他拍了拍萧楚延的肩膀,夹杂了些命令的口气,对萧楚延道:“楚延,我可告诉你,像尹姑娘这样有倾城之姿还有国手之能的女子能随你在贫苦的边关出生入死长达五年,她几乎把她最好的时光都交给了你,我告诉你,你决不可辜负她,你知道么。你可不能再拖着她了。” 萧楚延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容也微微凝固了起來,萧奕洵见萧楚延不说话,也冷下的脸色,硬声道:“莫非,你是嫌弃尹姑娘的出身配不上亲王的高贵身份。如果是这样,那我今天就写信让晏亲王收尹清浅做义女,给她封一个郡主,既不委屈尹姑娘,也不委屈了你,” “不是,”萧楚延定声否决,极力解释:“我是怎么样的人三哥你还不清楚吗。我怎么可嫌弃清浅的出身。再者,三哥你也不知道吧,清浅的曾祖父正是羲朝国医何心隐。再怎么算,清浅也算得上世家之女。” 何氏一族,萧奕洵虽然沒有表现出來,但是眼里依稀可见些许震动,何氏一族,羲朝时期最负盛名的杏林世家,羲朝最后一百年的大国医都是何氏一族的人担当,而那位何心隐正是羲朝最后一位大国医,不过后期因为卷入了宫廷秘事,而被赐腰斩,何氏一族也受到了牵连,从此一蹶不振。沒有想到尹清浅竟然是杏林世家的后人,怪不得其医术如此超绝。不过这倒让萧奕洵更加不明白了:“既然尹姑娘的身份也沒有问題,那你为何迟迟还不肯……”他突然停下了声音,有片刻的怔然,默默看着萧楚延,涩声道:“难道是因为婉儿……” 难道说,萧楚延至今还不接受尹清浅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心里还放不下秦婉词。萧奕洵心中猛然像被针刺了一般,这个理由他早就应当想到的。 气氛瞬间凝滞了起來,对萧楚延的这份感情萧奕洵是又愧又恨。作为兄长,他知道当年是自己一手回了萧楚延与秦婉词,这一点他深为愧疚。可是如今,他与秦婉词之间的感情已无可替代,萧楚延心中对秦婉词的情谊,对萧奕洵來说也像是一把刀一样,刺得他心疼,他终究也是一个男人,何况还是为了婉词,即便是自己愧对的弟弟,他也不能容忍那样的感情。 萧楚延又何尝不知道萧奕洵的心理,如今这样的时刻,萧奕洵身边除了自己,就再也沒有第二个亲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两人之间的感情有任何的裂痕,而且,对秦婉词的感情,可能早在两年前,当尹清浅奋不顾身相一命换命的那一刻,他就放下了。看着窗外落花满庭,萧楚延徐徐叹了一口气,对萧奕洵道:“三哥,对婉词,我早就沒有了那份心了。你知道么。一年多前,我曾经对清浅说要娶她,可是清浅拒绝了。” 萧奕洵怔住,涩涩开口:“她。她拒绝了。为什么。”以尹清浅对萧楚延的心意,她怎么可能会拒绝。 “三哥,你一定很奇怪吧,清浅一心对我,一心也只要我,可是他竟然拒绝了我,当时,我也沒有想到。”萧楚延清晰的双眸仿佛陷入了某些回忆之中,他徐徐道:“我只知道清浅的心意,可是却低估了她的骄傲。”萧楚延感慨万分:“清浅她是那样高傲决绝的一个人,为我,她能付出所有的一切,可是却绝不愿意接受一份勉强且委屈的情感。我的话深深的伤害了她的骄傲与自尊。其实,对于婉词的感情,我早就放下了。放不下的,是清浅,只要她一天还认为我对婉词有情,我想她就一天不能接受我的提亲。事到如今,连我都不知道还如何是好了……” 从來冷傲峻刻的男子,第一次露出了这样无奈的神情。萧奕洵定定看着萧楚延,原本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出言宽慰一下自己的弟弟,可是萧楚延无奈的神情实在太让自己震撼,萧奕洵不由用力拍了拍萧楚延的肩膀,道:“哈哈,这个尹清浅,实在是太让我佩服了。从小到大,有谁能够让你这般不自在,这般窘迫。我看也只有这个敢爱敢恨敢的尹姑娘了,说到底,这还是你们两个自己的事情,尹姑娘心里有心结,那么你就要负责解开她,沒关系,慢慢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再说,尹姑娘心底里还是在意你的,我看,这个结好解的很。你听哥的,明天就栽几株杏树去尹姑娘的院子里,好生说几句,基本就成了,到时候三哥來给你们主婚啊。” 萧楚延:“……” ,,,,,,,,,,,,,,,,,,,,,,,,,,,,,,…… 同萧楚延说笑了一番,萧奕洵还是想到了几件正事,他感叹一声:“楚延,还要现在长安还有一个你在我的身边。至于西北那边,最近贺兰好像也沒有什么动静,也算太平。余建将军的伤也大好了,暂且把西北的军务交给余建将军吧,你暂时留在长安,帮我的忙吧。” 萧楚延道:“也好,离开长安太久了,我也想在长安多呆一段时间。” 萧奕洵无不点头:“对对,得先把你的婚姻大事给解决了。” 萧楚延:“……” 不想再被萧奕洵说自己的这件事情了,萧楚延转开了话題:“对了,三哥,照四哥在浙江处事的这个速度,他今年年底就应该能够回來了,到时候,他的婚事,你可不能再拖了。”本來今年娶纳兰媛姬的人就应该是萧承哲,只不过萧奕洵强行将纳兰媛姬娶了过來,大大扫了萧承哲的颜面,这次萧承哲必定立下大功回朝,那个时候,除了封赏,这赐婚也是避免不了的了。 萧奕洵的眼中划过一道犀利的光辉,有如利剑,他冷笑道:“是么,承哲的婚事,的确应该提上议程了,这回,怎么也该给他找个登对的闺秀了……” 第七十一章 杏仁相邀 本來,萧奕洵还想留萧楚延多坐一会,连晚膳一并在豫昭王府用了,可是萧楚延却推辞了,直言不好意思留尹清浅一个人在府中。惹得萧奕洵不住再次揶揄“还沒成亲就先顾起家里那位了。”不过倒也沒再留萧楚延,直接让他回去了。 萧楚延走了,萧奕洵晚膳便也不想吃什么,随便让素心安排着一点就食了。晚上就准备在书房看一会书。可是,萧奕洵刚去书房沒多久,墨香就來了,手上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杏仁羹。 淡淡的香气迎面而來,萧奕洵道:“我并未说今晚想食什么杏仁羹。” 墨香低着头回答道:“王爷,这杏仁羹是侧王妃用好晚膳后,亲自去后厨为您做的。” “你说侧王妃,”眉梢一挑,萧奕洵笑问:“这位侧王妃倒是第一次为本王亲自下厨啊。”说着,他便让墨香把那晚刚做好的杏仁羹端了过來,拿起勺子,只吃了一口,便搁了勺子,蹙眉道:“太腻了,不好吃,让素心端下去罢。” 墨香低声回了一句:“是。”便将木盘递给了屋外的素心。 “墨香,我问你,白天的时候,侧王妃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了,”看着素心端着那碗杏仁羹走了出去,萧奕洵淡淡问了一句。 墨香静默片刻,而后回答:“想來,今日侧王妃应该正巧撞见了王爷与靖渊王,听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晚上才亲自为王爷做了这杏仁羹。”当纳兰媛姬决定亲自到厨房无给萧奕洵做点心的时候,墨香就意识到了,纳兰媛姬必是有事相求萧奕洵,否则以纳兰媛姬的性格,还有两人平淡如水的关系,纳兰媛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亲自为萧奕洵做这杏仁羹的。 萧奕洵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虽然这羹做的不怎么样,不过既然侧王妃的心意到了,本王也就不应该不理了。”萧奕洵站了起來,淡淡道:“好吧,既然王妃相邀,本王便给她这个面子,今天就去看看,这位侧王妃到底有什么事要说。” ,,,,,,,,,,,,,,,,,,,,,,,,,,,,,,…… 与此同时,纳兰媛姬正站在窗边,走來走去,时不时地还朝着窗子正对的院子门看去。柔安随侍在一旁,见纳兰媛姬手中卷着帕子,一刻不肯消停,哭笑不得:“公主,这墨香才去了沒多久,就算王爷要來,也不会这么快啊,你就坐下來好好等吧。王爷一定会來的。” 纳兰媛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平日里处事都能处变不惊,可是每每到萧奕洵要來自己屋中的时候,心中便总是惶惑不已,坐立不安。一连喝了几杯凉茶,可这心还是平静不下來。柔安好说歹说才把纳兰媛姬劝坐了下來,可是下一刻,纳兰媛姬早已见到院子门口出现的那一抹银灰色的衣袍,她惊得站起,忙朝屋内走去,极力抚平自己的心绪,小声道:“柔安,他來了。” 等萧奕洵带着墨香走进屋子的时候,纳兰媛姬正端坐在一架屏风后面,隐隐约约透着身影。萧奕洵示意墨香和周围的人都出去,自己缓缓踱步走到屏风前,声音轻挑:“侧王妃晚上特意亲自为本王下厨,不就是想见本王一面么,怎么如今本王來了,侧王妃躲在屏风后面又算什么呢,欲擒故纵的把戏,别的男子或许喜欢,可是本王却不喜欢,侧王妃莫要扫了本王的兴致啊。” 纳兰媛姬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这样轻浮的话语对自己來说是不堪入耳的,可是这个时候她只能忍气吞声,为了……得到离漠的消息。 她离开座位,徐徐走到屏风外,对着萧奕洵行了一个礼,低声道:“臣妾沒有料到王爷真的会來。” “侧王妃如今用心相邀,本王怎么舍得不來。”萧奕洵随手喝了桌上的一杯茶,蹙眉道:“怎么是凉的,你身边的侍女是怎么当差的,大晚上的,怎么能让你喝凉茶,” 他虽是无心的一言,可是被纳兰媛姬听來,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她忙道:“是我自己想要喝些凉的,才让柔安把茶纳凉了再端进來的,不是他们的错。”她忙上去,把茶具收起來,道:“王爷要喝热的,我马上让柔安端进來。” 萧奕洵摆摆手,道:“不用了。” 见纳兰媛姬涩涩得收回了手,萧奕洵拧了拧眉头。细细打量了纳兰媛姬几眼,他淡淡道:“纳兰媛姬,你最近是怎么了,” 萧奕洵的声音是少有的悦耳与柔和,让纳兰媛姬一时错愕,恍然道:“王爷问什么,” “我是问你最近怎么了,”似乎有些不耐烦,“最近几次见你,你怎么处处行事谨小慎微,见我更像是老鼠见了猫,恨不得躲起來。我们初次见面,你的恣意、你的骄傲、你的豪气呢,都去哪里了,”萧奕洵冷冷扫了一眼,道:“我萧奕洵不需要唯唯诺诺的女人。” 虽然萧奕洵的声音是冷的,可是纳兰媛姬却听出了一点点的遗憾,她愣住了,萧奕洵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不过凭着自己敏锐的心思,纳兰媛姬便看出了萧奕洵的想法,看來,他是怕一个唯唯否否的女人,在外丢了他豫昭王的面子。 偷偷的深吸一口气,纳兰媛姬确保在沒有见到萧奕洵之前那段等待的时间里自己的焦躁与不安都消失之后,慢慢抬起头,对着萧奕洵绽放了一个明艳的笑容,她镇定道:“那是自然。媛姬知道,在府外,媛姬是豫昭王的女人,可是在府中媛姬只不过是萧奕洵的女人。” 明亮的灯光照耀着纳兰媛姬明媚的笑容,萧奕洵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后他淡淡道:“在府中,你也是豫昭王的侧妃,不是萧奕洵的女人。” 纳兰媛姬一愣,萧奕洵向她走了一步,下意识的,纳兰媛姬向后退了一步。 片刻的尴尬,连烛火都不再跳动。 萧奕洵微眯眼睛,眼中有锋芒一闪而过:“你很怕我,” 纳兰媛姬自知刚刚的举动失了分寸,面对萧奕洵的问话,也着实沒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索性直接对上萧奕洵深邃的双眼,反问道:“豫昭王以为,整个离漠,还有不畏惧你的人么,” 萧奕洵锋利的眼神有些许凝滞,纳兰媛姬鼓足了勇气,继续道:“豫昭王手下精兵。连城骑、辽东铁骑,践踏我离漠那么多山河,将宿伊元帅断手送到城池,千里诛杀我二哥。我离漠哪一个人听了你的名字不是寒毛卓竖,心有余悸,王爷何來还问我是否惧怕你,” 纳兰媛姬的回答让萧奕洵有些许的诧异,他淡淡道:“你说的话不尽然对。就算你们离漠九成的人都畏惧我萧奕洵,也会有人不惧的,”眸子在纳兰媛姬身上定格:“比如说你,又比如说你们的申惠将军,还有一个当初在战场上碰到的一个年轻的将领,叫什么林皓月的,有的是人不畏惧我。” “是连……”纳兰媛姬脱口而出,下一刻她心中大惊,脸色也微微一变,赶紧强撑着不让萧奕洵看出任何端倪。 “哦,对,是姓连,我想起來了。”萧奕洵倒是沒有注意纳兰媛姬微变的脸色。“罢了罢了,你惧我也好,恨我也好,都沒关系。”萧奕洵满不在乎道:“不过,今晚,你肯这般费心思的请我过來,总归不是真的邀请本王來共度**的吧,我的侧王妃,” 纳兰媛姬满眼挣扎的神情,片刻,才道:“白日,我遇见你与靖渊王,隐约听见靖渊王说……离漠与若伊……似乎有了战事。”不知道萧奕洵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无意”听见而动怒,纳兰媛姬本打算旁敲侧击,但想着再这个男人面前还是不要刷什么心眼的好,于是索性说了出來。 “我想你也是为了这件事情才请我过來了的。”萧奕洵淡淡笑道:“是啊,若伊大将百里齐率兵侵扰离漠边境,在柳城附近大肆烧杀抢掠,离漠边境一片动乱。” 纳兰媛姬闻言,脸色瞬间大变,那毕竟是她的国家,她的子民,萧奕洵短短几句话之间,纳兰媛姬便可以确定,柳城那边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她急忙问道:“我还听说申惠将军已经领兵去支援了是么,” 萧奕洵瞧了纳兰媛姬一眼,不咸不淡地笑道:“你倒是真听到了不少。”伸了一个懒腰,萧奕洵语气十分平淡:“是啊,申惠已经领兵去抵御百里齐了。放心,虽然申惠未必是百里齐的对手,但是百里齐打的不过是抢掠的主意,沒想真吞了你们的柳城。我估计等申惠到了,两人象征性的打两场,百里齐也就回去了。” 听得萧奕洵这么说,纳兰媛姬的心里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不会引起什么大的战事,这一年内,以离漠的国力,是难以再撑起一场大的战事了…… 第七十二章 豫昭道歉 纳兰媛姬眉目间轻轻的舒展让她的五官瞬间如同轻柔的花叶,却又不失几分娇俏。萧奕洵对着她瞧了两眼,侧过目去,忽然道:“若伊那边是沒什么威胁,不过如果这个时候,我再打离漠呢。离漠还有多少还手的能力。” “你……”纳兰媛姬脸色猛然僵硬起來,咬住牙关看住萧奕洵,心中怒气想发又发不出,只能倔强着一张脸看着萧奕洵。 萧奕洵淡淡一笑,心中刚想,这离漠的公主,其实也不过如此,就听得侧耳纳兰媛姬沉沉的声音传來:“不,你不会。” “不会。”萧奕洵回头,看住她乌黑的眼眸。 不知何时,纳兰媛姬的脸上已经不是那敢怒而不敢言的压抑,反而挂着一抹看穿一切的笑意,:“至少现在不会。王爷若真像攻打离漠,当初在辽东就不会让辽东大军停止攻击,也不会接受父王的求和。你宁愿离漠与若伊两虎相争,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毕竟王爷也知道,离漠虽然元气大伤,却并不是毫无抵抗之力。真逼急了离漠百姓,到时候全国上下,军民一心,孤注一掷的话,靖朝的损失不会小。”纳兰媛姬言语温和,却带着说不出的冷意,“所以,如果媛姬猜得不错,王爷应该是想从内部瓦解离漠吧。” 窗外吹进一阵清风,吹得烛影微微摇动,又是片刻的沉默。 萧奕洵脸上的笑容微微凝结在唇角,纳兰媛姬原以为自己的这番话会惹萧奕洵不快,但她既然敢这么说,便料定萧奕洵不会真的动怒,索性抬起了头,毫无畏惧地盯着眼前的男子。刚抬头,纳兰媛姬便有些怔住了,那深湛的眼里,若是自己沒有看错,竟然蕴藏了一份欣赏,一丝惊喜。 扬唇微笑,萧奕洵毫不掩饰自己对纳兰媛姬的欣赏:“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纳兰隽有五个公主,偏偏派了你來到离漠。”他顿了顿,唇边的微笑越发有深意,仿佛含着一份轻笑:“或许,连纳兰隽自己都不知道,他送來离漠的是怎样的一份礼物。” 前面一句话,纳兰媛姬尚还听得明白,可萧奕洵的这后一句话,纳兰媛姬便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了。正想细细想一想,却听得萧奕洵又道:“纳兰媛姬,你父亲纳兰隽如此多疑,如今唯一一个让他信得过的宿伊已经死了。日后,你们离漠的朝堂不会再想以前那么安稳了。”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萧奕洵的声音十分淡漠,就像再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宿伊死了,离漠数十万将士无人统领,光凭申惠,哼,只怕掌控不住这种大局。首先从军权,再到朝中大权,离漠会一步步走向瓦解……而且,我估计,宿伊以前的手下,只怕很多都会葬送在这一次的权力斗争之中……” 要说萧奕洵前面的几句话只是让纳兰媛姬开始紧张,毕竟军国大事,就算她再忧心,也终究无力影响全局。离漠王族贵族的斗争在建国的这几十年里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纳兰媛姬也想过,如果有一天,离漠真的要亡,也不过是亡在这无休止的斗争上罢了。可是萧奕洵的最后一句话却像一只尖利的猫爪,狠狠的在耳边划过,激得她几乎全身都冒出了冷汗。 宿伊以前的手下……多数会葬送在这一次的权力斗争之中…… 天呐,皓月,皓月该怎么办。他是连将军的儿子,又是宿伊最得意的弟子,以前又曾杀过自己父亲的宠臣,如果真的要拿宿伊元帅手下的人开刀,皓月他……他一定在劫难逃。 纳兰媛姬瞬间苍白的脸色引起了萧奕洵的注意,他沒有再说话,反而静下來细细地打量起了纳兰媛姬的神情,这种惊惶与忧虑,显然不是为国,却反而像是听到了某个熟悉之人的噩耗,而表现出的惊惧、担忧甚至是无奈。 “你在为谁担心。”忧虑的心境被萧奕洵这仿佛带着冰霜的语句瞬间惊醒,纳兰媛姬仓惶之间只能:“嗯。”了一声。 烛光月色之下,萧奕洵的脸就像是镀了一层寒霜,冷冷看着纳兰媛姬,萧奕洵又再问了一遍:“我在问你,你在为谁担心。” 纳兰媛姬刹那失神,心中震惊不已,怎么可能,仅仅是自己的一阵恍惚,他就能看出自己的想法。咬咬牙,纳兰媛姬道:“我沒有。” “沒有。”萧奕洵亦冷笑,显然并不相信这个答案,他又冷冷问了一句:“你有心上人。” 看着萧奕洵神色莫测的表情,纳兰媛姬吃不准他内心的想法,不敢轻易说话,他是在生气么。不,不应该,萧奕洵并沒有拿自己当做妻子,又怎么会为了这件事情不悦。但是纳兰媛姬转而又一想,就算萧奕洵并不在意自己,可是沒有一个男人会喜欢自己的女人心里还有别人,哪怕这个女人只是名义上的妻子。 而纳兰媛姬所不知道的是,萧奕洵并非为了此事而生气,只是突然想到了当年的事情。当年,他于不经意之间就拆散了秦婉词与萧楚延,结果非但沒有好好保护好秦婉词,反而还害了婉词,这件事是他毕生之痛。如今再次得知纳兰媛姬心里也有着一个人,不免又触动了萧奕洵伤心的事情。 “对不起……”只听着萧奕洵低沉酸涩的声音从面前传來。这一刻,纳兰媛姬几乎一震,他……他可是在说对不起。这个不可一世,骄傲孤高的豫昭王在同自己说“对不起。” 纳兰媛姬有些担心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并不说话,又听得萧奕洵低低说了一声:“对不起……”深含着一种无奈与哀痛。 虽然这一回是听清了,可是却越加让纳兰媛姬惶惑,萧奕洵的眼睛深邃不见底,虽然看着自己,纳兰媛姬却感觉到他视线的终结处却并不是自己,仿佛透过自己又看到了另一个人。纳兰媛姬深吸一口气,轻轻唤了一声:“王爷。” 那如水的瞳仁,似乎氤氲着什么水气,忽然又重新凝聚了那往日锋利的光芒,这一次,纳兰媛姬才真正感觉到这份犀锐的目光是对着自己的。 “如果心里有人,就放在心里吧,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纳兰媛姬小心翼翼地看了萧奕洵许久,突然听得了这样一句话,她心中一惊,就这样沒事了。 萧奕洵似乎是累了,背过了身,淡淡道:“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你我还是分开睡,让柔安她们进來伺候你梳洗吧。”言罢,萧奕洵走出了屋子,一人静立在月色之下,纳兰媛姬恍惚地看着那抹单薄却俊逸的身姿,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个平日里孤高冷漠的男子身后那深沉的孤寂,深深看了一眼,纳兰媛姬回过身去,淡淡叹息了一声。 ,,,,,,,,,,,,,,,,,,,,,,,,,,,,,,…… 自从那晚萧奕洵与纳兰媛姬谈了之后,两人的关系不知为什么,突然好了起來。平日里,纳兰媛姬大多在自己屋里用膳,萧奕洵不是府外有事,就是随便在府里吃一些,两人鲜少有一起用膳,不过近几日,萧奕洵每每用膳时,总会让素心把纳兰媛姬请來,一起吃,这倒让纳兰媛姬感觉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而且,原本除了为了表现上凑合一下,一般萧奕洵是不回去纳兰媛姬的地方的,可是近几日,这次数也多了起來,偶尔萧奕洵还会与纳兰媛姬对弈两局,或者与纳兰媛姬谈一谈诗书。虽然比起诗文,纳兰媛姬的水平不算高,但是她的棋力确实让萧奕洵也不得不称赞。这日,萧奕洵与纳兰媛姬对弈时,忽然问纳兰媛姬:“对了,今晚,我想请楚延还有尹姑娘來府上用晚膳,你也一起來吧。” 刚刚想着要在那一步给萧奕洵设一个陷阱的纳兰媛姬手突然一抖,黑子便“啪”的落在了棋盘上,顾不得自己落了一步“坏招”,她嘴上赶紧“是”了一声,心中却是震动不已,因为天下皆知,靖渊王萧楚延是萧奕洵最为亲近的人,虽然同父异母,却亲如亲生兄弟,而这个尹清浅尹姑娘,她也有所耳闻,应该就是日后的靖渊王妃了。萧奕洵请靖渊王与尹清浅來府上,摆明了就是家宴,这个时候让自己也出席,可以说是要向外面宣布自己确实已经成为了豫昭王府的女主人。这样的尊荣來的如此突然,如此让人猝不及防,连原因也不明不白,可是纳兰媛姬却知道,这个机会,自己必须把握。 纳兰媛姬这边重视非凡,但是事情发展却出乎她的意料。萧奕洵下午专门派了王府的管事杨宇去靖渊王府传话,可是杨宇回來的时候沒有把萧楚延与尹清浅带來,却把萧楚延随身的仆从奉荣给带來了。 萧奕洵见了奉荣,疑惑道:“奉荣,怎么是你。” 奉荣一脸哀愁地看着萧奕洵,十分不好意思道:“王爷,我家主子还有尹姑娘……今天看是不能來了。” 第七十三章 弄巧成拙 听闻奉荣说萧楚延与尹清浅两人今日都不能赴约,刚开始萧奕洵还有几分担心,但是他转眼瞥见奉荣红红的脸,一副窘涩的样子,不由奇了怪,问道:“奉荣,你脸红什么,” 被萧奕洵这么直白的一问,奉荣更是涨红了脸,娓娓道來今日靖渊王府发生的事情。 原來,前日,萧楚延听从了萧奕洵的劝告,准备给尹清浅在院子里栽上一些杏花,本來是打算给尹清浅一个惊喜的,所以,今日便让人找了个由头支开了尹清浅,然后萧楚延带着一群人悄悄的在尹清浅的院子里种上了三棵杏树。所有人都认为,待尹清浅回來了,见了这些漂亮的杏树,定会笑逐颜开,可是事情却并不是如萧楚延想的那般好。 尹清浅从府外回來,还特意帮萧楚延带了外面的糖糕。本來脸上还挂着笑容,谁知,一见到那三棵杏树,脸色立刻就变了,黑着脸问左右这是谁让种的,众人当然言是王爷让人栽的,奉荣正想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告诉尹清浅。谁知尹清浅一听是萧楚延让种的,立刻就冲到萧楚延面前,将萧楚延狠狠骂了一顿。原來萧楚延栽树的地方正是尹清浅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培育出的稀有药材。 奉荣又是脸红,又是窘迫,对萧奕洵苦着脸道:“我家王爷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被尹姑娘这么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还在府里想法子怎么劝尹姑娘呢,所以今日是不能赴王爷的邀请了。” 听完奉荣的话,萧奕洵一时沒忍住,竟要捧着腹大声笑出來,就连一旁的纳兰媛姬也忍不住掩嘴笑了。这几个月來,她是见过萧楚延与尹清浅的,萧楚延英俊挺拔,尹清浅国色天香,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绝顶的般配。只不过纳兰媛姬倒是沒想到,平日里冷峻如冰,看起來对于男女之情十分冷漠的男子,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果然人不可貌相。 萧奕洵笑了好一会了,然后起身,对奉荣道:“这个主意啊,也是本王给你家王爷出的,沒想到竟然弄巧成拙,也算是我的过失。今晚,就不在这里摆宴了,本王现在就去靖渊王府。”顺便对一旁的纳兰媛姬道:“媛姬,你也跟我一起去吧。到现在,你也还沒去过靖渊王府呢。” 纳兰媛姬诧异了片刻,而后马上回答道:“是,臣妾这就去换件衣裳。”因为是在府中,所以纳兰媛姬只随意穿了身常服,既是去靖渊王府做客,那不得不重视一些。 萧奕洵稍微看了一眼纳兰媛姬,摆手道:“不用,就这样穿挺好。楚延和尹姑娘都不是外人,我们现在就去吧。” 纳兰媛姬愣愣地“哦”了一声,随即就跟在了萧奕洵的身后。纳兰媛姬尚还处于诧异之中,他身旁的柔安心中却十分激动。萧奕洵让纳兰媛姬身着常服就去了靖渊王府,这分明就等于向众人昭示,纳兰媛姬对靖渊王府也不是外人了。虽然不知道前几日萧奕洵与纳兰媛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如今这关系这样突飞猛进的改善却是让人感到惊喜。 当初给萧楚延设府的时候,萧奕洵就特意把王府的地址选的离豫昭王府的距离近一些,不用多久路程就能到。不过轿子走到半路的时候,路过街市,纳兰媛姬却突然让柔安去街旁的店里买一些糖糕。等到到了靖渊王府,萧奕洵瞧见了柔安手中包着的糖糕,问:“这是什么,” 纳兰媛姬扬眉一笑:“我想着,以尹姑娘的脾气,那糖糕估计也被她扔在了地上,所以刚刚正好经过街市,便让柔安买了一些。” 萧奕洵笑道:“你想的倒是真周到。” 一听说萧奕洵來了,萧楚延倒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出來迎接,道:“三哥……” 眼瞅萧楚延,俊逸的眉目间有几分疲惫、无奈还有一些忧虑,萧奕洵倒是奇怪了:“楚延,你怎么看上去有些疲倦啊。” 奉荣在一旁小声回答道:“下午的时候,王爷亲自为尹姑娘栽的树,当时也怕伤了尹姑娘种植的那些花草,王爷也不敢用大力。小心翼翼地选了三块地,又是精心的种了那些树,沒想到却还是触了尹姑娘的眉头。” 就算已经听过了一遍,可是萧奕洵此时还是忍俊不禁,扬声笑了出來,但是心中一想,这个主意到底还是自己出的,实在是不应该如此开怀大笑,忙正了脸色,道:“楚延啊。这回事三哥出了馊主意,我呀,犯了错,把尹姑娘当成了寻常的姑娘家。毕竟你要有这样的心意,那个姑娘不是笑逐颜开,我是來特意赔罪的。”萧奕洵朝四周看了看,并沒有看到尹清浅的身影,便道:“哎,你劝了这么久,看样子也沒什么效果,尹姑娘人呢,” 萧楚延也着实有些无奈,道:“在自己的院子里,估计还在为那些草药烦心呢。” 萧奕洵对身旁的纳兰媛姬道:“让奉荣带你去尹姑娘那里看看,你应该能够劝劝她。” 既然是萧奕洵的嘱咐,纳兰媛姬自然推拖不得,再者,对于尹清浅,她也一直有所听闻,跟随靖渊王几近五年,不离不弃,随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能有这样豪气的奇女子,还能让靖渊王这样高傲孤绝的男子束手无策,纳兰媛姬还真是十分好奇。 ,,,,,,,,,,,,,,,,,,,,,,,,,,,,,,…… 随奉荣走了几个廊檐,不久便到了尹清浅的院子。还沒到院门口,奉荣便先打退堂鼓了:“纳兰王妃,小的就不进去了……” 看奉荣还有余忧,显然是害怕尹清浅怒气未消,受到波及。纳兰媛姬浅笑道:“你放心,尹姑娘肯定已经不生气了。”但奉荣显然还是有些不信,纳兰媛姬便道:“好吧,我自己进去,你回靖渊王那边去吧。” 走进了院子,纳兰媛姬便觉得这里别有天地。毕竟,一般女子的院落里,春日里,哪里不是百花齐放,可是偏偏尹清浅的这个院子就是不一样。一眼望去,遍地绿色,偶有几株植物开着花,也不过是星星点点的小花。纳兰媛姬虽然不懂,却也知道,这些植物大多是可以入药的。 遍地青翠之中,唯有三株树木带着明亮的粉色,那繁密的杏花,闪耀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杏树之下,站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浅紫色的纱衣,随风而动,熏暖的春风拂过,吹落了片片的杏花,轻薄的花瓣在女子周围旋转,那景色,美的如同梦幻。 感觉到身后有人的脚步声,尹清浅回头,问了一句:“谁,”一眼便看见了从院外走进來的纳兰媛姬还有身后贴身的婢女。这样突然地见了纳兰媛姬,尹清浅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屈身给纳兰媛姬行了一个礼:“拜见王妃。” 纳兰媛姬赶忙走过來,道:“尹姑娘,在靖渊王府,我是客人,你是主人,不必像我行礼。” 尹清浅低头微笑道:“但是王妃身份尊贵,清浅也不能失了礼数。” 也不是沒有见过尹清浅,但是当尹清浅低头浅笑的这一刻,纳兰媛姬还是震惊与这近乎倾城的笑容,这样的姿色,再加上她所听到的传闻,纳兰媛姬只有想到风华无双來形容尹清浅了。 “额……是王爷让我來劝一劝你。”不想一开始说话就陷入僵局,纳兰媛姬率先开口,她转头瞧了瞧那纷扬的杏花,轻柔的花瓣触碰脸颊,就像是幼儿柔嫩的手,纳兰媛姬微笑道:“其实,我知道,我是不用來劝的,尹姑娘早就不生气了。”她回头对尹清浅笑道:“刚刚看到尹姑娘独自站在杏花下的时候,我就知道,其实尹姑娘是很喜欢这几株杏花的吧。” 自从纳兰媛姬嫁到豫昭王府之后,虽然与纳兰媛姬照过几次面,却并沒有好好的说过一次话,印象里,这个离漠的公主出了姿色出众,便沒有什么其他的印象了,但是今天这个离漠的公主刚一出声,就道出了自己的心里,尹清浅心中不免生了几分诧异,还有几分好感。她本就是潇洒不拘之人,也沒有什么藏着掖着的,眼中蕴含着由衷的微笑:“自己爱慕的人为我种了这样的几株杏树,就算毁了我的几株宝贵的草药,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几株草药是尹清浅花了四个月的时间才精心培育出來的,好不容易抽了芽,被萧楚延两铲子就毁了,尹清浅当时的愤怒可想而知。可是当她再回到院子里,看见了那些纷飞如雨的杏花,想到了萧楚延那懊恼的神情,所有的愤怒都被轻柔的春风带走了。 看着尹清浅柔和的笑容,记忆之中,似乎有某一处被挖掘了出來,渐渐生出了几丝感慨,纳兰媛姬忽然叹道:“是啊,有这样的一份心意,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第七十四章 心中念想 三年前,父王纳兰隽给了自己一批名贵的紫云兰花的种子,小心翼翼的在宫中培育出了青苗,便让人移栽了几株送到了连皓月的府中,等过了几个月,到了兰花开花的时节,纳兰媛姬本想着能在连皓月的府中看到那些盛开的兰花,谁知当她向连皓月问起的时候,连皓月却一脸惊慌失措,支支吾吾,几番追问之下,才知道原來连皓月养了几只兔子,准备送给纳兰媛姬,他也不知纳兰媛姬送來了那绿绿的草就是名贵的紫云兰花,结果几只兔子沒几天便把那兰花叶子吃了个干净。 看着连皓月送來的那几只浑身雪白,宝石一般的小眼睛盯着自己看的时候,纳兰媛姬当真是哭笑不得。虽然自己小心培育的几株兰花都进了这些不知轻重的小兔子的肚子里,但是纳兰媛姬心中却是幸福的。 她想,如今的尹清浅应当与自己当年的心境差不多吧。 每每当纳兰媛姬陷入了与连皓月的回忆之中,她总有一种不知自己身至何方的感觉。尹清浅见纳兰媛姬感慨一语过后,便再未发一言,只是眼神飘忽地看着纷飞的杏花,娇容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这样的神情,让尹清浅产生了一点疑惑,她浅浅一笑,道:“王妃可是想起了故土的什么人。” 尹清浅的话让纳兰媛姬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她还未來得及说什么,尹清浅便慢慢走了过來,伸手拂去了纳兰媛姬肩上的落花,淡淡笑道:“王妃,不管故土有沒有什么值得思念的人,如今你已经是靖朝的王妃了,过去的事情也该割舍了,这样对你,才好。” 才刚一见面,便被尹清浅点破了心中的秘密,纳兰媛姬一时又急又窘,还有几分害怕,若是连刚见一面的尹清浅都能看穿自己,那精明如萧奕洵,岂会不知道。 仿若洞察了纳兰媛姬的心思,尹清浅杏眼含笑,柔声道:“王妃不用担心,清浅能看穿你的心思,那是因为清浅与王妃同为女子,心思自然想通。但是对于男子,他们却未必知晓女儿的心思。”尹清浅低眉娇俏一笑:“有的时候,男子在这些方面总是有那么几分迟钝的。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 尹清浅的两句话,句句都沒有明说,但句句都在暗示自己,纳兰媛姬不由生了几分敬佩之意,原來这位女子不仅姿容出众、性情潇洒,心性也极为聪慧,怪不得能让靖渊王为之倾倒。觉察出尹清浅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纳兰媛姬也不再拘谨,仰头看着漫天飘飞的杏花,道:“靖渊王对尹姑娘真的是很上心啊……有这样绝世的男子爱护,媛姬很羡慕。” 一位亲王,竟然亲手为一位女子栽树,这份心意,能有几人能有。 尹清浅微微愣了愣,心中有些酸涩,旁人都道她尹清浅修了几辈子的福分,能让一位亲王如此倾心,却很少有人知道,这是她付出了多少,才换回的感情,不过能有这么一天,她以前所受的苦难全都不是白费的。 唇角含笑,尹清浅对纳兰媛姬道:“豫昭王对王妃你……似乎也不一般啊。”如同清水的双眸慢慢蕴上了一股清愁,原本婉转的语气也不免带上了一点浅叹:“能这么快就让豫昭王接受你、认同你,想必王妃也有自己特殊的地方……我原以为……”说了一半,尹清浅便沒再说下去,她原以为,因为秦婉词的死,萧奕洵对纳兰媛姬的态度不会太好。沒想到大婚才不到三个月,竟然就将纳兰媛姬带來了靖渊王府。看來,这个离漠的公主,还真的有几分本事。 尹清浅的欲言又止勾起了纳兰媛姬的一份好奇,她试探着问:“我听说,豫昭王与豫昭王妃的感情很好,豫昭王一定很爱豫昭王妃吧……”不然,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大婚之日,还跑回原來王妃的屋中,独留一夜。 牵了牵嘴唇,尹清浅沉下身影,慨叹道:“是,很爱……” “那么豫昭王妃也一定是一位举世无双的佳人,不然也不会让豫昭王为她孤守这么久,所以,我到现在也不过只是名义上的豫昭王侧妃罢了。”纳兰媛姬亦感慨。 尹清浅有些诧异,这样的秘事对于一位王妃來说应该是一件十分引以为耻的事情,可是在纳兰媛姬的嘴中说出,却十分平淡,沒有一丝的怨恨与不甘,对秦婉词倒真有几分赞扬。 “在豫昭王府里,基本上大家都很忌讳提及豫昭王妃的事情,估计是怕触动了王爷。所以,对于那位豫昭王妃,我一直很好奇却又不能知晓,靖渊王与王爷的关系这么好,想必尹姑娘也一定知道很多关于豫昭王妃的事情吧,不知,可否同媛姬说说呢。” “你想知道关于豫昭王妃的事情。”尹清浅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了看纳兰媛姬,几乎是想看出这个纳兰媛姬究竟安得是一个什么心思,可是细看了半天,却也沒发现什么不妥。“豫昭王妃么……其实,我与她也算不上熟识,这些年我常年随着靖渊王,见豫昭王妃的次数不算多。但是,豫昭王妃她啊……是个很好的女子,很坚强、很温柔、很聪明……对豫昭王也是一心一意……” 关于秦婉词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每每想到秦婉词,尹清浅都由衷地有一种愧疚的感觉,当年毕竟是她亏欠了秦婉词。 “那豫昭王妃一定也如尹姑娘一般,有倾城之姿吧……”这世上温柔、坚强、聪明的女子不少,但是能让豫昭王如此心心念念的女子,一定不止是那样,所以纳兰媛姬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这豫昭王妃定有绝世的美貌。 “美貌。”尹清浅忽然笑了,十分不屑:“仅凭美貌,就能让豫昭王钟爱一生。侧王妃未免小看了豫昭王妃,也小看了豫昭王。”仔细看了一眼纳兰媛姬,尹清浅又道:“其实,论姿容,侧王妃确实有倾国之姿,但是若只看重美貌,这世上的女子,豫昭王谁人不可得。” 纳兰媛姬哑然,的确,如果仅仅需要美人,以豫昭王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子,他不能有。一想到当初父王还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姿容让豫昭王倾倒,现在想來,的的确确是妄想了。 尹清浅如烟的双眼紧紧盯住纳兰媛姬,凭心而论,她觉得纳兰媛姬并不是什么包藏祸心的女子,但是有一件事情不得不让她担心,特别是今天纳兰媛姬问起了秦婉词,这更让尹清浅悬起了一颗心,她忽然对纳兰媛姬道:“其实侧王妃还是少了解一些豫昭王妃的事情比较好。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好了,这世上,豫昭王的女人有很多,以后也不会少,但是豫昭王妃永远只会有一个人,不要想着去比,去攀,那对你无异……” 其他事情尹清浅不能肯定,但是秦婉词会是萧奕洵一生之中记忆最深最久最爱的女子,这一点,她绝对能够肯定,秦婉词以那样的惨烈的死亡让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在萧奕洵的生命中戛然而止,只留给萧奕洵一生最沉最深的悔恨,这样强烈的感情与回忆,不会有第二个女子能够代替,活着的人是永远都赢不了那个已经逝去的女子的…… 纳兰媛姬本就是个聪慧的女子,尹清浅的话虽然说的隐晦,可是她却听得很明白,一下子便知道尹清浅是误会自己了,忙对尹清浅解释道:“尹姑娘,你想错了我,”咬咬牙,纳兰媛姬径直道:“媛姬心里有什么,尹姑娘已经看出來了,既然如此,那么对豫昭王,媛姬就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媛姬不会同豫昭王妃去争,去攀,我只会好好的做好豫昭王侧妃这个身份,为我的国家,我的自命好好的活着,” 听了纳兰媛姬着近乎宣誓的话语,尹清浅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回了一句:“好,” 而后,便转了话语,道:“既然是豫昭王让王妃你來劝我,时间也差不多了,不能让两位王爷就等,我这就随你去回话吧,” 走在纳兰媛姬的身边,尹清浅还是忍不住看了看纳兰媛姬,她一直都知道,女子的心是不容易满足的,尤其是那些自傲自尊的女子,永远都希望自己是男子心中的那个唯一,纳兰媛姬也一定是那样一个骄傲的女子,离漠的公主啊,你现在的心确实不在豫昭王的身上,可是,以后呢。以后的事情谁又能保证呢。以后的日子,你会日日与那位惊才绝艳的豫昭王生活在一起,你会时时刻刻感受到他的才情,他的风度,他的心胸,他的深情,你有几分把握不会对那样优秀的男子动心。一旦动心,你还能保证自己的那颗心不会妒忌么。能保证自己不想去比,不想去争么。所以,离漠的公主,关于豫昭王妃的事情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这样对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七十五章 端午贺词 离漠,且柔城。 五月初五,前几日,且柔城便收到了申惠在边境的捷报,与若伊的几次交战,皆取得胜利,估计不过两个月,便能击退若伊。这自然令纳兰隽十分高兴,所以,在端午节的时候,他特意让人在宫中摆了一个宴席,既是庆祝端午节,同时也算为边境的捷报庆贺。 连皓月这一个多月來,在元庭身边为官,元庭对他多有照料,旁人自然也不会多为难连皓月。但是丞相司直,到底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官,要说有多受人重视,却也算不上,所以荣苏便盯准了这一次的端午夜宴。 端午夜宴就在庭玉宫内,中间摆着主位的宴桌,纳兰隽与王后元氏并肩而坐,而左右两边,依次以身份官位坐着百官。连皓月论官级,原本是连参加端午夜宴的机会也沒有的,但是不知为何,这一次,纳兰隽竟自己向元庭说,将连皓月带到宴席。元庭虽然有些惊讶,向纳兰隽左右打探到消息之后,更多的便是欢喜了,毕竟他认为连皓月就是自己身边的人,得到纳兰隽的赏识,对自己來说自然是好事,所以,便在自己的位置后面,也给连皓月安了一个位置。 元庭入了元氏一族之后,其座位自然也在元族一带,所以元襄与连皓月的位置非常的近,元襄时不时地还敬了连皓月几杯酒。 名酒炙热,佳肴丰盛,歌舞不觉,纳兰隽兴致极高,百官的约束也就少了,各自把酒言欢,热闹之极。 宴席到一半之时,王后元艳领头举杯对纳兰隽道:“臣妾恭贺大王无远不服,无险不平,” 王后带头,百官自然跟随其后,共言:“臣等恭贺大王,无远不服,无险不平,” 纳兰隽哈哈大笑,对元艳道:“得王后美言。”而后他略微停了停,笑对王后道:“王后,无远不服,无险不平这两句话,不是王后自创吧,” 元艳浅笑道:“昨日,大王称赞了一篇贺表,言此表深得孤王之心,臣妾便也取來看了,确实是笔底生花,字字珠玉,那几句‘圣人之兵,仁义而威,无远不服;天下之势,分离必合,无险不平;四海会同,九州齐聚,捷书屡至,颂庆交驰’”王后停了停,道:“臣妾愚钝,记不全了,但此贺表,臣妾以为,当属百官第一。” 元艳的话引起了在座的各位大臣的窃窃私语。纳兰隽喜欢别人称颂他的功德,每每大宴或有庆典必得有人进献贺表贺词,而那些贺表贺词写的出彩的,往往会得到纳兰隽的称赞与赏赐。今日,就连王后娘娘都赞扬了这份贺表,可想而知,这份贺表,应当与众不同。而且,从王后娘娘说的那几句话之中,不难看出,确实是一片大气磅礴,气象光辉的贺词。 纳兰隽笑道:“孤本想再最后才題这件事情的,不过既然王后先提到了,孤也不得不夸奖一个人了。” “元庭。”纳兰隽喊了一声元庭的名字,所有人便把目光看向了元庭,心中暗道:原來这个贺表是元丞相写的。这也难怪,元庭本就在翰林院做过修书,饱读诗书,一手诗文常常得到纳兰隽的夸奖,要说那篇气势磅礴的贺表出自元庭之手,那算不得意外。 可是纳兰隽之后的话却让众人震惊了,“元庭啊,你现在可是挖到了一个宝贝了啊。” 元庭从容笑道:“大王说这话,就是捧杀微臣了,我们所有的臣子都是大王的臣民,都为大王效命效忠,所以,大王说的宝,不是微臣的,而是大王自己的。” 元庭的话滴水不漏,王后元艳不由笑道:“丞相大人还是如此会说话。” 纳兰隽自然也满意的点头,随后将目光投向了元庭身后的连皓月,喊了连皓月的名字。 听见纳兰隽叫自己,连皓月忙站出來,立到宴席中央,拱手行礼道:“微臣在。” 纳兰隽点点头,称赞道:“皓月啊,你自小从军,孤还从來不知道你的文采竟然如此出众,看來孤还是小看你了。”兴致高涨之时,纳兰冀竟然同以前一样直呼了连皓月的名字。 连皓月垂首道:“微臣拙作,愧受大王如此夸赞。” “诶,”纳兰隽摆手:“你的这篇贺表正如王后所说,字字珠玉,气势非凡,深得孤的心意,确属百官之首。孤说当得就当得。”这一个多月來,因为时常伴随在元庭身边,连皓月给纳兰隽也留下了不少的印象,再加上元庭的夸赞,以及连皓月自己本就一表人才,纳兰隽自然对连皓月十分赏识。 在场的人,除了事先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之外,其余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谁也沒想到,这样一篇炳炳烺烺、波澜老成的文章竟然出自这样年轻而且还是军人出生的连皓月之手,实在是太令人吃惊了。 元庭自然很高兴,因为从今日看來,连皓月必受封赏,而自己在纳兰隽心中的地位也一定会再巩固一些。而一旁的元襄,嘴角则挂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篇贺表,另有隐情。 昨日连皓月准备拿着自己的贺表送到宫中,可是出府的时候,荣苏突然拦住了连皓月,让他将贺表拿出來给自己看,结果看了连皓月的贺表之后,荣苏只点评了一句:“好则好矣,可是算不得最好,既然要写就要做到最好。”说着拿出了一篇贺表,让纳兰隽誊写了,再送到宫中。元襄与连皓月素來知道荣苏才情惊人,却也沒料到当真是一鸣惊人,看來,这个荣苏当真是一位奇人。 纳兰隽赏了连皓月一百匹锦布,名画名字六幅,外加五十金,虽然赏赐算不得丰厚,但却预示着连皓月仕途的开始。果然,第二日,纳兰隽就把连皓月升任为翰林院侍读学士,给王子王孙公主们做侍读。这是连皓月第一次接触文职,有不少官员原本想着看连皓月如何侍读,毕竟所有人都认为,连皓月自幼从军,论文采,哪能比得上翰林院正儿八经的学士,上次的贺词,不过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歪打正着罢了,一旦进了翰林院,必定要原形毕露了。可是这一次,却让不少人大失所望。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连皓月虽然武将出身,可是论文采,却是离漠军中数一数二的。连战十分在意连皓月诗书方面的功夫,并不想自己的独子仅仅是一个莽夫,所以在连皓月小的时候,便让他虽公主王子们一起读书,而这两年,连皓月被贬在家,闲來无数,阅书无数,文采修为又上了一层。再加上现在府中与荣苏作陪,水平绝对够应付翰林院的那些学士了。 并且,比起翰林院那些老成的“师傅”或者“侍读”,连皓月的优势,便是他的武功与关于行兵打仗的兵法韬略。寻常无事时,宫中的王子大多喜欢与连皓月切磋武艺,毕竟战场上一战一战厮杀出來的武艺,可比大内中循规蹈矩的功夫更让那些王子王孙们钦佩,外加连皓月对边境风光的描述,已经行军逸事的讲解,更是让王子公主们无比好奇,连皓月的人气在翰林院一时无人能及。 ,,,,,,,,,,,,,,,,,,,,,,,,,,,,,,…… 因为连皓月在翰林院的如鱼得水,所以现在在纳兰隽面前夸赞连皓月的就不止元庭一个人了,还包括纳兰隽的一干子女,纳兰隽每每回到后宫,便能听到那些王子王孙还有几个公主在自己耳边说“连侍读怎么怎么样,连侍读怎么怎么好”,这样的夸奖甚至比元庭的夸奖还要來的有用。 元襄与连皓月每每谈及此事时,都不得不由衷钦佩荣苏的韬略与才学。 可是,连皓月在风光无限的时候,荣苏却突然对连皓月道:“翰林院你不能呆的太久,找个时候去元丞相的府中,告诉元丞相,你不想再在翰林院待下去了,让他帮你另谋一个职位。” 这让连皓月大为不解,因为现在他在翰林院就职,十分的轻松自在,甚至也摆脱了元庭的影响,行事不用像当初做丞相司直那样处处拘谨。如今荣苏竟然让自己再去找元庭,另谋他职,连皓月定是不肯的。 受到了连皓月的拒绝,荣苏也不恼怒,只是对连皓月分析了一番。在翰林院就算座到了顶,也不过是一个大学士,手无实权,根本起不了作用。而且他也告诫连皓月,不要看自己现在风光无限,这些东西很大程度上都是虚的。荣苏正色对连皓月道:“如今那些王子公主这般喜欢你,你很容易会受到他人的妒忌。你之所以现在一切安然无恙,是因为元庭在背后推着你。皓月,我知道摆脱元庭,这段时间你很轻松,可是你要知道,元庭也是一个多疑的人。如果他发现了极力的想要摆脱他,那么对他來说,你就是他的敌人了,你在大王那边受到的恩宠就都是他元庭的威胁了。” 第七十六章 面具背后 “最近,你的风光已经让元庭感到威胁了,如果你再不主动向元庭示弱,皓月,元庭就不会再在背后支持你了。”荣苏细细看着连皓月,眉眼之间不是寻常的平静,而是一种隐隐的认真与沉着,“皓月,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读,仅仅有王子公主的赏识,或皇上那一点单薄的欣赏,元庭想怎么将你踩下去,都不费吹灰之力,如今,你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一來,向元庭是好,二來还能谋一个实职,这不是很好么。” 听了荣苏的话,连皓月沒有说话,只是淡淡的垂下了眼睑,荣苏知道,这个沉默代表了连皓月的认同,他知道,连皓月明白自己所说的都是正确的,所以他沒有反驳。纵使连皓月就此承诺了自己,但是,从连皓月的眼中,荣苏第一次看见了一种淡淡的疏离。 心中的某一处开始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荣苏心中低叹,还不到半年的时间,连皓月对自己就已经有了疏离么。 ,,,,,,,,,,,,,,,,,,,,,,,,,,,,,,…… 纵使连皓月百般不喜,还是在七月间亲自登门拜访了元庭,并向元庭诉说了自己的苦恼,言,虽然在翰林院确实是个好的差事,但是自己毕竟军中出身,而且还曾受到大王的罪罚,实在想为国做些实事,恳请元庭为他进言。 原本连皓月这两个月的疏离让元庭心中产生了一些疑心,但是连皓月这次的登门拜访,却打消了他心中的疑虑,让他认为,连皓月还是忠于自己,要靠自己的,所以,他很高兴地答应了连皓月的请求,并且让连皓月安心回府。 让连皓月这样低头去找元庭,是荣苏与元襄两个人努力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让连皓月放下了自尊和骄傲。但是荣苏知道,虽然连皓月那么做了,他的心里却还是不舒服的。很怕连皓月与荣苏的关系会慢慢尴尬起來,元襄便提议三人去再去城外骑一次马,放松一下心境。难得的,连皓月与荣苏都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注意,便都同意了。 等再次到了元襄家的马厩的时候,元襄自然十分大方的让荣苏自己再去挑马,荣苏笑道:“我觉得上次的那批墨鬃我就很喜欢,这一次还选他吧。” 说着,便走向了那匹鬃毛翻着黑色光泽的骏马。元襄看荣苏走远了,走到连皓月身边,悄声问他:“对了,皓月,我一直想问你來着。上次你和荣苏下棋,有沒有赢他。他的面具你有沒有揭开啊。” 连皓月蹙了蹙眉,无奈道:“我以为让了五个子,也能稳赢他的,沒想到最后倒让他翻了盘,我觉得荣苏他很有可能深藏不露。” 元襄十分鄙视地看着连皓月,道:“他每天都住在你府里,你连他真面目都沒看到过一次,哎哎,我怎么说你才好。” 连皓月颇为不以为然:“你要是厉害,那你去啊。” 元襄咕哝了一声:“那也得容本公子想想用什么方法啊。” 两人正在嘀咕的时候,荣苏已经牵着墨鬃走了过來,揉了揉墨鬃光滑飘逸的鬃毛,他对元襄道:“元襄,你这所有的马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匹墨鬃,你送给我可好。” 元襄上下打量了荣苏和墨鬃,要说身板,荣苏实在是有些过于瘦小了,墨鬃是匹骏马,荣苏站在高大的墨鬃前面,更让人觉得瘦削,他笑道:“你喜欢这匹马,我自然可以送给你,只是荣苏,你还是选一匹性子好一些的马吧,墨鬃的个性太烈了,我怕你制不住……” “不会。”荣苏扬颜一笑,翻身上马,片刻已经跃出好几丈,他回头对元襄笑道:“元大公子,我知道这匹墨鬃是你的爱马。我也不夺人所爱。不过,你也要让我试一试。今天,我再与你比一次,如果我赢了你,你便将墨鬃借我六月,如何。” 荣苏笑得恣意,这也是他们在且柔这么些天似乎最无拘无束的一日了,也受了荣苏莫名高涨的兴致的感染,元襄亦翻身上马,扬声道:“好。我和你比。” 远处荣苏的笑声再度传來:“今天,你可不能再耍花招了。” 荣苏飞扬而去,元襄愣了愣,实在难以相信,就连连皓月也不住对元襄道:“诶。元襄,我记得你这匹墨鬃,除了你之外,好像还沒这么听过第二个人的话吧……“ 元襄看着荣苏远去的身影,眼中生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他淡淡道:“的确……沒有……”…… 七月艳阳,照射苍茫大地,远处依旧是那翻腾的云海与层层叠叠的山峦,山峰的轮廓在耀眼的阳光的照耀下,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当年选择且柔作为都城,就是因为初代王主纳兰初看重了且柔依山傍水的地势,所以且柔城南边不过十里处,便有这样一个天然的马场。 荣苏与元襄二人使出浑身解数,马鞭高扬,衣袖随风飞舞,狂奔于旷野之间,连皓月则驾马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论起骑术,荣苏不及元襄,但是他胯下的宝马却比元襄的马要好上一份,再加上荣苏的骑术不算弱,所以两人你來我往,几次都分不了胜负。 就连连皓月在后面也急了,不住道:“你们这都多久了,还分不了胜负。再这样下去,我可要超过你们了。” 连皓月的话大大刺激了元襄与荣苏,元襄回头狠狠瞪了连皓月一眼,那意思就是:知道你小子水平高,但是也不要这样看不起人吧。 荣苏也是个不服输的个性,这么长时间沒分胜负他也沒料到,当下高声道:“好。看到前面那颗树了么。谁先到谁就赢。” 在能将万物都照成金色的阳光下,两匹骏马,一棕一黑,风驰电掣与苍茫之中,这一回连连皓月都看出來这两个人是使出全力一争高下了,因为连他几乎都不得不使奋力在后面跟着。 大树之下,终究还是元襄技高一筹,先到大树之下。全力疾驰了一个时辰,太阳也很烈,荣苏微微喘着气,道:“好了……好了,你赢了,我服气。你的墨鬃还是你的……” 连元襄也感觉到累了,他叉着腰,深吸了几口气,笑着对荣苏道:“荣苏,你若真心喜欢墨鬃,莫说六个月,我直接送你就是,不过……”他双眸微闪,凝望住荣苏面上的那张银色面具,道:“墨鬃送你,你的面具借我一看,可好。” 荣苏一愣,而后翻身下马,将马鞭笑着扔给元襄,道:“原來,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啊。上次皓月找我下棋,就同我提了这个要求,不过他输了。怎么,我的面具就这么让你们好奇么。” 走到了树边,荣苏微笑,淡淡道:“其实,所谓毁容与否,对我來说算不上什么天大的灾难。只不过我素來爱惜自身,伤了面容,却是不能无动于衷。只是这伤痕实在有些让人触目惊心,随便走在路上,总会惊道旁人。我虽不在意他人目光,却不喜总以自身缺陷成为他人焦点所在,所以便用面具遮住伤痕。” “今,我认你二人为友,也不应当对你们有所隐瞒,”如同看玩笑般对两人说道:“你们要是早点告诉我想要看一看我的真面容,直说就好了,总是想些奇奇怪怪的办法,反倒激起了我的好胜心,不愿让你们一看,但是今天,看在元襄你骏马的面子上,我就满足了你们这个心愿吧。” 荣苏伸出手,解开了银色面具大带子,连皓月与元襄互相对看了一眼,讶异不已。 连皓月与元襄不止一次想过面具之后,荣苏那张清秀的脸会是什么样子,毕竟除去荣苏被面具遮住的那大半张脸,确实是十分清俊的,甚至有几分女子的的轮廓。但是连皓月与元襄都知道,荣苏并不喜欢别人说他像女子,毕竟一个男人被人说像女子,总是有几分不悦,虽然元襄不止一次对连皓月道:“我觉得,荣苏那张脸如果是长在一个女人的身上,那姿色绝对不非凡。”虽然对于姿色,连皓月心中向來有一个标尺,像纳兰媛姬的那样才算美人。这个标准常常让元襄大为不以为然,总是嘲讽说:“若要像九公主那样才算美人的话,那你连皓月这辈子只怕见不到多少美人了。” 虽然,连皓月自己的标准很高,但是他对荣苏的评价却一点也不低,“是个极为清俊的人”,这个评价已经相当高了。 就算在之前,两人已经做了很多的准备,毕竟烧伤了不过只是四分之一的脸,再怎么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当他们看到荣苏面具之后,那近乎狰狞的伤疤还是让他们两人的心寒了几分。 “太可惜了。”元襄忍不住大叹一声。 第七十七章 又遇辰钰 荣苏光洁的面容上,从右额直到脸颊以上,除去右眼周围,所有的地方都是那种被烈火烧伤之后的肉色的伤疤,连眉毛都沒有了,恶心且狰狞,让整个清秀的面容变得十分丑陋。 元襄由心的感叹,一场大火,竟然就这样毁了一张原本极为俊俏的脸,他为荣苏感到可惜,连皓月也一时无言安慰。反倒是荣苏自己,倒像是习以为常了一样,一言不发地重新把面具带上了,然后对元襄与连皓月淡淡一笑:“这毁容的是我,怎么你们两个倒一脸愁眉苦脸的,” 元襄涩涩笑了一声,他原以为,所谓的伤痕也不过如此,却沒想到竟然如此深刻,原本正不知道该如何对荣苏表示歉意,但荣苏既然先给了自己和连皓月一个台阶下,元襄马上跟着道:“到底是我与皓月唐突了,这样了,我们回城吧,去城中找个酒楼喝上两杯。” 荣苏笑道:“就这么说了,不过今日这客么,还得你元大公子來请。” 元襄道:“好说好说。” ,,,,,,,,,,,,,,,,,,,,,,,,,,,,,,…… 且柔城西,醉云阁。 这个且柔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平日里便接待不少名门贵族,而今天,在醉云楼的最高层,楼东的雅间中,就來了两位身份贵重的客人,一个,身着墨色长衣,星眉剑目,一脸正气的便是是卫尉卿印空,印家的二公子。而坐在他的对面,身着银白色长衫,手执一把玉扇的便是光禄卿辰钰。辰钰本就与印家交好,今日也闲來无事,便请了印空一起來醉云阁小聚。 两个挑了个雅座,因是夏日,所以便开了窗透气,从窗口看下去,正巧可以瞧见街市上往來的行人。 原本印空与辰钰聊得正起劲,可是辰钰不经意间却看到了街市上走过的三个人,登时來了兴致,他漂亮的眉毛微微上挑,问印空:“印空,你看那三个人是不是元襄他们,” 顺着辰钰的目光看过去,街道上人來人往,可是有一个人的衣着举止一看就看出非同一般,印空笑道:“如此行径,自然是元襄无疑了。” 元家与印家同为王族,关系也都不错,元襄身为元家的大公子,印空自然与元襄十分熟悉,语气里便透着熟稔。众所周知,元襄与连皓月自小到大便是好友,一般见到元襄身边有亲密的人,十有八*九便是连皓月了,只不过在元襄与连皓月身边,印空又发现了另一个人,他蹙了蹙眉头,道:“什么时候,元襄身边有了那么一个人,还带着半张面具,” 辰钰的双眸微微一亮,目光凝视在连皓月身边那个身材瘦弱的男子身上,淡淡回答:“这个人啊,就是几个月前元襄与连皓月结识的一位江湖隐士吧,好像是称作‘公子苏’。” “公子苏,”印空拧了拧眉,想了想,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临府城城主宁远曾经提起过这个人,怎么,倒成了元襄的好友了,” “趣味相投吧。”辰钰的目光并沒有从荣苏的身上离开,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印空的话。 “最近这个连皓月在朝廷里可谓是顺风顺水,风光无限啊。”看着刚从楼下经过的三人,印空突然这么感慨了一声。 “也是,自从上次围场不顾性命救了元丞相,然后又在端午夜宴以一份贺词惊艳全场,得了元丞相与大王的喜爱,这个连皓月官途倒真是一片坦荡。”辰钰抿了一口酒,淡淡道。 “还不止这些,只怕你还不知道吧,昨天,我得了消息,朝廷那边要把连皓月从翰林院调出來,就任执金吾的中垒令了。” 辰钰清和的笑容有些许的凝固,显然是有些吃惊了:“怎么,他两个月前才升任了翰林院的侍读,现在怎么又去了执金吾,” 印空道:“你也知道,这连皓月在翰林院是多得殿下与公主们的喜欢,大王对几个子女特别上心,殿下与公主们在大王面前多说说连皓月的好话,升职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 辰钰咋舌,而后又想到了一件事情:“我记得执金吾方大人明年年初就该期满调任了吧,这个时候,朝廷将连皓月放在了中垒令这个职位上……”不言而喻,就是要连皓月在明年接任执金吾,统领且柔北军。 印空点点头:“诏令还沒下來,不过等诏命下來之后,只怕又要惊起不小的浪潮了。连皓月如今如此得宠,看來要巴结他的人不会少。” 辰钰不以为然:“连皓月是个什么样的个性,你还不清楚,不过,我想他近來如此风光无限,只怕树的敌人会比朋友多得多。” “敌人多又怎样,”印空不以为意:“只要他连皓月扒住了元丞相这个大靠山,总有人会帮他接触麻烦的。”语气之中,竟听不出是赞是贬。 辰钰与印空结交许久,知道印空为人正直,但是却也深谙为官之道。照理说,连皓月当初杀了印襄就应该是印家的敌人,但是印襄不过是印空的远亲,说不上有什么深的感情。再加上他们一族深谙官场上无永恒的敌人与朋友的道理,所以,如今连皓月明显有了要兴起的势头,印空又素知连皓月的本性,因而对连皓月,他是沒有什么敌意的。 辰钰含了一抹笑容在嘴边,道:“我一想到,明年,你们两个以‘愣头’闻名的人,一个统领北军,一个统领南军,那个情状,啧啧……” 印空眼中也放着光:“我听说了,这个连皓月的功夫,似乎军中青年一代是数一数二的,什么时候,我倒真想和他过上几招,不过,到时候,可不要叫人说我欺负晚辈。” 辰钰撇了撇嘴,笑道:“得了吧,总是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你呀,也不过就比连皓月年长十岁,倒把人说成了晚辈,当真是好笑。”说完,辰钰还不忘戏谑一番:“我告诉你,这连皓月的功夫可不在你之下,到时候你输了,可别觉得丢脸啊。” 印空:“……”…… 元襄三人在醉云阁挑了个桌子随便吃了一些,便离开了醉云阁,本來荣苏是想着好好吃一顿让元襄破费一般的,但是今日与元襄赛马,着实用力过了头。到了醉云阁,见了那一桌佳肴美酒,竟就那么沒了胃口,眉眼也满是倦怠,元襄与连皓月觉察出荣苏的疲倦,就简单了点了两个菜,便打算各自回府,等荣苏哪日有了兴致,在补上这一餐。 出了醉云阁,还是是下午时分,街市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可是荣苏的脸色却越发的疲惫,甚至还有些苍白,元襄与连皓月觉察出不对劲了,忙问:“荣苏,你这是怎么了,” 荣苏只感觉右肋下面突然一股撕裂的疼痛,便知很有可能是旧伤犯了,但是又不能叫元襄他们看出端倪,便淡淡笑道:“或许是旧疾犯了,”他一眼瞟见旁边有一家药材店,便对元襄道:“元襄,你去店里帮我买几钱党参、黄芪,回去熬一些喝了就好了。” 元襄与连皓月不敢怠慢,正要同荣苏走过去,却听见身后传來一把清润的男声:“真是好巧啊,元公子,连公子,沒想到竟能在街上预见你们。” 元襄与连皓月一愣,荣苏也突然觉得这个人的声音十分耳熟,回头看去,竟是辰钰手执一把白玉扇子,风度翩翩地站在三人的身后。荣苏眉头一跳,心中叫苦:真是早沒遇见,晚沒遇见,偏偏这个时候遇见了这个辰钰。 虽然辰钰再与元襄和连皓月打招呼,可是他的目光却集中在荣苏的身上,辰钰浅浅一笑道:“荣公子,许久不见了。” 荣苏勉强笑道:“能得辰钰大人记挂,是荣苏的福气。” 荣苏强打着精神,辰钰并沒有看出荣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后便对一旁的连皓月道:“连公子进來仕途顺畅,辰钰再次也向连公子道个喜了。” 辰钰到底是朝中的重臣,又在千年封了侯爵,虽然不清楚辰钰为人,连皓月还是十分礼貌回答:“辰大人过誉了。” 不清楚辰钰这个时候提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荣苏觉得既然躲不过这个辰钰,那么倒还不如先把腿伸在那里,他笑道:“日后,倒还希望辰大人能够多多提携。” 辰钰眼光一亮,嘴边似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划过,他轻似羽毛的目光从荣苏的脸上拂过,而后却对连皓月道:“提携算不上。不过,连公子的那篇贺词,我倒是看过了,却是文采斐然,气势恢宏,怎么说呢……词句之中有几分长安风骨,连公子有如此文学造诣,有时间,辰钰倒希望能与连公子切磋一番,还希望连公子不吝赐教。” 第七十八章 荣苏搬家 长安,荣苏心中掠过一阵惊慌,不可能。仅仅是一篇贺词,辰钰哪就那么容易看出什么长安风骨。他必定是在虚张声势。连皓月平日里与辰钰算不上有什么往來,所以便淡淡回复:“辰大人才辨无双,皓月何敢言赐教。” 辰钰笑容如若冬日中覆盖冰雪的阳光,他淡淡挥手道:“连公子先不要着急拒绝,日后,你我打交道的时间可有的是。”目光再次划过荣苏,辰钰道:“既然你们三位有事,我就不打扰了,有空辰钰会亲自去连府拜访一番。”言罢,便负手而去。 元襄嘀咕了一声:“这个辰钰,还真是捉摸不透他。”不过见荣苏的脸色仍旧不好,赶紧上一旁的药铺买了荣苏说的药,便把他送回连皓月的府上了。 回了荣苏的宅邸,连皓月和元襄一边让人帮荣苏熬药去,一边让人把荣苏扶回房里去。看來真是耗费了不少的体力,平日里一点异样都看不出來的荣苏,今日倒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了,连皓月瞧着荣苏疲惫的样子,不由道:“以前怎么沒看出來,你的身子倒这样虚。” 荣苏自己喝了熬好的药,苦涩一笑:“小时候受过寒,底子一直不算好。今日是一心想着和元襄分出高下,透支了力气吧。”他眼瞧连皓月半关心半埋怨的眼神,忙笑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放心吧,休息一晚就沒事了。” “要不要找个大夫來看看。”看荣苏苍白的脸色,连皓月还是不放心。 荣苏一惊,道:“我又沒病沒灾的,你叫什么大夫,是想让人看我的笑话么。” 连皓月想想,也觉得自己或许过于大惊小怪了,便沒再有找大夫的这个想法。 看连皓月沒了这个念头,荣苏便问了另一件事情:“对了,这个辰钰,学问如何。” 今日在城中预见辰钰实在是太出乎荣苏的意料了,辰钰的话又好像句句带着锋刃,一刀一刀向自己袭來,这让荣苏心中的警惕瞬间提升了不少。 “若论学问,自然是比不上那些大学士的。”一旁的元襄拖着下巴,思索了一下,“但是,若论文采,以辰钰的文采,定排离漠前十。当初也正是他写的一手好文章,才被印襄看重,推选给大王的。再加上,他十分会做人,人又生的极为俊俏,很受宫中人的喜爱。” 文采能进离漠前十,元襄对辰钰想來不算有好感,若连他都这么承认了,那么这个辰钰的水平可能比元襄说的还要高,这就不由不让荣苏担心了,连皓月的水平对付翰林院的那些侍读什么的沒有什么问題,但如果辰钰有心來试探连皓月,只怕……元襄见荣苏的脸色沉了下去,便道:“荣苏,你是不是担心,辰钰日后刁难皓月。怕辰钰试探出那篇贺词不是皓月自己写的。” 荣苏点了点头。元襄不以为意:“这个你不用太担心。皓月的水平虽说及不上辰钰,但也绝对不低,而且就算辰钰怀疑,他又找不出什么证据。退一步说,要是他真发现了你,那倒还好了,你就不用在幕后了,堂堂正正的进翰林院,以你的水平,和那什么不可一世的辰钰一决高下,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有文采。” 连皓月忍俊不禁,可是还是不得不提醒元襄:“你不要忘了,荣苏的身份……” 元襄这才醒悟过來,是了,荣苏的身份是个秘密,能不引人关注就不要引人关注。他跺了跺脚,盯着荣苏看看,又盯着连皓月看看,看的这两个人都有些毛了,连皓月问:“你看什么呢。” 元襄道:“你说到这一点倒让我想到了一件事情,我们來城郊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这几日,就连我爹都问了我几句。被我说是新结交的朋友给糊弄了过去,可是这样毕竟不是办法,日后我们与荣苏的接触肯定会更多,如果如此频繁的往來于城郊,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这点其实荣苏也早就想到了,毕竟他不希望自己太被人关注,这样对自己对连皓月都不是什么好事。连皓月亦认同,便问:“那么,你有什么好主意沒有。” 元襄对荣苏道:“荣苏,要不你搬到城里去吧。我府上你肯定是不能住的,皓月的府上最好你也不要住,不然这样,我和皓月今天回去就帮你在连府的旁边安排一个小宅,你改日便搬过去,如何。” 连皓月道:“这个法子可以,反正连府也清净,也不至于打扰了荣苏。待会我回去就让府里的人全排了。” 看元襄与连皓月一人一个主意就把自己的住所给安排好了,甚至都沒有问问自己的一件,荣苏一脸哭笑不得。 既然决定了这件事,连皓月与元襄也不打算打扰荣苏了,嘱托了两声,两人就先走了。 等连皓月与元襄走后,荣苏盯着手中的那份汤药,眼中光芒深不见底。这算不算彻底获得了这两个人的信任了呢…… ,,,,,,,,,,,,,,,,,,,,,,,,,,,,,,…… 翌日,阳光晴好,休息了一晚上,荣苏觉得自己身体恢复的不错,便大开屋门,要去屋外走走。可是还沒等他出门,远远的,田园小路的尽头元襄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來,这阵势让荣苏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元……元襄……你,你这是干什么。” 元襄见荣苏一脸惊愕,不住哈哈大笑:“怎么。我來帮你搬家啊。” “这么快。”荣苏惊讶地看着元襄,不是昨天下午才说帮自己安置一个府邸,怎么今天就已经准备好了。 元襄一边差人去给荣苏清理东西,一边解释道:“那可不。昨天我和皓月一回去,就差人弄了,让人打扫了一晚上,也算给你腾出了一个清爽的地方了。”他神秘道笑道:“放心吧,那个地方,你见了准定喜欢。” 看元襄笑得神秘,荣苏也不由有了几分好奇,既然已经打算要搬了,那就干脆搬了吧。不过荣苏的东西实在少的可怜,元襄带了十几个人來,最后只有几个人搬了几个箱子,看着这么“稀少”的行李,元襄感慨道:“我说,荣苏,你……你这也太清贫了吧……” 荣苏笑道:“是你自己沒问我,白白带了这么多人來,阵仗这么大,你就不怕别人知道。” 元襄扬着自己高傲的眉毛,无比骄傲地说:“我们元家做事,要是阵仗小了,那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呢。” 荣苏耸耸肩,附和了一声:“知道了,元大公子。”…… 从城郊一路走向连府的路上,元襄向荣苏透露了一件事情,今天早上,他从他父亲元徵的口中得知,连皓月的调令已经下來了,升任了执金吾的中垒令。并且元襄告诉荣苏,执金吾统领方涛明年年初就要被调离执金吾,如今大王让连皓月做执金吾的二把手,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让连皓月明年接替方涛的位置,统领执金吾。 执金吾与卫尉分别掌管且柔的南北两军,维护且柔与皇宫的秩序与安全,这么重要的位置,如果沒有人的推举与保荐,连皓月不可能这么快就登上。很明显,上一次连皓月亲自去元庭府上拜访元庭起了作用。 元庭如此支持着实让荣苏感到开心,但是同时他也不得不产生了一些忧虑,短短一年的时间,连皓月就从一个负罪在家的闲人成为了执掌且柔禁军的统领,这样的速度,一定会让不少人眼红,以后的日子看样子是不会这么风平浪静了。 元庭的支持固然重要,但是却也不能在元庭这一棵树上吊死,既然纳兰隽肯放连皓月重掌禁军,那么也就意味着纳兰隽还是看重连皓月的军事才能的,若是这样的话,连皓月重回军中的可能也不是沒有。如果连皓月想要重回军中,那么就不得不需要得到另一个大族的支持……元族。 虽然印、元两族生为王族,为了保持中立和消除纳兰一族的戒心,他们明里向來不掌控军权,但是暗地里却很难说了。如果真的沒有一点私心,当初元襄的父亲与爷爷同连战就不会有那么好的关系了。所以,下一步,就是要通过元襄,让元氏一族看清连皓月的实力,从而助他重回军中。 有了这个想法,荣苏便试探着问元襄:“元襄,你爹对皓月……现在是个什么态度。” 元襄自然知道荣苏是什么意思,便回答道:“虽说沒有明着鼓励我与皓月多多往來,但是却再也沒有过问过。你看我最近与皓月这么频繁的往來,就知道我爹是默许的了,不过荣苏,你不要太心急了。我爹是个很谨慎的人,元家与印家这几年來努力维持与纳兰王族的关系,再沒摸透大王的心思之前,我爹和爷爷不会贸然举荐皓月的,所以下一步,就是要让皓月得到大王更多的信任与宠信。” 第七十九章 三只白兔 元襄平日里虽然有几番风流公子的味道,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元氏家族的长子,受了元疏和元徵这么多年的教导,心机城府绝对不像表面上看的那样简单。 所以,元襄的话让荣苏不得不再次权衡一下其中轻重,片刻,他便低声道:“我明白,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皓月他毕竟根基不稳。” “好了,皓月的事情等一会再谈,先去看看我和皓月给你准备的居所吧。”沒过多久,一行人就已经來到了城东的连府。元襄有些抱歉道:“这怎么说也算你的迁居,碍着你的身份,是不能给你大办的,今天你就先搬进來,等安顿好了,我和皓月晚上单独给你设个席。” 荣苏淡淡微笑:“哪里就像你说的那么麻烦,你还真是有心了。” 抖擞了精神,元襄引着荣苏进屋:“快來看看吧,别看外边不起眼,里面可是别有洞天。” 看元襄这般兴奋,荣苏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荣苏的新居紧连着连府,据元襄所说,这个房子还是当初大将军连战在世时扩建的,是为了给连皓月当时重病的母亲建一个小型的花园,只不过才建完,连皓月的母亲便去世了,这个房子也就空了出來,沒有人住。当元襄提议让连皓月在连府附近找一处房子的时候,连皓月便想到了这个小花园。这个小院子房屋不多,只有三间,其余便是花石鸟虫,环境与荣苏在郊外的那座竹屋差不多,想想荣苏应当很喜欢。 现值七月,正是暑气严重之时,可是这小院多青竹凉树,即便是夏日之时,也十分清凉宁静,自从进了院子,荣苏的脸上便一直挂着笑容,元襄一件荣苏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必定是很满意的。荣苏左右打量了一番,赞道:“也來过连府好多次了,竟不知道皓月府中还藏着这么一个好地方。” 正说着,连皓月便从中间正屋走了出來,一把拭去了额间的汗水,对荣苏笑道:“总算是把你请來了,这正屋,刚刚给你收拾好,把你的行装都放进來吧。”当连皓月看着元襄带着十几个人是有四五个人搬着两个箱子进了正屋,他愣了愣,呆呆地看着元襄:“就……这么点,” 元襄拱手:“对啊,就这么点……” 荣苏自己抱着一包行装,眼眸微转,笑道:“刚刚上任的中垒令大人亲自监督人帮我打扫屋子,这样的厚恩,荣苏可担待不起。” 这么一听,元襄倒不高兴了:“本公子可是镇国公府的世孙,亲自迎你迁居,怎么,倒比不上一个小小的中垒令。” 荣苏大笑,随后道:“镇国公世孙亲迎小民,此等大恩德,小民虽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拜谢镇国公世孙大恩。”说着,就要给元襄行一个大礼。 连皓月一把扶住荣苏,道:“好了好了,都是玩笑,元襄你连这也要攀比。” 三人一阵嬉笑,荣苏却突然觉得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懂,低头一看,竟是三只雪白的兔子,一身绒毛白净如雪,正蹭在自己的脚边,他微微一愣,道:“你这院子……还养了兔子,” 元襄与连皓月低头一看,连皓月目光微微一动,道:“它们怎么跑到这里來了,”应该是昨天让人打扫的时候偷偷跑來的。 元襄见了这三只兔子,弯下身抓了一只在手里,道:“你还养着这三只肥兔子,早跟你说了,把它们宰了吃了,九公主常年养在宫里好吃好喝的供着,这肉肯定好吃的不得了。现在正是肉嫩的时候,等这几只小兔子变成老兔子了,那肉就不好吃了……” 元襄说话素來口无遮拦,要是一般人和连皓月这么说,连皓月早就把人赶出府了。纳兰媛姬最后留下的东西,他宝贝还來不及,怎么舍得吃,虽然并不怪罪元襄,可是连皓月却还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满嘴的牙打掉,让你下辈子只能喝汤。” 元襄做了个鬼脸,把兔子递到连皓月的怀里,嘴里感叹道:“哎哎,真是世风日下啊,现在本公子竟然连个兔子都不如了……” 看着这三只雪白的小兔子,荣苏心下欢喜,蹲下了抱了一只在怀里,问道:“这是九公主的兔子,怎么会在这里,”他刚伸手摸了摸那柔软的绒毛,眼神却忽然一变,声音也微有变样,迟疑道:“这个九公主……是不是奉旨远嫁靖朝……豫昭王府的那个公主,” 一提起纳兰媛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尴尬,原本荣苏这种微妙的变化应该是能被连皓月与元襄发现的,只是连皓月如今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兔子,面无表情,元襄一见荣苏直接提起了纳兰媛姬,下意识地就看向了连皓月。 这三只兔子是纳兰媛姬出嫁前最后一次见连皓月还给连皓月的,连皓月至今还记得纳兰媛姬双眸含泪,哀声对自己说:“我走后,除了你也再沒什么牵挂了。我也知道,以你的心性,只怕轻易忘不了我,这三只兔子原本是你送我的,我也不能带走了,放在宫里只怕也沒人会像我一样悉心照料。现在就把它们还给你……你好好养着,等它们老了……死了……你也就把我忘了吧……” 可以说这三只兔子是纳兰媛姬给连皓月留下的最后的念想,元襄甚至连皓月对纳兰媛姬的感情,所以每每同连皓月开玩笑让他煮了这几只兔子,把一切情仇全部吃进肚子里,一了百了。 咬了咬牙,荣苏让自己回过神來,扭头却见连皓月低着头一言不发,正诧异他突然低落的心情,脑中却猛然想起第一次与连皓月见面的那个晚上,元襄曾经大吼的几句话: “你说说,就为了一个女人,你至于么,我告诉你,九公主已经去了靖朝了,已经嫁给豫昭王了,你就是在这里喝再多的酒又有什么用,” “是男人,你就站起來,领兵打到长安去,把那个什么豫昭王砍了,把你的女人夺回來,” 荣苏瞬间就明白了,看來那个九公主以前定与连皓月情投意合,只不过因为国婚难拒,所以只能忍痛割爱,嫁往靖朝了。心中莫名涌起一种苦涩,荣苏心中感念,奕洵啊奕洵,你这又娶了一个什么王妃啊…… 弯下腰把小兔子放在地上,让它们自己去吃些草叶,可是刚放开沒多久,这几只兔子又蹦跶蹦跶地跑回了荣苏的身边,荣苏一愣,元襄也一愣,复而笑道:“这三只兔子好像挺喜欢你的啊……” 荣苏略微有些尴尬,不得已,顺势又抱了一只在怀中,笑道:“那是,你的墨鬃也很喜欢我啊。”这几只兔子毛发柔软,抱在怀里十分舒服,荣苏扬眉对元襄笑了笑。 撇开了刚刚略微凝滞的尴尬气氛,元襄“呵呵”笑道:“但是,论骑术,你仍旧比不上我。好了好了,这兔子就不吃了,荣苏,你赶快进去把屋子清理一下,晚上,我们为你小小庆祝一下。诶,那位仁兄,也不要发呆了,一起來帮忙吧。” ,,,,,,,,,,,,,,,,,,,,,,,,,,,,,,…… 在执金吾的首领方涛已经确定明年初就要调离执金吾,这个时候,连皓月成为了执金吾的二把手,那么这一举动给旁人的暗示就很明显了,方涛一走,连皓月就会执掌执金吾。方涛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元庭甚至不需要提点方涛,在执金吾里,方涛也会好好的照看连皓月。 所以,连皓月初入执金吾之后,方涛便将大多数的事情交给连皓月去办去指挥。可是这一來,便有很多人暗中不服气。毕竟执金吾首领的这个位置也一直有不少人在盯着,如今半路突然杀出了这么一个连皓月,是谁都沒有意料到的。何况这个连皓月在官场上为官还不到一年,这更是让那些以资历自尊的人感到了巨大的耻辱。 虽然明面上许多人不敢和连皓月过不去,但是背地里却给连皓月添了不少的麻烦,还有不少人偷偷放出传言,连皓月沒有实力做执金吾的副手,不过是凭着与元氏大公子的关系,才得到的这份官职,谣言一出,执金吾内多有诽谤之音。方涛调任在即,对手下的事情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而,有几个人在下面更是无法无天,消极怠工、不服命令的事情比比皆是。 连皓月以往常年在军中,又是宿伊领军,军纪严明,从來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但是他心气高傲,知道手下的这些人不服自己,所以实际也不愿让方涛插手,从而坐实自己有门路这样的事情。他原不想与这些人一般见识,但是很快,他便发现执金吾中存在的问題,已经不能不整治了。 第八十章 金吾改革(上) 执金吾与卫尉,分别执掌且柔城的南北两军,除去光禄卿掌管的内宫禁军之外。执金吾掌管的且柔北军主要是维持且柔城内的秩序与安全,而卫尉这是负责皇宫一带以及外宫的秩序与安全。 卫尉现今的掌权人是印氏年轻一带的印空,因为卫尉的禁军人员本就属于精英,再加上印空的身份,卫尉的管理要比执金吾好很多。执金吾的人员规模比卫尉要大一些,而且人员的來源复杂,有不少市井之辈、又或是富族的旁支穿插在其中,执金吾的管理一直都是一个大问題。 在进入执金吾以前,连皓月还沒有想到现在的执金吾已经混乱到这样的程度,基本上除了首领与中垒令之外,以下的人员编制几乎否等于不存在,沒有官职大小、能力高低的区分,基本上都是依靠个人世族的身份与地位。其中几个,与当朝的世家大族牵扯到几点关系,便能目中无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连皓月几经观察,发现也正是那几个人带头在背地里给自己找麻烦。 一了解执金吾内部的情况,连皓月也总算明白为什么且柔城近几年的治安情况越來越差,不过,既然他现在來到了执金吾,就应该整治这一糟糕的情况。他把自己的想法同方涛说了一下。本來,连皓月來之前,方涛还是管一些事情的,但是连皓月來之后,他基本上就很清闲了,给连皓月足够的权力,所有的大事几乎都是连皓月來处理。所以,对于连皓月的提议方涛自然沒有意义,只说了一句“那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好了,执金吾内部也是要整治一下了。” 得了方涛的首肯,连皓月很快便在执金吾内部开始大刀阔斧的干了起來。首先,他将执金吾中六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审查一遍,调遍他们的卷宗,看他们身世地位,以及这三年的执勤办事状况,凡事倚靠家族势力进入执金吾而三年來又沒有什么实际作为的人员一律革除。第二,就是集中苦训且柔北军,一旦发现身体不达标的人员,鱼目混珠之人,也一律革除。另外上奏朝廷,要求重新补充执金吾的新成员,成立北军训练营,加强且柔禁军的实力。 连皓月的这个大动作在执金吾之内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些有些势力的人自然十分不满,不少人联合起來抵触连皓月,但是连皓月手段铁血,遇到闹事的禁军先赏二十鞭,而后便将这些人革除出执金吾。这样一來,的确镇压住执金吾中不少蠢蠢欲动的人,同时也让许多真正有志有心的禁军看到了一丝希望。 连皓月激烈的行动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荣苏在连府上也所有耳闻。虽然执金吾的确需要重新洗牌,但是连皓月这样大刀阔斧的手段还是让荣苏感到吃惊,连皓月的手段如此强硬,是他未料到的,但是荣苏也很担心,这样的行动是否会有不妥,他向连皓月表示过自己的担心,但是连皓月却认为执金吾的改革势在必行,不能用柔缓的方式。 连皓月态度强硬,荣苏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执金吾的行动终于在朝廷里也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风波,因为被削减的将士过多,朝廷中主管人事的官员也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題了,而且一些与执金吾中那些人有关联的官员与势力也准备开始就执金吾的改革说事了。 连皓月自己可能还不知道,执金吾的改革的确是一件好事,但是他却沒有得到绝对支持的力量,就这一点原因,这一次的改革他差一点功亏一篑,但是还好有一个人一开始就看穿了这一点,并且在有影响力的人物开始反对这件事情之前,他就來提醒了连皓月。 这个人就是执掌且柔南军,负责皇宫一带秩序的卫尉卿印空。 在执金吾的改革刚刚开始之前,印空便注意到了,经验丰富的他很快便看出这是一个精简机构提升禁军管理与实力的好方案,但同时他也看出了这件事情最大的漏洞与失败之处。所以在开始沒多久之后,有一次,连皓月从执金吾离开,准备回府的时候,便遇见了迎面而來的印空。 印空深沉的眼眸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在执金吾的大门口,孤身一人,道:“连皓月,一起和几杯酒,如何,” 此前自己与印空从未有什么交集,这一次可以算上是第一次正经的交谈。两个人找了一个酒楼坐了下來。印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眉眼之间一篇正气。虽然交集无多,但是印空的名声连皓月也是知道的,出生印氏宗族,是年青一代的二公子。虽然出身尊贵,却不以贵公子自居,自幼习武,后进入宫中禁军,担任卫尉卿,统领且柔南军。治军有道,赏罚分明。 印空第一次这么正式的找自己,连皓月知道,他绝非只是想和自己和几杯酒这么简单。 “印大人,请问你有什么事情要找皓月,”索性,连皓月先出口问了。 连皓月既然相问,印空自然也就不绕弯子了,便道:“连皓月,你想让执金吾的改革半途而废么,” 听了这话,连皓月十分不解,甚至还有几分不满,他抬高声音道:“当然不想半途而废,印大人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印空淡淡一笑:“既然不想,那么很好,我想问你一个问題。”印空神情一变,立刻严肃起來:“如果朝廷下令让你停止执金吾的改革,你怎么办,” 连皓月一愣,而后立刻道:“不会,朝廷怎么会有这样的命令,” 印空摇了摇头,看來自己料得果然不错,这个连皓月,心思有些过于单纯了。若是平日里,遇到了这样的人,印空是不怎么想管的,但是连皓月改革执金吾的方案和手段印空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这个方案若能够推行,且柔城内的治安必定焕然一新,所以,这一次,他便破例,准备帮一帮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少年。 “我知道你改革执金吾的方案,我也看过了。的确是很好,你军中出身,又在宿伊元帅帐下学习了那么多年,治军的手段肯定高明。”先夸奖了一下连皓月,印空很快便转开了话題:“但是,连皓月。有一点,你必须要清楚,执金吾到底不是你们前方作战的军队,不能用你们的军纪去约束他们。这里的禁军大多数都是为了升官挣钱、而不是像以前身边的那些人,一个个热血盈心,舍生忘死的。治理这些人,你不能光靠死的纪律。”他正色看着连皓月一字一句道:“你,要懂得协调,懂得慑人、服人、用人。” “执金吾管理且柔的百姓的安危,但是说到底,也只是为了皇城的安危,只皇宫那边不受到影响,问題都不大。这一次,你的手段是彻底了,清除了执金吾里的那些毒瘤。但是,你知不知道,你仅仅只是清除了这些毒瘤,除掉毒瘤的伤口还露在外面,这些伤口,你不包扎,反倒会惹祸上身。” 这话印空说的隐晦,可是连皓月却能听出印空话里隐藏的一点意思:“印大人,你说谁是那些伤口,谁会是我的祸,” 印空眼睛微微一亮,心中道:到底还不是一个蠢人,不过阅历与经验少了一些,还是可塑之才,他淡淡笑道:“你应该知道,你革除的那些禁军中,有不少都是有些身家背景的。你就这样把他们赶出了执金吾,他们背后的势力必然会认为你不给他们面子,自然就不会支持你的这个计划。” 连皓月如实道:“这个事情也确实有人和我说过,我也考虑过。但是印大人,皓月以为,大王是明主,不会因为他们的妄言而阻止我的。” “哈哈哈,”印空笑了起來:“连皓月,你还是太年轻了。多的话,我不能说,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我们的大王虽然是百姓的主人,但是他每日所见都是身边的大臣,接触到真正百姓的机会不多,你懂我的意思么,而且我们的大王不喜欢麻烦,你知道么,如果你的计划让大王觉得是一件吃力又讨不了什么好处的事情,他便不会支持你。所以,如果你沒有办法能够压制住那些想要弹劾你的人,或者说你找不到一个能够支持你改革执金吾的人,而且这个人又有能力影响到朝局,你这次的改革,必然以失败告终。” 印空为官多年,对朝堂形势以及纳兰隽的性格多有了解,他知道,一旦很多人都向纳兰隽进言的话,连皓月沒有大势力的支持,根本走不了多久,无论这次执金吾的改革是多必要,又有多少实际的作用,一旦被牵扯的势力全体抵制,连皓月根本沒有还手之力。可是很可惜,看來连皓月自己并不知道自己面临的这个大问題、大麻烦。 第八十一章 金吾改革(下) 连皓月沉默了许久,脑海中一直在思考印空对自己说的这段话。这些话之前荣苏也曾对自己提起过,虽然沒有印空说得这么透彻,但也却是点到了和印空一样的地方,当时自己还不以为然,直到印空都这么说了,连皓月不得不仔细思考一下这个问題,终于,他涩涩问道:“那么,印大人,你所说的这个能够支持我、同时又能影响到朝堂的人是谁呢,” 印空深深看了连皓月一眼,然后慢慢起身,走到连皓月身边,轻轻道:“连皓月,你自己不会不知道你是因为谁才能得到中垒令这个位置吧。” 闻言,连皓月神情一僵,脸色瞬时一变。他脸色的变化让印空微微拧起了眉头,这个表情,怎么,连皓月并不是真心投靠元庭的,印空沉了沉眼神,对连皓月低声说了一句:“连皓月,你过于年轻、冲动了,很多事情你要想很多方面。我听你说之前有人告诫过你执金吾的事情,若那人值得信任,我建议你多多向那人请教,你,需要成长。”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印空便离开了。他能说的、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就是连皓月自己的动作了。 ,,,,,,,,,,,,,,,,,,,,,,,,,,,,,,…… 过了黄昏,连皓月才一个人神情复杂的回了府。刚回府,就见了用完晚饭出來散步的荣苏。荣苏打量了一眼连皓月,问:“你好像才刚回來,遇到什么事了么,”最近执金吾里大变革连皓月时常晚归,荣苏也不过是随便问了一声。 连皓月“恩”了一声眉头微拧,而后说:“今天我遇见了卫尉卿印空,应该是说他特意來找我。” 荣苏目光一抖,疑惑:“印空找你,”双拳握了握,荣苏担心道:“怎么了,他为什么找你,”因为想着印空是印家的人,很有可能会因为当初印襄的事情和连皓月过不去。 “你不用担心,他不是來找我的麻烦的,反倒是來提醒我的。” “提醒,”荣苏更是疑惑:“提醒你什么,” 简单的将今天傍晚预见印空的事情和荣苏说了一下,连皓月眉头紧锁,荣苏神情也一片冷凝。 “这个卫尉卿当真不能小看,一眼看穿你的处境,还给你提供解决的办法……”本來荣苏就想,这次执金吾里面的大变动,连皓月一定会遇到很多阻力,但是他却轻视了这个阻力的大小。今天听印空这么一说,荣苏才发现确实是自己低估了执金吾牵扯的势力,如此一來,如果真的不能找到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这次连皓月不但立威不成,反倒有可能铩羽而归。 连皓月的想法却与荣苏不同,虽然与印空沒有什么交集,但今日印空的提醒却让连皓月猛然醒悟,只是印空所说的唯一之策却让他很是抵触。因为元庭,他连皓月真的不想倚靠,更不想依附,可是如印空所言,寻求元庭的支持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 “荣苏……”连皓月叫了一声荣苏,他想起了今日印空对自己说的一句话,“若那人值得信任,我建议你多多向那人请教,你,需要成长。”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相识不久,却得到自己信任与依赖的人,连皓月痴痴问了一句:“你觉得我还要成长么,” “额,”不知道连皓月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一句话,荣苏愣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夏日暖风拂过,吹在荣苏的脸上,一阵暖意,而半边的面具却是一种冰凉的触感,他讪讪一笑:“什么成长不成长的,” “印空说要我多向你请教,说我需要成长。”那双如黑夜般漆黑同时又如清水般澄澈的双眼看着荣苏,连皓月的声音也如夏夜的暖风,清和却带着说不出的迷茫:“其实,你的想法我一直很不喜欢,也很抵触,因为我认为那都是有悖正义清流的,可是不止你劝我、元襄也劝我,今天就连素不相识的印空也说我要成长,我不明白,我的坚持有什么错,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就是对的。” 荣苏嘴角的笑意渐渐凝起,远处树梢上的蝉有一阵沒一阵的叫着,在安静的庭院里造出唯一的喧闹声。 连皓月眼底的那份澄澈让荣苏心中扯起阵阵的叹息与犹豫。这样真诚与清澄的眼神荣苏已经很多年都沒有见过了,他知道,这个人,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有着世上最澄澈、正气的一份心,那是世上最宝贵的珍宝之一。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这样一份澄澈的眼里有一日会染上那些混沌与污浊。可是,连皓月,你所在的国度,如果你想作为,如果我想要达到我的目的,那么你就不能再保留这份心了……或许是我自私,但是我也别无选择…… 心中虽然无奈,可是荣苏却仍然给出了这样的一个答案:“皓月,你沒有错……或者说你就是对的,错的是我们……” 连皓月惊讶但同时却更加迷惑:“你们错了,我是对的,可是……” 荣苏淡淡叹息一声:“我知道你迷惑什么,为什么我明知自己是错,却还是要选择那样的道路。那是因为……”荣苏深深看着连皓月,一字一句,正色道:“因为其他的人,都不知道自己错了,或者即便知道自己是错的,但是因为旁人都是错的,他们便也一起错了。” 试问,这天下百官,哪一个不是自小受着孔孟之道长大,哪一个不知道为官者必须两袖清风、一心为民,可是为什么这些最该有赤诚之心的人入了朝政,都会变成原本自己最为鄙夷与厌憎的人,那是因为他们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的,别人攀附权贵、玩弄权术、搜刮民脂民膏,那样的人越來越多,他们分明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却沒有办法让自己坚守原來的正道。 “皓月,我知道,我的做法让你很抵触。可是,在这里,你若想走向高处,就必须要遵守这里的准则……若想改变这一切,你就要先学会适应他们的方法,等到有一日,你能够不用再忌讳任何人,不用再被任何人控制,你就可以改变现在的这一切,让你所认为的错的重新变为正确。” 荣苏的话让连皓月好一段时间都沒有说话,但是从他触动的眼神中,荣苏知道,连皓月有些理解自己了。沉思了许久,连皓月眼中的迷茫有了几分的消散,他垂眼看了看荣苏,淡淡道:“好吧,荣苏,我暂且就听你的。如果这一次依附元庭能够让我把执金吾的风气改变,那么我……愿意试一试。”连皓月长叹一声,道:“好吧,明天我就再去一次元府好了……”…… 翌日,元庭正在府中喂养府中的锦鲤,湖中数十条锦鲤真相抢着扑食,水花四溅,白色的,银色的,墨色的,红色的,在艳阳的照耀下鱼鳞闪烁着淡淡的粼光。不过一会儿,有一个身着深色衣衫的男子走了过來,对元庭道:“爹,连皓月來了。” 收起了手中的的鱼粮,放回了身后婢女端着的石碗中,元庭拍了拍手,笑道:“是么,请他进來。” 元又司回道:“已经让人把他带到前厅了。不过,爹,你可真厉害,你怎么知道连皓月这两天回來找你,” 元庭笑道:“连皓月这小子有本事是有本事,只不过有时冲动了些,整天脑子里想着一些大义,我都知道。这次,执金吾里面的大改革,就是这孩子想要变一变风气。只不过他不知道这朝堂里的水有多深,独木难支,他这几天遇到的麻烦一定不少,这个时候,申惠还在和百里齐打着仗,元家又一向不过多参与朝中政事,他能依靠的还有谁,” “原來如此。”元又司点头,但是同时脸上也有不悦之意:“不过,这个连皓月,我觉得倒有些滑头,每每一有事情才会想到爹你,沒事求你的时候,根本与我们沒有什么联系。” 元庭摇头笑道:“你觉得这样不好么,我觉得这样倒很好。这个连皓月,我知道,脑子一根筋。平日里,这种人我是不喜欢动用的,但是连皓月不一样,他不是蠢,相反他很聪明,只不过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在朝廷中生存罢了。这样的人你不要看他现在四处磕磕碰碰,一旦有机会,便能一跃九霄,成为朝中重臣。他为人重情重义,所以,能在他落魄的时候施以援手,有什么不好,” “那爹的意思是,这次要帮他清理执金吾了,”元又司皱皱眉头。 “哎,执金吾里面的那些人我都知道,无关紧要的。”元庭摆手道:“不在执金吾里也好,你给他们在其他地方安排几个职位,不就好了,那些人在哪里都是一个样,得了点小利就满足了,不用担心。走吧,现在随我去见连皓月。” 第八十二章 元庭水平 元府大正厅很气派,堂屋中挂着一块大的牌匾,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怡神静逸”。正中挂着一副山河大画,两边摆着青白的两个古瓷瓶。除了两张正座,低下摆着八张对齐的楠木交椅。虽然比不上宫中的富丽堂皇,但是确实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连皓月在大厅里等了沒多久,元庭和元又司就到了,连皓月赶忙走上去行礼:“元大人。” 元庭笑意盈盈地把连皓月扶起來,关切道:“快起來吧,在府中你不用行这个大礼了,坐。” 见了元庭,连皓月还是有些拘谨的,元庭让他坐下來,他还迟疑了一会才走到旁边的位置上。元庭坐在主位上,而元又司却与连皓月平肩而坐,这是之前元庭告诫元又司的,让他给连皓月足够的尊重。 左右人上了茶,元庭细细抿了一口,便径直问连皓月:“这次來,可是执金吾的事情遇到了什么麻烦,”元庭知道连皓月的性子直,和他说话不要藏着掖着。 可是这样一來,连皓月却尴尬了,他的脸微微涨红,支吾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元大人。” 元庭哈哈大笑,道:“执金吾的事情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我作为当朝丞相,怎么可能不知道。” 连皓月低头,小声道:“是。” 元庭不动声色道:“执金吾的情况,我都知道,这几年的风气确实不好,我本也想着整治一下,只不过事情太多,忙不过來,正好你有这个心,我看了你的方案,很不错。” 连皓月忙回答:“丞相谬赞,皓月愧不敢当。”他面露难色,道:“这次的改革……有人告诉我会牵扯到丞相大人。 元庭脸色一变,顿时黑了下來,怒道:“什么叫做会牵扯到我,”他冷笑:“哼,我知道是哪些人,执金吾里面的风气是被几个人给带坏了,想着你要把他们革除了,所以不平,便拿我來当挡箭牌。我元庭做事向來赏罚分明,不寻偏私,那些人,你不用管。” 连皓月神情微动,心中讶异元庭竟然会说这样的话,这些年元庭徇私枉法、贪赃舞弊的事情不再少数,那“赏罚分明、不寻偏私”的话从元庭的嘴里冒出來实在是讽刺。连皓月心中冷笑,表面上却道:“丞相大人如此深明大义,皓月感慨万分。只是……朝中许多大臣近日都上书,请求大王暂停下官的职……丞相大人,皓月不知道该怎么做……” 元庭摸了摸胡须,不疾不徐道:“这个事情么,我知道,最近的奏疏我也看到了,却是有几个大臣上书言你的不好。”他的眼神轻慢地扫过连皓月,道:“皓月,你想整治执金吾的事情是好,不过到底有些操之过急了。沒有安抚好那几个公子,是你的失策,你可知道,” 元庭的语气虽然是淡淡,可是那双看遍了世事变幻的眼睛却透露出一种可怕的精明与气势。比起连皓月,元庭可谓是手无缚鸡之力,可是仅仅是一眼,连皓月就感觉出了这个老人可怕的心机与操控力,连皓月脸色一怔,而后垂头丧气道:“皓月知道。” 元庭复而又笑道:“我知道你知道了,不然也不会今天就來找我。你平日里不常求我,既然今天你特意來开了口,你的面子,我不能不给。放心吧,执金吾的事情我会帮你一把的,你就安心的动手去做吧。” 沒有想到元庭会这样轻松的答应了自己,连皓月心中讶异的同时又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在來丞相府之前,连皓月与荣苏商量了好久,把元庭每一个可能的反应都思考了一遍,并且想出对应的方法,但是唯独沒料到事情进展的竟是这样的轻松,一时之间,连皓月道谢,都忘了,等回过神來,他赶忙要向元庭行大礼。 元庭笑道:“说了你不必行礼,”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好了,你的心事,我会帮你解决的,你自己事情也忙,不用拘礼,要回去就回去吧。不要耽搁了自己的事情。又司,你亲自送皓月出府吧。” 对连皓月,元庭一点也不玩虚的,他知道连皓月这次來就是找自己帮忙的,答应帮忙之后,又让连皓月可以立刻离开,这样果断的行动让连皓月的内心再一次产生了触动。今天的元庭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就像是一位精明能干、公私分明的朝中栋梁,若非连皓月深知元庭是个怎样的角色,他几乎都要被元庭骗了,他终于明白,元庭当初为什么能够得到印襄的赏识,又以那么快的速度迅速取代了印襄的位置,因为他有能力让自己成为别人尊敬或者是赏识的那种人物,这个人的心机与城府,仅仅用可怕已经不能形容了。 ,,,,,,,,,,,,,,,,,,,,,,,,,,,,,,…… 元庭让元又司亲自送自己出府,连皓月又是一阵谢恩。出了大厅,一路之上,连皓月的脑海里全都是元庭的行为与言语。今天自己几乎什么都沒有说,所有的话都是元庭再说,他完全知道自己來的目的,也完全不和自己虚掩什么,自己的想法与做法他都了如指掌,在元庭的面前,连皓月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被元庭一眼就看穿了。这艳阳的夏日,连皓月的心中生出了森冷的寒意,他清楚的认识到,这样的元庭,他根本不可能击败。 “连皓月,你听见我在和你说话了么,”连叫几次连皓月的名字,连皓月只是沉着一张脸不回答,元又司明显动了怒,停了下來,挡住了连皓月出府的路。 连皓月一愣,赶忙道:“元大人……” “我和你说话呢,”元又司沒好气地瞟了连皓月一眼。 连皓月忙道:“元大人请说。” 元又司冷笑了一声,小声嘀咕着:“也不知道爹看上了这个人哪一点……”元又司以为自己的声音足够低,连皓月必定听不清楚,但他沒料到连皓月内功深厚,他以为很轻的声音在连皓月耳里,清晰的就像当面和他说话一样,所以听到了这句话,连皓月心中一顿,而后他便见元又司抬起头,看着自己,眼神里有轻视,态度上更是有份趾高气昂的意味:“连皓月,我爹看重你,认为你是个人才,所以处处扶持你。我知道,当初你救过我爹的命,是我爹的恩人,那么也就是我的恩人。” 连皓月急忙道:“皓月不敢做丞相大人和元大人的恩人。” 元又司又冷笑道:“哼,你不敢最好。我爹帮你洗了你杀印襄的罪,又提拔你做丞相司直,还应了你的要求把你掉到执金吾,明年还能成为执金吾的首领。你的救命之恩,我爹早就报的干干净净了。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你不要抓着一个救命的恩情就死靠着我爹不放。我们会帮你,但是不会无穷无尽的帮你,你知道这次为了你肃清执金吾,我爹又要在朝中树立多少地人么,” 元又司振振有词,一副元庭牺牲良多的样子,连皓月心中只觉好笑,昨夜,荣苏早就料定元庭会帮助自己,因为元庭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一件小小的事情,在他的手中都能成为取敌制胜的法宝。这次执金吾的事情,元庭正好可以利用起來收买人心,打击敌手。以元庭的水平,绝对能够毫发无伤的从中攫取最大的利益,所以元又司现在的这番话实在让连皓月觉得恶心。 “那么,元大人的意思是……” 元又司冷冷道:“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平白无故的好处,你得到了就应该有付出。不然,最后你会一无所得,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连皓月看了一眼元又司,心中反逆无比。他知道元又司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些话,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他为元庭效力。但是连皓月不清楚,这些话究竟是元又司自己心中不平才说的,还是元庭指使元又司说的,他不敢肯定,所以只好硬着头皮道:“皓月明白,丞相大人的恩情,皓月牢记于心。” 得到了连皓月的回答,元又司的脸色这才有稍稍的缓和,他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道:“皓月你是个明白人,我元又司也喜欢和明白人做朋友。” 连皓月低首回答:“皓月不敢高攀。” 元又司的态度好了不少,甚至还赞扬了几句连皓月在执金吾的行动,连皓月尽量表现的恨高兴同时又很惊惶,这种表现让元又司认为连皓月实在是个实诚人,心中的戒备不免少了几分,可是要说有多喜欢连皓月却也沒有,充其量是不讨厌罢了。连皓月也简单的看了出來,比起元庭,他的这个儿子元又司看上去就要简单且容易对付多了。这样想想,连皓月的心情又稍微好了那么一下,既然执金吾的事情沒有什么问題了,那么现在他就可以回去和荣苏商量一下以后的事情了。 第八十三章 高明之处 执金吾的改革在且柔城闹得沸沸扬扬,从一开始,就有不少人上书朝廷,言其弊端,但是很快,那些上书的臣子们就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原以为会起作用的上书竟然像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断断续续上书了十天左右,纳兰隽依然沒有什么反应,反而连皓月那边更风生水起了。聪明的人都看出來了,纳兰隽默许了连皓月的行为,并且支持连皓月。但是总有几个不识时务的人还在不停的上书,弹劾诋毁连皓月。或许是被这些人坚持的精神所打动,这一次,纳兰隽终于有所行动了,一次上朝的时候,纳兰隽让人端了一叠奏疏给元庭,冷冷地说了一句:“这些人,孤已经看清了,营私舞弊、混乱朝纲,元庭,你看着办吧,” 元庭收了这些奏疏,既然连纳兰隽都说这些上书的人混乱朝纲了,那么几乎连审理都不用审理,元庭一个个的全都赶回了家。 连皓月在府上同荣苏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荣苏正剥着柑橘,闻后,他感叹道,元庭真不愧是元庭,再小的事情他若想利用,也能变成最厉的锋刃。 连皓月问:“你是说元庭利用了这次上疏,在朝中排除异己,” 剥了一瓣橘子在嘴里,荣苏笑道:“是,虽然元庭现在在朝廷里如日中天,但多少人阳奉阴违,多少人是真心追随服从自己,他心里可明白的很。这次上疏持续了不少时间,为什么大王从來沒有表态,为什么后來有一些人很识时务的停止了,为什么有些人还再不停地弹劾你,这些事情,只怕元庭都有暗中操作。大王并不昏聩,只是多疑,元庭自然能用这个机会扫除一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佞臣了。” 连皓月愣了片刻:“这次被革职的几个官员名声不算好,元庭这样做,岂不是为朝廷除害了,这……” “我知道你的疑问是什么,在你心中,想必元庭定是那种无恶不作,无善为之的奸臣吧。这你可就看错元庭了。”荣苏摇头:“若元庭只是那样的人,那他根本不需要你我担心,甚至连印襄都不如。元庭很聪明,他虽结私、贪墨,周围也聚集了一帮乌合之众,但是他很清楚,什么人要用、什么人能用。元庭手下,可着实有一帮实干之人,大司农每年能为朝廷省下三百万两银子,虽然其中免不了一部分进了元庭的腰包,但此种情况下,大司农还能省出这么多银两,不算能臣,再说东北一带,多民变饥荒,元庭推荐的两个人去东北出任城主,平民变,震饥荒,不各个功绩斐然,这不也是能臣,” “这才是元庭可怕的地方,他不仅仅营私,他还扶持朝廷的栋梁之臣,无论那些臣子是否清廉,他们都是能臣。只要朝廷要用他们一日,元庭的势力就会更稳固。皓月,你要清楚,一个国家一个朝廷,如果清官与能臣之间只能选一个,那么无论君主是谁,都只会选择后者。” 连皓月微微吸了一口凉气,再次哑然,每次,他同荣苏交谈,荣苏纵使会说出那些以前他从未料想过,也从未知晓的事情,这些事情,他骨子里十分反感,可是却又发现那些事竟是如此让他无可辩驳,让他无可奈何的接受。 看连皓月不说话了,荣苏心里便有些担心了,他以为自己的话又引起连皓月的反感了:“皓月,这些话你暂时不接受,沒关系……”他刚想出声安慰,却猛然对上了连皓月雪亮的双眼,他一愣,紧接着便听见连皓月问:“那荣苏,元庭现在是想扶持我,” “额,……是,元庭识人,知道你有能力,他自然会扶持你。” 连皓月的双眼雪亮的有些可怕,眼中的光芒带着凛冽的气息:“那么,一旦我与他绑在了一起,我岂不是成为了巩固他地位的棋子之一,那我要如何才能推翻他,” 看连皓月那一脸冰寒的样子,荣苏还以为有什么事,原來问的是这一件事,他淡淡笑道:“这一点你不用担心。皓月,你可知道什么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又是登高必跌,我们接近元庭,是为了利用元庭,甚至还能找到能毁灭他的方法。只要有一天,你能够不用凭借元庭的力量就能在朝中站稳,我们就可以自立门户,甚至与元庭分庭抗礼。”荣苏好言道:“皓月,你信我,我不会让你走到那样的地步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荣苏的这一句“皓月,你信我。”连皓月的心中被激起了一阵小小的涟漪,看着荣苏那双温柔宁静的眼睛,原本焦躁繁杂的心境一点点的平和了下來,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对自己说,连皓月,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他或许真的有能力助你成功。 天下沒有一个男子会沒有野心、沒有希望,此前连皓月从來沒有想过,当自己万念俱灰,几乎认为自己这一生都将一事无成的时候,会有这样一个人,如同上天派來一般,降临到自己身边,对自己说:“皓月,你信我,我來帮你。”把自己从绝望的漩涡里拉出,让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回朝廷的中心,连皓月心中一动,沉声对荣苏道:“我相信你。” ,,,,,,,,,,,,,,,,,,,,,,,,,,,,,,…… 执金吾的改革在纳兰隽的默许,还有元庭的支持下,进行的很顺利。甚至连卫尉卿印空都來帮了连皓月一把,从南军中选了几个精英的统领给了连皓月。自上次好意提醒连皓月之后,这是印空第二次帮连皓月的大忙了。这样的恩情,连皓月无论如何不能不报,原本连皓月与印空并不熟识,再加上印襄的缘故,连皓月对印氏一族的印象都不好,但等他与印空有了几次接触之后,他才发现这位统领且柔南军的卫尉卿着实是一位心胸浩然的男子,这也不由让他想起之前听说的传闻。 印空,是印家宗族的公子,但是因为不是嫡子,所以不能继承印家宁国公的爵位。不过既是印家宗族的公子,就算不是嫡子,凭着印家的身份,也能在朝廷里混的顺风顺水。不过这个印空却实在是个“怪异”的人,他但不愿凭借印族的势力,非要依靠自己的力量闯出一片天地,当初自己加入且柔的南军,从最底层做起,虽然免不了受到南军高层的照顾,但是却也着着实实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走上來的,因此,在且柔的南军中,印空的声望非常之高,所以人对这个卫尉卿都唯命是从。像印空这样的人,连皓月十分敬佩与钦慕。 所以,这几番交往后,倒也与印空建立了不错的关系。这样出乎意料的关系让荣苏也感到一点意外,不过这更让他开心,因为有了印空,不光是连皓月日后在执金吾之内能够省掉许多大麻烦,,甚至连印氏一族的关系都可能打通。 但是除了这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外,也有一件事让连皓月颇为紧张。已经出征了三个多月,原本今年八月就要得胜归來的申惠,却因为西边战事的不顺,不得已延长了归期。 之前,荣苏曾经同自己说过,申惠若想保全自己,那么在西边的战事,申惠最好要一仗都不能败。刚开始,申惠亲自领军去了柳城,的确是一往无前、无一败仗,纳兰隽也很高兴,还特意让人给大军送去了奖赏。但是,与往常不一的是,若伊这一次并不是來小打小闹的,扰乱一下离漠的边境就打道回府了。 骚扰边境的若伊军队被申惠击溃之后,百里齐竟带着大军亲自來到前线,亲自指挥作战。离漠军队本就深受辽东战事的影响,拿不出全力,再加上百里齐又是当代名将,几番交战下來,离漠吃了不少亏,战事一度打的很辛苦。纳兰隽的心情也因为西边的战事而十分不悦,常常在朝堂上大发怒火,因而也有人乘势在朝堂上弹劾申惠。 这样的情况,让连皓月觉得很危险。但荣苏叮嘱过自己,在朝堂上不要冲动,沒有大事,务必要沉稳,所以在上朝的时候,连皓月并沒有挺身而出,但回來他就不得不问荣苏该如何打算,荣苏思索一番,便告诉连皓月,让他不要紧张,短时间之内,纳兰隽离不开申惠,外有强敌,纳兰隽不会蠢到自毁长城。若伊的攻势虽猛,但是若伊君主是个贪图利益的人,一旦他发现进攻离漠的代价高于得到的利益,他就会收手。只要申惠将军能够击退百里齐,短时间之内这个军功应该能保他一段时间安然无恙,之后的打算,也只能等申惠从柳城回來再做打算了。 “哎……”连皓月叹息一声,低声道:“老师已经走了,惠叔……无论如何也要保住。” 荣苏深深看了连皓月一眼,眼神复杂,沒有说话。 第八十四章 赐婚恭顺 靖朝,长安。 六月入暑,皇城也在准备迎接一个人的归來。恭顺王萧承哲奉旨前往江南一带彻查司粮署所牵扯的问題,从去年年低至今已经半年有余了。很多人都沒有想到,这个牵扯到江南一带绝大多数官吏以及富商百姓的大事,竟然在半年之内就让曾经不被看好的恭顺王这般轻易的解决了。不光精简了司粮署的机构,裁减了贪墨的官吏惩治了与官服勾结的恶商,同时还安抚了江南一带的百姓,这样高的效率,就连朝中那些想來挑剔的官员都无错可挑。同时,在江南一带,恭顺王的美名四处传颂。 既然萧承哲立了如此大功,那就必须得有封赏,封赏一事,亲王的封赏向來是皇上亲自决断,但是萧睿年幼,恭顺王的封赏还得靠四个辅政大臣商议。 四人商议一番,考虑到萧承哲已经是亲王的俸禄,而且江南一带先发生了一些动乱,全国的水利也在动工,实在不宜重金赏赐,所以索性就挑了蜀地一带赐了萧承哲食邑五百户,明珠十斛,几幅典藏的字画。 ,,,,,,,,,,,,,,,,,,,,,,,,,,,,,,…… 萧容峥与萧奕洵进宫把这个决定告诉齐黛莹的时候,齐黛莹自然不会有反对的意见,反倒还认为这些赏赐似乎过轻了。萧容峥淡淡一笑:“太后娘娘挂心了。这些赏赐实则算不得轻,但是臣在这里还想再为恭顺王求一个恩典。” 萧奕洵轻轻扫了一眼萧容峥,不动声色,齐黛莹笑问:“是什么恩典。皇叔尽管说。” 萧容峥道:“景帝陛下的几个儿子,自豫昭王之下,都未成婚,承哲与楚延两人早就行了冠礼了,怎么说,也不该拖到现在还不成家。” 齐黛莹点头道:“是了,算算年纪,四弟三年前就已经是弱冠之年了,只不过这几年宫中出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件接着一件,倒真把承哲的婚期给耽误了。是了,这次等他从江南回來,该给他准备大婚了。”提及萧承哲,齐黛莹自然忘不了剩下的一位亲王,她转眸看向萧奕洵,问:“三弟,楚延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是成婚的时候了,要不要等着承哲大婚后,也给楚延择定一门亲事。现今他不不在长安,这个事情,你给他拿个主意。” 一个多月前,西北那边又來战事,贺兰一族再度入侵,余健元帅伤愈归來,亲自带兵上阵,却沒想又中了剑伤,导致旧伤复发,无法再领军作战,急报传來朝廷,不得已,靖渊王只得火速赶往西北,再度披挂上阵,抵御贺兰。 说到萧楚延的婚事,萧奕洵忍不住笑了:“皇嫂,楚延的事情还是让他自己决定吧,他素來是个有主见的人,想來我们的安排不一定顺的了他的心。西北与贺兰的战事我看过,两年之内,必定平息,到那时还请皇嫂依着楚延的军功,一并封赏了吧。” 就算久居深宫,齐黛莹也听闻过靖渊王的逸事,也知道他身边有一个红颜知己的神医。所以,既然萧奕洵说了让萧楚延自己定夺,那么她也就不多插手了。 “那么,剩下的就是四弟的婚事,四皇叔和三弟可有什么好的人选。或者说四弟自己可有什么心上人。”虽然是赐婚,但是齐黛莹还是想给萧承哲寻一位心意相通的,是最好不过的了。 “既然人选是恭顺王妃,那么就必得寻一位门当户对的千金,之前的事情对承哲也有些亏欠,人选当好好斟酌才是。”萧容峥若有所思。 他这一句话说的齐黛莹脸上一窘,虽然萧容峥沒有点名之前的事情是什么,但是她很清楚,必然指的是之前离漠公主和亲的事情。萧奕洵强娶纳兰媛姬,虽然这件事情并沒有泄露出去,但是萧容峥到底还是知道了一些端倪。 齐黛莹心有实有愧疚,可是萧奕洵却全然不在乎,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冷漠,嘴角却含着一分淡淡的笑容:“既然如此,四皇叔可是有什么好的人选了。”萧奕洵知道,萧容峥既然亲自提及此事,心中必然已经有了人选。 四皇叔,如今你这么的抬高承哲,当真是不再顾忌我的猜疑了。你,这是要向我公开了。 萧容峥粲然笑道:“其实也说不上是我的人选,只不过承哲这孩子,倒真的有一位心上人。” 齐黛莹奇道:“是哪家的小姐。” 萧容峥道:“前年新年,镇国大将军的夫人带着一干儿女回长安,筵席之上,承哲与姚大将军的小女儿姚馥笙有了那么一次的交集,此后便时常挂念着。” “镇国大将军的小女儿。”齐黛莹想了想,前年新年,将军夫人确实带着一双儿女回京。“哀家有些印象,若是哀家沒有记错,镇国大将军的小女儿去年也及笄了,正是该出嫁的年纪。镇国大将军的女儿,这身份自然无需考虑,既然承哲有意,倒真是一对良缘了。” 镇国大将军。姚照柯。萧奕洵心中一跳,他看向萧容峥,四皇叔,你打的竟然是镇国大将军的主意。 姚照柯乃靖朝第一大将,当年跟随龙靖枫征战四方,平定南部属国,向北痛击离漠、若伊,立下无数战功。龙靖枫死后,姚照柯继承龙靖枫的位置统领天下兵马,常年镇守山海关。其于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够匹敌。这样一个手控天下兵马的大元帅本可凭借手中权力于朝堂上呼风唤雨,可是姚照柯行为处事却格外的低调谦逊,恪守自己军人的本职,从來不曾插手一丝朝中政事,不结交任何朝中大臣,几个女儿也都许配给了军中的将领。正是他这样的忠心于安稳,无论是萧祁还是萧文禹,对他都信任有加。 原以为,这个婚事,萧容峥会找几位朝中的王侯或者世家,却沒想要竟是看上了镇国大将军的女儿,真是好大的心,好重的手笔。 萧奕洵淡淡道:“若是这样,倒是一桩美谈,四皇叔可是费心了啊。” 听出了萧奕洵话中暗藏的刀锋,萧容峥平静应对:“费心的不是我。其实,这桩婚事,一年多前,安颜就与姚将军的夫人谈起过。当初承哲的婚事不是指了阿颜的族人么。只是后來那个姑娘染了重病,沒多久便走了。所以,承哲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下來了,为此,安颜还十分愧疚。听得镇国大将军的夫人提起了承哲与姚家小姐的事情,阿颜就一心想要促成这桩婚事,所以,今天便由我來提起了。” 齐黛莹抚掌笑道:“原來,不止是四弟,连姚家的小姐也有这份心思。既是如此,这桩婚事倒真是退却不得了。也好,四弟不日就要回京了,等他回京,就下旨赐婚,婚期么,让钦天监择个好日子,办了吧。” “多谢太后娘娘。”萧容峥代替萧承哲向齐黛莹谢了恩。之后,便与萧奕洵一起离开了慈宁宫。 片刻之间,萧承哲与姚馥笙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來,速度之快,竟让萧奕洵沒有一丝驳斥的机会。他满心疑惑的离开了慈宁宫,心中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停地放大。萧容峥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当初,自己连离漠的公主都不肯让萧承哲娶,更何况是姚照柯的女儿。所以,他用这样一种突如其來的方式,杀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萧奕洵一眼就看出,真正说动齐黛莹当机立断定下这门婚事的,其实是萧容峥最后说的,北淮王妃与镇国大将军夫人的谈话,这门婚事,姚馥笙自己也十分有意。既然两情相悦又门当户对,实在是沒有反对的理由。 可是,就这一层让萧奕洵感到了不安。姚照柯终年不参与朝中政事,与朝中重臣也沒有什么往來,如果他真的想要以结亲的方式來巩固自己的地位,那么这十多年,他能够找到结成姻亲的皇族数不胜数,当初父皇还有意让他的女儿入主东宫,那个时候,姚照柯都拒绝了,那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时机,他的女儿会选择萧承哲。这不是打破了他以往一直的做法么。难道……萧奕洵凝聚目光,看着萧容峥英挺的背影,心中的那个念头不断地放大…… 姚照柯与萧容峥其实早就交好……姚照柯并不是不结交朝中亲贵,而是一开始就交到了一个城府最深的人,所以这么多年來,他们二人隐藏之深,从來沒有让任何人察觉…… 一旦想到了这一点,萧奕洵的身后便沒由來的生出一股可怕的森冷的感觉,他看向走在前面的萧容峥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很有可能,还沒有完全的认识自己的这个皇叔,而且,这个萧容峥真正的实力恐怕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 萧奕洵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才好…… 第八十五章 暗交北淮 长安,楚府。 楚焕东从云阳调到长安也有半年的时间了,终于在长安城里安了家,也算是了却了他这么多年的心愿了。秦婉词死后,楚玉晗也实在不能再继续在豫昭王府住了,所以,便住回了楚府。 夏日迟迟,过了午后,烈日当空,不过楚玉晗自己的院子里种植了不少的树木,在浓郁的树荫中,窗外偶有几阵凉风,倒是带來了不少清凉的气息。楚玉晗正坐在窗前,一针一线的绣着什么。 本是一个安静的午后,沒想到,楚焕东却独自來到了楚玉晗的屋子。楚玉晗头也沒台,只是从旁边的篮子中挑了一个浅绿色的丝线,放在绣帕上比了比颜色,淡淡道:“爹,怎么刚过午后,你沒有在户部执勤,反倒回府了,” 半年前京察的时候,看在了楚玉晗的面子上,萧奕洵终于松了手,让人吧楚焕东调到了长安,虽然只是做了一个户部郎中这样一个五品的小官,但是却也足以让楚焕东乐开了花,毕竟,长安的官职,就是个九品的芝麻小官那也自己原來在云阳的职位强。 楚焕东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的这个外甥女婿依旧不喜欢自己,所以能避而不见就避而不见省得讨人嫌。不过正因为如此,朝中的官员都知道,这个楚焕东是豫昭王妃的姑父,因而对楚焕东的态度十分友好,在户部里,也算是如鱼得水了。 楚焕东掀开帘子走了进來,淡淡笑道:“今早,恭顺王回來了,不少人都忙着去迎接呢。我就称病沒有去了。” “怎么,这么好的机会,爹不去么,”楚玉晗挑了挑眉,语意稍有讥讽。 楚焕东呵呵笑道:“恭顺王回來,朝中那么多官员都与迎接了,我就算去了,能怎么样,远远看个样子,”他摆手道:“再说了,你姐夫肯定也是要出面的,我呀,还是不要去触你姐夫那个霉头了。” 楚玉晗瞥了一眼楚焕东,淡淡一笑:“父亲终于懂得明哲保身了,” 楚焕东摆摆手,示意屋中服侍的人都出去,这才坐到了楚玉晗的身边,勉强笑道:“你姐夫这个人,手段狠厉,喜怒无常,他素來也不喜欢我,我还是让他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楚玉晗的眼神微微一动,手中的针狠狠的往绣布上扎了下去,她沉沉声音道:“也是,你不要去打搅他。只要不让姐夫再生厌,不要在在朝堂中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为了婉词表姐,姐夫不会为难爹你的。甚至,你还能在朝中谋得一个好的位置。” 楚焕东哈哈笑道:“是,是,这个事情,我当然知道。” 尖利的银针,又再一次刺穿了雪白的布帛,楚玉晗的眼神更加的冷厉,声音也更加的低沉:“还有,”她一字一句道:“以后,与北淮王府的往來也要中止了。” 楚焕东的笑容猛然凝结窗外的烈阳穿透窗檐照到屋中,他眯着眼睛,看着那一道道光束,装作不明白的样子,道:“玉晗,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爹,你应该知道的很清楚。”楚玉晗依旧沒有抬头,继续一门心思的绣着自己手上的图案。 楚焕东眯着的眼睛渐渐睁开,他凝眸看向楚玉晗,脸上所有的笑容终于不见,沉默了片刻,他才低着声音问:“你是怎么看出來的,这件事情,我好像从來沒有告诉过你。” 楚玉晗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放到了一边,转过身來,正对着楚焕东,目光从容而淡漠:“从你一开始把舞莲散交给我的时候,我就怀疑了。” “舞莲散是蜀中岐山老人的得意之作,但是他死后这个毒药基本就销声匿迹了。爹,如果你有这样东西,你早就拿出來了,不可能会藏到那个时候。所以,我就起了疑心。舞莲散一定是有人给你的,之后,我便询问了府上的人,发现在我在辽东的时候,的确有过一些人來拜访过你。只是,我不知道,那些拜访你的人是谁,直到,我在你的书房里找到了这个。”从旁边的小匣子中取出了一封信件,楚玉晗将他递到了楚焕东的面前。 那是一封比较有年代的信了,信封的纸都已经泛了黄。但楚焕东刚一见到那封信就像被针刺了一样,瞪大眼睛,登时便问:“这封信……你,你是怎么找到的,” 楚玉晗用手捋了捋自己身边的头发,垂眸淡淡道:“爹,以后这么重要的信件,你还是好好收着比较好,要么,就把它销毁,这么轻易的就让女儿找到了,你也太大意了一点。”她顿了顿,拉长了声音,道:“不过,如果不是这样,女儿我还真不知道,早在十多年前,父亲你就和北淮王有所联系了啊。” “那也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楚焕东支吾道。 “十年前,那么舞莲散的事情,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么,”楚玉晗陡然生怒,厉声喝问楚焕东。 正是因为楚玉晗有了疑心,所以才趁楚焕东不在府上的时候,去翻了翻他的房间与书房,沒想到,竟让自己找到了这样的一份信。也沒想到竟然得知了这样的一个大秘密。原來,十几年前,父亲想要凭借外婿的身份去分秦家大权的事情正是北淮王一手推动的,如果不是秦煦卿当初一份信改变了整个走向,有了北淮王的而支持,只怕父亲的夺权真的有可能会成功。 可是,自楚玉晗有记忆以來,自己的父亲似乎一直都处于一种不得志的状态。其实一细想就知道了,一定是夺权失败之后,北淮王不再需要自己父亲这样一个沒有势力的落魄“世族”。毕竟,因为一个小小的楚焕东而得罪那时如日中天的鼎剑侯,怎么想都是得不偿失的,因而北淮王也就不再管楚焕东了。 直到自己來到了秦婉词的身边,直到自己跟随萧奕洵去了辽东,北淮王这才又发现了自己的利用价值,反过來通过楚焕东,给了自己这一瓶毒药,好让自己必要的时候,对秦婉词动手,甚至是对萧奕洵动手。只可惜,他们沒料到,这份药,她沒有给秦婉词或者萧奕洵,而是给了舒雪。 不过,就算是阴差阳错,秦婉词最终还是死了……即便沒有舞莲散,她最终却也还是死了…… “舞莲散的事情,那……那我也是为了你啊,”楚焕东辩解道:“你不是一直想取代秦婉词么,可是你姐夫这么爱她,只要她还活着,你根本就不可能取代她。” “那我也沒想婉姐姐死啊,”楚玉晗陡然站起,怒声吼了一句,娇俏的脸上瞬间一片苍白,她心绪过于激动,一个沒站稳,又恨恨坐了下去,几乎是呓语一般,纠结着几句话:“那……我也沒想她死……我也不想她死的……”她记得,她一直都记得,秦婉词对自己是怎样的好,除了母亲,秦婉词几乎是世上第二待她好的人,单单因为嫉妒,她还不想让自己的这个表姐死。所以,原本早就可以用的舞莲散,她一直不愿意用。所以,在得知秦婉词的死讯之后,楚玉晗也是真真切切的为秦婉词感到难过的。 楚玉晗突然的失神让楚焕东不知所以,他试探性地走上前去,问道:“玉晗……你……” “你知不知道,就是婉姐姐死了,我才永远不可能取代她。”楚玉晗突然恶狠狠地盯住楚焕东,愤声说:“不,是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女人能够取代她了,” 如果秦婉词沒有死,她有很多办法,能够在秦婉词与萧奕洵之间制造误会,制造麻烦。她知道,萧奕洵与秦婉词都是生性高傲决绝的人,一旦有了至深的隔阂,便难有回转的余地。只要有那一段空白的时间,楚玉晗有把握能够接近萧奕洵。可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因为秦婉词的死而烟消云散了。 秦婉词的死是那样的惨烈,就算只是从别人的叙述中得知,楚玉晗依然能够感觉的道当时是怎样的惊心动魄。而,也就是那个时候,楚玉晗意识到了,从其以后,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能够像秦婉词那样深深的扎在萧奕洵的心中了。 “也不见得吧。”看见自己的女儿这般的颓丧,楚焕东并不理解,他凉飕飕道:“如果,你姐夫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爱你的姐姐,他怎么可能在你姐姐死了才半年,就娶了那个什么离漠的九公主呢,” “哼,”楚玉晗冷笑:“爹,这一点,我都明白,你还不明白么,娶离漠的公主,一是姐夫看上了这个公主背后所代表的势力。二來,也是因为离漠害死了婉姐姐,姐夫必定要从中得回什么。” “可是,这个离漠的公主好像不一般啊……”楚焕东也听说过一些传闻:“据说,你姐夫可是带着这个离漠公主去了靖渊王府啊,这份待遇,当初的豫昭王侧妃燕如吟都不曾有吧,这个离漠的公主,你可要上点心啊……” 第八十六章 按兵不动 楚焕东的话的确不无道理。这个离漠公主,在短短的半年时间之内,竟然能够做到让萧奕洵对外承认她的身份,并且还带她去了靖渊王府,这样的水平,绝对不一般。 楚玉晗锋利的眼神犹如针芒,道:“沒关系,一个离漠的公主,本事再通天,又能折腾什么,爹,你可知,再过两个月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楚焕东疑惑道。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婉词表姐的忌日,看來那一天,我也该见见姐夫了。”眸中尽是凛冽,楚玉晗冷傲笑道:“哼,我连婉姐姐都能赢,区区一个离漠公主,还看不在眼里,” “哎……玉晗……”楚焕**然沒有來的叹息了一声。“怎么了,”楚玉晗淡淡道。 “我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是时候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了……”楚焕东涩涩地开口,以前因为这个事情,父女两个的矛盾不小,楚焕东也深知这是楚玉晗心中大忌,可是算算年纪,楚玉晗今年也有二十了,再不出嫁当真是大问題了,“你不会还想着要嫁给豫昭王吧,这是不可能的……” “沒有什么事不可能的,”楚玉晗冷冷打断了楚焕东的话,心中已经有了不满:“爹,不是我说,就是因为你的贪心,才害了哥哥姐姐,在我这里,你休想利用我得到任何好处。” 就怕楚玉晗是这样想的,楚焕东忙道:“不是,我不是这么想的。我是真的担心你的婚姻大事。” “这一点,你也不需要担心。”楚玉晗看着楚焕东,轻巧一笑,满脸自信:“你放心,为了婉姐姐,姐夫对我的婚事,也会格外上心。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等,沒关系……” “女儿,以你的姿色,未必要嫁豫昭王,要论亲王,不还有靖渊王么,只要你姐夫说一声,指不定也行呢,”靖渊王的年纪也不小了,但是至今莫说正妃,连个姬妾都沒有,楚焕东想,若这个时候楚玉晗去和萧奕洵提一提,也未必不可能。 “靖渊王,”楚玉晗哭笑不得:“爹,不知道的话,你还是不要说了。”虽然靖渊王有权有势,人也玉树临风,可是楚玉晗可深切的领会到他的身边有着怎样的一个女子,那个明艳倾城,性情洒脱的尹清浅,她可吃不消。 “那恭顺王呢,恭顺王也是亲王,再加上在江南这一回又立了大功,朝廷的封赏是难免的了。只不过……太后娘娘今天早上就颁了懿旨,赐婚恭顺王与镇国大将军的女儿。这个正妃的位置,肯定就是……” “镇国大将军的女儿,”楚玉晗蹙眉:“镇国大将军不是一直都少与朝中往來的么,这一回,怎么……”果然,这朝廷的局势,真不容易看穿。 似乎楚焕东还想在想几个人选,可是楚玉晗显然沒有心情再谈这个了,她眯起眼睛,对楚焕东道:“爹,你的这封信可要好好保管,再不要让人这么轻易找到了。以后与北淮王府的往來也就不要了,这次,你是应了姐夫的诏令來到长安的,北淮王那边应该还是想你在云阳掺和秦家的事情。你既然听了姐夫的话,他们对你也就起了疑心了。” “虽然,我不知道北淮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日后北淮王与姐夫一定会撕破脸。当初你就是北淮王的弃子,现在又明显与姐夫离不开关系,这个情况下,你应该很清楚自己该站在那一边吧。” 楚焕东的脸色十分难看,但他知道楚玉晗说的话不错,北淮王显然在当初秦家夺权的时候便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这次舞莲散的事情,又是摆明了利用自己与楚玉晗,既然北淮王如此不怀好意,要是再要站在北淮王这边,只怕两边都不讨好,如今自己改作何选择,早已一目了然。 楚焕东一脸严肃,楚玉晗却淡淡笑了:“不过,爹,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在朝中的影响力,也不会再大到哪里去了,不论是姐夫还是北淮王,对你应该都不会太上心了。只要你安安稳稳的在户部好好做事,不会有人來为难你的。” 楚玉晗的话明显是看不起自己,楚焕东生性高傲,又向來有大志,受到这样的屈辱,还是被自己的女儿所轻视,更是奇耻大辱,他的笑容有些僵硬,话还未出口,楚玉晗又道:“爹,我说这样的话你也不要心里不悦。这是事实,当初在秦家你夺权失败,就已经注定了你今生的位置。好好收着这封信,只要你安稳不动,这封信就能够保住你。毕竟北淮王也不想逼急我们,不然真抖出了这封信,他沒有办法同大表哥还有秦家交代。” 虽然不清楚北淮王是怎样的心性,楚玉晗却知道,一个在十年前就已经参与秦家大权的男人,这么多年來在朝中却沒见到一点风声,这种城府与心机绝非常人能比。也正因为如此,只要楚焕东不动。北淮王也不会真的赶尽杀绝,毕竟他不可能为了除去楚焕东而公开与鼎剑侯和秦家撕破脸。 “那么……既然如此,我要不要提醒一下你姐夫,小心北淮王呢,”既然是决定了要站在萧奕洵这边,那么提醒萧奕洵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不行,”楚玉晗断然摇头:“现在你只能保持中立。贸然去提醒姐夫,一旦姐夫问你,你怎么知道的,你要怎么回答,” 楚焕东小心吸了一口气,道:“那这样,总不能不提醒你姐夫吧,北淮王,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楚玉晗亦凝眉,道:“这个么,我來想想办法。不过,我想,以姐夫的水平,他未必不能察觉到那种潜在的威胁……这个,还得从长计议……”垂眸看了看手边的针线,楚玉晗满脸沉凝。 ,,,,,,,,,,,,,,,,,,,,,,,,,,,,,,…… 元光初年六月十二,恭顺王萧承哲南巡立功归來,太后齐黛莹颁下懿旨,赐婚恭顺王萧承哲与镇国大将军小女儿姚馥笙。大婚之日定于七月初六。 七月初,镇国大将军携夫人与女儿从山海关抵达长安。这是这么多年來,镇国大将军姚照柯第一次离开山海关,回到长安,不少姚照柯的旧友都前去叙旧,齐黛莹也特意设了宴为姚照柯洗尘…… 七月初六,恭顺王大婚。 为此,恭顺王再赐食邑一万户,同时追赠恭顺王生母为端敬贵妃,同时太后齐黛莹又下旨意“镇国大将军嫁女,可按郡主的规格置办嫁妆”,可算给足了恭顺王的面子,因为国丧尚未满一年,所以萧承哲自主上书言婚事从简,如此顾全局面,齐黛莹更为感叹,决意大婚当日亲自前往恭顺王府主婚。 除去文武百官,外地皇族重臣也多有回长安庆贺的。其中还包括了在云贵一带的镇南王与晏亲王,丹阳的瑞怀王,同时还有秣陵的鼎剑侯。 萧肃之携正妃袁思妍还有世子萧润出席婚宴,萧奕洵也特意带上了纳兰媛姬一同出席。他与萧奕洵自然同坐一席,有差不多要半年不见萧肃之了,萧奕洵同萧肃之打趣道:“二哥,你看你,半年的时间长安、丹阳两处跑,真是麻烦,这次干脆多呆一段时间好了,带着王嫂一起在长安多住一段时间。楚延走了,我一个人也寂寞的紧。” 萧肃之瞧了萧奕洵一眼,有看到坐在萧奕洵身边的纳兰媛姬,不由笑道:“你也就话好听。自己抱着美妻在家,还说一个人寂寞的紧,” 因是喜庆之日,纳兰媛姬身着浅红色的百花蝶外衣,遮住了白皙的肌肤,薄施粉黛,秀眉如柳,清丽之中也不失娇媚动人。萧奕洵婚后,萧肃之就离开了长安,也未曾仔细见过纳兰媛姬,今日第一次见,纳兰媛姬的姿容确实让他吃惊不小。早就听闻离漠几位公主,以九公主姿容最为出众,今日一见,方才知道所言非虚。 正当两兄弟叙旧时,袁思妍与纳兰媛姬也在一旁聊了起來。萧润如今也六岁了,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不过也喜欢黏在袁思妍的身边,袁思妍带着萧润,见了纳兰媛姬,便道:“润儿,这是三姨母,快叫。” 萧润亮晶晶的一双大眼睛,看着纳兰媛姬,这孩子并不怕生,见纳兰媛姬也微笑看着自己,便奶声奶气地叫道:“三姨母。” 纳兰媛姬见萧润长得可爱,行为举止也惹人喜欢,便把萧润抱了过來,端了碗甜羹,对萧润道:“润儿,姨母喂你吃好不好,” 小孩子自然是喜欢甜食的,便安安稳稳地坐在了纳兰媛姬的怀中,袁思妍见自己的儿子也不排斥纳兰媛姬,自然也高兴地将萧润交给了纳兰媛姬。 第八十七章 恭顺婚宴(上) 沒想到萧润第一次见纳兰媛姬,就这么喜欢纳兰媛姬,坐在一旁的萧肃之见了,不由称奇:“奕洵,我儿子看來很喜欢弟妹啊。” 萧奕洵闻言转头,见纳兰媛姬吧小小的萧润抱在怀中,白白胖胖的小人儿坐在纳兰媛姬的怀里,也不闹,也不吵,笑嘻嘻的被纳兰媛姬喂着汤羹,那幅画面温馨的让萧奕洵的目光也柔和了起來。 见到萧奕洵有些融化的眼神,萧肃之心中一动,仿佛是不经意间叹道:“如果是婉词还有湛辰还在,就好了……” 萧奕洵的眼神瞬间凝聚,那片刻如水的温柔也尽数凝滞在了眉眼之间,复杂而痛苦。观察到萧奕洵瞬间变化的神情,萧肃之不由心中后悔。本以为,萧奕洵娶了纳兰媛姬又带纳兰媛姬出席萧承哲的婚宴,想來应该是从秦婉词离世的阴霾中走出來了,可是谁知自己只是稍稍的一提,萧奕洵的反应就这么大,看來,萧奕洵心中的痛苦根本一点都沒有消散。 萧奕洵的眉心猛烈的一颤,他迅速回过头,不再看纳兰媛姬还有萧润一眼。因为每看一眼,自己的心中就如同凌迟一样的痛苦,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是秦婉词还有萧湛辰,又或是那个还未降世的孩子,自己该是多么的幸福。可是,萧奕洵永远都忘不掉,这份幸福是自己亲手毁去的,是他的怀疑毁掉了自己和秦婉词所有的幸福。 “奕洵……我,我不是有意提起的。”萧奕洵迅速凝结的脸色以及那痛悔的神情让萧肃之大为惶惑,他忙道:“奕洵,我不该提起这件事,我……”一旁的袁思妍看见萧奕洵与萧肃之这边似乎有了什么问題,便转过來看看,发现萧肃之正朝着自己使眼色,眼神一会看着萧润一会儿又看着神情深沉的萧奕洵。 袁思妍稍稍有点领会,她知道,萧奕洵与秦婉词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不过在三四岁的时候就夭折了,后來又有一个孩子,只可惜还沒生下來,秦婉词也去了。想必孩子的事情一定是萧奕洵心中的刺,她忙笑道:“我看媛姬妹妹也年轻,日后定能诞下聪慧灵敏的孩子,三弟你们也无需挂心。” 萧肃之也在一旁帮衬道:“老三老三,是二哥今天说错话了,我赔罪。” 袁思妍转而对纳兰媛姬道:“媛姬妹妹姿容如此出众,将來与三弟的孩子,必定也是人中龙凤。” 袁思妍不知道,自己本是好心的一句话,在纳兰媛姬的听來,却是莫大的讽刺。直到如今,萧奕洵都不曾同自己圆房,哪里还能谈孩子的事情。可这话她是玩玩不能说的,只好笑道:“王妃过誉了,媛姬惭愧。” 这边萧肃之与袁思妍同时让萧奕洵心情低沉,纳兰媛姬笑得勉强,一种淡淡的尴尬的氛围在周围散开。只是还好,这个时候,萧承哲來到这里敬酒了。萧肃之见状,忙站起來迎接萧肃之,笑道:“哎,四弟。你的喜酒,我可是等了好多年了,这一回。总算是让二哥你,如愿以偿了啊。” 萧承哲一身喜服,眉眼之中俱是满满的笑意,对萧肃之道:“谁不知二哥可是最最美满之人。”他偷偷地压低声音对萧肃之道:“二哥,今天是我的新婚之夜,你可要手下留情啊,我的酒量可比不上你和三哥。” 萧肃之拍拍胸脯道:“放心放心,你二哥我啊,自有分寸,不会打搅了你的新婚之夜的。快快,这边敬敬你的两位王嫂还有你三哥。”说着便拉着萧承哲坐了下來。 萧承哲刚刚坐下來,便要向萧奕洵敬酒,他不知萧奕洵刚刚的心情正阴郁的很,这个时候,萧奕洵刚刚抬头,映入萧承哲眼帘的便是萧奕洵森冷如同寒冰的眼睛。这眼神竟一瞬间让萧承哲在夏夜感受到了一股冬日才有的严寒,他手上酒杯一抖,尽力笑道:“三哥,我敬你一杯。” 今天是萧承哲的大婚,就算心中不悦,萧奕洵也不会表现出來,所以冷峻的表情只有一瞬,下一刻他已然笑着饮尽自己眼前的酒,笑道:“承哲,这一次,你也算是抱得佳人归了,三哥祝福你,再多喝几杯啊。” 萧奕洵挂上了笑脸,萧承哲的心这才放了下來,他一连喝了三杯,压住内心的慌乱,这才笑道:“多谢三哥。”而后,便举杯对向了一旁的袁思妍与纳兰媛姬,道:“二嫂,三嫂,臣弟敬你们一杯。” 袁思妍与萧承哲见的面多了,自然不生疏,也举杯饮了。可是今日,纳兰媛姬是第一次见到萧承哲,见他以三嫂称呼自己,一时也沒有反应过來,毕竟在这之前,萧楚延也只称自己为王妃,并未以王嫂相称,不由朝萧奕洵那边看了一眼,一撞见萧奕洵那深邃的双眼,心中更是一窘,这一來,便慢了一拍,忙道:“王爷不要客气。” 本來饮酒,纳兰媛姬的脸上便已有了几分绯色,如今心中再一窘迫,纳兰媛姬脸上一片绯红,眸含春水,姿态娇媚。 这也是萧承哲第一次见纳兰媛姬,刚正眼瞧见了纳兰媛姬,他的神情便猛地一怔,似乎出了神一般,目光瞬间凝结,而后回过神來,才低下头,恍惚道:“三嫂果然宛若天人。” 第一次见面便被萧承哲这么说,纳兰媛姬心中一顿,只觉奇怪,但为了不失礼数,便道:“王爷,嫔妾不过是豫昭王侧妃,唯有正妃才是您的王嫂,您也不是嫔妾的臣弟。” 在萧承哲的眼中,他只见纳兰媛姬朱唇一张一合,未听清楚纳兰媛姬说什么,便笑道:“臣弟明白。” 而一旁的袁思妍笑道:“弟妹,这是恭顺王为了显示亲近,才这样称呼的,你也不用太拘束了。” 萧承哲这才知道,原來纳兰媛姬是在意自己的这个称呼,于是他又笑道:“臣弟明白了。”他将目光转向萧奕洵,道:“臣弟知道了,豫昭王妃只有婉词王嫂一位,”萧奕洵眸光微动,不说话,也算是默认了。而后萧承哲再把目光投向纳兰媛姬,道:“不过既然臣弟不称王妃为王嫂,臣弟自称一声臣弟却是自己的一份敬意,也望王妃不要介意才好。” 纳兰媛姬又悄悄看了一眼萧奕洵,见萧奕洵沒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这才低头笑道:“王爷有心了。” 萧奕洵在一旁一直看着,一句话都沒有说,这个时候突然淡淡地说了一句:“四弟,你好像挺喜欢媛姬的啊。” 这句话萧奕洵说的很平淡,可是在萧承哲的心中却像一阵狂风一样,他心中登时一慌,脸上却尽力平静地微笑:“臣弟不敢,只是第一次见到王妃,不免多说了几句话。” 萧奕洵浅浅一笑,神色依旧从容如清风,举了一杯酒对萧承哲道:“四弟,三哥再敬你一杯,你在江南半年,也着实辛苦了。既然回來了,也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萧承哲举杯道:“多谢三哥关心。” 萧肃之掺和了进來,又给萧承哲满上了一杯酒,道:“哎,四弟,你这就不公平了。怎么你喝奕洵两杯酒,就喝我一杯呢,不厚道啊……來來,满上满上……” 萧承哲:“……” 二哥,说好的手下留情的呢,…… ,,,,,,,,,,,,,,,,,,,,,,,,,,,,,,…… 这边萧肃之把萧承哲拉了下來,一时半会看样子是不肯放人了,而在另一旁,,也有几个人聚在了一起,一位是镇国大将军姚照柯,一位是刚从秣陵过來的鼎剑侯秦煦卿,还有一位则是大理寺卿段霖晖。 姚照柯当年跟随龙靖枫多年,自然与龙靖枫的两位挚友也多有接触,担任也算是老熟人了。 姚照柯也年有半百了,他年长秦煦卿超过一纪,脸上也有多年在外带上的风霜,只不过身姿依旧英挺如松,言笑从容,眼里却有将领独有的冷静与锋利。与燕长清不同,姚照柯本就是儒将出身,举手投足自有一分风雅,从如今的容貌举止看來,年轻的时候,应当也是一位风姿特秀的翩翩公子。 多年不见,秦煦卿帮姚照柯斟了一杯酒,淡淡笑道:“姚将军,若不是馥笙出嫁。我还不知道何年才能再见到你呢。” 姚照柯也颇为感慨:“是啊,自从龙帅去世后,我与侯爷还有段大人见得次数就少了许多啊。”他笑笑:“时过境迁,现在侯爷已经是武林盟主了,段大人也是大理寺卿了,都在朝中身居要职,若是龙帅还在,必定也会为你们高兴。” 段霖晖自饮了一杯,淡淡笑道:“最能让靖枫感到骄傲的人应该是你吧。你这么多年镇守山海关,从未有一刻失职,也算是继承了靖枫的遗愿,撑起了靖朝的一片天。这么多年,在山海关,也着实辛苦你了。” 第八十八章 恭顺婚宴(下) 姚照柯淡淡垂眸,沒有说话,三人同时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安安静静的似乎周围的喧嚣都与自己无关一般,同时,又好像这个时候,旁边还空着的一个位置上,有一个年轻英俊,眉目凛然的男子坐在一旁,风轻云淡道:“來,多年不见,我们四个好好地再喝几杯。” ………… 名酒醉人,思念动人,靖枫,如果如今你还在的话,又该是怎样的场面。 ,,,,,,,,,,,,,,,,,,,,,,,,,,,,,,…… 清酒微波,分明是大喜的日子,分明又是几个故人多年的再见面,却偏偏因为一个已经远去的人而染上了满夜的清愁。 “煦卿,婉词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本來,我不该提起这件事的,你莫见怪。”段霖晖幽幽叹息一声,这些年,他知道秦煦卿过得不好,夏吟晴死后,他就一直孤身一人,不像自己和姚姚照柯,有妻有子。这个冠绝天下的武林盟主,有着江湖人最羡慕的地位与权势,可是唯独沒有了陪伴自己的人,现在甚至连唯一的妹妹都不在了。身为秦煦卿的挚友,别人忌讳的话,段霖晖不会忌讳:“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离漠已经欠你太多,这一次,就算你不好出面追究,豫昭王也绝不会放任这杀妻之仇。”他转向姚照柯:“照柯,离漠不光害了靖枫,还害了煦卿,日后这帐总要好好的算,你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姚照柯微拧眉头,道:“豫昭王妃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离漠与我们,私仇太大,总有一天要他们偿还。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豫昭王都肯耐下心按兵不动,我这边也不好太激烈。” 段霖晖目光微微一变,而后却道:“这个我明白,凡事要以国家大局为重。” 姚照柯这边也算是聚集了不少重量级的人物,沒安静一会儿,便有好多人都來举着酒杯來向姚照柯道喜了。段霖晖与秦煦卿朝他笑道:“今天,你也算是老丈人了,可不能一直陪着我们两个,忙你的去,” 姚照柯笑笑,便招待客人去了。 看着姚照柯离开,秦煦卿与段霖晖眼中的笑意缓缓的凝结。段霖晖低下头,低声道:“我有些不明白。” 秦煦卿垂眸看了看段霖晖,淡淡道:“不明白什么。” 段霖晖双眼微眯,道:“你说,姚照柯手里起码有三十万的雄兵,而且,应该说都是靖朝的精锐。可是这十多年來,他除了镇守山海关,偶尔派出一些援兵去支持北部和辽东的战事,从來都不曾主动发起一次进攻。所有的战事,基本是燕长清、余健、李元悫、黎松柏几个将领主动发起的,照理说,他身为镇国大将军,又是靖枫的部下,不应该这么保守。” 龙靖枫的后半生几乎都是致力于收复离漠与若伊两部,作为龙靖枫生前最为器重的将领,在龙靖枫死后,姚照柯却沒有主动发起对离漠或者若伊一场战事,虽然朝中人都说,那是因为居峡谷一战,靖朝损失了不少的年轻精英将领,辽东的精锐也损失了不少,再者,景帝也不像太宗一样,有博大的宏图之志。景帝主要致力于内政,恢复王朝的生机,所以暂缓对外部的战事。镇国大将军为一国统帅,应当跟随皇上的政策而变动。 这个道理,段霖晖虽然都懂,但是对于姚照柯的行为,他却并不那么明白,秦煦卿眼神复杂,沒有说话,段霖晖却怅然道:“果然,靖枫的仇只有我们两个人还这么耿耿于怀……” 眼下之意,便是不满姚照柯对龙靖枫的死过于平淡的态度了。秦煦卿看段霖晖一眼,道:“他现在是一国的主帅,现在王朝初定,又是幼帝当朝。自然不能激进主战,你要谅解。” 段霖晖摇摇头:“行,谅解,谅解。总过军国大事,我一个大理寺卿也管不上什么。” “对了,”秦煦卿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段霖晖,笑意复杂:“我很奇怪啊,今天,你为什么沒有问照柯关于张万达的事情。” 段霖晖瞥了一眼秦煦卿,旋即道:“你我心中都有怀疑,当年靖枫的事情,姚照柯与张万达都可能参与了,既然是这样,我何必出口,白白惹得他怀疑呢。”他握拳,语气也生硬了起來:“只是可恨,这么多年來,我过于小心,不肯露出一丝马脚让别人发现我在追查当年居峡谷的事情,所以才导致进程如此的缓慢,” 段霖晖懊恼不已,就连秦煦卿也不由拧眉:“是,也怪我,当年太年轻冲动,因着一腔怒气,便将张万达那三百人尽数杀了,不然,说不定还能找出几个证人來。” “这也不能怪你,当年,我们都以为是景帝陛下忌惮靖枫,才害了靖枫。你也是有怒无处发,才会下那样的狠手。只不过我们发觉的太晚,这么多年來,有关居峡谷的蛛丝马迹肯定都被人抹去了,要想在追查,也不容易了。”段霖晖伸手按了按额头,道:“唯一的突破口是张万达,可是如果姚照柯一直保着张万达,那我们也沒法动手……” 他是大理寺卿,主管司法,姚照柯护着张万达,不把他的那些破事上报朝廷,他根本动不了手。而秦煦卿,虽然身上有一等的爵位,可是总归要顾忌风云阁那边的事情,不能过多的参与军政大事,不然也会影响风云阁持外的地位。这样一來,两面都受了掣肘,行事真是举步维艰。 “分明找好了突破口,可是,怎么就是不能行动呢,”段霖晖气不过,一口喝尽了一杯酒,那种火辣的感觉,烧的他心肺一阵热意。 “别愁了,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点时间。”秦煦卿伸手别开了段霖晖面前的酒杯,叮嘱道:“我说,你少喝些,景怡还在府里等着呢,她可不喜欢你喝醉。”一听到自己妻子的名字,段霖晖果然就收了手,转而反问秦煦卿:“你说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还不找个红颜知己。以你的名号,想找个伴终身的人还不容易。 秦煦卿摇摇头,笑道:“你啊,就少操心我的事情了。”目光微微偏转,宴席之上,向姚照柯敬酒的人多如牛毛,秦煦卿感叹道:“真不愧是镇国大将军,不管熟人还是不熟的人,都要凑上去敬几杯酒。” 段霖晖顺着秦煦卿的目光看过去,嘴里凉凉道:“那可不是,朝中武将,他姚照柯认第二,谁敢说第一。”着实不喜欢那样的场面,段霖晖转过头去,却看到另一边,瑞怀王萧肃之拉着恭顺王萧承哲不肯松手,豫昭王也带着淡淡的笑意坐在旁边,再一边,则是瑞怀王妃和世子还有那个姿容出众的豫昭王侧妃。段霖晖蹙眉道:“霖晖,不是我说啊。你说,你妹妹去世也沒多久吧。这豫昭王就纳了这么一个姿色出众的侧妃。你心里就不会不好受。”知道段霖晖爱妹如命,豫昭王这样的行为应该让秦煦卿颇为不满才对。 秦煦卿一直凝神看着姚照柯,被段霖晖这么一问,微微愣了愣,而后随口道:“这有什么。我知道的,就算豫昭王身边有再多的女人,也不会有下一个豫昭王妃了。”而后,又凝神看着什么。 段霖晖撇撇嘴:“哼,你还真有自信。”看着秦煦卿一直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段霖晖好奇道:“诶,我说,你一直再看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啊……”秦煦卿看着前方,问:“对了,霖晖,如果我记得沒错的话。当年靖枫死后,是北淮王力荐姚照柯继承靖枫的位置的吧。” 段霖晖歪歪头,稍稍想了想,道:“是啊,怎么了。” 秦煦卿的嘴角渐渐上扬,他微眯眼睛,淡淡道:“当年能继承靖枫的将领有很多。不光燕长清、李元悫、就是西北的余健也有可能。若非北淮王的力荐,只怕这个统帅的位置,还不一定是姚照柯的……” 段霖晖凝了眼神,道:“不是,你想说什么。” 秦煦卿终于收回目光,转过头來,笑着对段霖晖道:“就算我不考虑当年北淮王为什么这么做,权当他是看中了姚照柯的才能好了。那么这么大的恩情,姚照柯怎样也该重视北淮王的知遇之恩才是。这么多年沒见北淮王,如今两人有结成了亲家,可是,这两人的表现,我实在觉得很好奇。怎么关系淡漠的竟然连旁边故意想要攀附的人还不如。” 段霖晖愣了愣,扭头看去,眼神也渐渐亮了起來。果真如此,今日恭顺王大婚,北淮王与姚照柯只不过是点头照面地打了一个招呼,于情于理,姚照柯都应该更热情一点。 秦煦卿继续笑道:“而且,恭顺王的这个婚事。大家都知道,就是北淮王从中搭桥牵线的,也算是个媒人了,那这两人就更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了……霖晖,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第八十九章 三人同聚 段霖晖做了这么多年的大理寺卿,最喜欢的就是从别人小小的举动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秦煦卿的话引起了他对姚照珂与萧容峥的举动关注,他目光深幽,低语道:“北淮王当初力荐了姚照柯,如今又促成了这门婚事,于情于理,这两人都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亲近一些,本來就很正常,如今……倒显得有些故意为之了。” 秦煦卿移开目光,道:“姚照柯多年与朝政划清界限,与朝臣少有往來,对人待物疏冷一点也沒有关系,但是……你说,既然他都坚持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现今却要如此隆重的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恭顺王呢,” “有意思啊。”段霖晖的眼里隐隐有兴奋的神色,这个事情他也想过,也一直捉摸不透为什么一直疏远朝堂的大将军,这个时候会突然与恭顺王联姻,外面说萧承哲与姚馥笙是两情相悦,不过段霖晖可一点也不信,要是真的两情相悦,去年就可以成婚了,何必等到现在,“煦卿,我瞧你的意思,好像有点想法啊。” 秦煦卿淡淡一笑,道:“一年前,有一件大事轰动了天下,有一个人隐匿了十年,突然横空出现。这个人,或许旁人不熟,但是姚照柯,不可能不熟,也不可能不被惊动。我曾在辽东遇见过那个人,按照道理,姚照柯今天无论如何都该和我提起那个人,可是,他却沒有……” “你说的这个人事……”段霖晖凝神细想,一年前横空出现,能够让姚照柯震动的人,他的眼神猛地一亮,脱口道:“你是说,你是说连城骑的总指挥林希筠,” 对啊,真是奇怪啊。连城骑十多年前刚刚组建的时候就号称天下第一劲旅,总指挥林希筠是龙靖枫一手栽培出來的,姚照柯是龙靖枫罪得力的下属,与林希筠的关系也一定不一般。“他明明知道我曾经在辽东见过林希筠,今天却只字不提,是他不想替林希筠,还是他忘记了呢,”秦煦卿悠悠一笑:“我想,总归不会是第一种情况吧。” 段霖晖沉默了半晌,忽而瞪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姚照柯在顾忌林希筠,”林希筠的突然出现不仅仅是他一人,还一连带出了曾经的劲旅连城骑,沉寂十年,连城骑刚刚重现,就在辽东大杀四方,连攻两城,截杀离漠大将申惠,击溃纳兰冀,这样卓越表现,整个天下都为之赞叹。豫昭王回京之后,更将辽东代副帅的位置直接给了程天佑和林希筠,以林希筠的本事,又加上豫昭王摆明了日后必定会重用林希筠,不出几年,辽东统帅的位置一定会交到他的手中。 秦煦卿点头:“这样一來,姚照柯的心理压力可就大了。如果姚照柯的心思从來都不是那么单纯,那么曾经看重的下属,如今已然成为了自己潜在的对手,姚照柯心里自然不会舒服。” “可是,林希筠毕竟是靖枫的下属,怎么样他也是敬重姚照柯的,他不会对姚照柯有什么威胁。” “林希筠怎么样是林希筠的事,而姚照柯怎么想是姚照柯的事情。”秦煦卿的笑容加深:“或许你不知道,当初连城骑组建初期,姚照柯曾有意自己统帅连城骑。但是靖枫执意让连城骑自己管理自己,所以就沒有同意姚照柯的想法。后來,十年难遇的俊才林希筠被靖枫发现,靖枫竭全力栽培林希筠。林希筠自己也是天资卓绝,很快便脱颖而出,那个时候,不少人都看出來,靖枫日后是想让林希筠接替自己的。只不过林希筠尚未成长完全,靖枫就死了,这才不了了之。不过现在林希筠以强盛时期回归,不管他心里到底对姚照柯是个什么想法,姚照柯心里一定会有一根刺。”秦煦卿扬眉一笑:“霖晖,你若不信的话,我们待会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 姚照柯周围聚集的人实在太多,除了新郎萧承哲,应该就属这位镇国大将军最受欢迎,只不过现在恭顺王正被瑞怀王与豫昭王拉着喝酒,一般人可不敢去打扰这三个兄弟,自然,姚照柯这边的人就更多了。 好不容易那边瑞怀王肯放人了,姚照柯这才抽出身來,他甩一甩自己的袖子,把酒杯放在桌案上,对秦煦卿两人,笑道:“多年军旅,穿惯了军装,如今再穿着宽衣,倒觉得袖摆多余了。” 段霖晖垂眸:“这才显示地出你镇国大将军忧国忧民。” “段大人莫要取笑了。”姚照柯摆手推辞。三人有一句沒一句地又聊了起來,段霖晖随口问道:“对了,煦卿,我看你这半年也挺忙的啊,怎么,可是有什么事,” 秦煦卿淡淡道:“哦,也还好吧。西域那边进來有些事情,天烬宫教主黯玄闭关,如今一切大事都交给了天地护法,所以,风云阁想趁他闭关的时候,压一压天烬宫的锐气。哎,江湖之事,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左不过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还是说说你们自己吧。”秦煦卿拍了拍段霖晖的肩膀,道:“我说,你是怎能么回事啊,怎么干了这么多年,折腾來折腾去,现在还是大理寺卿,你有点上进心好不好。” “我这是心无旁骛。大理寺卿的位置不错了,我知足的很,在往上去,无非六部尚书,左右丞相,三公三孤那些虚职,我沒兴趣。”段霖晖自斟一杯,十分轻松。 秦煦卿轻笑一声:“呵,你口气不小。那再喝两杯。”与段霖晖相识多年,秦旭甚至自己的这个好友,水平绝对不止大理寺卿这么简单,不过他也知道段霖晖对权力官职这种事情,素來不怎么放在心上,平日里也不过互相打打趣罢了。 “要论三公三孤,我是不指望的,不过大将军倒是最有希望的。你统领天下兵马这么多年,这武职是到顶了,再有封赏,也不过封侯、或是晋升三公三孤了。”话锋一转,段霖晖就将话題转移到了姚照柯的身上,他帮姚照柯倒了一杯酒,有意无意道:“景帝与先帝一代,二十年,全朝上下休养生息,国力充沛。大将军可有鸿鹄之志,一举攻破离漠若伊,收复家国旧土,立举世之功,” 姚照柯看了段霖晖一眼,沉吟道:“收复离漠若伊,我朝势在必得,只不过如今陛下年幼,攻破两部,必定耗资重大,此事应当从长计议。” 段霖晖叹了一声,遗憾道:“你说的也对。只不过我想着,现在连连城骑都重出江湖了,你要是能和林希筠两个人联手,离漠沒了宿伊,还不乖乖束手就擒啊。” 林希筠,几乎只有半拍,姚照柯握住酒杯的手有微微的松动,眼神快速的在段霖晖与秦煦卿的面前扫过,不过片刻,他就淡淡一笑,道:“是啊,希筠那孩子也回來了,算算时间,也有十年沒见他了。对了秦阁主,上次你在辽东,想必一定是见到他了吧。怎么,他现在如何,” 秦煦卿微微抬眸,只淡淡说了三个字:“他很好。” 姚照柯感慨道:“默默的在洛阳守了那么多年皇陵,以前的少年应当也沉稳了不少,不然,豫昭王也不会力荐他暂代辽东的副帅。”姚照柯停了停,而后又继续道:“也这么多年沒见了,也真有些怀念。”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语气里有厚重的无奈:“这些年,龙帅的事情一直缠绕在我的心上,这些年,我也不敢回长安,就怕见到龙老侯爷,还有两位公子。希筠回來后,我本该第一时间去看看他,但,我总怕我们两人见了面,会勾起以前的往事,所以,一直到现在我都沒去见他。看來,我也该找个时间去辽东看看他了……” 段霖晖和秦煦卿互相看了一眼,沒有再继续林希筠的话題,只是简单转开了话題,问了问姚照柯准备在长安呆多久,姚照柯说不一定,兴许一两个月就走了。原本还要再说几句,只不过人來人往的,又把姚照柯请走了。 姚照柯走后,秦煦卿与段霖晖两个人有一段时间沒有说话,片刻,段霖晖才蹙了眉头道:“这个姚照柯,看來对林希筠沒什么看法啊。” 秦煦卿眸色深沉,一脸沉肃,他定定道:“的确,他刚刚的表现一点问題都沒有。既很好的表达了对靖枫的四年,也很好的解释了他为什么沒有提到林希筠和为什么沒有见林希筠的原因。”秦煦卿顿一顿,忽而问段霖晖:“你怎么想,” 段霖晖狐疑地看着秦煦卿:“如果不是之前调查过张万达,发现这些年姚照柯一直罩着张万达,只怕我还真不会往别处想。只是,我现在越想越有一个念头,如果刚刚那些话不是姚照柯的真心,而是姚照柯片刻之内想出來的,那实在是有些可怕了。”他摇摇头,定声道:“不行,我还是觉得他有问題,看來,这一两个月,我可要好好关注一下我们这位镇国大将军了。” 第九十章 偶遇纳兰 大婚之后,萧承哲一时风光无限,刚刚立了大功,受了朝廷的封赏,然后又娶了镇国大将军的女儿,现在不光是萧容峥在背后支持自己,就连镇国大将军都成了自己的后盾,萧承哲不想开心都不行。 一日,雨后初晴,凉风吹拂,空气中微微有水汽的芬芳,阳光暖照,天空澄澈碧蓝,一碧如洗,白云轻浮,偶有的几丝蝉鸣也被街道的人声淹沒了。 见天气不错,萧承哲便带了随从,准备上街走走。虽然是午后,但今日,天气并不炎热,因而,街上的行人也多了不少。随便走了走,刚过转角,萧承哲便寻思着要不要带些什么回去给姚馥笙。 萧承哲弱冠多年,直到今年才风光的娶了一位正妻,着实有些不易。这姚馥笙是姚照柯的**,姚照柯自幼疼爱,但是却并不骄纵,性格柔善不争,而且容貌也好,新婚燕尔,感情自然甚佳,萧承哲外出时还不忘给姚馥笙带些什么小玩样回去。 正在街上四处看看的时候,萧承哲的眼神忽然一听,就定在了前方一家绸缎店的门前。一位姿容出众的女子正站在绸缎店的门前,身着一条浅蓝色的百褶裙,披着浅粉色的薄烟纱,乌黑的秀发被镂空额金簪挽起,脸如凝脂,秀靥如花,身后还跟着一位侍婢,这女子正是豫昭王的侧妃纳兰媛姬。 沒有想到在这个地方会遇见纳兰媛姬,萧承哲眼神忽而一亮,刚想上前,却停下脚步,四周看了一看,发现确实是纳兰媛姬一个人,他微微皱眉,低声问身后的侍从:“对了,豫昭王府的事情,你可有帮本王打听着。怎么,这豫昭王的侧妃会一个人出门。” 靖朝民风开化,女子沒有那么多的拘束,可是看到纳兰媛姬独自出门,萧承哲还是沒想到。自从婚宴之上见过纳兰媛姬一眼,纳兰媛姬出众的姿容就印刻在了萧承哲的脑海中,鬼使神差的,他竟然让自己的手下去关注了豫昭王府的动态。所以侍从打听过后,便回答:“是这样的,豫昭王的侧王妃來自离漠,不过似乎很喜欢长安,无事的时候便喜欢带着随从在长安城中转一转,因为豫昭王平日里很忙,基本沒有时间能够陪伴王妃,所以特意安排了当初豫昭王妃的贴身侍婢伺候侧王妃,一般侧王妃出门的时候都是由这位贴身侍婢陪着。” 萧承哲左右又观察了一下,这才确信确实只有纳兰媛姬一个人。他笑意融融,负手走了上去,走到纳兰媛姬近身的时候,这才行了一个礼,道:“沒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王妃。” 纳兰媛姬刚从绸缎店出來,选了两匹绸缎,听得身旁有人叫自己,回过头一看,一位年轻的男子正笑着看着自己,她一看來人便认了出來,微微吃惊,道:“恭顺王爷,可是巧了,沒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萧承哲和颜悦色地问道:“王妃是独自一人出门。王兄呢。” 纳兰媛姬浅浅一笑,清淡如梨花,道:“王爷他今日有事出府了,我看今天天气晴好,也不热,便带着墨香出來看看,刚刚看了两匹绸缎,品色上佳。王爷可是约了人。” 萧承哲瞥见了墨香手中抱着的绸缎,含笑道:“并未约人,臣弟同王妃一样,也是见今日天气凉爽,所以便出府转一转,沒曾想,这么有缘,遇见了王妃。” 纳兰媛姬见萧承哲仍以臣弟自称,一下子觉得的亲近了不少,转眼想到恭顺王刚刚大婚,便对萧承哲道:“王爷大婚不久,嫔妾也沒有什么好送的。刚刚买的两匹绸缎,也是这店里唯一的两匹,就请王爷带回去给王妃吧。”她转念一想,恭顺王这段时间宫中赏赐不断,哪里还需要自己买的绸缎,不由尴尬地笑道:“是嫔妾思虑不周了,这些薄礼实在是送不出手,还请王爷见谅。” 哪知,萧承哲却忙道:“礼轻情意重,臣弟知道王妃的好意,怎敢言怪。”他继而又补充道:“既然死王妃的眼光,那必定是珍品了,想來馥笙也会喜欢的。” 见萧承哲有意手下,纳兰媛姬自然也高兴:“王爷不嫌离漠轻薄便好。” 萧承哲举目看了看湛蓝的天际,含笑说:“如此晴空,夏日也少有,既然今日遇见了王妃,不若一同走一走。” 纳兰媛姬略一怔忡,面露难色,按身份,她与萧承哲乃叔嫂的关系,若要同游,似有不妥,于是便道:“不必了,嫔妾也出來有一段时间了,就不叨扰王爷了。”眼见着纳兰媛姬就要告辞,萧承哲便知道纳兰媛姬心中必定尴尬,忙赔罪道:“是臣弟过于唐突了。只不过见王妃独自一人,未免有些担心。三哥是我亲兄长,虽然王妃拘着礼数,不愿让臣弟称呼您为一声王嫂,但是臣弟心中却是吧王妃当做王嫂看的。本想送王嫂一路,沒曾想却让王嫂难做了,臣弟在这里向王嫂赔罪。”说着便要弯下腰。 纳兰媛姬刚忙阻止了萧承哲,沒想到萧承哲心中对自己竟是这样敬重,纳兰媛姬一时间更加不好意思,可是要与萧承哲同游,这实在有些不妥,所以虽然内心有些歉疚,但纳兰媛姬依旧沒有同意:“王爷的心意,媛姬领了。但媛姬还是不想打搅王爷的心境。” 见纳兰媛姬再次推辞,萧承哲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道:“既是如此,王嫂一路也要小心。日后,还请王兄王嫂同到府上一聚。” 纳兰媛姬福了一福,微笑道:“多谢王爷,王爷告辞。” 等纳兰媛姬走后,萧承哲却还沒走,他神情复杂,眼中似乎写上了不少的情绪,是惊艳、愤怒、欣赏,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全身都凝固在刚刚见到纳兰媛姬的那个个时间。 之前,萧承哲并沒有见到纳兰媛姬之前,他也曾想过这位离漠公主的模样。可是直到真正见到之后,他才意识到旁人口中的绝色是如何的。此前,他也见过倾城绝色之人,容貌出众者,如尹清浅,绝对的风华无双,再无人可比,但尹清浅的性格实在过分刚强恣意,这不是自己欣赏的人。而纳兰媛姬不一样,不仅容貌出众,心性温和,知书达理,一颦一笑,哪一点不让男子心动。 想到这里,萧承哲胸腔之中一阵愤怒,他双拳紧握,眼中怒火喷洒,这个女子,原本该是自己的妻子,原本娶她的人应该是自己,是萧奕洵从中作梗,强娶了纳兰媛姬,而且很明显,他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这个侧王妃,三哥,我的女人你抢去了也不好好待,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王爷,王爷,”身后的侍从见萧承哲很长一算时间也不说话也不走,只是定定的站着,不由出声问道。 萧承哲回过神來,忽然莫名的问了一句:“对了,豫昭王妃的忌日是什么时候。” 侍从一愣,稍微想了想:“好像就是八月初吧……因为贤安太妃的忌日也就是那几天。”去年众所周知,淑懿太后与豫昭王妃时隔几天先后离世,豫昭王因此性情大变,淑懿太后是七月三十一日薨逝的,那么豫昭王妃的忌日应该也就是八月初了。 “那么,也就是说沒几天了是吧……”萧承哲低低自语,心中忽然有了一个计划。 ,,,,,,,,,,,,,,,,,,,,,,,,,,,,,,…… 萧承哲与纳兰媛姬都不知道,就在两人在街上相遇的时候,萧奕洵正巧也走在街上,而且也十分巧合的遇见了纳兰媛姬与萧承哲。因为恭顺王的大婚,鼎剑侯从秣陵赶來,但是最近因为天烬宫的事情,他不便在长安呆太久,今日便是秦煦卿启程回秣陵的日子,萧奕洵刚好出城送秦煦卿一程。 豫昭王、风云阁主,两个傲岸的身姿站在这天阙之下,一路无言。直到走出了皇城,秦煦卿才淡淡道:“好了,送我至此,你也可以停下了。” 向來倨傲,沉厉内敛的男子,此时,在面对这个既是教习自己的老师,也是自己妻子的兄长面前,收敛了风华与戾气,萧奕洵垂眸,应了一声:“老师。” 秦煦卿笑意温和:“你是婉儿的丈夫,我是婉儿的兄长,其实你可以不必再叫我老师。”他知道,秦婉词的死萧奕洵放不下,自然也无法称自己为兄长。 萧奕洵的眼神空洞了一下,仿佛是触动了什么回忆。 秦煦卿见他沒有回答,便也只低低叹息了一声:“还有一个月,便是婉儿的……”他顿了顿,沒有说明,语气里不失些许遗憾:“我今日离开长安,一段时间是不会回來了,到了那日,你也为我上柱香吧。” “兄长,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萧奕洵凝视住秦煦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第九十一章 奇怪心思 从萧奕洵的眼里,秦煦卿看到了一种认真与决断,他蹙眉,道:“你说。” 这样的眼神不像是來同自己商量的,倒像是來告诉自己一个决定,而且很明显,萧奕洵认为这个决定可能会触怒自己。 “一年之内,我要再纳两名侧妃,可能庶妃也不会少。” 萧奕洵正视着秦煦卿,澄澈的目光正如雨后的阳光明亮。 秦煦卿淡淡一笑,道:“这个事情你自己做决定就好,犯不着同我说。” 萧奕洵微微一怔,英俊的脸上闪现了一抹迷茫。 “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有愧疚,或者说你是怕我生气。”秦煦卿微笑摇头:“其实你不必如此。奕洵,你不是普通的亲王,你和寻常的人不一样。你有雄心有能力,不该为了一些事情束缚了自己的手脚。更无须为了这些小事而担心我会动怒。实话同你说,你娶离漠的公主,我不会介意,你要再纳多少侧妃庶妃我也不会介意。其实……”秦煦卿的目光漫上了淡淡的悲伤与惋惜:“再纳侧妃,你的心里也不好受吧。” 心中一阵惊悸,有一阵冰凉的潮水从心底慢慢涌出,萧奕洵的笑容勉强而惨淡:“兄长,我的心事,你总能发现。只希望婉儿,不要怨我……” “她不会的。”慈爱的眼里满是疼惜,面前这个别人眼中钢筋铁骨、无所畏惧的男子,其实心中早已遍体鳞伤,他知道萧奕洵的性格,纵使沒有人去责备他,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婉儿这么爱你,你的选择她一定能够明白。你不要自责……” 不愿再勾起萧奕洵的伤心事,秦煦卿沉敛了神情,语意里满是深冷:“是因为恭顺王的婚事,才让你做了这个决定。” 萧奕洵神色一沉,而后,道:“这也算是一个原因吧。” 秦煦卿点头:“我明白。”萧奕洵朝政中的势力过于薄弱,最简单的巩固势力的方法不过联姻。以豫昭王的品行名声,京中多少达官贵人家的小姐意图入主豫昭王府,在豫昭王如今无正妃的情况下,更是不少人眼红着那个位置,萧奕洵若想纳妃,实在是太过容易。只是,秦煦卿也很好奇,这么多才貌出众的女子之中,究竟会不会有一个人会成为豫昭王妃呢。 “时候不早了,现在出发,快的话后天晚上应该能到秣陵,兄长,你可以启程了。”萧奕洵微笑道。 秦煦卿翻身上马,正欲扬鞭,忽然想到了什么,回首压低了声音对萧奕洵道:“奕洵,提防北淮王与姚照柯。” 萧奕洵眉心一条,而后目光直视秦煦卿,深邃的眼底闪现一抹奇异的笑意,他点头,沉声道:“我知道了。” 萧容峥与姚照柯,你们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 送走了秦煦卿,萧奕洵便转身回府。哪知,在回府的途中,机缘巧合,就看见了纳兰媛姬和墨香在街上。他这才想起,今日上午,纳兰媛姬确实同自己说过,今天想要去长安的街上看一看,既然这么巧的遇见了,萧奕洵便想上去,干脆同纳兰媛姬一起回府好了。 可是,萧奕洵刚想过去,下一刻,他便看见萧承哲突然出现在了纳兰媛姬的身边,并且同纳兰媛姬聊了起來,萧奕洵一愣,停下了刚要走过去的脚步,往旁边的小摊上走了走,注视着这两个人。静静看着纳兰媛姬与萧承哲一言一语的不知说些什么,之后纳兰媛姬便让墨香把刚买的绸缎递给了萧承哲身边的人,而后又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只是纳兰媛姬的疏离与萧承哲过分热情的笑容尽收眼底,萧奕洵眉目深沉,一语不发。直到看到纳兰媛姬带着墨香独自离开,萧承哲一人站在原地,萧奕洵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四弟,原來你抱着的是这样的心思么。那可真是有趣啊…… 萧奕洵忽然回想起萧承哲大婚那天,萧承哲第一见到纳兰媛姬的时候,那片刻恍惚般的出神,刚开始自己还沒怎么注意,可是直到今天偶然遇见的这个场面,才让萧奕洵真的觉察出了那么一点点的不对劲。萧承哲的眼神……实在有些不一般,莫非,他对纳兰媛姬动了什么心思。萧奕洵冷冷一笑,眼中却沒有任何的暖意,萧承哲,你的胆子确实很大啊。 “公子,需不需要一些新鲜的莲子或者莲藕。前两天下雨,这莲子莲藕可新鲜的很呢。” 见萧奕洵在小摊面前站了许久,摊主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气质高贵的英俊男子,出口问道。 莲子。萧奕洵一愣,低头一看,果然摊上放着不少新鲜的莲子、莲蓬与莲藕,似乎刚刚从水中取出,碧绿的莲蓬上面还带着晶莹的水珠,萧奕洵静默片刻,拿了一个莲蓬在手上,顿顿的问:“刚摘的。” 摊主咧嘴笑道:“是呀,早上买完了一批,刚刚又去湖里摘的,可新鲜了。公子买这些莲子带回去,夏天煮莲子汤,可清热去火了。” 莲蓬……莲子……看着手中散发着淡淡荷香的莲子,萧奕洵的思绪忽然飘忽了起來,他还记得,夏天的时候,秦婉词最喜欢吃的就是雨后的莲子,每每会差墨香去买一些,新鲜的莲子,杂置小冰块于中,吃起來十分清爽。还记得一年雨后,龙家的少公子与自己玩笑,送了两支新摘的莲蓬到豫昭王府,秦婉词十分喜欢,萧奕洵自然让龙霁云不辞劳苦的每日施展轻功,去摘那湖中最新鲜的几株莲蓬。在蘅承的时候,那个夏天,秦婉词还和自己泛舟于小湖之上,亲自去采摘那雨后的荷花与莲蓬。 回忆中的日子是那样的美好,萧奕洵低低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莲蓬。摊主又问了一句:“公子,要买一些么。” 从腰间拿出了一锭银子,萧奕洵淡淡道:“这些我全部都要了,够么。” 一看见那一大锭银子,摊主的眼睛都直了,忙笑道:“够。够。当然够。”果然是个富家公子,出手竟然这么阔绰。摊主打量了萧奕洵咿呀,发现这个富家公子是孤身一个人,自己的这些莲子莲藕,又散又不好拿,摊主便笑道:“公子,你这也不好拿啊,要不,我帮您送到府上去吧,您说个地儿。”他也想看看,买几个莲子,出手这么阔绰的英俊公子是哪家的公子。 萧奕洵“恩”了一声,道:“那劳烦您将这些莲藕,莲子分成两份,一份送到城南的龙府……”摊主心中一惊,迫不及待的应者:“好嘞。”心想,原來是龙家的公子啊,怪不得。 “剩下的一份,送到豫昭王府,对了,送去龙家的那一份,记得告知龙家的少公子,是豫昭王送的。”萧奕洵说完便离开了,留下店主呆若木鸡的站在自己的摊位面前。 刚刚……刚刚那位公子说是豫昭王送的。豫……豫昭王。那个名满天下的年轻王爷,豫……豫昭王。摊主看着自己摊头放着的那一锭银子,狠狠的吞了一口口水,用力摇了摇头,发现眼前的银子还在,他愣愣道:“所以……我今天是做了豫昭王的生意了……吗…………”…… 见了萧承哲之后,纳兰媛姬不知怎么的就沒有了兴致,便准备回府了。墨香愣了愣,问道:“怎么了。侧王妃,您不是还想去烟霞湖看一看的么。怎么不去了。” 纳兰媛姬淡淡笑道:“突然沒有了兴致,今天就不想去了,改日再说吧。我们回府吧。” 墨香不解,因是雨后,纳兰媛姬很想去看一看雨后的荷花,早上还特意跟萧奕洵说了一下,怎么刚刚出府沒多久,这就要回去了呢。可是她沒有问,便跟着纳兰媛姬回府了。 “不是想看荷花么。为什么不去了。”一把清润的男声在身后淡淡的响起,手中的帕子几乎摇落到了地上,纳兰媛姬猛地回头,撞见了那双纯净而深邃的眼睛。 “王爷。”忽然的出声,纳兰媛姬竟从自己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点的喜悦,她更是一愣。 萧奕洵负手上前,看纳兰媛姬与墨香的手上并无一物,他淡淡笑道:“难得出趟府,什么都沒有带,就要匆匆回去么。”他靠近了纳兰媛姬,幽暗深邃的眼睛里有一种莫名的诱惑感:“想看荷花么。” 这种低沉和厚重的男声让纳兰媛姬的心忽然顿了一拍,她愣了愣,点点头。 萧奕洵嘴角扬过一抹如同清风的笑容,伸手携住了纳兰媛姬的手,道:“那我们去看荷花吧。” 萧奕洵突然的出现,突然的举动让纳兰媛姬猝不及防,她不明白原本对待自己犹如尖刀锋刃的萧奕洵为何现在会忽然这样的温和,有这么一瞬,纳兰媛姬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不是做梦吧…… 第九十二章 两难选择 与萧奕洵的相处也有半年了,对于这个手段凌厉、沉肃威严,喜怒无常、倨傲孤绝的男子,纳兰媛姬几乎从來沒有见过这样温柔的萧奕洵,这样浅淡和煦的笑容,她从未见过。起初,她还有片刻的怀疑这只是自己在做梦,可是当自己的手上传來的那一阵暖意还有男子手中清晰的纹路的触感,纳兰媛姬才知道,原來自己,不是在梦中。 见惯了萧奕洵的喜怒无常,纳兰媛姬也就不再说话,只是顺着萧奕洵握住自己的手,朝烟霞湖走去。 在长安街道的一个拐角处,萧奕洵忽然放慢了步伐,这让纳兰媛姬也不由放缓了步子,萧奕洵淡淡道:“稍微慢一些。” 纳兰媛姬沒有说话,只是相应着配合萧奕洵的步伐。 她不明白萧奕洵态度的变化,也不清楚萧奕洵的做法。更不知道,就在此时,他们两人的身后,正巧路过了刚刚分开的萧承哲。萧承哲与纳兰媛姬分开之后,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心中思绪繁杂,便不想再赚,所以便打算回府,可是沒想到,在回府的路上,眼前忽然一阵眼熟,那身着浅蓝色衣裙的女子,不正是纳兰媛姬么。 萧承哲心中一动,她还沒有回去。正想上前打招呼,却看见纳兰媛姬的身旁站立着一位身姿英挺的男子,那熟悉的背影,让萧承哲猛然顿住脚步,瞳孔收缩,脸色一变,,三哥…… 他怎么会和纳兰媛姬在一起。今天他不是去送鼎剑侯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萧承哲狐疑地看着和纳兰媛姬并肩走在一起的萧奕洵,却见萧奕洵忽然侧目,不知是不是朝自己这里看了一眼,他眉心一跳,静了下來,只看萧奕洵与纳兰媛姬逐渐远去的背影还有握在一起的手,神色一片复杂。 ,,,,,,,,,,,,,,,,,,,,,,,,,,,,…… 烟霞湖位于长安的北处,雨后初晴,空气很新鲜,湖面上游轻薄的一层烟波,岸边星点的花草,是水汽里弥漫着清新的气味。湖间的荷叶上还沾着渭北太阳晒干的水珠,晶莹剔透,映着湖面,闪着粼粼波光。 入夏后,少有的凉爽让纳兰媛姬身心全部放松,感受到了蓬勃的气息。 烟霞湖畔有不少人來往行走着,大多是趁着天气晴好出门散步。长安多贵相,一行人之中,除却萧奕洵与纳兰媛姬的气度外,倒也看不出什么差别,倒有别样的自在。萧奕洵负手看着湖间连篇的荷叶,碧绿接天,随风摇曳,犹如波浪轻摇。 “王爷今天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见萧奕洵目光只投在湖上,神情也是少有的清和,纳兰媛姬料想萧奕洵心情不错,索性放着胆子问了。 听见纳兰媛姬的问话,萧奕洵侧过目來,满目的笑意,竟让纳兰媛姬觉得比阳光还要温煦:“要论兴致,本王比不上侧王妃你。” 这话隐隐带着刺,让纳兰媛姬脸上的笑容有一点凝固,她笑了笑,不打算回答萧奕洵的话,免得白白破坏了自己的好兴致。 可是萧奕洵却像是故意要扫兴一样,沒征兆的说了一句:“离漠与若伊的战事不顺,今年年底只怕都结束不了了。” “什么……”纳兰媛姬脸色猛然一变,脱口问道:“怎么会。申惠将军不是亲自带兵去了么。已经打了四个多月了,还沒结束么。” “结束。”萧奕洵的笑容陌生又凌冽:“百里齐亲自带兵与申惠于边境交兵,战事哪有那么容易结束。”论作战,申惠未必及的上百里齐,只不过百里齐的主力放在南部,双方有胜有负,所以这战事才打的胶着。 萧奕洵淡漠的语气激起了纳兰媛姬心中的不满,她收敛了笑容,目光清寒逼人:“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王爷一定很高兴吧。” “高不高兴谁知道呢。”萧奕洵幽幽一笑,深深看了一眼纳兰媛姬,道:“我不知道纳兰隽和检齐知不知道,他们,在四年之内,有一个最好的时机。” “时机。”纳兰媛姬心中一震,并不明白。 萧奕洵的笑容愈加深浓,他从容道:“四年之内,靖朝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作战计划,所以,你父王还有检齐应该好好把握才是。” 萧奕洵沒有把话说破,倒在纳兰媛姬的心中埋下了一枚疑惑,她嘴唇微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沒有问,因为她知道凡事对离漠有好处的,萧奕洵是绝对不会告诉自己的。 所以,她问了另外一个问題:“之所以四年之内,靖朝不会再出兵离漠,是因为如今王爷的心思全都在朝政之上,是么。” 萧奕洵挑眉,含笑道:“或许是吧,也或许不是。” 纳兰媛姬捉摸不透萧奕洵心里的想法,就不再问了,只摇了摇头,往湖的另一侧走去,萧奕洵笑了笑,也一同走了过去。 这个纳兰媛姬,好像也沒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时间过得很快,在不经意的时候,一年的时间就那么过去了。从七月底开始,萧奕洵的心境就一直处于一种低沉的状态,每日除了必去的上朝,几乎就不怎么出门,整日基本就呆在书房里,一个人也不知在书房做些什么事情。 府里的人面对豫昭王反常的态度却沒有一个人议论,所有的人都选择了缄默。纳兰媛姬刚开始还沒意识到情况的反常,直到自己已经七天的时间沒有见到萧奕洵,这才让她觉得奇怪,等问了墨香之后,她才知道,原來近期是淑懿太后和豫昭王妃离世的日子。短短七天之内,一连失去了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女子,坚强如豫昭王也会低沉下去。 知道了原因之后,纳兰媛姬几日的行事也就更细微小心了。能不找萧奕洵就不去找他,毕竟秦婉词的死,离漠撇不了关系,她还不想自己去碰钉子。 但是明明想避过萧奕洵这一段敏感的时期,可是事情却并非那么容易。八月初三,恭顺王府的管事來到了豫昭王府,带來的传信,说三天之后,恭顺王与恭顺王妃在府上摆下宴席,宴请自己的兄弟姐妹,请豫昭王与侧妃一同赴宴。管事前來传令的时候是八月初三,三天之后正是初六。 纳兰媛姬一听,心中顿觉不好,八月初六,那是豫昭王妃秦婉词的忌日,那个日子,萧奕洵怎么可能出府赴宴。可是这同时也是恭顺王大婚后的第一个月,更加上这是恭顺王妃第一次设宴,到时候不少亲王郡王都到了,若是只有豫昭王不去,那岂不是拂了恭顺王还有恭顺王妃的面子。一时之间,纳兰媛姬真觉得焦头烂额,一方面不能拒绝不去,一方面,她也不敢把这个事情告诉萧奕洵,摆明了萧奕洵是不可能赴宴的。 柔安见纳兰媛姬这么心烦,便道:“若实在不行,便告知恭顺王原因吧。他们是兄弟,应该能够体谅的。” 纳兰媛姬摇摇头道:“恭顺王那边倒不是问題,我担心的是恭顺王妃。她大婚一个月,第一次设宴款待我们,瑞怀王都因此暂不回丹阳,几位公主驸马都会去恭顺王府,若单单就是豫昭王府不去,我怕恭顺王妃心里会不舒服。甚至其他的公主驸马,也会说豫昭王府过于自傲了……” 柔安一时也沒了主意,纳兰媛姬无奈,便找來了墨香,问一问墨香的意见。而墨香则说,这个事情应该去问素心,素心服侍王爷多年,应该知道王爷的脾气。萧奕洵足不出户的这几日,最能近身服侍的人便是素心了。 恭顺王府请豫昭王与侧妃三天后赴宴的事情,素心一早便知道了,她在纳兰媛姬无奈的时候就已经向萧奕洵禀告了这件事情,当然得到的答案显而易见……不去。 “那,恭顺王妃那边会不会不好交代。”虽然这个事情不用自己去和萧奕洵说,让自己松了一口气,可是纳兰媛姬依然担心。 素心蹙了蹙眉,道:“王爷说了。不管谁请,他都不去。”这样强硬的回答,事情显然沒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素心对纳兰媛姬笑笑道:“王妃不用担心,听闻恭顺王妃善解人意,知书达理,定会理解的。这件事情王妃就不用担心了,我已经差人去恭顺王府传讯了。” “嗯。”纳兰媛姬点点头,心中对萧奕洵却又添了一个看法,之前的日子,萧奕洵从未有过这样的固执的行为,这一次,撞上了秦婉词的忌日,连几位公主驸马的面子也不管了,真不知该说他是痴情还是自负还是固执。 见纳兰媛姬神情复杂,素心便道:“侧王妃,最近这个时间段,王爷的心绪很不好,想來您也明白原因,不过您请相信,王爷是不会不顾全大局的,这次的宴席不过是一场私人的聚会,若说公主驸马、亲王王妃,等过几日,宫中中秋大宴,那个时候,王爷一定会去的。” 第九十三章 蘅承祭奠 素心的话让纳兰媛姬稍稍有些窘迫,原來自己对萧奕洵的看法,这个府中的主事婢女全数都看了出來,怪不得萧奕洵如此其中这个婢女,将府中主管大事交给这样一个婢子來管,如此冰雪聪明,也就说的通了。不过其实这件事情素心本沒有必要同自己说明,她这么说,倒真是解开了纳兰媛姬的一些看法。 纳兰媛姬微笑道:“多谢。”而后她朝柔安使了一个颜色,道:“素心,你平素里帮了我很多忙,还一直沒有谢过你,这是我从且柔带來的珊瑚手串,你收下吧,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既然是纳兰媛姬所赏,素心也不好推辞,便收下了。行了礼,道:“奴婢告退。” 看着王府主事的婢子离开后,纳兰媛姬怔了片刻,回头看着柔安笑道:“柔安,你知道么,我突然真的很好奇那位已经逝去的豫昭王妃。”她歪着头,寻思道:“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女子,竟能让豫昭王珍重至此。上次在靖渊王府我同尹清浅姑娘交谈过。我原以为,能让豫昭王如此念念不忘的女子,必定是当世少有的绝色佳人。” 柔安愣了愣,问道:“怎么,难道豫昭王妃不是么,” 纳兰媛姬微微摇头,浅笑:“尹清浅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仅凭美貌,就能让豫昭王钟爱一生,那我未免小看了豫昭王与豫昭王妃。柔安,”纳兰媛姬看着柔安,眼里闪现着一阵亮光,她笑道:“看來,父王的如意算盘果然是算错了,能打的离漠毫无还手之力的男子,绝不会是一个那么肤浅的人。我原以为,豫昭王至少会是迷恋美色而不沉迷美色的女子,不过你看,也半年了,似乎美色,对豫昭王并沒有什么用处,看來……我的路不好走啊……” 柔安定定看了看纳兰媛姬,忽然心中一跳,她从纳兰媛姬的眼里看见了一种奇怪的感情,是欣赏,是赞叹,还是……她沉了沉心,对纳兰媛姬低声道:“再不好走的路,公主你也要走下去。即便您不愿意,您的身上也终归肩负着离漠存亡的担子……” 纳兰媛姬的手微微一颤,眼中的光亮渐渐暗了下去,她垂下眼帘,无奈叹息了一声道:“哎……我知道……” ,,,,,,,,,,,,,,,,,,,,,,,,,,,,,,…… 蘅承。一处安宁的别院,走來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身为宫中亲贵,皇族子弟的穿着有些讲究,萧奕洵甚少穿着一身白衣,淑懿太后与秦婉词死后,萧奕洵瘦了不少,身子如同当年受重伤一样清瘦,这一身白衣,让平日沉肃凛然、尊贵无双的豫昭王,更增潇洒风流,宛若神话中走來。 进了八月,别院附近湖中的荷花已经过了开放期,剩下的只是大片大片的绿叶,但空气中那份清水的清香却沒有消散。推门而入,屋中的玉兰、海棠、桂花依然都在,看來,自己走后,宫中依然有人清扫这这个别院。 物是人为,每每回忆起秦婉词,萧奕洵的心中总是这个孤凉的想法。 明明八月夏季,周身都是热风,就算被浓密的树木遮掉了一部分暑气,吹在人的身上依旧觉得有些热。可是,萧奕洵的心与身却是冰凉的,如果有人现在能够触碰到他的手指,一定会惊讶,为什么这双手会这样的冰凉,竟犹如浸在了寒水之中。 走进屋中,萧奕洵从屋中拿出了三根檀香,点燃后,插在了旁边的一颗树下。这颗杏树,那年,杏花微雨,秦婉词持剑与树下飞舞,漫天杏花,她笑靥如花,回首问自己:“怎么样,奕洵,好看么,” 苍白的手指摩擦过粗糙的树干,就像触摸到了当年的回忆,萧奕洵的眼神迷茫怅惘,他忽然自言自语地低声道:“婉儿,很好看,很好看……我此生沒有见过那么好看的舞蹈……你能再舞给我看吗,” 点燃的檀香插在湿润的泥土上,那一点点微弱的宏观在阳光下毫不起眼。 缕缕青烟飘然而上,很快便被风吹散在空气其中。 直到现在,萧奕洵都沒有为秦婉词立碑,甚至连陵墓都沒有建造,辽东那边,每日还会有人在横川崖下搜寻着。去年九月,刚回长安不久,他就接到了林希筠的來信,言已经在横川崖低的不远处,搜寻到了宿伊的尸体,可是却只有宿伊的尸体,并沒有找到秦婉词的。 天知道,当萧奕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几乎寂灭的心又重新燃起了一份希望。找到了宿伊的尸体,可是沒有秦婉词的,是不是就代表秦婉词还活着,,抱着这个想法,萧奕洵立刻下令让林希筠加大人手去搜寻。他的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秦婉词还活着。可是事情总是不尽人意的,之后,无论林希筠加派多少人手去搜寻,都沒有找到秦婉词的时候,都说,豫昭王妃的尸首很有可能被崖底的水流冲到了远处,是找不到了。可是,萧奕洵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他甚至下了命令,横川崖的每一条之流,也一定要找到秦婉词。就算她死,他也决不能让她一个人孤独的留在这山川之中。 就这样,找了整整一年,却还是什么都沒有发现。 连萧楚延都在劝萧奕洵放弃吧,整个辽东那么大,河流那么多,已经一年了,再找也找不到了。向來沉稳冷静的萧奕洵在这件事情却出乎意料的执着,一天沒有见到秦婉词的尸身,他就抱有一天的希望。萧奕洵固执如此,萧楚延也只能摇头叹息,不再劝阻。 “婉儿,如果你还在……那你回來好么,我……我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萧奕洵低沉的声音哽咽了起來,顺着树干,他慢慢跪倒在杏树之前,漆黑如夜的眼里除了悲伤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情感。 “我好怕你会怪我……”回答他的挚友寂静的风声与树叶摩擦的声响,“婉儿,你原谅我好么,如果我知道有一天你会离开我,那我宁愿与你在蘅承终老一生……” “可你终究还是不会原谅我……”白衣的男子喃喃低语:“可能一年之内,我会在纳两位侧妃。增强我在朝中的势力……” 依然挚友风声回想,吹过耳边,竟像哭泣一般。 “兄长说,你不会怪我……因为你那么爱我,支持我,可是如今,我多么希望你还能生我气,哪怕恨我也沒有关系。只要你能回來……” 跪在湿润的泥土上,萧奕洵一动不动,恍然失神。 “姐夫,”忽然,远处有一个带着惊讶的女声响了起來,“是你么,”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疑惑,渐渐靠近。 萧奕洵身子一顿,终于站了起來,回首。 看见了那张清俊却憔悴的脸,楚玉晗双眼一亮,快步走了上來,对萧奕洵道:“姐夫,真的是你。” 走进一看,萧奕洵往日神采奕奕的双眼布上了不少血丝,微微湿润的眼眶都显示这这位男子悲哀的心境。 楚玉晗的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一些银纸钱,萧奕洵瞳孔收缩,低声问:“玉晗,你怎么会來这里,” 楚玉晗提着篮子往前走了两步,道:“今天是婉姐姐走的日子,姐夫你还沒有为婉姐姐立墓碑,也沒有陵墓,我想來祭拜婉姐姐,寻思來去,便想到你与婉姐姐曾在这里住过,所以便來了。” 淡淡看了一眼楚玉晗,萧奕洵道:“你倒是有心了。” 看着地上上的一炷香,楚玉晗有些心疼:“姐夫,你心里不要太苦了。如果婉姐姐知道了,她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她还能知道么,”心中如同割破伤口在被淋漓一样的疼痛,萧奕洵自嘲一笑,悲凉无比。 楚玉晗蹲下身來,在萧奕洵点香的旁边燃起了纸钱,沉默了许久,突然问了一句:“你这么爱婉姐姐,为什么在她不过离去半年的时候,就娶了那位离漠的公主呢,”本是出言安慰萧奕洵的楚玉晗突然冷下了声音,抬起头,以质问的眼神看着萧奕洵,声声指责:“姐夫,你不觉的你这样做很过分,会让婉姐姐伤心吗,” 其实萧奕洵为什么娶纳兰媛姬,楚玉晗并非不能理解,可是今天她就是要质问萧奕洵,就是要萧奕洵给自己一个答复,让萧奕洵知道,纳兰媛姬永不可能替代秦婉词。 楚焕东当初的话引起了楚玉晗的警觉,那个什么离漠的九公主,名不见经传,竟然能让萧奕洵肯定了她的地位,那么那个纳兰媛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楚玉晗知道萧奕洵一直拿自己当做妹妹。但是,在自己能够进入豫昭王府之前,她决不能让其他的任何一个女人有机会成为豫昭王府的女主人。她要让自己成为萧奕洵以后都时时刻刻最关注,最关心的人。纳兰媛姬,绝对不行, 第九十四章 家宴危机(上) “姐夫,你不觉的你这样做很过分。会让婉姐姐伤心吗。” 楚玉晗的质问让萧奕洵让萧奕洵愣住了,自他娶了纳兰媛姬之后,沒有一个人來当面指责自己过。齐黛莹想说不能说,萧楚延秦煦卿都理解自己然后不说,墨香等人就更不可能说了。但是今天,楚玉晗却把她的怒气与怨气全部表达了出來,那样充满怒气的质问,竟然让萧奕洵原本沉重的心轻松了一阵。 他的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容,轻声问:“玉晗,你怪我。” “我不敢怪你。”楚玉晗睨了一眼萧奕洵,便低下头,埋头烧着纸钱,嘴里却不依不饶:“我是不能怪你,可是姐夫,你怎么能忘了婉姐姐,就只想着那个什么离漠的公主了。我真为婉姐姐不平。婉姐姐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楚玉晗抱怨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萧奕洵都沒有说话,楚玉晗觉得不对经,便抬头看了看,发现萧奕洵正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纸钱燃烧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睛里闪耀,一点一点,深沉无比。 露出一点害怕的神情,楚玉晗小声道:“姐夫……你是不是生气了。” 萧奕洵摇了摇头,也蹲了下來,伸手和楚玉晗一起烧了起來,苦涩地笑道:“你说的很对,婉儿知道了,一定会生气。所以,我今天是想请她原谅我。” “其实婉姐姐也是深明大义的人。”楚玉晗看着萧奕洵,试探性地说道:“我相信姐夫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但是,我知道,在姐夫心中永远沒有人能代替婉姐姐的,是么。” 盯着燃烧的纸,萧奕洵目光坚毅,一字一句,不知是对自己承诺,还是在对着离去的秦婉词承诺:“今生今世,豫昭王妃永远只有你一个……” 楚玉晗的嘴角微微含笑,是的,她只要知道这句话就够了,足够了…… ,,,,,,,,,,,,,,,,,,,,,,,,,,,,,,…… 萧奕洵回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他刚刚进了大门,素心便急急迎了上來:“王爷,您回來了。” 萧奕洵“恩”了一声,似乎很疲惫,直接朝后屋走去,素心知道他是要回自己的房间,秦婉词生辰那天,他就在自己的房间呆了一晚上,想必今天也是一样的。可是有件事情,现在他必须告诉萧奕洵,素心走在萧奕洵身后,快速的禀报道:“侧王妃去了恭顺王府。” 萧奕洵的脚步猛地停了下來,他蓦地回首,眼中闪过锋利的目光:“不是告诉了恭顺王府我不去么。谁让她去了。,” 素心忙解释道:“前天我亲自去了一趟恭顺王府,说明了情况,可是今日下午,恭顺王妃与瑞怀王妃一起亲自來了府上,请侧王妃过去。本來侧王妃说您不在府上,她就不去了,可是恭顺王妃说侧王妃也是新到的长安,应该与大家认识认识,侧王妃推脱不过,便同恭顺王妃她们一起去了恭顺王府了。” 萧奕洵不耐烦道:“多事,” 素心小心翼翼地问:“王爷,现在该怎么办。王妃來到长安之后,基本认不得什么人的……” “什么怎么办。”萧奕洵冷着声音,逼视素心,冷冷道:“你是要让本王过去。” 素心自知失言,今晚是什么日子她很清楚,萧奕洵不会去的。她低头,恭敬道:“素心明白了。” 萧奕洵收敛了冷厉的眼神,继续向后屋走去,素心便再打扰萧奕洵,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等等,”萧奕洵忽然叫住了素心:“侧王妃去了多久了。”…… 恭顺王府。 今日正好是恭顺王大婚一个月,萧承哲与姚馥笙商量了一下,便把长安城中自己的兄弟姐妹都请來了王府,联络一下感情。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借口。萧承哲虽然在萧祁在世时就封了王,但是因为他并不受宠,所以与之交集的人不多,萧祁的众多子女,也沒有几个感情特别好的。这一次,他在江南立了大功,又娶了镇国大将军的女儿,风头正盛,乘此机会,宴请众位兄弟姐妹,倒也能增强一些联系。 所以,今夜,几位公主驸马还有瑞怀王与瑞怀王妃都到了。 众人按位次坐好,位于正座的自然是王府的主人恭顺王萧承哲与恭顺王妃姚馥笙,左右为首是瑞怀王与豫昭王的坐席,此后依次按照公主的年纪排序。 萧肃之自然与袁思妍坐在左边首位,可是右边首位因为豫昭王萧奕洵并沒有到,所以只有纳兰媛姬一个人坐在那里。这样的座次安排让墨香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她刚刚曾悄悄的提醒了一下纳兰媛姬,纳兰媛姬猛人醒悟,去找了恭顺王妃说了一下这件事情,言自己不过只是一个侧妃,如何能坐右位首席。可是恭顺王妃却十分客气对纳兰媛姬说:“纳兰姐姐是豫昭王府的代表,以豫昭王的身份,自然得居右首位。”纳兰媛姬几番推辞不下,只得依言坐下了。 萧承哲让人上好酒菜,便先举杯敬了一下众人,道:“我们这一大家人,上次相聚都是大哥崩逝的时候了,不过那个时候大家心中都充满忧伤,顾不得其他。所以今天,我作为王兄王弟,把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又叫到了一起,在中秋之前先聚上一番,好好联络一下以前的感情。” 墨香与柔安站在纳兰媛姬的背后听着萧承哲的这番话,都觉得哪里有些不正常,细细想來才发现,萧承哲所说,先帝驾崩的时候,纳兰媛姬根本就还未嫁到靖朝,何來以前的感情。柔安小心的拉了拉墨香的衣袖,紧张地看着墨香。墨香敛定心神,按了按柔安的手,示意她先不要太激动。不过这个情形,墨香也觉察出了一种奇诡的氛围。 “我们兄弟姐妹今日基本上都算是到期了,可惜只是缺了两位。五弟楚延现在正在西北领兵对抗贺兰一族,短时间之内是无法回到长安了。而三哥呢……”说到了萧奕洵,萧承哲的语气就变得低沉甚至还带有一些悲伤:“今天这个日子,只怕大家都应该知道,去年这个时候,王嫂去世了。所以,今天三哥也就不來了……”他叹息一声,道:“本來想着,王嫂去世后,三哥一直都很孤单,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也该在这个日子让三哥难受的心好一些,只是三哥不愿意來,我们也不要勉强了。” 纳兰媛姬悚然一惊,瞬间看向萧承哲,美丽的双眼里透露出一种不能理解的疑问。墨香也是满腹狐疑,恭顺王说的这话实在是太奇怪了。他既然请來了纳兰媛姬,为何还要在家宴上提到秦婉词,并且还点名萧奕洵是因为秦婉词才不來赴这个家宴的。虽然这能很好的为萧奕洵找了一个“不來”的理由,可是纳兰媛姬又该怎么办。这不摆明着表示纳兰媛姬在豫昭王府沒有什么地位么。恭顺王,打的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萧承哲感受到了纳兰媛姬注视自己的目光,便朝纳兰媛姬笑了笑,然后举杯对纳兰媛姬道:“虽然,三哥不能來,但是今天却有幸能将三嫂请來。三嫂也是新客,也算的上是我们的家人,今天,也请把恭顺王府当做自己的家,不要见外。”他对纳兰媛姬点头道:“三嫂,我先敬你一杯。” 萧承哲带头敬酒,姚馥笙自然也跟上來敬了一杯,而后,萧肃之也朝纳兰媛姬点头微笑,道:“那么三弟妹,我也敬你一杯。” 原本以为萧承哲说那些话是为了羞辱自己,纳兰媛姬心中正有不满,可是下一刻萧承哲竟带头敬酒,还当众称自己为三嫂,竟真当自己为家人,纳兰媛姬心中一热,一杯滚烫的酒便入了喉咙。她暗自自嘲笑道,看來自己是想多了。萧承哲平白无故为什么要针对自己。 可是很奇怪的是,在萧肃之与袁思妍向纳兰媛姬敬完酒之后,席中却再无一人向纳兰媛姬敬酒了。现场进入了一种尴尬的安静之中,萧肃之觉察出一丝不对经,他转头对自己身边的长公主萧茵道:“皇姐,你怎么……” 坐在萧肃之身边的一位身着紫色绸缎衣衫的女子,年纪约莫三十岁,眉眼之中有一种富态的雍容之感,他正是萧祁的长女,孝惠皇后的第一个女儿,萧文禹的姐姐长公主萧茵。 萧茵沒有回答萧肃之的话,只是低眉轻轻的看着自己手上带地玉石珠串,轻言慢语道:“本宫只是想要纠正四弟话里的问題。”她瞥了一眼坐在自己斜前方的纳兰媛姬,朝萧承哲冷笑道:“四弟,你刚刚也说了三弟是因为弟妹今日才不能來赴宴的,那么既然如此,对面的这位,又怎么能算你的三嫂呢。” 第九十五章 家宴危机(下) 萧茵是萧祁第一个女儿,并且是孝惠皇后所出,乃嫡女,萧茵与萧晗薇一大一小是萧祁最喜欢的两个女儿,生來便是娇生惯养的,她又是所有人的长姐,众人都很尊敬他,因此萧茵的心气也是所有人中最高的。 而今天,自打一开始,她就对这场家宴十分的不满,不应该说是对纳兰媛姬十分的不满。因为萧奕洵与萧楚延都沒有出席,所以萧茵便理所应当的认为,她与萧肃之才应该位于左右的首席,而本该属于她的位置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给占了,以她高傲的心气怎么可能会服气。再说了,今天出席这场家宴的,各个不是亲王王妃,便是公主驸马,她一个豫昭王府的妾室,有什么资格与自己这些正统的皇族相提并论。 而萧承哲,对他这位长姐的心性是再了解不过的了。 萧承哲知道,自己的这位长姐是对座位的安排有了不满,但是这一回他却打算装傻充愣到底:“皇姐……你这是何意。既然是三哥的妻子,自然是三嫂,有何问題。” “你三哥的妻子。”萧茵轻蔑一笑,眼中带着冷冷的傲然:“唯有豫昭王妃才能称为豫昭王的妻子。而豫昭王妃从來也只有一个人选。”萧茵的红唇就像带着毒液一样,冷冷的刺向纳兰媛姬,但她的目光却是看向萧承哲的:“四弟,你应该知道,现在豫昭王府可沒有豫昭王妃。一个侧妃,怎么能算是豫昭王的妻子呢。” 萧茵素來倨傲惯了,再加上她出嫁早,夫家又对这个长公主敬重有加。再者今日这场家宴,她可以算得上是所有人的长姐,便要担起这位长姐的权威,所以对于这个不识礼数,抢占了自己位次的年轻丫头,萧茵绝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萧茵发话之后,年纪小一点的萧名烟也插了一句话:“是啊,四皇兄,要说三嫂的话,那么也应当是婉词嫂嫂啊,她才是豫昭王妃。”她只见过纳兰媛姬一两面,不算熟识,但是对于自己的大姐萧茵,萧名烟一直是尊敬的。今天,当她看到一个仅仅是侧妃身份的纳兰媛姬竟然一个人坐在右边首位,与自己的亲哥哥,,拥有亲王身份的萧肃之平起平坐,还凌驾在自己皇姐的头上,她性子本來就比较急躁,便也沒有忍住,抱怨了一句。 “名烟。”萧肃之喝了萧名烟一声,拧紧眉头看着萧名烟,意思让她不要说话。萧名烟是贤安太妃的女儿,是萧肃之的亲妹妹,见自己的兄长怒着眼神看着自己,萧名烟稍有不甘心,不过却还是安静了下來。 萧茵瞥了一眼喝停萧名烟的萧肃之,嘴角勾起一分冷冷的笑容,安安稳稳地坐着,静待纳兰媛姬的回应。 墨香心中暗叫不好,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个位次可能会有问題,所以提醒了纳兰媛姬,但是恭顺王妃实在太过热情推却不去,纳兰媛姬这才坐了下來。墨香本想,这本來也就是家宴,就不要顾忌那么多了,沒曾想,却忽视了长公主的脾气,这一來,可算是触怒了长公主了。 纳兰媛姬自然也看出了萧茵对自己的敌对,经过她一番推测,很容易便能猜出,这位气质雍容华贵的女子应当就是长公主萧茵了,她正要说话解释一下,位于主席的姚馥笙却先开了口:“长公主不要生气。豫昭王府现在只有媛姬姐姐一人,而且已经得了豫昭王的认可了,自然就是豫昭王府的女主人,我和王爷也是为了尊敬豫昭王与媛姬姐姐,所以称媛姬姐姐为一声嫂嫂。再者,今日三皇兄因事不能到场,媛姬姐姐自然就是豫昭王府的代表,是代替三皇兄來的,那么媛姬姐姐坐在三皇兄的位置上便沒有什么差错了。” 姚馥笙人生的甜美温和,说话的声音也是慢慢地、柔柔地,让人听了有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的感觉,她继续对萧茵说道:“长公主不嫌弃,馥笙也想称您一声皇姐。皇姐,这事说來也怪我,媛姬姐姐本來和我提过这件事情,是我硬要求媛姬姐姐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我想本來就是家宴,也就沒有考虑那么多,若是让皇姐不高兴了,馥笙在这里给皇姐赔罪。” 姚馥笙这一番话,基本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去了,她是今天的主人,萧茵再生气也不会生道姚馥笙的头上去,再加上姚馥笙的态度这么温和体贴,萧茵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便道:“既然是弟妹的意思,本宫也就不计较了。” 姚馥笙微笑道:“皇姐果然深明大义,馥笙敬皇姐一杯。” 萧茵笑着应了姚馥笙的酒。 因为姚馥笙的几句话,纳兰媛姬就这样轻轻的躲过了一劫,她心中对姚馥笙充满了感谢。可是墨香却感受到了另一种感觉,她偷偷看了一眼笑靥如花的姚馥笙,心中无不感概:这个新的恭顺王妃,绝对沒有看起來那么的简单。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萧茵熄了气焰,而且在座的所有人都会认为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可以说,只利用了一个小小的事情,就在这么多皇族面前树立了自己的好形象。以墨香的直觉來看,这个事情绝不是这么巧合就发生的。今天晚宴一开始,矛头就对象了纳兰媛姬,在场的人中只怕除了瑞怀王夫妇外,所有人对纳兰媛姬都不会有什么好感,而这个时候萧奕洵又偏偏不在,可以说纳兰媛姬很容易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可怎么办才好。墨香心中一片焦焚,就此离席是不可能的。要是突然离席,以长公主萧茵的脾气,还不得雷霆大怒,倒是传出去,纳兰媛姬的名声可就不好了。但是继续呆下去,纳兰媛姬只怕还要面临不少枪林弹雨,她才十六七岁,又是刚刚嫁到长安來,能否支撑下去呢。 就在墨香心急如焚的时候,端坐在自己面前的纳兰媛姬突然站了起來,缓缓地走到了萧茵的面前,屈膝对萧茵恭敬的行礼道:“长公主殿下,这是媛姬第一次参加这么隆重的家宴,很紧张,所以有些事情难免会有所疏忽。今天是媛姬不懂事,触犯了长公主,媛姬在这里给长公主诚心的赔罪,希望长公主能够原谅。” 纳兰媛姬深深低下头,做出一副十分恭敬的样子,可是她的嘴唇却死死地紧咬着,这对她來说是一份巨大的耻辱,她在离漠本來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是到了靖朝來以后,每每都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还不能动怒。若是以前的自己,早就一气之下离席了,可是今天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家宴过完。一旦自己一走了之,不光会丢豫昭王府的脸,只怕连离漠的脸也都丢尽了。 不过还好,在长安呆了这么久,纳兰媛姬也摸索出來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在哪个地方都不会过时的。 所以看着纳兰媛姬这么陈恳,萧茵倒真不好发作什么,就算她心底里实在是瞧不上纳兰媛姬的身份,她也硬着头皮说:“无妨无妨,一场家宴而已,恭顺王妃都说不用在意了,本宫也不好拂了恭顺王妃的面子,你起來吧。” 咬了咬牙,纳兰媛姬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和无比:“不,既然是家宴,那么长公主就更应该坐在主位上了。歌舞还沒有开始,还请长公主移位。”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长公主不肯,那就是还在怪罪媛姬,媛姬就站在这里不走了。” 纳兰媛姬的举动大大出乎了墨香的预料,她沒想到这一个十六七岁,从小养尊处优的公主竟然也有这样的隐忍功夫,怪不得王爷会对这个公主有些上心。 见纳兰媛姬还真打算就站在萧茵的面前不肯走了,萧肃之忙出來打圆场,对萧茵道:“皇姐,王妃都这么恳请了,您就移位吧。还有,思妍上次与纳兰公主聊得比较投机,今日还想再聊一聊,你也算是成全了思妍吧。” 连萧肃之都说话了,萧茵就不推辞了,顺理成章的坐到了右边的首位。 经历了这样一场小小的风波,这场波澜起伏的晚宴才算是正式的拉开了序幕。 纳兰媛姬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心想,这哪里是什么家宴啊,对自己來说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嘛。 而纳兰媛姬并不知道,这个时候,萧承哲与姚馥笙几乎同时地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这边,而且眼中的神情满是复杂与神秘。 为了这次家宴,萧承哲特意请來了长安城中有名的舞团來府上表演,歌舞声一响起,席间的氛围顿时就热闹了起來,似乎刚刚异常小风波引起了不悦立刻就消散了,不过这危机的消散不过是暂时的,这一个晚上,纳兰媛姬自己并不知道,她要面临的还有很多很多。 第九十六章 处处针对 丝竹的声音在恭顺王府内悠然地响起,几十名姿容艳丽的舞女身着飘逸的舞衣,一个个舞姿翩然如同翱翔的飞鸟,姿态柔美,婀娜多姿。一段段舞蹈,绞着这丝竹的靡靡之音,变幻着一段段优美的舞姿,如蝶如风,如柳如云。 众人觥筹交错,言谈甚欢,这错觉几乎让纳兰媛姬以为今晚的家宴就会在这样一场美好的舞蹈中结束了。 可是事情总有波澜,看着体态婀娜的舞姬变幻着各种美好的姿态,袁思妍轻轻在萧肃之地耳边道:“你看看,这些舞姬,一个个体态轻盈,柔婉多姿,个个都是红粉佳人,不愧是长安有名的舞团,这个舞蹈的底子,果然非同一般。” 袁思妍的口气听上去有几分艳羡,萧肃之将袁思妍的手紧紧握住,含笑对袁思妍道:“羡慕她们做什么,在我眼中,谁也及不上你。” 萧肃之的话让袁思妍的耳根有些烧红,可是他们成亲多年了,这些话也不是沒停萧肃之说过,但是就算是听过了很多遍,袁思妍的心中依然是暖暖的,她不由也握紧了萧肃之的手。 姚馥笙一眼便看见了窃窃私语的萧肃之与袁思妍,不由笑问:“二皇兄与皇嫂说着什么小秘密呢。这般亲热。”今天作为主人,姚馥笙的衣着并不华贵,只是一身清爽的牡丹红襦裙,但是眉眼的妆却很精致,妍丽之间不少几分娇俏。 袁思妍柔和微笑道:“我是在夸赞这舞姬的舞姿出众,着实让人艳羡。” 一旁的萧名烟接口道:“二皇嫂何须羡慕别人。名烟可是知道的,二皇嫂以前的舞姿也可算称得上一绝了。” 的确如此,在袁思妍未出阁之前,她的舞蹈早就在大街小巷中传开了。袁思妍赶忙摆手道:“哎,当年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这舞蹈啊,我许久不曾练了,都荒废了。” 萧名烟吃了一片蜜瓜,甜甜的微笑道:“那是了,嫂嫂有了润儿还有芸儿,心思全在这一双儿女上了,自然练舞的时间就少了。” 提及自己的孩子,袁思妍的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姚馥笙也符合道:“二皇嫂果然是有福之人,膝下一双儿女,这才真是让人艳羡。” 袁思妍掩嘴笑道:“弟妹也不要羡慕我了,我看呀,你与四弟如胶似漆,这好日子也定是不远了。” 姚馥笙倏地一下涨红了脸,不好意道:“二皇嫂,你不要取笑馥笙。你们都是有子有女的,这是來欺负馥笙么。” 坐在萧名烟身边的萧露是馨和太妃的女儿,这时也笑道:“弟妹还不好意思了。” 众人皆笑了起來,十分开心,可是唯有一人,笑容十分勉强,自然是纳兰媛姬,在座所有人,膝下都有儿女,姚馥笙新婚不说,唯独自己并无所出,其实这一点纳兰媛姬并不在乎,可是问題是,她与萧奕洵成婚半年了,至今沒有圆房,这件事情若是让旁人知道了,这脸面可算是丢尽了。 旁人都沒有注意到纳兰媛姬勉强的笑容,可是姚馥笙却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她忙收起了笑容,看向纳兰媛姬,委屈了神色对纳兰媛姬道:“媛姬姐姐,很对不起,馥笙刚刚说错话了。” 原本还好,纳兰媛姬笑一笑这事就过去了,可是她沒想到姚馥笙会來“安慰”这么一出,这下可好,最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一时之间,宴席上又陷入了一阵奇诡的安静之中。 如果有地洞的话,纳兰媛姬一定恨不得立马钻进去,可是这个时候,她不能逃不能避,只能微笑着去面对那投向自己的一个个狐疑、同情、甚至是取笑的眼神。 众所周知,豫昭王之前也娶了一位侧妃燕如吟。可是燕如吟直到离世,都未有所出,有小道的传闻,说,豫昭王当年娶燕如吟也是迫于皇命,不得不尊,可是他心中只有豫昭王妃秦婉词一位,所以即便尊了圣旨,娶了燕如吟,也只是好吃好喝的养在府中,并未曾有过一日留宿在燕如吟的府中。不过这些小道传闻,说出去,寻常人是不信的,可是今天家宴上的人,都是萧奕洵的兄弟姐妹,他们对萧奕洵的了解是高过一般人的,自然也知道萧奕洵对自己的王妃秦婉词是怎样的感情。所以,那个传闻,传到他们耳中,他们确实是相信的。 既然有了一个燕如吟作为先例,那么如今的侧妃纳兰媛姬,众人也就不可避免的联想到那个方面了。 如果眼神也能化为实物的话,纳兰媛姬觉得今天她几乎要被那些投向自己的眼神全数淹沒了。她突然深切的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一个笑柄,成为了在场所有人轻视,看不起的笑话。看着那一个个猜疑、同情、取笑的眼神,纳兰媛姬的心就如同冰封一般,寒彻入骨。 袁思妍见状不对,忙解围:“豫昭王身为辅政亲王,日理万机,可能会稍稍冷落了一些媛姬妹妹。可是,媛姬妹妹你也不用急,你们成婚这才半个月,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萧露这个时候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了,今天怎么有事沒事,这矛头都对向了纳兰媛姬,她蹙了蹙眉,也帮衬着袁思妍道:“是啊,三皇兄每日要处理那么多朝政中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难免有些疏忽了。”她停了停对纳兰媛姬笑道:“媛姬姐姐,要说羡慕,妹妹也很羡慕姐姐你,有三哥这样经天纬地、手控乾坤的男子做夫君。”萧奕洵作为兄长,对萧露这个妹妹一直不错,淑懿太后对萧露也有过几次照料,所以,为着萧奕洵的人情,今天萧露也要为纳兰媛姬说两句话。 纳兰媛姬看的出來,萧肃之与萧露这边是真心实意帮自己的,心中感谢万分,不能表露,只能朝他们点一点头,表示自己的谢意。 “可不是,我们三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的能力自然不用多说什么。”就算再不喜欢萧奕洵,可是他的才干与能力却是众人公认的。萧茵慢悠悠道:“北击若伊,东破离漠,奕洵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功勋赫赫。什么所谓的名将百里齐、宿伊还有那个什么离漠的皇子,在我们靖朝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萧茵此话一出,全场所有的人神情俱为之一振,纳兰媛姬更是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了起來。萧露不知道,她刚刚的话确实为纳兰媛姬解了一定的围,可是却在无形之中触怒了萧茵。因为萧露说萧奕洵经天纬地、手控乾坤,在萧茵听來就是变相的证明萧文禹的无能。她是萧文禹的姐姐,这些年來一直知道自己的弟弟过得很辛苦,也很清楚自己弟弟的压力有多大。 可是她的目光终究不够深远,她只能看到是自己的三弟萧奕洵无限的锋芒屡屡逼迫着自己的亲弟弟,让萧文禹除了遭受病痛的折磨,还要承受巨大的威胁与压力。所以,在她的心中,一直将萧奕洵看成是威胁自己弟弟皇位的人,可惜她出嫁早,夫家的势力也不够强,自己空顶着一个长公主的名号,实在沒什么实际的力量帮助自己的弟弟。若非萧奕洵凭借一己之力力推自己的亲侄子萧睿登基,只怕萧茵这些年的成见是解不开的了。 可是今日被萧露这么一提,萧茵又是酒后,之前本就因为纳兰媛姬占位的事情让自己心中有了成见,所以这脑一热,充满攻击意味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坐在萧茵身旁的驸马也觉察不对,忙低声提醒萧茵,少说两句。萧茵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怎样的一番话,她忙缄口,不再说了。 氛围一度又沉寂了起來。 “对啊,三皇兄可厉害了。我听说了,在辽东啊,他不光打败了离漠的大元帅,还把离漠的那几个名将打得屁滚尿流,据说一个离漠的皇子都被三皇兄的兵截杀了……”萧名烟一向十分佩服萧奕洵,看萧茵这么一提,什么也沒想,就一股脑的冒出了这样一段话,可是还沒等她佩服玩,萧肃之便一声厉喝打断了萧名烟:“萧名烟,你给我闭嘴,” 萧肃之狠狠瞪着萧名烟,气的恨不得一掌拍碎眼见的桌子,自己的这个妹妹,性子能不能不这么单纯,什么时候能聪明一点,还嫌现在的场面不够乱吗。 萧名烟被萧肃之这么狠狠的一喝,吓了一跳,自己的哥哥很少这样厉声呵斥自己,这让她觉得很委屈。其实这也不怪萧名烟,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被连城骑所杀的离漠二皇子纳兰冀就是纳兰媛姬的亲哥哥。所以,她也就根本沒有料到,自己的这一番话对纳兰媛姬起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影响。 可是她不知道归她不知道,但是她的话却着实地在纳兰媛姬的脑海中狠狠炸裂,消耗掉了她今晚一直尽力维持的耐心与隐忍。 第九十七章 无所畏惧 纳兰媛姬是终于看出來了,今天这场所谓的家宴,就是这些人联合起來给自己找麻烦的。从一开始的座位到后來的孩子,再到现在的离漠,每一件事都在针对自己,每一件事都是冲着自己來的。 其实,纳兰媛姬是很有耐心与隐忍里的人,无论如何的羞辱自己取笑自己,轻视自己,她都可以不在乎,都能笑一笑就忍过去了,毕竟自己身在长安,要懂得保全自己。可是,如此明目张胆的轻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亲人,这对纳兰媛姬來说就不是单纯的羞辱这么简单了,这是对离漠整个国度的蔑视与轻视,她绝不允许有人侮辱自己的亲人与国家,再这件事情上,她不会退让。 ,,,,,,,,,,,,,,,,,,,,,,,,,,,,,,…… 柔安见纳兰媛姬低头沉默了很久,一个字也不说,甚至连表情都沒有,她心中一惊,不好,她刚想稳住纳兰媛姬,可是纳兰媛姬就已经突然站了起來,双手猛地拍在了桌子上,力道之大,震得杯盘一阵声响。 众人意境,都看向纳兰媛姬。却见纳兰媛姬脸色铁青,眼中森寒的冷意夹杂着理智燃尽之后,取而代之燃烧的疯狂的怒火。柔安见状,知道纳兰媛姬已经震怒非常,她想拉住纳兰媛姬,可是纳兰媛姬却不理睬柔安,一把手甩开她,朝前走去。 纳兰媛姬阴冷的眼神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那种迫人的寒意让不少人心中都有了滋生出了一丝寒意。“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轻视我、取笑我,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纳兰媛姬的声音冰冷的沒有一丝温度,在月华如雾的夜空下,仿若凝结着点点星霜,蔓延开去,“看不起我,沒有关系,可是,”她陡然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恨然地看着周围的人,尤其是萧茵与萧名烟:“我的国家,我的亲人不容许你们有一丝的践踏,我决不允许,” 这句话纳兰媛姬说的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就连萧肃之都感受到了纳兰媛姬这句话中包含的力量与自尊。而萧承哲明显也被纳兰媛姬这样强硬的态度所震慑,他目不转睛得盯着宴席中央那位冷厉者神色的女子,言辞色厉之下,纳兰媛姬更有一种凌厉的风华。 或许被纳兰媛姬的起身所震慑,又或许是为她的勇气所震动,在场所有的人都沒有说话,只是愣着看着这个异国的公主,抒发她强烈的不满与愤怒。 “你们有什么资格取笑我的国家、我的亲人,”她凌厉的眼神透露出针尖般的锋芒,逼视着眼前所有的人:“我承认,离漠是打输了辽东的战事,我的兄长也确实被连城骑截杀,离漠也确实不得不委屈求全。可是,这一切和你们有什么关系,”纳兰媛姬冷笑,可是却沒有一丝笑容盖有的温度:“我们离漠输给的是豫昭王,是连城骑,是数十万守卫靖朝边境的辽东精兵,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不过是仗着自己皇族的身份,一个个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我想问问你们。” 她忽然看向萧茵,冷冷问:“长公主,请问你知道一个人孤身來到他国,不得不放弃自己所有的尊严与骄傲,忍受着别人的轻视,却依然还要保持着自己微笑,面对一切的那种痛苦么,你知道一个人背负着一个国家的成败,那种无时无刻不被巨大压力而折磨的煎熬么,你知道几乎这一生都不能再回故土,再见一眼自己的亲人于家园的绝望么,你能明白么,” “名烟公主,你见过战场么,”纳兰媛姬的声音带着致命的可怕与诡秘,她逼视着萧名烟,那种凌冽的眼神看的萧名烟别过了头,不敢与纳兰媛姬对视:“你见过成千上万的尸体浸浴在血水之中么,你听见过锋利的刀刃穿刺过人的身体所发出的那种血肉分离的声音么,你知道失去自己的儿子或者丈夫的那些女子的悲苦与绝望的感受么,你又知不知道,自己最亲最爱的兄长在战场上被人截杀是一种怎样彻骨的心痛,公主,你真的了解战争么,你们都了解么,” 纳兰媛姬的眼神激动了起來,连声音也颤抖了起來:“你们这些皇子公主,你们真的了解战争么,那不是你们所谓的斩杀多少敌将,降服多少敌军,攻占多少城池就能概括的,每一场战争,流下的血,消逝的生命你们知道么,你们就只知道鼎铛玉石,饮酒享乐,你们可有为那些边关的将士们做出一点贡献,如果沒有,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高谈阔论,有什么资格轻视我的国家,我的族人,,” 纳兰媛姬说完这些话后,狠狠的喘息了几口。所有的人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震惊、惶惑、迷茫、震动、惊艳,愤怒……各种复杂的神色交织在一起,却唯独少了之前的蔑视。 萧肃之与袁思妍是里纳兰媛姬最近的,他深切的感受到这个身姿纤瘦的女子身体里蕴藏地是一股怎样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原來这就是那位声名远扬的离漠九公主么,在此之前,萧肃之从未领略到纳兰媛姬传闻中的那些魅力,可是今天,他终与看到了这个姿容出众的女子,她的坚强与思想绝对不比她的容貌差。萧肃之尚且如此,萧承哲则更是被纳兰媛姬的话语行动惊艳了,从沒想到,看上却那样温善的女子,内心竟然是这样的锋利与决傲,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子,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快速的跳了起來。 可是,并非所有的人都向萧肃之与萧承哲那样惊叹纳兰媛姬的表现,相反,她们则被纳兰媛姬的无理与抵触狠狠的触怒了。首当其冲的便是长公主萧茵,原本在驸马的提醒之后,萧茵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说的太重了,正想服一服软,向纳兰媛姬说两句好话就这么把这个话題带过起了,可是她却沒想到受到了纳兰媛姬这么强烈的抵触。震动过后,萧茵就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嘲讽,她是这个宴席上最有身份的人,他是萧祁的长女,是孝惠皇后唯一的女儿,是在场所有人的长姐,竟然被人指着鼻子说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竟然被人当冲批评与轻视,这让萧茵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她高傲的性格燃起了她心中熊熊的怒火,萧茵猛的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放肆,你竟然敢这样和本宫说话,沒有礼数,沒有教养,” 知道自己一定会触怒某些人,可是纳兰媛姬既然敢说出那些话,那么她就无所畏惧,所以她高昂着自己的头颅,直视萧茵,不曾有一丝害怕与退缩。 而一旁的萧名烟显然是被刚刚纳兰媛姬的话给吓到了,什么成千上万的尸体浸泡在血水之中啊,什么血肉分离的声音啊,只要稍微想一想,萧名烟就觉得从后背一直到脑后都是一阵发麻,她握住自己夫君的手,抽抽搭搭地对萧茵说:“皇姐,她,她说的实在是太可怕了,口出不逊,你一定要好好治她,” 纳兰媛姬蔑视地看了一眼萧名烟,这样懦弱淡笑的人,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 纳兰媛姬蔑视的眼神被萧茵收在眼里,这样她更加的愤怒,自己的厉喝沒有收到任何的效果,得到的反而是纳兰媛姬更加的不屑与轻视。萧茵怒火中烧,今天如果她不能惩治了这个纳兰媛姬,日后她在自己的这些皇弟皇妹面前一定会颜面尽失,她冷着声音逼问:“纳兰媛姬,你知道你自己刚刚犯了什么大罪么,” 纳兰媛姬直挺着自己的身子,毫不胆怯,径直道:“我沒有犯罪。” “好,很好,”萧茵扬声道:“你出言不逊,侮辱皇室成员,以下犯上,罪无可恕。”她指着纳兰媛姬,恶狠狠道:“你给我跪下,” 纳兰媛姬铿锵道:“我为何要跪,我是豫昭王的王妃,要跪,我只跪我的丈夫,要跪我也只跪皇上与太后。我并未犯错,为何要跪,,” “好个伶牙俐齿的嘴啊,”萧茵冷冷的笑了,她忽然点点头,眼神锋利如剑,卷着狂怒的杀气,对纳兰媛姬道:“好,你有骨气,本宫倒要看看你这骨气有多强,來人,让她给本宫跪下,不跪下,就打断她的腿,” 萧肃之与萧承哲脸色猛然一变,萧肃之立刻阻拦到:“皇姐,媛姬是离漠公主,还是奕洵的王妃,你千万不能这样做啊,”连萧承哲也出言道:“皇姐,你息怒,媛姬打不得啊,” 可是正在气头上的萧茵哪里听得了劝,她不管萧肃之的求情,厉声道:“來人,让她给本宫跪下,” 萧茵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來一个男子威严冷肃的声音,直直的穿透过清明的月色与轻薄的空气: “本王倒要看看,本王的女人,谁敢让她跪下,” 第九十八章 意外庇护 “本王倒要看看,本王的女人,谁敢让她跪下。” 一把极有力道的声音从正院门口传來,凌厉而锋冷。 所有人在男子出声的那一刻,全身血液几乎凝固,有几人僵硬的转头朝前看去,一身黑衣墨袍,萧奕洵一步一步慢慢踱到庭院中,深邃幽晦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感情。在萧奕洵的身后,所有的灯光烛火,凝结成冰。那种强大的威压与气场,震得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墨香、柔安、萧肃之还有萧承哲都愣住了。 不可能。萧奕洵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今天的这个日子,萧奕洵怎么可能会來。 墨香惊愕的看着萧奕洵,心中震惊无以复加。 王爷,竟然为了纳兰媛姬,离开了王府。 其实萧奕洵原本是不打算來了,可是素心的话让他起了一些疑心。明明已经告诉了萧承哲他不会赴这个宴,萧承哲就应该知道了,那么恭顺王妃就也应该知道了。那为什么今天她会和瑞怀王妃一起來。明知道自己不会去,还亲自來豫昭王府请人,萧奕洵不由不怀疑,难道一开始,恭顺王府想请的人就是纳兰媛姬,而不是自己。 猛地想起了那天在街上看见的场景,萧承哲的举动实在让萧奕洵不得不产生一些怀疑,所以想了想,他还是來了。直到他到了恭顺王府,亲眼看见了这发生的一切,他终于相信,这个晚宴就是冲着纳兰媛姬,冲着自己來的。 一开始,他沒有出现,因为他很想看看,纳兰媛姬一个人能怎样面对众人的羞辱与轻视。他知道纳兰媛姬的心性,知道她能忍,但是同时也存在她不能容忍的事情,比如侮辱她的国家与子民,所以,当纳兰媛姬挺身站出,慷慨的说出了心中的那一股激愤与悲切,萧奕洵的心竟然被她所动。一个女子,深闺的女子,竟然有这样的思想与见解,竟然这样的明白战争残酷的背后。她的勇气与决绝让她在这个喧嚣的夜晚绽放出了与寻常全然不同的美丽。 所以,当萧茵逼着纳兰媛姬下跪的时候,他站了出來。他倒要看看,他萧奕洵的女人,有几个人敢动。 “刚刚是谁,要本王的女人下跪的。”萧奕洵轻然发问,眼神冷漠的扫过众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脸色发青的萧茵身上,他欠身笑了一笑,冷冷问萧茵:“皇姐,是你么。” 萧茵的脸色极为难看,胸口一阵起伏,定定地站着,一句话也沒说,她不敢说是,又不能说不是。 “奕洵……”眼瞧着萧茵尴尬无比,萧肃之赶忙又站出來打圆场:“你來了啊……” 萧奕洵侧目,见萧肃之笑着走了过來,便暂时收起了自己冷厉的神情,对萧肃之淡淡一笑:“二哥,我來晚了。”而后,他低沉着声音,透出冷冷肃杀的笑意:“今天,我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所以來晚了。至于是什么事情,我想大家都知道。但是既然是承哲设下的家宴,那我就不能不來了,所以便先让媛姬替我先來。”眼神扫过酒席上的菜肴,萧奕洵轻声笑道:“看來,我來的也不算太晚嘛。怎么,你们好像对媛姬,有什么意见啊。皇姐,媛姬是做了什么事情让皇姐这么生气。非要让媛姬下跪赔罪。” 萧茵身子微微一震,背后一阵冷汗,呼吸厚重而急促,他的驸马站在萧茵旁边,扶着萧茵,生怕萧茵一个沒撑住,便要倒下去。 萧茵身份尊贵,从來沒说惧怕过谁,再者她也是萧奕洵的姐姐,可是在萧奕洵严肃的追问之下,她却连话都不敢回一句。萧承哲赶忙走下主位,对萧奕洵笑道:“三哥,刚刚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沒事的。既然你來了,我们就好好聚一聚。” 周围的人也赶忙附和着:“是啊,三皇兄,刚刚只是一场小误会……” “误会。”萧奕洵的眼底有幽幽的笑意。 “是是,的确是误会。”萧承哲再三点头。 “媛姬,不要害怕。”萧奕洵伸手拥住了纳兰媛姬的肩膀,发觉她浑身僵硬冰冷的就像石头一样,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从刚刚萧奕洵出声的那一刻起,纳兰媛姬原本满腔的愤怒与仇恨全部凝滞在了胸口,似乎连勇气都一下子被抽走了,沒有人知道,在见到萧奕洵的这一刻,纳兰媛姬心中是怎样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从不抱任何希望萧奕洵今天会來,那种巨大的震惊,让纳兰媛姬浑身都僵硬了。 萧奕洵的肩膀是那样的有力,她能感受到萧奕洵胸膛的温度,那是一种无声的依靠。当萧奕洵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地对自己说:“媛姬,不要害怕。”心底冰冷的坚冰被汩汩的暖流,一点一点的融化了。 “媛姬,这件事情是误会么。” 萧奕洵清和的声音就像春风,吹散了周围带着佳肴酒香的空气,不知为何,瞬间击中了纳兰媛姬心中最柔软的忧伤。她从他那双漆黑的瞳仁里看见了自己的眼睛,也看见了他眼底的庇护与安慰。 她看懂了萧奕洵的眼神,只要自己说这不是误会,他就会为自己讨回公道。静默了片刻,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纳兰媛姬的身上,看着这位异族的公主,究竟会做怎样的回答。 沉默了很久,纳兰媛姬对萧奕洵微微一笑,摇头:“王爷,只是一场误会。” 萧奕洵的视线微微一动,而周围所有的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纳兰媛姬忽然觉得有些苦涩,就凭那样的侮辱,她完全可以全部告诉萧奕洵,让他为自己出气,可是她终究沒有这样选择。因为,她发现她忽然舍不得让萧奕洵为自己而得罪这么多的人,所以,她选择了退让。这场家宴真的弄得不可开交,不欢而散的话,于任何人都沒有什么好处。而且,她也不能确认,萧奕洵是否真的会为了自己而惹怒萧茵。 其实,有了萧奕洵今天的这份庇护就够了,纳兰媛姬已经知足,因为他知道,过了今晚,不会再有人敢当面轻视自己,欺侮自己了。 看的出來,怀里的女子在退让,而且是为了自己而退让。萧奕洵心中一阵酸涩,他沉了沉目光,如果时到如今他还不能护住身边的人,他当初的失去又有什么意义。 “纳兰媛姬,你不必为我退让,不必为我隐忍。”萧奕洵拥住纳兰媛姬的手微微加了一些力道。 从來沒有从萧奕洵的身上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与保护,纳兰媛姬几乎以为这是不真实的。他,当真要这样庇护自己。 萧奕洵,若你真心待我,那我怎么能自私牵累你。纳兰媛姬微笑摇头,语气坚定:“真的只是误会。” 萧奕洵深深地看着纳兰媛姬,半晌,转过身,对着萧承哲与萧茵道:“既然只是一场误会的话,看在承哲与弟妹的份上,本王就不计较什么了。” 直到萧奕洵发了话,众人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可是,”萧奕洵话还沒有说完,“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本王并非不知道,本王的王妃不计较,不代表以后你们便能肆意的欺侮。的确,纳兰媛姬从离漠而來,很多人或许心中都有不屑。但是,本王希望你们认清一件事,纳兰媛姬,从嫁入豫昭王府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是什么离漠的公主,而只是我萧奕洵的女人。任何人对纳兰媛姬的侮辱,都是对本王的挑衅。” 他冷冷扫过众人,最后将目光放在了萧茵的身上,一字一句道:“本王的女人,不需要别人來评判有沒有礼数,有沒有教养。” 萧奕洵的这一番话,在纳兰媛姬的心中卷起了深深的震动,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萧奕洵,就像看着神话中的天神,痴愣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辞严色厉的说完了这一番话之后,萧奕洵又转过脸來对萧承哲笑道:“四弟,既然我已经來了,那么便重开晚宴吧,希望我还沒有错过什么精彩的节目才好。舞莲坊的舞蹈可是出了名的好看,我沒错过吧。” 萧奕洵突如其來的转变让众人都愣了愣,萧承哲也一下沒回过神來,反倒是萧肃之看出來萧奕洵已经松了口,不想再追究这件事了,便笑道:“沒,刚刚才过了第一只歌舞,后面还有好多呢。” 萧奕洵携了纳兰媛姬的手,径直了向右边的首位走去。因为刚刚的冲突,萧茵与驸马全部都站在庭院中间,萧茵眼睁睁地瞧着萧奕洵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毫不客气的坐下,心中一阵羞愤,可是又偏偏不能说什么,毕竟那本來就该是萧奕洵的位置。 等萧奕洵带纳兰媛姬坐下之后,他看着还站在中间的萧茵,关切地问道:“皇姐。怎么还不就坐呢。”萧茵身旁的驸马看了看萧奕洵,又看了看了愤愤不平的萧茵,扶着萧茵,坐回了左边第二个,那个最初的座位, 第九十九章 百密一疏 歌舞再起,觥筹交错。 萧奕洵的到來让这个所谓的家宴终于有了些实际的名头。撇去刚刚的不快,萧奕洵一直微笑着观赏歌舞,与身边的兄弟姐妹交谈,从容平淡的就好像刚刚的实情从未发生。 “名烟,这么大的人了,性子还是毛毛躁躁的。”瞧着萧名烟不小心洒了一杯酒,萧奕洵含笑看着萧名烟。 萧名烟本來就一直崇拜自己的这个三哥,刚刚因为纳兰媛姬的事情,她还怕萧奕洵会因此迁怒自己,沒想到,萧奕洵还是同以前一样,疼爱自己。她眨眨眼睛,忙收起刚刚不小心碰倒的酒杯,朝萧奕洵呵呵笑了笑:“三皇兄也不要批评名烟了。名烟会改的。” 坐在对面的萧肃之睨了一眼萧名烟,笑道:“你这丫头,我说的话你从來不听,真是眼里沒有我这哥哥了……哎,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啊。” 萧名烟也回瞪了萧肃之一眼,一脸嫌弃的样子,道:“好哥哥,你还是好好陪嫂嫂喝酒吧,到我这里來吃什么醋。” 萧名烟与萧肃之这对兄妹,关系一直很好,萧名烟小的时候就喜欢与萧肃之玩闹,即便是长大成了家,这关系也沒有减弱。 众人以前虽见惯了萧名烟与萧肃之斗嘴,但是自从萧肃之封到丹阳之后,这样的场面就少了,如今再见,一是确实引人生笑,二來也勾起了一些以往的回忆。 “小露,有几年沒见你了,你的变化倒是不大,只是人看上去更像一块温润的玉石了。”刚刚萧露站出來为纳兰媛姬说话,萧奕洵都听到了,所以,对这个妹妹,自然就多上了一份心。 萧露朝萧奕洵和淡一笑:“多谢三皇兄夸奖。” 眼瞧着宴席之上,众人的关注点都转移到了萧奕洵的身上,坐在主席上的萧承哲只能干等着眼睛,咬着牙,生生咬到牙疼。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场面,他倒现在都不能相信,萧奕洵真的來了。在秦婉词忌日的这个晚上,为了另一个女人,他來了。 本來这场家宴,萧承哲就是想要试一试萧奕洵对纳兰媛姬的感情。八月初六,上天给他安排了这样一个好的时机,萧承哲料想,既然是秦婉词的忌日,萧奕洵无路如何都不可能赴宴。而自己料得也沒有错,豫昭王府的确回绝了自己的邀请。而今日上午,有人传报消息來说萧奕洵一早便孤身一人离开了长安,朝蘅承去了,想着这是一个机会,所以萧承哲便稍稍提点了一下姚馥笙,让她与恭顺王妃一起去豫昭王府请纳兰媛姬。两个王妃一起去请,纳兰媛姬不会不來。 只要纳兰媛姬來了,萧承哲的事情就好办了。座次的事情一早就在他的安排之内,他很清楚萧茵的个性,性格高傲过了头,依仗自己是长公主的身份,事事都要彰显尊荣,所以纳兰媛姬的出现一定会惹恼萧茵。那么,在之后,只要稍稍的提一提,那么很容易就能牵扯到几个对于纳兰媛姬來说十分敏感的话題。 纳兰媛姬在这里受了羞辱,心中一定对萧奕洵充满的怨气。与此同时,因为萧茵的缘故,宴席上不少人肯定也看不惯纳兰媛姬,只要再稍稍一印,指不定纳兰媛姬会触怒多少人,而她终归是豫昭王府的人,她所触怒的那些人最终会将怒气全数算到萧奕洵的头上。 这才是萧承哲举办这场家宴真正的目的。 他千算万算,事情基本是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设想的方向发展了。可是,萧奕洵的出现,让这一切都化为乌有。 他强硬的姿态不仅震慑了众人,更是让纳兰媛姬对他依赖无比。看着纳兰媛姬望向萧奕洵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依恋与温和,萧承哲的心中一阵阵抽痛。 不光第一个目的失败了,萧奕洵娴熟的人际交往能力很快便让周围的兄弟姐妹围聚到了自己身边。明明很为纳兰媛姬的事情动怒,他却能笑着与每一个人相处,除了一个人,,长公主萧茵。 萧奕洵的这个做法很有意思,他无非是用这种方式,來告诉所有的人,今天,惹怒自己的挚友萧茵一人,其他的人,萧奕洵依然把他们当做兄弟姐妹,这一來,本就敬慕萧奕洵的人便与萧奕洵的关系更加亲近了几分。 这样的结果使萧承哲最不想看见的,可是现在的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自己却无力改变。 比起萧承哲的无奈,萧茵则更多的是羞愤。所有的人都与萧奕洵走的那样近,唯独自己明显的受到了萧奕洵的冷漠或者说是忽视。这让她的骄傲与自尊大受打击,她可是长公主,是萧文禹的姐姐,也是他萧奕洵的姐姐,他今天竟然当众指责自己,教训自己,这样萧茵觉得自己颜面尽失。 最为失意,不过两人,本來一个信心满满,另一个趾高气昂,到了后來,一个是垂头丧气,另一个如同斗败了的公鸡,真不可不谓是一种讽刺。 ,,,,,,,,,,,,,,,,,,,,,,,,,,,,…… 纳兰媛姬一直安静的坐在萧奕洵的身边,注视着身边这个展现着和淡笑容的男子,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周旋在所有人之间,一点一点的聚拢着那些人心。她暗自感叹,这是那个动不动就黑脸,要不就是邪气阴狠的豫昭王么。 那从容的笑容,清和的话语,并不可以,但每一分都体现出的他与众不同的尊贵与气质。这才让纳兰媛姬想起,自己一直以來听到的那些传言。 豫昭王萧奕洵,姿容英俊,风流倜傥,潇洒无双。长安城中,多少名门千金,都妄图能得到豫昭王的倾心。 萧露敬了萧奕洵一杯酒,无不感叹道:“自从三哥从辽东回來之后,便有传闻说三哥几乎变了一个人一样。今夜看來,显然是虚传,以臣妹看,三哥还是和以前一样,这般潇洒风流。” 纳兰媛姬愣了愣,按照萧露所说,这样的萧奕洵才是以前的萧奕洵,或者说是真正的萧奕洵。 纳兰媛姬托出自己的腮帮,侧眸细细地看着萧奕洵。似乎感觉到了纳兰媛姬的目光,萧奕洵转头看向纳兰媛姬,笑问:“怎么了。醉了。” 他的笑容如此的和煦与美妙,竟让纳兰媛姬出神了片刻。她从未见过萧奕洵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就像那耀眼如同金光的阳光穿透了层层的流云,落在了大片大片的草原之上。她此生还未见过有男子的笑容这样的好看。 如果这才是真正的萧奕洵的话,纳兰媛姬心中突然闪现一个想法,时间就这么地停住吧…… 被自己这个突如其來的想法吓了一跳,纳兰媛姬赶忙直起了身,对萧奕洵道:“我的酒量可沒那么差,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醉了。” 萧奕洵淡淡一笑,沒再说什么…… 欢乐总是如此的短暂,这一场家宴,也不过一两个时辰便结束了。众人稍稍有些依依不舍,不过想着中秋大宴的时候还能再聚,也就沒那么多话别了。 萧奕洵今晚喝了不少的就,几位驸马与公主轮番上阵,萧肃之和就更不用说了,反正他知道萧奕洵的深浅,所以敬起酒來毫不犹豫。萧承哲也确实高兴,府上最好的佳酿一坛坛地搬出來,这酒十分浓厚,后劲很大,纵使是萧奕洵,也已经有些醉了。 他与纳兰媛姬坐在马车上,车马的辘辘声在安静的大街上十分清晰,忽然萧奕洵问了车外的墨香一句:“墨香,现在时什么时候了。” “王爷,差不多要到亥时了。” 萧奕洵垂眸,轻声“恩”了一声,沒再说话。也不知是哪里磕到了一块石头,原本安安稳稳地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纳兰媛姬本就微醉,一下沒坐稳,直直的朝萧奕洵身上倒去。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自己,自己的额头上都能感受到萧奕洵一热一凉的呼吸,这亲昵的动作让纳兰媛姬有些慌张,她刚想坐正,谁知萧奕洵顺势便让纳兰媛姬靠在了自己的怀里,纳兰媛姬心一紧,脸上烧的发烫。 “王……王爷……”今天晚上,萧奕洵所有的举动都实在是太奇怪了,纳兰媛姬忍不住小心的唤了一声,“多谢你今天來帮我……”到了现在,她才有机会好好的像萧奕洵道一声谢、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萧奕洵沒有以往那样锋利与冷峻,他看着纳兰媛姬,道:“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我萧奕洵的王妃,就应该是这个王朝除了太后与未來的皇后最有地位的女人。你不要隐忍,不需要忍气吞声。以后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你要记住,你纳兰媛姬代表的不止是你的面子,也是我萧奕洵的面子,所以,我不允许你被别人欺侮,” 第一百章 暗藏危机 “你要记住,你纳兰媛姬代表的不止是你的面子,也是我萧奕洵的面子,所以,我不允许你被别人欺侮,” 萧奕洵说这话的时候,纳兰媛姬看不见他的脸,但是听声音,却明显是有一些动怒,可是纳兰媛姬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是气自己的退让又或是其他。 认识萧奕洵半年,纳兰媛姬还是看不透眼前的男子,他冷漠、邪魅、霸气、孤傲,纳兰媛姬看过萧奕洵各种的样子,可是却从沒有见过今晚的萧奕洵,他一直在微笑,那样和淡温润的笑容,就像春风吹开了一切的冰霜一样温暖。她迷茫了,她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萧奕洵,如果笑容都是假的,她不信,那样温暖的笑容只是一种面具。 虽然萧奕洵这句话依然是冷漠的,可是纳兰媛姬听來,却在心里有一种浅浅的暖意。她很明白萧奕洵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以后,在长安这个陌生的地方,她终于有了一些保障。 被萧奕洵单手抱住,纳兰媛姬紧贴着萧奕洵的前胸,似乎能听见那有力的心跳声,而自己的心跳却要比那沉稳的节奏快上好多。萧奕洵不再说话,纳兰媛姬也只能僵硬的靠在他的身边,一片沉默。 马车渐渐停了下來,“王爷,侧王妃,到王府了。” 纳兰媛姬一愣:已经回到王府了么。 萧奕洵下车之后,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幕中几近满圆的圆月,眼中的星光渐渐暗了下來,素心正站在王府门口迎接,见了萧奕洵,又见萧奕洵身后跟着的纳兰媛姬,微微一笑:“王爷,王妃,你们回來了。” 萧奕洵淡淡“嗯”了一声,沒有回头,只吩咐墨香与柔安道:“柔安,待王妃去休息,墨香你跟我來一下。”说着就径直进了府,墨香赶紧提步跟了上去。 ,,,,,,,,,,,,,,,,,,,,,,,,,,,,…… 萧奕洵的步子走的不快,墨香只跟了几步,便听得萧奕洵问他:“告诉我,今天宴席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墨香张了张口,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正想着,萧奕洵又冷冷道:“其他的人我不想知道,就告诉我恭顺王和恭顺王妃今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恭顺王与恭顺王妃。墨香蓦地一惊,快速的回想了一下今晚恭顺王与恭顺王妃说的和做的。一开始,纳兰媛姬的位次就被安排在了右边首座,而长公主萧茵则只位于左边次位,墨香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妥,便让纳兰媛姬向恭顺王妃说明,辞了这个位置,但是恭顺王妃却劝留了纳兰媛姬。之后,长公主萧茵发难,恭顺王妃姚馥笙站出來为纳兰媛姬说了几句话,劝下了长公主。 之后,便是舞姬的表演,几位公主与瑞怀王妃提到了子嗣的事情,恭顺王妃说错了一句话,便向纳兰媛姬道歉,好容易消下去的矛头又对上了纳兰媛姬。之后的事情萧奕洵就都知道了,萧茵的情势与纳兰媛姬决傲的反抗。 “基本上就是这些事情。”墨香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都同萧奕洵说了一遍。 听完后,萧奕洵的脚步越來越慢,侧脸在月影之中,明明灭灭:“也就是说,恭顺王与恭顺王妃两次将矛尖刺向侧王妃。” 墨香心中一跳,指尖冰凉,在宴席的时候,她就曾疑惑过这一件件的事情太过巧合,虽然有一点怀疑,可是终究未能往深处想,听的萧奕洵这突如其來的一句话,她心中的怀疑便被迅速的放大,但是转念一想,墨香又疑惑了:“可是王爷,当时长公主要责罚侧王妃的时候,恭顺王确实站出來阻止了……” 萧奕洵冷冷一笑,寒气逼人:“哼,他当然要阻止。这是他的王府,他设下的晚宴,怎能让人在他的王府里动手。再者,真要伤着了纳兰媛姬,看他怎么和我交代,而且,看來这个恭顺王妃也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简单……” 姚照柯的女儿,果然也是非同一般的么。 “可是,恭顺王与恭顺王妃为什么要正对侧王妃呢。侧王妃才嫁來长安沒多久啊……”墨香依旧不明白。 “为什么吗。”萧奕洵淡漠地回答,语气清冷的如秋天的落叶萧寒:“理由实在是太简单了……” 萧奕洵的话沒有再说下去,虽然不解,可是她并沒有再问,因为这个时候,萧奕洵已经來到了自己的屋前。 墨香默默地站在萧奕洵的背后,看见那双在月光下苍白而瘦削的双手缓缓的推开那扇关着的门,她垂首,低声道:“王爷,奴婢告退。” 就算王爷今日破例去了恭顺王府,他终究还是放不下王妃………… 纳兰媛姬一路回了房间,一路之上还有些迷迷糊糊,直到柔安给自己打了一盆凉水洗了一把脸,纳兰媛姬这才稍稍的回过神來。 今晚的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毫无预料,纳兰媛姬自己都沒想到自己会说出那样的一番话。可是惊悸过去了,风波过去了,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原以为自己会为今晚的事情感到后怕,可是,看着眼前白色杯盏中那一盏平静无波的水面,纳兰媛姬的心境却安宁的出乎意料。 沒有害怕、沒有担忧,这种不寻常的状态纳兰媛姬很清楚,只是因为一个人。当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告:“从嫁入豫昭王府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是什么离漠的公主,而只是我萧奕洵的女人。”时起,纳兰媛姬心中的惊惧与害怕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庇护。 看着纳兰媛姬一个人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盏呆呆地出身,柔安起先还以为纳兰媛姬是因为今晚发生的事情而后怕,她刚想劝慰两声,便看出了纳兰媛姬的不对劲……那双眼睛里沒有害怕,沒有忧愁,只有一种缱绻的温柔还有那一丝淡淡喜悦与温柔。 柔安一惊,自从离开连皓月之后,纳兰媛姬可就不曾有过这样的神情了。难道说,纳兰媛姬对豫昭王有了感情。 这绝对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柔安凝视着目光恍惚的纳兰媛姬,如破冰般突然问:“公主,今晚你明明可以让豫昭王为你出头,就算他把那些人都得罪了,又有什么打紧。最后你为什么要退让。”纳兰媛姬,难道你心软了。 柔安的声音将纳兰媛姬的思绪瞬间拉了回來,她还愣了愣,看着柔安,微笑了一下:“什么。” “为什么今晚不让豫昭王为你出头。”柔安捏了捏拳头,硬声又问了一遍。 “哦。”纳兰媛姬看了看柔安,嘴角微微一扬,解释道:“这些人都是靖朝的皇族,怎么能够全部得罪了。豫昭王不是傻子,他很有可能也是在试探我。”纳兰媛姬的笑容颇有深意:“柔安,你不会真的认为,豫昭王会为我,得罪他所有的兄弟姐妹吧。他今天这么问我,就是要我给他一个退让的答案,这样一來,既成全了我的名声,也树立了他的威信,一举两得的事情,何必要弄得不可开交。” 纳兰媛姬微笑地看着柔安,柔安听完纳兰媛姬的这一番解释之后,以一种奇怪的神色看着纳兰媛姬,忽然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而后沉着声音道:“公主,我服侍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的心性与智慧我都很清楚。你刚刚的解释确实很完美,可是您问问你自己,你心中是这么想的么。不要來敷衍柔安,我不傻。豫昭王今晚的敌人只有一个长公主,他是一个连自己的亲叔叔都能活活饿死的人,又怎么会惧怕一个沒有实权的长公主。” 纳兰媛姬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了,神色也沉郁严肃了起來,柔安摇摇头道:“诚然,今晚那个局面,豫昭王如此出现,庇护公主您。我知道,任何一个女子面对这样的情况都很难会不动心。可是,”柔安的声音冰冷的如冬天的冰雪,沒有一丝感情:“公主,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对豫昭王动心,唯独你不可以。豫昭王的心里还有豫昭王妃,你的心里也放不下连公子。更何况,公主,你千万不要忘记自己來到长安,嫁入豫昭王府的目的是什么。有那个目的在,你永远不可能与豫昭王幸福……”停了一停,柔安继续冷冷道:“公主,就算柔安会惹您生气,柔安还是要说。如果日后公主忘记了自己的责任,那么柔安一定会在您身后,一直提醒您,让您永不忘记。” 纳兰媛姬心底狠狠一抽,她看着那张严肃冷峻的面庞,指尖犹如触碰到冰冷的潮水。 怪不得父王会派柔安來自己的身边,她苦涩一笑,原來,就算自己想逃,也逃不过,总会有一个人在背后看着自己,告诉自己,纳兰媛姬,你背负的是离漠的希望,你的责任,你永远不能逃脱…… 第一百零一章 军马风波 离漠,且柔,连府。 因为近日连皓月的职务繁忙,沒有什么时间,所以元襄便沒有怎么去连府。赶巧是八月十五,元徵等人都受了纳兰隽的邀请进宫赴家宴去了,可巧元襄前几日偶然了一点风寒,便推辞沒有进宫。一个人着实无聊,又想着连皓月与荣苏两个人无人共度中秋,便在午后准备來看一看连皓月和荣苏。进了连府,管事说连皓月正在书房里同苏公子下棋,元襄想既然荣苏与连皓月正在下棋,也就不用人通报,他自己自行去就行了。 等元襄走进连皓月书房的时候,却渐渐听见了屋中有连皓月严厉的话语传來:“不行。这件事情我绝不会同意。” 元襄蹙眉,神情一变:这怎么不像是在下棋,倒像是在吵架。这时屋中又传來荣苏清冷的声音:“皓月,你听我说,这件事情你不能阻止,只能任他去。” 元襄暗道,不好,看來是荣苏与连皓月又在为什么事情其起争执了。他赶忙一下推开屋门,说:“你们这是怎么了。” 元襄推门而入,连皓月与荣苏俱是一愣,朝元襄看去。连皓月沒有掩饰眼中的失落与愤怒,铁青着一张脸,沒有说话。而旁边的荣苏,脸色有些苍白,也是抿着唇,不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样争执。” 起先连皓月与荣苏都沒有说话,元襄急了,两人这才慢慢地开口。 原來,自连皓月着手抓办执金吾的改革之后,执金吾的规模与风气都有了明显的变化,为此朝廷还特意赏了执金吾两千匹新马,以充资用。可是今日早上连皓月准备把新的军马送到北军处所的时候,却发现原本该是两千匹的新马,只剩下了一千七百匹,少了三百匹,连皓月当时就派人下去追查,一问才知原來是寺互抽掉了其中的三百匹。连皓月在府上知道之后,怒不可遏,就打算惩办寺互吴达,追回那些马匹,可是荣苏却不同意,所以两人才起了争执。 元襄看了看荣苏,道:“荣苏,这马匹本就是给北军重建用的,被寺互偷偷抽掉了一点,自然是该严加查办的,不然皓月不就失信于人了。” 荣苏皱着眉,急道:“你不知道,这匹马不能追回。” “不能追回。”元襄愣住了:“为什么。” 当荣苏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也和连皓月一样,十分愤怒,可是他转念一想,便觉得事有蹊跷。最近执金吾的改革正风生水起,军纪有了明显的改善,作为寺互,吴达不可能不知道,那他又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呢。荣苏让人查了一下,很快便知道,那三百匹良马已经被送到了元庭于城外的马场。 元庭虽然不是特别爱骑马,可是他的长子元又司很喜欢,最近,元又司还自己在且柔城外造了一个小的马场,正缺一些马匹,执金吾这边刚从宫里调了两千匹好马,元又司自然就看上了。这寺互吴达本就是元又司当初安置在执金吾的,这一回,当然当仁不让的给元又司送去了三百匹良马,执金吾中也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一知道这马是元又司要得,说还敢出來说什么。 荣苏好言对连皓月道:“皓月,这马既然是元又司要得,你就不能追查,听我的,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不行。”连皓月斩钉截铁,“这马匹是给北军的,元又司凭什么拿这些马匹。若这一回我松口了,以后还怎么在北军中树立威严与军纪。这些马,我一定要追回。”连皓月看着荣苏,眼里有不解与痛心:“荣苏,你应该知道,开了这样的先例,北军的改革就功亏一篑了……” 荣苏的眼中闪现过一丝沉痛的神色,我知道,一旦心软,北军的改革势必大打折扣,可是……连皓月,如果你得罪了元又司,那就不是北军的改革,而是你以后的路就全部功亏一篑了……我不能让你在这里就失败。 咬一咬牙,荣苏冷着神情道:“我知道,但是你现在还不能得罪元又司和元庭。皓月,你该知道,这两千匹良马是元庭在大王面前说了好话,大王一高兴才赏了你的。他元庭就是要这三百匹马他们也认为是理所当然。再者,你真的以为元又司就缺这三百匹马吗。” 元襄与连皓月都愣了愣,元襄问:“什么意思。” 荣苏摇摇头道:“以元家的实力,要多少匹马,元又司弄不到。为什么他偏偏看上了你连皓月管辖的马匹。你告诉过我,元又司这个人并不太待见你,对你有很重的戒心。所以这一次,元又司就是借着这小小的三百匹马來验证你对元庭的忠心。如果你去追回这匹马,元又司或是元庭那边,你所做的一切努力可就白费了。” 元襄哑然,他沒想到原來这件事情之后竟然隐藏着这样的意图。他看了看连皓月,并沒有从连皓月的脸上看到什么惊讶,反而看到了失望与沉怒,他漆黑的瞳孔看着荣苏,顿顿道:“就算是元又司再试探我,我也不能因此就范。北军的改制与训练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这一次如果我松手,势必前功尽弃。就让元又司來猜疑我,戒备我好了,我自问心无愧。” 执金吾与北军的改革,连皓月投入了太多的精力于心思,好不容易才达到今天的成果,你让他如何肯轻易放手。这件事情荣苏不是不知道,但是两相比较一下,他依然觉得连皓月不能如此冲动,他还要再说:“皓月,你……” “别再说了。”连皓月厉喝一声,狠狠拧着眉看着荣苏,用一种陌生人的目光看着荣苏,冷冷道:“荣苏,你总是让我攀附元庭,攀附元又司,这些我可以做到,但是我也说过,不能够违背我的底线。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担心害怕,如此曲意逢迎,在我心中你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最近的你却让我觉得那样的陌生,你不要让我后悔我曾视你为知己。这件事,我绝不会退让。” 连皓月这话说的很重,荣苏愕然看着连皓月,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元襄见状也愣住了,忙指责连皓月道:“皓月,你在说什么。荣苏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连皓月估计也是气坏了,冷冷看了荣苏一眼,冷漠道:“如果不是,他就不应该做出这样耻辱的事情。”说罢,连皓月拂袖离开书房,朝府外走去,看样子是要去执金吾处理吴达的事情了。 元襄气急败坏地在后面喊道:“连皓月,你给我回來。”可是连皓月哪里肯听,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着荣苏一个人站在书房中,呆呆的出神。 见拦不住连皓月,荣苏又一个人心情低落的站在书房里,元襄心中叫苦不迭,好好的八月十五,他來找连皓月与荣苏过节的,怎么好好地一天,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凭心而论,他觉得这件事情上连皓月与荣苏谁都沒有错,荣苏是为了连皓月,连皓月是为了执金吾与北军,谁都有道理。可是连皓月的反应确实有些过激了,荣苏一心为了他好,无论如何他也不应该对荣苏说出那样的话。 有些愧疚,元襄悄悄走到荣苏的身后,充满歉意道:“荣苏,刚刚皓月的话你不要太在意。他的性格从小就那样,刚刚估计也是气过了头,所以说话不知轻重的……” 荣苏垂下头,隐藏在头发与面具下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却听得见他发出的淡淡的叹息:“我知道……我并不怪他。” 见荣苏的心情这样低落,元襄忽然灵光一现,对荣苏道:“对了,荣苏,你我还未曾一起出游过吧,今天正好是中秋,你也沒有人一起过节,不妨随我一同出去吧。” 荣苏一愣:“今天……已经是中秋了。”时间过得这样快,从那时起已经九天了吗。 元襄见荣苏迷茫着一双眼睛,笑嘻嘻对他道:“好了,别磨蹭了。你信我,皓月他啊,会想通的。”笑容之中,元襄满含自信。 ,,,,,,,,,,,,,,,,,,,,,,,,,,,,,,…… 好说歹说,荣苏终于被元襄说动了一同出府,去集市上看一看。八月十五,中秋之日,且柔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比平日里聚集了更多的人,热闹非凡。 荣苏与元襄并肩走着,刚到集市沒多久,就见集市旁的道路上出现了一大批军马,黑压压一片,整齐地排着队,看样子起码有千匹以上,正结队向这里走來。荣苏与元襄看了看那批军马行來的方向与赶往的方向,就知道,那必定是连皓月调往北军的军马。 荣苏的目光黯了黯,虽然元襄向自己保证连皓月会想通,可是他依然沒有把握。就在荣苏为此困扰的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小心。” 第一百零二章 飞身相救 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惊呼:“小心,” 荣苏与元庭下意识地朝那边看去,原來,街市上有人正在售卖花椒,正巧不知怎么的便有一些花椒不小心被吹出來,一下子冲到了最旁边的一匹骏马的脸上。那骏马受了刺激,一声嘶鸣便撞到了旁边的小摊,更多的花椒便砸到了黑马的脸上,花椒是辛辣之物,这黑马受不住刺激,便横冲直撞了起來,周围的人见马受了惊,急着往旁边躲。元襄也对荣苏说道:“马受了惊,小心,往旁边走些,别撞上了,马上会有人去制服这黑马的。” 荣苏应了一声,正要和元襄向旁边让一让,荣苏却猛地停了下來,因为不远处的一个小货摊,摊主正忙着收起货摊,以防被马撞坏了,却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货摊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笑呵呵地往后退了几步。而那批疯了似的黑马正发足朝孩子本來,眼见沒几步便要撞上了,荣苏脸色一白,脱口惊呼道:“那个孩子,” 元襄听见荣苏惊呼,刚回首,就见荣苏如风一样,迅疾的冲到了前面,一把把那孩子抱住,左手朝那黑马的马蹄狠狠劈了一掌,右手护着孩子,往旁边滚了一圈。元襄也是大惊失色,惊道:“荣苏,”他急忙赶了过去。 那黑马的马蹄刚刚受了荣苏一掌,吃痛地高抬四蹄,眼见着又要朝荣苏瘦弱的身躯踩踏下去,元襄吓的面色全无。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突然出现一名身着青色锦衣的男子,他迅猛的一把拉住了缰绳,转眼便坐在了马上,用力再一拉缰绳,那受了刺激的黑色骏马四蹄腾空,引项长嘶,终于安稳地被制服在了一边。 元襄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冲到了荣苏的身边,着急问:“荣苏,你沒事吧。” 荣苏吃力地坐了起來,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下意识地就抱起那个看上去才五六岁的孩子,浑身打量了一下,急声问:“孩子,你沒事吧。” 那孩子估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迷迷糊糊的,本來该是猛烈的撞击,但是因为荣苏的护卫,基本上沒有一丝的伤痕,但是眼瞧着刚刚那嘶鸣的黑色大马,孩子还是吓得一下子哭了出來。旁边的摊主叫了一声“阿弥陀佛”,急忙冲过來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吓得眼泪都要出來了,一边像荣苏拼命的道谢,一边有着急地问孩子有沒有事。元襄把荣苏扶了起來,荣苏看着那大声哭着的孩子,温柔地朝摊主和孩子笑道:“孩子沒有受伤,应该是被马匹吓到了,哄一哄就沒事了。” 摊主念叨了声谢天谢地,之后又是对荣苏的千恩万谢。那大声哭着的孩子被自己的父亲抱着哄,渐渐的就止住了哭声,只用着一双水灵单纯的大眼睛看着荣苏。荣苏看着那孩子,突然愣住了,往前走了走,伸手抚摸了一下那孩子柔嫩的脸颊。 站在荣苏身旁的元襄也愣住了,因为他从沒看到过荣苏这样的表情,虽然有一部分的脸被那张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可是荣苏眼中的温柔与喜爱却一览无余。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荣苏,你竟是这样的喜欢孩子么。 那孩子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荣苏,不哭了之后,朝荣苏小声道了一句:“谢谢姐姐。” 荣苏一愣,摊主与元襄都一愣。摊主十分尴尬,看了一眼荣苏,忙对自己的孩子道:“这不是姐姐,说谢谢哥哥。” 那孩子似乎很不理解一样,但是既然是自己父亲的话,便听了,又重新说了一遍:“谢谢哥哥。” 荣苏干笑:“沒事沒事,你沒事就好。” “我竟不知,原來公子苏也是这样见义勇为之人。”荣苏正与那小孩说话的时候,冷不丁的身后有一个清缓的声音幽幽传來。 荣苏乍然回头,就看见一身青色锦服的男子站在自己与元襄背后,眉目俊朗,英气逼人,脸上还挂着一抹从容的笑容。 荣苏心一沉,辰钰……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那飞身拦下发狂的骏马的人应该就是辰钰了,荣苏恭声对辰钰道谢:“多谢辰大人出手相救。” 辰钰淡淡一笑:“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荣公子不必言谢,改日请我一聚便好。” 怎么说辰钰也算是自己的恩人了,就算对辰钰有再多的防备,荣苏也不好发作,只恭声又道:“好,荣苏改日必请辰大人一聚。” 辰钰尊贵而英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荣苏身边的元襄,对元襄笑道:“元公子,既是偶遇,我本当请元公子与荣公子小聚一番,但辰某现在有事在身,下次一定补上。” 元襄也朝辰钰笑道:“侯爷哪里的话,你救了荣苏,也当是我与荣苏请你才是,既然侯爷有事,元襄就不打扰了。” 看來辰钰身上真的有什么事,不然以他的为人,定会请元襄与荣苏小喝上两杯,辰钰临走之前,看了荣苏一眼,蹙了蹙眉,对荣苏道:“荣公子,你待会还是去附近的医官看一下吧,脸色这么苍白,莫要受什么伤才好。” 元襄看了看荣苏,发现荣苏的脸色确实过于苍白了,他忙问:“荣苏,你受伤了。” 荣苏摇摇头,轻声道:“沒有,我以前身体就不算太好,最近几日确实身子有些虚,修养几天就好了。无妨。”说着便要走,但是刚一动,就觉得自己左肩一阵钻心的痛楚,她极力咬牙,可那痛楚实在太过疼痛,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元襄见状,急道:“果然是受伤了,前面有个医官,赶快去看一看吧。” 荣苏道:“不过是小伤,沒事的。” “就算是小伤也看一看,配一些补药回去好好补补,你看看你都瘦弱成什么样了。” 拗不过元襄,荣苏只好跟着元襄去了前方不远的医馆。 ,,,,,,,,,,,,,,,,,,,,,,,,,,,,,,…… 医馆中是一位老大夫,也算得上是且柔城的名医了,这大夫自然是认得元襄的,见元襄扶着一个人走进來,便忙让医童上去接待,荣苏有些不好意思,对元襄悄悄道:“我又不是不能走路,你不用扶着我。” 元襄沒回答,只是对着赶來的老大夫道:“齐大夫,我这位朋友刚刚可能有些撞伤,你看看严不严重。” 齐大夫走了过來,仔细盯着荣苏看了看,医家讲究望闻问切,齐大夫也算名医,稍稍看了看荣苏,便对元襄道:“外伤的话并无什么大碍。” 元襄松了一口气道:“无事便好。”而后他又对齐大夫说道:“齐大夫,你看我这位朋友脸色有些苍白,他身子底不好,以前受过伤,你要不也帮他看看,开几幅调养身子的药。” 荣苏心中暗暗笑道,他的身上有药王谷的传人何雨竹亲自给自己配的调理身子的药方,哪里还需要别人诊断开药。可是看着元襄一脸关切与认真的样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浇元襄的冷水,所以也就安安静静的沒有说话,让这位齐大夫慢慢把了脉。 齐大夫细细为荣苏把了把脉,布满皱纹的额头紧了紧,更加加深了那一道道皱纹,他低声自语道:“恩,脉象确实比较虚弱。以前应该是受过什么严重的伤势,但是后來应该被一位极好的医者救治了,虽然身子骨还虚弱,但是却沒留下什么特别严重的病根,”他看着荣苏询问道:“想來,那必定是一位医术极为高明的医者吧。” 荣苏淡淡一笑,点点头。 齐大夫感叹地点了点头,而后道:“能有如此医术的人,已经不少见了,大多都是我这一代的人了……” 荣苏强忍住自己心中的笑意,不说话,要是让这位齐大夫知道何雨竹只不过是一个年纪刚要双十的年轻姑娘,真不知道这个齐大夫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但是他忍了一忍,终究还是沒有说,只是含笑看着齐大夫一脸严肃的感叹着。 哎,药王谷的两位传人,果然各个非同一般啊…… 齐大夫帮荣苏诊完了脉,便到了一旁的医柜上准备给荣苏开药,元襄跟了过去,看一看药方,跟着抓两副药。齐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缓缓道:“元公子,这位姑娘以前受过的伤竟名医救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沒有什么严重的病根落下,只不过比寻常人虚弱一些,更容易生病罢了。不过只要好好的调养,一两年的时间应该是能恢复过來的,您不用担心……” 元襄认真的点点头,而后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事情一样,他猛然瞪大眼睛,盯住了齐大夫,愕然问:“等等,你刚刚……你刚刚说,说荣苏是什么……什么。这……这位姑娘。” 第一百零三章 中秋之夜 元襄错愕地看着齐大夫,连话都不能连续地说:“你……你刚刚说,说荣苏,他……他是姑娘,” 齐大夫不知道元襄为何是这样惊讶的表情,不解道:“是啊,确实是一位姑娘啊,元公子,你怎么了,” “不可能。”元襄干笑了一声,对齐大夫道:“荣苏或许是长得清秀了一些,可是他确实是个男儿身,齐大夫,你看错了。” 齐大夫认真道:“看人或许老朽会看错,可是这把脉却是不会错的。男子的脉象一般比较宽大有力,女子就相对细弱一点了,但是如果说是男子久病,身体虚弱,脉象细弱一点也不无可能。但男子阳用有余,故脉象常大于左,女子阴用有余,故脉象常大于右。这位姑娘明显脉象大于右,而且,她的脉象往來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是明显的滑脉,应该是女子月事的时间,因而这几日她的身子才会比较虚弱。” 元襄重重的怔住,依然不敢相信,他又愣愣问了一遍:“齐大夫,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齐大夫捻了捻胡须,骄傲道:“老朽当医生少说也有四十年了,这点难道还分不出來吗,” 元襄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他转过头呆呆地看着坐在另一边的荣苏,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荣苏身着浅墨色的衣衫,容色有些憔悴,那张银色的面具遮住了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如果,沒有那张面具,沒有那些伤痕,荣苏却是清秀甚至是柔美的。忽然想起刚刚荣苏奋不顾身的冲出去救了那个年幼的孩子,眼神与笑容温柔的就如泉水一般,如今细想,那倒真像一位女子对孩子的喜爱。 心中无比震惊,元襄愣了很久,也无法回过神來,荣苏……荣苏……你,你竟然是一位女子,。 荣苏见元襄许久还沒回來,便朝那边看了看,问了一声:“元襄,还沒好么,” 元襄如梦初醒,急急应了一声,而后对齐大夫正色道:“大夫,这件事情你就当你不知道,待会在荣苏的面前也不要说,知道么,” 齐大夫不明所以,但是既然是元襄的嘱咐他也就遵循了。 元襄先帮荣苏抓了三副药,让人送到连府,而后关切地问荣苏:“你现在可有好一些,需要回府休息么,” 沒有觉察出元襄声音中过分的柔和与关怀,荣苏笑道:“哪就有那么精贵了,再说,你我也是刚刚出门,哪有这么快就回去的道理,今夜十五,且柔全城庆贺,你我怎能圈守在府中,” 元襄看着荣苏,只停顿了一会儿,便微笑道:“好,既然你想转一转,我就陪着你。” ,,,,,,,,,,,,,,,,,,,,,,,,,,,,,,…… 中秋夜,合家团圆,整个且柔城都浸润在喜悦之中,盛大只逊于元日春节,富贵人家装饰台榭,不少公子客官都争相争占酒楼赏月饮酒。弦重鼎沸,笙芋之声,连绵不断,宛如云外。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 王孙公子,自然登高楼,饮美酒,赏明月。而寻常百姓也大多会在家中摆好家宴,团聚一家老小,共酬佳节。 元月入白玉,高高的悬在黑色的夜幕之中,明亮皎洁的让周围的星都黯然失色。 “今日中秋之夜,元府应当也在家中办好家宴,你身为长子,能够不去么,” 元襄淡淡笑道:“今日大王在宫中设了宴,父亲带着母亲一同入宫了,我已经同他们说了,今天会來找皓月,无妨。” “皓月么……”荣苏的眼神黯了黯,无奈道:“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执金吾吧……” 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荣苏还在为连皓月的事情心烦,元襄笑道:“我说了,你信我,皓月会想通的。荣苏,如此月色,你却拿來忧愁,未免太辜负了。走,我带你四处去看看,这应该是你在且柔的第一个中秋吧。” 中秋也盛行燃灯,放花灯。天清如水,月明如镜,良辰美景,美不胜收。各户人在中秋的前几日,就开始自己制作花灯,在等内放上燃烛,系在竹竿上,悬在瓦檐或露台上,自取其了。满城灯火,耀眼如白日,炫彩如琉璃。 荣苏与元襄穿梭在人流之中,不少人家的女子,平日里少出门的,或者年纪尚小只有十二三岁的,都用成人的装饰掩饰着,來到街上游玩,或者登楼赏月拜月。一个个女子的面容里还显着稚嫩的气息,对着光彩琉璃的世界感到新奇与激动。可是荣苏一路走过,穿过燃灯,路过戏台,表情一直平静和淡的就像一汪无波的池水一般。元襄有些压抑,若荣苏是女子的话,面对这样盛大美丽的节日,不可能会无动于衷的,他心下疑惑不解。 且柔城中心,便有一片湖,名叫湘湖。不少人都來到这里点燃一个或几个花灯,放到湖中,以寄美愿。行至湖旁,那边熙熙攘攘地挤了不少人,都争相在放花灯。元襄眼神忽然一亮,对荣苏提议道:“荣苏,我们要不要也去放一盏花灯,” 荣苏愣了愣,朝旁边的湖泊看去,湖面上星星点点的烛火微微摇动,荡漾着水波,十分漂亮。可是他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元襄不死心,继续问:“你既不喜欢彩灯,也不想看戏,你还在为皓月的事心烦,” 或许感觉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于平淡了,又想着元襄这个元族的贵公子陪着自己游街,实在不应该扫了兴致,荣苏便笑道:“沒有,只是,这些不过是年轻女子喜欢的东西,我并不是太在意。” 元襄微微蹙眉,哑然道:“你难道沒有什么心愿么,” “心愿,”荣苏呢喃了一声,心中被“心愿”这一个词触动,心愿,他当然有,而且恨不得马上就能实现。看见荣苏的脸上有了触动,元襄稍稍松了一口气,继续对荣苏笑道:“所以,去放个湖灯吧,也扫一扫你心中的烦恼。” 再次将目光投向湖中那星星点点的亮光,月色如醉,荣苏点点头:“也好,去年中秋我就沒能好好的过,今年也不应该亏待了自己。” 见荣苏点了头,元襄便在旁边买了两只湖灯,跟荣苏朝湘湖的南侧走去,那里人相对少一些。湘湖的南侧有些坑坑洼洼的地方,白日里明显而夜里却看不清楚,再加上周围的人争着去湖面上放灯,未免会出现推推搡搡的现象。 一个突然间,不知怎么的,荣苏身后突然窜出來几个人,嘴里喊着“让一让”,手上却很沒规矩,一下子推开了荣苏,荣苏沒料到,向旁边让了一下,沒曾想正好左脚踏进了一个小坑之中,他一个沒站稳,就向左边倒去,眼见着就要掉入湖中,却猛地被元襄一把拉了回來。元襄一手拉住荣苏的右手,一手围住荣苏的肩膀,帮荣苏稳住身子。忽而觉得这个动作有些过分亲昵,又一下想到荣苏是个女子,从來风流的元襄这一刻竟然有些慌张,赶忙一下放开了荣苏,这一下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太过突然。元襄放开的太过迅速,荣苏摇晃了一下,不知道元襄是怎么了,疑惑的问了一句:“元襄,你怎么了,” 元襄多少年都沒有感觉过尴尬,这一回,心里竟然有一丝丝的窘迫,他沒回答荣苏的话,眼神往旁边一看,一下子抓住了刚刚那个推了荣苏的男子的后衣领,轻轻一抓,那男子就“哎哟”一声,回头怒骂道:“谁抓我,” “你推人了,道歉。”元襄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冷凝的声音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那男子十分胆大,冷眼看着元襄,见元襄与荣苏穿虽然不错,但算不得华贵,想來也不过是寻常稍富一些人家的公子,当即就不把元襄放在眼里,轻蔑道:“倒什么歉,你是个什么东西,。” 元襄冷峻的眼里划过一道冷光,荣苏知道这是他动了怒,他忙一把拉过元襄,小声对元襄道:“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过节呢,不用和他一般见识。” 说着,荣苏就拉着元襄继续朝南边走,一件小事,元襄犯不着生气,也确实不需要和那些人一般见识。 被元襄拉着后衣领的男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一个男子拉着另一个男子走了,他“呸”了一声,回头骂了一句:“疯子。”有人听到他骂了一句,回头问他:“哥,发生什么事了,”那男子扭头朝元襄的地方看去,瘪嘴道:“不知道,刚刚莫名其妙有个人拉住我,说我推人,要我道歉,后來又突然走了。哼,要我道歉,也不看看自己有几个本事。” 男子的弟弟顺着男子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元襄颀长挺拔的背影,歪了歪头,蹙眉道:“疑,这个人的背影还有衣着,怎么有些眼熟呢,” 第一百零四章 身为女子 湘湖的南侧,比起东侧与西侧,人就少了很多,背后是一片树林,不与街市想通,比起灯火通明的街市,这里要暗上许多,不过人也少,倒是十分清净。 元襄与荣苏随便挑了一个地方,坐了下來,元襄对荣苏道:“小心些,不要掉进湖里了。” 荣苏当元襄大惊小怪,笑道:“怎么可能呢。” 一只小小的纸船上安置着一个小小的蜡烛,点燃的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点一点顺着水流,漂近湖中。 “荣苏,你有什么愿望么。”元襄侧目问。 荣苏笑道:“愿望谁沒有。” “我很好奇,如你这般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愿望。”明如湖泊的眼神看着荣苏,元襄淡淡笑道:“中秋之夜,喃喃许愿,各有所朝。男子无非愿早步蟾宫,高攀仙桂。女子也不过愿貌似嫦娥、明如皓月罢了。” 荣苏笑道:“怎么,你堂堂元家的大公子难道也羡慕那月宫仙子,仙宫佳人。离漠一国,且柔一城,数不尽秀丽佳人,元公子怎会希冀那虚幻之物。” “我么,自然不会。”元襄摇头,笑得潇洒,的确以他现在的身份,什么名门闺秀,倾城女子不可得。何必要艳羡那月宫仙子呢。 “那么你呢。荣苏,你的愿望,难道是貌似嫦娥,明如皓月。”元襄的声音低沉且缓慢,带着浓厚的惋惜:“一个女子,如何能忍受自己容颜受损呢。” 荣苏的微笑在元襄说出这句话之后便被凝固在了嘴角,起初她还以为元襄再同自己玩笑,可是听到最后,她才发现,元襄并沒有再与自己玩笑,而是真的确信了自己并非男儿身。 “你……”明亮的月光点亮了荣苏眼里的疑惑,她迟疑地发出了一个字,却再不知该说些什么,问些什么。 “荣苏,我都知道了,你不必再向我掩饰了。我不疑你,只是惋惜你……”元襄凝视着荣苏清秀的面容,淡淡叹息了一声。“与你认识也有半年了,你的个性我也有些清楚。你性格清冷骄傲,是如此自尊自爱的人,试问,这样的你,如何能够承受自己面容被毁的痛苦。” 荣苏愕然,元襄的话真挚动人,荣苏沒有感觉到一丝的虚假或伪装,这些话一句一字,都出自一位朋友的真心。她怅然一笑,垂眸淡淡道:“比起生命,一张脸又算得了什么呢。”沒有再用男子的声音说话,回归了女子的声音,那种温纯柔美的音色,连荣苏自己都觉得有那么些陌生了。 这样一句包含着不知多少苦楚与磨难的话,被荣苏这样清淡平静地说出來,给元襄造成的冲击,比让荣苏痛苦的嘶吼还要强烈的多。他为荣苏的心境所震惊。 一直以來,荣苏给自己的印象便是冷静、深沉还有几分神秘,比起连皓月与自己,荣苏的心境显然要深沉很多,原本,他以为荣苏是位男子,二十年來游南闯北,遇人无数,自然成熟许多。可是今时今日,当他知道这样一个沉稳博智的人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元襄便不太能相信了。身为女子,双十的年纪本该是她最美好最动人的时刻,为何荣苏却这样冷然。到底经过了什么样的事情,让她完全失去了自己本该拥有的纯真。 在荣苏说完那句话之后,元襄便一个字也不说,一句话也不问,只是移开了目光,投向了湖中渐渐远去的纸船。 风缓缓吹动,身后与身侧也有行人來來往往,可是似乎一切声音都无法传到两人的身边,两人只是静静地看着湖心,默默无言。 “你,真的不想问我什么么。”沉静了许久,荣苏终于看向元襄,问。 元襄轻轻一笑,包容而理解:“你若想说,我必定为你分担。你若不想,我也绝不多问一个字。” 荣苏神色一动,俨然不忍与愧疚。她明澈的眼睛看着元襄,心中叹息一声。元襄啊元襄,恐怕,你还是应该知道一些才好。 “我不是荣苏……”荣苏长舒了一口气,轻轻地开口,元襄眼神一闪,嘴唇微微动了动,却还是沒有说话。 “荣苏是我的兄长,我是荣纯……” “荣纯。”元襄愣住了,荣纯,不是荣苏的弟弟么。不是自己在酒馆遇到的那位黑衣大氅的男子么。她是荣纯的话,荣苏呢。那位公子苏呢。“ 见到元襄愣然的表情,荣纯露出浅浅的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惊奇什么。是的,我确实是骗了你与皓月。我哥哥,荣苏他……”荣纯的语气低沉而哀伤了起來:“他去年就去世了。早些年的时候,哥哥帮助修复了南部两大江湖势力银狐寨和青水宫的关系,从而导致了长白门在南部被银狐寨与青水宫联合排挤,他们斗不过银狐寨与青水宫,于是就把仇恨都放在了我哥哥的身上,去年,哥哥在回临府看我的时候,被长白门的杀手截杀成了重伤,沒多久便过世了。哥哥死后,荣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临府我已经不能再呆了,哥哥临死前告诉我他在且柔有一个居所,长白门虽然厉害,但是势力范围仅限于南部一小部分,绝对不敢去皇城闹事,所以,安葬好了兄长之后,我便來到了且柔。” “因为我是女子身份的缘故,孤身一人,实在不便,所以我便索性化装成男子的样子,小的时候为了逃命,特别学了模仿男子说话的声音,这个时候也就派上了用场。谁知,刚到长安的第一天便遇见了你和喝醉了的皓月。我一路扮作男子,找到了哥哥的居所,心中仇恨无法平息。长白门的仇,我一定要报,所以,我便想着,由我假扮我的哥哥,这样如果长白门的人知道我哥哥沒死,他们一定会再找上门來,这样也不用我大海捞针地去寻仇了。所以,荣纯不见了,我成为了荣苏。” “可是,我沒有想到,我沒等來长白门的人,却等來了你和皓月。起初,我是不想理睬你们的。但是一听皓月是连战将军的独子,连战将军对我们荣家有救命之恩,再加上兄长一直以來都都有一个远大的报复。这两个原因,再加上我的私心,,我想利用你们的力量來为我的兄长报仇,所以,我便同意为皓月效力。” “对不起,元襄……”荣纯低下了头,对元襄表达了深深的歉意:“对不起,骗了你们这么久,还瞒了你们这么多事。” 听完了荣纯的话,元襄先是静默了一会儿,因为他对荣纯的话还并不是全然的相信。但是,自人事荣纯以來,荣纯确实是事事为自己和连皓月考虑,一个人究竟是真心还是参杂着假意,这一点,元襄还是能分得出來了。所以他的怀疑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刻,之后,立刻被巨大的疼惜给包围了。怪不得比起同龄的女子,荣纯是这样的沉稳与孤冷,身为一个女子,她独自一人承受了这么多的事情,如何还能如寻常女子一样,绽放如花的笑容呢。 “长白门是么。”元襄的眼中闪动着冷冷的厉色,他沉着声音道:“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江湖门派。以元家的实力,要灭了他们实在是太容易了。荣苏……不,荣纯,这个事情,其实你早就可以告诉我和皓月的,我们都能帮你。” “多谢。”荣纯感谢道,同时她又对元襄道:“元襄,我的身份,你不能告诉皓月。” “为什么。”元襄不解。 “皓月与我近些日子就已经有了一些矛盾了,这个时候,如果你再告诉皓月我不是荣苏而是荣苏的妹妹荣纯。以皓月骄傲的性格,他怎么肯听一个女子的话让他在朝中曲意逢迎呢。现在,皓月正处于最关键的时候,如果他能坐稳执金吾的位置,那么日后在朝中就有足够发展的机会了,现在这个时候,绝不可以前功尽弃啊。” 元襄听后,认真点头,承诺道:“是我沒想到这一层面。沒错,皓月日后要走的路还有很多,沒有你的帮忙,他确实举步维艰,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元襄的真挚与真诚彻底打动了荣纯,她愣了好一会儿时间看着元襄,心中感慨无以复加。咬咬牙,荣纯突然下了一个决心。 “元襄……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诉你。”荣纯低下头,低低说了一句。 “什么事。”元襄微怔。还有什么事情他又被瞒了。 荣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一般,伸出手扣住了自己面具的袋子,对元襄说道:“其实……我从來,都沒有毁过容,毁容的一直以來都是我哥哥荣苏。” 然后,在一片柔和而明亮的月光之下,元襄瞪着一双眼睛,惊讶地看着荣纯缓缓的揭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掌完整光洁而清秀的面庞。 当初,他与连皓月在城外看见的,“荣苏”右额脸颊以上那丑恶而狰狞的伤疤毫无踪影,光洁白净的就像一块通透的白玉一般。 第一百零五章 消除矛盾 月光皎洁,月色如花,光与影交织在荣纯的脸上,映照着她的连莹莹温润如美玉一般。清风吹拂荣纯的黑发,更显风姿。 元襄呆呆地看着荣苏许久,恍然回过神來,才叹道:“荣纯,我真沒有想到你的声音这样好听,你的样子也这样清秀好看。” 元襄打小见过的女子不少,倾城绝艳如纳兰媛姬也不是沒见过,可是像荣纯这样,姿容清秀,整个人如同一汪清泉一样给人一种舒服温和的感觉的人,元襄再也沒见过比荣纯更胜的人了,当真是应了她名字中的那个“纯”字,温纯如玉,清和如泉。 荣纯微笑着又重新将面具带上,对元襄微笑道:“能被阅人无数的元公子夸奖好看,那可真是荣纯的荣幸。” 元襄亦微微一笑,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荣纯,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你……可有自己的心上人。”刚刚荣纯的笑容让元襄有些出神,这是荣纯以一个女子的身份露出这样的笑容,沒有压力,沒有思虑,就这么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笑着,却有着不一样的风韵。这才让元襄发觉,原來荣纯的心中一直是有感情的。而且,算着年纪,荣纯不小了,寻常人家的女子早就嫁人了。荣纯应该也有吧…… 沒想到元襄会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題,荣纯猛地怔住了。记忆如同潮水疯狂的席卷而來,心上人。怎么可能会沒有。记忆中的那个人,那张清俊的脸,那些温暖的话语与过往,还有那些令人伤痛的回忆,每一时每一刻,她从未忘记过。到底是心上人还是心伤人,她自己也说不清。回忆中的甜蜜与酸苦,她每每想起,都是那交杂的喜悲,无法挣脱,她很清楚,这一生,她心中的那个人也只会是那一个人了,今生今世,无法再变,即便再怨再恨,她还是爱他,想他。 荣纯明澈的眼中堆满了无奈与伤痕,她浅浅一笑,却是那样的哀凉:“有,我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可是,他弄丢了我,我也弄丢了他……他找不到我,我也回不去……但是,如果有一天,我还有机会,我还是想回到他身边,告诉他,这些年,我很想他,很想……很想……” 元襄看着荣纯这样伤感的神情,虽然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但能看出,荣纯很爱那个男子,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劝慰道:“若是有缘,你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荣纯淡淡一笑,不语。 无论如何,奕洵,我终究会回來,带给你一份最好的礼物,回到你的身边。 “对了,有一件事情,我从刚刚就一直很想问你了。”荣纯扭头看着元襄,道:“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女子的。都半年了,要发现也早就该发现了,总不会是灵光一现吧。” 元襄呵呵笑了起來,同荣纯说了齐大夫的事情。说完后,他还不忘夸一夸荣苏,道:“哎,如果不是齐大夫啊,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现呢。荣纯,你可真有本事呢。” 啊,荣纯心中懊恼不已,是了,当初在药王谷,何雨竹的确是同自己提到过这件事情,但是都怪自己沒留意,也沒想到这位齐大夫稍一把脉就发现了,当真是百密一疏啊。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想皓月也该回府了,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想想,这个时候皓月应该也想通地差不多了,中秋之夜,总不好把他一个人落在府里吧。”想着这个时候,连皓月差不多也应该回府了。 荣纯点点头,而后又嘱咐了元襄一声:“我的事情……” 元襄笑道:“放心,我答应你不会说的。”随后,元襄又蹙眉问荣纯:“荣纯,你既然这么聪明,这三百匹马的事情就沒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么。一个既不会得罪元又司,又不会让北军的改革受到损失。” 荣纯拧了拧眉头,仔细想了许久,忽然惊喜道:“啊,有,有这样的方法,”她懊恼道:“哎,怪我,今天白天和皓月闹得急,连这么简单的方法都疏忽了,走,我们快回去,告诉皓月。”她转念又一想,立刻丧了气:“可是……这个时候,皓月早就处置了吴达吧。” 元襄扬起他好看的眉毛,笑得从容:“不,皓月不会处置吴达的……” ,,,,,,,,,,,,,,,,,,,,,,,,,,,,,,…… 一路走回去的时候,元襄想起了今日下午荣纯奋不顾身去救那个孩子的时候,那急速的身影,不免感叹道:“荣纯,我沒想到你的轻功那么好。”那样短的时间,能够冲到孩子的身边,并且救下那孩子,这样的速度在整个离漠也不多见。 这时候,荣纯面对元襄,已经沒有什么忌讳与隐瞒了,甚至还能和元襄开一些玩笑:“可不是么,从小到大一直在逃命,不把轻功练好一点,你现在还能认识我。” 虽然她嘴上是这么告诉元襄的,但是真正的原因,自然是得益于风云阁至高的轻功心法“移天九步”,她身为女子,武术体力方面的天赋定是逊于男子,所以,秦煦卿从小便训练自己的轻功,自然而然,她的轻功,就算比不上萧奕洵与萧楚延,于同龄人之中也属上层了。 而这时,连皓月早已从执金吾回到了连府。回了府,却不见荣苏,也不见元襄,问了下人,才知道下午的时候,荣苏与元襄一同出门了。想着今天是中秋,元襄与荣苏肯定是出门玩赏去了。 连皓月有些失望与难过,今天下午,他到了执金吾之后,就后悔了,自己对荣苏的那几句话说的实在是过分了些。他知道,荣苏这么提议,也都是为了自己,在意识到自己对不住荣苏之后,连皓月稍微处理了一下执金吾的事情就匆匆赶回來,准备向荣苏道歉,可是回了府,荣苏却出去了,这一來,他心中的愧疚就更深了几分。 眼见着天渐渐地黑了,荣苏与元襄还是不见踪迹,连皓月本想出府去寻,可是又怕自己出了门,荣苏他们又回來了,岂不是又错过了,所以便一直在府里守着。直到满月悬天,连皓月几乎是望眼欲穿的时候,荣苏与元襄这才终于慢悠悠地出现在了连府的大门口。 元襄进了大门,老远的就看见连府的正厅里灯火通明,他扬眉自信地对荣纯笑道:“你看吧,我就说他一定在府里等我们。” 听见元襄和荣苏回來的声音,连皓月匆匆从屋里出來,一下子三人正面迎上,连皓月看见了荣苏,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而荣苏,只是站在元襄旁边,静静地看着连皓月,清秀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元襄笑呵呵地走到了连皓月身边,重重地拍了两下连皓月的肩膀,坏笑道:“嘿嘿,我就猜你小子肯定在府上等了很久吧,” 连皓月眼角一抽:“……”你小子,果然知道我会提早回來,所以缠着荣苏,不肯回來,白白让我内疚吧。连皓月眯着眼睛,愤愤想:这小子,是越來月坏了。 不跟元襄一般见识,连皓月向前走了几步,离荣苏还有五步的距离,他停了下來,看住荣苏,荣苏依然是那样平淡地看不出什么表情的面容,他,应该还在为自己的话生气吧。 “荣苏,对不起。”语气陈恳,连皓月向荣苏道歉了。 荣纯的目光轻轻的触动了一下,她沒想到,连皓月的道歉來的这么快,这么诚恳,“沒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荣纯朝连皓月微笑道,而后说:“我知道,你在北军身上花了很多的功夫,就让你这样委曲求全,确实是我的不对。再说,就算得罪了,也不过是元又司,元庭对你还是喜爱有加的,沒关……” “我沒有惩处吴达。”荣纯话还沒有说完,连皓月突然打断了她。 “额,什么。”荣纯一惊,什么。连皓月,他沒有惩处吴达。这怎么可能。 荣纯一脸惊讶,反倒是元襄在连皓月身后抚掌大笑,道:“荣苏,你看我说的沒错吧,我说了,你瞧好吧,皓月会想通的。” 睨了元襄一眼,连皓月十分认真地继续说:“荣苏,我想明白了,只要我还能继续走下去,北军的改革就能进行,如果我倒下了,元家又会找新的后继之人,到时候,一切更是前功尽弃。是我想的太浅显了,我向你道歉。这一次,我听你的,不会惩处吴达,那一千七百匹新马我下午的时候一惊让人送到北军的军营了。” 连皓月这样真诚的道歉让荣纯有些意外,她仔细地看着连皓月,看见了他眼中的的愧疚与歉意,同时还有那隐藏在深处的无奈与忧伤。荣纯感概:连皓月,即便是你认同我的想法,心中却依然保守煎熬么。 突然冷下了声音,荣纯正色道:“皓月,吴达你要处罚,且是严肃的惩处。 第一百零六章 税银风波 “皓月,吴达你要处罚,且是严肃的惩处。” 荣纯一脸正色,看着连皓月,这一回轮到连皓月不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严惩吴达,那元又司那边怎么办,” 荣纯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解释说:“这个问題很好解决,一方面元又司我们不想得罪,一方面北军的改革我们也不想因此而功亏一篑。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吴达看管不严的罪名,漏失朝廷赏赐的三百匹军马的名义惩罚吴达。” “这样,一來,我们不用向元又司追讨那三百匹军马,就不会得罪元又司。二來也出发了吴达,在军中也算是给了一个交代。这件事情,元又司就是为了看皓月你的诚心,如果你这样处理的话,说不定元又司会因为这件事而对你有所改观。” 连皓月稍稍有些担心:“可是吴达毕竟是元又司留在执金吾的人,就这么处罚了,元又司不依然会生气,” “这一点你就不用担心了。”元襄笑道:“元又司眼光很高,像吴达这样的手下,他想要多少有多少,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小的吴达而和你过不去。再说,此举一方面显示了你对元又司的诚心,一方面也彰显了你处事的能力,在你与吴达之间,元又司会选择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听到了荣纯的这个方法,连皓月原本难受的心总算舒展开來了,他终于露出了一个舒服的笑容:“好,我明天就去办。” 终于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情,连皓月与荣纯又消除了隔阂与误会,元襄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突然变出了两坛酒,朝连皓月笑道:“既然是中秋,怎么能够不喝桂花酒,上好的桂花酒,刚刚我和荣苏买的,來來,今天我们三人一起赏月饮酒。” “你,你怎么也买了桂花酒,”连皓月愣愣地看着元襄手中两坛飘香的酒,愕然。 一件连皓月那副吃惊的表情,元襄也愣了:“皓月,你不会也买了吧。” 本來连皓月是想拿这个酒向荣苏赔罪的,毕竟相逢一笑泯恩仇嘛,沒想到竟和元襄买重了,他摊手笑道:“看來,今晚还真要不醉不归了,哈哈哈……” 三人喜悦的笑声在明澈的月夜下清晰无比…… ,,,,,,,,,,,,,,,,,,,,,,,,,,,,,,…… 执金吾以及北军的改革在连皓月一起其他人的支持和帮助下,进行的十分顺利,而且吴达的事情也如荣纯所言,元又司非但沒有怪罪连皓月,反而对连皓月的态度改善了许多。 将近年底的时候,方涛基本已经将执金吾所有的事情都交到了连皓月手中,只带年初方涛一调任,连皓月就能正式担任执金吾。为了这个事,连皓月特意在府中好好地准备了一桌酒席,与荣纯还有元襄庆祝一下。本來同元襄说好了下午聚一聚,可是荣纯与连皓月在府中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元襄來。连皓月有些奇怪,看了看屋外渐渐变黑的天,对荣纯道:“怎么都这个时候了,元襄还沒有來,”荣纯道:“也别急,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又是等了有一会儿,当连皓月一位元襄今天不來的时候,元襄这才匆匆出现。 元襄一道,就先对连皓月与荣纯赔不是:“今天家里遇到了点事情耽搁了,所以來晚了,我先给你们赔罪。” 元襄的态度不似以往,寻常时候,必定是与自己嬉笑一番,可是今日元襄眉目间却有几分凝重之色,连皓月先让人把热好的酒端上來,再让人慢慢上菜,对元襄道:“若是家里真有什么急事,你就不用过來了。这么晚的,还辛苦跑來这里,你爹不高兴了怎么办,” 元襄喝了一杯热酒,也不客气,夹了几筷子的菜,道:“我爹,现在他还沒工夫管我,他现在估计正在和爷爷还有叔伯他们商量要事吧。” 听着元襄的语气,好像确实是发生了比较严重的事情,连皓月搁下手中的酒杯,问:“发生什么事了么,” “和印家,最近闹了些矛盾,比古城那边起了一些纠纷。”元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神情却并不轻松。 当初,离漠建立的时候,印家与元家作为立国的贵族,纳兰初便给封赏给印族与元族诸多城池,印家封城主要在西边一带,靠近若伊以及云殊帝国,而元家的封城主要在东边,靠近靖朝辽东。两方势力可以说是互不侵扰,但是偏偏两家就有两块临近的封地,正好位于离漠南部,比古城一带。这一次的事情是这样的,每年临近年终的时候,各城的封主便会将一年的税银运输到且柔城,而今年十月处的时候,比古城送往且柔的税银在凉山城被一伙不明的强盗给劫走了,王主纳兰隽知道这件事之后,十分生气,下令让比古城城主元晖与凉山城城主印城一同稽查这件事情。可是查了半个多月,凉山城那边却是一点动静也沒有,光元晖一个人根本查不出什么。这个时候,纳兰隽也急了,明年年初,必须要把向靖朝进贡的四百万两白银准备好,所以现在银子对纳兰隽來说时最重要的东西。犯人可以查不到,七十万两的下落可以找不到,但是最终且柔必须收到比古城的七十万两税银。 这一下,元晖可急了,但是他隐隐发觉这个事情有些不对劲,整整七十万两白银就这么被劫走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因为运送的人都是官兵,朝廷的税银有几个山贼敢抢敢劫,凉山城那边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查不出,而就在这个时候凉山城也开始向且柔缴纳税银,而且是六十万两,这件事情一下子引起了元晖的疑心,因为他很清楚今年凉山城的的收成并不好,出现了大量的山贼与流寇,给凉山城带來了不少的困扰,往年凉山城税银最高的时候也不过六十万两,今年最多也就只能拿出四五十万两,这多的十多万两是哪里來了,一起了疑心,元晖便开始派人明察暗访了起來,这一查,就查出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很有可能,凉山城城主印城怕今年的税银交不上会触怒纳兰隽,所以连通了当地的一些山贼与流寇劫下了比古城的税银,所以今年凉山城的税银才会这么高。元晖大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沒有去找印城理论,而是暗地里修书且柔,一份送到了元府,一份又交到了朝廷。 元晖本以为这样便能够解决这件事情,但是他沒想到灾难更快的降临了。就在他刚刚修书且柔之前,凉山城城主印城忽然开始在城中大肆搜捕山贼与流寇,以雷霆之速一举捣毁了不少山贼的据点。这时候,纳兰隽见到了元晖的上书正怒不可遏,下令要惩处印城,而印城这个时候刚刚剿灭了几大山贼流寇的聚集地,当即也上书纳兰隽,为自己辩解,哭诉自己的冤屈,更是诽谤元晖因为收不齐税银,怕纳兰隽责罚所以自演自导了这样的一场戏來陷害自己。 印城剿匪有功,凉山城又上缴了税银,再加上他买通了朝中不少的人为自己说好话,纳兰隽对印城的印象自然非常好,所以这矛头就指向了元晖,但是元晖毕竟是元家的人,纳兰隽不好拂了元家的面子,所以便口头上给了元晖一个警告,并且下令让他在十二月之前再缴纳七十万两的税银。元晖有苦难言,一个月的时间,让元晖哪里去弄七十万两白银,可是纳兰隽的话他不能不听,之前有想过拿自己的家底出來贴,再不济元家的人都能帮忙,元晖本來是这么想的,以元家的实力,七十万两不成问題。 “不行,元晖不可能这么做的。这个时候,宁愿凑不出这七十万两银子受罚,也不能用元家自己的钱。”荣纯沉着声音,正色道。 元襄目光一变,停了声音,连皓月却不解:“为什么,” 荣纯道:“如今离漠正是多事之秋,处处都在缺银子。光是给靖朝的四百万两贡银就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大王身上的压力很重,所以他四处吹着收税银。试问,这个时候,元晖忽然轻而易举的交出了七十万两的巨款,一些有心之人很容易便能知道这七十万两真正的來源,一旦引起了大王的关注还有猜忌,元家的形势可就危险了。所以,元家宁愿让元晖受责,也不可能这个时候站出來帮助元晖的。” 连皓月哑然无声,元襄却点头沉声道:“沒错,我爹当时就给晖叔写了信,告诉他决不可动用自己的家产也不能利用元家的资源。” 这一來,真是苦了元晖了,沒有元家的势力,他根本凑不齐这七十万两,万般无奈,元晖只得在比古城以税银缴纳过低为缘由在比古城再缴一次税。 第一百零七章 玄修侯爷 比古城再次收税,百姓们哪里肯依。哄哄烈烈一顿闹腾,到处都在抗税,还有人把情况上交到了且柔,偏偏这个时候印城又落井下石,向纳兰隽上书,言元晖治城无方致使民心大变,他恐比古城会有叛民出现。 这一來纳兰隽就怒了,他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两件事,一件是缺钱,一件便是叛民,如今倒好,比古城两样都占了,纳兰隽气的当初就卸了元晖的职。而这个时候,印城又给纳兰隽上了一道书,言他在凉山城剿匪总共缴获了十五万两银子,准备与税银一同上交到且柔,纳兰隽一听说又多了十五万两,心情这才有了稍稍的好转。见纳兰隽心情好,不少人又开始在纳兰隽耳边吹着风,说什么印城剿匪有功,凉山城情境不好的情况之下还能收缴六十万的银两,证明了印城能力出众,不妨暂时将比古城交给印城。纳兰隽当时正看印城十分顺眼,便下旨让印城暂时管理比古城。 “今天,晖叔來了,正就这事向我爹抱怨,所以我才來晚了。”原本是好好的一方城主,一个月的功夫便什么都沒有了,这样的怒气与怨气元晖无处可说,为今之计,只有來且柔投靠元徵了。 听完了元襄的复述之后,荣纯冷笑道:“这个印城,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利用了山贼之后又杀人灭口,手段真是狠辣啊,” 元襄亦冷冷道:“这一次,我看就是印城设计了晖叔。不过他也真是够贪的。整整抢了七十万两的税银,出去补上自己城中十五万两的空缺和后來上缴朝廷的十五万两,足足还有四十万两他给留了下來,当真是够贪够狠。” 轻抿了一口酒,荣纯淡淡问:“那么,你爹或者你爷爷,打算怎么办呢。这件事情的有力证据应该都被印城毁的差不多了,再想翻案,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元襄眉心微拧:“沒错,爷爷和爹都知道比古城的事情基本上已经成了定局,基本沒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 “可是白白的吃了这么大的亏,元家总不可能忍着吧。”荣纯挑眉,有些试探性地问道。自从离漠开朝以來,元家与印家就一直明争暗斗,但是基本上是势均力敌,谁也击不倒谁。但是作为三大王族,面子上的和气一定要过得去,所以不管两家斗得怎么厉害,明面上却是一团和气,甚至还有几场姻亲。不过这一次,印城做的却是有些过分了,元家不是什么善茬,可能就这样忍气吞声么。 元襄摇摇头:“爷爷和爹具体有什么打算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这事应该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结束。”他冷笑道:“自从当年印襄在的时候,他就总是想方设法的阴我们家,我们已经够给面子了。这次,印城做的实在太过分,再怎么样爷爷和爹也不会坐视不理了。而且,得了比古城,印家这次可是大赚了一笔,我想该是时候,消消印家的气焰了……” 以元家与印家的情况來看,这两家应该是此消彼长的形式,从印襄受宠以來,元家的势力便一直处于偏弱的一方,荣纯听着元襄的口气,看來,这一次,印家真的是惹怒元家了,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笑容:很好,好戏开始了,你们慢慢斗吧。 “哎,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來这么晚,是不是要多喝几杯赔罪啊。”荣纯笑着撇开了话題,对连皓月道:“皓月,多灌他几杯,快,给他倒满,” 连皓月瞅了一眼元襄,笑道:“你就多喝几杯吧,元海量公子……” ,,,,,,,,,,,,,,,,,,,,,,,,,,,,,,…… 几乎沒有费什么力气,印家就得到了南部富城比古城,可是印家还沒有高兴多久,一场大的灾难就降临了。而印家并不知道,正是这一场灾难的降临,使得印家一步一步的走向了灭亡。 十二月底的时候,安国侯印礽暴毙而亡,年仅四十八。说來这个安国侯的故事,也算是一桩笑谈了。安国侯印礽在二十三岁的时候继承了自己父亲的侯位,一开始,也和寻常贵族王公差不多,享受着荣华富贵的生活,有自己的夫人还有一个世子。但是这一切在他二十五岁那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一次,安国侯外处游玩的时候,忽然遇到了一位僧人,也不知这个僧人是哪里來的得道高僧,同安国侯聊了几日之后,安国侯忽然就下定决心要加入修道的行列。 他回府之后,就向众人宣布了自己要修道的事情,一开始,众人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也就沒怎么当回事。可是谁知,安国侯这么一修就修了两年,不近女色,不食荤腥,一股脑的研究什么奇奇怪怪的丹药,而且势头十分旺盛,显然是沒打算停的样子。这一來,可真把周围的人吓坏了,自己的母亲啊夫人啊,都跑來劝他,就连宁国公印祯也亲自來劝了好机会,但是统统沒有什么效果。后來众人拿他沒有办法,也只能虽他去了,众人也想,反正就是修道么。修不出神仙也修不坏人,随他去吧。可是万万沒想到,安国侯修道简直修道了走火入魔。 在小世子六岁的时候,染上了风寒,本來风寒不是什么大病,找个太医看看,开几幅药就沒问題了,可是这个时候安国侯想着自己修道也有个五年了,“道法”应该小有所成了,那么治个小风寒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題,所以他就不让太医來瞧,亲自给自己的儿子做法,弄丹药什么的,一顿折腾,倒好,原本还能安安全全康复的孩子,一下子就给自己折腾成了重病,这个时候他夫人看不对劲了,忙请來太医來治,可是却晚了,孩子就这么沒了。为此他夫人同安国侯大吵了一架,安国侯更是理直气壮,说自己的夫人在最后破了自己的“大道”这才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他夫人一听,气的差点沒晕死过去,心想这个人真的是沒救了。一气之下,跑回了自己的娘家,再也沒有回來过。 安国侯医坏了儿子,气跑了夫人,他也不管,自己一个人乐得自在,还认为自己已经了断了红尘之事,从此以后可以一心玄修了。而后,安国侯就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玄修”大业。 而说到他的暴毙,真是叫人哭笑不得。说來,这位安国侯“玄修”,可是却总是沒什么成效,而今年正好是他玄修二十五年的“大关”之年,他认为自己已经修到一种境界了,但是却遇到了瓶颈,必须要经历一次大劫才能取得突破,所以在十二月大雪之日,他只身穿一件单衣,硬要在雪地里打坐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等过了这个大关,他认为他自己就可以百毒不侵、百病不扰了。可是他自己都沒想到,这还沒过到两天,他就这么把自己生生冻死在了冰天雪地里,不过这倒也称得上是“道法自然”了吧…… 这个“非凡”的安国侯就以这么一种独特的方式走向了他的“玄修”世界,他一走,自己一了百了。可是却愁死了宁国公印祯,安国侯生前沒有子嗣,唯一的一个还被自己折腾沒了。这沒有子嗣,就沒有继承人,那他安国侯的一大堆财富也就沒了继承人。就因为这个问題,宁国公印祯在府里可沒少骂过安国侯:“这个印礽啊,真是要把我气死了。沒用,真是沒事找事,好好地修道修道,修什么道,他那么大的家产还有封城,沒个孩子,谁來给他继承,白白的交还朝廷么。不中用,” 印祯骂的其实也沒有错,印礽死了,沒有世子,那么他的爵位还有两座封城就沒人继承。两座封城之中有一个号称东部最富庶之城三江城,三江城民熙物阜、有山有水,论好的程度几乎就只弱于王城且柔了,所以要是沒人继承者三江城,那可着实是一笔大损失。 不过骂虽骂,这点小情况,印祯自己还是能解决的,印家宗族的孩子有那么多,随便找一个过继到安国侯的名下就可以了。 可是印祯却沒有想到,安国侯印礽的死,却引起了另外一些人的关注。而这些人正是上个月,他们使用阴谋诡计陷害的家族……元家。 当安国侯死的时候,元疏与元徵就立刻意识到了他们等待的时机已经來临了。 安国侯死的当天,元庭來到了镇国公府,并且同元疏畅谈了一段时间,之后,元庭离开了镇国公府。第二天,元庭入宫,拜见了王主纳兰隽,之后便出现了一件宁国公印祯想都沒有想过的事情,纳兰隽突然下旨……安国侯离世,因无继承子嗣,其名下两座封城,三江城收回朝廷,石城交给印家宗族,即宁国公印祯。 第一百零八章 陡生疑心 印祯从沒想到纳兰隽会突然做出一个这样的决定,他本打算让自己的小儿子过继到印礽名下,这样一來自己便等于是自己拥有了三江城,明面上也十分好看。可是半路突然杀出了一个程咬金,打得他措手不及。还沒來得及过继,三江城就这么被纳兰隽接手过去了。不过纳兰隽也沒全部都要,爵位还有石城都还在印家的名下,至于印祯让谁继承安国侯的爵位,又是谁会成为石城新的城主,纳兰隽也下纸说全部交由印祯自己去办。 这分明就是给了一巴掌再给点糖安慰一下印祯。爵位不说,石城能和三江城比么,就是五个石城也抵不上一个三江城啊。印家一家都对此十分不满,可是这是纳兰隽的王令,就算印家是三大王族之一,也不能明面上和纳兰隽过不去,当初连战的例子还活生生摆在那里。这一次,明显是纳兰隽对富饶的三江城动了心思,所以才敢在印家做出行动之前,抢先收回了三江城。 一开始,印祯以为这一切都是纳兰隽自己的想法,毕竟三江城富庶无比,谁都眼热,眼见着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三江城,纳兰隽肯定会动心。但是,很快,宫里的内应传了一些消息到了印祯的耳中。原來,王主纳兰隽下令的早上,也就是昨天早上,元庭正好入了宫,而且,同大王谈了许久,听在一旁服侍的人说,似乎正是关于“三江城”的事情。而且,在这之前,听说元庭还去了一趟元家,可能还见了元疏或者元徵。 这不知道还不打紧,一旦得知,印祯立刻火冒三丈,恨得牙痒,气道:“这个元庭,果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联合元家敢算计到我的头上,他以为他现在入了元家就了不起了,,也不想想当初是谁一把手把他带出來的,混帐,” 见印祯勃然大怒,他的长子印决赶忙劝道:“爹,不要动怒。这件事情的确是元庭做的过火了。可是想想,这件事情也未必真是元庭向大王提议的,毕竟这几年來,元庭明里暗里也帮着我们不少。因为二伯的缘故,他对我们印家还是感恩的,这件事情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必定是元家向趁机打压我们,借着元庭,向大王提议,”印祯与元徵明争暗斗多年,难分胜负,上次比古城的事情元家吃了大亏,如今这么巧,印礽刚死,纳兰隽就迅速收回了三江城,印祯在心底就已经确定,这一定是元家在打击报复印家。 “爹,这件事情上,我们要沉得住气。如果确实是元徵与元庭联合做了这件事情,那么我们就不能忍气吞声。但是,如果元庭并沒有与元徵勾结,我们就贸然认定他与元徵是一伙,只怕就会少了这么我们一直以來的朋友。如果元徵就是要我们疑心元庭的话怎么办,我们这样急躁,岂不是就中了元家的下怀,”印决思索了一下,对印祯道:“爹,有机会不妨请元庭來家中一趟,好好的问问他,再做打算。” 印祯想了想,印决的话确实不错,未能确定之下,确实不能贸然定论。他点点头,道:“也好,还是请元庭來府上聚一聚吧……” ,,,,,,,,,,,,,,,,,,,,,,,,,,,,,,…… 元府。 当印家的邀请到达元府之后,元又司便急了,回身对着正坐在堂上,对着火炉取暖的元庭道:“爹,你还说让我不要担心,你看看,印家都请人來找你了过去了,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元庭放在炭火上空的双手微微停了一下,不过神情却依然平稳,他淡漠一笑:“看來,印家在宫中的眼线也不少啊。”昨天,在于纳兰隽交谈之时,元庭确定,周围三丈都沒有人侍奉,要是有人细听的话,应该也只能听个大概,必定听不全。所以他一直不担心,印家会知道什么。 “爹,印家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來找你兴师问罪來了,”元又司走进了两步,凑到元庭跟前去了,一脸焦急。 元庭摇摇头,抓了元又司的手也放在了炭火的暖流之上,淡淡道:“你啊,多大的人了,遇事还是这么不冷静。烤烤火,暖暖身吧,急什么,”他将手收回袖中,从容地笑道:“你放心吧。印家这一行,我必定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元又司迷惑:“爹,你怎么这么肯定,” 元庭笑道:“就凭印祯今天还请我去印家做客。他们若是料定了我与元家的关系,那么就不需要再请我过去了。就是因为他们还在猜,还在疑,还沒有确定,所以才会让人请我过去。既然他们沒什么确实的证据,又是半信半疑的状态,我有何可惧,这一点,印祯比起元徵,可是差远了。” 听元庭这样说,元又司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注意到元庭的一句话:“怎么,爹,听你的口气,好像是觉得宁国公不如镇国公,不是吧,爹……” 元家与印家虽然同为三大王族,地位上平起平坐,一直以來,也分不出高低。但是从连家沒落,印襄获宠之后,这种一直以來的平衡便渐渐出现了倾斜,印襄四处打压元家,元家收敛锋芒,比古城一事,印家可以说大获全胜。虽然元家根基深厚,但是细微的來看,元家如今确实弱于印家。但是从元庭的口气來看,好像他并不是这么人为的。 元庭又笑了笑,摇头,拍了拍元又司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儿子啊,你啊,还要好好学着呢,一个小小的比古城,真能动的了元家的根基,……”元庭负手走出了门外,淡淡道:“此消彼长,盛极必衰,你看着吧,印家必定败在元徵手中……” 同元徵与印祯两人都相处过,二人水平谁高谁低,元庭十分清楚,所以在印襄死后,他很快便选择了自己的站队,虽然一直与印家保留往來,但是大体方向上,元庭是偏向元家的,这件事情元徵很清楚,他自己也很清楚,唯一还不清楚的,大概就只有印祯了…… “我现在就去宁国府,对了,”元庭回头对自己的儿子幽幽冷笑道:“去查一查宫里昨天在大王左右服侍的人是哪些,我估计那些应该都是印家的人,该怎么办,你应该很清楚吧,” 两天之前,同样有一个人笑着对自己说:“元庭,明日入宫,无比注意周围的人,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元庭迎天微笑,印祯,你自己惹上了一头猛虎,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宁国府。 为了请元庭,印祯也不曾怠慢,真的准备了一桌上好的宴席,等着元庭。桌上琳琅满目,名酒佳肴。 刚刚入席,印祯就递了一杯酒给元庭,笑道:“元大人,喝点酒,刚坐轿子,天冷,暖暖身子。” 印祯亲自递來的酒杯,元庭自然恭敬的双手去接,道:“有劳侯爷了,今日还请臣來府上一聚。”接过酒杯,元庭小小的喝了一口,语气里带着叹息:“安国侯的事情,臣都听说了,侯爷,请节哀顺变。”元庭早就知道印祯今天这场酒席为的是个什么目的,他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耽搁太多的时间,所以先找了个理由,不动声色的引出这个话題,掌握主动权。 印祯面色微沉,勉力笑道:“哎,天命难违,印礽这样就走了,也是他的命数,怪不得别人。” “安国侯的爵位还有两座封城的事情,侯爷一定很苦恼吧。石城不说,三江城被大王收了回去,实在是印家的一比巨大的损失。”元庭愁眉深锁,摇头叹息,一副十分关心印祯的样子。 印祯神色一动,一旁坐着的印决目光也是微乎其微的变了。两人实在沒有想到元庭会率先提出三江城的事情。一时之间,竟沒有话接。印祯吃不准元庭的心思,只不动声色道:“安国侯无后,便沒人能继承爵位与封城,大王将三江城要回去,也是理所应当的。” 元庭心底冷冷一笑,真是演的一场好戏。明明心中已经恨得牙痒,嘴上却还是一副忠心忠君的样子,果然也不是简单的绝色。他重重放下手中酒杯,搁在了桌子上,瓷杯与木桌发出清晰的相撞声,元庭双眼严肃地凝视着印祯,良久不语,忽而正色发问:“侯爷当真是这么想的,还是说,其实侯爷并不信任元庭,” 印祯一愣,随即笑道:“你说什么呢,你与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如何可能不信你,” 元庭并沒有笑,脸色反而更加深沉:“既然大人信我,为何又不与我臣以实相告,为何又要來试探微臣,” 第一百零九章 以假乱真 “既然大人信我,为何又不与我臣以实相告,为何又要來试探微臣。” 元庭幽深的眼神直逼印祯,脸上无半分笑容,只是定定看着印祯,印祯神情一顿,问道:“我如何不以实相告。” 见印祯还在辩解,元庭失望地叹息一声,喟然道:“元庭以肺腑之心对待侯爷,却不想侯爷对元庭竟然还抱有如此之重的怀疑之心,臣心冷然,侯爷,臣并非猜不出您疑虑,怀疑臣的原因,其实这件事情,本來臣是打算等安国侯的葬期过了之后与您详说的,但是看样子,今日不说不行了,”元庭沉声道:“实不相瞒,昨日,大王曾经招臣入宫,问询起安国侯的事情,” 印决不住看住元庭,印祯眼睛也是一亮,道:“大王同你说起过这件事情。” 元庭重重的点头,神情凝重,缓缓道:“安国侯之死來的太过突然,臣还沒來得及缓过神來就被大王叫到了宫中,当时大王是打算交代我去做一件事情,就是要臣去处理安国侯的身后之事,也就是关于安国侯的爵位与封城,” “当时我不明白为何大王要这么急匆匆的就让我去处理安国侯的爵位与封城,侯爵死后,自有人袭承爵位与封城,可是大王却告诉因为安国侯午后,所以便要将安国侯的爵位与封城都收回,侯爵若无后,完全可以从宗室之中过继一位男子入安国侯一脉,这件事情早有先例,可是这回大王却敢在过继之前就要处理安国侯的爵位,您可知,是为什么。” 印祯默默半晌,才顿顿问道:“为什么。” 元庭摇头叹息道:“侯爷,您或许不知道这其中缘由,但是臣服侍陛下多年,却能知晓一点,实际上,是大王心中不喜安国侯,所以对待安国侯的身后之事,才会这样不近人情,” “不喜印礽。”印祯露出迷惑的表情:“为什么。印礽虽无大功,但是也从未有错,大王为何会对印礽有看法呢。” “那是因为,安国侯犯了为臣的大忌,”元庭目光森然,心中却暗喜:鱼儿上钩了,“自古以外,为王为君者,哪个不愿长生不死,永葆年华,妄图掌势千年万年的。只不过从未有人成功过罢了,安国侯要修道是沒有问題,他修道是为了什么其实也无所谓,关键就是大王怎么想。在大王眼中,安国侯修道就是为了长生,为了不死,作为君主,大王尚且要经历生老病死,一个臣子,如何敢位临王位之上。大王如何能不记恨。”元庭顿了顿,见印祯与印决的脸上都有不信的神情,显然他们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有说服力,他心中冷笑,又道:“当然,世上修道的僧佛不计其数,大王也不会记恨僧佛,那是因为那些都已经是方外之人了,可是安国侯不一样,说到底他就是大王的臣子,是臣就不能位于君之上,更何况安国侯是不是的还放出话來说他几乎已经要领悟天道了,这话只要稍稍有一点消息传到了大王的耳中,就足够让大王记恨了,不过碍着印家的颜面,大王一直沒有表露罢了,如今安国侯死了,虽然证实了他的修道不过是妄言妄思,但是大王心中曾经的记恨却并不容易消失,所以在侯爷您从宗族过继人之前,大王就抢先要处理安国侯的后事了,” 说到这里,印礽的眼中有些松动了,他有些相信了元庭的话,一拍桌子,痛心疾首道:“早就和他说了,不要弄修什么不正经的道了,好吧,现在竟然得罪了大王,真是沒用啊,” “臣当时知道,大王不过是要在安国侯的事情上出一口气,并沒有打算牵连到印家,所以臣就特意向大王求了情,告诉大王,安国侯是安国侯自己的事情,若是一下子取缔了安国侯的爵位,实在是不妥,所以,大王就只收回了三江城,将爵位与石城交到了侯爷手中,”元庭低了低声音,对印祯小心道:“侯爷,大王是什么性格你应该比臣更清楚的,大王多心,多疑,这些年來,除了宿伊元帅,就沒有第二个相信的人了,三江城这么富庶,可是这么多年來上缴的税银还比不上周围的城池,大王早就起了疑心了,如今安国侯死了,大王要收回三江城,一旦您或者印家的人有任何的一个表露出不满,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印祯脸色一白,惊道:“竟是如此。,” 元庭沉着声音,对印祯道:“侯爷,您或许不知道吧,比古城一事过后,元家已经对印家有很大的不满了,在我入宫之前,镇国公曾经探过我的口风,看來,确实是对侯爷有了想法了,别的话,臣不能多说,只是要提醒侯爷,千万要注意镇国公府啊,” 印祯哑然,印决脸色也是一变,原來在元庭入宫之前,元疏还探过元庭的口风,这不由不让人联想到一点,印决锁着眉头问:“元大人,你的意思是……三江城的事情很有可能其实是元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元庭脸色一变,慌忙摆手道:“世子殿下,臣可沒有这么说,您千万不能陷臣于水火之中啊。” 印祯瞪了一眼印决,回头对元庭恳切道:“元大人,今天若不是你一番话,只怕我还在云里雾里,只怕到时候真要触怒了大王了。之前的事,是我有错,还请您见谅。” 元庭笑道:“侯爷这么说,可是要折煞微臣了。这件事情也不能怪侯爷,毕竟我前脚刚出王宫,大王后脚都颁布了这样的命令,我是侯爷的话,我也会怀疑的,这是人之常情。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 元庭的态度让印祯心中更加羞愧,他愧疚道:“若非我听了旁人的传言,言你从镇国公府出來,又进了宫,若今日,我与你不曾说明,只怕真是后患无穷了。” 元庭的眉心一动,看住印祯,问:“侯爷是说,我出了镇国公府就有人來告诉您了。” 印祯点头:“是啊。现在想來,估计是有人在顾布迷阵,引我怀疑你,好让我们互相猜疑,实在是人心可憎啊。”他冷笑道:“不过,究竟是谁想出了这样的办法,我想元大人与我应该都清楚。”印祯握拳,咬牙道:“哼,差一点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不用想,印祯口中的“他们”指的就是元氏一族的人了。只不过,元庭的想法与印祯不一样。元徵早就料到自己一定会到印祯这边表露忠心与清白,所以这样的反间计一定不会成功,反而会早早的暴露自己,以元徵的手段与城府,他绝不可能做出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谨慎如他,元徵这么做的唯一原因就是,,他要印祯知道他的目的,他要印祯知道元家要对印家动手。 元庭恍然大悟,原來,元徵是要逼印祯出手。沒错,失了的三江城如果到了元家的手中,以印祯的争强好胜,必定会从别的什么渠道想办法翻身。一旦印祯动手了,就容易出错,一步错,步步错,元徵,是在引诱印祯出手。 “侯爷,元庭是印襄大人一手提拔的,这份知遇之恩,元庭虽然很少提起,但是却一刻都沒有忘记过。侯爷只要记住臣的这一份心就够了。”想通了元徵的目的,元庭心中又惊有怒又忧,惊的是元徵心思之可怕,怒的是元徵把自己当做棋子來用,忧的是自己将來若与元徵对上,胜算有几分。不过在此之前,他依然要做好元家盟友的这个角色,并且在印祯这边表露自己的忠心。 “哎,过去的事情也不要再提了。今后我们还需要元大人多多提携才是。”印襄死后,他背地里干的不少的缺德事都被捅了出來,在纳兰隽那边早就失了心也失了宠,再说印襄掌权的时候,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再加上印襄本來就不是印家宗族之人,不过是为了面子,才让印决叫印襄一声二伯。实际上,现在印家宗族都不想和印襄在牵扯上什么关系。若非元庭与印襄的关系非同一般,只怕印祯连提都不想提起印襄。 元庭见印祯就这么轻轻一笔带过了印襄,心中讥讽地笑了,当年印襄如日中天的时候,印家可沒有少捞好处,甚至还强行压过了元家一头。现在好了,印襄死后身败名裂,印家又一副标榜着自己清流刚正,绝不承认那探佞之人是自己家族之人,弃印襄如敝履,当真是现实无比。不过想想,元庭发现其实自己与印祯他们差不多,实在也沒什么好笑话他们的,想到这儿,他不住笑了一声。见元庭突然笑了,印祯还以为元庭心中已经沒了隔阂,忙让人再给元庭添上一壶热酒,对元庭笑道:“你也难得來我府上做客,这是云殊上好的‘帝蓝’酒,今日,元大人可要畅饮才是啊,” 第一百一十章 成竹在胸 印祯留元庭好好喝了一顿,直到傍晚,元庭才坐轿回了元府。 元庭刚离了宁国公府,下一刻,便有人立刻回到了镇国公府,向元徵传报:“大人,元大人刚刚从宁国公府离开。” 此时,元徵正在暖阁中与元襄下棋,中路一带,元襄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四角之处也尽显颓势,基本上已是必败的局面了。论棋艺,元襄绝对是个中好手,连皓月棋艺也算高超了,可是下赢元襄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面对自己的父亲,元襄就算是使尽浑身解数,也占不到丝毫便宜,有的时候。当元徵又一次将元襄一角的棋子全部逼死之后,元襄实在忍不住,怀疑地看着元徵,问:“爹,你说实话,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什么棋圣。” 元徵微笑,沒有回答,只道:“继续。” 元襄绞尽脑汁想着下一步怎么走会输的少一点,因为元徵不许自己认输。听到下人的禀报,元徵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丞相大人的速度倒是很快呀。”元襄下了一步认为很理想的棋,笑呵呵地看着元徵,道。 元徵看了一眼,点点头道:“恩,是还不错。就是前面的走的太糟糕。” 元襄:“……” “爹,你真的这么信任元庭。”元襄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不怒自威的父亲,小声问。 “怎么,你似乎很不喜欢丞相啊。”元徵在角落里落了一枚子,淡淡的问。 “我当然不喜欢,他现在在朝廷里一手遮天,到处安插党羽培植势力,比起当年的印襄有过之而无不及。”元襄撇嘴,深不以为然。 “那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元徵微笑回答。 “啊。”元襄一愣,“这还不担心么。” 元徵摇头,淡淡道:“为什么元庭要在朝中安插党羽培植势力。而印襄不这么做。因为那正是元庭的弱点。印襄出生贵族,就算不是印家宗族,他的后台也足够硬。可是元庭不一样,他一清二白的出身,如果不是印襄的提拔还有自身的才干,不可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但是即便他身居高位,出身依旧是他诟病所在。印襄有如此强大的势力,死后也无不悲凉。沒有强硬的后台,元庭知道自己的路比起印襄更难走,所以他一门心思的要挤进元家。而且光挤进元家还不够,他需要有自己的势力,不受王族牵制的势力。” “不过我不得不说,元庭是个极端聪明的人。他深知大王生性多疑,最忌讳功高震主,所以他挑选的人一半是自己的人,一半是朝廷离不开的栋梁之才,这就是他比印襄高明的地方。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元庭能走的很远,甚至能够主宰朝廷一部分人的生死。但是虽然大王多疑,却并非庸主,他知道如何掌控手下人的实力,等有一天元庭的存在触动到了大王的底线,那么他的日子也就到头了。”捻了一枚棋子在手上,元徵淡淡道:“不过现在元庭一直很清醒,所以大王才一直这么宠信他。如果元庭一直这么清醒且理智的话,日后说不定也会成为我们的大患。” “终盘了。”元襄正听的出神,元徵却已经走完了最后一步,仔细一看,自己净输十二目,不算太惨。 放下了手中的白子,元襄问道:“元庭这么聪明机警的一个人,会不会联合印家对付我们。毕竟现在我们处在劣势。” 元庭为人奸猾狡诈,元襄从來不信他能真心忠于元家,元徵淡淡笑道:“两面三刀,投机取巧,见风使舵,元庭当然会这么做。他先是帮我们促成了三江城的事情,接下來又去印祯那边表忠心,两面讨好,谁也不得罪。”他听一听,语气十分肯定:“他不过是在观望,在等待,像他那样的人最终会站的地方一定是胜者的一方,当然,也就是我们元家。” 元徵这两句话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却句句震动人心,好像战还未开打,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胜局,为何自己的父亲竟有这般强大的自信。 “元庭现在怎么样还不重要,等到印家倒台之后,那个时候他是敌是友,才是我们关注的地方。” 印家倒台。,元襄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那位面色从容的父亲,一脸怀疑:“爹,你是不是昨天和二叔喝高了,现在还沒醒。作为儿子,我不得不提醒你,目前的局势,我们元家可是被一路打压的好吗。” “傻儿子。”元徵哈哈大笑,道:“你竟然这么小看你爹。你难道沒听过盛极必衰、物极必反的道理么。印家与元家原本一直相守平衡,我们也不愿意打破这个平衡。但是印襄获宠后,不停的打压我们,印家的一些鼠蛇之辈,被利益蒙蔽了双眼,为了一些蝇头小利也开始跟着印襄施压我们元族。一旦元印两家的平衡开始出现了倾斜,作为王主,大王就必须要站出來端平这碗水。不过元家根基深厚,印襄的水平又实在不高,虽然我们稍有劣势,但并不明显,所以大王这些年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近几年,情况就不一样了,元家在朝中担任要职的人数大幅缩减,相反印家的人却逐步增多,这便是失衡的开始。” 元徵唏嘘地笑道:“说起來真是好笑,我本以为这种状态还会再持续一段时间,沒想到印祯却先打起了比古城的主意。比古城的事情一出现,我便知道,是时候开始回击了。比古城的事情,你不要看是印家占尽时机,其实这里面的漏洞大的很,只不过我暂时不想追究。而且,大王心里也是心知肚明,所以这一次,安国侯死了,只要我们投大王所好,再加上你姑姑的帮忙,大王必定以重赏待我们。”元徵的神色猛地凌厉起來,就像暗夜中的寒刃冷冷发着光:“你爹我一般不出手,一旦出手,便要逼得印家走投无路,” 元徵的神色让元襄不住打了个激灵,他小声问:“爹,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今天元庭给印祯通风报信之后,印祯对我们应该开始有戒心了。”元徵悠然一笑,问:“襄儿,你说如果三江城成了我们元家的,比古城也回到了我们手中,印祯会怎么样呢。” 元襄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自己的设想,三江城与比古城如果都成为了元家的封城……“印祯……会气的发疯的吧。” “不只是发疯,我不要他发疯。”元徵语意冷凝,“我要他去做另外一件事情,一件会让印家走向灭亡的事情。” “什么事情。”元襄发现自己的这个爹说话越來越高深莫测了,越來越捉摸不透了……果然对上老狐狸,自己的道行还是太浅。 “有一样东西,约定俗成的,元印两家都不能动。但是,明面上不动,暗地里却不得不动。这一次,我便要逼印祯去夺这样东西,”元徵目露寒光,一脸沉毅。 元襄愣了片刻,什么东西元家和印家约定俗成的都不能动,而且一旦动了,便会走向灭亡。元襄左想右想,脑海中忽然乍现一道灵光,他脱口道:“爹,你说的是……是……” 元徵冷冷一笑,目露寒光:“沒错,我说的就是兵权,离漠的兵权,” ,,,,,,,,,,,,,,,,,,,,,,,,,,,,,,…… 安国侯死后,王主纳兰隽收回三江城。十一月末,元氏公子元襄出游山林,偶遇一头白鹿,颇为惊奇,便将白鹿带回且柔,进献给了纳兰隽。白鹿自古以來便是祥瑞的象征,偶得白鹿,纳兰隽自然喜不自胜,高兴之余,便寻思着要重赏元襄。 元襄是元氏宗族的长孙,未继承爵位之前,沒有实职,如今连皓月的爷爷元疏尚在,父亲元徵也沒有继承镇国公的爵位,只挂了一个简单的闲职。所以,这次元襄进献了白鹿,王后元艳在纳兰隽面前美言了两句,纳兰隽高兴之下,便把三江城赏给了元襄做封城。而后元疏上表,叩谢王主圣恩,但元襄尚未成家,且年幼,少有治城的经验,突然得此重任,怕有负王主所托,所以恳请陛下选派一位得力之臣,先去治理三江城。 本來安国侯印礽常年修道,几步不管理三江城,三江城的状况很不好。纳兰隽原本以为三江城富饶,沒想到收回來的竟然是一个烂摊子。所以心中鄙夷印礽的时候,这次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把三江城封赏给了元襄。一來可以赏赐元家,而來也无需自己费心去治理三江城,一举两得。这时,原比古城城主元晖也奏请前去治理三江城,纳兰隽认为既然三江城都赏给了元家,谁去治理就是元家自己内部的事情,所以,纳兰隽便让元晖去治理三江城,等元襄成家之后再去封城。 第一百一十一章 攻守转换(上) 纳兰隽突然下令将三江城赏给元家长孙元襄为封城,这个消息简直就像惊雷一样在印府中炸开。原本好好地,三江城必定是印家的封城,可是王主抢先一步收回了三江城,这已经够让印祯心疼的了,但是是纳兰隽要,这个哑巴亏,印祯不得不咽下去。可是这三江城在纳兰隽手中还沒呆了半个月,就被赏给了元襄,这不是等于就是印家白白把三江城送给了元家么,虽然三江城现在虚贫,但是只要给时间治理,以其富饶的土地,必能再成一座丰城。这简直是在印祯的手中狠狠挖了一块肉。 但是,印祯还沒有从三江城的事情里回过神來,更多让他备受重击的事情接踵而來。首先是时近年末,朝中官员要进行一次年末的审核,不少地方都有官职调动的地方。虽说是调动,但是沒有什么大事,都是细微的调动,这一次调动也如往年一样,不过几个官职之上有了变化。可是偏偏就是这几个官职的变动,让印祯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因为似乎就像说好了一样,这几个主要官职的人离任之后,接替职位而上的,全部都是元家的人。 印祯起初感到奇怪,这种近乎操控朝局的事情不可能以这样一种平静的方式出现。朝中的人不可能会坐视不理,但是并沒有人对这样的情况提出异议,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很正当的,,元家的人就是这些职位的副职人员。看到这样的局面悄无声息的出现,印祯第一次感觉到了隐藏在元家背后的哪一种可怕的力量。 从印襄获宠以來的这十多年,印家对元家虽算不上是全面压制,但确实优势明显,朝中的主要官职都基本由印家的人担任,元家在此方面处处退让。一开始,印家还有疑虑,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印家的优势逐渐扩大,元家继续韬光养晦,渐渐地印家也就自以为是地享受着这份压制,却沒想到,在印家大控朝政的时候,元家已经暗地里在所有的地方都埋下了种子。虽然要职主位上,元家的人处于劣势,但是基本所有的朝中要职,元家的人都会担任副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日后慢慢的上任。一旦有人离职,凭借元家的根基,在几位副职之中脱颖而出不是问題。所以,这个年末才会出现让印祯这般大跌眼镜的状况。 朝中局势变幻莫测,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元家的势力一下子恢复了过來,甚至已经有与印家平起平坐的局面了。 这一点虽然让印祯感到有些慌张,但并不能打乱他的章法,因为论实力,印家现在仍在元家之上。但是元徵也说过,只要他出手,便一定要让印家走投无路。所以,紧接着,又一件事情发生了。 十二月中旬,凉山城附近的末山城截获了一群流寇,本來末山城城主是打算将这群流寇当做普通的山贼处理了,但是就在清点缴获物的时候,一下子清出了三十万两,普普通通的山贼团伙,怎么可能会有三十万两这么多钱,末山城城主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再一追问,竟得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原來这些银两都是一个多月前他们在凉山城附近劫的银子。 一个月前在凉山城劫的银子,又是三十万两的巨款,末山城城主立刻联想到比古城那被劫的七十万税银。原來并非子虚乌有,而是真的存在的。他继续追问剩下的三十万两税银的下落。那群山贼被拷打之下,才老实当初是凉山城的人和自己说好了,劫了比古城的税银,两者平分,所以剩下的三十万两就在凉山城的人手上。得了这笔巨款,这些山贼自然是喜出望外,可是还沒过两天,凉山城便开始大肆的搜捕流寇山贼,这些山贼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时有人要杀人灭口,所以,连夜逃离了凉山城,躲了起來。 末山城城主起初不信,可是严刑拷打下,山贼依旧沒有改口,反而哭诉道:“大人,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沒有凉山城里的人帮忙,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打劫税银啊。” 末山城城主认为这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便将此案上报了朝廷。王主纳兰隽得到了末山城城主的上奏,气的直接把奏疏撕碎扔到了地上,怒不可遏,愤怒道:“好你个印城,竟然敢在孤的眼皮底自下面耍心眼,弄心机,还敢打税银的主意,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來人,马上把印城给孤抓起來,好好的问他,” 印祯得知了这个情况,也有如晴天霹雳,气的差点沒晕过去。而这个时候,早一步知道消息的印城早就偷偷地赶到了且柔城,來求印祯救命了。 印祯火冒三丈,指着印城的鼻子骂道:“你不是和我说那些流寇山贼都已经全部被剿灭了吗,现在时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大王点名要查办你了。” 印城哭丧着一张脸,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哀声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那些流寇我确实是全部都剿灭了,比古城七十万两的税银也全都拿回來了,这一点,大哥你是知道的呀。” “哼,”印祯冷笑看着印城,道:“七十万你全都拿回來了,除去上缴的十五万,还有补贴凉山城的十五万,还有四十万的税银在哪里你自己很清楚。印城,我不问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不要把我当傻子,” 印城也是有苦难言,四十多岁的人了,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几乎是手足无措,只能哭求印祯:“大哥,的确有四十万两我私吞了,可是那些山贼我也真的是剿灭了啊……” “你别叫我大哥。”印祯鄙夷地看着印城道:“你确定你都剿灭了,是你自己亲自去的么,我告诉你,只要事情是人为的,那就有漏洞,你给我上点脑子行不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印祯愣住了,看着印城,问:“等等,七十万两你确定一分不差的收回來了,” 印城拼命的点头:“真的,全部都收回來了。那四十万两现在还在府中,大哥如果要的话,我明天……” “你闭嘴。”印祯不耐烦的打断他,眼里闪现出一道锐利的光芒:“你收回了七十万两的税银,那那些流寇哪里來的三十万两,光做山贼,这么短的时间,他们能抢到三十万两,,” “我……我不知道……”印城结结巴巴道:“可能这是他们另一个据点的钱,”如今纳兰隽点名要审问自己,慌乱之中印城哪里还能再考虑那么多的事情,他只求着印祯快点想个法子來救自己:“大哥,你说……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看着不争气的印城哭丧的脸,印祯就觉得自己的头隐隐作痛:“哼,我早和你说过了,一定要斩草除根,你偏偏不听我的,做事马虎。这些绿林之人,不怕死,重义气,你耍了他们,还要赶尽杀绝,他们被抓,自然要想办法拉上你做垫背的。就算不是脏银,只怕也都往你的头上扣了。你现在倒好,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让我來帮你善后,我怎么善后,” 一听印祯这话,印城鼻涕眼泪就全流下來了,他朝地上一跪,给印祯“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道:“大哥,请你务必救救弟弟我啊。我要是出了事,不光比古城,就连凉山城只怕也要沒有了。” 这一句话戳中了印祯的要害,沒错,一个印城他可以不管,但是印城手中的比古城还有凉山城印家却丢不得,如今已经损失了三江城,他们决不能再失掉任何一座封城。 “哎……”印祯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对着跪着的印城,道:“你起來吧,办法其实也有的,而且还很简单……” ,,,,,,,,,,,,,,,,,,,,,,,,,,,,…… 镇国公府。 午后的阳光十分温暖,元徵刚用完膳,正在园中踱步,元襄悄悄的走进了院子,屏退了周围的侍者。 “怎么,这两天不用去连府,倒能在家坐住了,”沒有回头,元徵就知道元襄已经走进了自己。元襄干笑两声,对元徵道:“年末了,皓月也忙,我就不多打扰他了。再说了,爹最近几件事情做的这样漂亮,儿子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上次与与元徵对弈之后,说实话,元襄对元徵的自信还是感到有那么一些怀疑,毕竟这么多年來,元家处处受道印家的掣肘,但是对于自己的父亲,元襄就算是有怀疑,也沒有表露出來。可是,让他万万沒想到的是,元徵说的每一句话都成为了现实,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元襄见证了,在众人还未意料到的时候,元家是以一种怎样可怕的速度迅速在朝中站稳了脚,并且印家又陷入了怎样的一个麻烦的处境。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攻守转换(下) 如果这一切不是元襄自己亲眼所见,只怕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已经处于劣势十多年的元家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又重新回到了巅峰。其实现在的这一切,当元徵不知道给了自己一匹不知道哪里找到的白鹿的时候,元襄就已经隐隐地相信了。 “爹,这次末山城山贼的那件事情,也是你的手笔吧。”元襄微笑着看着元徵。 元徵沒有说话,不置可否。 入了冬,院中的红梅开的茂盛,在柔煦的阳光之下,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元襄走进了元徵,看着殷红如宝石的红梅,微笑:“不过,爹,你也真是能狠下心啊。三十万两,说给就给啊。” 身为元徵的儿子,末山城这一次山贼的事情元襄很快便联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因为,从元晖那边得到的消息,比古城的七十万两税银确实已经到了印城的手中,并且那些流寇山贼印城也确实都剿灭了,不然元晖也不至于如此被动。但是这个时候,末山城竟然突然缴获了一笔三十万两的巨款,很明显这不是比古城的税银,而那些山贼也并不是与印城合作的那些山贼,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要用三十万两來拉印城下水。而这个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元徵的眉毛轻轻一动,他侧目看了一眼自己这个英俊风流的儿子,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看來,你也不是一点也沒有继承到你爹我的智慧啊。” 元襄扭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同样扬眉笑起:“虎父无犬子嘛。” 父子二人,红梅树前,大声笑起。 元襄不得不承认,他的父亲是在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从自己获得王主纳兰隽的喜爱,从而成为三江城新的城主,到元家的人几乎一夜之间就担任了朝中的要职,再到印家身陷比古城税银被劫一事的风波之中,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自自己这位常年在府中“闲居”的父亲。元襄终于领会到元徵那句“你爹我一般不出手,一旦出手,便要逼得印家走投无路,”的意思。 就像一把藏锋百年的宝剑,寻常之时不出手,一旦出手,必定震动天下。 “怪不得爹你当初说比古城的事情有很大的漏洞,其实你一早就想好了用这招吧。” 元徵笑笑:“虽说当初要想补上比古城的税银对元家來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就算勉强补上了,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所以,既然印家这么想要比古城,那我们不妨就做个顺水人情给他好了。”他停一停,又继续笑道:“用三十万两买回比古城,同时又加深大王对印家的猜疑与记恨,这笔买卖很划算。” “但是,印家会不会想到是有人在背后陷害他们。”毕竟七十万两税银都在印家的手中,如今平凭空多出了三十万两,印城他们不可能不怀疑。 “能不能想到是他们的事,就算想到了,印城也不敢声张。因为,除了钱不是那笔钱,人不是那批人,所有的事情都是确确实实发生的。再者,做贼心虚啊,一下子冒出了这么一个指证自己的人,印城慌都來不及,还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元徵幽幽冷笑:“昨天,他就偷偷地赶到了且柔,现在估计应该求着印祯救他吧。” “印城偷偷來了且柔。”元襄一愣,问:“那爹,你觉得下一步,印家会怎么做。” 元徵微笑:“失了三江城,印祯心里已经痛得不行了。这一次,就算保不住比古城,凉山城他是绝对不可能丢的了。现今这个情况下,大王已经认定印城有罪。所以,印祯他们唯一能做的,也是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一个人为印城顶罪,把所有的过失都推到那个人的身上。” 元襄蹙眉:“可是这样一來,印城不就沒事了。” “你不要急。”元徵笑着摇头:“这么一闹,元晖的清白算是证明了,比古城也势必会回到我们元家的手中。而且,大王生性多疑,且最恨别人在他眼皮下面玩弄心机,所以就算印城找了人顶罪,大王的心中却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以后印家做任何事情,大王都会多一分疑心,这样倒对我们更好。” 元襄点点头,又问:“那么,我们接下來该怎么办。”如今形势一片大好,想着能够一吐这十多年的憋屈,元襄就激动不已,可是元徵却淡淡说了一个字:“等。” 等。,元襄愕然,元家现在势头正盛,印家正焦头烂额,这个时候元徵却不打算继续攻击,而是等。 看出了元襄的不理解,元徵笑着解释:“俗话说的好嘛,狗急了还要咬人的,对不。不要把印家逼得太紧,要是逼得太紧了,说不定吃亏的还是我们。这次的事情这么成功,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大王在帮我们。元印两家平衡多年,就算小有冲突也不会有什么大事,那是因为身为王族,大王一直在从中调解。因为如果沒有把握一举铲除元印两家,他们是不会希望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的。所以,一旦我们咬着印家不放,万一触怒了大王,那么很有可能我们元家变成了众矢之的了。”元徵握了一个拳头,道:“这个度,必须要把握好。” “那么,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么。”盯着元徵握住的拳头,元襄侧头问。 “接下來的时间,我们是不需要做什么了,只要偶尔给印家施加一些压力就好了。印祯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傲气都刻到骨子里了。只要稍稍给他一点压力,他就一定想要反扑回來。到时候,我们只要稍稍的牵引一下,就能让印祯自寻死路了。”元徵将手收回了袖中,淡淡微笑。 看着自己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一大串阴谋的父亲,元襄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他撇撇嘴,嘀咕了一声:“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哎,宁国公印祯大人……可真是辛苦你了啊…… ,,,,,,,,,,,,,,,,,,,,,,,,,,,,,,…… 事情果然不出元徵所料,纳兰隽下令审问印城之后,印城很快便给了且柔一个交代,说是自己的弟弟印宇财迷心窍,勾结了山贼,抢夺了比古城的税银。印城把人押解到了且柔,同时还给朝廷送去了五十五万两税银。说是除去剿灭山贼得到的十五万两,这里是剩下的五十五万两,至此,比古城的七十万两税银便全部交齐了。 “真相”大白,收齐了税银,纳兰隽的确很高兴,但是对于那些打着自己国库里的钱的人,就算自己心情再好,纳兰隽也绝不会放过,他当即下令,革除印宇的王族身份,发配边境,永世不得回且柔。另外,印城身为兄长,看管不严,收回凉山城,不再作为印城的封城,但是同时让印城戴罪立功,继续治理凉山城,而比古城归还元家。 至此元家大获全胜…… “厉害啊,厉害。实在是太厉害了。”连府,连皓月与荣纯还有元襄坐在暖炉旁边,听完了元襄叙述完了这一个月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之后,连皓月惊的一时说不出话來,荣纯则一个劲的感慨元襄的爹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么说,那个凉山城的城主这一回不光吧自己私吞的四十万两税银全部都拿了出來,自己反倒还贴了十五万两进去。”荣纯抚掌大笑,实在是大快人心啊。真是造化弄人啊,原本是想着既坑元家一笔,又得了四十万两的银子,沒想到到头來不光倒贴了十五万两白银还搭上了自己的弟弟,这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元襄亦笑道:“所以说啊,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不是那块料,就千万别乱叫唤。” 瞧着一旁连皓月一脸怔然的样子,荣纯不住笑道:“元襄,你看,皓月都被你爹给镇住了。” 元襄笑嘻嘻对连皓月道:“诶,皓月。这也沒什么,这一个月,如果不是我清楚地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我的反应和你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连皓月回过神來,看着嬉皮笑脸的元襄,一脸正色道:“不是,我刚刚只是在想,元伯伯那样一个惊世的人才,怎么生的儿子竟然这样……啧啧啧”说着他还十分“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气的元襄恨不得扔一块木炭砸到连皓月的脸上。 荣纯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对连皓月道:“咳咳,皓月,我现在不得不提醒你,我们现在面前坐着的这位衣冠楚楚的贵公子已经是我们离漠几大最富有之城的城主了。就算心里有什么实话,也不要都说出來嘛,这样子,我们的城主面子上多过意不去啊。” 元襄:“……”荣纯啊荣纯,竟然连你也……哎,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纵兵抢粮 年末,西部战事不顺,离漠与若伊大军在边境交战十余次,各有胜负。百里齐亲自领兵作战,就算申惠占得了天时地利,仗也打的很辛苦,迟迟沒有进展。原本以为几个月就能结束的战事,一下子竟然打了大半年。眼见就要新年,可西部一带依然沒有撤兵的希望。反而,到了年末,若伊的军队似乎更像在离漠抢占一些土地财物,多次派小鼓部队四处骚扰,弄得边关守将焦头烂额。但这个时候,申惠最大的问題不在若伊,而是在自己这边。他很清楚,最近若伊的反扑已经是最后一波了,等到过年,若伊的将士的战斗**也会衰退,而这个时候,只要自己拿下一场胜利,若伊迟早会退兵。可是问題是,现在军中的粮草已经告急,沒有后备支援,很难继续深入进攻。 于是申惠便修书且柔,请王城支援。这大半年來,申惠陆陆续学的奏疏已经看得纳兰隽都要头疼了。开始的一段时间,捷报频频,纳兰隽自然高兴赏申惠军资,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特别是百里齐支援若伊军队后,战事就一片胶着,迟迟打不开局面,反倒是军中的军需消耗越來越大。近了年末,纳兰隽本來就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还要想着明年进贡靖朝的四百万两,现在,申惠又來请求军资,纳兰隽心里就已经很不舒服了。他不禁怅然道:“哎……云轩,如果你还活着的话,一定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 看着面前的奏疏,纳兰隽摇了摇头,最终却还是下了一道命令,西部六城,全力支持申惠大军作战。他终究还是一国的君主,不会因为个人的感情而影响大事上的判断。 得到了纳兰隽的回复,申惠自然很高兴,可是他等了许久,西部六城,只有四座城池送來了粮草,但唯独天一,东石两城迟迟不见动静派了不少人去催,可是两城只是象征性地给了一部分粮草,接着便以城中储粮已尽为缘由,不再向柳州提供援助了。 这分明就是假话。西部六城,天一与东石两城可以说是六城中最富裕的,其他四座城池都还尚有余力支援军队,天一城和东石城怎么可能会储粮已尽……眼见着前方与若伊已经开战,这个时候,后方的军需迟迟不能补齐,帅营里气氛十分紧张。 毕青握拳狠狠砸了一拳在桌上,怒道:“这两个贪得无厌的人真是太过分了。两座城加起來就那么点粮草。将军,你有沒有看到,天一城的那些粮食都是下等的粮食,粗劣的废粮,这样的东西能拿去给将士们吃么……” 一旁的良英也是黑着一张脸,不说话,这件事情,天一城与东石城实在做得有些过分了,但是这两座城池一座是印家的封城,还有一座是如今丞相元庭的食邑城,各个都是后台坚硬,轻易不能触怒。所以,即便东石城的粮草给的少,天一城的粮草都是劣品,申惠也不能说什么。 不是不能理解申惠的处境,宿伊死后,全国的军事重担都压在的申惠的肩膀上,他外要抗敌,内要防备朝中那些不安好心的人,日子举步维艰,这个时候,若是强行向印家与元丞相要粮,得罪了两大权贵,日后申惠在朝中的日子不会好过。 “将军。你倒是说话呀。”毕青看申惠只是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他的脾气本就有些急躁,这个时候就更急了。“前方已经开战了,如果军需齐不了,那可就是一场恶战了。” 咬咬牙,申惠一脸沉肃,最后只道:“再安排几个人去天一城和东石城催粮,无论如何,也都要给我吧粮食借到。” 这一场仗关系着与若伊的战事能否就此结束,无论如何,他也要把粮草借到。 可是,一连又派了几人前去催粮,依然被天一城与东石城的人以各种理由给推了回來,眼见着其他四城送來的粮草逐渐的被消耗了,可是天一城与东石城那边依然沒有什么反应,毕青终于急了。在申惠与良英在前方作战的时候,他亲自领兵去了天一城,先是好言与天一城城主印叙说明了军队情况,让天一城先借出一些粮草,日后可以归还。可是印叙却还是以城中储粮不足为由婉拒了毕青。这一來可彻底惹怒了毕青,他当即指着印城的脸大骂了一番:“混帐东西,我们拼死拼活的在边境给你们卖命,现在连几担粮草都不肯给老子们。你不给,我也拿得到。”骂了一番后,毕青便带着自己的兵直接杀向了天一城的粮仓。他本就打算着今日借不到粮,就來硬的,所以带了不少人,而这些将士本也就是怒气冲冲,跟着毕青,便把天一城的粮仓好好“劫”了一番。天一城的官兵与城主就看着毕青带着一帮手下大摇大摆的运粮出城,却沒有人敢出现阻止,因为生活枕稳衾温的他们,哪里敢去惹那些在战场上叱咤的修罗呢。 在天一城大闹了一番,毕青也沒闲着,径直就又奔向了东石城,虽然东石城县官的态度要好很多,但是拿出來的粮草也少于毕青的期望值,所以,他也很不客气的从东石城的“带走”了一大部分的粮草。 当良英午后回到大营的时候,忽然有人告诉自己剩下的粮草毕青将军已经全部收齐的时候,良英惊喜万分,忙问左右毕青是如何做到的,左右将毕青下午的“壮举”向良英汇报了一番之后,良英脸色瞬间大变,失声呼道:“毕青,那个笨蛋。他疯了是不是……” ,,,,,,,,,,,,,,,,,,,,,,,,,,,,,,…… 而就砸毕青纵兵夺粮的事情传到了印祯的耳中,印祯更是气的一把将手中的茶盏愤怒地摔在了地上:“好啊。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负到我们印家的头上。纵兵抢粮,真是闻所未闻。印叙呢。他是干什么吃的,就看着人带兵进城把粮草运走么……” 印祯怒不可遏,他的儿子印决忙在一旁劝道:“爹,那都是军中的人,那个毕青又是出了名的悍将,谁敢轻易惹。你消消气。” “这气怎么消。”印祯愤声道:“现在,人抢东西都抢到我们印家头上了,我还能消气么。”近些日子,元家的复苏,比古城一事的溃败,印家的势力大受影响,而这个时候,突然又冒出了毕青纵兵抢粮这么一件事,简直是在印祯的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好啊,现在不光是元家,就连申惠也敢轻视我们印家么。” 印决谨慎道:“爹,这件事情,并沒有说是申惠示意的……” 印祯冷冷打断他:“如果不是有申惠的示意,他毕青有几个胆子敢纵兵抢粮。” “可是即便是申惠他们纵兵抢粮做的不对,但是毕竟是我们不给粮草在先,这件事情要是真要报到大王那边,我们与申惠两边都不讨好,到时候只怕又白白便宜的元家。”印决拧眉,毕青纵兵抢粮的事情虽然十分令人气愤,但是印家这一回却不能有什么回击,毕竟大王先前有令,让西部六城援助申惠大军,印叙自己藏着掖着,不肯援助,这才逼急了军队中的人。这样的事情如果被纳兰隽知道了,申惠怎么样他们是不在乎,但是眼下这个关键时刻,印家是绝对不能再受牵连了,这个哑巴亏,印家这一回是不得不咽下去了。 “印叙真是死心眼啊,几万担粮草,申惠要就给他啊,这不是白白落人口实么。”印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比古城的事情他已经很不悦了,难道说这一回,这个亏他又要吃了么。不行,这样下去,印家迟早要被人瞧不起的,现在元家那边不断地给自己施压,印祯的危机感已经十分严重了,必须要采取行动反击了。 稍稍静了一静,印祯忽然问印决:“除了天一城,东石城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吧。”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印祯的怒气稍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狠诡秘的笑容:“哼,申惠也真是敢做啊,为了一点粮草,不光得罪了我们,连元庭也得罪了。他还真把自己当宿伊了。真觉得自己能在离漠横行无阻了。” 申惠,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你也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爹,你的意思是……”印决看着印祯问。 印祯冷冷一笑,道:“这个元帅的位子申惠做的本來就不稳,如今他还这样毫不顾忌,简直是自掘坟墓。元庭是怎么样的人,你我都知道,他恩怨分明,如今申惠直接抢了他食邑的粮,元庭可谓是颜面大失。就算我们不出手对付申惠,元庭日后肯定也不会给申惠什么好果子吃了。”眼藏刀锋,杀意四露:“我看,是时候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申惠一点教训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得胜归朝 毕青在西部边境纵兵抢粮的事情很快便传开了,消息也传到了连皓月与荣纯的耳中,连皓月听闻之后,大惊失色,荣纯也很吃惊,毕竟纵兵抢粮这样的事情不应该是毕竟这样的将领应该做的事情,况且天一城与东石城,一个关系到印家一个关系到元庭,各个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连皓月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一直愁眉不展,总怕毕青的事情会影响到申惠,荣苏对这个事情也把握不准,但一直劝连皓月不用担心,毕竟这个事情最先理亏的是印家与元家,他们应当不会自己主动挑起这件事情的。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这申惠的捷报,只要这一仗打胜了,那么什么都好说,一旦不胜,后果那真是不堪设想。反倒是元襄,对这件事情,不那么着急,反而还能与连皓月玩笑道:“毕青将军可真有魄力啊,印家的城和元丞相的城都敢硬抢,整个离漠我想也沒几个将领敢做到这样的事情吧。” 说來也奇怪,这件事情在且柔城中基本上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但是却偏偏沒有传到且柔城中,也就是说,印祯甚至是元庭在西部这一仗沒有打完,沒有定论之前,都不想过早的出手。 ,,,,,,,,,,,,,,,,,,,,,,,,,,,,,,…… 与此同时,柳城这边,原本胶着的情况终于有了改变。当良英知道了毕青鲁莽的举动之后,当即把毕青大骂了一顿,可是覆水难收,已经抢來的粮食再送回去也沒意义了,而且大军实在需要这些粮草,可这样一來,他们就沒有任何退路了,与若伊的这一仗就必须全胜。 毕青自知铸成大错,这一仗更是拼尽全力,带领一万精锐部队充当先锋,抱着必死的决心直冲百里齐中阵大军,百里齐亲自坐镇中军,哪里会这么容易被毕青的攻势虽扰乱,所以毕青虽勇,但是实际的进展却不大。但是毕青的勇猛却给百里齐带來了很大的麻烦,因为毕青从始至终目标都只是百里齐一人,无论周围围聚多少精兵,毕青就只向百里齐一人杀去,他浑身浴血,身重数刀,却依旧持刀冲杀,勇猛之姿,震退多少若伊士兵。也正是毕青的拼死,百里齐的思绪被打扰,整个军队的变阵与行动缓慢了许多,百里齐的迟疑为申惠与良英创造足够的时间,申惠与良英的大军紧锁若伊大军左右两翼,持续推进,一步一步将若以大军逼退到边界附近,其实这个时候,毕青实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再也不能推进一步。而就在这个时候,若伊这边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若伊本來在柳州这边已经得了不少好处,再打这一仗,百里齐也只是向将离漠所剩不多的士气全部击退,但是这一仗离漠打出了血性打出了野性,这让百里齐不由不怀疑,继续这场旷日持久的作战是否有必要,毕竟南部那边,靖朝的势力不得不重视,一旦他有了动摇,那么这场战争最后便有了定数了,百里齐决定收军南归,放弃入侵离漠西部的计划。 若伊一撤军,离漠这边军心高涨,连追了十里,而毕青被众将的保护下,满身战甲布满鲜红的血液,捡回了一条命,同时也立下了这一场大捷的头功。 历时八个月,大小交战十数场,离漠终于击退了强敌离漠,守住了西部要城柳城。若伊大将百里齐率军回朝,其实这一场仗,离漠也算不得大胜,毕竟柳城以及西部的损失在那里摆着,但是这一仗到底还是打出了离漠的硬气,彻底告诉了离漠纵使损失了元帅宿伊,离漠也绝不是好欺负的。其实能达到这一点便已经足够了,这一回他们终于能够得胜回且柔了。 这一仗之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这一场仗他们背负了太多的压力,特别是毕青,被人从战场上救回來的时候他还强撑着一口气,死命一把拉住身旁人的袖子,直到有人高呼着告诉他“将军,我们赢了,若伊撤军了”他这才敢真正的闭上眼睛,昏死过去。 是的,他们赢了,终于赢了这一仗,就连申惠与良英都大大的送了一口气,认为他们终于不负众望,也终于暂时获得了安全。可是申惠也很清楚,这一次的胜利,只能护住自己一时的安全,要想稳固自己的地位,就要事事小心。这一点,申惠考虑的很对,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安全的时间竟然这样的短,而且他的倒台差一点还拖累了连皓月…… 申惠的胜利给连皓月也吃下了一枚定心丸,因为对他而言,申惠是他仅剩的能够倚靠与信任的长辈了,他自然不希望申惠出事,所以一听到离漠撤军的消息,连着几天连皓月的兴致都非常高涨,只不过高兴地也只有连皓月一个人罢了,印祯与元庭肯定是十分不满的,自己的封城被抢了,这口气,以他们两人的个性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忍着的,但如今申惠军功在身,正得纳兰隽的欣赏,这个时候贸然出手,只怕会得不偿失,所以,暂时的忍耐是必须的。 在这之前,荣纯也是这么同连皓月说的,只要申惠胜了,印祯与元庭一定会按兵不动。可是事情的发展却沒有按照众人的预期所进行,就在柳城捷报传來之后的第三天,突然有人向纳兰隽上书,报告了虎威将军毕青在西部率兵洗劫了天一城与东石城地事情。并且详详细细地把前因后果全部都告诉了纳兰隽,这样一來,原本水波不惊的朝堂第一次有了波动。 有的人说,毕青身为一军主将,竟然知法犯法,纵兵劫粮,给离漠军纪带來了严重的影响,本來纵兵劫粮者,当以军法从事,而申惠身为主帅,知情不报,欺上瞒下,有意包庇,理应同罪,当重罚。 但也有人站出來为申惠与毕青抱不平,言天一城与东石城不遵王令,隐瞒实情,不与大军粮草,导致军资告急,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毕青将军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再者,所谓“纵兵抢粮”者,皆言将士抢夺百姓之粮,但毕青将军并未劫百姓一米一钱,是天一城与东石城失信在先,怪不得毕青将军。 连皓月这个时候自然是要为毕青说话的,可是荣纯不让,这一來,两人险些又吵了起來,还是元襄从中解围,对荣纯道毕青与连皓月关系好,元庭早就知道,若是这样拼命的避嫌只怕反而会引來元庭的怀疑,荣纯这才松了口让连皓月上书。 一时之间,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互不相让,纳兰隽一时间也为难起來。抛开道理不说,这件事情中牵扯势力过多,申惠代表军中,天一城牵扯了印家,东石城关系到丞相,惩罚哪一边都说不过去。无奈之下,纳兰隽只有向元家求助了,元疏虽为镇国公,但是年事已高,近些年都在府中修养,家族大事都是元徵一手掌控,所以,这一回,纳兰隽特意向元徵寻求意见。 元徵给的答案很简单,他告诉纳兰隽,这件事情,必须要做出惩治,而且,两边都要惩治。首先,毕青身为将领,带头未犯军纪,纵兵劫粮,虽然并未伤及百姓,但也在军中带來了不好的影响,并且军纪如山,任你再有理由,也不能违背,所以毕青必须要罚。 同时天一城与东石城也要罚。如果淡淡只罚毕青,那么未免会让边关将士寒心,毕竟是天一、东石两城犯错在先,他们不支援边境大军,差点造成军心动摇,这才逼得毕青不得不铤而走险。若是不能正法以儆效尤,那么日后边关的仗就难打了。 纳兰隽认为元徵此言实为高见,当场就同意了他的想法,但同时元徵也对纳兰隽道:“陛下若要罚,只罚毕青一人就好,不要牵扯申惠将军,毕竟这一场胜仗是他们打下來的,同时也请陛下考虑一下毕青将军不顾生死为申惠将军赢得大量时间的功绩,在下定夺。” 听完元徵的话后,纳兰隽正色点头:“这件事情,孤会拿捏着办的。” 第二日,纳兰隽宣布,虎威将军申惠触犯军纪,理应军法处置,但念起抗敌有功,从轻发落,即日暂收兵权,回且柔养伤。 天一城城主印叙,违抗王令,不发粮草,剥夺封城天一,暂留天一城治理城池。同时撤销东石城县官官职,不再录用。 这个判决一下來,很多人心中的石头的都落了地,实在沒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后果。 连荣纯都笑着对元襄道:“大王还真是听了你爹的话,两边都打五十大板,谁也不偏帮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语双关 荣纯拍着手对元襄笑道:“大王还真是听了你爹的话,两边都打五十大板,谁也不偏帮啊。” 元襄喝了一碗荣纯刚泡好的热茶,朝荣纯摇了摇头,笑道:“不是,大王还是偏袒了一个人。” 荣纯一愣,很快便明白了元襄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她亦笑道:“你说的是元襄吧。”毕青被暂时削了军职,印叙沒了封城,唯独元庭沒有受到任何的责罚,东石城依旧是他的食邑,荣纯看着元襄,慢条斯理问:“究竟是大王偏袒了元庭呢还是你爹偏袒了元庭。” 元襄目光一动,抬目凝视荣纯,心中暗道这女子当真聪明的过分,索性说开了去:“大王偏袒元庭,那可能是因为真的宠信元庭。至于我爹么……他自然想借这个机会给元庭一个警示,同时也给元庭卖一个好,将元庭和元家紧紧的围在一起。” 荣纯点头:“的确,这件事情之后,印家和元庭的关系可能要疏远了。可是,这一來,你们就不怕得罪了印家么。” 元襄无所谓的笑了:“呵,这有什么,这么些年來,元家和印家的冲突还少么。” 荣纯耸了耸肩,不语,而后却想到了一个问題,她凝眉问:“有一件事情我想不明白,那个上书究竟是谁指使的。我想印祯与元庭不会这么傻把自己搅进泥潭里,你又说你爹也沒有出手,那我可就奇了怪了。你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司曹有那么大的魄力。谁不知道毕青纵兵劫粮的事情从军中到朝廷全都有意地要瞒下來了,他还那么大胆。” 元襄奇道:“疑。你怎么和我爹有一样的想法。”随后他摇头道:“不知道,我爹早就派人去查过了,可是查來查去,也沒发现那司曹是谁的人,”他一撇嘴,对荣纯无奈道:“可能和皓月一样吧,是个一根筋的人,突然而來的正义感控制了理智,就上书了。” 荣纯:“……” “真是这样。”荣纯怀疑地又问了一遍。元襄点头:“他却是沒什么背景也不巴结什么人。我估计着这个时候印祯和元庭也在怀疑,究竟是谁在背后推动了这件事情,想必他们也得不到什么结果了。” 荣纯的眼神黯了一黯,嘴上轻轻道:“如果是这样,那最好……” 但如果真是有人在背后推动了这一切,那这个人既不是印祯也不是元庭也不是元徵,那就意味着在自己的面前还有一个强大的人,默默地操控着这个朝局,而且,这个人绝对是个高手,荣纯在心中暗自默念,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 十二月二十五日,在新年之前,申惠与一干在柳城立下战功的将军回到了王城且柔,王主纳兰隽亲亲自为申惠在宫中举行了庆功宴席,同时加封他为镇军大将军,统领西部与南部兵马。除却毕青因纵兵劫粮的事情被削了职而在府中修养,申惠以下,各级将领也全部受到了封赏,也不枉在边境这大半年的艰苦作战。 得了胜仗,击退了若伊,也算在辽东大败之后扬眉吐气的一仗,这个新年,纳兰隽过得十分惬意,王主舒心,臣子们自然更不在花下。 新年的时候,连府也一下子热闹许多,申惠与良英还有毕青等一些连皓月之前的老熟人,都來连府聚过,连皓月也久违地近一个月都心情大好。因冬日严寒,荣纯的身子有一阵时间有些虚弱,连皓月见荣纯眉目间总有疲倦,便几次与她说让他把在临府的荣纯一起接过來,家人相聚,一起过个年。荣纯推脱了几次,元襄也在一旁帮忙打了不少掩子,连皓月这才沒提了。 过完了热闹的年,各部的将领有有了新职,或去领兵或去新兵,且柔城中就只剩下了申惠以及无职的毕青。 二月初,连皓月正是升任执金吾,又少不了有人來给连皓月小庆一番。就在连皓月以为一切事情都得到解决的时候,一件事情很快就打碎了他所以为的“平静”。就在他升任执金吾的几天后,下朝之后,元又司特意晚走了几步,走到了连皓月的身边。 初春,春寒料峭,风依然带着冬日的严寒,特别是元又司走近自己的时候,连皓月更觉得后背一阵凉风。 “连大人升任了执金吾,本官还沒來得及同连大人道喜呢。”元又司满面春风,看上去真是真诚的道谢。 可是元又司的笑容却让连皓月感到无端的可怕,他很清楚,元又司不会沒有原因來找自己。连皓月恭敬道:“皓月所得,皆因丞相大人所得,皓月应当诚谢丞相大人才是。” 元又司淡淡地笑了:“连大人你作风果决,半年的时间将整个北军重新打造,北军如今焕然一新,这是你自己有本事,这个执金吾,你当得。” 连皓月再次道谢,十分谦恭,虽然这样做,他的内心很不舒服,但是在荣纯这么久的影响下,应付元又司,虽说算不上游刃有余,但是至少也不再窘迫了。 “不过,我有一言,想要提醒你。”元又司的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伸手拍了拍连皓月的肩膀,以示重视,道:“我知道,你以前在军中历练,与不少将领的关系都很好,特别是申惠将军。不过皓月,以后你与毕青的往來可要主意了,此人性格太过刚强、暴躁,你要注意与他的往來,”元又司深深看了连皓月一言,正色道:“莫要牵连到自己才好。” 这话,元又司说的突兀,连皓月一时也不清楚他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只先应付着,回了连府,便急急來找荣纯商量…… 虽说初春,可是到底还有些寒冷,前几日连皓月见天气不错,又想着荣纯过年的时候因为身子欠佳,也沒怎么出门,便带着荣纯出府转一转,调息调息,可是沒曾想,那日突然下起了雨,二人虽速速找了一个避雨的地方,但还是淋了一些雨,连皓月身强体壮自然沒什么关系,倒是荣纯一回府便病倒了,高烧了几日,元襄特意将元府的大夫请來为荣纯诊治,大夫言荣纯身子无大碍,只不过因为自身气虚体弱,所以只能慢慢调养。这一來,连皓月便十分自责,责怪自己那日不该邀荣纯出府,不然也不会这样,此后对荣纯更是上心关怀。 回了府,连皓月便赶去别院,见荣纯正坐在院子前面休憩,蹙了蹙眉道:“外面还有些冷,你才刚好,莫要又受凉了。” 荣纯见他回來了,淡淡一笑:“就那么虚弱了。我好着呢,我自己知道。”她上下打量了连皓月两眼,问:“怎么,今天上朝遇到什么问題了,要问我。” 连皓月愣了愣,刚想问荣纯怎么知道的,不过转念想,荣纯心思细腻又聪明过人,能猜到也在意料之中,便走到荣纯身旁,坐下,将今日与元又司的话通荣纯说了一遍。 荣纯听着听着,原本舒展的眉毛便渐渐拧了起來,连皓月见荣纯的脸色不对,心中一沉,问道:“怎么了。荣苏,元又司他是什么意思。” 荣纯沒有说话,因为沒有与元又司接触过,只从连皓月的口中得知谈话的内容,一时之间她也拿不准元又司的想法。他这样告诉连皓月究竟是为了警示连皓月,让连皓月少与毕青往來,还是为了提醒连皓月,不要接近毕青,否则会有麻烦呢。 元庭此人,冷漠严厉,毕青敢在他的食邑中强抢粮草,元庭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所以,连皓月与毕青过于亲切的往來一定会是元庭眼中的一根刺,元又司作为元庭的儿子,自然也不希望连皓月与毕青有过多的往來。 同时,毕青得罪的不知是元庭,纵兵抢粮的事情中,受害最大的是印家,不仅损失了粮草,竟然连封城都被剥夺了,齐总不乏王主想要削弱印家的想法,但是估计印襄会把更多的仇恨放到毕青的身上,而且毕青这个时候,又削职在家养伤,印家如果要对付他,那实在是太容易了。只怕元庭元又司也知道这一点,不想连皓月因为雨毕青关系过于亲近而触怒了印家,从而连累了自己。 这两个原因应该都有,可是荣纯只能告诉连皓月第一种,她想了想,道:“他具体什么意思,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毕青毕竟与丞相有小过节,元又司不喜欢你与毕青往來也是正常的。你就表面上听从他吧,少去几次毕青将军的府上,心意到了就行。朝中眼红你的人不少,对付不了你,对付无职的毕青还是容易的,我们好容易才坐稳了执金吾的位置,可不要这个时候得罪元又司,半途而废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观赏兽园 后面的原因荣纯之所以瞒着,是因为她知道连皓月极重感情,若是告诉连皓月,印家要对付毕青的话,以连皓月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就此袖手旁观的,势必要保护毕青到底,那个时候不光会惹怒元庭,更会成为印家的眼中钉,到时候可就举步维艰,甚至万劫不复了。 连皓月听了荣纯的话,点点头,道:“恩,我明白了,如果因为我的原因会让毕青将军受到什么牵连,那也不好。沒关系,反正有惠叔在,我也不用太担心。”连皓月对荣纯笑道:“对了,既然你现在无事,要不要和我下两局棋,” 荣纯瞪了连皓月一眼,道:“是你前两天在元襄那边输惨了,所以今天來我这里找回自尊心对不对,我才不上你的当,” 连皓月:“……” ,,,,,,,,,,,,,,,,,,,,,,,,,,,,,,…… 二月中旬,丞相元庭在与王主纳兰隽闲谈的时候提及了正在家中养伤的毕青,他言毕青原本生为一军统帅,在家中闲居多时,必定无聊,再说毕青应该也反省够了,不妨出來担任一些官职。既然是元庭的提议,也不算过分,纳兰隽就同意了,他问元庭给毕青一个什么官职好,元庭推荐了一个管理御苑兽园的职位,他言,毕青会训人,会驯马,一个小小的兽园应当不在话下。纳兰隽当即便首肯了。 可是这一回毕青却十分不愿,甚至是愤怒的,因为这事对他巨大的羞辱。他,一个统领万人的将领,如今竟然沦落到成为一个兽园的驯师,说的好听是管理兽园,其实在旁人眼中那便是低下的职位,简直是奇耻大辱。可是纵使毕青千百个不愿意,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份任命,因为这个任命是纳兰隽下的,如果不接就是违抗王令,是死罪。本來毕青想,就是死也不接受这样的屈辱,申惠得知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毕青的家里,他知道自己这个部下是个死脑筋,一个不对,很有可能走极端,所以他亲自去劝毕青,不要轻生,这才勉强劝住了。 当消息传到连府的时候,连皓月也气得拍案而起,他怒道:“这……这简直是欺人太甚,”在毕青身边这么多年,连皓月深知毕青是怎样的性情,让他接受这个职位,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荣纯见连皓月情绪这么激动,忙道:“你不要急了,申将军不是已经劝下了毕青将军么,你不要急,有申将军在,他不会有什么事的。一阵羞辱,忍过了就好了,毕青将军什么大风大浪沒有见过,这点屈辱他承受的來”好不容易才劝了下來,可荣纯的心境却更加沉重。 果然,元庭沒有那么大度,他还是要对毕青下手。荣纯早就知道元庭不会轻易放过毕青,但是她沒想到,元庭的报复來的这么快,手段是这样狠毒。让一个堂堂的大将军,原本叱咤疆场的大将军去做一个小小的驯兽师,这实在是太恶毒了。元庭是想用这种方式活生生折磨死毕青,这个男人要杀人于无形,实在是太过可怕,太过狠毒。 不过,就算毕青轻生的念头被申惠给劝了下來,只怕更危险的事情还在后面。荣纯记得很清楚,御苑兽园里有不少珍奇的兽类,其中更是有最近纳兰隽几乎要捧为国宝的那只祥瑞白鹿,毕青起初去兽园,心中难免愤愤不平,若因此让白鹿受了什么损伤,那可就不是削职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荣纯沉了沉眼神,对连皓月道:“皓月,你有时间的话暗中去提醒一下毕青将军。让他收着点性子,注意自己的言论,就算心中再恨,也一句话都不要说,隔墙有耳,丞相与大王可都算不上胸怀大度之人,千万提醒他务必注意。还有,告诉他,兽园的一切工作做不好都沒关系,那只白鹿……无论如何都要照看好……” 连皓月神情一震,看着荣纯,定定看了许久,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尽快提醒他这件事情的。”…… 在申惠的劝导下,毕青终于硬着头皮去御苑兽园任职了,他从來心高气傲,一进御苑兽园,虽然所有人都对他十分恭敬,但是毕青却越不过自己心中的那道坎。每每遇见人,他总觉的那些人恭敬的背后隐藏着对自己的嘲笑与鄙夷,这样的心思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毕青,这让他的工作十分不顺,总是沒由來的大发脾气,一时之间,宫人们都不敢与毕青太过亲近。 上次听了荣纯的话之后,连皓月已经尽量的减少与毕青的接触,不给毕青和自己添麻烦。但毕青在御苑里的状态让他十分忧心,荣纯的担心很对,兽园里别的兽类怎么样都沒关系,唯独那头白鹿,必须照看好。之前他已经暗中让毕青身边的人提醒毕青注意克制自己的脾气,但是看起來似乎沒有什么效果。眼见着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毕青迟早会惹出大麻烦,实在是担心不过,连皓月还是忍不住亲自去提醒毕青,务必要克制自己。连皓月亲自來劝说,总算让毕青神智清明了一些,荣苏知道了这件事后,沒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你关心毕青将军,无可厚非,只是皓月,日后这样的事,你可以找申惠将军代劳,实在无需亲自劝慰。论影响力,申惠将军的话比你更有效果的多。” 荣纯最近一直很担心,元庭已经想出了这个法子折磨毕青,印家就不可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动手。可是,毕青自上任以來,除了他自己给自己惹得那点麻烦之外,倒真沒听说有别人來寻毕青的麻烦了这倒让荣苏觉得有些奇怪,难道说印家与元庭就打算这么让毕青自生自灭了,以印祯与元庭的个性,似乎不应该啊。不过至少毕青现在还是安全的,这一來,连皓月心中的压力就不是太大了。如今官至执金吾,连皓月与卫尉卿印空的交集越來越密切,印空虽为印家之人,不过与宗族的关系已经不算密切,再者他欣赏连皓月的能力才学,因而对连皓月颇多关照,这让连皓月在执金吾的任职更加轻松,在朝堂中的地位也一步步稳固了起來…… 时近三月,于初春之际,很快又要到了一年一次的春猎的时间,丞相元庭特意向纳兰隽进言,在春猎之前,可以让文武百官都与御苑兽园观赏一下苑中百兽,也好让大臣们都开开眼界。自从元家进贡了白鹿之后,纳兰隽一直都想让所有朝臣们都來看一看这祥瑞之物,恰逢此时,云殊帝国的两位王侯正在离漠境内停留,纳兰隽也想让云殊的两位贵客一同观赏者祥瑞之物,于是,便定下了三月初一这个日子,请百官与內命妇一同与御苑兽园观赏院中百兽,连皓月也在其中。 纳兰隽一直以喜爱百兽闻名,其御苑兽园中兽类数不胜数,都超过了御苑花园林园,所以有这样的机会,所有大臣都很激动,连两位云殊的王侯也表示了对此次观赏十分期待。有这样的机会,荣纯自然也想去看一看,连皓月看出了荣纯的想法,便提议让荣纯同自己去,以连皓月现今的这个身份,要带一个人进御苑已经不在话下了,为了这个事,荣纯确实也高兴了好几天。 可是好事不长,就在观赏兽园的前一天下午,连皓月刚从执金吾回府,荣纯也刚刚午后休憩醒來,元襄就急匆匆地赶來了连府。 刚一进府,还顾不上让人迎接,便径直朝门内走去,在大堂门前正巧遇见了连皓月。连皓月见元襄脸色严峻,嘴里还喘着一些气,不由觉得奇怪还隐隐有几分担心,便问:“元襄,你怎么來了,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宫里陪着云殊的两位贵客的么,出什么事了,” 今天,王主纳兰隽特意在宫中设宴款待云殊的两位王侯,元襄也跟随元疏元徵一同入了宫,这个时候,更应该陪同贵客游赏,怎么急匆匆的來了这里,必定是有急事了。 元襄一见连皓月,便拉着连皓月急冲冲地往别院走,还吩咐左右的人全部都下去,他有事单独与连皓月说。拉着连皓月便來到了荣纯的院子,几下将荣纯处的人也都屏退了下去,荣纯一件这阵势,脸色也变了,看着连皓月,不解:“这是出什么事了,” 被元襄一路拉到这里,连皓月也不清楚,只看着元襄,问:“到底什么事情这么急,” 元襄神情是少有的严肃与急迫,他压低着声音,对荣纯与连皓月道:“印家……他们要对毕青将军动手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分歧决裂 “什么,。”连皓月大吃一惊,一把掰过元襄,目光森冷,直问:“你在说什么呢。”荣纯的脸色却猛地一沉。 元襄紧皱眉头,忙解释道:“今天,我与我爹还有爷爷一同进宫陪同云殊贵客,同行的还有印祯与元庭。用完午膳之后,大王带着两位贵客要去御苑花园赏花,我们也一同去了。因为午膳时,我的衣服被宫人不小心洒上了一些酒水,所以我去处理了一下衣服,便晚了几分。” “在我赶到御苑的时候,大王与云殊的贵客正在一个亭子里闲谈,而印祯与元庭则站在一株树下不知说着什么,神情很不对劲,那个时候,周围的人都围在大王与云殊的两位贵客身上,都沒有注意到印祯与元庭两个人在私语什么,我悄悄走了过去,不敢走的太近太慢,只听得元庭对印祯说了一句:‘今晚,吃了那饲料,白鹿必死。’而后印祯便点了点头,见我走近了,两人便分开了。我一听,便觉察不好,所以,寻了个理由,就从宫里赶來,告诉你这件事。”元襄神情急切:“看样子,印祯和元庭两人要联手对付毕青将军了。 众所周知,明天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头被视为祥瑞的白鹿,元庭与印祯竟然打算今夜毒死白鹿。白鹿一死,明日王主必定在百官面前失了颜面,更严重的是会惹恼云殊的两位贵客。到时候,纳兰隽必然震怒,第一个要治罪的人便是毕青。 连皓月一听,立刻就慌了神,急道:“元襄,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这件事情,我怎么会骗你。” 连皓月手一抖,想都沒想,转身就要走:“不行,我得马上去告诉青叔这件事。” 元襄正要跟着连皓月一起出去,荣纯赶忙一把把两人拉住,道:“不行。不能告诉毕青。” 连皓月回头,看着死死拉住自己与元襄的荣纯,大为不解:“为什么不能告诉毕青,” 看着连皓月不肯停下,荣纯急了,道:“皓月,这一次,是印祯与元庭联合起來要对付毕青将军,你告诉了他,这一次,毕青是能够解围了,那你怎么办,行动失败,元庭和印祯很快就会查到是你把这个消息泄露给了毕青。之前,元又司就已经提醒过你了,让你离毕青远一点,你要是告诉了毕青,会彻底得罪元庭还有印祯的啊。” 荣纯这回总算是想明白了,当初元又司对连皓月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原來他是要提醒连皓月他们要对付毕青了,所以才让连皓月离毕青远一点。 连皓月脚步一顿,脸色顿时变了,元襄在一旁道:“那,我去告诉毕青将军,让他小心。” “不行。”荣纯不肯放开连皓月与元襄,生怕他们一个冲动就冲去告诉毕青了,“你去告诉毕青,倒时候会牵连到元家与元庭还有印家的关系。元襄,我知道,你爹一直都想拉拢元庭,这一次,要是你破坏了元庭的计划,倒时候,元庭肯定会因此记恨你,转而去帮助印祯,那个时候,你爹好不容易取得的优势,就危险了。”她停了停又补充道:“再者,以毕青将军的个性,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件事情,一定会闹个天翻地覆的,这段日子,他已经对这个位置十分不满了,你们两个不要冒险。” 元襄目光一震,也不说话了。 连皓月心中又惊又怕,问:“难道就要看着印祯和元庭害了青叔么,”他面色以凛,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转头对元襄道:“元襄,荣苏说的很对,这件事情,不能牵扯到你,牵扯到元家,你不能去做。我去告诉青叔,我可不怕什么元庭、印祯,他们要來就來好了。” 说着就要拉开荣纯的手,朝屋外走去。荣纯一直以來最怕的就是连皓月这个样子,她早就知道元庭与印祯不会放过毕青,但是一直不肯告诉连皓月,就是担心连皓月为因此而失了理智。事实看來,果然如此。荣纯死死拉住连皓月,就是不肯让他走出这个院子,她又气又急,喝道:“连皓月,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冷静,”连皓月挣脱不开荣纯,扭头看她,郑重其事道:“荣苏,你放开,我现在很冷静。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会触怒元庭和印祯而失去现在的一切地位。可是我并不怕,你不知道,青叔从小看着我长大,他虽然性格急躁,但是从來沒有对我有一点不好,现在他是我仅剩的几个亲人了,如果我因为我的前途而不去救他,我会恨这样的我。” 连皓月说这番话时十分镇定与真诚,荣纯的心中有几分的震动,可是她依旧沒有放开连皓月,她叹声道:“皓月,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你怎么就不明白,元庭与印祯是不会放过毕青的,你这次救得了他,下次呢,你能救得了几次,。你不要白白拿你的前程去换。” 连皓月冷下的神情,他震声道:“就算只救这一次,我也要去。” “连皓月。你疯了。”连皓月固执起來,根本劝不动,荣纯死活不放手,咬牙道:“我不会让你去的。皓月,你去了你就毁了。我不能让你因为毕青而毁了你自己。” 荣纯拼死拉住连皓月,连皓月挣脱不开,心中越來越急,越來越气,恨元庭恨印祯,也恨自己,这么久以來,他也不是沒有埋怨过荣纯,今天,又看着荣纯拼命阻拦自己去救毕青,一直以來的埋怨与心中的怒火交杂在了一起,燃尽了他心中的克制,他冰冷地对荣纯冷笑:“荣苏,我看你根本就沒有感情。”他渐渐抬高了声音,语气也越來越强烈:“在你的眼中,只有权力,位置,前途。你从來都只知道这些。你有感情吗,你有吗,你帮助我重新走向仕途,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完成你自己心中那不能完成的仕途之梦。我连皓月真是看错了你。你为了所谓的权力和仕途,不惜卑躬屈膝,讨好权贵,不顾他人死活。这些事情你做得到,我做不到。你沒有心,我有。今天,我一定要救青叔,你要拦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也不要怪我与你从此恩断义绝。” 连皓月从來沒有对荣纯说过这样的话,就算以前与荣纯有再大的冲突,也沒有对荣纯说过这样的狠话,元襄大惊失色,忙要上去劝道:“皓月,你不要这样说……” 可是连皓月全然不顾元襄,只冷冷看着荣纯,眼中满是冰冷的怒火,他咬牙切齿道:“荣苏。你给我放开。” 连皓月说了这样的重话,荣纯心中亦是大震,可是她相信这只不过是连皓月的气话,她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这件事情还沒有道不可解决的余地,她急道:“皓月,你听我说,我有办……” “你给我放开,”荣纯说什么都不放彻底惹怒了连皓月,他愤怒的抽开手,狠狠的一拳打在了荣纯的左肩上,荣纯一下倒在了地上。 连皓月怒火攻心,这一拳几乎用了七八成的力,荣纯沒想到连皓月会打自己,实打实地挨了连皓月这一拳,左肩一股冰凉的刺激感瞬间化为巨大的疼痛一直传到骨头上,几乎震碎了自己的肩膀,而后,心中气息一片紊乱,果然,这一掌连皓月还用了内力,牵连了五脏,荣纯用右手强撑着半边身体,想要站起來,却发现用不出力,只觉喉中猛地涌上一股腥甜的血气,强自忍住,可是嘴角还是溢出了鲜血。 元襄万万沒有料到连皓月会对荣纯出这样重的手,他愤怒地一拳打在连皓月的脸上,怒吼道:“连皓月,你娘的是不是疯了,” 而后顾元襄一个箭步冲过去,跪下扶住了荣纯,眼见荣纯苍白的面孔血色全无,清疏的眉宇间满是痛苦的神情,嘴角那鲜红的血迹更是刺目,元襄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在颤抖,他愤怒地盯向连皓月,脱口道:“皓月,你知不知道荣苏她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荣纯猛地按住了元襄的手,元襄心中一惊,惊觉自己差点犯了大错,就接着改口道:“他身子虚弱么,你竟然用这么大的力打他,,你简直是疯了,” 在连皓月出手的那一刻,他自己也后悔了,他明明知道荣苏的身体不好,竟然还出手这样重,他刚想道歉说不是故意的,却被元襄一拳打得差点倒地,不顾脸上几乎骨裂的疼痛,连皓月慌忙冲过來看荣纯。一见荣纯那惨白的脸色和嘴角触目惊心的鲜血,连皓月一下子就慌了。他深深的知道自己刚刚的那一拳有多重,就是健壮的男子都受不住,更别说是体虚的荣苏了。连皓月心中满是歉疚与后悔,他忙赶到荣纯身边,急着想要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是又觉得这丽友太苍白,只能愧疚地看着荣纯,手忙脚乱,不知该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解决之法 连皓月半跪在荣纯面前,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心里从來沒有一刻这么慌乱,这么恨自己。他想向荣纯道歉,却像哑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反而荣纯,见连皓月停了下來,咬牙撑起身子,一把拉住了连皓月的衣袖,断断续续道:“皓月……你……你听我说,这件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每说一句话,肺部便一阵生疼,荣纯咬牙坚持道:“不用告诉毕青将军,我们……我们自己帮他解决这件事……” 连皓月呼吸一窒,动手打了荣苏,他早已追悔莫及,更让他害怕的是荣苏的反应,他以为荣苏会愤怒、惊痛甚至是失望,可是荣苏他沒有,他甚至沒有抱怨或者质问自己一句,反而告诉自己这件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从荣苏的口气中,他知道刚刚荣苏只要告诉自己这件事的,但是自己却沒有听,看着荣苏苍白的脸色和断断续续的气息,连皓月无不心疼道:“荣苏,你慢慢说,不着急。” “这件事情慢不得。”因为连皓月的一拳伤及了内腑,荣纯几乎每说一句话,心肺都有种撕扯的疼痛,她咬牙对元襄道:“元襄,你去我屋里,我枕头下有护心丸,你帮我拿來。”元襄将荣纯扶起坐回了屋内,就去帮荣纯拿药,荣纯继续对连皓月道:“皓月,这件事情,虽然我们不能告知毕青将军,但是却有办法解决。就是安排我们的人今晚去兽园,看住白鹿,不要让它吃有毒的草料,保证明日无忧便好。” 元襄很快从屋中拿了药丸,听到了荣纯的话,他便说:“你是说在不告诉毕青将军的情况下帮他解决这件事。”元襄摇摇头:“不行,元庭与印祯既然狠下心要杀白鹿,就一定要让白鹿吃下那有毒的草料,如果我们让人去动白鹿的草料,那么元庭与印祯的人就会发现,到时候我们依然脱不了身。” 荣纯道:“那就不动草料,让白鹿一晚上都不吃草料。” 连皓月蹙眉:“这件事可以做到么。你是说用针刺或者其他的方法让白鹿不想吃食。可是我的心腹并沒有这样的人。” “你有。”吃下了何雨竹给自己的护心丸,顿时感觉心中舒畅了很多,荣纯镇定道:“我可以做到。” “你。,”连皓月愕然,而后断然拒绝:“不可以,首先我不会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再者你也根本进不去,”擅闯御苑,一旦被抓到,荣苏可就小命难保了,他不能让荣苏冒这个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荣纯恳切道:“如果我不去,白鹿必死,毕青必死。如果我去了,还有八成的可能成功。至于能不能进御苑……”荣纯转头看向元襄,淡淡一笑:“元襄,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能够安排我进去。” “就算是有办法我也不会让你去,”元襄亦摇头,几乎是急切道:“荣苏,你知道自己受伤了么。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入宫。我不会让你乱來的,” “你们两个……”荣纯心里有感动有急切,这个要紧时候,元襄不说,连皓月竟然也如此关心自己,荣纯狠狠心,道:“皓月,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当断不断了,这件事情,你和元襄都做不了,只有我才能去做,如果你不让我去,毕青将军必死。”连皓月脸色猛地一变,十分矛盾,不想让荣苏冒险,也不想毕青受牵连。看出连皓月的犹豫,荣纯柔声道:“你放心,吃了护心丸,你刚刚对我的那一拳就算不了什么了,明早我就会回來,到时候好好休息,身体不会有事,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应该快点让元襄带我入宫,明日御苑要办大型宴会,今晚必定有不少人在御苑准备清理,夜值的人员很多,除了照看白鹿的人之外,在那些夜值的人之间不知不觉调换一个人,元襄一定可以做到,事不宜迟,皓月,你不能再犹豫了。” 荣纯态度十分坚决,连皓月也确实沒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可是他看着荣纯那依旧苍白的脸色,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定,在荣纯的几次劝说下,连皓月才终于咬牙点头,但是同时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題,那就是荣纯脸上的那块伤疤,实在是太明显了,几乎让人过目不忘,要想浑水摸鱼,绝不简单。 荣纯淡淡一笑,对连皓月道:“这个,你倒不必太担心,这个伤疤能用一些东西遮掩,就算微有瑕疵在夜里也看不出來,明天再让元襄将我带出去,你不要太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荣纯说有法子就有法子,揭下面具,脸上惨烈的伤痕不知道被她用了什么样的法子几乎全部都遮住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端倪。沒有了伤痕的荣纯,姿容清秀,甚至可以用秀丽來形容,除却因受了内伤而导致的过于苍白的脸色,整个人都如同出水的玉兰,清隐出尘。元襄与连皓月同时愣住了,元襄知晓荣纯的女儿身份也曾经看过她面具下的容颜,所以知道这就是她的本來面部,自然也就不觉的惊奇了。而连皓月却不一样,一是惊讶荣苏那神乎其技的技术,而是而这张清秀的面容惊讶。 为了不露馅,荣纯还是在原來假装的伤痕上又覆盖了一层遮掩。不过连皓月与元襄都不知道,天下之间,论对易容术的研究,药王谷何雨竹认第二,天下便再也沒有人敢第一,有了何雨竹的教导,区区一个遮盖伤痕,对荣纯來说,根本不在话下。 当元襄把荣纯替换到夜值人员之后,他又偷偷嘱咐了两句,量力而为,实在沒有办法,就要收手,千万不要牵连到自己。荣纯有些感动,点点头道:“放心吧。” 入夜,星空漫天,本就初春,夜里寒气逼人,初春的夜风带着寒意,夹杂着泥土与草料还有各种兽类的气息,铺面朝荣纯击來。她小心的四处观望着,果然今夜夜值的人员很多,光给各个奇珍异兽喂食的人就不少,自己在这些人中,根本就不起眼,甚至就算是躲在一片竹林之后,几乎很难会有人能发现自己。 经过荣纯观察后,她发现了,所有的动物,只有白鹿有人单独照料,果然,纳兰隽对这头白鹿十分上心。虽然白鹿不是猛兽,其实可以不用关在兽笼中,可是纳兰隽让人将白鹿关在兽笼中。虽然看守比较严密,倒也不是完全不能靠近,除却打理草料或者是运送水的,周围还有一些人在清扫地面。如果能借机悄悄额靠近,三丈之内,她能够以金针刺激白鹿,今晚不食草料。不能靠白鹿太近,荣纯便在兽笼周围帮着清理地面,纳兰隽为了给然云殊贵客开心,特意下了令,明日所有兽笼不得出现有令人恶心或发臭的气味,所以今夜,不少人都在清理兽笼,荣纯并不困难地就参与了进去。 白鹿的兽笼自然是关键所在,荣纯不动神色的靠近白鹿的兽笼,等到要清扫白鹿兽栏的时候,有人将白鹿从兽栏中牵了出來,荣纯见机,立刻提了水桶靠过去,在经过白鹿的时候,迅速的在白鹿的脖子上刺了两针,正要离开,冷不防却被身后的人突然叫住:“你等一下,” 荣纯心猛地一惊,心想刚刚自己并沒有露出任何破绽,忙回头,低头道:“大人。” 那位管事淡淡道:“把那边的水换了,换上干净的,今夜,平均一个时辰换一次,知道么。不能有异味。” 荣纯松了一口气,道:“小人明白。” 既然已经确定了今夜白鹿不会进食,荣纯也就放心了。她继续在旁边默默的工作,同时也不望观察四周,特别是草料的地方,荣纯几乎无时不刻不在关注。印祯与元庭要对草料动手,今夜势必会有自己的人在白鹿的草料中下手,而且也要想办法将有毒的草料移除,所以,今夜,只要那草料有人动过,必然就是印祯与元庭的人。草料自傍晚重新换过之后,便沒有人动过,如今夜已过半,清扫的工作已经差不多了,众人都已经困倦了。清扫的内侍们离开了不少,可是草料却依然沒有人移除的样子,在草料中下毒轻而易举,荣纯沒有办法全数看见,但是要移除草料,她不可能不发现。可是即便夜已过半,还是沒有人下令动草料,荣纯越來越觉得不安与奇怪。她私下观望,却发现周围的一个管事的目光也一直看在草料上,面色沉凝,甚至隐隐有些疑惑的样子。这个管事好像从來沒有离开过,荣纯心中一动,为什么这个人,也这么关心草料。他在等什么。难道这个人也在等人换动草料。 不,连皓月与元襄沒有一个人将消息透露给毕青,今夜应该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自己绝对不会去动着白鹿的草料,那就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再打这份草料的注意,那为什么这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在等人对草料动手呢。为什么。他难道也和自己一样,知道这草料会出问題。 荣纯又想了想,脸色忽然一变,不好, 第一百一十九章 白鹿骤死 今晚,除了自己,应该沒有第二人知道这个草料会出问題,可是这个内侍,明显清楚,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他就是印祯与元庭的人,他不去动草料反而看上去是在等人去对草料动手就意味着他知道今晚除了自己还有人对对草料动手。 元襄的告密,连皓月的冲动,粮草的看守,如果将这一切都串联起來的话,荣纯心中便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真相,,这一切,都是元庭对连皓月的试探么,。 元庭故意让元襄知道自己与印祯的“合谋”,就是料定了以元襄与连皓月的关系,知道这样重要的事情元襄一定会告诉连皓月。元庭就是要看,连皓月知道了这个消息会选择保护毕青还是顺从自己。果然,连皓月与毕青的接触已经引起了元庭的关注了,他这一次不仅要整死毕青还要一举控制连皓月。 可想而知,毕青那边一定有元庭的人,等着连皓月去找毕青,就算连皓月沒有去找毕青,元庭也派人守在白鹿的草料这里,一旦有人去动了草料,那一定就是连皓月的人。到时候,白鹿一死,连皓月罪责难逃。 荣纯心中又惊又恐,只怕,白鹿草料的事情就是元庭布的一个局,他就是要看连皓月会怎么做。还好……还好自己沒有打算动粮草,一旦真的动了,那可就全完了。可是这样一來,只怕今晚白鹿必死,毕青这个罪责是逃不掉了,现在自己决不能留在这里,一旦被查,连皓月也逃不过。 就在荣纯想通的那一刻,她立刻就要起身离开白鹿兽笼的周围,可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健康的白鹿却突然开始四蹄无力,晃晃悠悠,竟然直接就这么倒了下去,荣纯大惊失色,瞬间向那名管事看去,发现那名管事眼中不是震惊,更多的却是疑惑与冷漠,荣纯心中大惊,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名管事,知道所有的事情。白鹿沒有吃任何东西就这么死了,元庭一定事前就对白鹿动了什么手脚,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白鹿突然昏死,周围的人一下子被惊的睡衣全无,一个管理的内侍忙冲了过來,惊恐道:“发生什么事了。白鹿怎么了,快把兽笼给我打开。” 旁边人七手八脚的把兽笼打开,有人进去,看了一下,浑身颤抖着看向那名主管的内侍,声音止不住因恐惧而颤抖:“大人,白……白……白鹿死了。” 荣纯心中一沉,完了…… 那名内侍冲了进去,一下跪倒在白鹿身边,声音震惊而恐惧:“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刚刚不还是好好地。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而刚刚一指观察白鹿的那名内侍,却十分冷静道:“所有今晚接触过白鹿的人一个都不能走。”他亦走进鹿笼,对着已经慌乱无措的主管道:“大人,此事有蹊跷,白鹿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死的。” 周围的人一听说今晚接触过白鹿的人一个都不能离开,立刻惊惶一片,纷纷跪倒在地,大家都很清楚,白鹿突然死了,王主纳兰隽必然勃然大怒,到时候,他们这些人一个人都逃不过。 “快……快去向毕青大人,还有辰钰大人禀报。”主管的内侍慌忙让人向毕青与辰钰汇报。明日纳兰隽便要摆宴款待众官与贵客,辰钰掌宫廷宿卫及侍从,今夜必在兽园巡视。 很快,辰钰便带着一对人马到了,他面色铁青,英俊的面容上明显显露出怒意,荣纯心中暗叫不好,怎么偏偏來的人是辰钰,这里所有的人都不认识自己,但是辰钰可是见过自己的,而且,还不止一面,若是让辰钰发现了自己,那可就全完了。 辰钰衣袍带风,快速地赶來,看见白鹿的尸体还躺在兽笼中,目光冷凝,深邃的眼眸中怒意显露无疑,他冷冰冰得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已经三魂丢了七魄的主管内侍被辰钰这么一喝,吓的魂都要飞了,忙向辰钰解释道:“下官……下官也不知道,只是这白鹿原本好好的,突然……突然就这么死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对辰钰道:“大人,这件事情必有蹊跷啊……” 辰钰冷冷地看了一圈周围跪在地上的内侍,森冷道:“这些人都是今晚接触过白鹿的人,” 内侍大气不敢出,点头道:“是。” 辰钰冷声道:“很好,全部给我抓起來,一个都不许放。马上让人來给白鹿验尸,看看那里出了问題,还有今晚管理白鹿草料与水的人给我重点抓起來审问。” 水。荣纯身子一颤,几乎就要昏倒,为什么,为何会这样,。今夜的水绝对沒有问題,她很清楚,因为全程白鹿沒有进一滴水或者一份草料,而且所有的水都是自己换的,不可能会出问題。可是问題是辰钰并不知道,如果被辰钰发现自己,那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连连皓月都无法幸免。 荣纯心中七上八下,她强自压抑住内心的震荡,跟着人群站起來,渴望辰钰不要亲自审问,只要能挨到明天,元襄便有办法能把自己带出去。 一行人被人押着离开,不少人都小声哭喊着,“大人,我沒有啊。” “有沒有,大人自会查明,别废话,快走。” “等一下,哪些人是管今晚的草料与饮水的,找出來。”辰钰叫停这些人,冷冷道。 荣纯双眼一闭,心中几乎万念俱灰,唯今的希望,就是辰钰能够不认出自己,沒有戴面具的荣纯,他应当沒有见过。很快,荣纯与另两个内侍被拎了出來,她低下头,装作颤抖害怕的样子。 “就是他们三个,”辰钰冷冷开口,他的眼睛从三人身上扫过,看到荣纯的时候,辰钰的目光猛地动了一下。他走近了荣纯,上下细细打量了荣纯一眼,明显愣了愣,“你……把头抬起來……” 荣纯握紧拳头,背后已经全部是涔涔的冷汗,他慢慢抬起头,月光烛火之下,辰钰的眼睛微微一动,眼中满是愕然,“等等……”他忽然挥手,道:“这三个人,我來单独审问。” 荣纯的身子轻轻一颤,看來,终究还是被辰钰认出來了,接下來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 自从让荣纯进了御苑之后,元襄与连皓月心中就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深夜睡不着,连皓月一人在庭院里不停的走着,竟生生走了一晚,眼见天际边渐渐出现了白色的光亮,他的心终于有了一点放松,过了这一晚,一切应当就安全了,毕青和荣纯应该都沒事了。 可是还沒等到第一束阳光冲出天际,连皓月便看到元襄一脸惨白地喘着粗气从后门冲了进來。连皓月见状,一把拉住元襄:“元襄,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元襄眼中满是惊惧与担忧的神色,他额头上满是汗水,对连皓月道:“皓月,大事不好了。白鹿昨夜突然死亡……” 连皓月心中大震,立刻问:“那荣苏呢。荣苏呢,。” 元襄眼里划过一阵痛苦的神情,他声音低沉,几乎不敢看连皓月的眼睛:“荣苏他……他被辰钰抓走了……” “被辰钰抓了。”连皓月面色大变,恍若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一般,目光凝聚不动,几乎就要坐倒,他断断续续道:“怎么……怎么会被辰钰抓了……” 元襄满脸愁容,昨天送荣纯入了御苑之后,元襄一直也很担心,于是便在御苑附近的王族别院里住了下來,实时观察者御苑里面的情况,过了大半夜,元襄突然得到消息,白鹿死了,他正急着想法子把荣纯弄出來,却被告知,多数靠近白鹿的人都被今晚在御苑巡视的辰钰给带走了。 辰钰把人带走,基本就沒可能再把人带出來,元襄一想大事不妙,急着把这件事情赶來告诉连皓月。 连皓月听后,就像失了魂一般,恨声道:“我就说。不能让给荣苏进去,不能让荣苏去,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惶急道:“辰钰抓了荣纯……元襄,你还有沒有办法把荣纯救出來,” 元襄无奈地摇头:“辰钰与元庭的关系不一般……这件事情只怕宫里已经知道了。王主得知白鹿死了,一定怒不可遏,荣苏他……” 连皓月心中痛急,现在他们二人还不清楚昨晚兽园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连皓月也顾不上考虑白鹿死了之后会引发什么样的事情,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荣苏的安危,他害怕道:“元襄,万一用刑怎么办,内廷的那些人我还不知道么,大王这么生气,他们肯定审都不审就先來一顿板子或者鞭子。荣苏他……他的身子本來就不好,昨天还受了伤,这要是一打……”连皓月惊恐万分,“荣苏……他,他会死的。” 第一百二十章 辰钰亲审 白鹿在大宴的前一晚骤然死亡,消息当夜就传入了且柔皇宫,纳兰隽深夜得知此事,怒不可遏,当即下令辰钰严审此事。 当晚靠近白鹿的内侍一共四十八人,全数被辰钰带回了内廷审讯,纳兰隽下令,严审犯人,不许轻饶,必要追拿出凶手。昨夜白鹿一死,立刻便有人來追查死因,结果不出众人意料,白鹿确实死于中毒,但是查了草料与水并未发现其中有毒,只是昨日,草料与清水全都换过,只怕证据早就被清理走了,可是这个结果纳兰隽一定不会接受,他要的只是一个能处罚的犯人,所以监牢里唯一能做的便是严刑逼供,所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上二十板子。 而昨夜接触过粮草与清水的人受的刑罚自然更加严重,不光被打了二十大板,身上还被抽了三十鞭。荣纯是给白鹿换水的人,她知道辰钰已经认出自己了,被带到大牢,也被单独关押了起來,不过自从到了大牢之后,辰钰还沒有出现过,只有给自己用刑的几个人在一旁。其实原本二十大板与三十鞭对荣纯來说,未必就忍不住,她自有内力护住心脉,皮肉之苦,咬咬牙就过去了。只是昨日下午,被连皓月打了那一拳,受了内伤,虽然用尹清浅给的护心丸暂时稳住了内心,但是被这样一用刑,荣纯几乎是在生死走了一圈。 所幸在大牢里,只是脱去了外服,里面的衣裳还穿着,自己的女儿身还沒有暴露。可是现在她孤身一人在离漠大牢,被辰钰抓住,荣纯已经不指望连皓月或者元襄能够救自己出來了。看着周围那森冷的墙壁,荣纯的心境也慢慢从最初的惊慌到惊恐乃至到现在的失望与遗憾。 难道还是要死在离漠了么。自己已经这么小心,最终还是要在这里丧命么。 因为受了鞭打,荣纯浑身上下几乎全是伤痕,血淋淋的鞭痕每一处都像被烤那样疼痛,但是身上的痛楚她已经感觉不到了,现在,在荣纯的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她后悔了。 她不应该來到这里,她应该一早就回长安的,她应该回到他的身边,陪着他,告诉他她有多想念他,她应该躲在他怀里哭泣,诉尽心中的怨恨与痛苦,不应该來到这里,什么还沒有完成就白白送了性命。 精神迷惘之间,似乎有人在自己的耳边道:秦婉词啊秦婉词,枉费你自己自诩聪慧,到头來却还要死在这异国,一年多前你就该死在横川了,被救了性命还不好好珍惜,妄图來离漠做些什么,在生死面前,你的骄傲与怨气算什么。现在,你要死了,你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萧奕洵了,你甚至都不能再看他最后一眼,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 ,,,,,,,,,,,,,,,,,,,,,,,,,,,,…… 牢房的大门打开,一直未曾出现的辰钰终于姗姗來迟,旁边的狱卒见辰钰來了,都自主地给辰钰让了一条道。辰钰看了一眼被绑在刑架上的荣纯,已经见她浑身斑斑的血迹,可是还是慢悠悠问了一句:“怎么样。已经打过了。” 一位牢头忙不迭地说:“辰大人,板子和鞭子都打过了,不过人沒说什么话,这小子身子骨太弱了,现在人已经迷糊了,这个状态是问不出什么了,刚刚正准备用凉水把他泼醒呢。” 辰钰淡淡“嗯”了一声,走近了刑架,仔细地看着刑架上已经伤痕累累的脸,虽然沒有戴面具,脸上也沒有那传闻中的伤疤,但是辰钰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自己曾经在连皓月府上见过的那个什么公子苏。 他怎么会莫名其妙來到这里,辰钰虽然不明白,但是直觉告诉他,荣苏与白鹿的死一定有关系,既然荣苏來了,连皓月也必然逃脱不了干系。不过有什么关系,他暂且还不想让别人知道,辰钰眼神沉了沉,对周围人道:“你们都先出去,这里交给我,我亲自审。” 辰钰亲自审问犯人可是极少有的事情,凡事被他审讯的人不是很快就招了就是受不了刑罚死了,看來这回,这个小内侍,也无力回天了。狱卒们互相看了看,不敢打扰辰钰,便依次离开了牢房,还顺便关上了牢门,留辰钰一个人独审荣纯。 “公子苏……荣苏……”待那些狱卒都离开之后,辰钰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我可真沒想到啊,竟然会在这个地方见到你。” 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辰钰看着眼前满是伤痕的人,等着看他惊慌或恐惧的样子。当他第一次在围场预见荣苏的时候,便觉得这个荣苏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这个感觉他说不出,只是觉得似曾相识。走过去同荣苏交谈了一番,虽然沒有感觉出更多的什么,但是那份莫名的熟悉却沒有消失,荣苏的从容与淡然恨吸引他。同时也让自己很感兴趣。结交连皓月与元襄,无非是为了名利或者金钱,可是这个公子苏看起來倒不像是对名利或者金钱有什么追求的人。 刚遇见荣苏那天,围场狩猎就出了事,连皓月一举成为了元庭的救命恩人,至此之后,连皓月的仕途一路顺风顺水,从丞相司到翰林院的侍读再到现在的执金吾,短短一年的时间,连皓月就坐稳了这样的位置,辰钰也是惊动的,而更让他感到怀疑的,便是连皓月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这个什么公子苏出现之后。 最后一次遇见荣苏,是在且柔的街道,荣苏奋不顾身的救了一个孩童,自己却差点被马蹄所伤,如果不是那天辰钰有要事要办,想必一定会同荣苏多说几句话。 可是他万万沒有想到再一次见面竟然会在御苑兽园,起初见到荣苏的时候,辰钰还不确定,因为他根本不会相信,荣苏会出现在那里,可是他确信自己沒有认错,所以便将人先押回了大牢。白鹿猝死,荣苏化身内侍呆在兽园,想都不用想,此时荣苏必定脱不了干系,所以虽然对荣苏,辰钰多有好感,可是这该有的刑罚,他一个也不会免,如果有必要,他甚至还会加重刑罚。 荣纯本來重伤痊愈后,身子骨就一直比较虚弱,被这么一打,几乎是昏了过去,对辰钰的话也沒怎么听得见,辰钰见荣苏不回答,冷了眼神,直接走到一旁将旁边狱卒准备好的凉水从荣苏的头顶泼了下來。 初春时节,天气本就寒冷,荣纯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如今被辰钰用冷水一泼,简直就像置身冰窖一样,那刺骨的很冷冰的荣纯猛地大喘了一口气,似乎是醒來了。 见荣苏终于有了反应,辰钰放下了手中的木桶,眼中有冰冷的寒意,嘴上却依旧挂着笑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靠在椅背上,看着似乎是因为冷而浑身颤抖的荣苏,慵懒地笑道:“不过就是一点点冷水,大名鼎鼎的公子苏就受不了了么。这可不行啊。”辰钰摇头,笑意愈浓:“我还有好多刑罚沒有用呢。” 荣纯不停的喘息着,想努力抬头看是什么人在说话,却觉得浑身疼痛道几乎连四肢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耳边总有一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其实我本來对你还是挺有好感的,荣苏。只不过,你不该犯了这么大的错,杀白鹿。”辰钰歪头,问:“不过我有些不明白,连皓月为什么要对白鹿动手,他不知道白鹿死了,毕青一定会受牵连么。他与毕青这么亲厚,实在是不应该啊。”见荣苏还是不回答,辰钰稍稍有些动怒了:“我说,你到底有沒有听见我……”话刚说到一半,辰钰忽然就停了下來,他的目光猛然一滞,停在了荣苏的身上,无法离开。 被水浸湿之后,荣苏的那件单衣几乎全部都贴在了身上,若隐若现之间,竟有女子玲珑的身姿的感觉。辰钰愣住了,沒有再问荣苏什么,忽然从椅子上站起,两步走到荣苏的面前,一把就扯开了荣苏那件已经湿透的单衣。当看见了荣苏单衣下的情况,辰钰双手一颤,向后退了一步,无法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张苍白却出奇清秀的面庞,他愣愣道:“荣苏……你,你……你是女的。” 被辰钰扯开的那件单衣里面,荣苏的胸前用白绫紧紧的裹住,那白绫因为血与水的交融几乎都成了红色。 而此时,荣苏的嘴里不知在低低呢喃着什么,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來,辰钰拧眉凑近了荣苏的嘴边,问道:“你说什么。” 一个浅浅的,淡淡的女声不停地在低语着一个人的名字:“奕洵……奕洵,是你么。” 听到了这个名字,辰钰再也无法压抑住内心的震惊,瞪大了眼睛看着荣苏,心中大呼,天呐。他惊地几乎连话都说不出來了:你……你是…… 第一百二十一章 荣纯身份 被辰钰用一桶凉水猛地浇在了头上之后,原本一直迷迷糊糊的荣纯终于能够睁开了眼睛,可是她的眼前却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身上只感觉得到彻骨的疼痛与寒冷,可是身体里却像被火烧一样炙热。她想说话也说不出來,全身竟然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耳边只是感觉一直有人再说话,不断地一点一点的传到自己的耳边,却听不清那人再说些什么。 过了不知道多久,似乎有人靠近了自己,荣纯想努力看清來人的脸,却只能看见一双温润如墨玉的眼睛,眼里似乎有隐隐的担心。这双眼睛。这双眼睛,让她心心念念了一整年,每个夜晚,梦中几乎都会出现这样一双眼睛,那乌黑的瞳仁,澄澈的目光,让她的心底燃起了一股强大的感情,她拼命的呼喊那个人的名字,奕洵,萧奕洵。 奕洵,我错了,我不应该离开你,不应该來这里,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吗。 无论秦婉词在心里喊得有多么大声,可是从嘴中发出來的声音却细弱的根本听不见,如果不是辰钰凑在秦婉词的唇边,他几乎听不见秦婉词说的是什么。 可是当辰钰将耳朵贴在了唇边,他终于听见了面前的人在说什么,一个浅浅的,虚弱的女子的声音,不停的在说着一个人的名字,,“奕洵”。 这个名字让辰钰的心猛地被揪住了,他站立不动,浑身僵硬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牢房中的烛火闪动着,光与影不停地在面前女子的脸上交错,一点点的勾起辰钰脑中那深处的回忆。 奕洵,是一个人的名字,而他很清楚这个名字是属于谁,,靖朝豫昭王,全名萧奕洵。 而有一个女子,能够这样呼唤他的名字,这样的人选,辰钰也只能想到一个,,豫昭王妃秦婉词。 一切万籁俱寂,安静到辰钰几乎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声音,他的心猛烈的跳动着,仿佛要跳出心口,浑身血液都涌上了大脑,他愕然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忽疯狂的地冲过去,抹去秦婉词脸上的血水,撕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把秦婉词脸上所有的伤痕都擦干净,还撕下了她一直伪装在右额的伤疤,露出了一张清丽的容颜,与自己记忆里那那张温和柔丽的容貌重叠在了一起,辰钰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容,怔怔道:“婉……婉词,是……是你。” 怪不得,怪不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什么公子苏给自己这样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个时候,一直关闭的牢门忽然被人打开,一位牢头,正要进來,问辰钰:“辰大人,那边……”话音未落,辰钰立刻转身挡在秦婉词的身前,对着來人爆喝一声:“谁让你进來的。滚出去。” 那牢头白辰钰当头一喝,吓的魂飞魄散,一句话不敢再说,赶忙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辰钰深深呼了一口气,终于缓过了气來,赶忙回身将秦婉词身上的绳子全部解开,因为绑的太久太紧,秦婉词的手腕和脚腕已经全部被勒出了深深的血痕。辰钰抱住秦婉词,看着她浑身上下几乎沒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心中懊恼痛苦到了极点。他触摸到秦婉词滚烫的身体,这应该是在发烧,而且烧的很厉害,辰钰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耳光,他惊痛道:“天呐……婉词,我……我都对你做了什么啊。” 他不光让人打了她还将她绑了这么久,甚至还在这么冷的天气用这样凉的水浇她,这些事情就是一个男子也承受不住,何况是秦婉词呢。辰钰急忙将自己放在一旁椅子上的披风扯了过來包住秦婉词颤抖的身体,不停地朝秦婉词的体内运输着内力。但是秦婉词的神智依旧沒有清醒,气息却依旧越來越弱,辰钰能觉察出,秦婉词身体是受了内伤的,他心中一片焦焚,再这样下去,秦婉词的身体迟早会受不了,必须得到医治,他绝不可能再留秦婉词在这里受刑了。辰钰将秦婉词的身体裹紧了一些,充满歉意的对秦婉词道:“婉词,是玉辰哥不好,让你受这样的苦,你撑一撑,玉辰哥会救你出去的。” 辰钰伸手封住秦婉词身上几处穴道,而后慢慢走出牢房,面色铁青,看了周围几个狱卒,最后对着自己的两个贴身的亲信道:“牢房里的犯人死了,你们进去,帮我把尸体处理掉。”等亲信进牢房之后,辰钰又对周围的人道:“这次白鹿死了,大王十分震怒,你们不用担心刑罚过重,弄死了人,反正这些人,审不出结果,都得死。”而后,冷冷拂袖,进了牢房,指挥者两个人,将秦婉词的“尸身”抬出了监牢。 周围的几个狱卒看着那被抬出去的尸体,有看了看辰钰那云淡风轻的神情,都咽了咽口水,无比震惊,甚至是害怕。这才多久。就有人死了……看來关于光禄卿的传闻。还真不是假的。 ,,,,,,,,,,,,,,,,,,,,,,,,…… 辰钰的两个亲信将秦婉词抬出了大牢之后。辰钰便对二人道:“把他交给我吧。我自己亲自处理。你们两个继续去大牢审讯犯人吧。” 二人领命将秦婉词交给了辰钰。辰钰迅速地悄悄地叫了一坐轿子。把秦婉词送回了自己的府中。一回府。他便让人把门关上。并且告诉他们今日不接见任何人。抱着秦婉词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路上。辰钰只觉得秦婉词轻地出奇。以前也不曾觉得秦婉词有这样的清瘦。想來这段时间一定受了不少的苦。好端端的。竟然瘦成了这样。 不过说來也真是幸运。因为秦婉词的女儿身。所以即便有人怀疑秦婉词的出身。却也断然想不到她是上一课还被关在大牢里的犯人。辰钰向來以风流闻名。府中人大都以为自己的这个主子。不知又在那里。看上了哪里的姑娘。便带回了府。 一回府。辰钰立刻就请了大夫來帮秦婉词医治。那大夫刚一见秦婉词那浑身的伤痕。就下了一大跳。辰钰见大夫的脸色大变。也急了:“大夫。她沒事吧。” 那大夫坐下來帮秦婉词细细诊了脉,摇摇头,又点点头。辰钰更是急了,问:“大夫,你这是何意。” 大夫叹道:“这位姑娘原本就有内伤在身,现在又受了如此重的外伤,外加她还在发烧,已经是命悬一线了。这要是普通的人家,想來定是治不了了,不过既然是辰侯爷的家里,那便救得了。如今,这位姑娘的气息已经十分虚弱了,侯爷必须马上用人参为其吊气续命,之后再用药缓缓医治,也并非救不了。” 听大夫这么一说,辰钰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忙道:“你去把府里的人参全部拿來,若是可以的话,把那小半棵雪莲也一并拿來熬药。” “雪莲……”大夫眼睛一亮,问:“可是千山雪莲。” 辰钰道:“是的,前些年大王赏赐的,只不过只有小半棵。” 大夫笑道:“足矣足矣,不过雪莲性寒,这位姑娘体有寒气,不能一次尽服,四个时辰进一次药,以人参中和雪莲寒性,这位姑娘的命可就能保住了。”他帮秦婉词开了三张药方道:“等姑娘醒來之后,侯爷就按照这上面的方子依次给这位姑娘熬药,先去风寒,再治内伤。至于这身上伤痕么。我相信,侯爷府上除伤的药膏一定不少。” “是,治外伤的药膏,府里确实有不少,辛苦大夫了。”拿了药方。辰钰再次感谢大夫,让人送走了这位名医,辰钰又回头守在了秦婉词的床边。 秦婉词的呼吸依旧虚弱,整张脸苍白到不见一点血色,就算治好了秦婉词,辰钰的心中也依旧充满了愧疚与悔恨,看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竟然害的秦婉词受了这样重的伤。如果可以的话,辰钰恨不得那些鞭子、板子,还有那桶冷水全部都施加在自己的身上。 有名贵人参与雪莲为秦婉词续命,再加上辰钰的悉心照料,在昏睡了整整两天之后,秦婉词终于第一次第一次醒來。见到秦婉词慢慢地睁开眼睛,辰钰激动的一下子坐了起來,他迅速走到秦婉词的床边,对她笑道:“婉词,你醒了。” 秦婉词刚刚醒來,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处像是被撕裂的一样疼痛,她使了使力气想要动一动,却发现一点力气也使不出來。辰钰见秦婉词痛苦地皱眉,忙道:“你受了很重的伤,暂时不要动,伤口会疼的。” 听着这关心的语气,秦婉词慢慢抬眼看了过去,这周围的装饰都不是连府,这会是哪里。而眼前站着的这个人,竟是十分眼熟,等秦婉词看清了这张清俊的面容,她心中猛地震惊,辰钰……怎么会是辰钰。 而更让秦婉词惊讶的是,他,他刚刚是叫了自己“婉词”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辰钰玉辰 一眼看到辰钰之后,秦婉词的神经便被猛地拉了起來,她仍然深深的记得,兽园的相遇以及大牢中那些无情的板子还有鞭子,几乎让自己送了命。可是再多的震惊,再多的惊恐,也及不上刚刚自己听到的那一声“婉词。” 几乎像是被惊雷集中一般,秦婉词涩着干燥的喉咙,哑声问:“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辰钰笑着靠近秦婉词,对她道:“婉词,是我,我是你的玉辰堂兄,我是萧玉辰。” 萧……萧玉辰。如果可以的话,秦婉词这个时候几乎惊得就要坐了起來。辰钰……辰钰是萧玉辰,这,这怎么可能呢…… 秦婉词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可是辰钰十分认真的看着自己,眼神镇定且真挚。秦婉词心中一动,看着辰钰那熟悉的面容,在和自己记忆里萧玉辰的容貌对比了一下,竟然真的能够重合在一起。 萧玉辰是西平王萧城毅的独子,也是玉芷郡主萧凌曦的亲哥哥,十年前,萧玉辰与萧城毅因为一个红尘女子的缘故闹翻之后,一气之下,萧玉辰离开西平王府,此后便再也沒有出现过,整个人都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无论西平王动用多少人力,都搜不到萧玉辰的下落,沒有想到,萧玉辰竟然化身成为了离漠的重臣。萧瑜瑾与萧玉辰是堂兄弟,也是几个兄弟之中关系最好的,小的时候,萧瑜瑾也常带着秦婉词与萧玉辰一同玩耍,所以萧玉辰也一直很喜欢秦婉词这个小妹妹。一晃十年,十年的时间,秦婉词从未见过萧玉辰,萧玉辰的样子也有了一些变化,不过那模子依然有当初的影子。 “玉……玉辰哥哥。真的是你。”秦婉词眼圈一红,鼻子猛地一酸,眼角便有泪水滑落,她从未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遥远的异乡见到自己的亲人,这样的震撼与感动根本无法用言语來形容,她哭着,抽泣道:“玉辰哥哥,我和哥哥都以为你死了……” 秦婉词口中的这个“哥哥”制得自然是与萧玉辰亲密无间的萧瑜瑾了。一见秦婉词哭了,萧玉辰也慌了神,急道:“婉词,你不要哭啊,我还活着,我活的好好地。倒是你……”萧玉辰愧疚地看着秦婉词,道:“我竟然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婉词……我几乎亲手杀了你啊。” 萧玉辰之前并不知道荣苏就是秦婉词,见荣苏意外出现在兽园中,即便之前他对荣苏有些好奇甚至还想去荣苏结交一番,可是却也沒有放过荣苏的道理,再者,当时他几乎肯定白鹿的死于荣苏脱不了干系,所以对荣苏,他是沒有留一丝情面,该打的板子该抽的鞭子一点沒少。秦婉词那天下午被连皓月一拳受了内伤,晚上就强撑着去了兽园,被牢狱里那一折腾,几乎连命都送了。若非萧玉辰发现了秦婉词的身份,急救她出了大牢,只怕这个时候,秦婉词当真已经命丧黄泉了。 想起之前受的拷打,秦婉词便觉得身上的伤痕更加的刺痛,她皱了皱眉,见萧玉辰满脸愧疚的神情,轻声道:“沒事,玉辰哥哥,我不是还好好活着,不是你救我,那晚我就死在天牢了。” 秦婉词温和的话语让萧玉辰更加歉疚,本想同秦婉词再多说几句话,哪知秦婉词过于虚弱,竟又昏昏睡了过去。瞧着秦婉词苍白脆弱的脸色,萧玉辰眼神暗沉了下去。大夫告诉他,除了身上的外伤,秦婉词还受了不轻的内伤,她的身子骨本來就比常人虚弱,内伤加严重的外伤,再加上受了风寒,能救回來已属不易,剩下的日子必须要好好休养,否则难以痊愈。 萧玉辰很奇怪,外伤他很清楚,那么这内伤又是因为什么呢。 又昏睡了一天,第三天下午,秦婉词再次转醒,这一回,精神倒是好了一些,只不过,身上的伤口依然是钻心的疼。再次醒來,秦婉词发现萧玉辰仍然守在屋中,她奇道:“玉辰哥,怎么,你不用当值么。” 看萧玉辰这样子,这两日基本上都守在这个屋子里了,可他是光禄卿,手掌内宫禁军,又要主查白鹿死亡的事情,怎么会有时间一直呆在自己身边呢。 萧玉辰淡淡笑道:“无事,审理的事情,我晚上可以去狱中处理,宫中的事情有印空帮衬着,沒关系,再说白鹿的事情也已经结地差不多了,我守着你就好。” 秦婉词一怔,而后更关心地问道:“白鹿。白鹿的事情怎么样了。”她一激动,便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她眉心都拧了起來。 萧玉辰赶忙赶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秦婉词,不触碰到她的伤口,因为怕别人发现秦婉词的身份,这两天几乎都是萧玉辰自己亲自照顾秦婉词。他和声道:“你小心一些,伤口还沒好,我慢慢和你说。” 白鹿在纳兰隽大宴的前一晚突然死亡,经过验查,结果得出白鹿是中毒而死的。云殊两位贵客本來抱着极大的兴趣來看白鹿,白鹿一死,大大扫了他们的兴致,而纳兰隽也一向十分喜爱这头白鹿,几乎要把它当成国宝來对待。一听说白鹿是被人毒杀的,大怒之下,让人将近几日在白鹿周围呆过的内侍全部抓起來,严加审问,更是问罪主管御苑兽园的毕青。毕青性子火爆,纳兰隽也算不得喜欢他,再加上这一次这么重大的失职,元庭与印家都沒帮他说什么话,反倒一个劲地告诉纳兰隽云殊的两个贵客是如何的不悦,纳兰隽大怒之下,便要立刻处死毕青,多亏了申惠站出來拼死为毕青求情,纳兰隽念在毕青以往的战功以及宿伊的情面,网开一面,免了毕青的死罪,但是却流放他到西部做苦役,永世不再录用。而兽园这边的审问也是迟迟得不出结果,沒有宫人承认,只是日日夜夜严刑拷打,纳兰隽已经放了话,审不出來,就是打死也沒有关系,这样一來,那些狱卒们便更沒有顾忌,剩下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題,看有哪些人撑不住,屈打成招罢了。 萧玉辰的语速很慢很轻,尽量不触动秦婉词的情绪,可是秦婉词听來,却依然感受到了那份平静后的残忍与暴虐,她急促地呼吸道:“是元庭和印家……是他们联手杀了白鹿,害了毕青。” 听到了这句话,萧玉辰并沒有过分惊讶的样子,他只是眼神微微一变,而后沉声问:“婉词,你怎么会知道的。” 秦婉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同萧玉辰说了一遍,包括元襄无意的“撞见”,自己与连皓月的冲突,还有那晚在兽园见到的一切。“元庭与印家联手,杀死白鹿,却偏偏要把消息放给元襄,就是因为元庭料定,以元襄与连皓月的关系,一定会将这件事情告诉连皓月,他摆明了就是为了试探连皓月。无论那晚我们有沒有任何行动,白鹿都会死,那毒只怕他们早就下了……” “连皓月。是连皓月打伤你的……”萧玉辰猛地扬高了声音,语气森冷带着巨大的怒意,他一直都想不通,秦婉词的内伤是哪里來的,原來竟是连皓月打了她,连皓月,你还真是下得了手啊。 见萧玉辰动了怒,秦婉词忙道:“这件事情怪不得连皓月,他不是有心的,也是为了毕青。”稍微解释了一下,秦婉词更关心另一件事:“对了,玉辰哥哥,毕青被流放,这件事情,连皓月有沒有什么行动。他不会挺身而出,硬是要为毕青出头吧。”千般万般,好不容易躲过了元庭的第一个试探,如果在毕青这件事上,连皓月强出头,元庭那边倒是无所谓,毕竟元庭很有可能认为这是连皓月“假装”的行为,但是一旦触怒了纳兰隽,那可就糟糕了。 “连皓月么。毕青出事,他只是稍微求了一下情,之后便沒有什么动静了。”萧玉辰坐了下來,端过放在一旁的药,道:“只不过,这两天他确实有些不对劲,北军那边去的也不多,对外称自己身体有恙,基本上就在府里不怎么出來……估计是在担心你。” 秦婉词轻舒了一口气,道:“总算他还是清楚的,沒有轻举妄动,这一次,摆明了印家和元庭要对付毕青,连皓月还沒有通天的本事,救不了毕青的。” “婉词,你有沒有想过,毕青充其量现在也只是一个无职无权的闲人,我熟悉元庭这个人,对于毕青这种已经威胁不到自己的人來说,他完全沒有必要与印祯联手下这么大一步棋去害毕青。要杀毕青,他的方法多的是。能让他与印祯联手,目的绝对不在毕青,而在另一个人。” 秦婉词看着萧玉辰,后者的眼里是犀锐的目光,她迅速地思考了一下萧玉辰说的话,而后,惊觉道:“玉辰哥,你是说……元庭与印祯的目的是申惠。” 第一百二十三章 药王相救 萧玉辰说的不错,就毕青一个人,引不起元庭与印祯两个人的注意,除非他们的目标是毕青身后的申惠。 萧玉辰淡淡道:“和百里齐一战,打了那么久,大王早就不耐烦了,若非最后得胜了,只怕大王早就追罪申惠了。印家最近在与元家的斗争中全面溃败,肯定是盯上了申惠手中的大权。申惠得胜之后,身边部将全部被派遣出去,现在连毕青都被流放了,申惠已经孤身一人了,而且荣苏,你或许不知道,申惠为毕青求情已经大大触怒了纳兰隽,若非纳兰隽对申惠还有那么一些倚重,只怕会和毕青一同治罪。”他停了停,冷冷笑道:“只是,我很想知道,纳兰隽对申惠的倚重到底还能坚持多久呢,” 秦婉词静默了一会,目光忽而冷厉了起來,她咬牙道:“很好,既然印祯和元庭都要申惠死,那倒是省了我不少事情。” 沒想到秦婉词会突然有这样凌厉的杀气,萧玉辰有些吃惊:“婉词,为什么你……”话问了一半,萧玉辰便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口道:“当初,是申惠他们害了你,” 就算身在离漠,萧玉辰也听说了很多事,一年多前,辽东的那场大战,二王子纳兰冀前往支援宿伊,宿伊与申惠设计围杀豫昭王,豫昭王妃忽然带援军出现,救下豫昭王,自己却身死横川崖,豫昭王怒不可遏,先杀宿伊,而后启用连城骑重兵攻打平野,截杀纳兰冀,离漠伤亡惨重,不得不向靖朝俯首。那个时候,得到的消息是豫昭王妃的的确确是死了,靖朝那边也得出了证实,可是现在,秦婉词却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萧玉辰知道,这其中必定隐藏了不少的秘密。 当初是宿伊与申惠一起包围了萧奕洵,秦婉词也是那时候“死的”,所以,她对申惠有这么大的恨意,倒一点也不奇怪了。 秦婉词冷冷应了一声,神情依旧凌厉如箭。 “我一直想问你了,婉词,你究竟是怎么活过來的,” 稍稍舒缓了一下自己的心境,秦婉词休息了一会儿,有了些气力,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同萧玉辰讲了起來。 当时,她抱着与宿伊同归于尽的心情想要拉宿伊一同坠崖,可是那时却被一位武功极其之高的男子勉力救下,不过因为自己伤的实在过重,沒有看清什么,就晕死了过去,等到自己再醒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來到了药王谷。适逢药王谷谷主谢桑榆外出,药王谷全部交给了药王的关门弟子何雨竹。自己转醒后已是九月,昏睡了竟然半月有余,何雨竹告诉自己,自己重伤被人救下,身体依然十分虚弱,沒有一个月几乎连下床都做不到。 那时,秦婉词一心想要回到辽东,可是怎奈自己伤势过重,根本支撑不了长途的行程,所以只能暂时在药王谷养伤。药王谷地处隐蔽,几乎与外界沒有多少消息的往來,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几乎只能靠着前來药王谷求医的病人才知道。谷中之人几乎都不外出,秦婉词想让人给萧奕洵传递消息都办不到。 在养伤的时候,秦婉词正巧就遇见了被人追杀的公子苏荣苏,因为当初调停了银狐寨与青水宫,公子苏得罪了长白门,长白门布下天罗地网追杀公子苏,公子苏好不容易逃脱离漠,误打误撞竟然找到了药王谷。只是因为他的伤势实在太重,何雨竹倾尽全力也不过延续了他一个月的性命。经过两个月的修养,秦婉词的身子才算刚刚恢复那么一些,这两个月來,來药王谷求医的人很少,她只能稍微知道一些外界的消息,比如先帝驾崩,太子即位,离漠惨败,对靖朝俯首称臣。当然同时还得知了豫昭王在长安城如日中天的消息。 这些消息,在秦婉词的心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此之前,自己陪在萧奕洵的身边,萧奕洵几乎事事都受到掣肘,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考虑,就算秦婉词不愿相信,可是她却还是要承认,她曾经是萧奕洵的负担。如今,沒有了自己,萧奕洵便再也沒有了枷锁与孤寂的对象,他绝世的才能与抱负终于能够毫无顾忌的施展,短短两个月,他就成为了整个靖朝权力的中心,这样的魄力与能力百年难遇,如果这个时候,自己突然回去,秦婉词很担心她会影响到萧奕洵的路。而且,当初萧奕洵对自己的猜疑还有那碗药永远是秦婉词心中的一根刺,直到现在,她对他还是有深浓的恨意。 可是就算再怪萧奕洵,她还是爱他,深爱,所以,到十二月份的时候,秦婉词的伤势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她便决定回到长安,可是还沒有离开药王谷,豫昭王即将迎娶离漠公主的消息就传到了秦婉词的耳中。一开始,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离开才不过几个月,萧奕洵竟然就又娶了别女人,而且还是离漠的公主。心中的埋怨瞬间达到了顶峰,但是下一刻,秦婉词却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萧奕洵娶离漠的公主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实力,同时也向离漠示威,他最终的目的既是不可动摇的权力同时也要离漠的臣服。 本來打算回到长安的秦婉词,这一次改变了自己的目的,她决定不回长安而是前往离漠,就利用公子苏的身份,帮助萧奕洵拿下离漠,秦婉词知道,现在回到长安,她依旧只能做那个躲在萧奕洵的身后,被他庇护的弱女子,可是她不愿意再成为他的弱点,她也要给萧奕洵一个最大的礼物,让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自己,她的手中也要有足够的权力与权威,这样以后就不用单单只靠感情來维系她与萧奕洵之间的关系。 从來都是她被人庇护,从秦煦卿到镇南王府再到萧奕洵,她的人生几乎都在别人的庇护下生存,这一生她过得太过容易顺畅,从现在起,她要拿下离漠,作为献给萧奕洵的礼物,同时也是为了日后能够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维护镇南王府与风云阁。 定下了这个目标之后,秦婉词用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來调养身体,熟悉离漠方面的事情包括公子苏的事情,同时还向何雨竹学了一些简单的医术和易容的知识,在何雨竹的帮助之下,秦婉词成功的化身成为了公子苏來到了且柔,完成了与连皓月还有元襄的“偶遇”,直到今天遇见了萧玉辰。 静静地听完了秦婉词的事情,萧玉辰许久才缓缓道:“所以,婉词,你來这里,还是为了……豫昭王,”似乎是下了一个判断:“即便他在你死后不久就又娶了别的女人,即便他当初不相信你,你依然很爱他。” “是为了奕洵,也是为了我自己。”秦婉词淡淡一笑,毫不顾忌:“他疑我也不过是因为太过在乎我,当年的事,终究是我瞒了他,还是我的错。我到现在还是想要回到他的身边,就在牢中的那个晚上,玉辰哥,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后悔自己在死前不能再见他最后一面。不过还好,上天终究是眷顾我的,让我遇到了你。”她柔和的目光触及到萧玉辰有些冰冷的目光,秦婉词心中一顿,轻声问道:“不过,玉辰哥哥,你为什么也会在离漠呢,” 萧玉辰抬眸看着秦婉词,牵着出一抹淡笑,几乎有些森寒的意味:“婉词,把天下放在心里的人不止你丈夫一个。” 萧玉辰略有冰冷的话语让秦婉词一怔,感受到萧玉辰感情上的抵触与冰冷,她忽然发现,从交谈一开始,萧玉辰就沒有叫过萧奕洵的名字,只有“豫昭王”甚至是“你丈夫”这样的称谓。分明是堂兄弟,分明幼时感情十分好,可是如今从萧玉辰的口中听來,竟是这样的冷漠甚至带着怨恨。 秦婉词不是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西平王萧城毅图谋不轨,为了皇权毒害两位帝王,罪不可恕,最后被萧奕洵活活饿死在宫里。对萧玉辰來说,在萧城毅死的那一刻起,萧奕洵就成为了自己的杀父仇人,就算自己与萧城毅有再多的矛盾与仇恨,对萧玉辰來说,他终究是自己的父亲。所以萧奕洵以那样的方式杀了萧城毅,对萧玉辰來说便不可原谅。 “玉辰哥,奕洵他……”秦婉词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被萧玉辰阻止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婉词道:“婉词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的确,我爹为了皇权做了很多坏事,他罪不可恕,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我爹,是他从小教导我男子汉要把天下家国放在心中,正是因为他的这句话,我才会在十一年前來到离漠。如果你我真的颠覆了离漠,最后的功劳也少不了我父亲。”萧玉辰看着秦婉词,眼中闪过一道哀伤:“婉词,其实我爹,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只图皇权而已……” 第一百二十四章 重回连府 秦婉词愕然,萧城毅为了皇位,害了多少人,她数都数不清,在自己心目中,萧城毅根本就是一个内心浅薄的小人。可是今天,萧玉辰却告诉自己,他所有的行为皆是來自萧城毅的教导,萧城毅是一个将阴谋奸诈和家国天下一起放在心中的人,一时之间,秦婉词有些难以接受。 “很多人未必是和你认识到的一样,婉词。”萧玉辰看着秦婉词的眼睛道:“不过你放心,离漠我依旧会想尽一切办法來让他重新归属我大靖,我想,你我联手,未必不能做到。婉词,你是打算利用连皓月么,” 秦婉词不再去想萧城毅的事情,道:“是,连皓月是连战的儿子,身上有羲朝贵族的血统,连家被纳兰一族压迫,几乎灭亡,从连皓月入手,他应该能成为我们最后时刻的王牌。” 萧玉辰很快就明白了秦婉词的意思,他点点头道:“的确,最后朝纲混乱之时,若要有振臂高呼便能统御全局的人,连家的血统足够了。”他顿了顿,道:“不过,婉词,这实施起來很麻烦,首先必须要纳兰一族沒有直接的王位继承人,再者也要印家元家不从中作梗,最后更重要的一点是,连皓月必须有足够高的威信,才能让别人信服。这几件事,做起來样样都不简单啊……” 秦婉词亦点头:“我明白,所以这些事情,我们二人需要从长计……”秦婉词话未说完,便开始猛烈的咳嗽,咳得浑身剧痛无比,几乎要叫出声來,萧玉辰这才意识到今天秦婉词已经说了太多的话,耗费了太多了力气,他赶忙扶秦婉词躺下道:“婉词,你还伤的很重,风寒依旧未褪,你先好好休息,等有气力了,我们再商议。” 与此同时,屋外忽然有人向辰钰传报:“大人,元襄元公子求见。” 刚刚躺下的秦婉词目光猛地一变,萧玉辰神情也是一动,而后他对秦婉词笑道:“果然,元大公子还有连皓月终于是忍不住了,这两天他们可沒少在天牢周围转悠,今天终于來找我了。婉词,我去看看,等会回來,你先好好休息着。” 元襄來了萧玉辰的府上,秦婉词又惊又疑,不知道元襄是探听到自己在萧玉辰的府上还是单单只是想向萧玉辰求情。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萧玉辰便重新回來了,但是他的手上却多了一样东西,秦婉词看见了萧玉辰手上多的东西,神情陡变,那是小半张银色的面具,正是之前自己一直用來遮掩伤疤的。 “这个面具是元襄送來的,” 萧玉辰将面具放在了秦婉词的床边,沒有正面回答秦婉词的问題,只是淡淡笑道:“元襄也是个聪明人啊。” 秦婉词不解,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玉辰道:“你的身份并不寻常,白鹿出事以后,你沒有回府,元襄与连皓月必然知道你受了牵连,如果我是主审人的话,定能立刻发现你的身份,可是从白鹿出事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大牢之中沒有出现一点异样,沒有一点矛头引到连皓月的身上,只要他们稍稍细想便能知道定是有人暗中掩藏了你的身份,这两天元襄与连皓月应该沒少花功夫在我的身上,他今天把你的面具送到我的面前,意思就是表明他已经知道你在我的手上了。只不过元襄他不清楚我的底细,不知道我究竟是敌是友,所以今日他不过是來试探我。”他疼惜地看着秦婉词,和声道:“婉词,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几乎沒有迟疑,秦婉词立刻道:“我要回去,” 萧玉辰明澈的眼里染上一抹沉厉的神情:“你现在就要回去,”连皓月打伤秦婉词的事情萧玉辰还耿耿于怀,毕青被流放,申惠即将失宠,以连皓月的性格,日后只怕与秦婉词还会有争吵,以秦婉词的身体现状,很容易便会旧疾复发,“不行,我不能让你回去,你就呆在我府上好了,你的身份我自然有办法帮你瞒住。” 秦婉词澹然一笑,轻声道:“玉辰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也明白,连皓月必须有人扶持,不然他走不上去。我的身份你自然能够帮我隐瞒,但若我住在你的府上,若有人有心去查,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你放心,连皓月已经变了很多了,这一次,毕青被流放,他也只是做到了点到为止,他已经不是那么冲动的人了,你放心吧。” 见秦婉词说的有理,萧玉辰便也不再勉强,找了一个机会,悄悄的将秦婉词送回了连府。 ,,,,,,,,,,,,,,,,,,,,,,,,,,,,,,…… 将近四天的时间连皓月与元襄都不曾见到秦婉词,辰钰亲自送秦婉词去连府的时候,连皓月与元襄二人正坐在正厅里,面色冷凝,一语不发,眉目间一片愁容,连皓月已经几近四天沒有合眼,眼底下明显一团乌青,神情憔悴不已,比起连皓月,元襄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只不过强打着精神罢了。 二人担心害怕了四天,终于,在第四天的晚上,等來了辰钰。一听管家说辰钰來了,连皓月与元襄什么也顾不及,赶忙赶过去,就见辰钰背着荣苏走了进來,连皓月又惊又喜,忙迎上去,道:“荣苏,” 辰钰冷冷扫了连皓月一眼,神色冷漠甚至带着一分怒气,他冷冷道:“带我去荣苏的房间。” 秦婉词被辰钰背着,闭着眼睛,似乎还在昏睡中,脸色苍白如雪,连皓月惊得赶忙带着辰钰到了秦婉词的房间,一路上辰钰一句话也沒说,连皓月在前面也沒有说话,直到辰钰安置好了秦婉词,连皓月才轻声问了一句:“辰侯,荣苏他这是怎么了,” 辰钰面无表情地看着连皓月,冷冷道:“他身上有不少伤,都是在牢狱里受的,之前几天情况很不好,挨了板子和鞭子,几乎都要送了命,连皓月,你该反思反思自己的行为了,” 一听说荣苏受了刑,差点送了性命,连皓月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瞧荣苏那极差的脸色,几乎毫无生气,心中又愧又急,满腔道歉的话也说不出,只又小声问了一句:“那……荣苏他什么时候能够醒來,” “这两天就醒了两三次,他很虚弱,需要静养,最近这段时间,他需要静养,若沒有修养好只怕会落下病根。”连皓月的脸色越來越差,辰钰说起话來也毫不留情:“白鹿已经死了,毕青也流放了。连皓月,你该庆幸,当晚我恰巧经过兽园,不然荣苏的命就葬在你手上了,等他醒來,你自己好好和他说吧。” 连皓月眉头深皱,即便沒有辰钰的斥责,他心中的愧疚也几乎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來。 元襄一方面也十分关注秦婉词的情况,一方面对辰钰的态度感到十分奇怪,照理说辰钰与荣苏的关系绝对沒有好到这个份上,为什么对荣苏的手上,辰钰会这样的气愤呢,元襄正不解之间,辰钰却走到了自己的身边,在连皓月心绪地城的时候,低声对元襄道:“荣纯身上的伤很多,你给她找一个贴身的婢子吧,莫要叫人发现了。好好照顾好她。” 元襄心中猛地一顿,辰钰他已经知道了荣纯的身份了,怪不得对荣纯如此关心。不过转而一想,辰钰抓住了荣纯,得知她的身份自然是轻而易举的。元襄点点头道:“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安排好的。” 又嘱咐了几句,辰钰便离开了。 秦婉词伤的很重,连皓月与元襄几乎半刻都不敢离开秦婉词的房间,睡了一整晚,第二天近午时的时候她才醒來。刚刚睁开眼睛,仍觉得阳光有些刺眼,秦婉词朝旁边看了看,隐约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坐在前方的桌子边,眨了眨眼睛,她轻轻喊了一声:“元……襄,” 坐着的人确实是元襄,听见秦婉词微弱的声音,元襄急忙站起來走到床边,大大舒了一口气,道:“荣纯,你总算醒來了。” 知道这几日自己昏睡的时间比较多,秦婉词有些歉意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元襄满眼疼惜:“该是我和皓月对你说对不起,害的你受了这样的伤……” 醒了后,秦婉词撑起了身子,辰钰给自己用的都是最好的药,这几日,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也沒有那么疼了。看秦婉词要坐起來,元襄忙帮忙把秦婉词扶好。秦婉词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伸手拂了一下额前的散发,而后手却猛然停在了额前,她心中一沉,她的面具,本该带在自己脸上的面具,现在沒有了,她的整张脸原原本本地呈现了出來,毫无保留,记得之前分明是戴好的呀。 秦婉词下意识地朝元襄看去,却看见了元襄身后的檀木桌上正放着那张银色的面具:“元……元襄,这……” 第一百二十五章 隐而忍之 秦婉词看见元襄身后放着的那张银色面具,愣了愣,心中不免就担心起來,分明离开辰钰的府上的时候自己特意叮嘱了辰钰要将面具戴好,不然被连皓月发现了可不好,可是现在面具沒有戴在自己的脸上,难道说,已经被连皓月发现了。 元襄见秦婉词脸色有些不好,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走过去,将桌上的面具递给了秦婉词,安慰秦婉词道:“你不用担心,皓月沒有见到。他上朝去了,我只是担心你的脸的伤痕会不见。”荣纯在牢狱和辰钰的府中呆了那么久,辰钰绝对不可能不发现荣纯原來的面容,而荣纯自回府之后,那张银色的面具就一直戴在脸上,元襄有些担心,连皓月会不经意之间将这面具取下,那时候,若是看到了荣纯原本的面容可就不好办了。所以,当他解下面具时,心中有些悬,还好连皓月沒有解下这张面具。 秦婉词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元襄,你担心的很对,快,先扶我去妆台那里。”说着秦婉词就要强撑着站起來,但是显然身上的伤口依旧很疼,而且四肢都沒有力气,她咬了咬牙,眉间一片痛苦,元襄赶忙过去扶起荣纯,无不心疼道:“荣纯,你别用力,我扶着你。” 道了声谢,荣纯被元襄扶着來到了妆台前,从妆台的暗匣离取出了一张“伤疤”,,何雨竹的得意之作,轻轻的覆在了脸上,又用了一些其他的东西遮盖了一下,瞬间就恢复到了元襄当初见到了那张“狰狞”的面容。 沒想到这么快就装扮好了,元襄惊得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他愣愣地看着秦婉词,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就好了。” 秦婉词淡淡一笑再被元襄扶着卧靠在了床上,说:“曾经遇到一位医术的高人,这个么也是她教我的,我自己可不会。” “对了,一直想问你,辰钰怎么会放了你的。”元襄一直想问这个问題,可是昨天他沒能直接问辰钰,于是今天便來问荣纯了。 秦婉词眼眸微微一转,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在牢里受了重伤,几次转醒都在辰钰的府上,也沒机会与他说什么,我只告诉他,连皓月沒有必要要杀白鹿,这件事情必有隐情,辰钰很聪明,我想他未必猜不出來,之后,也不知怎么了,就被他送了回來。” “所以你的面容应该是被辰钰见到了。”元襄点点头,而后目光便驻在秦婉词清丽的面容上,算算看,这应该是自己第三次见到秦婉词真正完整的脸,清秀出尘,有一种恬静柔和的气息蕴含在里面,他若有所思地笑道:“荣纯,你这样秀丽,怪不得,连辰钰都能为你倾倒了。” “啊。”沒想到元襄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秦婉词愣了半晌。 元襄扬颜笑道:“哦,你可能不知道吧,昨天元襄把你送回來,可是将皓月狠狠地骂了一顿。随后还好好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辰钰这人啊,从來都沒有对与自己不相干的人这么上心。这回白鹿的事情,你明显逃脱不了关系,可是他不但放过了你,还丝毫沒有牵连到皓月……”他认真地看着秦婉词,道:“荣纯,依我多年的经验看,辰钰他肯定是对你有了什么想法了,不然怎么这么轻易就放了嫌疑这么大的你。” 秦婉词:“……” 看着元襄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秦婉词真是哭笑不得,索性转开了一个话題:“皓月呢。怎么沒瞧见他。” “他早上要去上朝,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要回來了。”看了看秦婉词,元襄道:“荣纯,你还是先把面具带上吧,别让皓月看见了。” 沒过多久,连皓月果然急匆匆地就回了府,一回府,打听着荣苏已经醒了,他更是火急火燎地就到了荣苏的屋子,刚要进屋就瞧见荣苏正坐在床上喝药。 原本急促的步伐在见到荣苏的瞬间停了下來,急切的心情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了愧疚与胆怯,纵使面临千军万马他也能临危不惧稳如泰山,可是这一刻他竟然不敢向前迈一步,仅仅只是一小步。 秦婉词正在喝药,余光感觉到屋外站着一个人,她抬头看去,连皓月正迟疑地站在门口,迟迟沒有进屋。她蹙眉看向屋外,沒有说话,元襄顺着秦婉词的目光看过去,也瞧见了门外一脸紧张的连皓月,元襄走了过去,一把把连皓月拉进屋子,他拧着眉头道:“你站在门口不进來做什么。荣苏刚刚醒來,你沒什么话要对他说么。” 连皓月几乎是被元襄“押”到了秦婉词的面前,他一抬头,便看到了秦婉词那张虚弱苍白的脸,心中更是歉疚,握紧了双拳,对秦婉词低低说了一句:“荣苏,对不起。”这几天,沒有荣苏消息的时候,连皓月日日夜夜都在责备自己,都是他的错,他的鲁莽与冲动差点害死了荣苏,他明明很清楚,荣苏的身体一直算不得健壮,可是他还是打伤了他,而且,为了能救毕青,他明知道荣苏已经受了内伤可还是让他乔装进了兽园,今天荣苏受的伤几乎全都是因为自己。 连皓月心中对荣苏有千万个愧疚,可是凝聚在嘴边,却只能说出一句苍白无力的“对不起”。他知道这一句“对不起”对荣苏的遍体鳞伤來说根本微不足道,如果可以,他希望承受那些重伤的人是自己,可是他根本无能为力。 秦婉词静静地看着连皓月,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笑意,而后她却垂下眼眸,抖着憔悴的嗓音对连皓月道:“对不起,白鹿的事……最终还是沒能保护好毕青将军。” 秦婉词的歉意更加深了连皓月心中的歉疚,他几乎跪坐在窗前,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小声道:“是我的冲动与鲁莽害了你,荣苏,我对不住你。” 秦婉词轻轻摇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毕青将军的事情,你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皓月,我知道这样做你一定很难过吧。” 谈及毕青,连皓月的神情便夹杂了一份痛苦,当初白鹿猝死,荣苏被抓,毕青被贬,他本想为毕青据理力争,可是转而却想,一旦自己为毕青进言,得罪了纳兰隽,还有谁能够去营救牢里的荣苏呢。所以第一次,连皓月懂得了取舍,选择了放弃。 秦婉词叹息道:“还好,皓月,你沒有鲁莽行事。这一次白鹿的事情是元庭与印祯设计好了,不管那天晚上有沒有人去动白鹿的草料,白鹿都会死。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元庭想要试探你罢了。” 元襄与连皓月听后大为震惊:“荣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婉词将那晚在兽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同连皓月与元襄说了一遍,她道:“元庭和印祯都是几位谨慎的人,商议这样秘密的消息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元襄听见呢。我想,那天,毕青将军的府上,甚至是连府都会有人偷偷地监视,目的就是要看皓月的反应。元庭想要知道,在自己的命令和毕青之间,皓月究竟会选择谁。还好,我们终究沒有功亏一篑。” 连皓月许久沒有说话,他因为荣苏的话而深深的震撼,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肤浅与单纯。他试想着如果那一天沒有荣苏的阻止,他一定会冲过去告诉毕青这件事情,并且劝毕青不要冲动行事,那么那晚很有可能毕青会亲自去督查白鹿的草料,便会当场见证白鹿的死亡,到时候若有人存心陷害,毕青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而自己,则会被元庭猜忌甚至是遗弃,从其在朝堂上必定备受打压,好不容易获得的一切便要全部失去。 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整个胸膛装满了蓬勃爆发的怒气,这是一种极度冷静下的愤怒,这一刻,连皓月终于意识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这样的他不光救不了自己的前辈,还差点害死了自己的好友。 “荣苏,我明白了,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的。”连皓月凝视荣苏,声音中透着与以往全然不同的冷静,甚至还有一缕森然,“现在的我沒有力量保护我身边的人,所以,我要拿到那份权力,首先就要选择放弃与隐忍,荣苏,我需要你的帮助。” 秦婉词定定的看着连皓月,看见他眼中透出的不同以往的坚定与阴冷,她知道面前的这个男子终于发生了变化了,是自己的受伤和毕青的流放让连皓月亦是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可是连皓月,仅仅是这样还是不够的,要做到离漠的巅峰,光会隐忍还是不够的。你还需要成长,一次彻底的成长,我相信,下一次的蜕变不会太久的,很快,就要轮到你现在最为敬重的一个人了。 秦婉词对连皓月浅浅一笑,道:“我会帮你,既是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藏在被褥下的手握起了拳头,对连皓月微笑的同时,秦婉词在心中暗道:申惠,你的死期也不远了。为了奕洵,为了我,还有我死去的孩子,这一次,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水患之灾 元光初年七月底,黄河一带突降大雨,连绵数天,不曾有停,黄河一带河堤谒者觉察黄河水位升高,隐约有洪涝的趋势,迅速禀报朝廷并且遣人急送下游一地,通知各地加固堤防、疏散近河人口。 但是汛期时期暴雨猛烈,黄河水位高出往年情势,八月中旬,中游一路三道河堤决口,瞬间淹沒周围农田村庄。所信在此之前,村落中百姓已经疏散了不少,但是仍然导致了很大的损失。中游决口,暴雨不停,各地官兵紧急抢险,但因为大雨的缘故,抢修进程十分不顺。数日之后,下游一带也有几处决口,眼见洪涝情势就要无法控制。 若洪涝无法控制,最后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洛阳。黄河决口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长安,立刻引起了朝中重视。 黄河决堤,工部与户部忙的不可开交,每日的头等大事就是如何处理黄河的水患。在所有人都对黄河的水患感到棘手的时候,有一个人却像是事先知道一样,冷静地应对着每一条告急的消息。 文渊阁每日都会受到黄河一带的急报,历城被淹,章丘告急,齐东收揽大批灾民,粮食告急……一道道急报堆积在萧奕洵、沈鸿彬、许恒还有萧容峥面前,除却萧容峥,每一个人心中都是焦急的。 而萧容峥,虽然表面上一直很着急,可是心中却十分平静。他一直都知道,有一天会迎來这样的局面。从萧城毅自不量力想要兴修全国水利的时候,萧容峥就已经料定,这件事情一定会失败。萧城毅不过是想要增加自己的功绩,至于在全国范围内兴修水利到底能不能行,可不可行,他却不能很好的预料。 其实在全国兴修水利,可行,毕竟太宗后期与萧祁整个一朝,靖朝都处于休养生息的阶段,国库十分充盈,全国修水利,也未必不能游刃有余。不过这件事情,他萧容峥來办可以,可是由萧城毅來做,却不可能成功。主要还是因为萧城毅手下的那批人,江越自不必说,虽然他在工部任职多年,能力确实强干,不过此人太过贪财,水利工程向來是财政大头,自他以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盼望着能以此中饱私囊,实际落实到工程上的银款有多少,可想而知。 而且,底层那些官员,为了获取利益,往往在极少发生水患,甚至不会发生水患的地方也开始兴修堤坝。这样一來,所谓的全国兴修水利,得到的结果,不过是偷工减料的工程和盲目的兴修罢了。 这些情况,萧奕洵以往政事参加过少,经验欠缺,可能意识不到,而沈鸿彬离朝一年多,兴修水利的事情基本不清楚,许恒或许有所疑虑,不过这一年來,在沒有沈鸿彬的情况下,他独自一人苦苦支撑着朝中的大局,对于水利的事情,就算他有心调整,却有些力不从心。 萧容峥眼线广布,他很清楚,在这样动工下去,户部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撑不起,全国兴修水利决不能作为国策推行,这种事情不能急功近利,必须有的放矢。所以在年初司粮署出事的时候,他就想将此事提出來,毕竟那个时候,萧城毅刚刚倒台,所有官员都惴惴不安,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那些以前依仗萧城毅的官员更是不敢轻举妄动,这个时候叫停水利是最佳的时期。以萧容峥得到的消息來说,当时如果叫停全国尚未修建的堤坝,追回户部发放的银子,起码能收回六百万两,可是萧奕洵的支持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萧奕洵之所以支持兴修水利,是认为既然许多工程已经开展,突然叫停,之前的动工基本全部都浪费了,而且就见堤坝能够给许多百姓一个谋生的方式。 这种想法在萧容峥看來,就是幼稚,萧奕洵行军打仗的本事再朝中早已是数一数二,但是理政方面他还有很多需要学习,首先他不清楚修建的工程有大部分都是无用的浪费,而且所谓的给许多百姓一个谋生的方式也不过是萧奕洵个人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真正的情况是不知道多少年轻壮丁被官府以“国策”的名义强行抓去修建堤坝了。而且今年夏季时,泗河与郴州的堤坝确实抵挡住了一些洪水,这样的甜头更容易让萧奕洵忽视掉这背后的隐患。 所以,当萧奕洵说明自己支持兴修水利的时候,萧容峥掩藏起了自己的观点,转而支持他,因为他知道,萧奕洵必定会为了这件事情吃一个大亏,然而他沒想到这个大亏竟然这么快就降临到了萧奕洵的面前。 ,,,,,,,,,,,,,,,,,,,,,,,,,,,,,,…… 黄河决口,堤坝毁于一旦,灾民告急,当务之急必定是紧急抢修,赈济灾民,四位辅政大臣商议一番,即可下令由户部拨款两百五十万两赈济灾民,再调一百五十万两加固黄河剩余堤坝以及抢修决口处。 可是户部得令之后,却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这让萧奕洵十分震怒,当即呵斥了户部拿不出三百五十万两。户部尚书霍荣也是有苦说不出,他知道豫昭王处事果决刚断,户部拨不出钱必定让萧奕洵大怒,但是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顶着脑袋,霍荣亲自向萧奕洵哭诉道:“王爷,不是臣等自己中饱私囊,贪了国库的银子,如今国库一下子实在是拿不出四百万两了。” 自从萧城毅捣鼓出了司粮署和水利这两件事情,国库的银子就像是流水一样迅速的花了出去,特别是工部,每次都百万两百万两的支出,霍荣不肯批,就会有人顶着“国策”的名号强行要求霍荣批准,那时萧城毅几乎一手遮天,霍荣不敢不批。今年停了司粮署,国库的状况好了一些,可是夏汛过后,湖广一带出了水患,虽然被堤坝挡住,沒有造成损失,但有些地方为了防范于未然,也打算修建堤坝,刚刚收上來的夏税基本上全部又都用去了,再加上每年重头的秋税还沒有收上來,国库里能够支出的最多也只有不到两百万两,离目标还差很多。 霍荣委屈不已,几乎声泪俱下:“王爷,臣等都尽力了,你要撤了臣的官职也罢,惩罚微臣也罢,可是,国库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了。” 国库弄成现在这个样子,霍荣自然认为那水里就是罪魁祸首,他苦苦道:“王爷,水里不能这么修啊,各朝各代,都沒有像我们这样大修水利过,当年羲武帝号称国库能够供应百姓五十年,如此巨资之下,他妄图全国兴修水利,依然惨淡结果,如今我们国库匮乏,实在支撑不了那么多庞大的工程了。” 霍荣的话让萧奕洵震惊不已,他万万沒有想到国库里竟然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万。也沒有想到竟然是水利的事情将国库掏空至此,许恒正与萧奕洵一同在文渊阁当值,听了霍荣的诉苦,也着实无奈地摇头:“看來这全国修堤坝,实在是弄错了啊……”他叹息一声,却又立刻对霍荣道:“虽然国库现在匮乏,但是灾情却不能等,先从国库拨款一百五十万两,一百万给那些灾情特别严重的县乡赈灾,剩下五十万两,拨给历城、章丘等地,能抢修的就先抢修的,银子的事情我们会再想办法。” 霍荣领命退下,许恒与萧奕洵则陷入了沉默之中,这是萧奕洵担任辅政亲王以來遇到的最大的困境,当初萧容峥提议停休水里的时候,是自己坚持水利的工程,沒有想到在今天却导致了这样紧张的局面。这一刻萧奕洵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果然是操之过急了。不过他也明白,现在还不是后悔懊恼的时候,有无数的灾民还在等着朝廷的救济,当务之急是解决赈灾的钱款。 此时此刻萧奕洵已经有些意识到自己在政务方面的薄弱,所以他不由问许恒:“右相,这剩余的钱粮,你可有什么好的方法,” 许恒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前两天,沈鸿彬头痛症复发,强撑了两日,头痛愈强,许恒与萧奕洵生怕沈鸿彬因此而加重病情,赶忙让其回府暂时休憩一段时间。而萧容峥这几日也忽然告病,在府上休息。所以这一來,赈灾与水利的事情就全部交到了许恒与萧奕洵的手上。 “夏税刚收,这个时候,若是再次强守秋税,只怕会动摇民心,此事不可行。一百五十万两,应该能暂缓近大半个月的灾情,一百万两赈灾暂且能成一段时日,但是五十万两要想加固修筑黄河一带大部分的堤坝,只能算是杯水车薪了。一个月内,必须还要再酬出四百万两才行。”许恒计算了一下,得出了这个结论,一个月之内,必须要筹集到足够的银款,不然灾情只怕很难控制得住。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困难重重 萧奕洵细想了一下,七月刚收完夏税,若此事再收秋税,对百姓來说负担实在过重,他转念一想,对许恒提议道:“那么先向江南一带巡盐如何。” “巡盐。”许恒一愣,而后却断然否决:“不可,盐税乃国之根本,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能巡盐。再者,江南一带刚刚因为司粮署的事情而遭受波澜,这个时候去巡盐,可能会生变。” 萧奕洵咋舌,陷入了苦思之中,许恒拧着眉头想了许久,总算想出了一个主意,他道:“还有一个办法。现在立刻叫停全国其他各地尚未修建的工程,八月一过,除去黄河一带,其余地方基本不会再有水患。如今叫停工程,紧急追回之前户部拨出去的钱款,应当能够追回不少的银子。” 萧奕洵听后,思量了片刻,说到底,国库匮乏如此,大部分都是因为水利的关系,现在叫停,确实能缓解一下紧急的情况,许恒的提议并非沒有道理。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当即下令叫停全国各地的水利,并命各地,立刻上交此前户部发下的银款。 因为事情过于紧急,萧奕洵又习惯了军令的严厉与苛刻,所以此道命令由他下达,下面的人无一不感到巨大的威压。有些地方官员因为惧怕豫昭王,所以很快的叫停了本來打算修建的水利,上交了银款,可是这只是少数。萧奕洵沒有想到,这道命令竟然给自己带來了更大的麻烦。 命令一下达,除了少数地方遵循了旨意,朝廷收到的更多的是各地的抵触与上书。不少地方的官员都上书道工程已经开始修建,钱款已经下发,强行叫停实属浪费。有的人又道今年泗河,淮河,黄河各处皆有水患,叫停水利,再有水患,必定会有大灾,到时候得不偿失,朝廷的损失更大,一时之间朝野上下纷纷质疑豫昭王的这道命令。 至于萧容峥,他见沈鸿彬病倒,便知道机会來了,所以故意称病在家,将烂摊子一并甩给萧奕洵与许恒。他知道水利的事情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了,就算自己出手,只怕也不能好好的解决。这件事情,谁去操办,谁就会触了那个霉头。而他看到萧奕洵下发的命令后,便知道,萧奕洵与许恒果然撞上了这个大麻烦。既然如此,他便必定会给萧奕洵再制造一些麻烦。 各地的钱款收不上來,反而还受到了如此的抵触,对萧奕洵的权威來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与此同时,朝廷之中又偷偷流传开來一些谣言,道当初是豫昭王力主坚持修建水利,这个时候在黄河发水患的同时又突然要叫停水利,正是让人不知所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豫昭王还是太年轻了,行兵打仗虽然是一等一的高明,但是在处理政务方面显然让人失望了。谣言一起,几乎杀人于无形。 御史台便有御史开始上书,请豫昭王北上镇守边境,树立国威。明着是赞扬豫昭王武功卓绝,背面上却是在讥讽豫昭王空有守国之能无治国之力。 有很多人都在默默的等待着萧奕洵怒不可遏,等着他恼羞成怒斥责众人,包括萧容峥,萧容峥知道,萧奕洵个性无比骄傲,从骨子里透露出的孤傲,他从小到大被无数的人赞扬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一瞬间从神坛跌向地狱,怎么会不受打击。 再者秦婉词与柳青斓死后,萧奕洵的性格大为转变,乖张孤戾,唯一还能对他有些影响的靖渊王如今正在西北征战,几乎沒有人能够帮的了他了,萧容峥就等着看萧奕洵的信心如何被一点一点的击碎,而后爆发。 萧奕洵也不过刚刚及冠,说到底,在自己的眼中,也不过是个孩子,就算再深沉,也有年轻人的急躁与狂傲,这样的他是一定受不了现在的嘲讽与讥笑的。 可是这一次,萧容峥却算错了。如果是旁人,在满朝文武的质疑之下,只怕正得会一蹶不振或者恼羞成怒,因而得罪更多的人,只是,这一次,面对这一切的不是旁人,而是萧奕洵,,一个已经“死过”一次,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母亲、妻子、大哥的男人,这个男人早已将一切都置之度外,他早已无所畏惧也无所忧虑。 所谓的嘲讽,所谓的质疑,兴许在别人眼中会倍受打击,但是对萧奕洵來说,就如柳絮一样无足轻重。那些赤果裸的讥诮反倒是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与欠缺。成为了他再次蜕变的推力与动力。 ,,,,,,,,,,,,,,,,,,,,,,,,,,,,…… 豫昭王府。 黄河决口的事情就连身在府中的纳兰媛姬也听说了,自从黄河发了水患,萧奕洵从早到晚,几乎片刻不停,每每见到萧奕洵,他清俊的脸上总是带着劳累过后的疲倦。纳兰媛姬看见萧奕洵的疲倦,也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了一股不舍的想法,萧奕洵这几日几乎日日都是早出晚归,用膳基本都是纳兰媛姬自己吃,她很少有机会能够见到萧奕洵,想问几句话也沒有时间,不过这也侧面看出了这次黄河决堤的事情当真是十分严重。 纳兰媛姬沒有机会亲口问一问萧奕洵,大多数的情况只能从墨香和柔安打听到的消息中得知。萧奕洵下令叫停水利后,朝中流传了很多风言风语,有的甚至都流传到了市井之间,豫昭王的形象几乎瞬间就从如神的男子变为了凡人。纳兰媛姬听在眼里,急在心里,而且十分愤怒,黄河闹水患,水利出事情,错的人是当年的西平王萧城毅,怎么如今却把错怪罪到萧奕洵的身上,难道靖朝的人都沒有脑子的么。 一日正午,萧奕洵忽然回到了王府,这是黄河水患以來他第一次正午回到豫昭王府,纳兰媛姬正惊奇时,却不由关心问了问萧奕洵可有用过午膳,萧奕洵清湛的目光看着纳兰媛姬,浅笑道:“还沒有,许久沒有同你一同用膳了,让下人们稍微弄些好菜,你陪我一同用膳吧,几日不见,你似乎又瘦了些。” 明明是宁和淡然的语言,可是却在纳兰媛姬柔软的心房中中中的敲击了一下,她素來明朗的个性,这时候竟然有些微微的娇涩,只轻声回答了一句:“好。” 素心很快就准备好了午膳,确实是丰盛的,萧奕洵坐在纳兰媛姬的身边,二人静静的用着午膳。虽然沒有说话,气氛也沒有一点不自然,可是不知为何,纳兰媛姬的心却一直是紧绷着的,她安静的用餐,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自己身旁的萧奕洵。 “在看什么呢。”就在自己再一次偷偷看着萧奕洵的时候,萧奕洵忽然转过头來,目光对上了自己的目光,问道。 萧奕洵的目光清和自若,可是慌乱之间,纳兰媛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匆忙垂下头,红着脸,不知该说什么。 萧奕洵见状,伸手夹了两筷子菜到纳兰媛姬的碗中,轻轻笑道:“真是个傻丫头,多吃一点,别饿着了。” 如此宠溺的话语是纳兰媛姬第一次从萧奕洵的口中听见,语气平淡的不能再平淡,可是在纳兰媛姬听來却震撼无比,就连在一旁随侍的墨香还有柔安也愣住了,墨香沒想到萧奕洵会这样同纳兰媛姬说话,柔安也沒料到纳兰媛姬与萧奕洵的关系会像今天这般和谐,这些日子以來,萧奕洵对纳兰媛姬温柔亲近了许多,再也不像当初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么争锋相对,难道真的是上次在恭顺王府的事情让豫昭王对纳兰媛姬所有改观了。 佳肴的香味扑面而來,萧奕洵温和的话语在耳边不停的回响,四周静静无声,不知道萧奕洵是不是还在看着自己,纳兰媛姬悄悄抬头,迎面却见到了那双温润如墨与的瞳仁,带着轻轻浅浅的微笑,看着自己。“我在看王爷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心中一顿,话便脱口而出。 “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萧奕洵双瞳含笑看着纳兰媛姬,饶有意味的问:“哦。我倒是很想听听看,在你的眼中,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也不知自己刚刚是怎么了,那句话竟然脱口而出,如今萧奕洵这么认真的问自己的看法,纳兰媛姬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沉默了一段时间,心慌过后,沉淀下來的却是冷静与理解,她仰起头看着萧奕洵,含笑看着萧奕洵,道:“王爷也是人,”她顿了顿,而后又补充了一句:“一个有情有意的人。” 是一个人。第一次有人给自己这样的一个评价,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外人的眼中,他萧奕洵已经算不上一个人了呢。萧奕洵微微垂眸,淡淡微笑:“看來你也听到了那些传闻了,怎么,你是想劝慰我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 解决之策(上) 黄河水患严重,左相与北淮王因病休养,这件棘手的事情便全部落在了右相与豫昭王的身上,本來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先是国库拨不出赈灾的钱款,之后豫昭王紧急叫停全国水利,又引來各地的抗议,两件事情加在一起,几乎把这个担子与过失都堆到了豫昭王的身上。 经此一事,那个曾经在文武百官甚至是天下百姓心中文武双全,无所不能的豫昭王一夜之下走下神坛,坊间也开始流传,宛若神人的豫昭王终究也只是宛若,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凡人,并不能力挽狂澜。 这种传闻萧奕洵自己也听见过,不过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别人如何看他,他根本就不在乎,可是今天听纳兰媛姬这么一说,他倒想问一问这个离漠的公主是怎么看自己的。 纳兰媛姬嘴角弯弯扬起,明丽如星夜流光:“王爷你心中自有决断,媛姬知道,你无须任何人劝慰,若会为那些流言蜚语而动,你也就不是豫昭王了。”停了停,纳兰媛姬继续道:“只不过媛姬还是有几句话想要说,在别人心中,王爷或许冷漠暴戾,可是这半年來,我感觉到的是不一样的。以前在离漠,传闻之中,总把你说成是一个可怕的妖魔形象,一开始我也惧你,怕你,可是你终究不是这样的,你也会难过,会高兴,会愤怒,会生气,你有情有意,我们有的感情你都有,你从來都不是神……” “有情有义。”萧奕洵听了这个词,眼神轻轻一动,按着纳兰媛姬,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也就是说,现在你并不怕我,也不惧我了。” 纳兰媛姬一愣,而后静静地点了点头。 “这对你來说,倒是一个好消息。” “什么。”纳兰媛姬不明所以,为什么是一个好消息。 萧奕洵双眉挑起:“难道公主还需要本王來提醒你自己身上背负的重担吗。” 纳兰媛姬顿时明白,萧奕洵所指的的是……她瞬间脸色一变,低声道:“我沒想杀你……” 她说的虽轻,可是萧奕洵却听得很清楚,他不以为意道:“不想便不想吧,不过你的使命却会一直逼着你的……” 纳兰媛姬刚要反驳,素心却从屋外走进來,对萧奕洵道:“王爷,左相來了。” 沈鸿彬來了。,萧奕洵神色一震,当即起身对素心道:“快请丞相去正厅。”而后对纳兰媛姬说了一声:“我有事先离开了,你一个人用膳吧。” 纳兰媛姬看着萧奕洵急速离开的步伐,心想,黄河的事情果然比自己料想的还要严重。萧奕洵前脚刚走出门,却正面差点撞上了手上端着一个木托的柔安。柔安沒料到萧奕洵会这样急匆匆地走出來,差点将木托上的燕窝洒在了萧奕洵的身上,她忙退到一边请罪。 萧奕洵看了一眼柔安端着的东西,一个精致的小碗,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他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柔安回答:“侧王妃见王爷这几日过度劳累,便让奴婢为王爷熬了一盏燕窝,给王爷补补身子。”萧奕洵听后回头看了一眼纳兰媛姬,纳兰媛姬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疑惑地看见刚刚急着要走的萧奕洵又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萧奕洵收回目光,对柔安淡淡道:“帮我谢谢你主子,今日我沒有时间,这站燕窝给你主子吧。”柔安垂首,应声走进了屋子。 ,,,,,,,,,,,,,,,,,,,,,,,,,,,,,,…… 沈鸿彬前几日犯了头痛之症,这几日都在府中卧病不起,萧奕洵去看望了两次,病情不轻。如今沈鸿彬强撑病体來到豫昭王府,萧奕洵知道,他一定是为了黄河水患的事情而來,而且必定是來帮助自己的。 **月之时,酷暑退去,可是午后气温依旧很高,空气闷热,沈鸿彬从丞相府赶來,虽然路途不长,但是坐在轿子里,还是闷出了一小身汗。萧奕洵亲自去迎接沈鸿彬,搀扶着沈鸿彬进屋。 沈鸿彬因病,脸色发黄,身子比往日虚弱了不少,这么炎热的午后,还强撑着來,萧奕洵蹙眉担心道:“丞相大人何须如此。有事情让人通知一番,本王亲自前往丞相府就是了。” 沈鸿彬摇头道:“王爷事情急,臣清楚,休养了近半个月,臣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只不过王爷最近身处困境,臣不得不來。” 沈鸿彬身为左相多年,心胸比寻常人开阔许多,虽然曾经与萧奕洵有过过节,但是当初的恩怨已经被萧奕洵在大牢中一笔勾销,而且他也答应了萧奕洵,十年之内,必定穷尽毕生之力,辅佐他,为朝廷效劳。黄河水患的事情,如果不是这一场重病來的太过突然,他是决计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全部推给许恒与萧奕洵的。他很清楚,许恒重民且刚正,就算国库亏空也是不肯再加百姓的负担的,也不太可能去做一些旁门左道的事情。而萧奕洵虽然天资卓绝,但是人毕竟年轻,很多治国的事情必须一步一步來。所以,国库的银子短时间之内很难补全,前几日,他听闻萧奕洵下令即可叫停全国水利,便知道一定会出事,果不其然,这件事引起了各地的抗议。眼见黄河那边越发告急,朝廷这边也有些一筹莫展的样子,沈鸿彬知道自己必须要站出來了。 萧奕洵有些惭愧的低下头,扶着沈鸿彬进屋,对沈鸿彬道:“丞相大人,奕洵还是未能担得起这个重托……” “王爷可是要认输了。,”萧奕洵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地对沈鸿彬说话,以前他永远都是孤高傲绝,不可一世仿佛把整个乾坤都掌控在手中一样。沈鸿彬曾经与萧奕洵敌对多年,如今看见萧奕洵的服输,他本该感到骄傲,可是这一刻,这位经历四朝的元老人物心中却沒有一点的自满,反而冷下了一张脸,眼神锋利如待寒光,冷冷讽刺萧奕洵。 一句认输就像一盆凉水,猛地浇灌在了萧奕洵的身上,冰凉的感觉直传脑海,让他即刻回答:“认输。怎么可能,”横川一战后,他早已立誓,今生今世。除非自己死,否则他萧奕洵再无可能认败认输。 萧奕洵凌厉果决的否认让沈鸿彬铁青的脸色渐渐柔和了下來,他点头对萧奕洵道:“王爷虽身处困境,但斗志不减。依然有挥斥方遒的豪情与魄力,这就足够了。黄河水患的事情,王爷不必要为此感到失落,臣实话说,要想完美的解决这个烂摊子,不要说是王爷你,右相许恒做不到,北淮王做不到,就算先帝在世也做不到。西平王在全国大肆新修水利,耗费国本,若非我大靖王朝三代君王励精图治,国力强盛,这次的黄河水患的影响可就沒这么容易解决了。而且,这一次的水患,说不定对我们还是一件好事。” 萧城毅民政目光不远,妄图一力遮天,大搞水利,不束缚手下,几层官员中饱私囊,短短的三年时间几乎要将国库挖空,还好靖朝根基深厚,民生力量坚挺,每年夏税秋税都能补充国库,以至于所有的水利工程都给外人一种欣欣向荣的成功感,但是这样大的规模,纵使国力再强大也会有耗空的一天。所以,沈鸿彬很庆幸,这一次黄河水患出了问題,让朝廷彻底的了解到了全国兴修水利的重大问題。 萧奕洵正色道:“那么,丞相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不能去江南巡盐,召回户部下发的银款又受到阻拦,这几日许恒与萧奕洵为解决银子的事情愁得不得了。好在江南与北部一带今年的夏季的收成都很好,能够匀出一部分余粮与赈济灾区,但是余量总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制的让江南与北部无偿赈济灾民。 “要说这个解决的方法么,当然有,臣來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沈鸿彬嘴角上扬,屋外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已经有了几许白须的胡须上,有一种异样的光彩:“王爷,一个月之内,你起码能够筹集到四百万两。今年年底,你起码能够再筹集到六百万两。” 萧奕洵大惊,脸色当即一变,道:“该如何做。” 沈鸿彬意味深长的笑道:“先说这四百万两的事情。”捻了捻自己的胡须,沈鸿彬提醒萧奕洵道:“王爷,有一个人的家产至少能够填补两百万两,当初,王爷沒有对他下手,现在,王爷还打算继续手下留情吗。” 萧奕洵想了想,立刻就意识到沈鸿彬说的那个人是谁了,家产能够填补两百万两的,的确有那么一个人。萧奕洵冷冷一笑,道:“当初的工部侍郎,萧城毅手下的一等红臣,他的确有这个财力。” 江越,白白让你苟且偷生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偿还了。我,绝不可能放过你,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解决之策(下) 当初,江越以出卖萧城毅來求萧奕洵放自己一条生路,萧奕洵也同意了,沒有杀他,反而让他活了下去,只给了江越一个流放的罪罚,江越流放之后,朝廷立刻就查抄了江越的家。查抄出來的结果让众人大为吃惊,所有的金银玉器各种财物的总和竟然只有区区的五十万两。这个结果,几乎沒有人敢相信。众所周知,江越是出了名的贪财,西平王萧城毅身为亲王,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对于钱财,从來不放在眼中,所以,所有流向萧城毅的钱财,有不少都流进了江越的腰包。江越贪财,萧城毅不是不知道,但是对他來说,江越确实是个人才,贪财这个弱点更能让萧城毅掌控他,所以钱财方面,他对江越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再说,工部是个最容易滋生贪腐的地方,江越担任工部尚书,少说也要有将近十年了,这段时间里,就不知道有多少钱进了他的腰包。后來,萧城毅折腾出一个水利,江越更是一跃成为了总负责人,这里面的油水,多到简直无法想象。所以,查抄江越的家只抄出了五十万两,任谁也不能信服。 当时,朝廷自然要继续追查下去,可是沈鸿彬却暗中叫停了这件事情,萧奕洵曾不解地问过沈鸿彬,沈鸿彬只对萧奕洵道:“既然,我们知道江越暗藏了大部分的银子,那么,不管动不动,他都在那里。王爷,现今在朝中阵脚尚且不稳,不知何时就会有什么大麻烦要你去解决,这个银子就留下來当做一个保障,总比现在就冲入国库可能要有用的多。” 时到如今,萧奕洵才不得不真正的佩服沈鸿彬的远见卓识。他也终于明白了当初苏普对自己说的那句话,若是自己要想成就一个真正的盛世王朝,沈鸿彬的存在必不可少。 沈鸿彬点头,继续道:“江越隐藏的家产估计会有二百万两,剩下的二百万两……”他笑着看着萧奕洵道:“那可就完完全全都是王爷的功绩了。” “我的,”萧奕洵不解。 沈鸿彬微笑:“去年,王爷在辽东大败离漠,逼得离漠俯首称臣,并且每年向靖朝进贡四百万两。如今,王爷可以即刻修书离漠王主纳兰隽,告知他每年秋季先进贡两百万两,冬季再进贡两百万两,先解我们黄河之忧。” 沈鸿彬的方法不走常路,但是却异常的高效,萧奕洵听后,不由面露笑意,而后他又继续问道:“那么,您说的那剩下的六百万两又该如何解决,” 这一回,沈鸿彬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萧奕洵一个问題:“王爷,臣可以告诉你,剩下的六百万,就在您之前叫停的水利上面,只是臣想问你,你现在知不知道自己在叫停水利这方面究竟出了什么问題了,” 萧奕洵目光一凛,明白沈鸿彬是在考验自己,他正色道:“叫停水利这件事情上,我确实有些急功近利了。” 看见萧奕洵自信的眼神,沈鸿彬就知道面前这个年轻的王爷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了:“那么,王爷可否有方法了,” 当收到第一封地方的抗议奏疏的时候,萧奕洵就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方案除了问題,这几天,他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地将所有的水利河道都研究了一番,终于知道了症结之所在,也知道了这其中的解决办法。他将自己的想法同沈鸿彬说了一遍。 听完了萧奕洵的做法,沈鸿彬沒有说话,只是眼里流露出的惊讶与赞美显示了他想要说的话。二人交谈完之后,萧奕洵考虑到沈鸿彬的身子还需要休息,便让人先送沈鸿彬回府,临走的时候萧奕洵忽然对沈鸿彬道:“右相,我果然沒有看错您。”而后他压低了声音补充了一句:“您放心,江越这个人,我会帮您处理掉,从此以后,便再也沒有人能够约束您了。” 沈鸿彬一怔,瞬间抬头看向萧奕洵,发现对方只是静静微笑看着自己,从容不迫。果然,自己心中的那一点心思还是被这个年轻的王爷发现了。的确,这一回,沈鸿彬是参杂了一点私心。西平王倒台之后,得知自己曾与西平王有过交集的人除了江越,全都不在了。当初他便想置江越于死地,可是却沒想到萧奕洵会放了江越一条生路,一开始他以为萧奕洵是想利用江越來控制自己,到后來,他却发现,或许威胁自己是一个方面,萧奕洵留着江越可能还有另一个用处,但现在萧奕洵明确的告诉自己他要对江越动手了,是否就意味着江越的作用已经消失了呢,他不住问了一句:“江越已经沒有用处了么,” 萧奕洵深深一笑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他对我,早就沒有任何的作用了。”前些日子,受到了林希筠给自己传信之后,萧奕洵就知道江越已经沒有任何的作用了。 沈鸿彬看着萧奕洵怔了片刻,而后哈哈大笑了起來,对萧奕洵道:“王爷,当初或许是臣看错了你,但是这一回臣相信,自己沒有看错你。” 左丞相与豫昭王,这两个如今莅临于整个朝堂权力最顶峰的人,第一次,达成了这样的共识。对方,值得那个赌约。 ,,,,,,,,,,,,,,,,,,,,,,,,,,,,,,…… 黄河水患发生已超过半月,豫昭王与左相紧急从国库先抽调一百五十万两救济灾民,而后又从江南与北部一带输粮黄河一带。 元光初年九月十三日,豫昭王下令追查罪臣江越,言,罪臣江越有意掩藏家产,立刻派人前往江越老家开封,查抄江越老家,经大概清点,开封江家尚有二百多万两财产。豫昭王萧奕洵闻言大为震怒,即可下令,夷江越三族,法令辽东江越斩立决。手段之快速让人瞠目结舌,仿佛一年前那个风行雷厉的豫昭王又再次出现了。 当豫昭王下令追查江越家产的同时,他又派使臣火速赶往离漠,要求离漠提前进贡两百万两。纳兰隽不敢拒绝,只得答应十一月底之前会将两百万两送到靖朝。如此一來,国库之中便多了四百多万两,黄河一带的赈灾问題基本上已经沒有问題了。 豫昭王同时还委任安北将军苏辰风为钦差,前往黄河一带进行赈灾,并且安抚民心。这个意图十分明显,萧奕洵当初从辽东回來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将领都留在了辽东跟随林希筠与程天佑,唯独留下了苏辰风与韩西月,这一次,又让苏辰风前往赈灾,显而易见,萧奕洵打算在朝中扶植苏辰风雨韩西月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赈灾这件事情如果苏辰风处理的好的话,回來少不得有赏赐,更重要的是,有极大的可能大获民心。 原本任是谁來都会觉得棘手的事情,在原本形势急转直下的时候,忽然峰回路转,被豫昭王在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就全部解决了,这几乎给了所有人一种宛如梦境的感觉,谁也沒有料到,原本还处于处处掣肘的豫昭王为何一下子就有如神助,顺利地解决了黄河的水患,这不由不让人怀疑,之前豫昭王的颓势是不是都是自己的错觉…… 萧容峥几乎不能相信这发生的一切,按照他的想法,萧奕洵这回应该是被逼到绝境了,褪去光环,被逼重回军中,之后,朝中的大权便尽数归于自己手中,可是如今,萧奕洵近乎完美的解决了国库亏空与赈灾的钱款问題,这让萧容峥之前所有的行动都付之东流,这让他如何不恼,而且,萧奕洵派苏辰风做钦差前去赈灾,意图就是扶持自己的势力,这让萧容峥十分后悔,当初为了把这个烂摊子交给萧奕洵,自己在府上装病,结果同时也等于交出了决策的大权,让萧奕洵一下子便钻了个空子。可是这个时候,自己也不能贸然阻止,不然萧奕洵定会更加起疑,这几日,萧容峥可谓烦恼不断。 但是萧容峥不知道,他的烦恼其实才刚刚开始,因为萧奕洵下一个要解决的就是那个如同毒瘤一般的全国兴修水利的“国策”。 萧奕洵两日沒睡,查阅了不少的资料,同户部尚书霍荣交谈多次,终于弄清了全国兴修水利中出现的问題,其一,参与水利工程的官员中饱私囊的过多,贪墨成风;其二,因为资金的不足,大部分的工程不能如期进行,就算进行了也有可能根本起不了作用;其三,不少地区官员,为了获利,虚报地情,在根本无需建堤坝的地方强行兴修堤坝;其四,有些地区,打着“国策”的名义,强行抓壮丁从事修堤坝,引起民愤。 既然知道了其中问題所在,那么解决起來就容易多了,元光初年十月,豫昭王萧奕洵终于就“国策”兴修水利开始了大刀阔斧的修整。 第一百三十章 整治水利(上) 经过黄河水患这一件事情之后,萧奕洵明明白白的看清了全国兴修水利的事情存在着巨大的缺陷,再不解决后患无穷。不过在他处理水利事情之间,又发生了一件小插曲,杜君浩养老还乡后,杨正清便接替了吏部尚书的职位,江越流放之后,从翰林院提拔了一名大学士担任了吏部侍郎,只不过这个新任的吏部侍郎可能刚到任,不明世事,而且经验不足,很多事情处理的都不尽人意。他或许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够好,可是却动了歪主意,不好好的提升自己的本事,却打算去讨好杨正清。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话,满朝文武,你谁都能行贿讨好,但是唯独这个吏部尚书,却是个软硬不吃的人,这个吏部侍郎还巴巴的给杨正清准备了一份厚礼,特意送到杨正清的府上。沒想到,连门都沒进去,就被赶了出去。 他不知道,在此之前,杨正清对他也算好的了,就算犯了许多错误,也沒有斥责过他,本來杨正清还打算好好教导一下这个新任的吏部侍郎,谁知,却來了这么一出,杨正清当场就宣判了这个可怜的侍郎一个“死刑”,沒过几天,便把他外放到地方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缺了一位吏部侍郎,那么再提拔一个就好了。而萧奕洵却也看中了这个位子,苏辰风外出赈灾,回來之后少不得封赏,那么剩下來让他挂心的就是韩西月的事情了,如今空出了一个侍郎的位子,萧奕洵自然想让韩西月去担任。不过韩西月一直以來都任武职,各朝各代,多有文官任武职,却少有武官任文职的,萧奕洵也考虑到,让韩西月担任吏部侍郎,或许有些不妥。不过,对于此事,他倒是胸有成竹,毕竟当初杨正清吏部尚书的位子还是自己推荐的,怎么样也算个大人情,再说韩西月才能卓越,在军中一直以“智将”著称,想來不会有问題。 可是,萧奕洵沒想到,他算错了一点,杨正清的固执与刚正大大超乎了萧奕洵的意料。杨正清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你帮了他,他会记住你的恩情,但是,对杨正清來说,恩情归恩情,在私事上面他会毫无保留的帮你,一旦牵扯到了公事,对不起,任谁來都是一视同仁,绝不偏私。所以,当萧奕洵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给杨正清之后,萧奕洵沒有想到杨正清立刻就变了脸,想都沒想就回绝了萧奕洵,直言韩西月一身武职,吏部乃朝中重中之重,绝无可能以武将担任,并且他愣愣地对萧奕洵道:“王爷于我有恩,正清自然记得,不过王爷也不要看错了我杨正清。今天的事情,微臣就当沒发生过,以后,望王爷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了。有些事情,正清并非一窍不通,如果王爷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那也要真正拿得出人才,只要韩将军确实有能力胜任吏部之职,臣自然不会阻拦。” 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被杨正清回绝了,萧奕洵哭笑不得,千想万想,沒想到杨正清是这样的一个愣头,当初还想着他能够帮助自己,到头來却让自己吃了闭门羹。 ,,,,,,,,,,,,,,,,,,,,,,,,,,,,,,…… 过了一日,萧奕洵找到了韩千叶并且提起了这件事情,他对韩千叶有些歉意道:“本想让西月在朝中站稳跟脚,也算是我对你的一个交代,只是沒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韩千叶听后,并沒有失望,反而对萧奕洵笑道:“王爷,你将西月培养如此成才,微臣已经感激不尽了,您实在无需为此歉疚。”而后他又补充道:“而且,臣认为,杨尚书其实是帮了王爷您的忙。各朝各代,武官任文职的例子本來就不多,况且,西月如此年轻,除了一身军功,实在无其他,就这么提上了吏部侍郎的位子,朝中恐怕会多风言风语。王爷根基未稳,实在无需强推西月任职。杨尚书拒绝了王爷,正是遏制住了外人对王爷的口诛笔伐。” 萧奕洵和淡一笑,道:“果然不愧是禁卫军的指挥使,竟然如此洞悉世事。”他感叹道:“管擎苍比起你來,实在是差得远了。不错,杨尚书的话确实提醒了我,西月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所以,今天我來,就是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的。” “商量事情。关于西月的。” 萧奕洵点头:“正是,我决定派西月去巡视全国各地主要的河道。” “巡视河道。”韩千叶愣了愣,而后便想起了最近传的消息,豫昭王要开始整治全国的水利了,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韩千叶很快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王爷是想让西月去整治全国的水利。” 以前在长安的时候,韩千叶与萧奕洵的交情就很好,萧奕洵一直都很清楚,韩千叶是个极为睿智的男子,凡事自己所想,每每与韩千叶交谈,对方总能得知一二,几年未见,这点倒未曾有变,萧奕洵郑重的点头:“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本來,要大肆整治全国的水利,不深入到地方亲自视察,便不可能清楚的了解各方情况,所以朝廷势必要派人前往。萧奕洵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打算让韩西月去巡视全国主要的河道,全国各地,上报工部的报备很多,主要都集中在各有洪灾可能性的河域附近,只不过,上报的工程数量完全超过了工部的预计,光光是岭南,两湖一带大大小小超出了十几个工程,不过当时是江越主要掌控工部的批令,也不知他收了多少好处,凡事上报的工程,无论有无必要,全数都勾了,可想而知,这其中究竟有多少的浪费。如果能把全国的水利整治好,国库便能收回一大笔银子,这份功绩,绝对不小,到时候韩西月回朝,再要担任侍郎之职,满朝文武,谁还敢说个“不”字。 “不过,这终究是件大事,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西月这一去,只怕要花个一两年的时间,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啊。所以,就來同你商量商量,你若不肯,我自有别的办法帮助西月。” “这对西月來说,是极好的试炼,我不会拒绝。”韩千叶朗朗笑道:“王爷为西月如此考虑,臣怎能不肝脑涂地。不过……”韩千叶担心道:“这整治水利是件大事,西月向來沒有这方面的经验,贸然去做这件事,只怕他不能胜任。” 萧奕洵扬眉一笑,神情静若池水:“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让人帮助西月了。” “谁。” 萧奕洵一双瞳仁黑的深不可测:“这个人或许你听过,淮河河堤谒者唐禹。” “唐禹。他。,”韩千叶大为震惊。 说起这个淮河河堤谒者唐禹,也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了,文帝在世的时候,他主管淮河河堤之事,任职之事,淮河十年水患未有一次有过伤亡,可谓才干超人,只可惜这个人有一个巨大的毛病……贪财。因为他治理河道有功,朝廷看重了他的本事,便特意把他提拔到长安來,在工部任职,那个时候工部有江越在,江越也是众所周知的贪财,他本想着唐禹怎么说也会來“孝敬孝敬”自己,可是,在工部任职了半年,别说什么好处了,就连跟鸡毛江越都沒见过。原來这唐禹不光贪财,人还吝啬,仗着自己有本事,就不去讨好江越。江越哪里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一年之后,寻了一个理由,给唐禹安了一个错事,就把他贬到了底层。不过要说这个唐禹,也是个牛脾气,明明江越是要让他吃个哑巴亏,可是他偏偏就不肯,离职那天,到工部去指着江越的面把江越大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这件事情当时也一度沦为一件笑谈。后來还是当时的工部尚书出面劝下了唐禹,才沒让事情弄得不可开交,本來江越自然不可能咽下当面被羞辱这口气,不过工部尚书出面调停,若是他还执意找唐禹麻烦,只怕会惹祸上身,所以这几年,唐禹官职虽低,但倒也过得风平浪静。 要想找人治理河道,萧奕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唐禹,为此,他特意去工部调出了当年唐禹治理淮河一带的报告,证实,此人于河道治理方面才干绝对出众。但是韩千叶却心有余悸,问道:“只是,王爷,本來你整治水利,就是为了打击那些中饱私囊的官员的,可是你让唐禹去,这其中恐怕……”唐禹贪财,人尽皆知,让他查办全国水利,只怕到时候又不知道有多少银子会落尽唐禹的口袋了。 “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韩千叶话未说完,萧奕洵便淡淡笑道:“这件事情么,你不用担心,我让西月担任这次河道的总督察,目的就是这个。”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整治水利(下) 唐禹这个人有怎样的本事又有怎样的缺点,萧奕洵很清楚,他有才能,却贪财且脾气急躁,这样的人不容易相处却容易控制,韩西月军中出身,骨子里的遵纪刚正,在军中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在韩西月的眼皮子底下,唐禹想要做些什么小动作,根本瞒不住韩西月的眼睛,有韩西月坐镇督查,乱子是肯定不会出的。不过,为了保证唐禹会不遗余力整治水利,萧奕洵事前还是做了一些准备的,他曾经亲自去了唐禹的家里,同唐禹谈了一次条件。 他对唐禹承诺,只要唐禹能够好好的把全国水利的事情整治好,等他回来,就提拔他做工部侍郎。萧奕洵断定,听了这个条件,唐禹一听会同意,果不其然,原本唐禹还不想去做这苦差事,可是听了萧奕洵这个条件,他立刻就答应了。说到底,还是他咽不下心中的那口恶气。当初他被江越无端冤枉,有苦说不出,一般的人只怕会忍气吞声,可是唐禹却没有,因而,萧奕洵料想,唐禹心中这么多年来对江越肯定十分怨恨,许他工部侍郎的职位,正是当年江越担任的职位。能够站在江越曾经的位置之上,对唐禹来说,也算是一解心头之恨了。 既然说服了唐禹,萧奕洵自然要询问一下,对于这次整治水利的事情,唐禹能做到多少。 唐禹在治理河道这方面的才能,在靖朝确实算的上是出类拔萃的了,也是被公认的了,所以,他自年轻时,就相当骄傲,甚至有些过分目中无人,江越也正是不喜欢他那傲慢的态度,才硬要把他从工部踢走的。所以,当萧奕洵虚心来问自己的时候,唐禹的自信心几乎膨胀到爆炸,要知道,询问自己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朝中权力数一数二的亲王豫昭王,让整个离漠闻风丧胆的男人,他当即自满的表示:“王爷放心,有微臣在,几大主要河道的水利修建不成问题。而那些不需要修建堤坝的河段也觉逃不出微臣的眼睛。而哪些堤坝是用了全资的,哪些是暗中藏私的,微臣一眼看去,便清清楚楚。” 口气如此傲慢狂妄,也只有他唐禹敢说,不过也只有萧奕洵能够忍得住他这个性子。在萧奕洵看来,只要这个人有狂妄的资本,他自然可以傲慢,所以唐禹的态度,并未引起他的不悦。他只是淡淡笑道:“有你这么说,本王也就十分放心了。” 萧奕洵从一开始对唐禹就是和颜悦色的,无论唐禹是什么样的态度,萧奕洵都淡淡的微笑,表示认同,这大大滋生了唐禹的自信心,他看着面前掌握着朝中大权的男子如今对自己百依百顺,便认定,豫昭王是必定是少不了自己的帮助,这种想法让他几乎忘乎所以了,他便又道:“王爷,微臣很感谢您的信任,但是,您派去的那些人,未必信服微臣。” 萧奕洵的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深浓:“你的意思是?” 唐禹端了端自己的身子,表示出郑重的样子,对萧奕洵道:“王爷,你也知道,这治理河道的方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法子,这堤坝建的好与不好,如果就臣说了算,只怕难以服众啊。”他偷偷在意了一下萧奕洵的表情,想要看看萧奕洵的反应。 萧奕洵只是淡淡微笑道:“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既然本王委任于你,必然会给你足够的权力,不会有人敢质疑你的。” 唐禹一听,心中顿时心花怒放,不由得意忘形道:“有王爷这句话微臣就放心了。”没有敢质疑自己的话,就是说自己完全大权在握,哪里的堤坝好与不好,全在自己这一张嘴上,虽然还未动身,唐禹似乎就已经看见了是怎样一个肥差在等着自己。可是他终究太过天真,把豫昭王想的太过简单。 萧奕洵觉察出唐禹几乎不可遏制的笑意,随口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已经得到了那样的答复,唐禹也知道不能太得寸进尺了,虽然他已经把该提的都提完了,他忙道:“没有了,微臣定当尽心尽力。” “既然,唐副使没有话说了,那么本王,倒有几句话想对唐副使说。”稍稍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萧奕洵深不见底的眼中,有一种冷凝的寒气。他看着唐禹,道:“这一次,督查全国水利,本王给你足够的权力,可是本王也有底线,督查结束之后,本王必须看到四百万两的银子充盈国库。” “四,四百万两?!”唐禹一听,惊得差点没有从位子上跳起来,他讪讪笑道:“王爷,这……这……太多了吧。” “多么?”萧奕洵挑眉,笑意愈深:“水利兴修三年,每年国库都有上百万两支出是耗在了这个上面,”他看着唐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可是却无形之中给唐禹一种森然的感觉:“唐副使,本王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并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耍心眼。全国各主要河道一遍走下来,能收回多少银两,大概的数字,本王并非不知道。我只要你收回四百万两,至于剩下的那些,本王可以当做不知道。” 唐禹咽了咽口水,隐隐发现事情只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 “当然,有些钱,你还是可以支出道各地主要的堤坝上的,”萧奕洵从容道,唐禹心中七上八下,并不敢因为这句话而有任何的遐想,因为从豫昭王的脸上,他没有看见一点能让自己放松的表情。“不过要是有银两需要用到在建的工程的话,那么那些工程,每一个,我都需要他的成功度达到九成,本王想,这一点,应该难不倒唐副使吧。”萧奕洵身子向后靠了靠,轻描淡写道:“在这之前呢,我也曾经看过唐副使你治理淮河河道的事迹,果真精彩,不过,本王也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规律。一个河道任务,如果实际的投入量达到了六成,那么在考核的时候,就能达到合格,若投入量达到了八成以上,考核就能达到优秀。”他淡淡扫了一眼唐禹,道:“本王相信,若是唐副使全力以赴的话,每个主要工程的成功度达到九成并不是什么难事。” 直到这一刻,唐禹才明白,坐在自己面前这位从容不迫的年轻亲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原来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萧奕洵的纵容。他从来都没有被自己欺瞒,反而一开始就看穿了自己的打算。就算脑子再不灵光,唐禹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做什么了,他只觉的自己背后一阵冷冷的凉风吹过,额间早已凝结出点点的冷汗,唐禹当即起身,跪拜在萧奕洵的面前,仓惶道:“王爷,是臣雄心吃了豹子胆,鬼迷心窍,竟敢有那种妄思,臣罪该万死,请王爷恕罪。” 萧奕洵依旧和淡的微笑,对唐禹道:“唐副使是人才,本王怎会怪罪。本王相信,这次巡视河道,唐副使与韩西月督察一定不会辜负本王的期待的。” 唐禹眉心猛地一跳:“韩西月督查?!” 萧奕洵淡淡点头:“是,韩将军会担任这次河道巡视的总督察,你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就直接对他说,他会帮助你的。” 这一回,唐禹可真是彻彻底底的傻了眼了,他万万没想到,豫昭王还安排了一个韩西月在自己身边。就算他再孤陋寡闻,也知道韩西月可辽东年青一代极富盛名的将领,这次,他真是完完全全的栽在了这个豫昭王手中。此时,唐与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差事,看来自己是不好好做也得好好做了…… —————————————————————————————————— 元光初年十月初,皇上下诏天下,命令各地河道总督以及知州一月之内严查各河道情况,凡事有未建工程,一律停工,上交户部所发款项;凡无需建堤坝之地,若有在建堤坝,河道总督负责监察工程进度,计算投入量,上交剩余款项,若有违者当即押赴长安受审。 同时,又发第二道诏令,任平北将军韩西月为巡查御史,于十一月初开始巡视各地河道,检验各地工程进展。 两项诏令一下,朝野震动,大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必定是豫昭王的手笔。他很清楚,光光只有第一道诏令,官官相护的话,收到的效果微乎其微,而这第二道诏令,便让第一道诏令顿时有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因为很明显这是朝廷在暗示各地监造河堤的官员,我先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主动承认错误,上缴钱款。这个时候,你还了,那么之前你有什么想法我一概既往不咎。但是如果你执迷不悟的话,等到朝廷的审查到了之后,再发现问题,可就不会轻饶了。这一招,恩威并重,不得不说是一招妙棋。 第一百三十二章 立斩江越 长安两道诏令一下,全国各地都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原本有人还想浑水摸鱼,或者再像之前一样,一同上书朝廷,集言利弊。但是朝廷的第二道诏令却等于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你们肚子里的坏水,我全都知道,给你一个机会,不要得寸进尺。这一来,确确实实有不少地方都叫停了原本即将展开的工程,在此之前,工部尚书也曾有过疑虑,害怕已经投入的款项都成了浪费,但是按照下方搜集的消息,这担心倒是多余了,毕竟那些原本无需修建水利之地强修水利就是为了讹取朝廷的银子,怎么可能会大把的投钱进去,左不过装个样子罢了,所以萧奕洵同许恒商议之后,一致认定,大部分的银子肯定没有投入。 果然,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各地都有不少的银两归还国库,经初步计算,估摸能收回一百五十万两。但是这远远小于这三年来支出的银两,看来的确有些地方,还在藏着掖着不肯交还,那么韩西月这一行就势在必行了。 —————————————————————————————————— 十一月初,江越斩立决的命令传递到辽东,辽东副帅林希筠接到诏令之后,没有犹豫,直接下令属下立斩江越。 原本还打算在辽东苟且偷生的江越,在接到这个消息之后,惊得差点没晕过去,藏在济南老家的银子全被查封,现在连自己的命都要送掉了。当军中的将士来找他的时候,江越还不能相信,拼命的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当初豫昭王说了放过我的,你们怎么敢杀我?!” 来的将士也不愿与江越多烦,只冷笑道:“朝廷下的诏令,要你死,谁敢不杀你?” “不行!不行,我不能死!”自从被发配到辽东以来,江越把这辈子没吃过的苦,全都尝遍了,现在他整个人衣着脏乱,满面尘霜,一脸的胡渣,根本看不出,一年之前他还是朝廷的吏部侍郎。 江越知道,如今的朝廷下发的诏书,基本上都是四位辅政大臣草拟的,皇帝年岁不大,而且也犯不着杀自己。北淮王应当也不会杀自己,剩下要杀自己的应该只有左相沈鸿彬和豫昭王萧奕洵了。尤其是沈鸿彬,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当初沈鸿彬与西平王一起做了什么事,那件事情如果真的被抖出来,沈鸿彬可就全完了,所以,他必定杀自己而后快。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当初豫昭王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还是放过了沈鸿彬,但是自己确确实实是得罪死了沈鸿彬,看样子这次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可是江越不甘心,就算苟延残喘的活着,他也要活下去。至少要给自己足够的时间逃走,脑海中忽然炸现出一个想法,江越一把拽住了那个要来杀自己的将士,死死不放,道:“等等!等一下,我有要事要告诉豫昭王!”现在整个辽东都是豫昭王的势力,只要能让萧奕洵放自己一条生路,那么他就有活下去的机会,现在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 被江越拉住的将士十分不悦的看了江越一眼,不打算理江越,只是拉着江越向刑场去,江越向来是个文臣,手无缚鸡之力的,被一个强壮的军士拎着,就像是拎着一个小鸡一样。他拼命的挣扎,说:“我真的!真的又要紧的事情要告诉豫昭王,这件事,天下就只剩我一个人知道了!” “江大人,你也是在朝中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了,怎么却如此贪生怕死?”江越挣扎之间,忽而听得身后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带着讥诮与不屑。 江越回头,不知何时,忽然走来了一个年轻的男子,身着深色的衣衫,腰间配着一把极为精致的长剑,五官清秀,十分英俊,眼眸乌黑透着冷峻,缓步走来,举手投足之间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却给人以一种无形的压力。 看这个男子的着装江越也能猜出,应该是辽东军中一位职位比较高的将领了,可是这张面孔,他却从未见过,江越正打量来人时,却见周围一群军士全部单膝下跪行礼道:“拜见林副帅。” 林副帅?江越大惊,原来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辽东军权的指挥者从前的连城骑总指挥林希筠?其实自从连城骑重现天下之后,传言他听得很多,但是却从未真正见过这个传闻之中,有夺天造化之能的年轻将领,今天却是第一次见。林希筠刚出山不久,豫昭王就把辽东副帅的位置给了他,甚至没有给在辽东多年的程天佑,必定是信任林希筠到了极点,忽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拼命道:“林副帅!我有话要告诉豫昭王!真的,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只有我。” 江越脸上恐惧与希望交杂,可是从他的眼神看起来,倒像是真的知道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他沉默了片刻,眼光扫了扫周围,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亲自问问他。” 周围的一位军官带着四周的人都下去了,四下无人,林希筠冷冷审视江越,问:“好了,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说了。” 江越见林希筠支开了周围的人,就知道林希筠应该是相信自己了,但他却道:“这件事情太过重要,我只能告诉豫昭王。”江越想,既然林希筠肯听,那么自己就有提条件的机会,哪知林希筠却冷冷一笑,冷然道:“江越,我不喜欢绕弯,说与不说都在于你,如果你想着靠一个虚无的理由,就想让我或者王爷放过你,那么我劝你还是不要异想天开了。” 林希筠走进江越,目光冷凝到没有一丝情感:“你在朝中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享了半辈子富了,也是时候该付出代价了。你不会真的以为,王爷会放过你吧,你与萧城毅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还害了王妃的性命,你当真以为你还能活着?” 江越一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道:“你是说……是豫昭王要杀我?!” 林希筠没有说话,就算是默认了,江越这一回真的惶恐了,他忙道:“将功赎罪的,豫昭王妃的死,我没有参与,都不是我做的!做这件事情的另有别人!”江越扑倒在林希筠的面前,苦苦哀求道:“林副帅,你告诉王爷,害了豫昭王妃还有淑懿太后的人不是西平王,还有别人,你帮我向王爷求求情,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真的!” “太晚了。”林希筠淡然道:“江越,这些话,如果你早点全部说出来的话,说不定王爷还会真的放你一条生路,可是当初你还在长安的时候,并没有说出来,”眼中冰冷的寒意越来越重,“如今,你所谓的秘密对王爷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江越脸色大变,青黄的脸上的表情都凝滞了,他呆呆地说:“你是说……你的意思是,王爷已经知道了……” 林希筠垂下头俯视江越,忽然笑了:“江大人,或许你还不知道吧,王爷已经救了你两次了。” 江越惊恐且疑惑的看着林希筠,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大人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狡兔死走狗烹么?你所谓的秘密,在你认为是你的护身符的同时,却同时也是你的索命符!” 江越猛地往地上一坐,浑身的力气全部都被抽去了,他断断续续道:“王爷……他,他也要杀我?”这一次,他口中的这个王爷,指的就不是豫昭王了。这一刻,江越觉得自己十分的滑稽与愚蠢,其实他早就该想到了,萧城毅一倒台,无论他投靠谁,最终都逃不过一死的结果,就算勉强投靠了萧容峥,最终也一定会被萧容峥所抛弃,毕竟萧容峥绝不会想让一个知道他与西平王有联系的人存在的。 “看来,你都已经知道了。实话告诉你,自从你被流放到辽东以来,已经两次有人想要杀你了,如果没有王爷的嘱咐,你活不到今天,所以白白让你多活了一年,江大人,你应该感到感激才是。” 林希筠说完话,江越的脸上便已经是一片死色,再也看不到任何有生机的气象,两只凹陷的眼睛空洞无神,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林希筠冷冷看着江越,已经不打算再理睬他了。当初江越流放至辽东的那天,忽然有风云阁的人带着萧奕洵的密信给自己,让自己务必注意江越的安危,并且同时告诉自己,有人要杀江越,并且在来的路上已经有人动手了,但是没有成功,只怕到了辽东,暗杀还会继续。萧奕洵给自己的密信中说,他怀疑当初还有别人与萧城毅合作,而江越作为萧城毅的心腹,必定也知一二,如此一来,他们必会杀了江越以绝后患。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军中刺杀 受到了萧奕洵的书信后,林希筠便派了心腹一直跟随在江越的身边,暗中观察,过了大约半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林希筠料想,辽东的大营戒备森严,要想在军营里杀人,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是看萧奕洵的意思,似乎是想让自己追查出幕后的人,林希筠便创造了一次机会,让江越出营劳务。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旦江越离开了军营,便有人按耐不住,要杀江越了,还好林希筠早有安排,在事发之前便将江越带回了军营。而他安排在江越周围的心腹,也终于找到了想要杀江越的那一群人,一共是三人,这三个人相当谨慎,见几次杀江越不成,便没有打算再继续刺杀,所以便离开了辽东。林希筠派人一路跟踪,虽然这些人都十分小心,几乎不露什么破绽,不过既然有人安排他们去杀江越,这三个人便势必要复命,一路追查,竟然真的发现了什么,这三个人在长安的某一处地方向一个人汇报了结果。林希筠将这个消息传给了萧奕洵,萧奕洵层层追查下去,虽然没有查到最后的人,但是未必就猜不到。 所以,江越的秘密,对萧奕洵来说已经没有多少用处了。 只可笑,江越自己并不知道,还眼巴巴以为,这能救自己的命。可怜当初叱咤朝廷的吏部侍郎,如今倒落得这样一个悲惨的下场,也不得不说是自作自受。 林希筠不打算再在眼前这个落魄的男人身上浪费时间,他正要离开,却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猛然回头,厉喝一声:“什么人?!” 一个士兵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自己与江越的身后,听到了林希筠的喝问,那士兵显然吓了一跳,忙躬身行礼道:“林副帅。” 林希筠蹙眉看着这个士兵,冷冷问:“我不是让你们下去吗?谁让你来的?” 那小兵赶忙解释道:“我……我,我不知道副帅下了这个命令,属下马上就离开。”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等一下!“林希筠忽然叫住了这名士兵,向他走进了两步,仔细的看了扬言,眯了眯眼睛,问了一句:“你是谁的属下?为什么感觉从来没有见过你?” 那士兵低着头回答:“属下被王双将军管辖。” 林希筠眼中陡然闪过一道冷厉的光芒,呵斥道:“胡说!王双的部队昨天被我派去檀州了,怎么可能还会在这里,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只低着头的士兵这回没有说话,林希筠还想再问,之间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银色的光亮,那名士兵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多了一把十分精巧的短刀,瞬间冲到自己面前,刺向自己,林希筠一惊,条件反射地向旁边一躲,只是那名士兵速度与反应快的惊人,似乎连林希筠躲避的方向都已经计算好了,刀刺过来不中的一瞬间转眼便变了刀锋,躬身向林希筠下盘横劈过去。 林希筠目光一凛,右脚快速后撤一步,稳住身形,准备躲过那迅疾而来的刀刃。论武功,林希筠受过秦煦卿的指导,当世也属前列,这一个撤步便躲过了那锋利的短刀。可是那士兵忽然手腕一扣,不知怎的,原本的短刀硬生生长了三寸,一下子划伤了林希筠左侧的大腿。 是伸缩短刀! 一种迅速冰凉且疼痛地感觉从大腿上传来,林希筠低头一看,伤口除了血迹,伤口处隐隐有青紫色的痕迹,他脸色微微一变——短刀有剧毒! 那名刺客身手十分矫捷,两击不中,转瞬间又持刀而来,刀刀毙命。林希筠目光一寒,几乎只在一瞬间,那柄带着剧毒的短刀就已经贴在自己的脖子间了,那刺客已经自己得了手,正要高兴。下一刻,却忽然有一把长剑挡住了自己的短刀,他大惊,甚至都没看到林希筠是何时拔出腰间的宝剑的。 林希筠右手以长剑抵住短刀,几乎是在同时,他的左手中也突然出现了一柄短剑,带着绚丽的光辉,朝刺客腹部刺去,那刺客大惊失色——袖中剑!林希筠左袖中还藏着一把袖中剑!他眼睛余光扫到剑光,便知不妙,赶忙向后一躲,但是林希筠速度极快,在刺客的腹部留下了一道极深的伤口。刚刚击退刺客,林希筠没有连续攻击,反而反手朝下,用剑尖削去了大腿受伤处的伤口。 刺客腹部受伤,急速后退,捂住自己受伤的腹部,恶狠狠的盯住林希筠。江湖之中,使用袖中剑的绝顶高手便是风云阁七剑之一的均子祈,一柄短剑使得出神入化,十年之前,林希筠受秦煦卿教导的时候,曾经有幸见过均子祈使出的袖中剑,他有意想学,不过均子祈认为,林希筠从军之人,不适合袖中剑为主兵器,但是若是用袖中剑当做防身之兵,却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将帅之间,常有刺杀,龙靖枫考虑到这一点,便请均子祈教了林希筠几个月袖中剑,今日倒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林希筠冷厉地看着离自己三丈远的刺客,冷冷道:“你杀不了我了。” 本来林希筠的武功就比这名刺客高,刺杀主要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能在几招之内杀了林希筠的话,一旦林希筠出手,这名刺客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外围的人似乎听到了里面有争斗的声音,几名将士急忙赶了过来,意见林希筠身上有血迹,大为惊恐:“副帅!你怎么了!” 林希筠镇定道:“有刺客,没事,受了点伤而已,”他指着对面的刺客,厉声下令:“给我抓住他!抓活的!” 那刺客见有人来了,便知今日是逃不过了,愤怒之下,将手中短刀用尽全力朝林希筠掷过去,力道极强,却被林希筠用剑轻轻一挡,便挡住了,他冷笑:“哼,困兽之斗!捉住他!” 而后,忽然觉得脑袋有一些晕乎,他的身子晃了晃,身边的将士见林希筠的脸色不好,忙一把扶住林希筠,惊慌道:“副帅,你怎么了?!” 林希筠撑住身子,看了一眼自己腿上的伤口,低声道:“快叫军医,我应该是中毒了。” —————————————————————————————————— 辽东副帅林希筠被刺客刺伤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长安,萧奕洵正在府上与韩千叶与韩西月交谈,准备给韩西月送行,而萧奕洵听闻消息之后,勃然大怒,顿时拍案而起,喝道:“好大的胆子啊!竟敢在幽州大营放肆!”桌上的茶盏被萧奕洵这一掌拍的连水都洒了出来。 这一年多以来,萧奕洵从未动过这样的大怒,可如今竟然控制不住,竟有这样的举动,可想而知,他心中是怎样的震怒。韩西月与韩千叶面面相觑,脸色也不由变了。自从黎松柏死于刺杀之后,整个辽东都对刺杀这件事情深恶痛绝,没想到这一回竟然刺杀到了辽东副帅林希筠的头上。 萧奕洵急问来人:“林副帅伤势如何?可严重?” 来人回复:“林副帅腿上受了伤,伤口不大,只是带有剧毒,不过有军医治疗,应当没有什么大碍。” 萧奕洵听后,这才放了一点心,韩千叶也在一旁安慰道:“林副帅修习玄天诀已到五层,已经能够遏制毒素,不会有大碍的。”韩千叶也附和道说:“王爷,林副帅武功极高,不过一点小伤,不用太担心。” 萧奕洵定下神来,再问来人:“刺客可有抓到?” 来人点头:“已经抓到了,现在正在军中审问,不过目前并未审出什么。” 萧奕洵冷笑:“既然人都抓到了,那么我相信林希筠就有办法找出指使刺客的人,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对了,马上传信给林副帅,让他暂时不要声张。” 来者回答:“林副帅四下都吩咐过,封锁了消息,如今只让属下紧急告知王爷。”萧奕洵满意的点头:“很好,我都知道了,你退下吧。” 传讯者离开后,韩西月拧着眉头问:“王爷,你觉得会是谁指使人刺杀林副帅的?会是离漠么?”要说有人想杀林希筠的话,势必会想到离漠,毕竟是林希筠的连城骑截杀了离漠王子纳兰隽,他们要来报仇也有理由。更何况,之前,离漠的人就偷偷刺杀了黎松柏将军,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都是辽东所有将士心中的一根刺。 萧奕洵想了想,摇头否决:“不会是离漠。纳兰隽不蠢,他应当看的出来,我们最近并不打算出兵离漠。他就算恨极了林希筠,又或者害怕连城骑,也不会做出刺杀林希筠,惹怒靖朝这样的蠢事的。” 萧奕洵说的有理,但是韩西月却不解了:“如果不是离漠的话,那还会是谁呢?是谁非要杀林副帅?” 萧奕洵亦琢磨不透:“是啊,这个时候又有谁想要杀林希筠呢?”他想了想,道:“这个,我们还是等着辽东那边审出来的消息吧。我也很想知道,是谁敢动辽东的主帅!胆子也太大了点!”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反应过激 辽东的刺杀实在太过突然,靖朝与离漠正处于休战期,纳兰隽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触这个眉头,吃力不讨好。但是除了离漠,还有谁想要杀林希筠呢?林希筠武功极高,纵使自己出手,基本也只能打个平手,若真让他受了重伤,这名刺客的水平那也真是不容小觑了。 韩西月与萧奕洵对视一眼,神情也凝重起来,他询问说:“林副帅受了伤,辽东那边可否需要我回去看看?”苏辰风领命赈灾,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如果有必要,韩西月还是应当回去。 萧奕洵没有同意:“诏令已经下来了,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辽东那边,我相信林希筠完全有能力掌控。更何况有程天佑和谭允墨在,没有必要担心。没过几天,你就要出发了,注意好唐禹,你明白我的意思。” 的确,辽东强干的将领很多,有程谭在,实在无需自己担心,韩西月也就放心了,安心的处理巡视河道的事情。 等韩千叶两兄弟离开之后,萧奕洵便转而去了纳兰媛姬的屋子,纳兰媛姬正准备用晚膳,却没想到萧奕洵这个时候会来,她忙起身相迎,只是疑惑:“王爷不是正在招待韩督查使还有韩将军么?怎么回来?” 萧奕洵淡淡道:“他们已经回去了。” 纳兰媛姬“嗯”了一声,便没有在说什么,萧奕洵见纳兰媛姬正准备用膳,便走了过去,坐下来道:“既然再用晚膳,我也就在你这吃一些吧。” 纳兰媛姬忙再让柔安准备了一双碗筷。用膳时,纳兰媛姬随意地问道:“韩将军可是这几日就要离开帝都了?” “恩,三天之后,就要出发了。” 萧奕洵没打算多说什么,纳兰媛姬自然也就不多问了,只是随意说了一些家常的话,一顿晚饭也吃得安稳。就在纳兰媛姬以为萧奕洵只是心血来潮了要来自己这里吃完饭,却冷不丁的听萧奕洵说了一句:“我今天刚刚得到消息,幽州大营,有人刺杀辽东副帅林希筠。” 纳兰媛姬刚刚提起的筷子瞬间就停在了空中,就连表情也一并凝滞住了,林希筠被刺杀了?她下意识地问:“可有伤及林副帅的性命?” 萧奕洵沉凝着一双眼睛,道:“没有,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纳兰媛姬听后,悬起的心便放下了,但依旧七上八下,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去刺杀辽东的副帅?是父王吗?不可能的,父王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刺杀辽东的将领会引发什么。纳兰媛姬脑中迅速的思考着,她相信自己的父亲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可是别人就不一定了。当初离漠刺杀黎松柏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这一回,林希筠又被刺杀,实在很难不被人想到一块儿去。萧奕洵如今向自己提起这件事,分明就是疑心离漠。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心瞬间悬起,纳兰媛姬转头看向萧奕洵,正色道:“王爷可是在怀疑是离漠策划了这件事情?”她断然否决:“不可能!父王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纳兰媛姬反应极为强烈,萧奕洵却十分从容,他淡淡道:“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你不用忙着撇开关系。”目光扫过纳兰媛姬凝重沉肃的脸,萧奕洵嘴角微扬:“我也不信你爹会做这样的傻事,但是你们离漠其他的人想不想,那可就不一定了。不过,刺客已经抓到了,相信不过几天就能知道究竟是谁打着这个主意了。” 虽然萧奕洵的脸上挂着笑容,可是,纳兰媛姬却觉察不出一丁点的暖意,就连声音里也透着森冷的寒意,纳兰媛姬知道,萧奕洵这回必定是动了大怒了,这不由让她有些担心了:“王爷,如果查出来……你打算怎么办?”萧奕洵说的很对,就算自己的父亲没有指派人去做这件事,难免手下的人不会,毕竟宿伊与纳兰冀全部折在了辽东,二人手下一批批忠心之人,要是有一两个想来报仇,完全有可能,这这样一来,就等于把整个离漠都陷入危险的境地。一旦真是离漠的人策划的,萧奕洵会怎么做?是战?是杀?对离漠,萧奕洵从来都不会有什么慈悲心,后果如何,纳兰媛姬根本不敢想。 “怎么,你很害怕我会对离漠不利?”萧奕洵的眼里透出阵阵凉意,“到如今还依旧对离漠念念不忘么?你该不会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吧。” 萧奕洵问完这句话后,纳兰媛姬脑海中一片冷凝,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几乎遏制不住的发出一声冷笑,她径直地对上萧奕洵:“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媛姬本来就是离漠的人,即便如今已经嫁到了靖朝,做了靖朝的媳妇,但身体里的血也是离漠的。”虽然对纳兰隽不顾自己的意愿强行将自己嫁到靖朝,纳兰媛姬十分愤怒,可是在心底里,她却没有一刻忘记自己的故土,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恨透了这场联姻,她终究选择放弃一切,来到这里。“王爷,我知道你曾对我说过,既然已经嫁进了豫昭王府,我就不再是离漠的公主,而只是豫昭王府里的人。一直以来,这句话我完完全全的做到了。”纳兰媛姬心中激愤,语气强烈而生硬:“媛姬想请问王爷,自从我嫁入豫昭王府以来,可曾有一次,请求你对离漠手下留情,可曾有一次,为了离漠而做对不起靖朝,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如今安分守己,不做一丝出格的事情,难道王爷连我想念故土的权力都要剥夺么?” 纳兰媛姬生冷地说了一大通话,吓的一旁服侍的柔安和墨香脸色大变。柔安更是心惊肉跳,她深知,纳兰媛姬的性格十分执拗,旁人欺她辱她,她尚且能忍,但是一旦事关离漠,她整个人就像带了刺一样,把自己全部武装了起来,当初在恭顺王府就是这样,今晚也是这样,只是在恭顺王府,纳兰媛姬面对的是几位靖朝的宗室,那时有萧奕洵相护,可是今天,纳兰媛姬发火的对象却是这喜怒无常的豫昭王,柔安实在是为纳兰媛姬狠狠捏了一把汗。不等萧奕洵说话,柔安***先跪了下去,求道:“王爷,侧王妃的心情有些激动了,这些话她不是有心说的,还望王爷大量海涵。” 萧奕洵对纳兰媛姬的抵触似乎毫无反应,他只是淡淡对纳兰媛姬道:“我不过就只是说了这一句话,你倒好,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来抵我。”黑色的双眸深深凝视住纳兰媛姬,语气清淡的像清水一般:“纳兰媛姬,你的情绪过激了。”萧奕洵缓缓的站了起来,走过纳兰媛姬的身边,只听着身子,看向屋外,声音轻缓:“纳兰媛姬,我还是那句话,若是忘不了离漠,你就要像我证明,你的存在足够让我对离漠手下留情。只不过……现在的你,并没有让我感觉到你有那么大的价值。” 萧奕洵就这样缓步的离开了纳兰媛姬的居所,而刚刚跪在地上的柔安也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几乎跪倒在了地上,墨香忙过去扶起她,随后朝纳兰媛姬问道:“侧王妃,您还好吧?” 柔安也关心的朝纳兰媛姬看去,她知道,刚刚萧奕洵的话一定重重地打击了纳兰媛姬的自尊,只怕这比当面数落、责骂纳兰媛姬还来得难受。只是,今日纳兰媛姬的情绪实在是有些过于激烈了,若是以往,被萧奕洵这样一说,纳兰媛姬定是忍气吞声,断然不会有这样强烈的反抗,她,究竟是怎么了?柔安还想问一声,纳兰媛姬却忽然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朝屋内走去,声音低沉压抑:“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柔安与墨香面面相觑,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 —————————————————————————————————— 从纳兰媛姬的屋子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已经十一月,晚上已经有了很深的寒意了,萧奕洵独自一人走在廊檐中,颀长的身影在走道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凉风渐起,吹动周围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整个院落,除了萧奕洵轻缓的脚步声,所有的一切都安宁地如同夜幕中那一片明净皎洁的月光。 刚要路过一个转角时,萧奕洵的步伐却硬生生地停住,停顿了一瞬,他骤然回首朝南处望去,同时低喝一声:“出来!” 树叶摩挲,一片静谧,安静了一会儿,忽然从树叶的阴影中走出来一个黑色的身影,萧奕洵微眯眼睛盯着来人,打量了一番,行动十分迅速,而且气息十分隐匿,不知是善是恶,他冷冷问道:“阁下好功夫,不知深夜来我豫昭王府,所为何事?” 那人被萧奕洵发现之后,也不打算再隐藏,只是走到萧奕洵的面前,忽而单膝跪下,垂首道:“在下云空,奉我朝皇子漆若凌之命,前来拜访豫昭王。”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云殊密使 “在下云空,奉我朝皇子漆若凌之命,前来拜访豫昭王。”这名叫“云空”的男子单膝跪在萧奕洵的面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萧奕洵的瞳孔猛地收缩,神情顿时凝重了起来,他凝神问:“是漆若凌让你来的?” 云空回答:“正是。”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云空这个人,但是萧奕洵却并不怀疑来人的身份,首先,自己与漆若凌的联系,整个靖朝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而来,这名叫云空的人,从行为到气质,流露出的那种冰冷肃杀,干练果决的感觉,全然像是漆若凌近身的人。看着云空,萧奕洵唇角弯起一抹弧度,笑问来人:“怎么,你们的五殿下是遇到什么大问题了?不远万里的要你来长安向我求助了?说罢,漆若凌,想让我帮什么忙?” 虽说自己与漆若凌当初曾经有过结盟的诺言,不过那也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这五年来,漆若凌从未有过一次,向自己求援。萧奕洵知道,像漆若凌那样的人,如果不是到了最必要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向自己开口的。这几年,云殊内乱不断,整个帝国,各诸侯群雄割据,妄图以下克上,漆若凌坐镇帝都凌天,借着他已经痴迷的父亲——帝君漆恒,掌控了云殊半壁的江山,与自己的四哥漆陌杨,手握云殊重兵的四皇子分庭抗礼。这几年来,漆若凌刚柔并济,征服不少地方,而如今,他肯从云殊帝都凌天派人到长安来找自己,想来应该是到了要与漆陌杨一决死战的时候了。与漆若凌做交易,萧奕洵不打算做任何周旋,直接上来便问,漆若凌要他帮什么忙。 云空也丝毫没有迟疑,径直道:“殿下要向豫昭王借一支军队——连城骑。” 云空此话一出,萧奕洵目光顿时冷凝,冷笑道:“连城骑?!” 漆若凌啊漆若凌,你还真是敢向我开口啊。萧奕洵冷嗤了一声,声音听不出喜怒:“还真不愧是他漆若凌,一旦出手,便定是最大的手笔。我想,这世上也只有他漆若凌,敢一开口就跟本王要连城骑。”众所周知连城骑是整个靖朝最为精锐的部队,战斗力之强,几乎纵横天下,现在漆若凌一开口就和萧奕洵要连城骑,当真是敢想敢为。 “什么时候需要,需要多长时间?” 云空干净利落的回答:“明年四月,请连城骑出靖入云,最长不超过一年半。殿下说了,一年半之内,豫昭王不会对离漠用兵。” 萧奕洵凉凉笑道:“你主子还真是了解本王啊,连本王一年半之内不会对离漠用兵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冷冷地扫过云空的脸,萧奕洵冷声问:“他怎么就确定本王一年半之内不会出兵离漠呢?” “殿下不是知道豫昭王的打算,而是知道自己的打算。”云空解释道:“殿下说豫昭王一定会问这个问题,便让属下回答,与其由靖朝一方独攻离漠若伊,旷日持久,且胜负难料,倒不如云殊与靖朝联手,若伊离漠两年内必亡。” 萧奕洵静默片刻,的确,这是当初漆若凌对自己的承诺:“不过,你主子倒还真有信心啊,三年之内,他能击败漆陌杨?据我所知,那漆陌杨可是号称你们云殊的‘军神’啊,三年,未免太快了点吧。” “殿下说了,有连城骑,三年时间,漆陌杨必败;若无连城骑,他至少还需要八年的时间。” “呵呵,漆若凌他还真看得起连城骑啊。”萧奕洵扬眉一笑,却道:“不过,事成之后的承诺,本王向来不相信。”萧奕洵的眼眸中划过锐利的寒光,他镇声道:“他漆若凌要借连城骑可以,但起码要付出让本王信得过的代价。” “这个,豫昭王不用担心,四殿下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信物,请出王爷的连城骑。”说完,云空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了一个黑色的袋子,袋子中装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黑木盒,云空将黑色的木盒递到萧奕洵的手中,道:“盒中之物,就是殿下交给王爷的信物。” 萧奕洵将信将疑,不知漆若凌是拿了什么样的东西和自己交换连城骑,不过既然是漆若凌的手笔,想来不会差,他打开木盒,低头看了一眼,目光转瞬凝结,眼底的震惊显露无疑,第一次,萧奕洵露出了这样震惊的神情,他万万没有想到,漆若凌竟然拿了这样东西作为信物! 黑色的木盒里,装着一块方圆四寸的玉石,通身用最为顶级的白玉铸造,温润而泽,底座为金,座上四角,也有一角用金镶嵌,上方盘着一直玉龙,底下四座,各面也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这块玉石,正是云殊权力的象征,整个帝国的至宝——云殊帝玺! 而且确实是真品,因为传闻之中,云殊开国帝君漆凌天召集云殊百名能工巧匠铸造云殊帝玺,但是无论那些玉匠如何雕琢,总是不能使云殊帝君满意,总感觉那帝玺没有王者之气。就这样,玉匠换了不知多少批,惩罚了不知道少人,都无法铸造出真正的帝玺,而这时,一位隐居的世外高人坐不下去了,他孤身来到帝都凌天,见了云殊帝君,告诉他,帝玺之所以没有灵息,是因为没有真龙之气,他对漆凌天说,只要铸造帝玺时,注入真龙之气,便能得出他所想要的帝玺。这位世外高人这么说,显然是知道如何得到真龙之气,于是漆凌天便向那高人讨教如何寻得真龙之气。 那高人冷笑一声,道:“帝君上承天命,入世为帝,如今要筑帝玺,上天自会相助。真龙易得,帝玺易筑,只不过要看帝君有没有能力掌控帝玺。”言下之意是漆凌天未必有能力掌控这天下至权。 漆凌天以一己之力平定四海,登基为帝,自然认为自己有能力掌控天下至权。那高人见漆凌天行为之处确实有王道霸气,便忽然哈哈大笑一声,以手指天,忽然金光一现,天空陡然出现一条金色的巨龙,光芒四射,几乎让所有的人都睁不开眼睛,只听一声龙啸,那巨龙金身瞬间便注入了最后一块准备打造的玉石之中,金光逐渐消失,那玉石的上方突然出现了一直盘踞的龙身。漆凌天大喜过望,这正是他要找的帝玺,他正要拿起来看,这帝玺的底部却开始出现裂纹,有一角玉石自动掉落,漆凌天大惊,身后老者言道:“真龙金身,封存玉石之内,玉石普通,无法承载真龙元气,几欲挣脱,唯有天下王者,可令臣服。”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只有漆凌天能够震得住真龙,漆凌天便一手镇于帝玺之上,低声喝道:“吾乃帝君,皇州霸主,纵使真龙,亦当听令,如汝不服,朕亦屠龙!” 漆凌天一声令下之后,那原本不停抖动的帝玺当真再也没有动过,剩下的三个角也都完好无缺,再等漆凌天回头的时候,那位世外高人早已无隐无踪了,都传闻,那高人正是上天派下来验证漆凌天帝君身份的仙人。之后,因为帝玺缺了一个角,漆凌天便命人用金补全一角,所以云殊的帝玺底座四角三角为玉,一角为金。 当然,萧奕洵对这个故事是一个字也不信,估计这也就是云殊开国的帝君倒腾出的一些仙神故事,糊弄百姓的,说不定是自己摔了玉玺的一个角,硬说是真龙震开的。不过,不管原因如何,云殊帝玺的有一角却是是用金子补全的。 萧奕洵阖上了木盒,笑道:“你家殿下当真是萧某此生见过的第一人,如此至宝,也能这么毫不犹豫地交到我手上。”此等魄力,也真只有漆若凌能干的出来。 云空低首,回答:“殿下说了,豫昭王亦是天下雄主,与之结交,必当以诚示之。连城骑是豫昭王最后王牌,云殊帝玺是殿下登基为帝的信物,二物相易,方得对等。” 萧奕洵也不客气,镇声道:“好,这份厚礼,本王收下了。本王也允诺,明年四月,连城骑必出辽东,至于这云殊的帝玺么,等他漆若凌一统云殊之后,再来跟本王要吧!”从腰间拿出了一块玄铁令牌,萧奕洵交到了云空手中,道:“这是连城骑的兵符,一半在本王手里,一半在辽东副帅林希筠手里,这个你交给漆若凌,让他明年拿着这个跟林希筠会和。” “殿下还有两句话让属下转告豫昭王,”收下连城骑的兵符后,云空接着道:“一是,四皇妃今年九月,诞下一子,是为殿下长子。” 萧奕洵眼睛猛然一亮:“薇薇有孩子了?!”萧晗薇有孩子了?那个在自己眼中几乎一直都长不大,几乎一直依赖自己,总是调皮的萧晗薇,竟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了,萧奕洵心中立刻盈满了浓烈的喜悦之情。 第一百三十六章 鬓间白发 他做舅舅了!他做舅舅了?!“好!好!好!”得知萧晗薇诞子之后,萧奕洵喜不自胜,这段时间,几乎没有一天,他有过这么开心的时刻,萧奕洵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而后又急不可待地问:“薇薇过得可好?”传闻中,漆若凌十分宠爱萧晗薇,近乎手中至宝。萧晗薇的日子当然不会过得不好,可是萧奕洵身为萧晗薇的兄长,总还是忍不住再问一声。 云空回答:“皇妃一切安好。王爷无需担心。” 萧奕洵这就放心了下来,虽然不清楚萧晗薇在云殊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不过看来漆若凌当真是十分珍爱萧晗薇了,那自己也无需太担心什么了:“那么第二句话是什么?” “殿下说,等云殊局势安稳之后,他会送给您一份大礼,举世无双。”云空如是说。 “举世无双的大礼?”听到萧晗薇的消息后,萧奕洵的心境十分愉悦,脸上自然也洋溢着笑容,他笑问:“能让你家主子称为举世无双的大礼的东西,倒是少有,怎么,难道比你们云殊的帝玺还重要么?” “殿下说,这份厚礼,于殿下自己而言并不重要,于其他人而言也不重要,唯独对豫昭王您来说,”云空的黑亮的眼在月光下闪烁着细微的光辉,“却是最举世无双的至宝。” “仅仅只对我一个人?”萧奕洵凝眉,似是不信:“什么东西?”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只是按照殿下的话传告。” 直到现在漆若凌还要跟自己卖一个关子,萧奕洵失笑,这个漆若凌,还当真是恣意任性,不过既然云空不说,他也就没追问了:“好,我就且先收下你们四殿下的这句话,等他平定了云殊,倒时候再来向我兑现,也好让本王看看,那到底算不算的上是举世无双的至宝!” —————————————————————————————————— 就在萧奕洵与漆若凌暗中达成协议的同时,长安城中另一处地方,也发生着一件大事。 萧容峥正与安颜二人用完晚膳,就听得下人传报说镇国大将军来了,萧容峥与安颜俱是一愣,忙不迭的让人请姚照珂进来,萧容峥明白,无缘无故,姚照珂不可能这么晚来找自己,那么必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屏退了众人,萧容峥单独接见了姚照珂,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会这样着急,姚照珂铁青着一张脸,面容阴郁道:“张万达派人暗中刺杀林希筠。” 萧容峥脸色一变,脱口道:“刺杀林希筠的人是张万达安排的?!”他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还在同安颜商量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却没想到竟然是张万达。 姚照珂的脸色十分难看,显然这件事情他也是刚刚才知道,而且片刻不敢耽误,竟然就这么来找了萧容峥:“我来的隐秘,应该没有人发现,只是,现在辽东已经抓到了刺客,我只怕审下去,就会查到张万达。”姚照珂气得咬牙切齿,双拳紧握:“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我早就告诉他了,不要轻举妄动,可是他偏偏不听!林希筠是想杀就能杀的吗?!” 萧容峥的心情从刚刚的震惊开始平复了一些,他镇定心神道:“张万达虽说行事鲁莽了一些,可是手底下毕竟还是有两个忠心的人的,也没那么容易就会被咬出来。”虽说张万达这个人虽然性情容易冲动,但是却也算得上心思周密,既然他决定要刺杀林希筠,应该就会留一手。 “我想,我们必须要做好两手准备。”一路之上,姚照珂就已经想好了两个对策,“一个是上策,一个是下策。” “说说看。”萧容峥示意姚照珂说下去。 “张万达也是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我来长安之前再三盯住他一定要按兵不动,没想到,他到底还是没听我的命令。不过,王爷你说的也有道理,张万达怕极了林希筠,就算要杀他,应该也不会露出马脚。所以,只要辽东那边那个刺客咬死不松口,应该也没人会怀疑到山海关那边。若是如此,自然最好。但,一旦辽东那边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我们也就不能顾旧情了。”姚照珂的声音里透着森凉的寒意,缓缓道:“当年居峡谷的事情,绝对不能被人抖出来。这些年,我护着张万达也护地够久了,若他真的自寻死路,我也没有必要再为他冒险了。” 萧容峥静静看着姚照珂,语气平淡:“怎么,你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能够毫无顾忌的除去张万达了?” 姚照珂点头:“他的一些心腹,这十年来不是被我调任就是收归我麾下,如今,我们也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了。” “既然如此,也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萧容峥的眼中划过一阵阴翳的神情,他再次提醒姚照珂:“不过,就算到最后真的要处理张万达,也要以最快的速度封了他的嘴,龙靖枫的事情,决不能抖露出来。不然,龙家,鼎剑侯那边……你我,可就不好过了……” 姚照珂点头,沉声道:“这个你放心,山海关那边,我有安排人,这件事,他能处理好。” “你做事,我向来放心。”萧容峥淡淡一笑,道:“不过,既然出了这件事,今年,你就在长安多呆一段时间吧,也好撇清你的嫌疑,不妨就在长安过年好了。” 姚照珂想了想,道:“也好,那我便明年二月份再回去吧。” —————————————————————————————————— 姚照珂终究不能在北淮王府停留的太久,二人交谈不就,姚照珂就离开了。送走了姚照珂,萧容峥正要回屋,肩上便被人搭上了一道披肩,送姚照珂出门的急,也没在身上披件衣裳,倒真是觉得有些冷了。萧容峥伸手握住肩上那双纤细的手,回头笑道:“也就这么一点路,你也不用辛苦跑来给我送件披风。” 安颜微笑地站在萧容峥的身后,扬颜笑道:“还真当你自己还是二十多年前呢?钢筋铁骨的?也不怕冷。” 萧容峥眉眼含笑看着安颜,故意低落道:“唉,夫人,你可是嫌弃为夫老了?” 安颜撇嘴一笑,牵着萧容峥的手往屋子里走:“我一个弱女子还敢嫌弃你这么个大王爷?快回屋了,屋外冷。” 回了屋子,一股幽幽的香气缓缓而来,安颜喜欢沉水香,清和不浓腻,每逢冬月,她总是喜欢在香炉里燃上一些沉水香,细细如缕,有醉人的暖香。屋中安静,没有随侍的侍婢,安颜也不喜欢人打扰,晚间的时候,总让侍婢到外屋侍奉。二人回了屋,一片温暖安静,只听见炭盆里火炭燃烧的声音,细微却清晰。安颜帮萧容峥解下披肩,挂在一边,又对萧容峥道:“刚让珠儿泡了壶热茶,我给你倒一杯去。”说着,就要去倒茶。萧容峥一把拉住安颜,笑道:“嗳嗳,哪里就这么忙了?我不冷,也不渴,不想喝水。”说着便搂着安颜就着炭盆旁边坐了下来。萧容峥这一生过得算不得安宁平静,小的时候被羲朝的旧臣刺杀过,长大了出使各国,一路上也是风波不断。好歹安稳了下来,却又是被迁往封地,又是与平辈后辈斗智斗勇,年轻的时候头顶顶着个文治武功超凡超绝的父皇,到了现在又遇上了一个惊才风逸的侄子,特别是这几年,每走一步,萧容峥都觉得异常费心与辛劳,但是每每有安颜陪在自己的身边,所有的疲惫与烦心都会消失,内心总会被一种安宁与温暖充满,萧容峥很清楚,安颜就是自己的港湾。 “颜颜……”萧容峥忽然用少年时亲昵的称呼唤了一声安颜,或许真的是有很多年都未曾听见萧容峥这么叫自己,安颜先是一愣,而后却淡淡笑了,问:“怎么了?” 萧容峥眉间含情地看着安颜,温柔地伸手抚摸过安颜的鬓发,忽然神情微微的一顿,原本一头如墨染的青丝,不知何时,也有几缕斑驳的白发藏匿于期间。有些关心与心疼,萧容峥看着安颜晶亮如墨玉的眼睛,问:“颜颜,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安颜一愣:“什么?” 微微叹息了一声,萧容峥酸涩地说:“你有白发了……” “原来你是说这个啊。”安颜笑着拂上自己的鬓角,毫不在意道:“哎,怎么还是被你发现了,早说要让珠儿帮我藏好的,就是怕你看到了要心疼。不过你也不看看,清儿和沫儿都成亲了,我这个做娘的,还能如当年一样么?”垂下了手,安颜眯起眼睛,盯着萧容峥道:“怎么,你是嫌弃我老了?还是说,这么多年了,想要再纳个侧妃什么的?” 刚刚还有几分低郁的心情被安颜这么几句话一说,顿时就一扫而空了,他忙向安颜赔罪道:“不敢不敢,我怎么敢嫌弃夫人老呢?在我心目中,就是那洛河神女也不及你万分之一。” 第一百三十七章 恶焉邪焉(上) 安颜睨了萧容峥一眼,懒洋洋地就这么顺势靠在了萧容峥的身上,吃吃笑道:“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嘴上功夫还是那么厉害,怪不得当年我一头就砸进了你怀里,再也就没出来过。”到如今她依然记得,当年萧容峥一袭青衫,对自己说“为我痴心一阕,一颦一笑倾城。”的样子,即便自己和他已经从年少的风华走到了如今的沉稳安宁,那种感觉,她也从未忘记。 “颜颜,张万达派人刺杀林希筠,如今刺杀失败,人却被抓住了。”沉了沉声音,萧容峥如实将姚照珂对自己说的话全数同安颜说了一遍。 “竟然有这样的事?”安颜一惊,猛地坐了起来,看着萧容峥,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见萧容峥点头后,她蹙眉道:“这个张万达,可真是胆大妄为,竟然自不量力,想去刺杀林希筠,他怎么也不想想,十年前没有人做到,十年后,他就能做到了吗?”当年连城骑震慑天下,除靖朝以外,几乎所有的地区与国家都想要这个天下第一军旅的总指挥的项上人头,明杀暗杀,层出不穷,可是没有哪一次不是折戟而归。如今这个张万达竟然如此不自量力,又派人去刺杀林希筠,安颜真不知该说张万达勇气可嘉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安颜当初身为虢族公主,可以说远见卓识不输男儿,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当年虢族国王妄图捉住萧容峥以此来威胁靖朝,就是在安颜的极力劝阻之下,虢族国王才放弃了这个危险的念头,后来,云殊向虢族发难,安颜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在云殊紫阳侯和虢族之间周旋,虽然最终还是未能守住家国,但她的气魄与谋略却还是在云殊紫阳侯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当时紫阳侯还安颜许诺,只要安颜肯嫁给她,三年之内他不会发兵。云殊紫阳侯向来也可算得上是人中之龙了,从来心高气傲,如今却唯独对安颜上了心,可想而知,安颜确实有过人之处。只不过萧容峥自身文经武略、多谋善断,基本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操劳,因而,安颜也就安安稳稳地过着自己的日子。萧容峥这些年做了什么事,虽然很少告诉自己,但也绝不是对自己藏着掖着,只不过这些事情实在少有安颜能够插手的。所以为了不让安颜多忧心,有些事,萧容峥便不会找安颜商量,自己能解决的便都解决了。只不过偶尔有一些十分紧急或者严重的事情,他才会同安颜细谈。 如今张万达的事情显然已经触及到了萧容峥的底线,安颜便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了,她本就是个聪慧过人的女子,对萧容峥又十分了解,所以没思考多久,她便知道萧容峥再烦恼些什么了:“容峥,你可是担心张万达的事情会影响到姚照珂?”张万达是姚照珂的直系下属,一旦这件事情被朝廷查了出来,虽说姚照珂身在长安能够洗清嫌疑,但总会有风言风语,言镇国大将军忌惮林希筠,指使手下刺杀辽东统帅,虽说口说无凭,但一旦风声起了,那姚照珂这么多年的名望可就白白被毁了。 萧容峥神情凝重:“张万达究竟留不留,对我或对姚照珂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我现在担心的就是一旦辽东那边审出了什么蛛丝马迹,林希筠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到时候,朝廷这边,姚照珂是能交代的,但是奕洵那孩子可就不那么简单了,其实到现在看来,奕洵对我的防备已经很深了。” 安颜心中一沉,眼中神情复杂:“淑懿太后和婉词死后,奕洵的性情确实变了许多,从前谦和温润,如今却冷狠多疑。他手中军权在握,朝中势力也不算低,奕洵这孩子,从小就机灵聪明的很,若真与你有了什么嫌隙,那可真的不好办了。”想到这儿,安颜心中猛地“咯噔”了一声,她迟疑而警惕地问:“青斓皇嫂的事情,奕洵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当初,柳青斓在宫中溺水而亡,安颜得知了事情之后,便同萧容峥大吵了一架,成亲这么多年,安颜从未对萧容峥有过这样愤怒的态度。而柳青斓的死也确实超出了萧容峥的预计,毕竟柳青斓当年有恩于自己和安颜,就算再想对付萧奕洵,萧容峥也没想过要对柳青斓动手,仅仅是一个名义的太后,萧容峥还是想好好对待自己的这个皇嫂的。但是没想到萧承哲那孩子如此鲁莽,犯下这般大错,萧容峥大怒之下恨不得弃萧承哲而去,但是除了萧承哲他也确实没有第二个更好的人选来完成自己的目标。无奈之下,只得继续帮着萧承哲。 萧容峥细想了一下:“太后的事情,该处理的证据我都处理了,不管怎么样,奕洵没有理由怀疑到我的头上,再者,以他现在这样的性格,若是真的知道了真相,他早就对承哲动手了。” “还是要继续用承哲吗?”自从柳青斓出事以后,安颜就一直不喜欢萧承哲,认为这个孩子过于鲁莽,外表虽然谦恭和顺,可是心底却是心狠手辣,这样一个人,她实在喜欢不起来。不过,还没等萧容峥回答解释,安颜就叹了一口气,道:“不过,除了承哲,你却是也没有什么路子能够走了。这个孩子虽然狠毒,不过却很怕你,容峥,你要用他,就要控制好他,千万不要由此殃及自身。” “这个我明白。”安颜的支持与理解在萧容峥的心底划过一阵暖流,他轻声道:“承哲这孩子,野心有余,能力不足,若无我,他根本一事无成,这一点他自己心里明白得很,至少在走上帝位之前,他不敢背叛我的。” 安颜轻轻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萧承哲的话题,反而问萧容峥:“对了,容峥,既然张万达要杀林希筠,那么他至少要留一个后手吧。总不能真的把自己这么供出来吧。” “这件事情,我刚刚同姚照珂商量了一下,我们推算着,张万达可能会把矛头引向离漠。”萧容峥神色肃峻,看不出来他对这个可能的结果抱着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不过至少并非是放松。 “你是说张万达要嫁祸离漠?”安颜微微吃了一惊,随后却摇了摇头,道:“嫁祸离漠,这实在算不得是高明的一招。” 萧容峥眼神微微一亮:“你也是这么觉得的?” 安颜点头:“如今离漠靖朝暂时停战,离漠王主纳兰隽不会傻到派人来刺杀辽东大将,白白引火上身。只要有些脑筋的人稍稍一想,就会觉得不对劲,到时候,离漠王主纳兰隽必定会彻查这件事情,那刺客要嫁祸,并不容易。”她顿了顿,疑虑地看了一眼萧容峥,问:“而且,若是张万达真把这件事情转嫁到了离漠的头上,就算是成功了,只怕姚照珂就不会放过张万达了吧。” 眉心一动,萧容峥静默了一会儿,沉声恩了一声:“若因为张万达的缘故,引起了与离漠的再次大战,姚照珂便绝不可能放过他了。” 安颜神情严肃,仔细想了想,道:“姚照珂和张万达到底要怎么样,也不关我们的事情,只要姚照珂还站在我们这边,随便他那三十万大军怎么折腾去。不过,若是张万达真能嫁祸给离漠,这一次,容峥,对你说不定还是一个好机会。” “机会?”双眸对上了安颜那双聪慧精明的双眼,萧容峥渐渐领悟了,果然自己的妻子要么不鸣,一鸣必定惊人,他唇角微扬,道:“你是说趁此机会,逼奕洵离京?”没错,如果张万达真的能够成功嫁祸离漠,那么靖朝与离漠之间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况一定会受到剧烈的冲击,那个时候,边境战事一触即发,若林希筠再伤的重一点,让萧奕洵领兵离开长安也并非不可能。说不定,这件事情,倒这能成为一个契机。 “若是有这个契机,那么自然是好。”安颜的语气并不轻松:“只不过,奕洵这孩子多心的很,一招不慎,可是会引起他的怀疑的。不过,既然他已经有了疑心了,只怕这疑心也消不下去了,不如就顺其自然吧,但是容峥,你还是要注意提防着。” 低下眼光,萧容峥伸手敲了敲身旁的木桌,声音沉了下去:“若能成功,自然最好,但若失败了,只怕这回刺杀的事情就可能牵动一些别的人了。” 见萧容峥眼底布满了阴云,安颜便奇怪了,除了萧奕洵,还有什么人会让萧容峥这个在意的? “比起那件事情来,奕洵的猜疑事小,若是让某些人觉察出张万达和姚照珂之间不寻常的关系,那么我们可能就有麻烦了。” “容峥,你在说谁?” 萧容峥眸色阴沉,顿顿道:“我担心的是大理寺卿段霖晖还有鼎剑侯秦煦卿,甚至还有那个开国世家龙家……” 第一百三十八章 恶焉邪焉(下) “大理寺卿?段霖晖?”若说萧容峥担心鼎剑侯秦煦卿或者说龙家的势力,安颜还能明白,毕竟,若是龙靖枫当初的事情真的被抖落了出来,光光一个龙家就很难摆平,更不用说加上一个一等侯了,只是这大理寺卿为什么又让萧容峥担心呢? 萧容峥神色肃峻:“段霖晖和秦煦卿还有龙靖枫的关系不一般,只不过当初我并没有对他太过上心,可是这两年来,我却发现,可能是我低估了这位大理寺卿。”他面对安颜道:“你想,段霖晖行事乖张,特立独行,当初与二哥可谓是势同水火,可是即便是这样,二哥得势的时候不能处理他,反倒还任用了他,这个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后来他做了一段时间的兵部侍郎,奕洵又重新把他调回了大理寺,要知道,在此之前,许恒曾经提议要升任段霖晖尚书一职的。” “右相推荐段霖晖担任尚书一级?”安颜咋舌,而后神情也有些奇怪了起来。许恒看人的眼光十分老道,这一点众所周知,他曾经推荐的几个人才现在都算得上是国家的栋梁,而如今许恒认为段霖晖当得尚书一职,那可是对段霖晖能力十足的肯定了,“我相信右相有足够的眼光,可是若段霖晖真的是一个人才,他何以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而无一步前……?”安颜刚刚质疑了一半,蓦地顿住,语气一凝,恍然道:“难道说,他是故意这么多年一直呆在大理寺卿的这个位置上的?” 京中官职相比地方,三年一京察,若非如尚书以上的重要职位,京官的调任是很容易的,而段霖晖,一个在许恒看来有尚书之能的人才,竟然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做了将近十年,如果不是许恒看错了,那么就是这个人故意将自己停留在这个职位上,安颜只要稍稍往这个方面一想,心中竟滋生可一股幽幽的寒意。大理寺卿这个官位,说高不及尚书之职,说低却也是位列九卿之一,这种官位很容易成为过渡的官职,而且大理寺卿这个职位也很特殊,要么就是拿出足够的成绩要么就是得罪一大批人,无论哪个原因,都不应该担任将近十年,可是段霖晖却做到了,而且让人几乎没有察觉,这种能力安颜不知该是赞叹还是惊忧。 萧容峥的目光也不复寻常的散淡,反而透露出了少有的警惕:“这么多年来,我光顾着防龙家和秦煦卿,却没想到很可能疏忽了一个大麻烦。段霖晖执意不肯升任官职,只怕正是为了龙靖枫当年的事情,他暗中探查,神不知鬼不觉,竟然连我也发现不了他的蛛丝马迹……” 几乎是第一次,萧容峥想自此查一个人却查不出什么,安颜心中暗自惊讶,却安慰道:“当年居峡谷的事情,能消灭的证据都消灭的差不多了,知情的人也都是信得过的人,旁人轻易查不出来,段霖晖这么多年来一直守着大理寺卿的位置,不也正说明了他查不出什么来么?” “可是张万达若是被抓,那就不好说了……”萧容峥神色冷寂,缓缓道。 安颜一愣,而后脸色也沉凝了起来,怪不得萧容峥刚刚说比起这件事情,萧奕洵的猜疑倒成了小事,的确,如果当初居峡谷一战的事情呗抖露出来,萧容峥和姚照珂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就要毁于一旦了。安颜心中一沉,道:“如此说来,无论刺杀林希筠的事情究竟如何,张万达是肯定留不得了。” 萧容峥点头:“我和姚照珂刚刚已经商议过了,这些年,张万达在军中的势力已经被姚照珂无声无息的瓦解了差不多了,如今他这一刺杀林希筠,既打草惊蛇,再来还想栽赃离漠,那又等于是触碰了姚照珂的底线……如今姚照珂必须避嫌暂时留在京城,等他回山海关,我想张万达的日子就该到头了。” 安颜神色没有太多的变化,在她看来张万达的死活根本无关紧要,因为一个早就该被除掉的人苟延残喘到了今天,什么时候死亡她一点也不在乎,低头顺了顺手中的帕子,她忽然淡淡道:“容峥,这么多年了,姚照珂他的主张还是没有变么?” “变?”萧容峥怔了一怔,而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轻轻叹道:“或许他曾经想过要改变,可是他的内心却不允许他做出任何的改变。所以,他到如今也未曾变过,而且甚至更加偏执。” “为何这么说?”安颜一愣,一时没有听明白萧容峥的话。 萧容峥轻轻摇了摇头,道:“姚照珂此人骨子里刻着固执与自尊,若是现在改变了他的主张,那么对他而言,当初他背叛龙靖枫的意义就不存在了,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安颜心中一沉,明白了萧容峥的话。 当年对于边境的事情,龙靖枫是主战的,他本人能征善战,用兵如神,南征北战,天下鲜有敌手,心胸高广,立志要为国收复离漠、若伊、贺兰三部。再加上龙家经过洛华之乱,几乎一蹶不振,龙家只剩他这一脉,肩负家族重担,无论出于个人抱负还是家族使命,龙靖枫一直都是积极对外,收复国土。可是作为龙靖枫最倚重的副将之一,姚照珂在心中却很反对龙靖枫那种主战的心态,所以各种缘由之下,在龙靖枫与宿伊在居峡谷大战的时候,他选择背叛龙靖枫,害的龙靖枫以及手下数万精兵全军覆没。 这件事情可以说是姚照珂心头最深的一根刺了,龙靖枫对姚照珂有知遇之恩,又几乎将自己所有倾囊相授,背弃了待自己恩重如山的主帅,还害的那些跟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将领战死沙场,这种负罪感几乎要扼杀了姚照珂。他生性自傲固执,如果改变自己的主张,他该如何去面对死去的龙靖枫还有那些将士们? “也是个可怜人啊……”安颜幽幽叹息了一声,语气虽然有些怜惜,但是更多的确实叹惋。 听出了自己妻子语气,萧容峥侧头淡淡道:“怎么,你在惋惜?是可惜龙靖枫么?” 安颜如实点头:“说来,龙帅于你我也有过恩情,洛华之乱,若非他出手相救,只怕那一年,你我都要折在边境了。而且,论军事才华,龙靖枫真的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如果当年他没有死,说不定真的就把离漠还有若伊打下来了……可是也不能全算姚照珂的不是,政见不同,两人又没法说服对方,谁能留下,谁就赢了……” “是啊,当年若不是龙靖枫,你我……”萧容峥目光微微有些触动,声音渐渐小了起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许久没有说话,安颜见他看着自己,又不说话,心中觉得奇怪,不由问了一句,萧容峥这才轻声问了一句:“颜颜,我想问你,龙靖枫于你我有恩,对姚照珂又是恩重如山,可是,我们终究联手背弃了他,这样做,你不觉得我和姚照珂丑陋么?” 很久以来,萧容峥都想问安颜这个问题了,他自认算不得一个好人,害死龙靖枫,结党争权,利用萧城毅,这些事情说出来绝对不光彩。他与安颜夫妻这么多年,自己的所作所为安颜都知道,除却一些极度惹怒她的事情之外,无论自己行好或坏,安颜很少干涉。论感情,萧容峥一万个信任自己的妻子对自己的真心,可是在自己妻子的心中他也是邪恶的么?安颜所爱的就是如此的自己么? 安颜几乎没有停顿,就浅笑道:“这些事情当然是不光彩的,也不道义,可是……”她侧目问萧容峥,“这又如何?你我的善恶是非自有后人去评说,一路走到现在,你我还没有走到最后,现在论善恶,实在不是你萧容峥的风格。” 虽然安颜眼角微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是她的目光却依旧如当年般清耀,“容峥,我是你的妻子,我有自己的评断,我陪你走过半生,知道你有怎样的人生,有怎样的抱负与理想,你的挣扎与执着我都看在眼里。于我而言,你与姚照珂或者是萧城毅仅仅用善恶来对错评定你们,实在是太肤浅了,这个世界如果只有善与恶,那绝不是理想的世界,不是仙界,而是噩梦。”安颜自小历经人情冷暖,又见过了国破家亡,亲人惨死,她从来都算不得是一个有慈悲的人,对她而言,世界上早就没有单纯的对错是非。她温柔地看着萧容峥道:“容峥,于我而言,你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不是其他。我安颜选择的男人,不会是丑陋罪恶的男人。以我的个性,当你当年走出那第一步,我就支持你了,现在,又怎么反悔?你就这样朝前继续走,放心,如果有一天,你要走远了,走偏了,我会在你背后将你拉回来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所怀疑 安颜这样长长地说了一段话,简直就像在萧容峥的心中涌进了一股激烈的暖流,把所有的忧虑与迟疑一扫而空,他的妻子是世上最懂得他的人,她说:“你就这样朝前继续走,放心,如果有一天,你要走远了,走偏了,我会在你背后将你拉回来的。”有这样一句话在,还有什么能够阻拦自己呢? 当初有很多人问过萧容峥,娶一个灭国的公主,还不肯纳侧妃,不是自己白白给自己的路途添堵么?可是他们却不知道,一个安颜,足以抵得上天下女子。这一生,萧容峥得一安颜,足矣。 萧容峥情绪是少有的激动,他下意识地握了握安颜的手,安颜却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做什么一样,睨了萧容峥一眼,道:“看把你感动的,容峥,我可得给你提一个醒啊。你和姚照珂想要解决张万达,并不是不可以,但是前提是,这一回,张万达不能被查出来,”她冷了冷神情,正色道:“相信我,那个什么林希筠,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 幽州大营。 自从上次被刺客刺伤之后,林希筠就一直在营帐中养伤,那把伸缩的短刀上喂了剧毒,虽然口子有些大,但好在伤口不深,拔毒又拔得及时,军医说只要一个月不动气,便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让林希筠少活动一点,不要动了伤口。 已是入冬的季节,辽东比长安更是冷上几分,林希筠坐躺在椅子上,腿上披着一条毛毯,靠在营帐旁的火炉上,正闭目养神,等着谭允墨的到来。 因为自己被刺一事疑点实在太多,可是林希筠自己需要静养,审理刺客的事情也一直没有进展,辽东的军务暂时交给了程天佑将军,边境暂时无事,林希筠便将谭允墨暂时请了回来,让他暂时帮一帮自己。 谭允墨一身黑色的军装,身材英挺,走进营帐中,先对林希筠行了礼,将佩剑挂到旁边的兵器架上,这才缓缓走到林希筠身边,瞧了瞧林希筠的脸色,轻笑道:“林副帅你现在可真算是享了清福了,军务大事有程天佑将军在,练兵也有孟将军主持,这大冷天地,烤烤火,喝点热酒,真是痛快。” 虽然同谭允墨认识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但是林希筠对谭允墨的秉性确实有些了解的,所以他笑着回答:“可不是么,我见着谭将军在边关守城辛苦,不愿自己独享这份好处,便请你回来与我同享。”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道:“坐吧,大冷天的赶来,也辛苦了。” 就着林希筠身边坐下,谭允墨问:“你脸色不太好,怎么,这刺客还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伤的你要静养一个月?”林希筠的武功他们辽东一干将领都十分清楚,他本就武功底子极佳,加上十年守陵,无事其他,专心习武,如今武功造诣,在辽东也是数一数二,所以,一听说林希筠被刺杀的时候,谭允墨也是吓了一大跳。 随手拨了拨火盆中的炭火,林希筠淡淡道:“刺客武功不低,但你我都是军人,大伤小伤不断,这伤口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不过刀上喂了剧毒,毒性很霸道,浸了血脉,拔毒还不够彻底,我需要时间来自行驱毒。” 胸中稍稍一凉,谭允墨有些后怕道:“那这毒性可真够霸道的,不过若真是需要这样静养,你为何不回幽州的府中好好休息,暂时不用太操心军中的事情。”军务有程天佑在,边境一带还有林子骞,更何况连城骑另外三个指挥使也在,林希筠无需这般操劳,日日还在大营之中。 林希筠面色沉凝,摇了摇头道:“我担心的不是辽东的军务。” 谭允墨怔了怔,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林希筠的意思,他问道:“我先前听说刺客是离漠那边的,怎么,你怀疑不是?” 早些时候,审查刺客之时,刺客就已经自己招供说是为宿伊和纳兰冀报仇而来,去年一场大战,离漠损失了两大德高望重的战将,他们手下好手如云,有一两个人来刺杀的确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林希筠这个时候急调自己回幽州,就说明他对这个结果并不太相信。 看着炭火盆中燃烧地通透的炭火,林希筠冷笑:“首先,我不相信这名刺客是离漠中人派来的,就算那些宿伊或者纳兰冀手下的将领甚至说离漠王主恨极了我们,他们也不会蠢到派人来刺杀我的,毕竟摆明了靖朝现在不想对离漠动手,这么做,是想自寻死路么?第二,就算是宿伊或者纳兰冀以前手下忠心的将士自发的行为,那也不太可能,一个离漠的将士,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我们辽东的大本营——幽州大营中,而且几乎成功的刺杀了我……”他回头盯住了谭允墨的眼睛,镇声问:“允墨,你觉得这种可能性有多少?” 谭允墨眼神一变,心中顿时大疑,的确,若说林希筠是出了大营被刺,倒也有可能,但是这里可是幽州大营,整个辽东最为重要军事大本营,有辽东最为精锐的部队驻扎,守卫森严,几乎连苍蝇飞进来都要打个报告先,怎么会有离漠的细作这么轻而易举的混了进来,他摇摇头,严肃道:“这么说来,确实不太可能。”他继续问林希筠:“长安那边是怎么回复的?王爷是个什么意思?”这么大的事情,长安肯定一早就得到消息了。 “王爷也不太相信这件事情是离漠所为,所以,他写了私信,叫我继续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谭允墨点点头:“看来,王爷那边和你的想法比较相近。” “而且,除了我刚刚说的那些之外,还有一件事情更加深了我的怀疑。”林希筠蹙眉,显然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林希筠坐正了身子,正色分析道:“一般来说要混进军营之中,就必须要有军队进出大营,寻常大营,每日有小数量的士兵出入是很正常的,但是幽州不一样,作为中枢,幽州大营的军队进出都是由严格的控制的,一般唯有军队交接的时候才有可能会有其余人混进大营,但是混入军营的时间也不可能太长,太长的话,很容易就被被发现。 “在我遇刺那天,我曾经问过那名刺客,那名刺客说自己是的部下,可是就在前一天下去,王双的部队就已经被我派了出去,很显然这名刺客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我估计他应该是王双离开之后才混入军营的,这么一来,我搜查的时间范围就缩小了,”林希筠将左手旁的一份案递给了谭允墨,继续道:“我让人仔细的查了一遍王双的部队离开之后,幽州大营军队的外出和进入的情况,发现王双走后,只有易州有过三千士兵进过幽州大营,刺客若想混进来的话,应该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时间上也就能吻合了。” 谭允墨快速的看了看林希筠递给自己的案卷,神情凝重,而后眼神猛地一亮,快速的朝旁边的地图看了一眼,阖上案卷,几乎拍手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怀疑了!易州在幽州的后方!” 林希筠点头,面色沉凝。没错,如果猜测没错,那么那名刺客就是混入了易州的军队才混进幽州大营的,可是易州是在幽州的后方,比幽州更近腹地,如果刺客真的是来自离漠的,他怎么也应该是从边境一带的部队混进幽州大营,怎么可能会来自后方呢? 林希筠暂时没有说话,可是谭允墨却隐隐觉察出了这背后隐藏的可能性,他终于明白林希筠为什么这么重视这件事情,还将自己急调会幽州,他严肃地看着林希筠,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觉得,这件事情是有人想要嫁祸离漠,而想要刺杀你的人不是来自离漠,而是有可能来自我们靖朝的内部?” 说完话之后,谭允墨自己都几乎倒抽了一口凉气,林希筠的眼神之中也布满了冷肃与怀疑,他轻声道:“这件事情,我只是有这些怀疑罢了,现在还没有证实,只不过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不容我不多想。我林希筠自以为在朝中没有什么树敌,连城骑当初还未入巅峰便已经隐没,如今我才刚重出不过一年时间,也没得罪过什么人,为何偏偏想要我的命?是有人想要挑动靖朝与离漠再度开战,还是与我的个人恩怨,又或者说他的目的其实不在我,而可能是在豫昭王么?……” 脑中的猜疑与想法越来愈多,越来越烦杂,可是林希筠也理不出一个调理,忽然觉得思考过多,有些头痛,他狠狠皱眉,扶住额头,不再说话。 瞧着林希筠有些难受的样子,谭允墨忙扶住他,关心道:“副帅,你暂时不要想那么多了,这件事情可能却有隐情,现将消息发到长安,我去牢中看看。” 第一百四十章 上林赏雪(上) 长安,十二月初,长安城接连下了三天的雪,正巧赶着太后齐黛莹生日,借着这场瑞雪,齐黛莹特意请了各位王府的王妃入宫饮酒赏雪。 纳兰媛姬一开始是不想去的,之前在恭顺王府的那场夜宴就让她焦头烂额,几乎弄得不欢而散,再者长公主萧茵一定会去的,上次就与萧茵势同水火了,这回要是再去,纳兰媛姬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她一直想着能不能推辞了不去,柔安也觉得,这一回豫昭王是不可能入宫的,瑞怀王夫妇也回了丹阳,这一去,基本上就是羊入虎口了,所以她也不支持纳兰媛姬入宫。但是墨香却并不赞同,她几次想要对纳兰媛姬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纳兰媛姬觉察出墨香似乎有话要说,知道墨香心思缜密,又常年服侍豫昭王和曾经的豫昭王妃,所以她私下里叫住了墨香,问了一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纳兰媛姬发问,墨香垂头,低声说了一句:“王妃,墨香只有一句话想对您说,您要知道,您是豫昭王府的女主人,你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墨香的话十分平淡,纳兰媛姬却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她脑海中忽然想起了萧奕洵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是我萧奕洵的王妃,就应该是这个王朝除了太后与未来的皇后最有地位的女人。” “你不要隐忍,不需要忍气吞声。以后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你要记住,你纳兰媛姬代表的不止是你的面子,也是我萧奕洵的面子,所以,我不允许你被别人欺侮!” “你就要像我证明,你的存在足够让我对离漠手下留情。只不过……现在的你,并没有让我感觉到你有那么大的价值。” 墨香见自己一语过后,纳兰媛姬没有说话,正心想着这位离漠公主莫不是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抬头看了一眼,却听得纳兰媛姬忽然问了一句:“以前的……额……不是,豫昭王妃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会去么?” 墨香心中一怔,抬眸看去,纳兰媛姬竟是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秀丽的眉眼里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离漠的公主啊……“侧妃娘娘,您是您,王妃是王妃,您实在无需与她作比较。” 跟着纳兰媛姬也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墨香逐渐发现这位离漠的公主对豫昭王的态度似乎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改变,她很清楚这种转变是什么,也明白纳兰媛姬对萧奕洵的感情在发生怎样的变化。她知道纳兰媛姬是个很好的女子,聪明、灵巧、美丽,对待周围的人也很好,所以她很不希望这样一个好的女子去拿自己比拟当初的秦婉词。虽然墨香知道,无论是谁,一旦对萧奕洵动心,无疑,便会想要拿自己去与秦婉词相较。 可是活着的人永远比不过死去的人,更何况秦婉词是在那样的年纪以那样的方式离开,她是萧奕洵从小便爱护的人,她的死亡差点毁掉了萧奕洵的半生,想要与这样的女子相较,是不明智的,所以,她很少在纳兰媛姬的面前提起秦婉词,哪怕自己也很怀念当初的主人。 但是纳兰媛姬也是一个执拗的人,也不是一个善妒小气的女子,她似乎隐隐约约明白墨香这样说的原因,所以她淡淡笑道:“墨香,我可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放心,我只是真的想知道,如果是豫昭王妃,她会怎么做?” 墨香顿了顿,最后正色回答:“王妃她会去,而且会把一切的事情都处理的很好。” 墨香这样说,纳兰媛姬不知为何,心中竟比刚刚安定了许多,她扬眉一笑,眸光明丽无比,道:“好,我知道了,我会进宫的,你帮我为太后娘娘挑几件礼物,先送进宫去吧。” 我纳兰媛姬绝不是胆小怕事的人,萧奕洵,不管是为你还是为了我自己,这气势我是绝不会输的! —————————————————————————————————— 入宫的日子很快就来了,大雪初停,齐黛莹在上林苑邀请各王侯夫人共同饮酒赏雪。 因为正巧赶上了齐黛莹的生日,许多王侯的正妃还有公主郡主都来了,就连北淮王妃安颜也一早就入了宫,按着这辈分来算,安颜可算的上是齐黛莹的婶婶了,所以两人就坐在上位上亲切地聊着什么。 纳兰媛姬为显恭敬,也是赶早入了宫,齐黛莹和安颜听着人传报“豫昭王侧妃”到了之后,便立刻让人请纳兰媛姬过来,齐黛莹见过纳兰媛姬几次,已经是比较熟识得了,可是安颜却很少见到纳兰媛姬,最多在萧承哲的婚宴上见过一面,只觉得这个离漠公主模样出众,其他倒是没什么多大的感觉,这次着近了看才发觉这纳兰媛姬当真是国色天香,她自是爽朗的性格,便对纳兰媛姬笑道:“果真是容貌出众,也怪不得你在离漠有那般盛名。” 这刚一开始,北淮王妃就对自己如此热情,这倒让纳兰媛姬吓了一跳,脸上忽的有些泛红,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浅笑道:“王妃过誉了。” 瞧纳兰媛姬害羞的样子,安颜便更加亲切道:“你喊我什么王妃?我是豫昭王的婶婶,今天也算是家宴,你就同奕洵一样,私下叫我婶婶就好。” 安颜这样亲切,倒是给了纳兰媛姬不少安全的感觉,心中对这个北淮王妃也不由增加了不少好感,她本也不是容易害羞的个性,既然无了尴尬,便也能同齐黛莹、安颜谈了起来。 纳兰媛姬和齐黛莹、安颜两人聊得这么开心,很快便有一堆人都开始眼红了。毕竟,一个是如今的太后,未立皇后之前,她就是后宫之主,一个就是连齐黛莹也要叫一声“婶婶”的当朝四位辅政大臣北淮王的正妃,现在这两个人竟然同一个离漠的公主谈的这么开心,这怎么也让人心中十分不好受。不少女眷都唏嘘不已。 心中最为不满的自然是长公主萧茵了,她刚刚入宫,正想给齐黛莹请个安,却看见纳兰媛姬与齐黛莹和安颜聊得火热,她忍不住“哼”了一声,凉飕飕道:“又是这个贱人!仗着自己有豫昭王撑腰,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站在萧茵旁边的正是萧承哲的新婚妻子,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姚馥笙,她侧眸看了一下齐黛莹那边的情况,又看了一眼萧茵强压怒气的样子,便凑到萧茵旁边轻轻笑道:“皇姐有什么好生气的,都是一家人。” 萧茵冷笑一声,傲然道:“我和离漠人可不是一家人。” 姚馥笙又笑着劝道:“皇姐不要这样说话,她是豫昭王妃,怎么不是我们一家人?”顿了顿,她又转头看着齐黛莹她们道:“馥笙知道皇姐为什么不舒服,其实皇姐,你不必在意,论理,北淮王妃可是你的亲婶婶,你还是太后的亲长姐呢。你若不高兴,自然可以上去和太后娘娘说说话,谁也不能插什么嘴啊。” 听得姚馥笙一劝,萧茵心中大为解气,没错,他可是萧文禹的亲姐姐,论亲缘,就算是齐黛莹也该叫自己一声姐姐,怎么没回都要被这个什么纳兰媛姬抢了风头,实在是欺人太甚,想着想着,便执着裙摆,朝齐黛莹的方向走去。 姚馥笙淡淡一笑,不再注意萧茵,回头又同一旁的萧名烟说起了话来。 这边,安颜同齐黛莹正同纳兰媛姬询问离漠的一些风俗情况,却冷不丁地听见一个女子明亮的声音传来:“太后娘娘,安颜婶婶,茵儿来迟了。” 齐黛莹和安颜抬头看去,纳兰媛姬却觉得背后一阵森凉的感觉,她眼睛一闭,哎,该来的总是躲不过。萧茵十分自然地走到了齐黛莹和安颜的身边,先是对齐黛莹道:“太后娘娘今天容光焕发,正是映了这瑞雪的好兆头。”而后又笑着对安颜道:“婶婶可真是越来越年轻了,茵儿也要自愧不如了。” 齐黛莹对萧茵十分客气,毕竟她是萧文禹唯一的亲姐姐,忙让侍婢请萧茵入座,并对萧茵道:“皇姐对哀家就不必说这么客气的话了,快先坐下,喝口热酒暖一暖。” 安颜则对萧茵笑道:“荣寿你这嘴可真是甜过头了啊,你婶婶可都要是半百的人了。”荣寿是萧茵的封号,安颜叫着也觉得亲切。 萧茵有意无意地就和安颜还有齐黛莹套着近乎,十分亲切,几次齐黛莹或者安颜想要再同纳兰媛姬说几句话都被萧茵给拉扯了回来,倒是有些不动声色,不过柔安知道这萧茵对纳兰媛姬没有好感,自然就觉得萧茵的行为十分刻意,但是纳兰媛姬却依旧是笑着,即便明眼人已经看出了一丝尴尬,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安静地微笑,坐在一旁。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上林赏雪(下) 萧茵不停地同安颜和齐黛莹说这话,纳兰媛姬还是很识趣地自己往旁边走了一走,这明摆着萧茵想给自己使什么心眼,她没必要碰硬,躲开就没事了。 很快,齐黛莹便带着众人一路向梅园走去,梅园之中红梅吐蕊,一片芬芳,开的云蒸霞蔚,红白相间,十分动人。纳兰媛姬也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空气中也有寒梅擎天冷冽的香味。众人一路走着,面容上都带着笑容,可是,渐渐地纳兰媛姬发现了一件事情,今日入宫的女眷有不少人,每人都与自身周围的人谈的很开心,可是很奇怪,从自己进入上林苑以来,除了齐黛莹与安颜,就再也没有别人同自己说话了,一路之上,每个人都在痛周遭的人谈论雪景,可是偏偏没有自己,这一回,纳兰媛姬终于觉得有些尴尬了。 试问,在场所有的人都和其他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什么,唯独没有人来同自己说话,这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她甚至感觉这些人有些故意再躲着自己,有几次她想要身旁的人说几句话,身旁的人都好像有意无意的躲开了。 纳兰媛姬越来越觉得尴尬,走在积雪之上,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脚落在积雪上而发出的“咯吱”的声音,她从来不怕有人与她争吵或者是指责自己,却害怕这种被人孤立的孤独甚至是恐惧,脚底踩踏积雪的声音越来越响,几乎天地间除了这白雪红梅,便只有这“咯吱”的声响,一声一声,听地纳兰媛姬心中发凉。 “媛姬嫂嫂,你觉得这雪景好看么?”正当纳兰媛姬恍惚之际,忽然有一股声音如同天籁在自己耳边响起,纳兰媛姬猛人醒过神来,定神一看,发现,不知何时一个身穿水碧色衣衫的女子正看着自己,巧笑倩兮。纳兰媛姬想起来了,这是当初在恭顺王府见到的一位公主——萧露。当时在恭顺王府,她曾经为自己解过围,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纳兰媛姬笑着回答:“十分好看。” 萧露笑着走到纳兰媛姬身边,几乎都要贴着纳兰媛姬了,对纳兰媛姬道:“上林苑冬季的雪梅是最好看的了,媛姬嫂嫂,你若是觉得好看的话,让三皇兄也在府上种上几株梅花。”萧露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能够让靠近她们的人听得十分清楚。 纳兰媛姬今天简直没有听过比萧露还要动听的声音,她心下一热,并非是觉察不出萧露是来给自己解围的,可是自己对萧露并不熟识,她竟能这般敏锐地发现自己的窘境,并且出言化解,纳兰媛姬既赞叹她的聪慧也十分感谢萧露的帮助,便亲切地和萧露谈了起来。 在众人都被雪景吸引住的时候,萧露忽然拉着纳兰媛姬向旁边走了走,刻意压低声音对纳兰媛姬道:“媛姬嫂嫂,你可知道为什么今日众人都一副躲着你的样子?” 纳兰媛姬心中本来就有疑问,她想就算萧茵对自己不满,那也没有必要所有的人都躲着自己吧,何以今天会是这种情况,听萧露这么一问,纳兰媛姬心中更是疑惑,她忙低声问:“是什么原因?” 萧露杏眸盯着纳兰媛姬看了一会儿,觉得纳兰媛姬是真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哎,媛姬嫂嫂,看来三皇兄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啊。” 一听萧露这个口气,纳兰媛姬心中猛地一沉,问:“发生什么事了?” 萧露的眼中流露出担忧还有一丝的小心,她悄声道:“你不知道么?最近朝廷可能又要对离漠用兵了。” 纳兰媛姬几乎要叫出声来,她瞪大了眼睛问萧露:“这,这怎么可能?!” 萧露轻轻按住纳兰媛姬的手示意她镇定下来,她解释道:“上个月,辽东主帅林希筠遇刺,审出来的结果说刺客是来自离漠,朝廷现在局势十分紧张,大家都道离漠背信弃义,明着归顺,暗中又派人暗杀我朝主帅,实则有狼子野心,必须出兵征讨。”她顿了顿,见纳兰媛姬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咬了咬牙,又道:“而且,因为辽东主帅受了伤,暂时不方便领军,朝中有不少人希望三皇兄重回辽东,带兵征讨离漠。” 什么?!纳兰媛姬听了差点没晕过去,要不是萧露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只怕纳兰媛姬真要站不稳,当众跪倒在地了,萧露见纳兰媛姬这般惊惶,当真不理解地问:“媛姬嫂嫂,这件事情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三皇兄真的一点都没有告诉你?!” 纳兰媛姬深吸几口气,顺了顺心境,脸色却依旧苍白,她强自镇定道:“没有,我当真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萧奕洵一个字都没有同自己说过,她只记得几日萧奕洵每日都十分匆忙,但是神情却十分平静,甚至有的时候还回来同自己说几句话,行为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纵使有些冷漠,但是他向来如此,纳兰媛姬也没有在意太多。 萧露浅浅叹一口气,安慰道:“看来,三皇兄是不想让你多心,让你白白烦恼。” 纳兰媛姬眼神一震,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她脑海中思绪万千,无数种想法喷涌而出,震惊、惊慌、害怕、愤怒、忧虑,几乎能有的负面情绪全部都出现在了脑海中,以至于接下来萧露对自己的劝慰她都快听不进去了。 萧露看纳兰媛姬神态不对,正暗自懊恼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纳兰媛姬,刚想对纳兰媛姬说声对不起,却听得前面恭顺王妃悠扬的声音传来:“如此美景,若是有人能应景作上几首好文章或者好诗词,那就好了。正好也可以给太后娘娘庆生。” 安颜点点头,笑道:“恭顺王妃的提议十分不错,既然是你提议,那么不如馥笙就由你来带头吧。” 姚馥笙赶忙推辞道:“安颜婶婶,在座的各位公主、王妃们都饱读诗文,馥笙自知知识短浅,诚恐贻笑大方,可莫要叫馥笙打头阵了。”说着她朝众人望去,笑道:“要给太后娘娘庆生,这头一首么,自然应当让文采最佳之人先赋诗一首,只是,馥笙初来乍到,倒是不知各位公主、王妃之中那位文采最佳呢?” 姚馥笙这么一说,要选一个文采最好的人来给齐黛莹作第一首诗,那么摆明着必须要一举夺魁才是,虽然众人身为公主王妃,自小也是饱读诗书,要作诗实在算不得什么难题,但是要在这所有人中脱颖而出,夺得头彩,却是没有一个人有这个把握,一时之间,竟无人答话。 这时,站在姚馥笙旁边的萧名烟忽然出声道:“嫂嫂或许不知道吧,我们这些姐妹,要说文采,应当都在伯仲之间,要分住一个高下实在不易,只怕今日是无人敢尝试的。” 姚馥笙有些不好意思道:“竟是馥笙唐突了,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齐黛莹怎么会生姚馥笙的气,便对她笑道:“这是什么小事,还需要你来请罪?” 姚馥笙道:“因为以前总听闻长安城中女子文采斐然,更有让大学士赞不绝口之人,只是馥笙自入长安以来,还未能亲眼一见,今日便有些唐突了。” “我知道了。”萧名烟笑道:“若是三皇嫂还在的话,今日这头名需得是她了。” 齐黛莹与安颜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有些忧伤的意味,齐黛莹轻轻叹息一声,道:“也是,若是婉词还在,这随景作诗还不是信手拈来?” 姚馥笙有些懵懂的样子,萧名烟便对她解释道:“嫂嫂自幼不在长安长大,或许不知,你口中所说文采斐然,令翰林院大学时赞不绝口之人,正是曾经的三皇嫂秦婉词,她自幼冰雪聪明,一手好词近乎同代之人为首,今日若有她在,别说是一首,十首也作的出。” 姚馥笙恍然道:“这个我有所耳闻,刚刚听你一言‘三皇嫂’,我还以为是媛姬嫂嫂呢。” 众人视线下意识地朝纳兰媛姬看去,纳兰媛姬尚且还在为刚刚萧露对自己所说的话而震惊,没想到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又全聚到自己头上来了。 萧茵凉凉瞟了纳兰媛姬一眼,自然少不了冷嘲热讽一番:“哼,一个蛮族人,也想和豫昭王妃比文采?馥笙,她可高攀不起。” 安颜见萧茵这话说的带刺,忍不住低声呵斥了她一句:“荣寿,好好说话。”见安颜发话,萧茵这才没敢说下去。纳兰媛姬只觉得头疼无比,这一下又来了一个大麻烦,就连墨香和柔安也觉察出问题了,怎么好端端地赏个雪,纳兰媛姬一下子又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呢?怎么每一次众人相聚的时候,纳兰媛姬都会莫名其妙地成为众人的焦点呢?而且都算不得是什么好事情,要说是凑巧,这也太凑巧了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质问争吵 萧露站在纳兰媛姬的旁边,见众人的焦点所在都在纳兰媛姬的身上,她不由得看向了萧茵而后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向姚馥笙,眼神深了一深,随后握了握纳兰媛姬的手,而后忽然眉头紧蹙,紧接着便摇摇晃晃朝纳兰媛姬身边靠去,纳兰媛姬慌了神,忙扶住萧露,急声问:“沁水公主,你怎么了?” 齐黛莹等人见状忙也凑上前去,询问萧露的状况,萧露撑着纳兰媛姬,轻声回答道:“不知怎么了,忽然觉得有些头昏,或许是吹了些寒风,太后娘娘,我没事,您带着姐姐们先去赏雪,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齐黛莹看了看萧露,安颜转眸对齐黛莹道:“招个太医给沁水看看,别受了风寒。” 齐黛莹点点头:“先去我宫中坐一会,我派人招个太医给你看看。” 萧露低头答谢:“多谢太后娘娘。” 齐黛莹淡淡一笑,随后对纳兰媛姬道:“豫昭王妃就陪着沁水一会吧,也辛苦你了。” 纳兰媛姬心中松了一口气,道:“嫔妾不敢。” 等齐黛莹带着一群人走远之后,纳兰媛姬这才坐在了萧露的身边,诚恳对萧露道:“公主,这一次多谢你了,不然还不知道我又要招上多少麻烦。” 萧露摇了摇头,精神立刻就变好了,她微笑着对纳兰媛姬道:“其实,我装头疼,太后娘娘和北淮王妃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们不过是顺着我帮了你一个忙。” 纳兰媛姬怔了怔,勉强笑道:“真是多谢太后娘娘还有北淮王妃了。” 萧露认真地看着纳兰媛姬,小声对她道:“媛姬嫂嫂,自从你从离漠嫁到长安以来,你的日子就不算好过,大皇姐一直都不喜欢你,时时都想找你的麻烦,最近三皇兄的形势也算不上好……”萧露说了一半便没有说下去,转了一转,道:“总之,你要多加小心,能躲开大皇姐就不要和她见面了。” 虽然萧露的话只说了一半,但纳兰媛姬却听得出来,看来萧奕洵的境况实在不好,只怕是四面楚歌,砥砺难支,自己入宫赏雪就被孤立,这局势想不紧张都不可能。纳兰媛姬看着这个沁水公主,心中无比佩服,这位公主心思如此谨慎小心,若非母妃身份太过低微,萧露绝对能成为独当一方的公主。她重重地握住萧露地手道:“多谢!” —————————————————————————————————— 从宫中回府的路上,纳兰媛姬就一直在想萧露对自己说的话,她绝不相信刺杀辽东主帅的刺客会是离漠派来的,可是若是宿伊元帅手下的将士自作主张要为他报仇呢?这也是有可能的。万一真的是这样,那又该怎么办呢?还有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萧奕洵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和自己提起过呢?为什么?她不相信是如萧露所说不想让自己多心又或是白白烦恼,萧奕洵那样的人不会为自己这么考虑。 今天进宫所有的人,除了萧露和北淮王妃还有太后,几乎人人都在躲着自己,虽然萧露没有同自己明说,但是纳兰媛姬却很清楚,一旦靖朝与离漠开战,自己的身份是最为尴尬和危险的,若是有心之人,就是在自己头上扣上一个“里应外合”的污名也并非不可能,到时候不光自己难办,只怕连萧奕洵这边也会受到牵连。纳兰媛姬只觉得心中思潮起伏,莫名的感情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她想,若是真到了那个局面,以萧奕洵的性格,为了争权,他绝对会对自己“大义灭亲”,一想到这,纳兰媛姬心都凉了半截,真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竟一下子步入了这样的局面,怪不得自己出嫁前纳兰隽对自己说靖朝局势波云诡谲,一着不慎,便会步入险境,她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已经快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不行!她猛地狠下了心,这件事情不能就这样结束,无论是自己还是豫昭王都不能有事,否则,离漠休矣! 纳兰媛姬拉开轿帘,对走在一旁的墨香道:“墨香,待会回府,带我去见王爷。” —————————————————————————————————— 刚一回府,纳兰媛姬顾不得休息,径直就朝书房走去找萧奕洵。柔安见纳兰媛姬面色铁青,一句话也不说,瞬间心就提了上来,靖朝和离漠的事情她刚刚也听了个大概,真怕纳兰媛姬这个时候怒气上头,冲进去把豫昭王劈头盖脸一顿骂,那可就全完了。柔安紧紧跟着纳兰媛姬,准备一有什么情况,她就立刻把她拉出来,谁知道,纳兰媛姬刚一进书屋,就自己转身把墨香等人全部关在了外面,压着嗓子吩咐:“都在外面守着,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萧奕洵听见有人进屋,正低着头瞧着一张复杂的图,面无表情,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感觉有人接近,这才慢悠悠道:“如此样子,倒是第一次见你有了一个王妃的派头。”话语虽然带有讥笑,语气却甚为平淡。 若是寻常,纳兰媛姬势必要回上一句,可是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她又走进了两步,探上前去看了看萧奕洵铺在桌案上的图案,心下一沉,似问非问:“王爷可是在研究进攻离漠的战术?” 话音刚落,萧奕洵应声抬头,眼中隐约有森冷寒意:“你刚从宫中回来,谁和你说了什么?” “谁和我说什么重要么?重要的是,这些事我不是从王爷口中知道的。”纳兰媛姬声音冷硬,若是柔安在场,只怕要惊得昏了过去。 萧奕洵不动怒,只是低眉想了一会,便道:“你今天去宫中,想来又有人找你的麻烦了。” 没想到萧奕洵冒出这么一句话,她错愕了片刻,刚想回答还好,萧奕洵却没有让她说话,直接接道:“是萧露和你说我朝要和离漠开战了?” 纳兰媛姬一愣,他怎么知道?就算他萧奕洵料事如神,自己一个字也没有说,他怎么就知道了?难道说,这萧露……是萧奕洵安排来帮自己的?的确,若非萧奕洵的叮嘱,萧露为何那般帮助自己?纳兰媛姬心中一下子心乱如麻,原本想得好好的质问萧奕洵的话,此时却像是被冬风冻在了嘴里,一字也吐不出。 萧奕洵不再看纳兰媛姬,只低下头:“看你刚刚的表情,怎么,今天是来找我吵架的?不过,我今天没时间。” 眼瞧着萧奕洵又低着头看着那张类似地图的画幅,纳兰媛姬心中一急,便道:“我之前和你说过,刺杀辽东主帅的事情不会是我父王指使的,就算是有人要替宿伊大元帅或者二王兄报仇,也只是他们个人事,和离漠无关!” 纳兰媛姬的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可是入了萧奕洵的耳朵,却有如石沉大海,毫无声息,她心中好如沸水油煎,提了声调询问:“为什么这件事情你不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事关她的故土,萧奕洵何以一个字都不曾对自己提起? 这回萧奕洵终于有了回应,他慢慢抬起头,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纳兰媛姬,问出一句无比伤人的话:“本王凭什么要和你说这件事?离漠是你的故土,不是我萧奕洵的。”他冷冷笑道:“侧王妃你该不会忘了,本王有多讨厌你的故土吧!” 萧奕洵的这句话宛锐刺尖刀剜在心上,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可笑自己差点就相信了萧露说的话,是啊,他凭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他这么讨厌离漠,恨不得一举攻下离漠,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的借口,他怎么会不利用?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凄凉寒意,纳兰媛姬自嘲笑道:“呵,沁水公主还说,你是不想让我多心或者白白烦恼,果然我是猜错了,你根本就觉得我知道了这件事,只会来与你争吵,白白的让你烦恼!” 纳兰媛姬近乎歇斯底里地吼出了这句话,就连站在门口的墨香和柔安都听见了,两人听后,脸色大变,柔安更是攥紧了双手,却又不敢冲进去。 萧奕洵终于不再看桌案上的画幅,一双深邃的眼睛漠然地盯住纳兰媛姬,淡漠道:“难道不是么?现在你知道了,你难道不是跑来与我争吵了么?” 纳兰媛姬语塞,她恍然无措,是啊,自己倒头来不是还是跑来同萧奕洵争吵了么?明明之前,就算再大的怒气她也能忍住,何以这一次竟然如此放不下,她这是怎么了? “本王再说一次,如果你是来找我吵架的,本王没有时间,请你出去。”显然,萧奕洵已经没有什么耐心再同纳兰媛姬说下去了。 纳兰媛姬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一眼萧奕洵,屈膝行礼,而后挺着后背转身,朝门口走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媛姬魄力 终究还是被萧奕洵轻视了,她原以为自己咬牙去宫中赴宴,就是为了给他挣回一份面子,对得起他所谓的价值,可是到头来,却还是要他暗中派人来保护自己的周全,自己还这般不知轻重冲到书房里质问他。一种痛苦与恼悔的情感,就像是万箭齐发,绞入胸腹深处,生疼无比。不!这不是她所要的! 刚走了两步路,纳兰媛姬就此停住,咬,牙背对萧奕洵一字一句道:“王爷,臣妾知道你想讨伐离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臣妾也自知没有足够的价值能让你放弃攻打离漠的机会,没错,臣妾是您的负担,若是您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臣妾有任何方面阻拦了您,您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臣妾,臣妾不会有任何怨言。但是臣妾也想妄言提醒您一句,您现在在朝中的根基根本不稳,韩西月与苏辰风全部外出,一旦这个时候你被逼回辽东,你的权力势必会被逐渐削弱,我离漠虽比不上靖朝战力,但是若举国上下,戮力同心,就算你豫昭王战神在世也不可能短时间拿下,只怕到时候你再无翻身可能。” “刺杀辽东主帅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离漠所为肯定还有原因,我只想说,我们离漠将士各个忠心为国,他们既然决定刺杀你辽东大将,就已经报了死志,他们必然知道若是招供会给离漠带来多大的麻烦。所以,这件事,还请王爷你好好的查,不然若被奸人利用,可就毁了你豫昭王的一世英名了。”顿了一顿,纳兰媛姬轻声说了一句:“臣妾告退。” “站住!”萧奕洵猛然出声,叫住纳兰媛姬,纳兰媛姬应声停住,再回头地时候,声音已带上了哽咽,近乎怄气地回了一句:“你干什么又叫住我!” 带着哭腔对自己吼了这么一句话,萧奕洵愣了一愣,竟觉得纳兰媛姬有些可爱。分明前一段话气势惊人,怎么着以纳兰媛姬的个性也该回头狠狠瞪自己一眼,哪知竟是这样的光景。他轻声笑了一句,走上前去,放和了声音,问:“好好地你哭什么。” 纳兰媛姬一窘,登时转过头去:“我没哭。” 萧奕洵又笑了一笑,离纳兰媛姬只有两步的距离了:“刚刚的话都是你想说的?”纳兰媛姬仍是偏着头,不回答,萧奕洵也不动怒,回头从书案上拿了一封信递在了纳兰媛姬的面前,和声道:“你不看我,就看看它。” 纳兰媛姬低头一扫,信封上面只有一个字,右下角下面有一个遒劲苍拓的一个“林”字,她愣了一愣,林?是谁?脑海中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个刚刚遇刺的辽东主帅——林希筠,难道是他? 快速地打开信看了一遍,纳兰媛姬惊愕无比,因为,这个林希筠,他的想法竟然和自己不约而同,但是很明显,林希筠的想法更加深刻透彻,他给出了足够的理由怀疑这个杀手不是来自离漠,而是有可能来自靖朝内部,并且分析说,因为这件事情萧奕洵很可能会有麻烦。 纳兰媛姬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很吃惊,萧奕洵拿过信,笑问:“很惊讶?”他顿了顿,道:“我也很惊讶,你会有刚刚的想法。放心,我不傻,定好了与离漠的和谈,我不会自己先破坏的。” “那你刚刚……”朝萧奕洵后面瞅了瞅,刚刚他看的不是地图么…… “那张地图,是辽东的地图,我是根据林希筠的信看一看易州的位置。” “哦……”纳兰媛姬心中羞愧,自己竟然怪错了萧奕洵,自然低下头不能言语,不过心中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便问:“既然林将军都这么怀疑了,离漠的清白应该能够洗清,这样就不用和离漠开战了,你也无需再回辽东。” 萧奕洵摇头:“不,没有用,林希筠知道,就算他推测地再天衣无缝,没有确凿的证据,便无法证明这个刺客不是来自离漠。” “那现在该怎么办?”一听萧奕洵这口气,纳兰媛姬便知情况并不好。 “现在朝堂上群情激奋,很多人都开始上书要求朝廷对离漠用兵,一切都需要辽东那边定下来,这里才能有结果。”萧奕洵蹙眉,不止一次有人想要将自己排挤出长安了,只不过一次次都被自己以强权压下,但如今,林希筠受伤,离漠又成为疑犯,他虽知因为这件事他定会受到很大的压力,但却没想到这压力竟会这么大,可想而知定是有人暗中操纵。 “无缘无故,这么多人集体上书让你出征,实在可疑。”纳兰媛姬也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情并不一般,就算林希筠伤了,辽东那么多名将,离漠元气又没有恢复,何必要萧奕洵亲征呢?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想到此,纳兰媛姬便想到了一件事,心中一苦,她涩着嗓子道:“若有人要为难你,必定会在我的头上给你使绊子,若实在……” 虽然她知道,权势与自己,萧奕洵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权势,但是就是因为这般明白地知道这件事,纳兰媛姬的心情才更加低落。 “你以为我会放弃你?”萧奕洵看出纳兰媛姬眼里的落寞与失望,问了一句,而后却沉声道:“纳兰媛姬,那你真是小看了我萧奕洵。” 纳兰媛姬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你就是我的一根刺,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事。”萧奕洵看住纳兰媛姬错愕的双眼,像是再瞧着她,又像根本不在瞧着她,眼神里仿佛夹杂着什么一种默然的哀伤,有或是淡淡的痛楚,他停了一停,收回目光,看向一旁,镇声道:“若是连你,我的女人都保不住,那说明,我在这个朝廷根本毫无威信,那么我还没战,就已经败了,所以,无论怎样,你都不会有事。” 纳兰媛姬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也不只是怎么了,这一瞬间竟有些慌了神,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等到萧奕洵兀自走到桌案前,她的心才有些静了下来,这一冷静,就发现萧奕洵话中的意思了,他说“从一开始,你就是我的一根刺。”什么意思?难道说,从一开始,自己就被人“攻击”了?可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传闻啊,难道……纳兰媛姬一惊,他一直都在庇护自己?一直?怪不得萧露说萧奕洵什么都没有告诉自己,是为了不让自己心烦。而她竟然还来找萧奕洵的麻烦,甚至是误解了他。 这些事情,她一直不知道,他也一直都不说,若是她不问,若是她愚钝一点,难道就要一直这样误解下去么?纳兰媛姬懊恼无比,恨不得拿自己的头去撞墙,心想你怎么这么笨啊! 不行,她已经确定不要成为他的累赘,成为他的负担,如今就应该有所作为。 “王爷,这件事情,或许可以这样试一试。” 书房之中无人说话,本来就十分安静,静的几乎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纳兰媛姬突兀的开口,可是语调却是平缓的。 萧奕洵回首,眼中隐有莫名的光亮:“你说。”他顺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纳兰媛姬心突的一跳,而后静了下来,理顺自己的思路,缓缓道:“就如林将军还有王爷你的猜测,这件事情有人在背后想要算计王爷,我们暂且不论这个刺客和暗中想要算计王爷的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但是有一点却能肯定,若是刺客真是我们离漠的人,他是绝对不会希望你——豫昭王重回辽东的。” 萧奕洵目光微微一动,眼中似乎已经有了笑意:“有道理,你继续说。” 明白真是萧奕洵的肯定,纳兰媛姬便又长了几分信心,于是她继续说道:“所以,无论刺客来自哪方,朝中终归有人想要对你不利。所以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就这么利用一回。我们先暗中传出辽东偷偷送了一封信给你,并且告知你林帅遇刺一事其中暗有隐情,因为事关重大,辽东一带无法擅自定夺,所以需要长安来断。同时,发信林帅,让他即日上书要求将刺客送回长安审理。这样可以试探出这个刺客究竟来自何方,如果我们的猜测没错,这个刺客出自朝廷内部,那么,这一路之上,并会有人要暗杀此人。” 萧奕洵想了想,哂笑道:“那么,若是你我都猜错了,这名刺客就是来自离漠的呢?” 纳兰媛姬目光一沉,却没有丝毫的退却,她镇声道:“若刺客真来自离漠,那么媛姬定当手刃刺客,同时自刎以谢罪靖朝。”她毫无畏惧地看向萧奕洵,道:“到时,只望豫昭王看在媛姬一点心意之上,暂时给离漠一阵喘息的时间。” 萧奕洵看着纳兰媛姬,忽然从面前的人身上似乎散发出了一种从所未有过的感觉,这种魄力,面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这个女人当真不一般啊。他忽而大笑了起来,而后凛然对纳兰媛姬道:“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试一试你的方法!” 第一百四十四章 年末议政(上) 时近年末,长安城中各家各户已经一副即将迈入新年的样子,只不过这个时间段,朝中的局势却是不如民间这般轻快,特别是萧容峥与姚照珂二人,局势已经逼得他们不得不作出决定了。 近几日,萧容峥暗中观察豫昭王府,发现有几幅书信传至豫昭王府,经他一查,消息来源竟是辽东,现如今整个辽东基本上都是萧奕洵培养出来的人,林希筠遇刺一事也在辽东,这便让萧容峥多了几分心。他还在怀疑当中,辽东忽然上书朝廷,言希望朝廷提审刺客,因为刺客身上有很多疑点,并且林希筠亲自上书,他觉得刺客并非来自离漠,而是另有其人。 辽东的提审请求和林希筠的上书在朝中卷起不晓得风波,这辽东主帅遇刺一事已经发生了一个月,非但没有解决,竟然还衍生出了这样的结果,不多不说叫人吃惊,四位辅政大臣商议之后,也同意将刺客提审长安,由大理寺与刑部共审。 这一来,可就等于在姚照珂的头上架了一把刀了,连一向沉稳的萧容峥也坐不住了。 一次上朝之后,姚照珂找到萧容峥,悄声说:“辽东那边硬要将刺客押送到长安审理,说明定是发现了什么,看来这一次,是不能留后手了。” 早朝过后,天空一片泓蓝,只是云层浓重,片片连织,萧容峥左右环顾,见无人注意,这才压低了嗓子对姚照珂道:“既然你确定要动手,那就不能失败。”停了停,萧容峥的语气也轻松了一点,道:“你的本事我也是清楚的。” 姚照珂一本正经道:“要押送刺客回长安,势必会经过山海关一带,那边都是我的势力,要想杀一个犯人,还是做得到的。”他拧了拧眉头,略微有些迟疑:“只是,王爷,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豫昭王的一次布局?” 现在朝廷上奏请豫昭王出征的风头很盛,萧奕洵那边顶着不少的压力,也就是辽东那边迟迟不结案,才给了萧奕洵稳住阵脚的时间,而这个风浪口上,辽东竟然提出让长安亲审刺客,实在是惊人。而且,就姚照珂自己认为,林希筠上书所说他觉得刺客另有其人这番话的真实信也值得怀疑。 萧容峥也很明白姚照珂的心思,他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这很有可能是萧奕洵为了试探出真正的凶手而设下的圈套。这么久了辽东还查不出刺客的来源,就说明那个刺客的嘴很硬,但是林希筠的水平他一直吃不透。萧容峥摇了摇头,有些叹息:“照珂,你的想法我都清楚,可是你我赌不起,也输不起。”就算辽东那边没法从刺客嘴里问出什么,可是若是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也足够危险。其他的风险他可以担,可是,这一次,他不能和萧奕洵赌,就算明知道可能是一个布局,他也要这么做。 姚照珂静默,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终是点头:“我明白……” —————————————————————————————————— 就在萧容峥为着辽东刺客的事情烦恼的时候,紧接着,另一件事情又发生了。时近年末,朝廷照例便要进行年底结算。往年的时候,到这个部分都是比较顺畅的,各部将单子呈递道户部,户部经过审查和对照批了,便行了。可是今年,却出了一个问题,工部的单子,今年被户部全部给压了下来,而兵部也有一部分开支被压了下来。这可就惹起不快了,大家都是六部,都在朝廷为官,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的工作,凭什么别的部都过了,偏偏不让我们过?工部尚书李峪树听了差点没给气着,急冲冲的便要去找户部尚书霍荣理论,而霍荣赶巧也不在,被右相叫到文渊阁去了。李峪树吃了闭门羹,却不死心,追着户部不放,户部的人也着实没办法,只好说是工部的账单开支实在太大,没法签,现在霍大人也不在,没法解决,明日太后娘娘要召集六部九卿会议,只能明日再议。 萧容峥是在府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安颜那个时候正在给院中养的金丝雀喂食,听了这个消息,便放下手中饵勺,看着如玉的羽毛,淡淡笑道:“真是到了年终了,什么好事都赶巧一道来了。” 萧容峥正坐在一旁,手上拿着一卷书,脸上也是淡淡的笑容,眼里却不显笑意,他的目光没有离开书页,只是淡漠道:“好事成双,既然是六部之争,明日六部九卿会议,我就不去了吧,让他们吵去,我图个清闲。” 安颜走到萧容峥身后,伸出手朝他的太阳穴上揉了揉,浅声笑道:“但是,我怎么感觉,这次户部压下的账单,就是冲着你来的呢?霍荣没胆量压住户部全部的单子,我瞧着应该是右相出面的。你要不去,那可真有些遗憾了,毕竟六部九卿一起吵架的场面,可不多见。” 萧容峥闭起眼睛,安稳道:“既然如此,我就更不想去了,就算他们吵翻了天,户部这个单子,还是要批的。”嘴角牵起一抹笑容,仿若一切尽掌控在手中:“既然有人想要试探试探本王的深浅,那么就让他看看好了,无所谓。” —————————————————————————————————— 第二日,左右相召开六部九卿的会议,并且请了太后齐黛莹在议政厅垂帘听议。六部尚书外加大理寺卿、御史大夫、通政司使都来到了议政厅,不过身为辅政大臣的北淮王与豫昭王同时称病,并未出席,倒是饶有意味。 工部尚书李峪树可谓是忍了一天了,昨天找了霍荣一整天,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今天总算逮找了机会,当即就朝霍荣发难道:“霍大人,本官想问你,为什么其余五部,账单你全都批了,怎么偏偏到了工部,你就藏着掖着,非要和我们过不去呢?” 霍荣之前可是受了江越不少苦,但是碍着西平王的权势,那可是小心翼翼、度日如年,现在好容易有机会扬眉吐气一回,他如何肯再受欺压,索性仗着胆子就上了:“李大人,什么叫做非要和工部过不去?本官为官一向公正,不会寻思,为什么今日偏偏压着工部的单子不肯批,而其他布的都批了,李大人不应该先看一看自己的原因吗?” 被霍荣这话一顶,李树峪简直眼冒青光:“霍大人话里的意思就是说我工部徇私贪墨了?李大人无凭无据怎可血口喷人?我工部就算今年支出有些过量,那也都是为了朝廷的事。”他眼睛一转,下一刻已经是反问霍荣:“霍大人这样无端阻挠,可知道要是误了朝廷的大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眼见着李树峪和霍荣两个人要吵起来了,许恒不得不站出来说两句:“今天就是来议这件事情的,怎么还没说两句就闹腾了?” 一听许恒出来说话了,霍荣自然觉得身板子直了许多,索性便道:“右相大人,李大人说下官无端阻挠工部。若下官本着职责办事却要被李大人说成延误朝廷大事,那以后这所有的账单户部不用过目便全批了就成,或者干脆这户部的差使也让工部自己去办好了,再不成,李大人你看谁干合适就让谁干好了!” 霍荣这话说的有些重了,沈鸿彬坐在一旁,清了清嗓子,镇声道:“好好的御前议事,还没开始多久,怎么你们两个就要吵起来?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接连两位丞相都出言指责,霍荣和李峪树这才住了嘴,只是互相瞪了一眼,以示不服。 坐在金帐之后的齐黛莹一直静静地听着前方几位大臣的发言,这时候也缓缓出言:“好了,议事就好好议事,该是怎么个议法,该是怎么个定夺,哀家心里有数,不用争锋相对,想着法子攻击。” 连齐黛莹都这么说了,几个心中想闹腾的分子这个时候也都按捺住了躁动的心情。 霍荣扫视了一下群臣,正色道:“去年,我朝各地税银总共三千一百七十八万四千两,去年年初各项开支的预算是两千五百万两,可是根据昨天各部交上来的账单,去年一年的支出竟然高达三千五百多万两,这一核算,去年一年,便亏空了近四百多万两,我朝自开朝以来一直轻徭薄赋,年年都有盈余,却不曾有一年有过这么大的亏空。若要和去年的预算来进行比较,去年一年超支竟然达到一千万两,太后娘娘,这可不是一笔小的数目啊!” “所以,霍大人的意思是,这些超支全部都在工部还有兵部么?”兵部尚书韩玉韬问了一句,除了工部,就只有兵部的账单户部没有全批,所以这个时候他不得不站出来问一句。 霍荣板着脸看着韩玉韬,冷静道:“说到这件事,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韩大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年末议政(下) “工部的单子先放一放,毕竟那边亏空太多,我想先问一问韩大人的事情。兵部去年的预算是五百八十万两,可是今年结算的时候却给户部报了八百万两,这多余的两百多万两兵部说是给南部一带训练水军,建造战船去了,可是前夜,我与两位侍郎核对了一晚上,发现今年南部只上报了八艘新的战船,难道说这一艘战船就需要二十万两么?”霍荣目光咄咄逼人,显然证据十分充足。 面对霍荣的咄咄逼人,韩玉韬倒像是有备而来:“今年南部所造战船实际上有二十艘,只不过因为龙阙山的陵寝需要扩建,所以便向魏其侯那边调用了六艘运送木料,而剩下的六艘也在黄河水患的时候,用去从江南运粮去黄河赈灾了,这些事情出的急,可能是魏其侯那边有了疏忽,所以不曾上报,但是如果要查的话,还是能查到记录的。” 通政司使仇光也是时候地站了出来帮韩玉韬道:“这件事情确实曾经南部守军有过上书,不过没有正式的奏章送往户部,所以有误会了。” 韩玉韬冷静道:“既然事情说通了,那么我们兵部的账单李大人应该能通过了吧。这二百万两说道理用出来也是为了给魏其侯练兵从而镇压南部属国的,要是户部扣下这二百万两,寒了南部一带将士的心,那可不是仅仅二百万两就能补回来的了。”韩玉韬看向许恒,问道:“右相大人主管户部,是怎么看呢?” 许恒静思了片刻,方允诺道:“照通政司的话来说,这笔支出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战船终究是战船,该用到战事,黄河水患赈灾一事事出紧急,用完了战船就赶快还给魏其侯那边。至于这给陵寝运送木料,自然可以从船舶司那边调船,没必要动用战船。”顿了顿,许恒转身朝齐黛莹恭声道:“娘娘,这笔账户部可以批。” 齐黛莹闻后,点点头:“既然右相说了,那么霍大人就批了吧。” 虽说霍荣心中有十个不愿意,可终究还是点头道:“微臣遵旨。” “那接下来我们就来说说工部的事情。”咬着牙给工部的那两百万两签了字,霍荣推出来另一堆账单,都是工部的支出,全部都压了下来:“工部年初的预算年初报的是五百万两,可是年终上报的账单却高达九百万两,整整超出了四百万两,几乎是预算的两倍,这么大的超支几乎每一笔账单都有超出,臣实在不敢妄自签字,所以才压了下来,大家都来看看,看看我是不是故意给工部使绊子。” 霍荣将工部的账单全部摊在其余人的面前,沈鸿彬点头吩咐:“大家都去看看,是不是确实有什么问题。” 沈鸿彬这么一说,原本安安静静站在两侧的八位朝中官员全部都走到了霍荣的旁边,开始看他所说的账单。 段霖晖本来只打算按例走一个过场,便想着没自己什么事了,毕竟每一年的年终结算,大头都在六部的头上,大理寺整年的支出都不够六部一个支出的零头,他也无需说什么,可是到了议政厅才知道,今年的这场议政,简直就是无声却充满硝烟的战场啊,简直就属户部尚书一人单挑其余五部,可能还要加上御史台和通政司,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差事。这户部尚书平日里看上去也没有这么锋芒毕露,今年竟像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敢这样压住工部所有的账单,当真是让段霖晖惊愕。不过段霖晖很清楚,既然霍荣有这个胆量敢单挑工部,那必定是有人在后面支持他,右相虽说不会明着支持,但暗地里肯定也有示意的,毕竟靖朝开朝以来,这是第一次朝廷出现如此巨额的亏空,右相无论如何心中都是很不舒服的。不过除了右相,很有可能还有别的人在支持霍荣,毕竟只有一个右相,霍荣应该还不敢和整个六部对着来吧,所以四个辅政大臣之中起码得有两个人是站在霍荣身后他才有胆量这么做,那么一个是右相,还有一个会是谁呢? 段霖晖一方面在脑海里快速的思考着,一方面也以极快的速度翻阅工部的账单,工部主管全国工事,近两年来因为萧城毅推行的全国兴修水利的事情,一直在河道方面有很大的支出,所以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单子都是来自哪里,无非是各地的河道,直到有一张账单的出现让段霖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他的手下有两掌张账单清楚地写着——整修陵寝、改建宫室。段霖晖心中一沉,快速地抬眼看了一眼一脸正色的霍荣,又看了一眼在金帘之后看不清身影的那个年轻的太后齐黛莹,忽然觉察出一个极为严肃的问题,糟了,只怕霍荣会有麻烦。他心想着若是李峪树或者其他人有备而来,专门来找霍荣的麻烦的,那可就糟了,所以在众人还在低头看工部的账单的时候,段霖晖悄悄地靠近了霍荣的身边,轻轻拉了拉霍荣的衣袖,对着他低头提醒了几句。霍荣先是有些疑惑,而听了段霖晖的几句话,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登时失了血色,段霖晖正想给霍荣再提个意见,却见有几位尚书已经看完了账单,不得已,他只得顺着众人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李峪树眼里抬起头看着各处正在互相交流的几位尚书,正色道:“想必大家都看到了工部的账单了吧。我想工部的难处大家都知道,这两年来全国各处兴修水利,各大重地的水利都需要扩建或改建,着所有的支出,各河道衙门里都有详细账目可以查询,若霍大人怀疑大可以一个一个去核查。”他冷眼瞧着霍荣道:“霍大人莫不是忘了今年黄河一带决堤,那边的堤坝都需要重建加固,所以便比预算多出来一大笔钱。怎么,霍大人迟迟不肯批这些单子,莫非是认为我们工部贪墨了这些巨款?!” 霍荣脸色一白,怒道:“我没有这么说,你不要血口喷人!” “那么霍大人为何迟迟不肯批我户部的单子?!”李峪树气势上占了上风自然不会退缩下来,他步步紧逼:“要说超支,户部今年也超支了近三百万两吧,户部要给司粮署拨钱平乱,要救济黄河一带的灾民,所以多出这三百万两无可厚非,我们各位大人也都不会说什么。但是工部与户部操的都是同一份为国为民的心,为何霍大人却对有两种态度呢?!”李峪树气势越说越盛,俨然一副正义之人颇为不公待遇愤怒的样子:“所以,霍大人对我工部有疑,我是不是也可以对霍大人的户部有疑呢?!” 御史大夫袁允南跑出来做了一把和事老:“李大人,霍大人没有质疑你的意思,你的话也不要说的那么重,工部的单子我们都看了,今年情况特殊有这么些超出也是能理解的。”说着他又朝已经被李峪树气的脸色泛青的霍荣道:“霍大人,这工部的支出都用在了刀刃上,你这么拖着也不好,还是批了吧。” 段霖晖脸色一沉,这袁允南明着是当一个和事老,可是仔细一琢磨,他这话里可是藏着不少杀机,一旦霍荣就这么轻易批了工部的单子,那不就等于明说是自己故意压着工部的单子么?这样一来,到时候这名头可就全压在的霍荣的头上了。段霖晖瞄了一眼一脸谦和的袁允南,心中暗叹,当真是个老狐狸,真是有两把刷子,怪不得明明身为萧城毅的亲家却还能在萧城毅倒台之后坐稳御史大夫这个位置。 袁允南劝了霍荣之后,六部九卿里有不少人都符合着让霍荣批了工部的单子,眼睁睁瞧着霍荣要挡不住了,段霖晖终归忍不住站了出来:“袁大人说的话有些问题。”段霖晖一旦认真说话,声音里总是投射出一种冷静与不可明说的震慑力,所以众人目光一下子便都投向了他,甚至是金帘后的齐黛莹似乎也将目光转向了他。 段霖晖压着声音道:“袁大人说工部用于河道上的银子都是用在了刀刃上显然是有问题的。大家都知道,黄河的河道一向是整治的重点,自从全国兴修水利以来,黄河的河道年年都有大量的投入,若臣没有记错,每年在黄河一带水利的投入都在一百万两以上,连续三年,黄河一带的投入少说也有近四百万两,如此巨资投入的河道,为何会在今年几场大雨之后大部分堤口决堤?”眼瞧着李峪树听着自己的话,眼睛里已经闪出火光,段霖晖心中冷笑,嘴上却转了语气:“当然,今年黄河雨水较往年多也应该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是,臣是不是也可以认为黄河一带的堤坝并没有想象中建造的那么好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六部九卿(上) 段霖晖的话一下子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他这一问,竟然连袁允南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李峪树倒是想再反驳两句,可是也想不出什么妙招,再加上段霖晖从来软硬不吃,言辞锋利。许多官员弹劾过他,都被他一篇一篇驳斥回来,朝廷之中基本都有一个印象,当大理寺卿要和你吵架的时候,必须先回家读两天的书,再回来慢慢吵。 杨正清一向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明,在水利和河道整治这方面他早就看的不爽了,知道这里面装神弄鬼的东西很多,可是以前的时候有萧城毅在那边层层的压着,他想折腾出什么都不可能,如今先是豫昭王大力整治水利,年末户部又扣下了工部的账单,他就知道时机到了,所以,一向中立的他这个时候也站在了大理寺卿一边:“要说这全国河道水利的整治,有些支出确实不合理,这其中一定存在徇私贪墨、消极怠工的情况,工部超支严重,户部不批也是有道理的。” 李峪树十分不满:“当初,工部签发的单子都给户部看过,户部也是知道的,好好的到了年末给我们工部来一棒子,还美曰其名说是我们工部这边寻思贪墨、消极怠工,这不是摆明了给我们难堪么?杨大人,你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么?” 现在的杨正清经过生死轮回,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性情冲撞的刚烈冲动之人了,如今的他已经贵为吏部尚书,身为六部之首,早已能够镇定地对待他人的质问,所以他平静道:“工部的账单我们都看到了,可是看到了并不代表这账单就合理。工部的支出若是合理的话,上个月也不会有十几道河道衙门上缴户部下拨的钱款,再说这工程进展,平北将军已经去巡视河道了,其中境况如何明年自有分解。李大人现在在这细枝末节上追着本官不放实在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这边李峪树被杨正清攻击,那边袁允南又碍着段霖晖没法帮忙,李峪树左思右想,干脆一屁股跪倒在地,哭诉了起来:“太后娘娘,臣也苦啊,当初朝廷下令大修河道,导致一时间工部的账单接连不断,臣已经拦下了很多无用的工程和开支,可是无奈下层官员都拿着国策为幌子,上面萧城毅又给工部施压要年年都要拿出成效来,臣批也不是不批也不是,臣也难做啊。” “今年河道的支出是五百万两,臣已经尽力削减了,不然太后娘娘可以查一查往年的例子,都要高达七百万两呐。工部的各个官员可都是顶着很大压力去做的,可是现在可倒好,就因为超出了预期,户部就压着工部所有的账单不妨。太后娘娘,我们朝廷的这些官员今年拿不到俸禄没什么关系,可是这让下面那些河道工怎么办?他们可是等着吃饭过年啊。” 李峪树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到动情处只恨不得哭嚎两声,他料定齐黛莹身为国母,自然心系天下百姓,与其一个劲的和吏部尚书还有大理寺卿较劲,还不如说服太后娘娘。果然李峪树的话让齐黛莹有所触动了,这时通政司使仇光也道:“太后娘娘,这河道之中有些油水我们都是知道的,可是这些都是那些贪官佞臣所为,再者就如杨大人所说,平北将军韩西月已经前去巡查河道,目的就是要查清情况。再苦不能苦百姓,依臣看,工部的单子可以签,剩下的可以等韩将军追回。” 仇光和李峪树两个人一个晓之以情,一个动之以理,几乎都要将齐黛莹说动了,可齐黛莹知道在民政方面,她根本不熟,所以还是虚心地询问了一下左右丞相的意见,许恒与沈鸿彬商量了一下,还是认为河道的单子可以签一部分,超出预算过多的还要在详省才行。 齐黛莹点头道:“好,就按照左右相说的办,那么工部还有哪些单子没有签?” 段霖晖心中一沉,水利河道尚能说去,一旦后面有了牵扯,户部可是要不利了,刑部尚书毕燃正好站在了李峪树的身边,他低头看了一下,禀报道:“剩下未批的就是洛阳龙阙山的皇陵还有宫中主殿的修筑。工部年初上报的预算是二百万两,年终结算却是四百七十万两,超出了二百七十万两。” “皇陵和主殿的修筑也没有批啊,也是因为超支过多啊。”隐约的,段霖晖感觉到太后的声音似乎冷上了两分。 “太后娘娘!这事,我们工部也冤枉的很啊!”不知为何,听到毕燃提及了这皇陵和宫殿的事情,李峪树就像体内一下子注满了力量一样,声音大了许多,底气也足了很多:“洛阳龙阙山皇陵本就在修缮之中,去年先帝与淑懿太后突然先后而亡,皇陵亟需休整,再加上江南和黄河出了栽,运输道路被堵,不得不增加支出。再加上今年是元光初年,新皇登基,按着祖制,新皇主殿应该重新休整一番,这些事情,工部都是给太后娘娘呈报过得。现在可好,户部压住了这两个单子,来年皇陵那边动不了工,宫中主殿又修了一半!”李峪树回头,高声逼问霍荣:“霍尚书,我且问你,若是这些不知处,淑懿太后和先帝怎么移棺龙阙山皇陵,你现在压着账单,意思是要让淑懿太后和先帝无处所归么?还是说要让新皇无处所居么?!” 一直默然无语的礼部尚书曾宇雷,曾经在朝堂上当众向豫昭王发难的人忽然站了出来,恶狠狠地对霍荣道:“霍尚书,我算是发现了,你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和工部过不去了,其余的超支你不管,唯独工部的单子你不停的挑麻烦,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你的最终目的就是皇家头上的这笔账啊。”他朝着霍荣,话语里就像藏着钢刀:“霍尚书,想来你是怕压下了皇陵和宫殿的账单,皇上会发怒,所以干脆将工部的单子一并都压下来,到时候就没人能分清你心中所想了,是不是!” 众人一惊,说也没料到工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番惊人的言论,霍荣也是感觉身后猛地刮来一阵凉风,要是往狠里说去,这可是不敬的大罪,要灭族的!若非刚刚段霖晖悄悄地对自己说了几句话,只怕这个时候,他早已不知该如何应对,好歹有了一些准备,霍荣冷哼一声,当即也摔了手掌的账单,愤慨道:“我只说工部今年的亏空很大,其余我可是一个字都没有说,曾大人想要治我的罪,可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霍荣!不要无理!”沈鸿彬当即呵斥二人:“曾尚书,工部的账单有大的出入,户部自然可以提出疑问。我们都是朝廷官员,都是为着皇上为着天下尽责,本着自己的职责做事,何罪之有?再则霍荣,工部对你的做法有疑问,你一一回答就是了,没人想要给你加罪,太后娘娘也说要给你治罪,你休要再无理!” 段霖晖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抬眉看了一眼坐在左方的左相沈鸿彬,心中对沈鸿彬的敬佩油然而生,看来不止是自己,连左相都发现了这其中隐藏的杀机了。其实今天虽说是左右丞相朝开的会议,可是身为皇族的北淮王与豫昭王都不曾出席,地位最高的自然是金帘之后的太后齐黛莹。要说太后,实在是一个知书达理之人,她明明有着垂帘听政的权力,可是却偏偏放下,身居后宫,将前朝之事全部托付给前朝重臣,在各种大事需要她拍板的情况下也绝不含糊,明辨是非当机立断,确实算得上是一位贤后。 可是正因为太后是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女子,手中又无重权,很容易就会让人忽略一件事情,那就是——她也是一个年轻丧父,唯有一个孩子的孤独女子,她的心思也是十分细腻敏感的。 先帝壮年而去,唯独留下她和一个孤子,在先帝才去没多久,又经历了一场大难,若非豫昭王横空出书出手相助,只怕这皇位现在都不一定轮得到她的儿子。所以,不要看太后现在这样明白是非,只要一触及她的底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而段霖晖很清楚,太后的底线就是她和她儿子的权威。 户部扣下的工部修筑皇陵修缮宫殿的款项,已经让齐黛莹心中略有不满,再加上李峪树和曾宇雷两个人一阵挑拨,可想而知齐黛莹心中该是个什么光景,她必定想着:好你个户部尚书,欺负先帝去的早,我们孤儿寡母孤苦无依,竟然连太后和先帝的陵寝还有新皇的宫殿都不好好修,简直太过分! 一旦齐黛莹心中有了这个想法,霍荣可算是完了,还好,左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适时地帮霍荣解了围,明着批评霍荣,暗中确实在帮助他大不敬这个罪名,而且比起自己,左相的话要有力的多。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六部九卿(下) 沈鸿彬不动神色之间帮霍荣解了围,许恒何等精明的一个人,一经沈鸿彬提醒,当即就明白了这次户部是压不住工部了,为了不让霍荣惹上更多的麻烦,他也站了出来道:“两部有疑问,大家站出来把话说清楚就好,不要动不动就剑拔弩张的,工部早些把情况说明不就好了。”稍微批评了一下工部之后,许恒又对霍荣道:“不过,既然是工部说的那个情况,今年的情况特殊一点,那么这些账单也是应该签了的。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齐黛莹沉默了片刻,而后道:“工部今年的支出实在是有些过多了,将近一千万两,实在是个大数目,这些账单不能盲批,其中有多少水帐,还得要一笔笔的查清楚。河道的钱款虽说已经让平北将军去查了,但是我们在长安,也要尽自己的一份职责,不要事事想着韩将军那边解决僵局。至于皇陵和宫殿的事情,我朝自开朝以来太祖太宗就一直崇尚节俭,皇家的事务不要耗费太多了,宫殿的修缮规模也不要太大了,皇上还未及冠,等大婚封后那年再翻一翻新,现在不需要太急功近利。今年各处有灾,皇家借鉴一些没关系,先把百姓安抚好为真。工部的账单,大部分要签,实在不需要支出的,左右相你们也要把好关。” 本来沈鸿彬与许恒都是要对工部退让一步的,却没料到齐黛莹会有这样的心胸与气度,二人当场大为震撼,动容道:“太后娘娘圣明!” 李峪树等人虽说有些不满这个结果,但是齐黛莹既然已经决定,他们也不好再继续争辩,以免乱了阵脚。 金帘之后,齐黛莹又吩咐道:“工部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各位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臣还有话要说。”杨正清再度出声,李峪树等人心中暗骂,这个吏部尚书还想做什么?连太后都已经下令让工部让步了,他怎么还有话要说? 杨正清走到桌案旁,却没有翻阅工部的账单,反而倒是去检阅兵部的支出了,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将兵部已经签好的账单全部理出,而后道:“去年兵部的预算是五百万两,而今年结算的时候,支出达到了七百万两,兵部也超支了两百万两。这笔超支也着实不小,户部怎么这么轻易的就签了?” 霍荣:“……”沈鸿彬:“……”许恒:“……”段霖晖:“……” 四人心中几乎都要喷薄而出一句话:“杨正清!你有没有搞错啊!你到底是站那边啊!”他,他竟然是冲着兵部来的! 如果可以的话,沈鸿彬很希望这个时候自己能够扶住墙休息一下,千想万想没想到杨正清会来这么一手,他不由苦笑,若是萧奕洵知道自己当初极力推荐的人会给自己造成这么大的麻烦,他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不过后悔也没用了,杨正清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坚持自己心中的正义与操持,绝不会因为别人的恩惠而转变自己的立场,也正是这一点,当年的萧祁会这样倚重杨正清。 李峪树等人先也是愣了一愣,没反应过来,而后心中竟是大喜过望,正愁没法子拿兵部开刀,没想到这倒好,倒有个傻子给自己开了头一枪。 礼部尚书最是个一针见血的人,见有人搭了一个翘板,他干脆顺势而上,对韩玉韬道:“韩尚书,去年兵部超支了二百多万两,这些钱却时一笔笔的用到正途上了?” 韩玉韬扫了曾宇雷一眼,冷声道:“去年,辽东西北各有战事,南部一带又需要大量练军,二百多万两的确运用在了正途,如果各位大人不信,一笔一笔的从并不查下去,绝不会有偏私。” “当然,我不是在质疑这笔欠款的流向,我只是想问,辽东和西北以往也有战事,怎么以往不会超支这么多,偏偏今年就超支了二百多万两呢?”曾宇雷轻轻笑了笑,和刚刚面对霍荣的态度全然不一样。 韩玉韬一本正经地回答:“去年,辽东与离漠几场大战,损耗巨大,辽东边境一带的城池都需要修筑,这些支出虽然比较散乱,但是确实也是分派在各个城池上的,查询的手续虽然有些麻烦,但是却笔笔都有记载。”韩玉韬将账单全部推倒曾宇雷的面前,一字一句道:“曾大人可以一笔一笔的查下去,看看有没有错误。” “诶!”曾宇雷笑着摇摇头,将兵部的账单又重新推给了韩玉韬:“这种行军打仗的事情,我一个文人是不懂的,不用看了。” “那曾大人你是来给兵部找麻烦的?”看着这个曾宇雷阴阳怪气的笑容,霍荣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然不是。”曾宇雷敛起笑容,挺直了身板,慢慢悠悠道:“只不过想起了刚刚段大人的话觉得很有意思而已。”他转过身子看着一侧的段霖晖,段霖晖眸色一变,就听得曾宇雷幽幽道:“刚刚段大人说,他有理由觉得各地的河道花了那么多的银子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那么在这里我是不是也可以说,我们在辽东每年花费上百万两的银子,却也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了?” 段霖晖冷冷看着曾宇雷,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清楚,辽东征战多年,与离漠难分难解,每年消耗巨大,好在之前我朝实力雄厚,有能力负担那笔开销,可是一旦朝中有了天灾,一下子国库就会变得十分紧缺。辽东这么多年打下来,一点进展都没有,好歹工部的水利还能防灾防害,辽东的军战呢,又是个什么光景?” 曾宇雷的话就像冰凉的雨水划过段霖晖的脑海,那种冷冽的杀机让他清醒的觉察出曾宇雷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果然,还是要冲着辽东和豫昭王去。他刚想说话,却听得杨正清在一旁冷嗤一声:“到底是文人,竟然说出这般肤浅之语。”段霖晖正压抑杨正清忽然出言,杨正清已经接着道:“辽东多年征战虽然没有对离漠有大的侵占,却也未损国家一寸一土。离漠宿伊,乃当世名将,其人野心勃勃,多次意图我朝辽东一带,若非现有龙帅黎松柏,后有豫昭连城骑,曾大人还真的以为你还能这么高枕无忧的在这里高谈阔论吗?可见你只知文书,不知实战。” “再者,今年黄河水患,国库紧急,若非离漠进贡的二百万两救急,曾大人以为我们还能在这里和气的开年终的会议么?” 杨正清字字珠玑,说的曾宇雷一时竟无话可说,段霖晖怔然片刻,而后心中释怀,这位吏部尚书,自从那次在天牢中九死一生之后,无论在朝堂还是在民间威望都很高,虽说他这个性却是相较旁人过于刚正,但他现在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也算是苦尽甘来,日后无需再仰人鼻息,一舒心中抱负了。他不喜结私,便不结私,一切随着自己的判断而为。段霖晖为官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有这样的人存在,因为如杨正清这般的人,根本登不上高位,可是偏偏有一个,打破了自己的成见,让他第一次见到了,原来坚持自我也能走下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在大理寺的时候,他对杨正清这么关照,看来在他的内心深处也很想知道,杨正清究竟能不能走下去,而今看来,他确实做到了,无愧自己,无愧苍生,他是朝中的异类,也是朝中的甘泉,澄澈凌冽,绝无仅有。 “辽东确实有功,不能说是无用之功。”袁允南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亦道:“但是这一回,辽东主帅遇刺也是离漠所为,看来这离漠狼子野心不得不防。臣以为,现在就该乘着离漠元气大伤,我们乘胜追击,一举消灭离漠,收回国土,方为正事。” “不行!”杨正清断然拒绝:“离漠虽然元气大伤,可我们也有内患,不能举国攻之,这样只会两败俱伤。” 袁允南:“……”我说你这个杨正清你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啊你。 看着袁允南和李峪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恼怒而不解的样子,段霖晖几欲捧腹大笑,好在沈鸿彬先出言道:“关于辽东的战事,上朝的时候大家自可以自述己见,现在先商量其他的事情,不要扯远了,既然兵部的支出可查,那么户部批得就没有问题,诸位大人可还有什么疑问,若是没有,今天便可算了。” 六部九卿再加上许恒和沈鸿彬,每个人都像打了一场仗一样,各个全副武装,好容易熬过了最麻烦的一路,却又被杨正清突然杀出再搅了一场,现在沈鸿彬说要散了,哪个不愿意,自是一个个不发一言,反正每个人的目的都达到了,再待下去也只有无穷的争吵,索性各回府上,整军再发,改日再战罢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势力划分 当六部九卿在议政厅为着年终结算的事情唇枪舌剑的时候,萧奕洵正称病在王府写字,他的字本来就清峻雅逸,这两年来却越发有些亢气浑厚,照着萧楚延的话说,就是萧奕洵的字多了几分霸气。 纳兰媛姬虽然自己笔墨不佳,但是却也看得出萧奕洵这手字绝对算得上上佳。她坐在书房的一角静静地看着什么书籍,一言不发,她知道,今天上午,六部九卿还有太后娘娘都回去议政厅议事,可是他却称病在王府里练字,一练就是一上午,还沉默的可怕,势必是有什么要事,可是萧奕洵不说,她也不好问什么,只能自己一个人在书房中找些书稿来看,反正这书房中的书多的可怕,也不觉得无趣。阖上了手中的《摩诘诗选》,纳兰媛姬舒展了一下腰身,悄悄起身,想要换一本书稿,可巧眼光朝上一扫,便看到了一本精致的《剑南诗稿》,她素知陆游写诗为一绝,按照这个书的厚度,想来也是收录了不少,便想取下看一看,可无奈一伸手却发现够不着那书稿,正想着跳起来或者踩着椅子上,但一想着萧奕洵就在身后写字,动静太大着实尴尬,只得尽力垫高,试着碰到那本书。 正当纳兰媛姬努力拿书的时候,忽听得脑后有一个清淡的声音,隐隐还带着笑意:“你要拿哪本书?够不着么?我帮你拿。” 根本不知萧奕洵已到身后,纳兰媛姬心中一跳,回头一看,直撞上了萧奕洵那双凝澈的双眼,一下子烧的耳朵根子都红了,忙回答:“额……我想拿那本《剑南诗稿》……”声音细弱蚊蝇,只是不晓得萧奕洵听见了没有。 不知为何,原本脸上尚带着笑意的萧奕洵却好像将笑容全部凝结住了,怔怔地说了一句:“剑南……诗稿……” 也听不出来萧奕洵这话是问是答,纳兰媛姬只顿顿点头,小声“恩”了一声。萧奕洵抬目看去,纳兰媛姬头顶一手高的地方便放着一本《剑南诗稿》,他眸色一沉,心中思潮起伏,没想到这本书还是从蘅承搬了回来…… 纳兰媛姬见萧奕洵许久不说话,便抬眼看了过去,却只见萧奕洵亦是仰着头,不只看着什么,目光却是虚的,也不知透过什么又看到了什么,她鲜少见到萧奕洵有这样的神情,心下不安。萧奕洵伸手划过《剑南诗稿》,目光一顿,手上也沉了一沉,终究是移了开去,抽出了旁边的一本《唐选》递给了纳兰媛姬,复道:“那本《剑南诗稿》不好,还是看这本吧。”纳兰媛姬起了疑心,却又不敢多问,只是讷讷地拿了《唐选》,不语。 又静坐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宫中便有人到了,萧奕洵一脸冷凝地走出去,必是宫中有消息传来。又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到了中午,萧奕洵这才再次出现在书房,纳兰媛姬本以为是来找自己议事的,却听得萧奕洵淡淡道:“该去用午膳了。” 这一顿饭纳兰媛姬吃的很不踏实,味同爵蜡,总想问萧奕洵些什么,却又堵在了嘴边,着实不好受,等到下人将饭菜全都撤下去,自己漱口时,忽听得萧奕洵突兀道:“你若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憋着吃饭,吃也是吃不好的。”这一句话,差点吓的纳兰媛姬一口将茶水咽了下去,她忙吐出茶水,拿绢子拭了拭嘴角,勉力一笑声。心想,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干嘛不问,索性撞着胆子道:“今天六部九卿的会议结果出来了?” 伸手在盆中洗了洗手,萧奕洵淡淡“恩”了一声,她又问:“结果怎样?”萧奕洵再回:“不好。兵部压下的账单批了,工部的账单基本上也全都批了。”萧奕洵的语气平淡,纳兰媛姬胸口却是一紧,只问:“竟是这样不好?” 户部压了工部和兵部的单子是萧奕洵暗中让霍荣这么做的,为的就是利用年末这一场会以看一看朝中六部九卿各自的站队,若是势力对等,那工部今年怎么也会有半数的单子被压下,可是结果竟是基本全都批了,可想而知,六部九卿里大部分偏向了工部。 “左右相暂且不论,吏部尚书是个左右不认的人,除了霍荣与大理寺卿,基本上剩下的那五个心中都是偏向工部的。”当会议一结束之后,宫中便有人将消息告诉了萧奕洵,之前萧奕洵是想试探一下萧容峥的深浅,他本以为六部九卿萧容峥起码占据半壁江山,现在才知道自己竟是大大低估了他,莫说半壁江山,只怕萧容峥的势力几乎染指了整个六部,礼部工部,御史台通政司基本上都是向着他的,兵部和刑部不好说,虽说有些中立的意味,但也并不是向着自己。这一试水竟然试出了这么个结果,萧奕洵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萧奕洵还是从容的,可是纳兰媛姬却比他担心的多,一个人竟小声自言自语了起来:“那该怎么办才好,朝中势力这么艰难,一旦他们连成一片,那我们岂不就……” 萧奕洵瞧着她那一双灵动的明眸怯怯看着自己,又惊又惧,竟是说不出的可爱,不住笑道:“我都不担心,你怎么倒比我还担心了?”纳兰媛姬骤然回过神来,懊恼不已,自己是在为他担心么:“我只是怕自己没了一个好靠山。” 那蹩脚的演技着实让人觉得好笑,萧奕洵笑道:“放心,你这个靠山不会倒。” “那试探出了对方的虚实,你打算怎么办呢?”终是不放心,纳兰媛姬凑近了些小声问道。 这一来二人靠的极尽,萧奕洵几乎能感觉到一股暗香传来,萦绕欲醉,他顿了一顿,没有立刻说出。忽而有些惊奇,原本早就想好的对策,怎么看到了她这双眼睛,竟然有了一些迟疑?纳兰媛姬见他嘴唇微动,以为萧奕洵说了什么自己没有听见,又急又奇,便又靠近了一些,再问:“王爷,你说什么?”殊不知这个时候她几乎就要凑到萧奕洵的怀中了。 见到她耳边的青玉石挂坠轻轻晃动,剔透通明,那脉暗香越发清厚,萧奕洵忽然冷着言看她,正声道:“我要纳妃。” 纳兰媛姬动作猛然一停,一瞬间心中竟向万剑入腹,疼痛不已。他要纳妃?忽视了纳兰媛姬眼中的冰寒,萧奕洵继续道:“刑部尚书和韩千叶是好友,有韩千叶,我相信刑部尚书那边不是问题。至于御史大夫,只要二哥帮我从中周旋,日后应该也不成问题。主要难点在工部和礼部,这两个人如果不能对付便要拉拢。李峪树夫人一脉和曾宇雷兄弟一脉正好有待字闺中的小姐,我想趁着新年向太后提一下这个事情。” 纳兰媛姬一时心乱如麻,脑中思绪全无,根本听不见萧奕洵同自己说了什么,见她茫然不语,萧奕洵心中竟有几分不舍,方罢,终是软了声音,对她道:“媛姬,我希望你能同意。” 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这样轻柔和缓,若是寻常,纳兰媛姬定会心软意浓,可是在这一刻,自己的名字听起来竟然这般讥讽难忍,纳兰媛姬微微一哂:“王爷要纳妃无需经过臣妾同意,王爷风姿英发、才学过人,不知是有多少闺中女子仰慕,既然王爷肯,想来那两位姑娘定会喜不自胜,王爷好计。别人用尽恩威换来一忠,王爷只需那一侧妃便可,实在是高招,臣妾佩服。” 纳兰媛姬这话说的冷峭,虽然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却并看不到笑意,萧奕洵也瞬间冷下了神情:“纳兰媛姬,注意你说话的口气!” 见他呵斥自己,媛姬心中一阵酸苦,手中绞着那素白的绢子,恨不得将那如意云纹都撕裂了开去,眼中酸涩,只是咬着牙,不肯落出一滴眼泪来。 不知为何,若是寻常,无论多么楚楚动人的女子萧奕洵都无动于衷,可是今天,纳兰媛姬的眼泪竟让萧奕洵有些触动,他是个极为聪明的男子,并非看不出纳兰媛姬对自己的逐渐转变的情意,伸手覆住纳兰媛姬紧握绢子的手,像是在对她许诺,又像是在对自己许诺:“你放心,你还是豫昭王府的女主人,不会有人取代你。” 媛姬心中苦涩愈浓,竟不知自己所想究竟是什么,她一直所求的不就是萧奕洵对自己承诺,她会是豫昭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她能够有能力保住自己的故土和自己的地位了么?如今她听到这句话了,怎么竟一丝喜悦都没有。往日里,柔按曾经暗示过自己,自己似乎对萧奕洵动了一些感情,她以前一直不肯相信,如今听得他要再纳妃,心中竟然这样苦涩,这一刻,媛姬竟不住问自己,当真是动了心了么?可是,不行啊,她有她的使命有她的任务,她能够骗他瞒他,让他以为自己为他心动,可却偏偏不能真的动情,没想到还没有一年,竟然就这么失败了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遇刺真相 萧奕洵说完话之后,堂中一片安静,几乎只闻屋外偶有的冬日寒风的声音,众人不知是何情况,只见王妃目中含泪,王爷容色冷凝,谁也不敢说话。 分明是在屋中,分明很暖和,可是纳兰媛姬的手却冰凉如冰,萧奕洵手上温暖的触感隔着丝帕依旧清晰的传递到媛姬的手上,她只低着头,看他衣摆处挂着的白玉玉佩,旁边配着一个算不得极为精致的平绣荷包……“你对我有情,媛姬。”他沉沉按住她冰凉的手,低语。 媛姬心中赧然,寻常人说出这样的话,她定是要嘲笑此人妄自尊大、胡言乱语,可实际上她却无法反驳他这沉沉的一语,分明是自己的情义,却为何偏偏他比自己更加明白? 她猛地起身挣开那双温暖的手,低着头也不看路就这么冲了出去,也不管撞到了一旁侍女端着的铜盘,“哐啷啷”一通掉到了地上,水花四溅,惊得那婢子赶忙蹲下去捡起铜盘,对萧奕洵道:“王爷恕罪。” 萧奕洵直直看向纳兰媛姬离去的身影,眼里平淡无波,只对站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的柔安道:“你去服侍王妃吧,别叫她受凉了。”而后缓缓起身,自是负手离开了厅堂。 —————————————————————————————————— 元光初年十二月中旬,辽东副帅林希筠派青年将领谭允墨押送刺客送至长安,途径抚宁一带忽然出现一批盗匪在暗中劫持,在谭允墨的带领下,辽东禁军击退劫匪,缴获一名匪首。谭允墨当场便觉此中有疑,押送刺客,打的都是辽东军营的名号,就算你是天下第一的匪帮,也没胆量去打劫朝廷的军队,何况这批部队押送的还不是银两,因而谭允墨扣押匪首,并将匪首一并押送至长安。 刑部尚书毕燃与大理寺卿段霖晖共审刺客与匪首,那刺客起先仍旧一口咬定他是离漠之人,为宿伊元帅和二殿下纳兰冀报仇而来,而那匪首只消稍稍一查,便能查出来历,抚宁一带临近山海关,治安严谨,常年有精兵驻扎,从未有过匪帮敢在山海关下行凶,刑部向山海关一带求证,才发现这个所谓的小型匪帮,竟然来自山海关军队内部。 这可着实让人大吃一惊,身在长安的镇国大将军姚照珂得知此事,急忙赶去刑部参与会审,那匪首一见姚照珂,竟顿时慌了神,在姚照珂言辞逼问之下,一下子破绽百出,最终不得已吐露真相,言自己受安南将军张万达的命令带一股亲兵出手刺杀刺客。 这一来,众人便都昏头搭脑的,不知怎么竟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插曲,一个好好的安南将军干嘛偏要来刺杀一个小小的离漠刺客呢?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很快就意识到了其中可能存在的严重性,急忙上书四大辅政大臣告知情况,左右相及北淮王当即给出批文,不遗余力,审出真相。毕燃一方面安排匪首与刺客进行对峙,段霖晖则加急山海关取证,验证匪首所言虚实。 喜爱匪首与刺客的对峙之后,刺客终于支撑不住,被逼出真相,可是他宁死也不肯指认张万达,只当庭破口大骂,极言匪首忘恩负义,奸臣之心。 山海关那边还没有得到消息,长安这里就审出了结果,而这结果竟是这样出人意料。 经过审理,才得知,原来连城骑重现天下之后,一时风光无二,盛名天下。安南将军张万达曾经也在辽东任职,当年居峡谷一战,他被令率军支援龙靖枫,却没想被大雨拖延了进程以至于赶到居峡谷的时候,龙靖枫已经战死沙场。当年连城骑年少气盛,因为龙靖枫的死而恨极了张万达,林希筠更是放言此生必不再与张万达往来。如今林希筠已成辽东新帅,无疑将来定会成为辽东主帅,就是接过姚照珂的衣钵也不是没有可能,张万达害怕林希筠得势之后旧事重提,拿自己开刀立威,因而才对林希筠下了杀心。赶巧去年林希筠截杀离漠王子纳兰冀,击退离漠大军,他便想利用这个机会嫁祸离漠,同时也除去自己的隐患。 审出结果,众人大为震惊,镇国大将军姚照珂当即进宫向太后齐黛莹请罪,言自己未能教好下属,竟让下属做出此等叛逆之事,恳请自降三等,以示罪责。但齐黛莹却好言安慰姚照珂,说镇国大将军年中的时候就因恭顺王妃的婚事举家回了长安,如今已有半年未曾回到山海关,张万达的事情是他自己自掘坟墓,怎能让镇国大将军为他承担罪责?所以齐黛莹下令暂不追究镇国大将军的罪责,而是先让人去山海关押送张万达回京候审。 可是谁知,这道诏令就比之前大理寺去的晚了三天,等到人到的时候,却被告知安南将军张万达已经自缢身亡了。原来,在大理寺带去匪首的消息之后,张万达就觉察出自己坏事暴露,必定会被朝廷治罪,所以他惊恐之下竟然先行裁决了自己。 张万达的自缢等于不打自招,说明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自导自演,因为畏惧林希筠,所以找亲信暗杀林希筠并企图嫁祸离漠,而后见亲信被移至长安,恐事实暴露,便在派人去截杀亲信,没想到却又失败了。 如此一来真相大白,当四位辅政大臣接到了刑部和大理寺审出的结果之后,无一例外的都表现出了震惊,而震惊之后都是沉默。 对于许恒和沈鸿彬而言,他们一直也是认为这个刺客来自离漠,可是却没想到最后一审,竟然弄出了这样一个戏剧化的效果。而萧奕洵自己也是吃惊的,他虽然知道此刻并非来自离漠却也未曾想到会是来自山海关,而且还是张万达,这出人意料的结果让他一时也难以接受。 四人在文渊阁沉默了许久,沈鸿彬才率先出声道:“既然到头来这才是真的结果,那么也要先呈报给太后娘娘,至于这怎么量刑,张万达已经自缢,无法再罚,刺客和匪首我们长安来定夺,至于剩下的么,就让镇国大将军自己回山海关区处置吧。” 萧奕洵默然点头,事到如今张万达已死,就算还想再查下去也没有机会了,他便点头同意了。 许恒又道:“出了事情以来,镇国大将军主动上书恳请自降三级,以儆效尤,太后娘娘是不想罚他的,所以让我们四个商议看看,该是个怎么说法。”到目前为止,三个人都有话要说,可是唯独萧容峥自始至终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萧奕洵见他没有说话,便问道:“四皇叔,你的意思呢?” 萧容峥伸手盖上了刑部与大理寺送上的案卷,抬起头,视线犀锐:“在如何处理这几个刺客这方面我没什么意见。张万达因为一己私心而刺杀朝中大将,实乃重罪,姚照珂身为他的主帅,虽然并未参与其中,但是依然罪责难免,不过既然太后娘娘不想罚,而山海关也确实少不了他,不妨就单发俸禄,不降等级好了。”他顿了一顿,而后将目光投向了萧奕洵:“奕洵,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鲜少四个人同在的时候,萧容峥这样郑重的同萧奕洵交流,萧奕洵凝眉问:“四叔,你想说什么?” 萧容峥将案宗反过来扣住,最深处一闪而过幽暗之情,他幽幽一笑:“你想不想让离漠王主自断一臂呢?” 萧容峥的语气透出一股幽寒的意味,萧奕洵起先还不明白萧容峥的话,让纳兰隽自断一臂?他说的这一臂是什么?现如今,能算作纳兰隽的一臂的人算不得多,也只有那么几个,萧容峥不把话说破像打哑谜一样的同自己说话,必定是想要考一考自己。他脑中迅速的思考,这话萧容峥只问自己不问左右相,还将刑部和大理寺的结案卷宗倒着扣过来,是什么意思?萧容峥眼神深邃,萧奕洵却仿若从他幽深的眼中读出了些什么,他回道:“四叔,你的意思是利用这次的事件,让纳兰隽对申惠起了厌弃之心?” 萧容峥一把将手拍在桌案之上,神色显然一亮,夸赞道:“不愧是我的侄子,这么快就觉察出来了!” 萧容峥很少这样激动,立案桌上的镇纸都被他排的移了位,被萧容峥这么一提醒,萧奕洵一下想通,当即便觉得这是一个极佳的主意,当即拍手道:“四叔,或许当真可以一试。” 许恒和沈鸿彬看着这叔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打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哑谜,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问:“两位王爷,你们想到了何事,这般激动?” 萧容峥转身对二人说道:“左相右相,我们两个想和你们商量个事情,张万达的这档子事我们压住不发,因为这件事,很值得利用。” 第一百五十章 叔侄联手 虽说张万达的事情让萧容峥白白陷入了不少的麻烦,但是好在这件事情他和姚照珂处理得当,在事情还在控制范围之内就解决了,也算虚惊一场。只是白白损失了一个人实在让萧容峥十分不满,好在他还想出了一个很妙的主意。 本来刺伤林希筠的刺客是打着离漠的旗号的,现在举朝上下基本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如若这个时候再把真相全盘托出的话,虽然自己和姚照珂是不痛不痒,但到底还是有损靖朝声誉,白白让其他人笑话靖朝内部不和,这不是萧容峥所希望看到的。就算他与萧奕洵再怎么个斗法,也不会做出有损靖朝利益的事情,好在这件事情巧妙就巧妙在现在众人都认为是离漠的士兵刺杀了林希筠,他想光是靖朝这边都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离漠那边一旦得知这个消息,纳兰隽还不如临深渊了? 萧奕洵常年在辽东与离漠作战,对离漠的情况很熟悉,自然很快领会到了萧容峥的意图,所以在萧容峥同沈鸿彬、许恒说明自己的想法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点:“纳兰隽此人外强中干,空有野心实则无为,这么多年来没有宿伊撑着,离漠气焰不会这强横。况且纳兰隽十分多疑,除了宿伊,他很少会信任其他的人,现在宿伊死了,如今的离漠统帅申惠在他眼中不过是滥竽充数之辈,一旦申惠的行为触触怒了他,纳兰隽很容易就会罢黜申惠。” “如今,举朝上下都认为是离漠有人要为宿伊报仇,朝中出兵的**很强盛,这个时候,若是以我朝的名义发一封信给纳兰隽,再从中散播一些谣言,就算纳兰隽忍着不查申惠,心中也会怨怒他的,失了纳兰隽的心,申惠在离漠还有什么用武之地呢?” 许恒和沈鸿彬也算是人精了,见萧容峥与萧奕洵都提出这个方案,仔细琢磨一下,倒也真是利大于弊,自然不会反对。 萧奕洵与萧容峥相视一笑,萧容峥双手撑住桌案,冷笑道:“奕洵,你先从辽东派人进入离漠造造谣,等过了明年二月,声势一起,我们这边就以朝廷的名义发信且柔,我倒要看看,这个离漠王主会是个什么反应!” 萧奕洵答:“可以,侄子现在暗中发令辽东。” 时过多年,当两人再一次回忆起这次场景的时候,不由都唏嘘不已。分明暗中两个人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但是对外政策上竟然如此出奇的一致,萧容峥深谋远虑、老谋深算,萧奕洵果敢刚断、雷厉风行,虽然各自为政,暗中争锋相对,可是,对外,两个人的步伐从来没有出现过相悖的局面,这一次两人联手合谋离间纳兰隽与申惠,或许萧奕洵不知道,正是他和萧容峥的这一次谋划,给了身在且柔的秦婉词还有萧玉辰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 就在萧容峥与萧奕洵商议如何离间纳兰隽和申惠的时候,段霖晖却怀疑到了另一件事。在确认自己的怀疑之前,段霖晖找来了押运刺客的谭允墨,并且问了他一个问题,有没有可能这个匪首是故意被他抓住的? 他原以为谭允墨听到了这个问题会感到不悦,毕竟若是承认这件事,不等于是否认自己的能力么?可是谭允墨却不一样,他当场就回答段霖晖,从一开始他就有这个疑惑,从来劫匪劫财,抓到的,都该是些手下,何以这一回竟然抓到了匪首,却逃掉了几个帮众。当时他便觉得此种有疑,所以回到长安后,他曾经暗中将这件事情告诉过萧奕洵,萧奕洵对此事也抱有怀疑态度,本来他还想再查一查这件事情,哪知张万达这么快便“认罪伏法”了,全然杀了萧奕洵一个措手不及。 从谭允墨这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段霖晖逐渐陷入了一种沉思。按照道理,张万达不可能在还未定罪的情况下主动认罪,就着他三品安南将军的地位,也没有人敢轻易动他,更何况长安还有姚照珂在,于情于理,张万达也不应该这么早据束手就擒,他的自缢太过迅速、太过直接。 同时,从刺客与那“匪首”身上审出的结果也让他深有怀疑,按他们所说,张万达是怕林希筠得势对他动手,所以想先乘机除掉他。林希筠当年确实有放过这样的话,说出去也能让人信服,可是这个理由到了段霖晖的耳中,却苍白无力。首先,经过十年时间的磨练,林希筠早就从当年的意气少年变成了现在能够独当一面的杰出统帅,以他的气量和城府,不可能因为当年张万达因雨而不能支援龙靖枫这件事情就对张万达有什么杀心。更何况,当年从秦煦卿口中得知居峡谷真相之后,这个理由就更是胡说八道了,张万达所惧怕的根本就是林希筠知道了当年是他逼死辽东一干将士,会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这才应该是张万达想杀林希筠的真正原因。 那么现在段霖晖担心的是,这件事情镇国大将军究竟知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姚照珂的反应很奇怪,张万达是他的手下,这么多年来,在军中违纪违法的事情也犯了不少,姚照珂都把事情给压了下来,对张万达来说,姚照珂就应该是他的护身符,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张万达为什么不先向姚照珂求救,而是迅速的自裁了呢?他是害怕,还是已经预料到了姚照珂根本就不可能帮自己? 这其中也有一个疑点,既然张万达害怕林希筠知道了当年龙靖枫战死的真相会欲杀自己而后快,那么难道姚照珂就不会吗?论情,姚照珂是龙靖枫在世时最信任的一位副将,对他可谓厚爱有加,怎么张万达不先畏惧姚照珂还能在他身边好好的呆了这么多年? 以前,段霖晖从未怀疑过姚照珂,因为他一直以为龙靖枫是因为功高震主,被萧祁猜忌,所以才不得不战死的。直到他在萧祁临死前冒险进宫,又前去秣陵追问秦煦卿当年的情况才得知的事实的真相,原来不是萧祁而是有别人从中暗害了龙靖枫。一直以来,他都不曾怀疑姚照珂,一是根本不会怀疑,而是不敢怀疑。龙靖枫当年对姚照珂是个什么态度,基本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几乎将一切都交给了姚照珂,待他就像自己的亲兄弟一样,如果龙靖枫当年真的是被姚照珂背叛才战死的,那这个真相实在是太为残酷,太过骇人。就连他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可是如果幕后的凶手真的是段霖晖的话,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能说得通了。为什么当年龙靖枫在居峡谷与宿伊决战时,姚照珂那么适时的就病了,导致他的八万大军停在后方无法调动。为什么张万达在山海关的这些年,姚照珂对他都尽力保全。为什么张万达刺杀林希筠,这一次姚照珂不肯出手相救,为什么这一次张万达必须要死,而且还要死的这样迅速,因为,姚照珂害怕当年张万达被送到京城审查,从而抖搂出当年的真相…… 这一件件事情串联在一起,竟然是这样的顺畅……这样的无懈可击…… —————————————————————————————————— 段霖晖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回到府中的,他缓慢的走着,脚接触到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每发出一声,他的心就向下沉了一分,无尽的黑暗吞没了他的思想他的脑海,那颗心不断的沉沦,直至万丈深渊。 不知不觉,他忽然走到了一座灵位的面前,他怔怔地看着那座灵位上烫金的那几个字,脑海中一片天旋地转。他颓然跪倒在那座灵位前面,滚烫的泪水一颗一颗的掉落,宛若一把把尖刀在他的眼眶中狠狠的剜着,每一滴眼泪都像是从心间低落的鲜血,无色而鲜红。四下无人,段霖晖放声大哭,一个从来冷静沉着,甚至在别人眼中是个刻薄乖戾的男子,竟然这样毫无顾忌的放声大哭,这十年来,从未有过。 “哈哈,靖枫啊靖枫!你竟是这样死的……你竟是为他而死!竟是他……竟是他啊!……”狂厉的哭喊如同雨夜的雷电,凄厉苍然。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把精致的短刀“镫”的一声被直直的立在了龙靖枫的牌位前,一双血红的双眼直直的盯住那个牌位,段霖晖咬牙死死看这龙靖枫的牌位,仿佛将那三个字再一次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脑中,他一字一句道:“我来为你查明一切,希望所有的都是我胡乱猜想才好。”顿了一顿,段霖晖以一种更加无情冷漠的声音说道:“但是,靖枫,无论是谁害了你,我,定当为你报仇!” 第一章 豫昭提亲 元光二年,过了正月,前一年的事情基本上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辽东的案子在左相的安排下暗中解决,余下的事情就等着离漠那边有消息传来再行动。被张万达这么一闹腾,萧容峥和姚照珂这边一时之间无法展开更多的行动,二月初,姚照珂启程返回山海关,萧容峥和萧奕洵二人则忙着监视离漠的举动。 与此同时,正月间,萧奕洵曾经派人去了湖广按察使葛家还有正议大夫曾家商量婚事,原是萧奕洵听闻葛家的二小姐葛姝还有曾家的大小姐曾燕婉尚待嫁闺中,有听闻此而家人意欲选择一个好的夫婿。豫昭王自豫昭王妃离世后,只纳了一位侧妃,身为亲王,年纪也早已及冠,到现在膝下还无一个子嗣,众人虽有所言语,但终不敢在萧奕洵面前直说。唯有齐黛莹偶尔与萧奕洵提到此事,言瑞怀王萧肃之膝下已有二子一女,府中除了王妃也有两位侧妃和几位姬妾。就算萧奕洵不愿再立王妃,也终须延绵子嗣才可。于是乘着正月间齐黛莹再次同萧奕洵提到了这件事情的时候,萧奕洵变顺水推舟,遂了众人的意见,向两家提亲。 秦婉词死后,萧奕洵一直不肯再娶,好歹娶了纳兰媛姬,也一直毫无声息,齐黛莹知道萧奕洵的年纪不小了,就算再想着秦婉词,子嗣不能不要,但她也不敢深劝,如今萧奕洵听从了自己的意见向两家提亲,齐黛莹自然高兴不已,便顺势做了个媒人,请了湖广按察使的夫人还有正议大夫的夫人进宫叙一叙。 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让葛家与曾家喜出望外,本来两家人还在考虑自家的女儿的婚事,却没想到一夜之间,竟然等到了豫昭王的提亲,还有太后娘娘的做媒,这简直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两家的小姐听说豫昭王前来提亲,也是大喜过望,豫昭王美名远扬,姿容才貌都属当世一等,对于豫昭王妃的拳拳深情也颇为世人赞道,多少闺中佳人都望有朝一日能入嫁豫昭王府,如今美梦成真,怎叫人不欣喜欲狂,就算是个侧妃也欣然接受,毕竟大家都清楚,豫昭王府里没有正妃,侧妃的地位已经很高了。葛夫人受了太后的邀请,即刻便从湖光启程前往长安,而曾夫人则在接到太后旨意的时候登时便进了宫。两家的夫人见到了太后,齐黛莹只说了一两句,两位夫人便首肯答应,叩谢圣恩了。 有了齐黛莹从中牵桥搭线,事情进展的很顺利,迎亲的日子让钦天监择了一个好日子,就定在四月中旬。 葛家和曾家或许还不清楚为何这好事会这般突然的降临,旁人也不知道为何豫昭王会突然向这两家提亲,原因就在于葛家和曾家的特殊地位。工部尚书李峪树的人同葛夫人是亲姊妹,自幼感情很好,而正议大夫曾平之也是礼部尚书曾宇雷的堂弟,关系密切。萧奕洵很清楚,直接向曾宇雷或者李峪树提亲的话未必能够成功,反而还会打草惊蛇,从旁边关系入手,倒容易的多,更何况湖广一带是北淮王的封地,和湖广按察使打好关系,其中利益自然不言而喻。 —————————————————————————————————— 正当众人都在向豫昭王道喜的时候,豫昭王府却有一人日日煎熬难忍。虽然之前萧奕洵就同自己说过这件事,纳兰媛姬心中也早有准备,可是当她得知纳妃一事这般顺利的时候,心中的苦楚与酸涩竟不能自已,喷涌而出。 “你对我有情,媛姬。”那日,萧奕洵眸清语缓,对自己如是说,细思多日,即使媛姬再不愿承认,但心中苦涩却早已出卖自己。 自从上次她忽然抽开萧奕洵的手离开座位之后,除去正月里,无法避免的接触之外,萧奕洵便再也没有来找过自己,似乎他早已将自己遗忘,总说人不如故,可是如今她这故人却是最凄冷孤凉。 纳妃的事情他没有询问过她,自己就这么定了,媛姬又恼又气,可是转念一想,她从不是他的王妃,也不是他所惜所爱之人,为何他要来征求自己的意见?如此一想,心中竟有几分落灰消沉之感。 过了正月,纳兰媛姬是越发低落,每日无事便是坐在窗口,举着几本书,一坐就是许久,就连手已麻木,双脚已无知觉也感觉不到。三月的一日晚间,春风微凉,柔安自院外回来却见媛姬一人倚着窗台,只穿着一件素色单衣,怔怔的望着暗色的天空发呆,窗口大开着,料峭的春风吹得媛姬鬓角边散发飞舞。柔安大惊失色,忙不迭地跑进屋里,一把将窗檐阖上,心疼道:“公主,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么亮的天,你还呆呆地坐在窗口吹风?!” 最近几天,纳兰媛姬的态度是越来越过分了,很少吃东西,更多的时间在发呆,若不是偶尔还会和柔安墨香说几句话,柔安都以为媛姬已经疯了。 今日媛姬又不用晚膳,好端端的还坐在窗口吹风,实在忍受不了她这样的行为,柔安跑到房门口,支开了所有的人,将屋门关上,回头忿忿对纳兰媛姬道:“公主,你这样作践自己,有谁会心疼?谁会瞧见?!”柔安声音冷彻,比冬日寒风还锋利几分:“豫昭王根本就对你不闻不问,他不关心你,不会爱惜你,他已经要纳别的侧妃了,你还不知道他的态度?”身为婢子,柔安从来不敢这样同纳兰媛姬说话,可是这一回她预感到了,再不叫醒纳兰媛姬,只怕她真的要疯了。 本来孤身一人嫁入靖朝,身上肩负无数重担,所嫁之人恨不得将离漠除之而后快,纳兰媛姬在靖朝走的每一步都极为小心谨慎,可纵使如此,却依旧饱受欺凌,受尽冷暖。她足够坚强、足够努力,从不肯轻易再旁人面前露出一丝怯懦,即便四面楚歌,也不曾屈膝退让。就算心中再有怨念,嘴上再说怨恨自己的父王纳兰隽,但面对离漠的事情,她总是全力保全,即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有谁会在意这样一个背负着如此重担的女子其实才刚刚十九岁…… 这一年在离漠的时间几乎耗尽了纳兰媛姬所有的心力,她从未有一晚睡的安稳,也从未有一日过得宁心。他的丈夫,才貌双全,风华无双,曾经几次救媛姬于水火之中,她本就是这样轻的年纪,被这样的男子护住,又日日与他接触,怎会不心动?他曾经对她说无论如何都会保住她,那一次,她当真以为那是她努力了一年终于得到的允诺,可是谁知,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月,虚无缥缈,在她以为他信她怜她的时候他却告知自己他要再纳侧妃。 那一日媛姬心意被他道破,心中酸苦,仓惶逃脱,事后想来懊恼不已,本想找机会解释,却迟迟不敢说出口。其实他的想法他并非不能理解,他想,若他愿意来找自己,她会告诉他,她不介意他再娶多少姬妾。可是没有一日等到过她想看见的身影,正月的虚礼,她与他相见,分明咫尺,他却未说一句。不知何时,她开始喜欢坐在窗口,看那院中飞花落叶,实则是希望那院门口能走来一人,但是从未有过,渐渐她听到了他即将纳妃的消息,心中所有的火焰竟如被沸水浇灭。痛如骨髓,他终究未来…… 她的心早已到达了崩溃的边缘,本以为能够依托一切的人实则根本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那种从希望到绝望的跌落让她几欲疯狂。 了解纳兰媛姬所处的状态,柔安本想好声劝慰,只是纳兰媛姬性情少有的倔强固执,无论自己如何劝,她都无动于衷,无奈之下,柔安只得选择以毒攻毒的法子,咬一咬牙,厉声道:“公主,你不是秦婉词,你做不了她!就是你死了豫昭王他也不会为你落泪,你醒醒吧!” 柔安起初只是觉察出纳兰媛姬对萧奕洵滋生了些许情意,可是从未想过这份情意竟然这样深浓,到现在才发现,她早已追悔莫及。见自己这样说媛姬也毫无反应,柔安眼角含泪,双手颤抖,本来她是不该再提那个人的名字的,可是如今再不提,只怕纳兰媛姬真要魔怔了…… 柔安静静地跪在了纳兰媛姬的腿边,抬眼看着她,语音哽咽,对她柔声说道:“公主,难道你真的忘了连将军么?你们不是曾在月下盟誓,此生此世绝不轻言放弃的么?如今连将军在离漠竭力向前,你难道要这样放弃自己了吗?” 终于,听到了这句话,纳兰媛姬原本无神的眼睛逐渐有了神色,继而渐渐湿润起来,滚烫的眼泪从眼眶夺眶而出,竟不似从眼中,而是从心中淌出,纳兰媛姬忽然抽泣了起来:“皓月……皓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第二章 为了家国 前年,当她被告知自己即将入靖和亲,生来倔强的纳兰媛姬几乎宁死不屈,与纳兰隽闹得不可开交,可她终究孝顺也终究心软。离漠国力衰弱,勉力才能支撑,若是靖朝不停兵,执意进攻,必是凶多吉少,她不忍看自己的父亲日日忧烦,也不忍看母后每日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煎熬样子。身为公主,她当有自己的担当,不少人都劝她,比起其他的公主,纳兰媛姬已经足够幸福,所嫁之国乃国力强盛的靖朝,很多人就是想高攀也是高攀不上的,这个道理,纳兰媛姬足够明白,可是她放不下,当真放不下。 十七岁以前,纳兰媛姬都以为自己会嫁给连皓月的,那个明朗如月,甘纯如阳光的少年。他是她梦想的夫君,她知道连家势微,下嫁连皓月在旁人眼中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可是对媛姬而言,她可以不嫁豪门贵族,可以清贫如日,箪瓢屡空,因为她知道连皓月待她的心意还有情意,这是她在纷杂的皇室中看到的少有的真挚与澄明。 可是她所有美好的幻想却因为一场战败而化为乌有,军队战败,兄长战死,她本就心如刀割,如今更是让她肝肠寸断。定下和亲之后,纳兰隽看她看的很紧,生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基本连屋子都出不去,她心急火燎,想要和连皓月说明情况,她知道他一定是要疯了的。 为了见连皓月,她想着法子出宫,借着元襄入宫的时候苦求元襄,元襄是连皓月的好友,实在见不得两人这般折磨,便请了自己的姐姐,入宫带媛姬出来散心,纳兰隽也怕媛姬憋坏了身子,便同意媛姬去了围场。 那一晚,她对连皓月诉尽衷肠,耗尽所有眼泪,甚至想过与他天高地远,一走了之,可是她终究放不下对国家的责任,连皓月明白他的处境,吞声忍泪,把自己家传的匕首送给了媛姬,告诉她,此生此世,他不会轻言放弃,他会让她看到他有能力为她的国家守护一方净土。 那一夜,弦月微凉,心雨如斯。 嫁到靖朝之后,她明白自己与连皓月再无可能,便将那份痛彻心扉的感情埋在心底,不再想起,可是如今被柔安再度提起,却仍是痛彻心扉,掩藏的再深,也终究逃不过自己的内心。她仍爱连皓月,可是却无法遏制对萧奕洵动心,这实在痛苦。 “公主,我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豫昭王虽好,可他不会真心爱你。即便他对你有意,他也终究不会放过我们的国家。”柔安从匣中取出了连皓月的匕首,递到媛姬的面前,那刀鞘上镶嵌的蓝宝石,散发着微弱的光亮,清寒无比。柔安语气冷硬:“公主,现在你该了解你的处境了,能保护你,能保护离漠的,只有你手上的匕首,你该不要忘了,王主对您的寄托啊。” 手微微一颤,手中的匕首几乎落地,临走前的那个晚上,纳兰隽对自己说的话她记忆犹新。憔悴的父亲带着最后一份挣扎的怒火对自己嘱咐道:“你要利用豫昭王,让他对你动心,最后趁他离开长安,会有人接应你们暗中将豫昭王截至离漠,到时候,有了他做人质,我们离漠便能高枕无忧十年!媛姬,你要记得,这个男人杀了你的兄长,还要害你国破家亡,你要记得啊!” 那种咒语似的可怕的语言就像噩梦一样缠绕着纳兰媛姬,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的肩负的使命还有希望。 她,其实真的是来杀他的。 她一方面想要保全自己,一方面也要让他对自己动心,她努力过,可是不知为什么总是功亏一篑,将匕首紧贴心口,她茫然摇头:“柔安,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似乎是做不到了,他不会爱我的。” “公主,你不是做不到,你只是不忍心罢了。从一开始你就不想杀任何人,你自幼善良,宁愿牺牲自己也不肯伤害旁人,更何况,现在豫昭王还是您名义上的丈夫,你根本下不了手。”柔安叹息不已,要说聪明,纳兰媛姬很聪明,明辨是非,机智灵活,虽然性情刚硬,可是心底却是温善柔软的,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做到为国家牺牲自己。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迟迟不能对豫昭王动杀心,反而害的自己沉沦,当真是个矛盾可怜的女子。 “公主,如果你还在且柔,那么不管您怎么样,柔安都觉得您很好。可是现在不一样的,在这个地方,没有人回来帮助你,没有人值得我们信任,如果你再一位的善良不肯为自己狠心,那么您就对不起您当初抛下连将军,也对不起你自己的选择。”柔安明白,现在正是纳兰媛姬该转变的时候了,她不该是任人宰割,忍气吞声的羔羊,也不该再是那个仁善的公主了,盯住媛姬的眼睛,柔安像宣判一样,沉声道:“你不杀他,我们都会死的。” 柔安一句话,宛若钟震滔天,撼动九岳,摧毁了媛姬心中仅存的希望,她痴痴地看着怀中的匕首,周围仿佛死寂一般,连烛台明火都不再跳动。 对,他不死,就是我死,我的国家死,所以,他一定要死! 也不知道是谁在自己的心底说了这样的一句话,纳兰媛姬仓惶失色,一把甩开手中的匕首,转身就朝门外跑去,柔安惊呼:“公主,你怎么了?!” 媛姬拼命的摇头,想要甩开脑中的思想,可是却不断有人像魔咒一样对自己说,他一定要死!他一定要死! 她推门而出,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房间,却冷不丁地一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她一怔,而后跟在自己身后的柔安低呼道:“王……王爷。” 她手脚一麻,顿时慌了神,七手八脚地想要撇开,这时才发现应有一双手牢牢地围住了自己。她不抬头,怔怔地盯着面前这件青墨色的衣衫,脑海中一片空白。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一般,她竟生生被人打横抱起,还听得那熟悉的声音指责道:“怎么越活越发小了,连自己的鞋掉了一只都不知道。” 媛姬回首,端详着那张日思夜想清俊的面庞,这才发现,原来刚刚慌乱之间,竟然跑丢了一只鞋,小巧的玉足露在外面,还有几分凉凉的寒意。 她怔怔的看着他抱着自己,放在了榻上,而后顺势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伸手理顺她散乱的头发,蹙眉道:“你怎么……把自己弄得和……疯子一样?”他似乎是嫌弃的看着自己,一时之间想不出能够形容自己的词语,最后干脆以“疯子”为结论。 自从他出现后,纳兰媛姬便心乱如麻,分明有千言万语,可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萧奕洵见她迟迟不说话,也不疑惑,只是拍了拍手,屋外便有几个侍婢,端着几个精致的小菜走进了屋子,放在了塌边的小桌上。 “我听说你最近吃的很少,为什么?”从小桌上端了一碗木薯小米粥,萧奕洵亲自端在手上,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纳兰媛姬的嘴边,淡淡道:“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可是,那也不能自己不吃东西啊。” 勺子已经送到了媛姬的嘴边,可是她的嘴巴却紧紧抿成一条线,执意不肯张口,萧奕洵见状,放下碗勺,对屋中的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说着看了一眼柔安,又道:“柔安,你也下去,今夜我就睡在这里了。” 柔安心中一跳,却是不敢违逆,只顺着一群人走了下去。 待柔安等人退下,萧奕洵复又端起木薯粥,再次送到媛姬嘴边,淡淡道:“这不像你,你若气我,自该来寻我闹上一闹,让我也气愤三天,怎么这回却是和自己置气了?”以前,他从未这样柔声和自己说话,今日却像是反常一般,言语柔和,如春风化雨:“看你晚上又不曾吃什么,便让素心做了些你爱吃的小食,吃吧。” 媛姬闻言仔细一看,小桌上的食物当真是她素日爱吃的。心中蓦地一软,她张开小口,一点一点地喝了起来。软糯的小米带着木薯淡淡的清甜化在口中,一点一点甘润着酸苦的舌头,他喂一勺,她吃一勺,渐渐地竟然落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他见了,却并不去擦,只是任由着她哭,萧奕洵知道,这个时候他若去安慰纳兰媛姬,她只会哭的更厉害。 他不安慰自己,只是一勺一勺地喂着自己,酸涩的眼泪咽进喉咙,混入了那一抹清甜之中,终于忍不住了,纳兰媛姬推开萧奕洵的手,哽咽道:“你……你就看着我哭?” 萧奕洵含笑放下碗勺,道:“你看,你现在不是不哭了嘛。” 纳兰媛姬语塞,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看还有大半的食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真的饿了……” 第三章 苦尽甘来 虽说纳兰媛姬说自己有些饿了,但是她却没吃多少便已经饱了,萧奕洵让人撤了剩下的食物,回头对媛姬淡淡笑道:“气可消了?” 媛姬不防他这么一问,只低头道:“臣妾不敢生气,也没法生气。”就是她再愤怒也改不了萧奕洵的决定,该娶的女子他依然会娶,她没有权力生气。 “口是心非……”萧奕洵低低叹息了一声:“媛姬,你太倔强,对我,你都不肯示弱来为你的国家求一个出路。” 媛姬目光一颤,眼中竟是那样软弱无助,她握紧拳头,指甲都似乎要刺进手心:“好,我求你,豫昭王,我求你放过离漠。”她倔强而悲伤地问他:“可是,你会么?如果你会,那么刺杀林希筠的真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 分明一切如她所说,真是朝中之人想要暗害林希筠,并非离漠,可是最后公布的案子,竟然仍是离漠人所为,媛姬终于明白,萧奕洵是恨离漠入骨,绝不会放弃这么好的借口的。 “到现在,朝廷都没有出兵离漠的打算,豫昭王您这回是想攻心么?”媛姬的脸色苍白,竟如瓷杯的颜色一般:“那么,这回,王爷,你想让谁死?” 她素来聪明,几月下来早就发现其中端倪,她本不愿这般直白地与萧奕洵公开,只是今日几般情况,再加之他主动提起离漠之事,媛姬忍无可忍,终于问出。 萧奕洵一下顿住,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思索着什么,窗檐挂着的风铃有细小的碰触声传来,丁零作响:“申惠……我要申惠死。”他淡淡开口,平静无波。 “申惠……”媛姬愣了半晌,而后却笑了起来,一双眼睛漆黑如夜,竟如浸了墨水一般:“豫昭王果然是豫昭王,先以重税掏空我国,再杀的我离漠从此再无可用之将,等离漠国力耗尽,便可毫不费力一举攻下,当真是好计谋。” 她笑意冷诮,萧奕洵却并不动怒,反而只是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双手:“媛姬,你真的想要让我以蛮力攻下离漠么?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离漠迟早都会重新归顺于靖朝的,到你这一代,对已灭的羲朝究竟还有多少忠义可言?与其在靖朝与云殊两大强国之间夹缝而生,你应该知道什么才是离漠最好的选择。” 媛姬从未想过,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说出自己曾经想过的事情的人,竟是一位靖朝的王爷。她不是没有想过的,与其日日担心遭受靖朝和云殊的夹击,惴惴不安,为什么不归顺靖朝呢?本就是同根之国,虽然纳兰家是羲朝旧臣,可是羲朝已经灭亡了,为何还要如此执迷,弄百姓叫苦,人心不齐。但是这些话她从不敢和任何人说,因为一旦说出,就是不忠的大罪。 如今,自己心底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被他问出,可是她却无法回答。 “我知道你依旧心系离漠,不能马上就认同我的想法。可是,媛姬,你也要记得我曾经说过,你以后不再是离漠的公主,而只是我的王妃而已。你可以为你的故土谋求保全,但却不能有损大靖的利益。” 萧奕洵离他离得很近,她似乎可以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清香,手也越来越暖,今晚从他出现开始,就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如此温润柔和,竟让媛姬百感交集,不知该是喜是忧,他的话深深打动着纳兰媛姬,可是,她却无法给他一个具体的保证,只能低头低语:“我知道,我明白的……” 媛姬垂下目光,乌黑的眼角还有微微红肿的样子,应是刚刚哭过的缘故,她就这么低着头,倒叫萧奕洵有些疼惜的感觉,他心中一愣,终是无奈道:“本来……我也可以不管你的。我知道离漠的事情还有我纳妃的事情让你不好受,你会动怒、会不悦都在我意料之中……我其实很讨厌女人这个样子,白白给自己置气,不肯吃喝,所以我一直都不肯来见你。可是当墨香今天告诉我,你又没有吃饭,又是在窗前发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对你有几分担心……” 随着萧奕洵的话,媛姬慢慢抬起了头,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媛姬,你是不同的。”萧奕洵明澈的目光直视她的眼睛,寻常冷漠的目光中竟带着从未见过的怜惜与温柔,连声音也像浸润了春风一般:“婉儿……她死后,我是第一次这么……看重一个女子,所以……你是不同的。”这一刻,就连萧奕洵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一份感情,他以为在秦婉词离开后,他这一生再也不会对别的女子动心,可是才不到两年,他竟然为面前的这个女子而茫然,他说不清楚这究竟是否是动心,他只能说她是不同的。 伸手拂去她眉梢边散乱的头发,萧奕洵又道:“离漠,我终是不可能放过,”纳兰媛姬心中一凉,转而又听见他继续道:“可是我像你保证,只要你的父王不过多的武逆我们,我会保全你们的王族,爱护你们的子民,该封的王侯爵位一个都不会少。还有,无论日后我再纳多少姬妾,你都会是豫昭王府的女主人,不会有人敢轻视你、取代你。” 明台烛火,熠熠如金,打在萧奕洵的面庞上,让他清俊的容颜更增添了几分朦胧之意,他就在她面前淡淡地笑着,仿若温暖了一切。 那些话语就像穿过重重浓雾烟云,在自己已经沉沦如深海的心中种下了一道亮光。 这是豫昭王的承诺,她梦想的承诺,本想着要用自己的半生去求得的一个承诺,竟然就这样实现了,他说他会保全她的王族,会爱护离漠的子民,他还向自己允诺从此以后她永远是豫昭王府的女主人,不会再有人轻视自己,也不会有人敢取代自己。 这样的承诺,该让多少人为之疯狂,媛姬想,只怕除了已逝的秦婉词之外,天下再也没有可能有第二个女子能够得到豫昭王这样的承诺了吧……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心底越来越温软,连眼角也止不住热了起来,忙转过头去,不想这么轻易地就哭出来,但是眼泪却真的就不听话了一般,一滴滴落了下来,她慌忙伸手去擦,因为她知道,萧奕洵是不会管自己的,可是这一次她却料错了,有一双手拂开了自己的手,轻轻的抚住她的面庞,拭去她眼角的泪水,面前的人浅笑着看着自己,温和地说:“别哭了,真是越来越像个孩子了。这么漂亮的脸,哭着不好。” 果然女人的眼泪越安慰越多,萧奕洵无奈苦笑摇头:“真是不让人省心。”说着他忽然站起了身,接着就朝纳兰媛姬靠了过来,媛姬一惊,瞪大了眼睛,正想往后靠去,下一刻他温暖的嘴唇已经贴上了自己的眼角。媛姬大为震惊,在他的唇落下的一刻,竟有一瞬间的窒息,背后产生了一阵冰冰麻麻的感觉。 他贴着她的面庞,轻声笑道:“这样,便不哭了吧。” 媛姬愣愣地看着他,全身僵硬,然后呆呆的点点头。 萧奕洵更是大笑,满眼都是笑意,而后将这个已经呆若木鸡的女子轻轻拥在怀里,柔声道:“这一年,真是辛苦你了。” 媛姬小心的伸手攥住他的衣襟,心境从慌乱紧张变为了安宁。 若真是如他所说,那么自己的苦日子便是苦尽甘来了么? 帷帐垂地,她微眯的眼中那浅色的帷帐竟像是新嫁的那一晚火红如花,四周里寂静无声,能听见了只有那风铃细微的碰撞声,撞在纳兰媛姬的耳边,似乎是在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实…… —————————————————————————————————— 半夜时分,媛姬靠在萧奕洵的怀中,看那针绣绵密的锦被,一针一线,细密如丝,格外精致。 “媛姬,有件事情我要和你说一下。”安宁之中,萧奕洵忽然淡淡说了一句话,媛姬一愣:“什么事?”心中不由自主的便不安了起来,像他这样开口,莫非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萧奕洵的语气有些苦涩:“今年七月,是母后的忌日,自从她入葬之后,我一直都没有时间去祭拜。去年因为四弟的婚事,不能动身,今年,我想带着你一起去,祭奠一下我的母亲。” 媛姬闻言,心中千折百转,连手都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他,他竟然要带着自己去祭奠他的母亲?!他都不知道,在前一刻,她都还在心里想着要杀他的。她其实在前一刻还在犹豫着,该怎样杀他。 媛姬恨不得将头死死地埋下去,她心中震颤,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奕洵啊萧奕洵,我分明都断绝了我的那个念想,可是……你又为什么要让我如此心动? 萧奕洵见她许久没有反应,不由有些奇怪,侧头问他:“怎么了,你不愿意去?” “不!”媛姬摇头,而后哽咽着道:“臣妾想去……真的,很想去……” 第四章 绝妙时机 离漠,且柔。 这几日,离漠城中一片混乱,先是王主钟爱的白鹿暴毙,云殊两位来客失望而归,纳兰隽愤怒交加,当即贬斥了监管兽园的毕青,发放边境,永不录用,几位大臣为毕青求情,都被纳兰隽大骂之后,罚了一年的银饷。 而这个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情,从去年年底开始,就一直有消息在离漠之中流传,去年年底,靖朝辽东大将林希筠在幽州大营遇刺,便有传闻说刺客来自离漠。只不过当时消息还确切,靖朝一边也没能确认,所以也没多少人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也就更不敢有人把这个消息上报给纳兰隽了。 可是,自从来年二月以来,不知怎么了这个消息却愈演愈烈,人人交口相传。本来么,一件事情穿得多了,总会有人相信的。百姓本就对此事将信将疑,这个时候,忽然又传出了一个消息,说是京朝那边经过几道会审,确认了刺客正是以前辽东的将士,是现在申惠将军曾经的下属,为了给宿伊元帅报仇所以才去辽东刺杀辽东大将的。 这一来,原本毫无根据的消息,一下变得有理有据,而且还十分在百姓中站得住脚。本来么,申惠就是宿伊的副将,宿伊战死,申惠想为他报仇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一时之间,申惠派人刺杀辽东大将的消息传得是满城风雨,这个时候,就连纳兰隽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了。 刚开始他还不太相信,因为他知道申惠应该不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的,可是,三月中旬,自靖朝发来的一封书信却开始让纳兰隽开始相信这件事了。 靖朝以国书的名义,派使者前往且柔,并且告知纳兰隽:关于辽东副帅林希筠被刺一事,我朝感到十分愤怒。自打靖朝与离漠和亲以来,秋毫无犯,离漠这样做可是想要和靖朝翻脸? 纳兰隽一听使臣这样说,顿时大惊失色,忙表白他丝毫不知此事。 靖朝使臣便表示我朝考虑到离漠与我朝友好的关系,还是相信离漠的王主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但是离漠王主不知道,并不代表其他的人不知道,考虑到离漠前大元帅是与靖朝作战而战死的,朝中有大将想为其报仇也无可厚非,可是这大大损坏了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伤我朝辽东大将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离漠王主也应该为此有所表示才行。 纳兰隽当即表示,他一定会竭力查清此事给京朝一个交代。 使臣又道:刺客已经被我朝缉拿,若是王主舍不得身边大将的话,也可以每年多缴纳二百万的贡银给靖朝,那么靖朝也可以对这件事情从轻处理。 纳兰隽一听,心都快要滴血了,本来就已经每年要给靖朝上交四百万的贡银,现在要加到六百万两,这不是要他的命吗?要知道,离漠一年的税收撑死也只有一千五百万两,一下子去掉六百万两,离漠的百姓都不要活了。纳兰隽急了冷汗直流,只能先稳住使臣,道此事必定会给靖朝一个交代。 —————————————————————————————————— 靖朝使臣的到来是这件事情迅速的传开了。连皓月一得知这个消息,立刻就觉察出这一次申惠要有大麻烦了,他急着想把这件事情告诉荣苏,好叫荣苏想想办法,可是他转念又想,自从上次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之后,荣苏元气大伤,躺了几日一点都没有好转。辰钰多次来看望过荣苏,见他依旧气息虚弱,便知这连府是养不好荣苏的身体了,所以干脆就把荣苏接到了自己的府上。连皓月虽然不愿意,但他知道,若论资源,辰钰的府上要比自己好很多,所以也只能同意了。 如今,他想请荣苏帮忙,可荣苏的身子刚有好转,他怕荣苏为此事操心病情又加重了几分,几次去辰钰府上探望荣苏,本想着把这件事情和他说一下,但一见荣苏那苍白的脸色,嘴里的话就生生地被吞了回去,这一来二去,折腾了几次,可把连皓月给急死了。 连皓月这边是着急了,他不知道,就在他着急的时候,荣苏也就是秦婉词早就和辰钰开始商量该怎么利用这件事情了。 自秦婉词受伤后,辰钰就一直担心她这样病着住在连皓月的府上,迟早要被连皓月发现身份的,所以便找了个借口吧秦婉词接到自己的府上,经过半个月辰钰不遗余力的调息,秦婉词的身体有很大的好转。而之后,他们也一直在商量,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削弱离漠的国力,毫无疑问,第一个要除掉的便是继承了宿伊衣钵的申惠。 申惠威望很高,打仗又是好手,若是让他发展下去,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宿伊,所以必须要尽快除掉他。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好的机会,不然辰钰也不对这么多年都迟迟不肯下手了。 可是哪知,这毕青没贬多久,便接踵而来了一个大好的机会,这么好的时机,辰钰和秦婉词自然不会放过。 一日,辰钰下朝之后回了府上,便来找秦婉词,将纳兰隽接待靖朝使臣的事情详细地向秦婉词说了一遍。秦婉词笑赞道:“果真是长安来的使臣,竟然能够无视一国王主。” 辰钰亦笑道:“如今,纳兰隽可是内忧外患,哪敢和靖朝正面冲突,不过婉词,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个好机会,难得长安那边这么配合我们,给我们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也该好好利用才是。” 从一开始,辰钰和秦婉词就不相信是纳兰隽或者申惠派人刺杀林希筠,而且林希筠遇刺实在去年的十一月份,如果一开始就查出刺客是离漠的话,靖朝的使臣早就到且柔了,而不会直到今年的三月才来质问,可想而知,必定是长安城中的人想移花接木,嫁祸离漠。给离漠施压。 秦婉词卧在榻上休息,眸光犀利,道:“这个事情,不必急。印家和元庭那边可比我们更想除了申惠,去年半年,印家在于元家的斗争中全面失败,早就想着挣回一口气,申惠手中的兵权已是印祯志在必得的东西,所以,这一次,我们只需要推波助澜,剩下的,自会有人帮我们去做。” 辰钰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乘势造谣,这对我来说太容易了。” —————————————————————————————————— 自纳兰隽接待了靖朝的使臣之后,他便急着下令让廷尉严查此事,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就是冲着申惠来的,他这么做,只是想先稳住靖朝的使臣。 对于纳兰隽而言,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申惠做的,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现在他面临的选择就是,在两百万两和申惠之间究竟选择哪一个。 要说价值,申惠当然不止区区二百万两,只是现在离漠已经不堪重负,若是在加上这二百万两,那有可能就真的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而且要说领军之人,没了申惠他还可以在提拔,一旦真的耗尽了离漠的国力,那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可是就这么舍弃申惠,纳兰隽还是不舍的,且不说申惠跟了宿伊半辈子,劳苦功高的,就是他为着离漠做了这么多的事,让纳兰隽说弃就弃纳兰隽也有些舍不得,所以现在就看这纳兰隽最后到底是偏向情一点,还是偏向理智一点。 当然,辰钰和秦婉词当然不希望纳兰隽偏向感情了。所以,很快,在辰钰的暗中操作之下,传言又开始有新的版本了。 不知从哪里传出了消息,说申惠将会被治重罪。 这一来,百姓便有了怨言,不少人都开始为申惠出头,都说申惠将军是为了给宿伊将军还有二王子报仇的,一片赤诚之心,都是为了离漠,怎能因此治他的罪?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申惠本来就有比较好的声望,有了这个么个说法,且柔城中的百姓一下子变沸腾了起来,有几位激动地还想要上书给朝廷,又有的叫嚣着要给靖朝的使臣找些麻烦。 辰钰知道,纳兰隽此人虽然有些念旧,但是猜忌心却很强,除了宿伊,他没有一个真心信任之人,若是申惠在民间的声望这么高,纳兰隽心中定会不舒服。而且,若是纳兰隽真的杀了申惠,他下降的民心可也不是一点半点,所以这不管从哪里看都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事情演变成了这样,辰钰便知,他要做的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印祯和元庭了。当初申惠为了毕青向纳兰隽求情,触了纳兰隽的眉头,印祯和元庭就想着乘热打铁一举将申惠解决,没想到时机来的竟是如此之快,两人几乎没有什么合议,便一致决定,就在趁此机会,杀申惠,夺兵权! 第五章 微服出宫 一日,元庭趁纳兰隽不悦之时,便对纳兰隽提议,若是觉得心烦不妨微服一趟,去且柔城内探听一下百姓的想法,而听说了纳兰隽意欲微服外出,靖朝的使臣便说愿一同前往。纳兰隽想了想,这一路之上或许还能同使臣结好关系,也好让他帮离漠说说话,留些余地。 若说这微服出宫,纳兰隽其实没什么兴趣,不过靖朝的使臣兴致倒是很高涨,一路之上,对纳兰隽也是有说有笑,全然不像在宫中那样步步紧逼,咄咄逼人,这样一来,倒让纳兰隽稍稍高兴了一些。 且柔城虽然也是王城,但是从规模或者豪华程度来说,着实不及繁华雍贵的帝都长安,但是倒也依山傍水别具一格,见惯了长安的金碧辉煌、风流贵气,这且柔倒有不一样的风味。 元庭和几个内宫侍卫化作随从跟随在纳兰隽左右,元庭见靖朝使臣兴致很好,便询问道:“看来梁大人今日兴致很好啊。” 梁勋乃御史台御史中丞,本来是翰林院的大学士,文采斐然,言辞犀利,性情刚强,萧容峥等人选他出使离漠,也是看中了他耿介却狂放。 梁勋微笑道:“自我与大王出宫以来,一路所见,百姓无不其乐融融,皆面带笑意,众人同乐,本官自然亦乐。” 这是梁勋第一次来到且柔,元庭便问:“时近中午,梁大人可有想要用餐之地?不若便客随主便,前往且柔最负盛名的就留醉云阁吧。” 梁勋笑着摇头:“若说奇珍美味,且柔皇宫之中不比这酒楼要好得多?”他看向纳兰隽,道:“大王今日既然是微服出宫,谈一谈百姓的想法,那么寻个寻常餐馆就好,实在无需破费。” 纳兰隽见既然是梁勋所想,自然不会否决,于是便就近找了一个普通的餐馆。 梁勋与元庭都是从平民出身的,自然之道这寻常人家中有哪些好吃,两人便点了几道小菜,两湖小酒,坐在了一桌上。 纳兰隽自小吃的便精致的王宫酒菜,极少吃着普通的菜品,就着酒吃了两口,倒也觉得别有一番味道,看着元庭与梁勋笑语连连,心境自然好了许多。 杯盏交错之时,纳兰隽打量着梁勋的神色,有意无意的提到:“梁大人,这贡银的事情,能不能请您向贵朝皇帝陛下求个情,你也知道,四百万两已经是我离漠的极限了,若是在增加二百万两,实在是叫我离漠百姓走投无路啊。”这几日,他也差人给梁勋暗中送了不少的好礼,想着时机应该是差不多了。 梁勋虽然来自靖朝,但是纳兰隽终究是一国王主,他再倨傲,对纳兰隽也要有一份臣子的尊敬,可是尊敬归尊敬,他来之前北淮王和豫昭王交给自己的任务,却一点也不能马虎,所以他对纳兰隽道:“大王所说的话,臣都明白,待回了长安,臣必定会上书朝廷奏明情况的,相信只要大王诚心诚意,朝廷不会为难大王的。”听梁勋这么一说,纳兰隽心中刚松一口气,可是紧接着梁勋又道:“不过,臣人微。言轻,再加上林将军并非普通之人,莫说整个辽东,就是连城骑之中也是愤怒难当。不是臣多嘴,要解决这件事情,大王还是追明凶手的好。不然单单是增加贡银,只怕是要动了离漠的根基了。” 梁勋知道,对付纳兰隽必须要刚柔并济,软硬皆施。先说会帮他求情,再说自己人微言轻,最后再搬出连城骑,他深知,连城骑对离漠来说意味着什么,十年前挡得宿伊在边境不能前进一步,十年之后更是击杀了离漠颇具盛名的王子纳兰冀,对纳兰隽而言,连城骑根本就是噩梦。 果不其然,听了梁勋这一番话,纳兰隽面色微微一变,不过他到底是一国之主,就算心有动摇,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回答:“梁大人的好意本王明白,只是这追拿凶手之事并不容易,刺杀林将军之人尚在贵朝,申将军如今是我军统帅,若无凭无据,就这么缉拿他,只怕会伤了民心啊,”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梁大人请放心,这件事情孤必定会给贵朝一个交代,只不过时日可能要长一些了。” 梁勋心下了然,答道:“臣知道大王不舍得,若是换了臣,臣也不舍得,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其中该取何弃何,大王自己心里明白。”他看了看四周,目光忽然一亮,笑道:“久闻大王爱惜百姓,今日既然出了宫,不妨也听一听名义如何?” 纳兰隽一愣,梁勋却已经端着酒杯坐到了一旁的饭桌上,饭桌上正做着两位中年的男子,不知低语说着什么。 纳兰隽不知道梁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他低着头和那两个中年男子说些什么,两位中年男子本来见梁勋突然坐过来还有些奇怪,但渐渐的神色都变了,忽然开始气愤,又有些难过,纳兰隽正奇怪着,元庭的却一直仔细观察着梁勋,目色深沉。梁勋说着说着,那两个中年男子的目光忽然投向了纳兰隽这一边,目光陡然变得激烈与热切,纳兰隽与元庭都吓了一跳,因为下一刻,那两名中年男子忽然就站了起来,然后一下子跪在了元庭的面前。 “丞相大人!您可千万要为申将军说说话啊,申将军他是一个忠臣啊!”两个男子跪倒在元庭面前,忽然开始替申惠求情起来。 纳兰隽愕然,梁勋淡淡笑着走到纳兰隽身边,低声对纳兰隽道:“大王,是我告诉他们元丞相的身份的,以防大王受到危险,所以只透露了丞相的身份,大王若想探一探民心,正好可以看一看。” 元庭蓦地回头,苦着脸喝骂梁勋:“梁大人,这回你可害惨了我。” 元庭嘴上虽骂着,但是心中却暗暗冷笑,今天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他和梁勋演的一出戏而已。自从梁勋出使以来,提出了两个条件,元庭就看出来了,这一回,靖朝是冲着申惠来的,那什么二百万两不过是个幌子,梁勋身上肩负的使命就是要申惠的命。所以,既然他与梁勋有着相同的目的,那么结成同盟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他送了梁勋一百两黄金,便共谋了这一出戏。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百姓,元庭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连忙要扶起他们:“这……你们快快请起啊,这是怎么了啊?” 酒楼之中的人看着这情景一下子都围了上来,待知道这锦服的男子正是当朝的大丞相元庭的时候,也不由的都跪了下来,求情道:“丞相大人,我们听说申将军派人刺杀了靖朝的将领,现在靖朝来这里要人了。申将军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你既然是丞相,就为申将军求求情。申将军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离漠,都是为了宿伊元帅报仇啊!” 百姓们群情激昂,争先恐后地跪倒向元庭求情。 梁勋坐在一旁,不冷不热地对纳兰隽道:“臣还真的不知道这申将军在离漠竟然这么的民心……”他顿了顿,见纳兰隽的脸色已经开始转变,又提醒道:“这么一来,大王,你可就难办了啊……”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百姓说道:“丞相大人,申将军尽心尽力都是为了我们,你可要告诫大王,千万不要错杀忠良,得了个千古骂名啊!” “放肆!休要胡言!”元庭目光一凛,呵斥道:“你们的心意,大王会知道,但是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他用余光看着身旁已经黑起了脸的纳兰隽,变沉着声音道:“申将军有功,但是也做了错事,和平时期,贸然刺杀靖朝将领,白白给我们离漠惹来一个大麻烦,不交人,每年便要多进贡二百万两。汝等不知,便不要在此胡言乱语。不过,你们的话,本官都会向陛下转告,你们要知道,陛下亦同你们一样,爱惜申将军,汝等不可造次!” 但是元庭的一番苦劝似乎没引起什么效果,众百姓依旧你一言我一语的求着元庭,酒楼之内一片喧嚣,就连大街上的人都被吸引了目光,眼见着人越来越多,纳兰隽实在是坐不下去了,陡然站起来摔了袖子就走出了酒楼,头也不回,想来当真实怒急了。 纳兰隽走后,元庭和梁勋也在侍卫的护卫下离开了酒楼。纳兰隽走得很急,根本没有等他们两个,二人眼见着纳兰隽上轿离开。梁勋回头又看了看那些愚昧的百姓,忽然冷笑着问元庭:“元大人,你觉得今天的这场戏能不能奏效?” 元庭意味深长地笑道:“今天这场戏至少能让大王下八成的心,不过效果如何,我们得等回宫才能知道。” 元庭负手上了轿,盖上了轿帘,他终于笑了起来,申惠啊申惠,这一次这么多人想要你的命,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办法能够绝处逢生! 第六章 请教元疏 纳兰隽回宫路上一言不发,只是面色铁青,周身之人大气不出,生怕触了眉头。待回了宫之后,压抑的怒气才爆发而出,气的将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拂到了地上,这让王后元艳大吃一惊,赶忙招手让下人将地上的碎瓷片全部扫出去,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大王,你这是怎么了?今天不是和靖朝的使臣一起微服出宫么?怎么这般不悦?” 纳兰隽没有说话,只是气的“哼”了一声,坐了下来,侍女又重新端上了一壶茶,元艳拿起了一个茶杯,帮纳兰隽递了一杯:“大王先喝杯茶消消气,不要气坏了身子。” 纳兰隽接过茶杯,刚想送到嘴边喝上一口,可是茶到了嘴边,却突然停下了,额间青筋暴起,顺势将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瞬成齑粉。元艳吓了一跳,纳兰隽极少有这么愤怒的时候,今天定是碰到什么大事了。 一肘子砸在了桌面上,纳兰隽眼中吞吐着怒火:“都说狼子野心,看来孤还真是看走了眼了!” 元艳眼皮一跳,惊问:“谁狼子野心?” “还能有谁,我们的大将军申惠!”纳兰隽咬牙切齿,似乎想将这个名字生生咬碎。 元艳一头雾水,分明前两天纳兰隽还对申惠颇为不舍,怎么今日出了一趟宫,回来就变成“狼子野心”了?旁边的小内侍今日跟着纳兰隽一起出宫,在一旁悄悄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同元艳说了个大概。元艳听后浑身一重,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了,作为一个臣子,得民心是好事,但是如果太得民心那就是祸害了,更何况这个臣子,还是一名武将,怎能不让纳兰隽怒火中烧? 她轻言安慰道:“大王不必如此生气,城中百姓,大多听风就是雨,多半是不明事实情况,又难得见到丞相这样位高权重的官员,心中难免激动。” “可是王后,你今天是没见到,竟然有人说孤要杀害忠良,落下个千古骂名!”作为君王,自然最恨别人说自己是昏君,何况纳兰隽还是个特别心高气傲的人。 “说了这样的话,当场就应该捉拿入狱,施以重刑!”元艳怒喝道,而后她却也轻言慢语道:“但是那刁民说了如此不堪入耳之话,陛下却没有同他一般见识,可见陛下心胸宽广,是那刁民的福气才是。” 元艳这话,四两拨千斤,让纳兰隽原本暴怒的情绪逐渐安稳了下来,他看着自己身边这个机敏的王后,不由笑道:“王后,你总是这样会说话。”元艳也笑了:“臣妾只是想让陛下高兴而已。” “那么王后你说说看,这一回孤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元艳摇头道:“申将军的事情事关国家,臣妾不过深宫女子,见识浅薄,实在说不出什么妙招,大王不妨问一问朝中大臣,看看他们是怎么想的。” 纳兰隽摇头:“朝中那些大臣,能拿主意的不多。况且申惠的身份摆在这里,没什么人敢当孤的面正确的分析利弊。丞相也没有直接表态,不过我看丞相的意思,应该是想让我舍弃申惠,毕竟年贡银六百万两实在太过巨大,离漠耗不起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真要让纳兰隽交出申惠,他还真有些不舍得,毕竟现在离漠能用的大将也只有他了,若是舍弃了这中流砥柱,万一以后再有大战,离漠岂不是危矣? 元艳知道纳兰隽心中矛盾,可是这种事情她也不能胡说,所以便对纳兰隽道:“大王若是难下决定,不妨再问一问朝中那些开国老臣们,或许他们有好的主意。” “开国老臣?”纳兰隽低头想了想,朝中确实还有几位开国的老臣,他们都是从羲朝经历岁月巨变的大人物,若论阅历,实在少有人及:“对了,可以问一问镇国公!”纳兰隽眼睛一亮,忙吩咐人道:“快,快去镇国公府,请镇国公来!”他想了想又道:“算了算了,还是孤去镇国公府,镇国公年纪一大把了,不要惊扰了他。” —————————————————————————————————— 镇国公元疏,乃是离漠三大王族之一元家之首。羲朝末年,元家与纳兰家、连家、印家一起逃离中原地带,来至北方,建立小国离漠,打着支持大羲王朝复立的旗号与在辽东与靖朝相抗。 元疏自幼天资卓绝,能文能武,少时入宫为官,后来天下动荡,四处都有造反之人,元疏随当时羲朝护国大将军萧景珵也就是后来的靖朝太宗南征北战,四处镇压叛乱,因手段多变,妙计连环而得到萧景珵器重。但后来,萧家兄弟背叛羲朝皇帝,率兵反攻羲朝大军,元疏便与萧家决裂,带领羲朝王军立誓守城,但羲朝大势已去,紧靠王军独力难支,不得已而溃败至北方,自此以后,元疏便一直留在了离漠,被纳兰隽的父亲纳兰初封为镇国公。 算着年纪,元疏也已七十多了,这些年一直都在镇国公府养老,不怎么参与政事,但是他威望极高,就算是纳兰隽对他也要礼让三分。 当纳兰隽亲自来到镇国公府的时候,元襄着实吓了一大跳,忙和元徵一起出去迎接,纳兰隽简单地同元徵元襄打了一个招呼,就急急忙忙地去找元疏了。 元襄看得一愣一愣地,问他爹:“爹,大王这是怎么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元徵淡淡一笑:“还能有什么,肯定是为着申惠的事情来问你爷爷来了。” 元襄啧啧啧了三声,感叹道:“哎呀,爷爷就是爷爷,整个离漠,能让大王屈尊前来的人只怕除了爷爷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爹,你说你以后会不会有这待遇?” 元徵瞥了他一眼,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干你的事情去。” 虽然元疏在家养老很久,基本也不怎么过问朝政之事,但是这次事关重大,民间又传的风生水起,元疏不想关注也不行,所以当纳兰隽来问自己的时候,元疏对整件事情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了。 他靠在椅子上,安宁地看着纳兰隽,嘴边的胡须都白的透出了银光:“大王,从一开始,靖朝的目的就是申将军,他们从来没有第二个想法。” 纳兰隽不解:“老国公,你怎么这么说?” 元疏缓缓地笑着,自己扶起椅子坐正:“大王你想,以靖朝的实力,他们需要这二百万两么?区区二百万两,不过靖朝南部一带每年税收的零头,塞塞牙缝都不够。”或许是因为年纪有些大了,元疏说话的声音很慢,但是纳兰隽却一点不敢催促,耐心地等着元疏继续说下去。 “但是,一个申惠给他们带来的麻烦却不是单单二百万两就能解决的。只要有申惠在,靖朝就不敢大举进攻我国,而且每年他们还要花费大量的钱在辽东的军队上面,所以,老臣才说,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是申将军。” 纳兰隽听元疏这么一分析,眼神一亮,仿佛想通了一般,道:“既然靖朝想孤杀申惠,那孤怎么能遂了他的愿?孤回宫就告诉靖朝的使臣。” “不行。”元疏摇头:“可惜,虽然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大王,你却不得不选择舍弃申将军。” 纳兰隽大为不解:“老国公,你怎么……你刚刚不是说靖朝的目的是申将军么?难道就让他们这么如愿了吗?” 元疏叹息道:“这正是他们高明的地方,二百万两虽然对靖朝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但是对离漠来说却是犹如泰山般的负重,大王你知道,一旦答应了这个条件,很有可能是要动摇国本的。” 这件事情,纳兰隽如何不知,他怅然无比:“所以无论怎么选,得利的都是靖朝……”他有些不死心:“老国公,难道就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么?” 元疏沉默了许久,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才慢慢道:“其实办法么,终归是有的。靖朝和离漠有和亲的关系,大王只要做做样子,当着靖朝使臣的面,狠狠的惩罚申将军一顿,将他贬职为民,下令永不录用,然后再告诉靖朝我们愿意每年再多进贡两千头羊,两千匹马以表忠诚便好。等到先把这件事情圆一圆,反正靖朝只是不想我们用申将军,遂了他们的愿,他们也就能消停了。” “况且,大王,靖朝想的或许太简单了,他们真的就以为除了宿伊与二殿下,我们整个靖朝就只有申惠这一个能将了么?朝中青年一代的将领有很多,只要好好历练,大王无须担心我朝无可用之将。再者,若是大王还不舍得,贬了申将军的职之后,你可以先法子换了申将军的身份么,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申将军坐镇后方不也好?” 元疏这一番话彻底帮了纳兰隽一个大忙,他赶忙站起身,对元疏深深鞠了一躬,道:“老国公这一番话可着实让孤茅塞顿开,孤明白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了,多谢老国公!” 第七章 起用申惠 谁也没想到,纳兰隽去了一趟镇国公府,向元疏取了一次经之后,一下子做了这样的一个决定,着实出乎了梁勋以及元庭的意料之外。 当纳兰隽同梁勋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梁勋还很不同意,直接就道:“难道大王是将我靖朝当做三岁顽童么?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打发了?” 纳兰隽做事有了底气,也不再畏惧什么,语气强硬:“这正是我离漠对贵朝的诚意,林将军遇刺的事情我们感到很遗憾,但是林将军毕竟还活着,刺客也已经被贵朝抓住了,申惠也已经受了罚,你我两国还有姻亲,实在不要赶尽杀绝啊。” 梁勋语塞,元庭见状,知道梁勋只怕抵挡不住,所以悄悄对梁勋使了一个眼色,梁勋意会,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这样,这件事情臣也不能做主,且先让臣修书一封回长安,看看我们陛下是什么意思。” 纳兰隽微笑:“这事就听梁大人的安排,梁大人自可在且柔城中多住一段时间。” 等出了王宫,梁勋大怒,登时便向元庭发怒道:“元大人,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你对我们的保证呢?” 元庭也被纳兰隽打了个措手不及,道:“这件事情,我也是才知道消息,大王去了一趟镇国公府,看样子应该是镇国公给出的主意,你先不要急,事情还没定下来,总有解决的办法,你先想办法拖住时间,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梁勋眉目冷峻看着元庭,只道:“元大人,当你我选择联手的时候,这件事情就必须要成功。”顿了顿,继而扬眉对元庭笑道:“元大人,若是这一回,我朝能感受到元大人合作的诚意,元大人应该知道这会有怎样的好处吧。” 若是能得到靖朝的支持,元庭在离漠的地位可以说是无人能再动摇了,元庭笑笑道:“梁大人放心,您就在且柔城中先住一段时间,等着我的消息吧。” 虽说元庭在梁勋面前夸下了海口,说一定能除去申惠,但是他的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而另一边,印祯一大早就听说了这个消息,急忙便派人来请元庭商议要事。 “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元疏出面。”印祯摇头叹息,本来,经过纳兰隽出宫一事之后,申惠的死期应该基本上就定了下来,哪知中间杀出了一个镇国公,让他们功亏一篑。 元庭安慰道:“现在朝中的几个老臣,谁的地位比得上老国公?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大王向老国公请教也是应该的。” “可惜我爹几年前及去世了,不然我们印家也不会这样处处受他人掣肘。”当年的开国功臣,印祯的爹与元疏是平起平坐的,只可惜他爹先走了一步,不然或许当真能与元家抗衡一番。印祯叹惋了一会儿便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考虑别的也没有用,问题是现在申惠到底该怎么处理?你都向梁勋保证了,要是完不成的话,他把我们抖出来怎么办?那时候,他是靖朝贵使,大王不敢动他,但是你我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这件事我如何不知,”元庭一缩袖口,“老国公插手此事,大王已经有意想要放申惠一条生路了,只怕再过几日,申惠的监禁就该被解除了。我们的时间不多,要是等靖朝同意了这个提议,那就完了。” 印祯琢磨了一下,问:“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赌一把?” 元庭沉了沉脸色,道:“朝廷之上哪有顺风顺水的事情?要赢,你我就该敢赌一把。宁国公,大王现在对申惠一定还有不满,我们得想法子让他知道,申惠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地位,他一定要除!当年大王连杀连战都敢,何况一个申惠?” “能怎么威胁?民心这条路已经试过了,再试一次难免会路出马脚。” “我有一计,只要能成,申惠必定在劫难逃。”元庭眉宇生风,寒气迫人。 “快说说看。” “去年申惠领兵抵抗若伊大军,原本两三个月便能打赢的仗,硬生生打了大半年,大王已经很不高兴了。我想,我们可以从这个方面入手,边境那几个若伊的将领我知道,一个个都贪得无厌,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你是说……”印祯似乎想明白了元庭的主意,他目露赞许,而后又道:“既然丞相有一计,本侯也有一计。前年辽东一战,我们失了宿伊元帅和二殿下,偏偏他申惠活了下来。据消息说,当时连城骑追击二殿下的时候,申惠可是能出兵相救的,但是二殿下却还是战死了,这件事情如果做做文章的话,申惠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他顿了顿,道:“本来,我也是想拿这件事当最后的杀招的,但是这件事操作起来很麻烦,也不宜成功,不过,若是你我两件事合为一体,以你为主,以我为辅,申惠这一次不死也不行了!” 元庭与印祯相视一笑,一拍即合。 屋外柳絮飞扬,一片晴好。 —————————————————————————————————— 就在离漠等着靖朝回应的期间,离漠的边境忽然又起了骚动了。 年前被申惠击退的若伊军队,开了春,又开始骚扰离漠边境,不光抢财劫粮,还开始抢人了,简直与土匪无二。 消息一最火速的速度转到了且柔,纳兰隽见了急报,赫然大怒:“怎么回事?才没消停几个月,若伊怎么又来骚扰我方边境了?!不光劫财劫粮,还,还抢人?他们是无赖吗?” 光禄卿辰钰禀报道:“大王有所不知,去年若伊王城附近一带出现瘟疫,东部一带又发了大旱,死了不少人,剩下的人不是穷,就是饿,很多流民为了混一口饭吃,都挤破了头去参军,导致东部一带很多新军都不守规矩,见我方有粮有人,便想来抢。原本正规一些的军队自己也收旱灾影响,王城那边也有困难,自顾不暇,所以,很多新军都得不到照顾,一些将领看不下去,便也默许了他们侵袭我国。” “那,边境的那些守军都是饭桶吗?!被一群难民抢城那样!”纳兰隽拿着一本本急报摔在地上,愤怒到:“还,还向孤请求支援,要他们何用!” 辰钰手下的车郎将补充道:“大王,那些都是饿狠了的人,抢起东西来连命都不要,再加上一些军队见难民都能强夺粮食,也是动了心,这几日也有不少军队开始攻城了。为今之计,必须派军前去支援,同时击退敌军。” “那么诸位爱卿可有好的人选?” 朝中重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说话,也没人提议,连皓月站在后面心中急切,很想站出来推荐申惠。 这对申惠来说是一个好机会,前些日子纳兰隽已经有意思要放过申惠了,现在边境出了事,朝中能立马统军的大将除了申惠,也实在是找不出什么人了,如果能让纳兰隽知道申惠的重要性,那么申惠应当就无事了。 连皓月本想说的,可是前一晚荣苏特意派人来告诉自己,无论今天朝堂上有谁说话,他都不要说一个字。荣苏的忠告林皓月不敢不听,所以不管他现在是怎么心急如焚,他都把话憋在了嗓子里,一句也不说。 “大王,臣以为除申惠将军,无人能再担当此任。”一抹浑厚的男声在大殿中响起,众人皆一脸惊愕的看向出声的地方,连皓月一听到声音,也愣住了,怎么会是他? 发话的正是丞相元庭。 纳兰隽蹙眉道:“申惠?” 元庭道:“唯有申将军是不二人选。大王,去年申将军带军与若伊大将百里齐战了平手,已经在若伊立下了威名,如今百里齐不在边境,只要申将军去,必定能够快速解决此事。” “可是……申惠是戴罪之身啊……”纳兰隽有些迟疑,靖朝那边的回复还没有到,申惠不能轻易调动。 元庭又道:“正因为申将军是待罪之人,才需以此事将功赎罪。臣知道大王所虑何事,只是靖朝回文未到,申将军便可暂不定罪。大王可先将申将军派出,万一靖朝发了回文,大王那个时候也能在将申将军‘请’回且柔,并不碍事。” 辰钰深锁眉头地看了一眼元庭,心中讶异,元庭应该是想让申惠死的,怎么这个时候会突然帮他说好话了?他看了看元庭,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元庭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放过申惠,如果这也是他的计策之一,那么自己不妨顺势推舟,先帮衬元庭一把,再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于是他也进言道:“大王,臣以为丞相大人说法可行,不妨先派申将军去平乱,到时候立了功,自然也能减轻处罚了。” 不光是丞相,现在连光禄卿也这么说,不少人也都开始点头表示同意。 纳兰隽想了想,道:“好,就按丞相说的办。” 第八章 暗火逆流 三月底,若伊再犯离漠边境,离漠大将申惠奉旨前往西部抗敌,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申惠前脚刚解除禁足,下一刻就要带兵出征,他也有些怔然,不知事情竟是这样发展。 不过这可是乐坏了连皓月,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元庭会在朝廷上帮申惠说话,但如此一来,申惠应当是能逃过一劫了,一颗悬了半月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再加上他听说荣苏的身子好了很多,更是眼开眉展,拉着元襄去好好喝了一顿酒。 元襄见他如此高兴,便提议不如去辰钰府上看一看荣苏。连皓月本是想的,但是他觉察的出来,辰钰并不是太喜欢自己,所以虽然他亦想念荣苏,但是却没有经常去看他。 “元襄,我有些想不通。你说辰钰和荣苏素未相识的,他为什么这么关心荣苏啊,啊?” 其实这个问题元襄也不是没想过,但是身为男子,他很快就能想明白,毕竟辰钰是知道荣苏的真实身份的,况且荣苏聪慧机敏,容貌也清丽脱俗,辰钰若是看上了她也不是没可能,但是这件事情他总不能和连皓月说吧,所以便想打个幌子扯过去:“或许……是辰钰与荣苏特别相投呢?你看啊,辰钰文采好,荣苏文采也好,他们两个人经常切磋切磋,不是很好么?” “你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可是……可是,为什么每次去辰钰府上探望荣苏,我总感觉辰钰看荣苏的眼光有些奇怪呢?要说关心,那也关心过了头吧……”连皓月歪着头,小声凑近元襄,问道:“你说,辰钰他……他不会有什么龙阳之好吧……你看,他这么多年来就只有两个姬妾,也没有夫人,还喜欢流连于风流之地……” 元襄听了,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他心想着原来你这家伙也不是木鱼脑袋啊,连辰钰关心荣纯的眼神也能看出来啊,但他听了连皓月后面的话就有些不高兴了:“诶,我说你小子什么意思啊?啊?!我也没有夫人,我也有几房姬妾,我,也喜欢烟花巷柳,小子,你拐着歪骂人呢是不是!” 一看元襄要炸毛的样子,连皓月赶忙赔罪:“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我相识这么久,你……是个什么人,我还不清楚?”眼瞧着元襄的脸色越来越绿,连皓月的脚底已经开始准备抹油开溜了:“……诶,诶,元襄……别打……别打!” —————————————————————————————————— 辰钰府。 “啊…嚏…”萧玉辰很适时的打了一个喷嚏,秦婉词瞧着他,便问:“玉辰哥,你怎么了?可是身子受凉了?” 萧玉辰清了清喉咙,道:“没,只是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打了一个喷嚏。” 秦婉词点点头,继续刚才两人的话题:“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这元庭怎么会突然帮申惠说话。” 萧玉辰扶住额头,似乎是在沉思什么,半晌道:“这件事情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不当如此的。”元庭与印祯恨极了申惠,又一心想要他手中的兵权,怎么想也不应该会帮他。 秦婉词道:“无论元庭说什么做什么,他的最终目的一定还是要申惠的命。前几日纳兰隽出宫大怒而归,我不信这件事会与元庭毫无关系。” “我亦是这么想的。”萧玉辰徐徐道:“所以说元庭让申惠领兵其实是要他死?” 秦婉词按了按自己的小拇指,疑道:“玉辰哥,难道你不觉得,这次西部的动乱来的太是时候了吗?申惠刚需要一场战争脱险,巧了,立马就来了这么个机会。我不是不相信巧合,但是,事到如今,却不得不让人生疑。” 萧玉辰转头看着秦婉词,道:“婉词,你觉得西部的动乱可能是人为的?” 秦婉词点头:“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甚至可以说,可能性很大。申惠入狱,原本他手下的一群将领肯定十分着急,他们很有可能为了救申惠故意在边境挑起一场战争,以显示申惠的重要性。也有可能,元庭暗中给申惠设下了一个圈套,为的就是引他上钩……至于是个什么圈套,我倒想不出来。” “确实很有这个可能……”稍稍想了一下秦婉词的这番话,萧玉辰便确信确实很有可能,“不过,既然我们的目的和元庭的目的是一样的,这一回不妨就看他怎么行动,我在暗中偷偷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同时,我想,在西部一带,也应该让人暗中去刺探一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了。” —————————————————————————————————— 镇国公府。 春风和暖,元疏乘着晴日,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一旁元徵正独自一人下着棋。 阳光透过府中稀疏的木叶,稀疏的阳光照在元疏已满是沧桑的面容上,竟像时光,抚平了那些皱纹,“徵儿,申将军可否启程了?” 元徵自己捏着一枚白子,细细琢磨者该放在什么地方,听见父亲问他,便答道:“昨日就已经走了,看他的路程,没两天就能到边境。” 徐徐“恩”了一声,元疏伸手示意让随侍的仆人都离开院子,随后,他缓缓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元徵的棋盘,目光微微一变,心中一热,便脱口道:“走十五,便可逼黑子向北走。” 元徵试着将棋子摆到元疏说的那个位子,一愣,本来已入死局的白子竟瞬间有了活力,甚至还能逼的黑子不得不另寻出口,只要稍有棋力的人就能看出,这白子可算是起死回生,还能锁定胜局了,当即震惊地回头:“爹!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破了一局死局!爹,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高超的棋艺?你,你从未展露过啊……”要知道,这局棋,元徵可是苦思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好法子。哪知竟被自己的父亲两眼就看出来了。 元疏轻轻笑了笑,声音在温和的日光之中仿佛带上了一抹淡淡的回忆和伤感:“你爹我下棋的水平你还不知道?只是儿子,你这局棋其实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有人破过了。”回想起当年那惊心动魄的一局棋,以及拿局棋后发生的事情,元疏忽然感叹了起来:“只可惜没有人知道罢了……” 元徵怔了怔,又看到父亲再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于是他轻声道:“又是父亲以前的故人?这回是谁?是哪个知名的大学士?” 元疏笑着摇摇头,缓缓道:“是太宗……”语气中的崇敬与敬佩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 元徵手中刚拿起的黑子瞬间就落在了地上,他错愕地看着自己的爹,震惊:“爹,你是说太宗陛下?太宗陛下有这样高的棋力?我,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呢。”元疏的胡子微微的扬起,笑容满面:“徵儿,你的棋力,为父知道,整个离漠……不,乃至天下,只怕也少有你的对手,不过当年太宗的棋力应该还是要胜于你的。” 元徵不语,并不是不相信,那个靖朝孤狂冷狠却又雄霸天下的一代帝王,他从自己父亲的口里听过了太多,就算是再来几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元徵也会相信。 元徵许久不说话,元疏又想起了当年的往事,院落中唯有飞花落地,轻砸地面的声响。 “徵儿,襄儿昨天代皓月那孩子谢谢我,谢我救了申将军一命。”看着碧绿如翠玉的树叶,元疏笑问:“可见襄儿还是不太明白。” 元徵神色平常,眼中却流露着笑意:“爹,朝中能有几个人料出你的心思。”他复而有拿起了棋谱,准备看一看另外的棋局。 元疏看着自己这个聪明绝顶的儿子,哈哈大笑起来:“你啊,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旁人都道元疏是为了离漠为了申惠才为纳兰隽出谋划策,想了这么个法子,但只有元徵知道,他爹意图并非如此。按照当时的情况,纳兰隽已经想要放弃申惠了,这并不是不可以,但是却未达到他们的目的。申惠的死与活,他们元家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元庭和印祯的举动。申惠要死,但是绝不能要靖朝动手杀,而是要元庭和印祯动手去杀。 元徵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眸深邃:“西部那边,若伊的探子已经发回来消息,确实是元庭从中作梗,暗中派人放消息给若伊的难民,让他们钻着空子骚扰边境,而且派人打着申惠部下的名义收买了一些若伊的将军,让他们速攻离漠。” 元疏点头:“很好,这个消息先留着,暂时不必要动,等到日后要对付元庭的时候慢慢来。现在,先把申惠解决掉,然后,可以想着法子把连皓月那个孩子提上来了。我想,经过了这一件事情之后,那个孩子应该能够彻底成长起来了吧……” 第九章 叛国通敌 四月初二,申惠抵达西部一带,率军退敌。若伊军队本就是乌合之众,再加之畏惧申惠之名,无多抵御,便自行退去,所谓战争不过是离漠众军对若伊人的驱逐,不到短短的五日,边境一带便恢复的安宁,只剩几股小型的部队还有残留,此种速度实在让人惊叹。 消息传到且柔,王城之中,众人无不对申惠赞不绝口,就连纳兰隽也有些沾沾自喜,自己用对了人,便下令让申惠暂时在西部训军。与此同时他也不忘奖赏元庭,毕竟是元庭第一个提议任用申惠的。而后,纳兰隽高兴之余还宴请了朝中的一些大臣与贵族,自然还有靖朝的使臣梁勋。 酒热耳酣之际,宁国公印祯举杯对纳兰隽道:“大王,这次等申将军回来,你可要好好犒赏他一番,不费吹灰之力便击退若伊大军,自宿伊元帅之后,申将军也当真是我朝第一统帅了。”提道宿伊,纳兰隽心中难免有些难过,印祯又道:“不过,西边那些将领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竟然被区区的民兵打败,最后还被人逼得我们动用大军,倒叫若伊白白笑话我们,去年的时候也没有这样不经打,看来这几个月是疏于管教了。” 纳兰隽听后,凝神问:“笑话?笑话我们什么?” 印祯笑呵呵摇头:“大王,不曾有什么,民间传闻而已,不听也罢。” 印祯像是满不在乎,可是在纳兰隽心中却扎下了一根刺。宴会结束之后,纳兰隽满脑子都是印祯所说的什么“民间传闻”,上次微服出宫的事情他虽然没再提过,可是并不代表自己不在意,想来想去心中还是有个疙瘩,索性便差了人去宫外打听消息。得到消息之后,纳兰隽这才知道印祯口中的民间传闻是什么了,原来不少人都道离漠离不了申惠,若是没有申惠,这一回西部边城就要被若伊铁骑踏碎了,更有人道纳兰隽不敢杀申惠,是怕无人替他领军。这大大触怒了纳兰隽的禁忌,但他到底是君主,民间的传闻虽然听了让他不高兴,可也不会真的较真。 可是又过了两天,一日下午,且柔城门守卫忽然递送了一份急报进宫,说是有一位西部的将军带了重要消息,元庭一收到这个消息意识到事态紧急,必须要向纳兰隽禀报。 原来前两日西部一带抓到了两个若伊的俘虏,品级还比较高,一搜身竟然搜出了一封申惠的部将与敌将的来信,上面暗中协定,若伊派军进攻离漠,他们削弱防御,等到申惠再度出山,再退军。 接到这个消息,纳兰隽气的差点没晕过去,通敌叛国,就为了救一个申惠,他气得浑身发抖,青筋暴起:“好啊,孤就说,怎么这么快就打赢了,怎么边境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时候出事。申惠,你当真以为孤的离漠,离了你就不行了吗?!” 纳兰隽大怒下令,马上抓申惠回且柔,牵扯到的将领也全部抓回且柔。剩下的军队,如果与若伊交战,再打败仗,立刻革职查办! 才仅仅不到五天的时间,情势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实在出人意料。申惠与几位将领还有若伊的俘虏被一并带回了且柔。廷尉立刻开始着手调查,申惠这边自然一口咬定绝无此事,但是若伊俘虏却说他们确实与离漠某几个将领有往来,并且还有信件作为证物,信件之上有军印,一查便知真假。离漠将领百口莫辩,廷尉有心帮忙,也无力回天。 可是申惠的部将不肯认罪,纳兰隽气急,下令廷尉实施重刑,必定要让他们招供。 而此时,一直迟迟没有回文的靖朝也终于有了回音,回文中说,纳兰隽是一国之主,该怎样处置,全凭他自己拿捏。若是这篇回文早一点送到,纳兰隽或许会很高兴,但是,现在这一纸回文,对于纳兰隽来说连废纸都不如。 梁勋瞧着纳兰隽一脸怒色,便好言道:“大王,其实你不必要为这种人过于愤怒。他连你的儿子都能不救,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 纳兰隽猛地一愣,忽而问:“你说什么?!”眼中寒光,杀气慑人。 梁勋摇头:“本来,这件事情是我靖朝的军密,是不该说的,臣也是无意之中听豫昭王提起才知道的。原来,当初贵国二殿下率残军从檀州撤军的时候,在平野城前被连城骑包围,申惠率军救援二殿下,与连城骑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交战。豫昭王曾经说,当时的情况下,申惠与贵国二殿下两者能保其一,只要一方尽力救援,另一人便能逃过死劫。可是最后率残兵逃回来了是申惠,而不是您的儿子。” 纳兰隽心神俱震,但对梁勋的话还保留一丝怀疑,梁勋淡淡笑道:“大王,若您不相信我的话,只要找一些当时二殿下的部下问一问就知道了,其实,为这种人,大王实在无需困扰。” 梁勋走后,纳兰隽立刻下令追查这件事情,而印祯早就暗中将此事安排好了,纳兰隽得到的结果,自然一如梁勋所说。 这一次,纳兰隽真是气到了浑身发抖,连说话都不能平稳。再一听说廷尉那边,西部的几个将领还是不肯招认,心中怒火再无可遏制,一脚踏出宫门,吩咐左右:“告诉廷尉,孤要亲审!” —————————————————————————————————— 纳兰隽亲自去了天牢,带着满腔的怒火与杀意审理申惠一事。 原本,申惠的民心就已经是纳兰隽心头一根深刺,再加上这一次他为求自保,叛国通敌,件件都要诛杀满门,再加上事关纳兰冀的死,原本还有一丝理智的纳兰隽如今只剩浓厚的杀意与愤怒。在天牢之中无论西部将士如何辩解,无论申惠如何澄清,纳兰隽一概不听,只是让人动用一遍遍刑罚,只为让其服罪。 几个西部忠于申惠的将领被重刑伤的体无完肤,只是不肯认这私通敌将之罪,纳兰隽不对申惠用重刑,只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血肉模糊,誓死不招的惨状。申惠明白,这一回他劫数难逃,纳兰隽只有一个目的,要他一死。其实申惠不是不能料到,纳兰隽极度宠爱自己的二儿子纳兰冀,因为长子早夭,他自小也饱受这王位争夺的苦楚,所以他怕纳兰冀被过早的立为太子反而会让自己的这个儿子成为众矢之,所以他先将纳兰冀放到连战的麾下,等连战死后,一举让自己的儿子坐上了北方主帅的位置,名誉战功接踵而来。所以,当那一次在檀州城下,他拼尽权力也未能救回纳兰冀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被纳兰隽所杀。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结果来的这样快。 “大王!所有的一切都是卑职做的,与他们无关!大王,所有的罪责臣下来担当,请大王不要在用刑了!”看着那一个个追随自己的将士浑身浴血也不肯出卖自己,申惠的心只怕比万剑绞碎还要痛苦一万倍,他苦苦地跪在纳兰隽的面前,担下了所有的罪名,他不怕死,但不能再让那些忠心的将领为自己送死了。 “好,申惠,你认罪了是不是。”纳兰隽森冷寒冽的目光看着纳兰隽,眼里深不见底。 “是,臣认罪,所有的罪臣都认,是臣派人暗杀靖朝大将。是臣与若伊将领暗中往来,也是臣当初贪生怕死,没有救下二殿下,所有的罪,臣都认!只请大王不要迁怒他人。”已过四十的申惠,第一次这般无奈,这般低下地苦求他的君主放过这一些忠义的将士。 纳兰隽目光如霜,看着申惠满脸苦求,他闭一闭言,缓缓道:“既然你认罪了,剩下的事情孤就不多插手了,让廷尉继续审吧。” 申惠感激涕零,伏在地上,只道:“多谢大王,多谢大王。” —————————————————————————————————— 与此同时,夜晚,辰钰府。 连皓月跪在秦婉词的院外,因为辰钰不让连皓月进院,连皓月也不能强行进入,所以只能跪在院外,恳求秦婉词,也就是荣苏出手相救:“荣苏,我求求你,你见一见我,你帮一帮我,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申将军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荣苏,你这么聪明,你一定有办法的,我求求你,你帮帮我。” 可是除了守住院子的两位高手,还有荣苏屋中那一抹通明的灯光外,没有人回应他,也没有人走出屋子。 连皓月心如刀割,却只能苦苦相求:“荣苏,我知道我打伤了你,我没有听你的话,你会生气,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一定不会了,只要你这次帮帮我,荣苏……我真的没有办法了,申将军是我仅剩的亲人了,我不能再没有他了,荣苏……荣苏!” 第十章 无力回天 夜色漆黑,如一团永远抹不开的墨水,笼罩着,欺压下来,压抑地让人说不出话。黑夜微风,本身带着暖气,一阵阵吹来却反倒让人湿腻惆怅,隔着屋檐看去,远处是王宫宫殿连绵而幽深,星星点点的灯火浮动,说不出的一种冷觅之感。 连皓月凄苦的呼喊在屋外从未断过,一点一滴敲打着屋内人的耳际、心间。 可是荣苏的门迟迟没有打开。 秦婉词坐在镜子面前,一眨不眨,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屋外的哭喊,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见。简单的素色衣衫罩住她因虚弱而销售的身子,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她秀丽的容貌,森冷的目光映着金属的面具,平添了几分冷漠。 萧玉辰沉静的伫立在窗前,透过窗纱,目光平视,不知看着些什么。 二人已经沉默了很久。 终于,萧玉辰回过头来,双目微阖,道:“已经跪着求了半个时辰了,婉词,你……”言下之意,显然萧玉辰已经有些于心不忍了。 秦婉词冷冷道:“一旦帮忙,你怎么同元庭和印家交代?他连皓月也想死么?”顿了顿,她目光一凝,冷漠道:“更何况,我本来来离漠,就是要申惠死的。” 深浓的怨气与怒气冲秦婉词的嘴角漫出,她至死不能忘记横川一战她所付出的一切,失去了孩子和丈夫的痛苦,就算申惠死一万次,也不足以解她心头之恨。 “荣苏……你为什么不肯见我?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向你道歉,请你救救申将军,救救他!”连皓月的声音穿透门壁,越来越清晰,原本清朗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曾经的清透,只剩下了那干裂的沙哑。 实在是烦透了连皓月的苦求,萧玉辰大步走到秦婉词面前,低喝道:“你不肯帮他,直接让我去把他打发了不就好了,何必让他在门外跪那么久?婉词,你就是不忍心。今天我已经让人把你这院落周围的人全部支开了,可是连皓月再这么喊下去,迟早要被人发现的。你不忍心,我看得出来!” “我没有不忍心,我一定要申惠死!”秦婉词也有些生气,站了起来,看着萧玉辰,驳斥道:“申惠害死了我的孩子,离间我和奕洵。”她的脸色逐渐苍白,冰冷而哀戚:“玉辰哥,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了……你知不知道我心里的难过?”她猛地厉色,指向窗外:“就是他口中求我酒的那个人害了我,他凭什么有资格让我救他?他连皓月凭什么以为他有这个资格让我去救申惠!” 心疼地看着秦婉词近乎雪色的憔悴面容,萧玉辰黯然道:“可是,婉词,连皓月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啊,你从未和他说过……” 秦婉词一呆,仿佛被抽干了身上的力气一般,怔然的看向屋外那个依稀的身影,心中一片莫名的哀伤。 是啊,这些事情只是她自己的恨,可是她却从未告诉过连皓月,她一直欺他瞒他,从未对他说过什么真话,他将自己当做朋友,可是自己却不是那么真心实意。连皓月是什么样的人,经过一年的相处,秦婉词已经了解的清清楚楚,他明朗聪颖,一颗心赤诚真挚,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萧玉辰说的不错,她到底还是不忍心,若是从一开始就坚定了心意,又怎么还会让连皓月在屋外跪上这半个时辰。不是没有料到连皓月会来求自己救申惠,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狠下心,可是当连皓月真的跪在了自己的面前,秦婉词才发现,自己的心竟然那般容易动摇。她随即越来越恨申惠。 申惠啊申惠,凭什么你做的事情要让别人来为你受罚?凭什么?! 温暖的烛光照在秦婉词织绣的衣衫上,却有一种莫名凄艳的颜色,终于放下心中的苦恨,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种无力:“可是……玉辰哥,你知道的,这一次除非宿伊再生,否则,还有谁能救申惠?通敌叛国的罪名,纳兰隽怎么可能放过他?你我无能为力……” “这我如何不知,”萧玉辰回头看一看连皓月的方向,叹息:“可是,至少要让连皓月尽力一试,了了他心中遗憾,不然日后他若与你生分,终究不好……” —————————————————————————————————— 连皓月几乎觉得自己的嗓子已经燥地说一句话都像被撕扯开一样疼痛,他眉头紧锁,所有无法负荷的痛苦都纠结的眉心,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是他知道,现在荣苏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了…… 他撑一撑双臂,想要再喊一声,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前面出现了一道亮光,那缓缓打开的屋门,透出屋中烛火的光亮,就像是世间最美的阳光照进了幽深的谷底,而后,他看见了那个身材瘦弱的人扶着门框,缓步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向自己走来。他慌忙站起来,只是双腿早已麻木没了知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秦婉词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扶住,还未说话,连皓月反先抓住了荣苏,着急道:“荣苏,我知道你不希望我救申叔,可是,我求你,你要救救他。申叔若是死了,我也等于不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秦婉词眼中一划而过的哀伤,她扶住连皓月,叹息一声,复又笑道:“皓月,我知道,申将军是你的底线。”听到连皓月嘶哑的声音,她十分歉然:“皓月,对不起,让你跪了这么久……” “没有,没有。”连皓月急忙解释,晶亮的眼中有热泪溢出:“你能出来,我,我已经感动了。我知道你怕我得罪元庭,惹来杀身之祸,也知道上次毕叔的事情是我打伤了你,让你不好受,所以,你还能来帮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看得见连皓月眼里真实的感谢与激动,秦婉词心中涩涩一酸,是她和萧玉辰暗中推动,导致了申惠现在的境况,可以说,申惠的死,她脱不了关系。这并不是说她后悔自己的决定,只是她觉得不管现在自己是多真心的为连皓月出谋划策,也总有几许虚情假意的感觉。一方面她想申惠死,一方面她又不忍心看连皓月如此痛苦,怎么会有这样矛盾的事?秦婉词轻轻对连皓月道:“皓月,这一次,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尽力一试了……” 申惠,看在连皓月的份上,我救你一次,能不能成功,看你的造化,若你离漠也有人执意要至你于死地,那也是你的命。 “皓月,从现在开始,你不能为申惠求情,所有你认识的,与你结交的,你尽量的都不要让他们为申惠求情。还有,你在军中应该还有些关系,写信告诉他们,千万不要想着军中联名上书去向大王求情,一定要冷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为什么?”连皓月不解。 “因为大王他的猜疑心很重。申将军名望太高,深得民心,已经引起了大王的记恨。这个时候如果满朝文武都向大王求情,反而会适得其反,若是满朝文武一心想申将军死,说不定大王还会饶他一命。还有,军权过重,一直是帝王大忌,再没有足够的军权能推翻大王的统治的情况下,军队那边叫嚣的越厉害,申将军就死的更快,”秦婉词看着连皓月,沉声道:“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当年连战军中威望何其之高,他入狱时,整个北境的军队意见连天,可是纳兰隽依旧不为所动,杀了连战,因为他知道,仅凭北境的军队,还不足以颠覆他的王权。 如银的月光打在连皓月的脸上,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明亮的痕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连皓月的眼中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伤感与思念,他缓缓垂下头来,道:“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去做的…… —————————————————————————————————— 第二日,萧玉辰入宫打探消息,得知昨晚一晚上,纳兰隽都在天牢亲自审讯申惠,再一探听,又得知,似乎有人讲二王子纳兰冀的死归结到申惠的头上,萧玉辰一听到这个便知这一回申惠必死无疑,赶忙回了府上将此事告诉了秦婉词。秦婉词听后,无奈摇了摇头,道:“叛国通敌,再加上纳兰冀的死,这回,就算是那个镇国公再次出山,也救不了申惠了……” 她默然许久,又想起昨晚连皓月那哀切而带着一丝希望的神情,若是他得知了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绝望?秦婉词心中一阵顿顿的沉痛,申惠的死,她一点也不可惜,甚至还有些高兴申惠这一次没能逃过一劫,但是,她唯独舍不得连皓月。她微闭眼眸,对萧玉辰轻声道:“玉辰哥,把连皓月找来吧,这件事情还是先告诉他吧,也不用让他白白的忙活一场了,这一次,他尽力了……” 第十一章 申惠之死 “我不信!我不相信!”连皓月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看着秦婉词,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一定还有可能,一定还有机会的。” 秦婉词面露难色,对连皓月道:“皓月,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可是事关二王子的死,大王不会松口的,他昨夜亲审申惠,就已经决定了申惠的结果,你已经无能为力了。” 胸口一阵怒气涌上,连皓月厉喝秦婉词:“一定会有办法的,你不救,我去救。我去求,一定会有办法的。”连皓月眼中迸发出的决绝与狠厉让秦婉词的心猛地一跳,他会去干傻事的!连皓月拂袖而去,秦婉词眼尖,立刻一把抓住他:“你不能去!” 连皓月怒火中烧,怎么肯依秦婉词,他刚想用力挣脱秦婉词,却猛然想到上一次,他一拳打的她身受重伤,不由自主地便收了力,只看着秦婉词,目光沉凝:“荣苏,你放开。” “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去做傻事了,”秦婉词一字一句道,眼中是不可置疑的冷凝:“皓月,我知道申将军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是这一次,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你还是需要忍耐啊。” “你一直让我忍耐忍耐!我忍耐够了!”连皓月爆喝一声:“你一开始让我忍耐,我忍着接近元庭,后来你让我忍耐,我差点失去了毕青叔,你现在又要让我忍耐,就是要我看着申叔去死!” 他的呵斥让秦婉词无法回答,旁边辰钰却忽然冷着声音道:“上一次,荣苏为了你入宫,帮你救毕青,不是我的话,差点连命都没了。这一回了,你还想怎么样,一头鹿死了大王都想要毕青的命,更何况这回死的是他的儿子,连皓月,你做事不会动脑子的吗?” 连皓月看着面前的秦婉词,重重地对他道:“荣苏,对不起!”这股声音沉重无比,他依旧抽开秦婉词的手,急的秦婉词忙道:“辰钰,拦住他!” 其实不消秦婉词说,萧玉辰已经动手了连皓月没有防备,瞬间被萧玉辰连点三处大穴,之后又被一掌击昏,看着昏过去的连皓月,秦婉词只觉得身心俱疲:“先扶他休息吧,在申惠的事了解之后,不能让他出去。” —————————————————————————————————— 申惠的处决很快就下来了,定好了罪名,其一,派人暗杀靖朝辽东副帅林希筠,破坏靖朝与离漠的关系;其二,为求自保,暗中勾结若伊将士,导致西部一带饱受破坏。二罪并罚,就于四月二十七日问斩。 生怕连皓月做出什么傻事,元襄和秦婉词轮流在连皓月的府上看着他,谁也不许他外出,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自从定了申惠的罪以来,连皓月整个人都失了神一般,目光空洞无神,元襄和秦婉词试着和他说话他也不理不睬,吃的也少,每日基本就窝在自己的屋中,不肯出来。秦婉词知道他这是心病,也是对自己的埋怨,可是她还是不能让连皓月离开连府,他这样的状态实在是让人担心。 “皓月,我知道你很恨我,是我对不起你。你想骂我或者打我,你就直接来,不要在这样折磨自己了。”眼见着连皓月一天天憔悴瘦弱下去,秦婉词和元襄就愈发着急。 连皓月木然地移动自己的目光,看着荣苏,淡淡道:“我不怪你的,荣苏。”他这样说反倒更让秦婉词过意不去,她眼眶一热,默然转身离开了屋子。元襄见秦婉词目中含泪,知道她心中也不好受,便好言相劝:“荣纯,你也不要太难受,这件事怪不得你的……”秦婉词没有听元襄的话,只是径直朝外走去,目光沉郁,不知想着什么。 秦婉词离开了连府,来到了萧玉辰的府上,萧玉辰见她这几日都闷闷不乐,脸色也憔悴了不少,走进府的时候身形单薄的就像一片剪纸,好像风一吹,便要倒的样子,忙命人给她熬了一些补品,萧玉辰将补品递给秦婉词,清冷的声音中有几分薄责之意:“婉词,在对连皓月的歉意上,你有些太过了,这样与你我所谋之事不利。” 秦婉词如何布置萧玉辰此言何意,她努力将一碗汤全数喝下,正色看着萧玉辰,此时眼眸中已经多了几分凌厉:“玉辰哥,我明白。对连皓月的愧疚,以后我会慢慢补偿,可是你信我,我不会因为我个人情感的原因而动摇我的想法。我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人要去保护,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没想到秦婉词会这么回答自己,萧玉辰心中欣慰,而后又问道:“后天申惠就要被问斩了,你去不去?” “去!当然要去!”窗外天气阴沉,似乎近几日便要来一场风雨,那暗沉的颜色,近乎秦婉词眼底的掩藏的怒火:“对连皓月的愧疚和对申惠的恨是两回事,我想看申惠死已经很久了,这一次,我怎么可能会错过!” —————————————————————————————————— 四月二十七,天色阴沉,远处天际有几处黑云像是蕴藏着一场倾盆的暴雨,刑场的周围早早的围满了百姓,就像是一场不分昼夜的昏暗笼罩住了整个且柔城。纳兰隽不由分说定了申惠死罪,但他也终究念及了一丝微薄的情分,没有再为难那些忠苦的将士,也算是给了申惠一点安慰。 秦婉词一人走在了拥挤的长街,看着周围的群众各异的神情,有的怅然若失,有的不明所以,有的高声喊冤,也有少数的支持朝廷,很多时候,朝廷的决定百姓都不明白,他们只能在这个时候宣泄自己的不满。 这阴沉的天气,仿佛让秦婉词感受到了其中包藏的那种淡淡的,却让人心中生腻的血腥味,那种战场上特有的,血腥之气。她绝对不会忘记,横川之上,有多少英杰好男儿为了救自己和萧奕洵而血染断崖。纵使身为离漠之臣,宿伊与申惠他们并无过错,可是于秦婉词而言,这也是一种仇恨。无关对错,唯有生死。 她肩负着那些死去的将士的希望,也夹杂着自己个人的仇恨,不会因为对一个人的愧疚而抵消了这种恨意。她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她只知道那些生命需要有人偿还,她的恨意,需要有人化解。而且她也知道,申惠一死,他日靖朝攻打辽东也会减少不少的障碍。 鲜少的,凡人游街的时候,没有人向他仍什么脏物、臭物,只听得大部分人都在鸣冤叫喊。纳兰隽这一次民心大失,或许他自己还不知道这件事会对日后造成多的影响。 申惠一身囚服,闭着眼睛关在囚车上,神色一片淡然,他知道纵使这些人全数为他求情,纳兰隽也不会放过自己,对于死亡,他早已释然,走向刑场的路也不觉得有多么的可怕。 秦婉词随着人流慢慢的走着,到了刑场,等到午时,一切都归于尘土。 申惠跪在刑场上,忽然感受到有一股激烈而灼热的目光投向自己,他心中一顿,睁开眼睛四下看去,有一股极强的内力向自己迫来,这是久经沙场的他才能感觉到的。四处观望,他的目光忽然一亮,人群的远处,有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正看着自己。 那袭白衣,风飞舞,吹动她的长发,申惠凝聚目光,努力分辨那女子的脸庞,那张脸他并不熟悉但是却一定见过。申惠的目光与那女子目光相触,那女子嘴唇清扬,似乎在说着什么,“申将军,你该不会忘了我吧……” 申惠神情大震,这张面孔他见过!豫昭王妃,她是豫昭王妃,她不是已经死了么?!她应该是死了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看到申惠巨变的目光,秦婉词幽幽一笑,看来他已经认出自己了,监斩官已经在念申惠的罪状了,这个时候,秦婉词从腰间拿出了一张银色的面具,然后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脸上,而后,对着申惠浅浅的一笑,笑容柔和的就像透过云层的那抹轻缓的阳光。 申惠忍不住一把站了起来,他几欲惊呼出来,是他,竟然是他!他曾记得这张面具他在连皓月家中见过,就是那个连皓月新认识的什么公子苏。 原来,公子苏是豫昭王妃!她是为了复仇而来的,她是故意要接近连皓月的!申惠立刻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恐惧之中,她想要做什么,她要覆灭离漠么?不行绝对不定,申惠刚想大声呼喊,快刀已经落下,最后众人只能听见申惠大喊出三个字:“豫昭王……”便再也发不出声音了。他的目光最后所能及的只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放下面具,那张清丽的面容上写满了报复的痛快和深浓的恨意。 第十二章 元府交战 刑场之上,除去秦婉词,也有别人来到了现场。 当梁勋和元庭看见申惠人头落地的那一刻,梁勋与元庭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一个满意终于完成了朝廷交代的任务,而另一个则满意终于除掉了一个麻烦的人物。但是听见了申惠最后喊出的那句话的时候,梁勋脸色却微微变了变:“刚刚,申惠可是喊了一句话?”他顿了顿,因为有些远他并不是很确定:“他刚刚喊出的可是……豫昭王?” 元庭也听见了,申惠所喊的确实是“豫昭王”这三个字,他笑笑道:“他在辽东被豫昭王打的大败而归,就因为这件事情宿伊死了,二王子也死了,他自己也因此而死,临终之前,自然对此深恨不已。” 梁勋亦笑道:“说来是这样,不过若非元丞相手段高超,我们也完成不了这件事情啊。说到底,这还是元丞相的功劳。” “哪里哪里申惠他触怒了靖朝又触怒了陛下,早已必死无疑,你我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梁勋甚是自得:“丞相如此大功,我必会记得,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也会为你在我朝美言几句。” 元庭神采飞扬,道:“那么,我也在此谢过梁大人了。” —————————————————————————————————— 秦婉词去过刑场之后,换了一身衣服就回到了连府。 见到了元襄,她忙问:“今天皓月怎么样?” 元襄摇摇头,郁色难消,看样子就知道不好,今天是申惠行刑的日子,连皓月怎么会好。 元襄侧眸看了看坐在房间里的连皓月,确定他没有看到自己,便对秦婉词到道:“我府上还有一点一些事情,今天,元庭邀请我和我爹去他府上赴宴……我本是不想去的,但是你知道的……” 秦婉词点点头:“你去吧,我来看着皓月。” 等元襄走后,秦婉词便走进屋中,尽量温和地对他说话,生怕刺激到他:“皓月,你……想不想吃些什么?” 连皓月移动眼眸看了一眼秦婉词,忽然开口问道:“你去了刑场么?” 心中登时一跳,连皓月已经有几日不肯同自己讲话了,没想到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她点点头,承认。 “也好,有你帮我送一送申叔,也不枉他黄泉路上一人离去了。”勉力对秦婉词扯出一个笑容,却是那样的厌倦,就像是许久不曾笑,竟然连如何笑都忘了。 毕竟申惠的死对连皓月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可以说,申惠一死,连皓月最亲近的父辈之人便一个都没有了。 想着他心中心灰意冷,想着他心中心灰意冷,秦婉词心中便有些难受,刚想说什么,却听得连皓对自己道:“荣苏,我有点想吃东西,你……能不能帮我去弄一些?” 一听连皓月要吃东西,秦婉词大喜,忙道:“好好好,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让人帮你去做。” 连皓月有气无力道:“你随便弄些什么都好,我都可以。只是许久不吃,只感觉连走路都要没了力气。” 秦婉词眼眶一热,竟感觉想要落泪,她笑道:“我这就让人帮你去弄。” 与连皓月住了这么久,也大概知道连皓月喜欢吃的食物有哪些,秦婉词很快便让附中的人该连皓月弄了一桌的小菜。连皓月或许是真的饿了,刚上菜就开始吃饭,一碗接着一碗,那样子竟像是要把几天没吃的全部都补回来。 看着连皓月有些狼吞虎咽的样子,秦婉词心中高兴不已,她原本还以为连皓月一心求死,没想到现在竟能这么吃得下饭。“皓月你慢点啊,怎么这么着急。”又帮连皓月乘了一碗饭,秦婉词不得不叮嘱了。 这一回连皓月没有回答,只是埋头吃着,很快,一桌子的菜都被连皓月吃的差不多了,他原本苍白的面容此刻也渐渐恢复了一丝红润的光泽。秦婉词见他有了力气,便让人撤下了剩下的菜。回头刚想问连皓月想不想出去走一走,忽然身后一阵风刮过,便有一指有力的指风点在了自己的身后。 秦婉词大惊,急声问:“皓月!你做什么!”他竟然点了自己的穴道?!他想做什么? 身后没有人回答,只听着背后的人似乎开始准备着什么,有衣柜被打开的声音,有换衣服的声音,秦婉词越听越心惊胆战,直到连皓月走到自己的身旁,拿起了一直架在旁边的宝剑,她这才知道连皓月究竟想要干什么,她心中一片慌乱,几次想要冲开穴道都无功而返。怪不得连皓月要吃饭,他想要去杀元庭,他刚刚一定是听到了元襄的话,所以打算今天去杀了元庭。 “皓月!你不能去杀元庭,你不能啊!”秦婉词焦焚不已,想用全力冲开穴道,奈何胸口忽然一阵剧痛,眼前瞬间一阵乌黑,竟然连身子都要站不稳。连皓月忙扶着秦婉词坐下,对她道:“荣苏,你的穴道强行冲开会伤及心脉的,你身体尚需,内力不足,是无法强行冲开的。”他深邃冷峻的眼中早已感觉不出一丝人类的情感,但看着秦婉词咬牙狠狠地看着自己的时候,他还是流露出了一抹歉意,他按了按她的肩膀,沉声对她道:“你等我,我晚上就会回来,等我回来,一切就都会尘埃落定的。” “连皓月,你不能去,你真的不能去!” 连皓月转过身去,挺拔的身姿是毋庸商议的决绝。他侧眸看着身后近乎歇斯底里的秦婉词,镇声道:“对不起,荣苏,这一次我没有办法听你的了。不过我答应你,如果我能成功的活着回来,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言毕,连皓月提剑离开的屋子。 —————————————————————————————————— 夜色渐渐地深了。乌云满天,一丝月光也没有,好在丞相府的大门挂着两盏通亮的大灯笼,才显得道路之上不是这么的漆黑。 元襄与自己的父亲元徵今天来元庭府上赴宴,等到用完了晚膳,元庭与元徵又稍稍聊了一聊,元庭再表一表对元家的忠心之后,元庭就亲自送元徵还有元襄出门了。 为了表示诚意,元襄还特意送了元徵元襄上轿。三人站在轿边,元徵道:“丞相大人这般厚待,可教微臣不敢当啊。” 元庭十分恭敬:“哎,大人这样说可就生分了,要是按着辈分来算,我应当叫大人一声大哥,做弟弟的送大哥上轿怎么就叫不敢当呢?”当初元庭因为嫌弃自己的出生不好,因着自己姓元,所以挤着往元家族谱上填了一笔,认了元襄的二爷爷做爹。虽然元襄的二爷爷不是宗族,但是元庭可是自来熟,一直都很亲切的称元徵为大哥。不过这样一叫,元襄倒是应该叫元庭一声叔叔了,一想到这,元襄不由觉得心中一阵反胃。 元徵与元庭正在道别之际,元襄守在一旁,忽然一道黑影快速的飞过元府的大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挂在元府大门口的两个红色大灯笼击倒在地。那人武功极高,划破灯笼的时候竟然连灯芯都一起削没了,灯笼落地,并未燃起一丝火光,整个元府大门忽然一片漆黑。 元襄反应极快,那人一出手他便一步站到元徵身边,同时提醒周围的人:“此人用剑,武功极……”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到那黑影已经感到了自己的身边,元府大门距离自己上轿的地方有二十多步,他几乎是瞬间赶到,当真是好厉害的轻功。凭借着过人的感知能力,元襄一边对元徵道:“爹,快让开。”一边已经伸出双手摆好阵势准备迎击敌人。 他知道此人武功极高,又有武器在身,自己赤手空拳,只怕难以抵挡。但此事事关他爹的性命,元襄也不可能任由他乱来。听着耳边声音呼啸而过,那人竟然绕过了自己,朝着元徵和元庭的方向扑了过去,元襄大急,反身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腰间,向后用力一扯,登时削弱了那黑衣人的剑势。那黑衣人见元襄出手阻拦自己,却不管不顾,一心只朝元徵和元庭所在的方向冲过去。 元襄冷笑一声:“你的对手在这里!”本来黑夜之中他不知黑衣人的行动应该是处于下风,可是如今这黑衣人一个劲的朝他爹的方向跑,倒是给了元襄很大的提示。元襄几乎不用看,便欺身朝那黑衣人攻去。 元徵护着元庭向府内跑去。黑衣人被元襄牵扯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元庭要跑入府内了。元襄正打的酣畅淋漓,因为许久他都不曾与这么高的高手过招了,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个黑衣人明明手中有剑,可是却不曾对自己用过一次,反而到橡树处处避开会伤到自己的地方,他心下大疑,却忽然听得黑衣人压低声音对自己说了一句:“元襄,你别缠着我了。” 元襄一听那声音,顿时呆住了,这个声音是……皓月?连皓月?! 第十三章 舍弃一切 听出了连皓月的声音,元襄大吃一惊,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半拍,连皓月乘此机会一句躲开了和元襄的缠斗,反身就是一剑,快刺朝元庭刺去。这一剑用尽他平生所学,快、准、狠!只要刺到元庭,他必死无疑。可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又有一个黑衣人凌空而出,快速的击出了一颗小的石子,准度极为精确,正好就击在了连皓月的剑刃之上,并且力道急足。 连皓月的剑势不由的往旁边一偏,他气的咬牙,反手想要再挥一剑,可是下一刻刚刚那个击出石子的黑衣人已经冲到了连皓月的面前,向前跨了一步,顺势低头,便从连皓月的手臂之下移了过去,同时瞬间抬手,扣住连皓月的左手手腕,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瞬间便控制住了连皓月的左手,而后,他忽然一把拉住了连皓月,纵身一跳,便没入了黑夜之中。 第二个黑衣人出现不过片刻的时间,但几招便制住了连皓月,元襄看的大惊失色,几乎都忘记了冲到门口问一问自己的父亲有没有受伤。 元庭大气小喘,显然受惊不小,反倒是元徵,一双睿智的眼睛盯紧了两个黑衣人离去的方向,不知再想着什么。 —————————————————————————————————— 黑衣人带着连皓月快速的游走在大街小巷,很快便远离了元府,连皓月刺杀元庭失败,便跟着这黑衣人走了。等到奔过了几条街区,两个人这才停了下来。 连皓月冷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黑衣人,目光深沉慑人,他径直道:“荣苏,你为什么这么做?”其实走过了第一条街道,连皓月就已经觉察出了截断自己的人正是荣苏,这样快速的身手,还有这瘦小的身材,必定是荣苏无疑。 连皓月的语气很冰冷,再没有往日一丝的温和。秦婉词稍微喘息了一口,继续拉着他道:“你要杀要剐,也要先随我回府再说。” 等到回到了府上,荣苏和连皓月各自换了衣服,两人这才能好好的说上一句话。 连皓月目光深邃却冷硬:“荣苏,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成功了!你为何要阻拦我?” 秦婉词看着他的眼睛,复的心中一阵酸涩:“皓月,你想我死是不是?” 连皓月一怔,问:“你胡说什么呢?” 秦婉词走到桌边,帮连皓月到了一杯茶,缓缓递到他的面前:“你既然不想我死,为什么自己又要去送死呢?” 那杯茶被秦婉词握在手中,可是连皓月却没有去拿。 烛火摇曳,映照在秦婉词的脸上,将她面容上那抹狰狞的伤疤映照的分外清晰。连皓月吞吞吐吐,一双薄唇紧紧抿住,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片刻,他才顿顿道:“我没有选择……” “你有的选择!”秦婉词愤怒的将茶杯摔在的地上,那脆生生的破裂声音在安静的屋中分外清晰。她稍一动气,就觉得心尖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阵金星直冒,少不得扶住桌椅,方才站稳。连皓月见状,心中终是不忍,过来扶住秦婉词,道:“我说了你不要强行解开穴道,就算你缓用内力,不会伤及心脉,但总也伤了一口气吧。” 秦婉词扶着桌边,抬眸看他,道:“用我一口气,换你一条命,这个买卖还是很划算的。皓月,我不信你不知道今天你杀了元庭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元庭是死了,可是你也会死,我也会死,甚至连元襄都会受牵连,和你有关的所有的人都会受牵连。你不怕死,可是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们,他们想不想死?”秦婉词鲜少有这样愤怒的时候,可是今天若不是元襄出手在先先拦住了连皓月,只怕现在大错已成,再难挽回。 连皓月的眼底划过了一阵奇异的神色,仿佛听见了什么怪事一样:“荣苏,你怕死?” “我不怕死?”秦婉词怒极反笑:“我怎么可能不怕死!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完成,我怎么可以去死?反倒是你呢?连皓月,你以为你一条命换元庭一条命很值得么?我告诉你,就凭元庭那条烂命,一百个他也不值得你一个!你总说除了申惠,你就在也没有别的亲人了,那我问你,你把元襄当什么,你又把我呢?把我当什么!你说说看啊!” 连皓月心头一跳,定定地看着秦婉词,看她双眼喷火,看上去就像只要自己说了一个让她不高兴的话,下一刻,她分分钟就送自己下地狱。分明它是在骂自己,可是却是这样的温暖有力。连皓月鼻头一酸,自申惠死后,他所有的难过与伤心在这一刻再无所隐瞒:“荣苏,我是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没有能力去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的父亲,还有媛姬,还有毕青叔,还有申叔,他们每一个人的离开我只能眼真真的看着,却无能为力,你知道这样的痛苦是什么滋味么?你能明白么?”总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一刻,连皓月再也一直不住自己心中的那一抹悲恸到极致的伤感。 连皓月的这一番话连同他痛苦的神情,都让秦婉词从心底感受一种悲痛,她喃喃道:“我知道的……我是知道的……” 她怎么会不知道?从小到大,一直有这样一个人陪伴在她的身边,他失去了自己的家人,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失去了自己最好的兄弟,纵使他武功盖世,万人景仰,可是却偏偏保护不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几个人,而现在,他还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妹妹。可是即便如此,秦婉词也从未看过秦煦卿流过一次眼泪,她知道他有多难过,可是他却连一滴眼泪都要忍着不能流出来。现在见到了连皓月这痛苦的样子,秦婉词心中越发怅惘,到底是怎样的意志力,才让自己那个心早已遍体鳞伤的兄长忍受着那么大的痛苦,这么多年不曾示弱一次? 念及秦煦卿,秦婉词对连皓月不免又多了几重好感,更有了把他当做兄长的心理,连皓月哭的难过,秦婉词便温言对他道:“皓月,你还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元襄……若你不嫌弃,你还有我。你不需要恨你自己,再强大的人也终有自己守护不了的东西。可是即便如此,你的人生也不该就此了结,你应该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你爹的平反,离漠的未来,所有的一切,不是你用一个死亡就能逃避的了的。有的时候,我希望你怕死,不希望你再有那种一死了之的胆魄。怕死不是什么坏事,畏惧死亡才证明着你心有不舍,心有所系。你信我,元庭总有一天会死在你的手中。” 连皓月深深看着秦婉词,眸中目光变幻莫测,他心中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擦去了目光,连皓月的眼中划过了前所未有的凌厉与决绝,他忽然一字一句的对秦婉词道:“荣苏,我明白了。尊严,人格什么的,我全都可以不要,现在我只有一个目的。”不知是在对自己立誓,还是在对着死去的申惠发誓,连皓月一字一句道:“我只要元庭的命!” —————————————————————————————————— 镇国公府。 在元府安抚好了元庭,元襄和元徵才回了镇国公府。 直到进了府中,元徵才把元襄叫住,问:“儿子,刚刚和你交手的人,你可有觉察出是何人?” 元襄心中猛的一跳,他自然是不能把连皓月的身份告诉别人,就是自己的老爹也不行,所以他打了个马虎道:“我也不知道啊,爹,那个人武功极高,速度又快,当时又没有灯,我只与他交手没几招哪能知道呢?” “哼!”元徵冷笑一声,当场便戳穿了元襄:“襄儿,你撒谎的技术还需要提升一下。你这一路回来,一句话都不说,要不是知道了刺客的身份,还不追着我问个不停啊。你一定是觉察出来了。” 元襄还在誓死顽抗:“爹,我真的不知道。” “你瞒不过我的,”元徵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个黑衣刺客是谁,试问且柔城中武功如此之高,对元庭又有如此之恨,还能让你为他掩藏真相的人能有几个,我看不过一人而已。” 元襄脸色一僵,举手投降:“爹,好吧,你就饶过我吧。”他顿了顿,正色道:“还有,这件事,你也要为皓月保密啊,不然皓月可就麻烦了。” 元徵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缓缓微笑:“你爹我在元府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要是不想帮连皓月隐瞒,早就在元府告诉元听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元襄大大松了一口气,正要夸一夸自己的好爹,却忽而又听得元徵问道:“不过,后来的那个黑衣人是谁?” 元襄想了想,变坦白道:“应该是荣苏吧……” 元徵蹙眉:“荣苏?谁是荣苏?” 第十四章 端午出游 元徵问及荣苏的身份,元襄心中稍有迟疑,毕竟荣苏真实身份他实在不便透露。所以便简单的将于荣苏的相知相识同元徵说了一下,而且他也有意隐瞒了荣苏的女子身份。不是不信任自己的父亲,只是荣苏苦苦隐瞒这件事情,确实有苦衷,而且这么长久以来,荣苏此人心性究竟如何,元襄还是看得出来的,处于心中的好感,他还是暂时为荣苏保守了这个秘密。 大致了解了荣苏此人的过往,元徵忽然好奇的问了一句:“不过既然他有心帮助连皓月,今晚又为何又要阻止连皓月?” “爹,连你我都知道,皓月杀了元庭,肯定会惹来杀生之祸的,荣苏怎么可能不知道?” 元徵若有所思:“的确如此,不过,若是如你所说,这个公子苏倒也是一个人才,他胸中有志,为何不肯入朝为官?” 她是女子,哪有那么容易入朝为官?但这话,元襄总不好说,所以便扯了一个谎:“荣苏面目受损,着实不雅,若想入朝为官,需得除去他那面具,可他又恐吓到他人。再者他亦不惜为官,现在之所以愿意留在连府,偶尔为皓月出谋划策,也不过是因为被皓月的赤诚之心所感染吧。” “心中无愧,何惧以真面目示人?不过理虽然是这个理,但是这个荣苏的顾虑确实也存在的。不过倒是可惜了这么一个人物。”元徵淡淡叹息,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连皓月道:“襄儿,你以后和连皓月的往来可以更光明正大一些。若你高兴,也可以带他来府上做客。“ “爹,你要请皓月来府上做客?”元襄一愣,自从连皓月杀了印襄以后,元家虽然不阻止自己与连皓月往来,但是却也没有真正的请他到府上来,怎么今天他父亲倒是改了主意? 元徵淡淡一笑,道:“申惠一死,连皓月在这朝里还能有什么真正的依靠?他这次出手暗杀元庭,虽然没留下什么证据,但难保元庭不会猜疑。如今他孤苦一人,你是他的好友,怎么可能看着他身入险境?请他来府上,也可叫人看看,他连皓月如今确实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了。” 元襄听后,大喜,忙对元徵道:“多谢爹,那么我先去找皓月了。”其实这一路上,元襄早就想去找连皓月了,一来他确实担心连皓月今日的举动,而来,他知道荣纯的身体才刚刚好,今天勉强出手,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 他正要离开,却忽然顿住了脚步,扭头问自己的父亲:“爹,有一件事情我很想不明白,你到底要不要和元庭交好?你分明知道他在我们和印家之间两面三刀的,你今晚为何又要对他这般示好?” 元徵眸中蕴藏笑容,黑夜之中隐有锋芒划过:“我元徵喜欢聪明的人,元庭也很聪明,不过你爹我也最讨厌那种口蜜腹剑,妄图利用我的人,这样回答,你可明白?” 元襄大撼,点点头,而后对元徵行了一个礼,道:“爹,那我出去了,晚点再回来啊。” 元徵笑着摆手:“去吧,看你急的样子,看来,我也该给你找个正妻了,还一天到晚不正经的样子。” 等元襄急不可待的走了之后,元徵渐渐凝起了脸上的神色,他深知今晚元襄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必是半遮半掩,很多事情都瞒着没有告诉自己。竟然能够让自己的亲儿子为了他对自己有所隐瞒,这样一来,他忽而对这个荣苏异常的感兴趣了。而且他也注意到一件事情,在这个荣苏出现之前,连皓月在朝中可谓是一蹶不振,相反荣苏出现之后,连皓月从获宠元庭之后,一路顺风顺水,如今已经坐上了执金吾,还在纳兰隽那边留下了不少好感,短短一年的时间,这个速度实在快的惊人,若说与这荣苏无半点关系,元徵可不相信。 找来自己的近侍,元徵吩咐道:“让人暗中跟着这个公子苏,然后,把他的情况调查来给我。”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公子苏,是个何方神圣! —————————————————————————————————— 过了几日,转眼已到端午。本来每年端午,纳兰隽都要在宫中摆个小宴,请一请朝中亲贵,去年连皓月正是在端午夜宴上以一篇贺文受到了纳兰隽赞赏。但是今年,自纳兰隽处死申惠之后,他的心绪便一直不佳,再加上这两年赋税繁重,战事不断,各种麻烦接连不断,他也实在没有心情再办一场夜宴。而元庭自从那晚受了惊吓以后,也病了一场,现在还在府中养病,大王和丞相都没有心情,这夜宴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这对元襄来说却是一件好事,本来他身为镇国公的长孙,年年都要进宫赴宴,时间一久,着实觉无聊。再说,这几日,连皓月的心情和身体好转了很多,他与荣纯也计划着端午的时候,三人一起出去转一转,毕竟自新年以来,他们三人便再没有好好聚过一场了。 端午之夜,一轮残月,透着周围几缕淡淡的薄云,月光微薄,洒在地上如水银泄地一般。且柔城中也是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艾叶、菖蒲、榕枝,还有几处地方搭着戏台,表演着什么节目。 街上人来人往,几户人家晚饭过后,都走出了家,几个小孩子的襟头上挂着各色的香囊,传说有避邪驱瘟之意,那香囊形形**,结成一串,十分玲珑可爱。 走在街边,元襄在摊头挑了一个香囊,外面裹着蓝色的丝布,五色的线扣成索,他掂量着,摆在连皓月的衣襟前比了比,自言自语道:“好像是小了点,不怎么配你啊,皓月。” 荣苏在一旁抚掌笑起,连皓月面色铁青,咬着牙对元襄笑道:“我怎么觉得,这个香囊更适合你一点呢?” 元襄拿起香囊闻了一闻,里面放了朱砂、雄黄、香药,气味清透,却也带着一股药味,道:“这种东西,本公子缺么?若我想要,城中不知多少绣娘肯为本公子绣上一个,何须买着摊上的?倒是你啊”他抬着头似是蔑视地看着连皓月:“你呢?到现在连个姬妾都没有,成天就知道舞刀弄枪的,一点风流韵事都没有,我都为你觉得可惜了。怎么样?今晚可要虽本公子我各处看看去?” 连皓月气结,自从自己好转以来,这元襄每天都得抵兑自己两句,着实恼人,这两天,更是变本加厉了起来。 秦婉词在一旁笑道:“好了,元襄,自从从府里出来之后,你便没有消停过,够了够了。” 元襄笑道:“看在荣苏的面子上,我就不说你什么了啊,不过这香囊我还是给你买了,看你前几日脸色发黑,买来给你驱驱邪也是好的。”说着他转身给了摊主几个铜板,转身便要离开。 “疑?这不是元襄么?”忽而听得不远处有人念着自己的名字。元襄一愣,这城中能直呼自己名字的人没有几个,听这声音也颇为年轻,他不由回头一看,身后不远处站着四个锦衣的男子。 连皓月和秦婉词也顺着声音看过去。四人都穿着华衣,想来应该也是几户大户人家的公子了。只不过这细细看来的话,站在前面的两个人无论衣着还是装扮都明显要高于后两个人,首束玉冠,腰佩玉带,这身行头,倒是比镇国公府的长子还要高贵上两分。身后这两人比起前面两人,不过是寻常的绸缎衣服,腰间挂着两个玉佩,穿着倒显得普通的多了。 秦婉词不知那前面二人是谁,去见元襄和连皓月已经快速走上前去,拱手对为首的两个年轻男子道:“六殿下,八殿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秦婉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正是纳兰隽的两个儿子,怪不得能直呼元襄的名字。她忙也拱手向二人行礼道:“六殿下,八殿下。” 其中一人伸出手来扶起元襄和连皓月,轻声道:“今日宫中不设宴,所以我便和八弟一起出宫了,没想到会在街上遇到你,还有连皓月,你又同元襄一道出来玩了?” 宫里的几个人都知道元襄与连皓月交好,所以同时预见他们两人,也不惊讶。况且当初连皓月在翰林院担任翰林学士的时候,他们与连皓月也都熟悉了,反倒是见到了站在最旁边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六王纳兰英疑问道:“不知这位是……” 听见纳兰英询问秦婉词,元襄便向纳兰英引荐道:“哦,这位是我和皓月结识的一位朋友,名叫荣苏。” 纳兰英听秦婉词是连皓月与元襄的朋友,便细细打量了一下秦婉词,一眼下来,一下便被秦婉词精致为神秘的面具吸引了,不由来了兴趣:“不知这位友人,为何带着面具呢?” 第十五章 凝醛往事 凡是有人见到自己,无疑定会对自己的面具有上两分疑问,不过如纳兰英这般直接问出口的她倒是第一个遇到,想来身为王子,自是没什么顾忌,直接惯了,所以秦婉词便回答道:“草民因为幼时遭遇大火烧伤了脸部,所以不得不带一张面具以遮陋言。” 纳兰英点点头,没有再问,他身旁的八王子纳兰央笑道:“刚刚我和六哥听到元襄你说着要带皓月去个好地方,既然今日这么巧遇见了,不如一道走吧?”他说着将目光转到连皓月身上,道“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连老师了,还想再请连老师给我们讲一讲那行军打仗的兵法韬略呢。” 当初连皓月在翰林院任职的时候,纳兰英与纳兰央便很喜欢来找他,不为向他学什么诗书,倒是喜欢找他切磋武艺,学习兵法,连皓月离开翰林院之后,纳兰英兄弟二人还有些不舍呢。如今还以老师来称呼连皓月,一是显得亲近,二来他们也着实钦佩连皓月的水平。 连皓月忙道:“臣何敢当殿下的老师,殿下直接叫臣下的名字便好。 纳兰英与纳兰央一起邀请他们,连皓月和元襄自然不会拒绝,元襄淡淡笑道:“殿下相邀,元襄自然奉陪,不过在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算一算!”他忽而冷下了神色,目光直看向纳兰央身后的两人,灯火之下,他的侧脸像是被覆上了一层寒霜。 纳兰央一呆,问:“元襄,你这是怎么了?” 元襄冷冷一笑,嘴角紧抿犹如薄刃:“见到了故人,想要打个招呼。” 见元襄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身后的人,纳兰央一愣:“怎么你认识中散大夫家的两位公子?” “哦?原来是中散大夫蒋大人家的公子啊,”元襄冷嗤:“怪不得行为如此骄横!” 蒋毅和蒋宁一呆,不知发生了何事,这镇国公府的大公子怎么会对自己这么生气。 元襄见他兄弟二人一头雾水,便冷冷提醒:“蒋家公子该不会忘记了去年中秋,我们曾在湘湖湖畔见过吧。” 蒋宁一听,脑中一声炸裂,瞬间想起了去年中秋那晚的事情,见自己哥哥还是一脸茫然,连忙在他耳边提醒道:“大哥,去年在湘湖,你不是和一个男子有了冲突么?那个男子就是元公子!”当时蒋宁只觉元襄眼熟,却并未认出此人便是镇国公府的世孙,没想到今天却又遇上了。 蒋毅一听自己弟弟提醒,也瞬间醒悟,回想起了当初的事情,脚下瞬间一软,他哪里知道,那晚自己冲撞的人会是元襄。蒋毅慌忙道:“元公子,在下实在不知那日冲撞的人是您,若是知道,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元襄冷冷扫过蒋毅,淡淡道:“那日,你冲撞的人不是我,要赔罪的,也不是我!” 蒋毅怔住,想了想,的确,那日确实还有一个人在场,正是这个带着面具的荣苏。元襄的意思是让自己给荣苏赔罪?蒋毅登时便不高兴了,他是什么身份,是中散大夫的长子,而这个什么荣苏又是什么身份,一介平民,怎么有资格让自己道歉? 秦婉词看这个蒋毅心气高,又喜攀附权势,就算让他给元襄磕头赔罪他也无所谓,但是要对自己道歉,却是万万不可能,不想让气氛弄得太严重,他便淡淡道:“一件小事,元公子不必如此在意,不要伤了和气。” “不行,蒋毅,向荣公子赔罪!”元襄还没说话,纳兰英反倒吩咐了起来,他在一旁,将事情看了个清楚,约莫着蒋毅去年对荣苏做了什么无理的事情,惹得元襄十分生气,非得要蒋毅道歉。他知道蒋毅是不肯道歉的,但是为了不扫元襄的兴致,让蒋毅道个歉也没什么。 连纳兰英都发话了,蒋毅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低下头向秦婉词赔了个不是。纳兰英笑着对元襄道:“好了,元襄,罪也赔了,现在可以动身了吧。” 元襄笑这渗出了右手,做了个引路的动作,道:“请。” 一行人走在路上,元襄悄悄靠近秦婉词,轻声道:“荣纯,莫说我心眼小。只是这蒋毅心高气傲,素来看不起平民,今夜你我与六王子他们一起游玩,到了后来,难免这蒋家兄弟会看低你,我这么做,今晚自是无人再敢轻视你。” 秦婉词一听,心中一暖,她知道元襄从来不是个爱记仇的人,今天其实没道理态度这般强硬,原来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今夜不被人轻视或是忽视,他浅浅一笑,真心谢道:“元襄,多谢你。” 其实这几个人聚在一起,且柔城能聚的地方不多,自然便去了醉云阁,醉云阁今日搭了戏台,台上正演着关羽“过五关斩六将”。七人要了个包间,在上面既能俯视戏台,后面又临近湘湖,还能饮酒作乐,是个最好的位置了。 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精巧雅致,旁边的白玉酒壶,装着城中最上等的酒,馥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似乎还未饮,人就先醉了。 经过刚刚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荣苏和连皓月与元襄的关系不一般,也没人敢轻视它,蒋毅先忙着帮纳兰英和纳兰央斟了杯酒,又一次给元襄和连皓月倒了酒,最后也不忘秦婉词,倒了一杯之后,便对她笑道:“荣公子,这酒叫做‘太禧白’,是宫中御用的酒,城中也就醉云楼有了,你多喝一些。” 秦婉词心中冷笑,看来这蒋毅是讽刺自己喝不到好久。当真是笑话,自小到大,她多少好酒没有喝过,她不动声色,抿了一口,道:“清而不冽,醇而不腻,确实是好酒,不过这酒口感差了一些,应当不纯。” 纳兰英眼中一亮,道:“荣公子还会品酒,果然不一般。”蒋毅脸色一白,自讨了没趣,只好退在一边,闷闷不乐。 纳兰央举杯对象连皓月:“皓月,听闻前几日你病了,因是为这申将军的事吧,可好些了,能否饮酒了?” 元襄和秦婉词眉心一跳,这几日,为了不刺激连皓月,他们尽量不提申惠的事情,没想到纳兰央却在这个时候提起了。出乎意料的,连皓月只是淡淡一笑:“申将军走了,我很是难过了一阵,不过早就好了,有劳八殿下记挂,皓月无事。”言罢,仰头一饮而尽,举止从容,一点也看不出他几天前疯狂的样子。秦婉词心中又涩又喜,连皓月,他果真不一样了…… 台下关羽连斩几将,锣鼓喧天,他们目光不由被这精彩表演吸引了,纳兰英叹息了一声,道:“哎,申将军死后,不知道我离漠还能有谁来领军,皓月,我看你便可担当重任,你是宿伊元帅的亲传学生……” “诶,这些事情,臣不敢想,殿下莫要取笑臣了。”连皓月不动神色的将话题移开:“说道这个,臣倒觉得殿下颇有天赋,能文能武,可以一试。毕竟,殿下当年可是差点亲手杀了靖朝的豫昭王呢。” 听到此话,秦婉词心中猛地一震,差点跳了起来,她强自镇定道:“哦?竟有此事?殿下不妨说来听听。” 纳兰英喝酒喝得正是兴头,而他差点杀了豫昭王也是他这么多年一直挂在嘴边津津乐道的事情,巴不得和别人多说几遍,所以乘着酒性,便娓娓道来:“这个事情啊,还要说道八年前了,那一年若伊和靖朝的边境凝醛峰一带说是百年才凝几滴精粹的疗伤圣药沉息凝血石要生光了,我便想着去取来给父王祝寿。那个时候,那几滴精粹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光是什么武林门派,几个国家的人都盯上了,派了精兵去抢。 “我身边人不多,就带了不到十人,虽说各个是高手,但是也不能以一敌百。所以我便想着现在边上埋伏着,等到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之后,我便坐收渔翁之利。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晚上,”纳兰英十分骄傲,“凝醛峰是一片混战,那些武林高手动起手来可真是招招见血,实在可怕,几乎要杀的血流成河,我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一切,只见那豫昭王带着精兵,只提一剑,一路杀上来,速度之快,我只看见眼前划过几道剑光,他那神情宛若地狱修罗。豫昭王独自一人,抵挡十数位近乎决定的高手,他浑身浴血,守在沉血石前,就是不肯退一步。那些抢药的人也是杀红了眼,不顾豫昭王的身份,招招夺命,就要他手中那几滴精粹。 “豫昭王夺得精粹,放在胸口,继续提剑准备杀开一条血路,那些抢药人见他得了精粹,更不可能放他走,豫昭王深陷重围,却依然凭借着自己的功夫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说到这里,纳兰英却突然停住了,喝了一口酒,歇息了起来。 秦婉词面色惨白,心中颤抖,只压着声音问:“然后呢?然后呢?” 第十六章 痛彻心扉 秦婉词心中宛如万箭穿心,急着问纳兰英后来的情况,众人正听得入神,也就没觉察出秦婉词稍有异样的神情,纳兰英以为秦婉词被自己的故事吸引,急着要听,所以便继续讲述起来:“豫昭王带了大约五十精锐,等他杀出血路之后,身边都不到十人了,不过因为他不要命的搏杀,那些想要抢夺精粹的人,也损伤惨重,更因为惧怕豫昭王手中那一柄剑,不敢再继续追击过去。可是,我就不一样了,” “等了这么久,我就是为了等到豫昭王最虚弱的这一刻。我一直跟随着他,眼瞧着他几乎快要站不住了才下令让人动手。可是哪知,哪看上去几乎全身鲜血都要流尽,下一刻就要晕死过去的人见有人动手抢药,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竟然还能提起他手中的那柄剑,抵挡我们。那种重伤,就是高手受了也要死几回,他竟然硬生生撑了一路……”纳兰英感慨道,显然他还是敬佩萧奕洵的魄力与毅力的。 “不过他们终究精疲力尽,我看准时机,一剑划过他胸前的衣襟,将里面装着沉血石精粹的药瓶挑出。豫昭王见药瓶要掉了出来,立刻想拿左手去接,我赶忙反手又是一剑刺向他的胸口,想要逼他后退,谁知这豫昭王简直是不要命一样,为了去抓那药瓶,竟然生生迎上了我的剑尖,一步不肯退让。我那剑尖可是淬了剧毒的,一剑便刺进了他的胸口。他迎上的这一剑让他抓住了那个药瓶,不过也让他元气大伤,胸口留着鲜血,他右手用剑撑在地上,左手紧紧拿着药瓶,跪在地上,咳出一大口血来。” “我敬佩他的毅力,所以不想杀他,只要他交出手中精粹,便可放了他。可是他就算虚弱的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左手却还死死的抓着那个药瓶不肯松手,我见他执意不愿交出来,便想硬抢,这个时候,靖朝鼎剑侯忽然出现,一招将我击退,我知道鼎剑侯号称天下第一,自然不敢与他缠斗,眼见精粹无望,便带兵撤退了。” 纳兰英唏嘘不已:“我原以为,凭着那重伤还有我那一剑,豫昭王一定是必死无疑了,却没想到竟然还让他撑了过来。果然他命不该绝啊……现在想来,那一晚的事情还清晰的就像昨天发生一样。” 纳兰英是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个故事说的这么清楚,其余五人听了,无不震撼不已,元襄感叹道:“我竟从来不知,那靖朝的豫昭王竟是那般铁血铮铮的汉子。”见一旁的连皓月也是目露惊叹,元襄问到:“对了,皓月,我记得你还曾经和这个豫昭王交过手,你感觉怎么样?” 当年在辽东,连皓月虽宿伊出征,与萧奕洵曾有一战,那一战,连皓月也记得清清楚楚,他与豫昭王短兵相接,那一战当真是酣畅淋漓:“豫昭王果然是人中之龙。”仅仅从纳兰英的叙述之中,他就能感受到八年前那一晚的惨烈情状,那真实的情况又该是如何让人震撼? 元襄凝眉笑道:“也不知那豫昭王要那沉血石的精粹做什么,要说名药,他们靖朝会少么?为什这般不要命?” 一旁的纳兰央笑着回答:“或许是为了他的王妃呢?听说,豫昭王对他的那个王妃,可谓是一往情深啊。” 纳兰英笑道:“还确实有这个可能。” 蒋毅刚刚讨了没趣,这个时候自然要恭维纳兰英几声,他道:“果然还是殿下聪明,若不是鼎剑侯搅局,说不定殿下还真能娶了豫昭王的性命,那时候可就要扬名天下了。” 众人言谈欢笑,其乐融融,可是这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到了秦婉词的耳中,就像是无数把带了倒刺的毒刀剜在她身上的每一处,痛得她连声音都喊不出来。 奕洵……是你,竟然是你,那瓶解药,竟然是你为我得来的…… 原来,你那胸口上几乎致命的剑伤…… 剩下的六人一起举杯敬纳兰英,秦婉词恍惚之间,拿起酒杯,却发现手上无力,酒杯应声掉在地上撒了一地。 众人一惊,元襄和连皓月也往秦婉词这边看来,关切的问:“荣苏,你怎么了?” 那碎落的残片,那溅开的酒水,看在秦婉词的眼里,竟变成了鲜红的颜色,就像萧奕洵那晚从身体里流出的鲜血。秦婉词知道她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再呆一刻,她都会崩溃的,所以,她强忍住颤抖的内心,对着众人礼貌道:“殿下,这酒有些烈,草民喝多了些,有些头晕,想去外面稍稍走一走。” 纳兰英笑道:“是了,这酒是有些烈,荣公子不必拘礼,等散好了步,再回来,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啊!” 秦婉词用尽全力挤出来一个笑容,连皓月和元襄也以为秦婉词是有些不胜酒力,所以关心了两句,便让她走了。 —————————————————————————————————— 离开了醉云阁之后,秦婉词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淌。她快速地飞奔了起来,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把心中所有的伤感全部宣泄出来。醉云阁离辰钰的府上很近,秦婉词没跑多久就来到了这里,萧玉辰正在自己的房间里。 秦婉词什么也不顾了,径直跑到了萧玉辰的房间。萧玉辰正拿着一本书在看,见秦婉词就这么闯了进来,吓了一跳,又见她满脸泪痕,更是一惊,忙屏退四周所有的人,问道:“婉词,你怎么了。” 见到了萧玉辰,秦婉词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她这一生从未哭的这样伤心过,也从未这样失声过,就连萧湛辰死的时候那般伤心欲绝,她也只是把痛苦咽在心中,默默垂泪,可是这一次,得知了八年前的发生的事情之后,她终于遏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哭的近乎连心肺都要呕了出来。 这样撕心裂肺的哭着,萧玉辰被吓得心惊肉跳,秦婉词从来知书达理,不可能会有这样疯狂的行为,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会哭的这样伤心。 萧玉辰跪在秦婉词的身边,小声安慰她道:“婉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秦婉词早已泣不成声,跪在地上,断断续续道:“他……他爱我啊……他那么爱我,可是我却……却不知道,我还让他伤心……啊……”秦婉词抱着自己的脑袋,脑中想起那一幅幅的画面,头痛欲裂……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八年前在那样年轻的年纪不告而别,突然去了边境,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心怀天下,想要为国立功,却不知他也是为了她才走的。 他为她浴血搏杀,可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在长安里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自己身边的一切。 他心口的那道伤痕,她见过无数次的伤痕,却不知其实是为了自己。 怪不得那一晚,她说要把解药拿去就萧文禹的时候,一向疼爱自己的兄长会用那样厉色的声音责骂自己。因为那是萧奕洵舍命才为她夺来的,她却那般不珍惜…… 奕洵,为什么,为什么这件事情你从来都没有和我提过,一个字也没有和我提过。 “婉儿,我想你真心爱我……”不知为什么,脑海中突然响起了这样一句话,他舒朗的声音中包含了期待,他温柔的宠溺里无一不是对自己的情意。 终于深深的明白了萧奕洵对自己的感情。 他用两年的时间为她续命,也就是这两年的时间他错过了她。 “我……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秦婉词忽然呆呆地站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看着屋外,缓缓的站起来,朝屋外走去,嘴中呢喃道:“我要去找他……”见秦婉词这失神的样子,萧玉辰慌了,赶忙拦住秦婉词,惊问:“婉词,你要去找谁?” “我要去找奕洵……我要回家!我不要再让他为我难过了,我不要再耍性子,也不要再和他闹变扭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秦婉词朝门口走去,萧玉辰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一把抱住秦婉词,把她打开的门关上,呵斥道:“婉词,你发什么疯!你忘记我们的大计了吗?” 秦婉词的眼泪已经染湿了她的衣襟,她颤抖着声音:“什么大计,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他在等我,他还在等我……” 萧玉辰又怒又急,抓着秦婉词的肩膀,死死看住她的眼睛,喝道:“婉词,你已经没机会回去了!你当初没死的时候,你没有第一时间回去,你就失去了回去的机会了,你明不明白!你现在一走,身份暴露,我们所有的一切都完了,你明白么?” 秦婉词神智恍惚,萧玉辰咬牙,只能一掌将秦婉词打昏,他看着秦婉词,心中叹息:哎……婉词,我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你现在不够冷静,等你明天清醒过来,我们再说吧…… 第十七章 决心已定 翌日,秦婉词转醒,见萧玉辰坐在窗前,正担心的看着自己。迷迷糊糊之间,又想起昨日酒宴上听见的故事,心中又是一阵猛地抽痛。 “婉词,你还好吧?”见秦婉词拧起的眉头,萧玉辰关心地问道。 阖上了眼睛,忆起昨夜自己失声的痛苦,疯狂的举动,还有萧玉辰的阻拦,复又睁开眼睛,看清这里是萧玉辰的府邸,秦婉词心中沉沉,轻声道:“我没事。” 见秦婉词脸色稍有好转,萧玉辰这才放下了一些心,“那你现在还想回长安么?回到奕洵的身边?” 回去?她皱眉思索,心中酸涩,怎么会不想回去,得知八年前萧奕洵为她所做的一切之后,她几欲疯狂,恨不得立刻回到长安,可是一觉之后,她不再那般无措,也不再那般痴狂,多了一丝冷静和沉着。 萧玉辰说,在自己醒来的第一时间她没有回到长安,而是来到了离漠,她就做出了选择,半途而走,代价太大。 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不光连皓月和元襄会受牵连,连萧玉辰这么多的苦心经营只怕都会毁于一旦,她怎能为了自己一份私心,连累他们?更何况,她深知夺取离漠,对萧奕洵或是对整个靖朝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她也想为自己争一口气,也想为父母报仇,也想为镇南王府正名。 “我……不回去了……”她咬咬牙,泪水潸然滑落,语气却不再迟疑。是的,萧玉辰十年如一日,她才区区一年多的时间,如何就不能忍耐? 萧玉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同时也怜惜的看着秦婉词,将她小心翼翼的扶起,道:“婉词,昨天你究竟知道了什么,会那个样子?” 秦婉词抿着嘴唇,让她自己说出八年前的故事,就像是一道道鞭子拷打着自己,不知花了多长的时间,她才断断续续说清了昨天的事情。 萧玉辰心中震惊,显然他也没有料到自己的那个堂弟竟然也会做出那样冲动的事情,他怅然:“奕洵如此为你,也难怪你昨晚会那样。若是我,只怕也不能自持。”不过,在得知如此真相之后,秦婉词经过一晚的思索,终于还是选择留下,萧玉辰亦震撼也动容:“婉词,我就知道你是不一样的。本来,我怕你要走,还想告诉你一件事,留下你,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秦婉词坐了起来,靠在床上,听了萧玉辰这番话,一愣:“什么事情?” “本来,我还是不想告诉你的,我怕你太冲动,会影响你的行事,但是如今看你,似乎我不用太担心了。这件事情,我想想还是告诉你吧。”萧玉辰敛去了脸上的笑容,严肃地看着秦婉词,道:“是关于十几年前,你家几乎被灭门的那件事。” 秦婉词的眉心猛地一跳,立刻抓住萧玉辰,脸色大变,急问:“你说我家灭门的事情?!” 十八年前的那一晚,火光冲天,血色一片,她的母亲惨死在自己的面前,若非自己的兄长赶到,只怕秦婉词也不能活下。之后,秦婉词无数次问过秦煦卿关于当年灭门的真相,可是秦煦卿总是遮掩着不肯告诉自己。他总是告诉自己,她这一生已经经历过了太多,心中背负了太多的愧疚。自己父母的死,还有夏吟晴的死,秦煦卿实在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每日的生活之中还要背负家族的仇恨,她让秦婉词人镇南王为义父,不让她住在秣陵,就是不想让她接触这些事情,他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亲妹妹能够好好的过完这一生。 秦婉词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秦煦卿的心她不是不能明白,秦煦卿一声经历了太多的痛苦,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幸福的生活,这个愿望,秦婉词一定会帮他实现,所以这些年她也没有再追问过自己的哥哥当年的往事,可如今萧玉辰这样突兀的提起,秦婉词却不能再装作不想知道了。 “我也是偶然得知的,曾经有一次,纳兰隽告诉我说,十八年前,他和宿伊商量着,要向你父亲秦慕阳要辽东的军事布防图,暗中交涉了几次你父亲都不肯给,所以当时纳兰隽就下令要宿伊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拿到。宿伊左思右想之下,便和当时与中原对立的教派天烬宫暗中联系,天烬宫教主冷泉野心勃勃,派了人去你府上,找你父亲,谁知你爹宁死不肯给……后来才发生了那样的惨剧。” 这一次,听到了这个消息,秦婉词并没有太震惊,其实这么多年来,就算是猜她也能猜出一个大概了。当年有什么人殚精竭虑的想要辽东的军事布防图,又为什么,秦煦卿等了这么多年,地位已经如此之高,却还不能手刃自己的仇家,定是因为这个仇家地位身份太高,就连秦煦卿也无法动手铲除。 离漠王主,无疑是最好的答案,而现在,萧玉辰则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她虽不惊讶,可是却很愤怒,她活到现在,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悲痛,基本上都来自离漠这个国家,她的家人,她的丈夫,他的孩子,全部都因为离漠一个个离开了自己,这种深仇大恨,切骨之仇,她秦婉词一定要报。 她伸手擦去眼角的眼泪,陡然抬起头来对萧玉辰道:“玉辰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情。现在,我想,我们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了。”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更衣,昨天晚上不辞而别,我想连皓月和元襄应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能还会有些着急。” 萧玉辰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他看着秦婉词,发现她的眼里似乎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那种冷寂,就像是浸入了骨髓之中,他不由的问:“那你之后呢?想要做什么?” 秦婉词浅浅一笑:“我要纳兰隽死,也要纳兰英死!伤我家人,伤我夫君,就得付出代价。还有,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 秦婉词收拾了一下之后,就离开了萧玉辰的府上,而萧玉辰也准备着收拾一下,却听得门外有人道:“镇国公府元徵请他去府上一叙。” 萧玉辰一愣,元徵?他来找自己做什么?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应答道:“好,告诉元大人,我收拾一下,很快就过去。” 虽然不知道元徵为什么这个时候这么突然来找自己,萧玉辰却还是留了个心眼。镇国公府离自己的府邸有些路程,等到他到了镇国公府,管家出来迎击,进了前院,正见元徵负手立在亭子里,不知正看着什么。 萧玉辰走上前去道:“臣来迟了,竟教元大人在这里等了。不知元大人找臣来,有何事?” 元徵笑道:“其实并无他事,只是我见今日天气晴好,闲来无事,久闻辰大人文采斐然,便想请辰大人来府中做客。”萧玉辰看去,却见亭小桌上已经摆上了一壶酒,几盏小食。萧玉辰笑道:“既然如此,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然萧玉辰明知元徵意图绝不会如此简单,但是他还是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陪着元徵闲聊了起来。但看年纪,萧玉辰年长不了元襄几岁,可以说完全是元徵的晚辈,可是,几句交谈之下,措辞有度,不卑不亢,言谈举止着实不凡。元徵此前对萧玉辰便有所耳闻,不过这也是他第一次单独与萧玉辰交谈,当下便觉这年轻人非同一般,也怪不得无一丝贵族血脉,年纪轻轻便坐到了光禄卿的位置,还被纳兰隽封了一个小侯位。 酒过三巡,元徵淡淡问:“不知辰大人贵庚啊?” 萧玉辰答:“今年二十又七。” 元徵点头:“确实十分年轻,小二刚刚及冠,说上这年纪,其实与辰大人相仿,不过这其他方面可不及辰大人远也。”萧玉辰道:“辰钰出身平凡,如何能与公子相较?大人实在过誉。辰钰担待不起。” 元徵摇头:“犬子如何,你如何,老夫清楚的很。老夫自认有识人的眼力,今日与你一见,却是相见恨晚,你我不妨交个朋友,说话也就无需如此客套了。”萧玉辰不由笑道:“元大人如此说,辰钰还能不从么?” 元襄大笑:“果真是个爽快人。不过近日我听到些传闻,不知你可否知道?”萧玉辰道:“大人不妨直说。” “辰大人风流倜傥,名声在外。少年才俊,且柔城中少有与你比肩者,只是如今你年近而立,却不曾娶妻,不过有几房姬妾,膝下却无子嗣,这倒少见。近日,有人见你府上常常出入一位公子,你年轻有貌,那公子据说也是眉清目秀,总少不得有什么会说闲话了。”元徵斟了一杯酒,看着萧玉辰,缓缓道。 第十八章 透露真相 这种消息,萧玉辰自己不是没有听说过,只不过这些消息的无非都是那些寻常无所事事又不做什么正经事的人胡言乱语而已,可是元徵是个什么身份,绝不会无缘无故和自己说这些话。 荣苏的身份特殊,能瞒到现在已经十分不易,如果不是元襄几次暗中周旋,只怕不会这么天衣无缝。此事涉及秦婉词,元襄与荣苏结交很近,只怕元徵也有所耳闻,莫不是对秦婉词的身份有所怀疑,才故意来探自己的底的?不过,元襄应该知道此事轻重,定不会对元徵多说什么,心中思量万千,表面上萧玉辰则不动声色道:“大人所听说的那个年轻公子应当是元公子的好友,名叫荣苏。不过他面上有伤,实在是算不得眉清目秀这四个字。荣公子颇懂诗书,才识过人,我与荣公子也不过是君子之交。再者辰钰不娶妻,是因为尚未预见命中注定的意中人,实在无其他原因。” 元徵笑道:“我本以为问了这个问题,你会动怒,辰大人有气度啊。我再敬你一杯。”他的神色颇为闲适,见庭外飞花,笑道:“辰大人对申将军之死可有什么看法?” 萧玉辰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垂眸道:“大人此问何意?处死申将军的命令是大王下的,臣不敢有什么看法?”元徵继续微笑:“难道你不认为申将军不该死么?” 萧玉辰饮下手中酒杯,胃中一热,反问元徵:“叛国通敌,破坏离漠靖朝之好,怎么不该死呢?”元徵嘴角笑容微凝,放下了酒杯:“你倒是会说话。不过我正好还有一事要问你,当初毕青纵兵抢粮,朝中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但是大都心照不宣,可是那个时候,忽然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司曹给大王上了书,弄的那件事人尽皆知,也就是那个时候,元庭和印家才和申惠真正结下了怨的。这件事情,辰钰你该不会忘了吧。” 萧玉辰心中一沉,那个司曹是自己派出去的,不过这其中隔了几层的关系,他敢保证就是有人想查,也查不到自己的头上来,但是元徵今天这么突然的问起了自己这件事,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可是他捉摸不清元徵的态度,便只好先敷衍着:“大人若指的是这件事情,我确实知道。毕青纵兵抢粮本就不对,天一城和东石城不肯借粮也是大错。朝中之人畏惧丞相和印家实力,也怕申将军在军中威严,都不肯趟这趟浑水。那个司曹虽是小官,但是却有胆量站出来,实在胆识过人。” 元徵听萧玉辰这么说,复又笑了起来,盯着萧玉辰的眼睛,说:“没错,我也觉得敢做这件事情的人确实胆识过人。” “诶,爹!你在这里啊。”元徵与萧玉辰正你来我往之时,元襄正巧回了府,看见他爹正在府上和一个人喝酒,走近一看,怔了片刻:“辰大人,你也在这?” 萧玉辰笑道:“元公子这是从哪回来?” 元徵道:“还能从哪,看样子八成是从连府回来的。怎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元襄答道:“昨天荣苏喝酒喝多了,有些不舒服,就休息了,所以我就回来了。怎么,爹,今天你倒是跟着辰大人在这里喝起酒来了?” “我与辰大人一见如故,便多喝了两杯,你若无事,就去看看爷爷吧。” 元襄走后,萧玉辰实在不想再与元徵你来我往,互相试探,索性便向元徵请辞了:“元大人,公子既已回府,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辰钰便先就此告辞了。“ 萧玉辰要走,元徵也没有拦,只是在萧玉辰临走之前,他忽然这么对他说:“今日与辰大人一谈,我着实高兴。辰大人若是不嫌弃,日后也可多与小儿来往来往,教导他一番,我相信,这总是没有坏处的。“ 萧玉辰深深看了元徵一眼,而后点头:“辰钰也正有此想法。” 等辰钰走后,元徵径直去见了元疏,元疏刚刚打发走了元襄,就等着自己的儿子来,“怎么样,和辰钰谈过了?” 元徵回答:“是,谈过了。深藏不露,有胆有识,我所见过年轻人之中,应属上者。我以申惠的死还有当初那个司曹上书的事情试探他,他都滴水不露,可见城府颇深。年纪这么轻,就有这种城府,若是我们的敌人,就有些可怕了。” 元疏淡淡道:“他当初肯指使司曹上书,就说明他绝非元庭或是印家一党,也更非申惠一党,不过他在朝中左右逢源,却是不能小觑。我们对他不知根也不知地,这个人就像是十年前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他的身世查过了吗?” 元徵答道:“查过,很普通,并没什么可疑之处。” “就是普通才可疑!离漠普通人家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才?十七岁突然开始崭露头角,我可不信。再查,仔细的查,如果有可能,就查到靖朝去。”元疏放下手中的一叠纸,那上面所写的全部都是辰钰这么多年来所谢过的文章,他蹙眉道:“他的文章里,那种皇家的贵气实在深浓,怪不得大王这么喜欢。只是这种文风……竟让我感觉不似离漠……” 元徵目光一震,惊道:“爹,你不会是怀疑……” 元徵道:“只是一点点的疑虑,你先查辰钰,再派人跟着那个荣苏。还有,待会去一趟丞相府,告诉元庭,刺杀他的人已经有了眉目了。我想,也是时候把连皓月拉过来了……” —————————————————————————————————— 丞相府。 自从那晚经历了黑衣人的事情,元庭可就真的这么病了一场,去年在围场的时候,就算是遇到了猛兽袭击,他也未曾大病,这一回,可真是叫他感到心惊胆战,一个没站稳,头便磕在了门框上,差点没昏死过去。被太医看过,说是无事,只是需要在府中好好静养。 今日,元庭正静养时,元徵却突然造访来探望自己。元庭赶忙叫元又司将元徵请进屋来。见了元徵,元庭还想起身给元徵行礼,却被元徵按在了床上,道:“论身份,你是丞相,怎么也该是我行礼。我知道你又要拿出父兄那一套来圈我,但是既然是父兄之辈,也就无需多礼了。”元庭这才依言重新躺了下来。 他叫人给元徵看了茶,而后元徵道:“辛苦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却现在才来看你,实在有愧,实则这两天有些事在忙,所以不曾过来。” 元庭笑道:“大哥有什么事,尽管去忙,我这边哪里都好好的,实在无需大哥亲自来看我。本想着等身子好些了,再去拜访您的。怎么,现在事情都忙好了?莫非是大公子的婚事?” “他的婚事?他一天到晚不务正业的,我倒想管着,可是老爷子爱的紧,也就随他去了。”元徵才说笑完,脸色却严肃了起来:“其实,这次这几天我一直在查那晚想要杀你的黑衣人。” 元庭脸色猛地一变,脱口道:“可有查出来?是谁?!”这两天,元又司明里暗里也查了不少地方,可是却偏偏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元庭正恼火着,谁想到元徵却查出来了。 “哎,其实这件事情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只是,以你我之间的情分,我终究还是不得不说……”元徵脸色似有沉痛,眉头拧到一起,十分纠结,半晌才缓缓道:“是连皓月。” “连皓月?!”这一次,不光是元庭,连站在一旁的元又司都惊呼了出来。元庭似是不信,道:“大哥莫非是查错了?怎么可能连皓月呢?”连皓月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算着恩情,他怎么也不可能想要杀自己啊。 “本来,我也不信,可是那天和小儿说话的时候,小儿说漏了嘴。”元徵摇头:“你也知道,连皓月和襄儿自小玩的便好,对方的武功路数互相都是知根知底的,那晚襄儿和那黑衣人交手几招,几下便看出了端倪。只是他念着连皓月是他的好友,怕你追查,所以一直就这么瞒了下来。不过,那一晚我瞧见襄儿脸色不对,所以过了几日,有意探他虚实,谁想经被他说漏了嘴。说实话,我也实在是没想到啊……” 听元徵这么一说,元庭不由地认真了起来,元襄和连皓月关系好他是知道的,但是他还是半信半疑:“那么,连皓月杀我的理由是什么?”若说申惠的死,全朝上下有几个人知道和他有关?连皓月怎么可能会知道?所以,在元庭看来,连皓月没有杀自己的理由。 元徵如何不知道元庭所想,他正要回答,一旁的元又司却先幽幽地说:“爹,你莫要忘了,就算不算上申惠的事情,毕青被贬职的事情连皓月总归知道是你暗中安排的吧。而且,你同申惠暗中早就水火不容,这件事情连皓月也是知道的,他只要稍稍想一想,并非想不出申惠之死。” 第十九章 再次设计 元又司当着元徵的面把这话说了出来,气的元庭当即对他怒喝道:“你闭嘴!”暗害申惠的事情一直是他和印祯暗中联手的,他可一点也不想让元徵知道他和印祯背着元家暗中往来。元又司被元庭这么一喝,也知道自己多嘴了,连忙噤了声。小心的瞧着元徵的脸色。 元徵倒没显出惊讶的表情,对元庭缓缓道:“上次毕青的事情襄儿早就告诉我了,毕青此人,好大喜功,不把军纪放在眼里,不是申惠的求情和他自己立的宫,纵兵抢粮,早就该军法从事了。我若是你,也必定不会放过他。”元徵吁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只是连皓月这个孩子,个性一向偏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当初能一怒之下杀了印襄,可见性情焦躁。毕青的事情和申惠的事情来得这么突然,时间又这么短,也难怪连皓月把申惠的死也怪在你的头上。” 元庭不说话,是他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元徵,听元徵说这话的口气,看样子他还不知道自己和印祯联手害了申惠,心中便稍稍有些放心,接着又听元徵道:“其实,这件事情,我实在是不想告诉你。因为襄儿和连皓月的关系实在太好了。可是我担心,若是你亲自查出来,只怕连皓月这孩子连命都保不了了,所以我今个儿来就直接同你说了,也顺便向你求个情。请你看在我还有小儿的面子上,这件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下去了。毕竟,他也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我只要让襄儿去和他说一说,这误解就能解开了。不知你一下如何?” 元庭马上笑道:“既然是大哥发话,做弟弟的怎么能不听呢?大哥放心,既然是贤侄的好友,也是误会,这事我就不追究了。只请贤侄好好同连皓月说一说,证明我的清白,我见皓月也是个人才,也实在舍不得他误入歧路。” 元徵笑道:“那如此我就多谢了。放心,连皓月的事,我会安排襄儿看着办的。” “不过,大哥,既然你说那个想要杀我的人是连皓月,那么最后哪个出手阻止了连皓月的那个黑衣人又是谁?”元庭不由生疑,既然连皓月想杀他,那么那个出手阻止连皓月的人,又会是谁呢? 元庭这话问的突然,不过元徵却早有准备:“连皓月为人冲动鲁莽,可这并不代表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聪明的,他的手下之中一定有人能够意识到一旦连皓月杀了你会引来怎么样的杀身之祸。他可要知道,这一次要是伤了你,可不会再有一个宿伊出来为他求情了。” 元庭一愣,从元徵的话中想起了曾经的事情,那一年连皓月一怒之下杀了印襄,气的纳兰隽几乎要活剐了他,还是宿伊出面求情才留下了连皓月的命。不过现在,死了宿伊、废了申惠,他连皓月早就是孤家寡人了,再也没有依靠的人了。他暗暗冷笑,明面上却和元徵平静地交谈着。 之后,元徵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府了。 元又司等元徵走后,他才忍不住问他爹:“爹!你就真的要这么放过连皓月了?那个兔崽子,我早就知道他不安好心,可是你,你却还偏偏那么信任他。上次经过毕青的事情之后,你就再也不怀疑他可,现在可好了,他可是要杀你啊,这你也能放过他?!” “你懂什么!”元徵瞥了元又司一眼,“你也不看看,今天是谁再帮连皓月求情!你看看,前阵子,牵扯到和靖朝的要事,朝中上下那么多老臣,还有你爹我,大王一个都不问,巴巴地亲自跑到镇国公府去问镇国公。你别看元疏那个老家伙多少年不在朝堂上了,他的影响力可比你想的大得多。元徵求情,你能不答应么?” 元又司不说话了,可是他想想又觉得不甘心:“那你就真的要放过连皓月了?爹,他可是怀疑是你暗中杀了申惠啊。我估摸着他现在是因为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所以在气头上,想要直接杀了你为申惠报仇。等他冷静下来了,一开始查,军中他可是有不少熟人!”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打算真的放过他。”元庭蓦然冷笑,那目中寒冷,几乎比冬日寒风还要森冷上几分。 元庭很清楚朝廷这么多年来,看不惯他的人有很多,很多人都道他出身平凡,仅凭着拍马屁的功夫攀附上印襄,后来又获宠于纳兰隽,还恬不知耻地入族元族。他也知道,很多出身贵族的人都是看不起自己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宿伊和申惠,当初在御花园中受到的侮辱他可一点都没忘记,他吃了四十年的苦,卑躬屈膝,奴颜婢色,终于坐上了丞相的位置,终于得以扬眉吐气,看着那些人复又对自己献尽谄媚,实在可恨又可笑。他从未想过,竟然有人敢杀自己,他一路走来,知道最可怕的不过人心,纵使猛兽野虎,他也不惧分毫,但是唯独人心,纵使他已深谙此道,却还是畏惧人心。 就如这一次的连皓月,上次,他利用毕青的事情考验连皓月,为的就是看他如何应对,是忠于自己还是选择毕青,结果没让他失望,他也因此信任了一次连皓月,并且打算继续提拔他,甚至打算申惠死后,便利用他曾在军中的关系推他重新上任,但是哪知这个吃里扒外的人,竟然背叛他!元庭从不是个良善的人,连皓月既然想要他的命,他自然也不可能会放过他! “可是,爹,你已经答应了元徵不会追究这件事的。” “我说了不追究这件事,可这不代表我不会用其他的方法。”元庭嘴角牵起一抹冷冷的笑意,道:“你爹我要对付一个人方法多着呢。比如,让他去和豫昭王打打交道,他不是想帮宿伊报仇么?我就让他去长安,看他怎么找豫昭王报仇!” —————————————————————————————————— 五月十二日,丞相元庭身体康复,重新上朝。朝堂之上,作为丞相的他,向纳兰隽提出了一个惊人的提议。他说,靖朝的使臣梁勋已经回了靖朝,为了表示离漠与靖朝的结交,离漠这边也应当派人出使长安。每年四百万的进贡实在太多,西部一带受若伊旱灾的影响,今年的收成不会好,长此以往,一定不是办法,应该派一个人去长安,同靖朝商议一下,减少我们的进贡。 其实,进贡这个问题,一直都是纳兰隽的一个心病,他根本一分钱都不想给靖朝,年年四百万两,根本就是在他心上动刀子,他早就想解决这个问题了,所以元庭这么一提议,他自然很高兴。但是当问及朝中有哪个人愿当使臣的时候,朝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这个时候,元庭又推荐,说可以让执金吾连皓月前往,连皓月曾在辽东与豫昭王打过交道,深知豫昭王秉性,之前也同光禄卿辰钰一同陪同过靖朝使臣梁勋,进贡一事,只要豫昭王没有意见,基本就能成了。 元庭一推荐,朝中不少大臣纷纷称是,表示执金吾连皓月去最为妥帖。纳兰隽见这么多人推荐连皓月,一高兴,便下令让连皓月去了。 —————————————————————————————————— 镇国公府。 元襄一听说纳兰隽派遣连皓月出使靖朝之后,便立刻跑去找元徵。他也不管元徵正在书房里看书,径直就冲了进去,一把拍下了元徵手上的书,道:“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元徵慢慢悠悠地抬起头,审视着元襄,笑道:“我做了什么了?” “皓月要出使长安了!”元襄的瞳孔猛然收缩,连声音也高了起来:“爹,你不要一位我不知道你前几天去丞相府做什么去了。如果不是你把皓月的事情告诉了元庭,元庭怎么可能会突然就这么提议,让皓月去长安找豫昭王谈判!” 元襄火冒三丈,元徵倒是泰然自若:“哦?儿子,爹今天才发现,原来你这么聪明。” “爹!”元襄怪叫一声:“出使靖朝这么好的差使,为什么朝上那么多人,一个都不肯去?你分明知道豫昭王恨我们离漠入骨,还让皓月去找他谈判,这根本就是让皓月去送死!还有……”还有一个原因,元襄不敢说,那就是连皓月要是去了长安,一旦见到了纳兰媛姬,那可如何是好? “我看你不敢说,我帮你说,你怕连皓月见到九公主吧。”元徵看着自己的儿子面色古怪,自己却淡淡笑了。 元襄一瞬间呆若木鸡,这,他爹是怎么知道的? 元徵走过去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笑道:“儿子,就凭你和连皓月的交情,你们那点子事情还想瞒着你爹么?九公主大婚那天,宫中大宴,你中途跑出去做什么,别人不知道,你爹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第二十章 陪同回靖 元襄愕然,九公主大婚那天,宫中举办宴席,他作为元家长孙,自然出席,只不过连皓月喝的酩酊大醉,他放心不下,所以中途寻了一个借口离开宴席,偷偷出宫去找连皓月,本以为这件事情瞒过了他爹,没想到却还是被元徵发现了,元襄嘴里不住咕哝了一句:“爹,你莫非是千年的老妖?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顺势一巴掌拍在元襄的头上,打的元襄赶紧捂住脑袋,元徵笑着怒骂:“哪有说自己爹是妖精的!” “爹,你明明知道这个情况,为什么还要把皓月要杀元庭的事情告诉元庭,你分明说你不喜欢元庭的!你分明也说过你要护着连皓月的!”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元庭。”元徵眼中熠熠有光:“在我们元家和元庭之间,他连皓月只要选择一个就够了。而且,若是连皓月连这件事情都玩不成,他凭什么想要得到元家的庇护和支持?”见自己的儿子一脸愁容的样子,元徵复又安慰道:“你就放心好了,正是因为九公主在长安,皓月出使的事情才会更容易,九公主一定会帮皓月的。” —————————————————————————————————— 连皓月上朝之后回到府上,径直回了书房,一直就没有见人,也没吃饭。秦婉词一天没见着他,下午担心便去看了看他,只见连皓月神情恍惚,兀自出神,她便猜想莫不是今天上朝出了什么大事?不由得便问他,连皓月方才将早上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秦婉词,哪知秦婉词听完之后,惊得将手中的茶杯都掉在了地上,登时摔得粉碎。 她错愕道:“什么?!你说,大王,他……他要你出使靖朝?这怎么可能?”此时,秦婉词已经顾不得为什么元庭突然想纳兰隽提议,让连皓月出使靖朝,她心中唯一所能想到的便是难道说她也要回长安了么? 连皓月所烦之事,却是到了长安,必定要再见到纳兰媛姬,他早以为,自己这一生断然没有机会再与她相见了,哪知道竟然这么快就要去长安了。两个人心中各揣心思,只是无言。只等着元襄急匆匆的赶到,却见两人静静地一言不发,登时便急了:“荣苏,皓月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吧,现在该怎么办?” 直等着元襄来了,连皓月和秦婉词才回过神来。秦婉词深吸一口气,凝神思考到:“元丞相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让皓月出使靖朝了?他不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事情么?” 元襄一愣,只觉得左右为难,便道:“今天我听我爹说,丞相好像怀疑上次在丞相府前想杀他的人是皓月了,元庭多疑且为人心狠手辣,既然他怀疑了皓月,必然就不会给皓月什么好果子吃,定是要想办法把皓月置于死地的。” 秦婉词心中大惊,忙追问:“你是说元庭怀疑皓月了?” “听我爹是这么说的。”无论如何,元徵都是自己的爹,况且,元徵的心思元襄也并不是一概不知,所以纵使面对连皓月和秦婉词他也没有说实话。 秦婉词神色黯然:“若是如此,也怪不得他会想出这个办法了。” 秦婉词不再说话,元襄也沉默了下来,他们都明白现在的情况是多么严峻,出使靖朝,明里是风光,可是众人都知道,现在靖朝之中掌权的人之一便是豫昭王萧奕洵。无论个人恩怨或是家仇国恨,豫昭王对离漠都没有一份好感,提出让离漠进贡的人也是他,再者这次,辽东大将林希筠的受伤也暗中指向离漠,这一回,让连皓月去靖朝谈判削减贡税的事情,不是摆明着把脖子往刀口上撞么? “皓月,我说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啊,这回,你可是遇到大麻烦了,你不是吓傻了吧。”见连皓月一句话也不说,元襄便有些担心了。 秦婉词到底心思细腻,一语便道破其中玄机:“皓月他估计是怕去了长安,要见到媛姬公主,所以心中慌乱,没了个主意了吧。” 元襄听后,破口骂道:“我说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牵挂别人的妻子?连皓月,你还是想想你自己怎么活吧!” 元襄这话说得很重,丝毫不顾及连皓月的感受,不过倒是把连皓月骂道有了些神思,他定神瞧着元襄和秦婉词,发现二人都担忧地看着自己,心中一下变生了愧疚,不是早就说了,以后万万不可再拖累他人,怎么这一遇事,心中便又不知了方向,心中狠狠责骂了自己几声,复又对二人道:“对不起,元襄、荣苏,我确实放不下公主,”只不过,说这句话时,连皓月的眼中已然多了几分冷静和智慧,“如今我们骑虎难下,既然元庭已经怀疑了我是我要杀他,而且竟然都不派元又司来试探我,说明他几乎是确定我想杀他,那么日后我也就不能再依靠元庭,而且还会多一个大麻烦。荣苏,对不起,好好地事情被我弄成这样。” 秦婉词淡淡一笑,道:“没关系,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往前走一步算一步了。”本来,借着元庭,连皓月的仕途会容易许多,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再想得到元庭的信任基本已经是不可能了,但她也不好再打击连皓月,便道:“不过,这也不是绝境,如果这一次,你出使靖朝成功,回来那必定会得到大王的宠信,到时候有没有元庭,根本就不重要了。” “荣苏,也就你能这样安慰我了……”连皓月苦笑道:“此次前去靖朝必定九死一生,元庭若非料定了我不能成功,也不会给我这么一个机会,你不必劝慰我。” 元襄亦愁苦着一张脸,他心中揣度着一个想法,只是却迟迟不敢向连皓月开口,可眼见连皓月陷入绝境,他也不能坐视不理,索性甩开顾忌,开诚布公道:“皓月,你看看,这个事情能不能让九公主帮帮忙?她现在是豫昭王的王妃,如果她……” 元襄话音未落便被连皓月一语打断:“不行!媛姬她孤身一人在靖朝已经是如履薄冰,现在还不知道那个豫昭王对她究竟如何,怎么能让她再趟这趟浑水?无非不就是我一条命么?我不想让她冒险。” 元襄早就料到连皓月会是这个反应了,他抿了抿嘴,不再说了,两人似乎都认定这一次是当真要九死一生了。可是秦婉词却一把声音把他们从绝望的悬崖给拉了回来,她忽然出声道:“没关系,皓月,我陪你去长安,说不定我有办法,让靖朝同意我们的请求。” 连皓月与元襄同时大惊看向秦婉词,问:“荣苏,你此话当真?” 秦婉词淡淡一笑:“没有十分的把握,最多五五开罢了。不过也要试一试才行。” —————————————————————————————————— 既然纳兰隽已经定下了派遣使者出使靖朝,元庭便马不停蹄的派人传令到靖朝,等待靖朝的回音。长安很快便发来回信,说可以。于是,便定下六月底连皓月作为使臣,带着几个随从前往长安,这一次,元襄自然不能陪同,而秦婉词也则做了连皓月名义上的随侍,前往长安。 在出发之前,秦婉词回到了萧玉辰的府上,准备同萧玉辰道别。 萧玉辰静坐在椅子上,瞧着秦婉词,唏嘘道:“没想到元庭竟然会怀疑了连皓月,他定以为这次连皓月出使靖朝必定会失败,却没想到连皓月身边有一个你——堂堂的豫昭王妃,有你在,连皓月怎么会失败?” 秦婉词淡淡摇头:“我不会出面,也不能出面。” 萧玉辰先是诧异,而后又点点头,秦婉词的处境他们都清楚,就算这次回到了靖朝,她也不能恢复身份,不然又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她在外呆了两年,若是什么都没有做成便回了长安,名不正言不顺,将来必定落人口实,与萧奕洵也无法交代,而且,连皓月也就全完了,就连萧玉辰这里也会大受牵连,秦婉词明白,这回长安的事情急不得。 “可是你不出面,又该怎么说服长安那里放离漠一马呢?” “这个,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其实靖朝也不是非缺那四百万两,能减掉一半足矣。不过,其实纳兰隽自己都不相信靖朝会松口,也就没对连皓月报什么希望,所以,只要连皓月成功了一点点,我们就是大胜。去了靖朝,我会想想办法的。” 萧玉辰离开靖朝多年,朝中的局势他已经算不得有多了解,在这里也没办法帮秦婉词出什么主意,左不过多叮咛几声:“婉词,这次回长安我是不能陪你了,你自己千万要小心,也莫要轻易暴露了,量力而行便可,实在不行,我们回且柔再想办法。” 第二十一章 女人心思 听着萧玉辰的嘱托,秦婉词心中一暖,道:“玉辰哥,我知道的。你在且柔也要小心啊。”直到现在,对于在离漠遇见萧玉辰的这件事,秦婉词还是有些不能相信,依旧觉得这是在做梦一般。可以说,没有萧玉辰,她在且柔,身份只怕早就要暴露,甚至当初在大牢里就已经死了,又或者自己的心早就动摇了。 终归上天没有亏待她,她知道,仅凭自己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颠覆一个国家几乎是痴心妄想,可是有了萧玉辰,一切便不一样了,他的出现让秦婉词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胜利,所以她才能这么不遗余力的投入到这场战斗之中。 萧玉辰道:“你放心吧,且柔这边我会看着的。我估计着在你和连皓月出使靖朝的这段时间里,元庭或者印家可能就要对军权出手了,我会看着办的。”蓦地一顿,萧玉辰的声音却低了起来,深邃的眼中也似乎渗出了一点泪光。 看见了萧玉辰眼角的泪光,秦婉词忙问:“玉辰哥,你怎么了?” 萧玉辰眨了眨眼睛,苦笑了一下,笑容十分沉重:“婉词,这回你去长安,应该是要经过洛阳的……到了洛阳,就去灵岩山帮我给我父王上柱香吧。” 秦婉词眼神一黯,心思复杂。萧城毅被废了王位之后,便不能葬进龙阙山的皇陵,只能被葬在洛阳灵岩山。萧玉辰当年和他的父亲闹翻,一怒之下离家不归,已经十年了。萧玉辰心中有多苦多痛秦婉词不是不知道,纵使他与萧城毅有隔阂,萧城毅也是他的父亲,父亲死了,身为儿子不仅不能为他立一个灵位,就连祭拜他也做不到,这该是何等的心痛。秦婉词重重点头,允诺道:“玉辰哥,你放心吧,我会的。” —————————————————————————————————— 且柔王宫。 纳兰隽屏退了左右,再宫中只召见了一个人——卫尉卿印空。 “印空,这次连皓月出使长安,你暗中派一只部队跟着他们。” 印空单膝跪地,垂首道:“臣明白。” 纳兰隽目光深幽:“也不知媛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是时候派个人去催促一下了。” 印空微微一愣,问道:“大王可是现在就要执行那件事?” 纳兰隽摆手:“诶,先不要打草惊蛇,总之先派人去长安接触一下柔安,看看她们的情况如何,如果时机好的话,就行动,如果时机不好,就再等等,总之,让他们按照柔安的意思,让柔安看着办吧。”他伸手抚摸着手边雕花的扶手,语气幽凉:“媛姬,你可莫要叫父王失望啊……” —————————————————————————————————— 五月底,长安。 这两日,天气算不得好,淅淅沥沥下了几天的雨,总算是雨过天晴,庭院里的青草香气被雨水冲散的弥漫开来,柔安打起卷帘,一股子清冽的香气漫进屋里。自从萧奕洵娶了湖广按察使葛家的二小姐葛姝和正议大夫曾家的大小姐曾燕婉之后,来媛姬这里的时间确实少了许多,不过媛姬也并没什么不高兴的,两位新来的侧妃人也温和柔淑,确实有大家闺秀之范,不曾给得媛姬什么难看,三人相处也还算和睦。 开了窗,柔安回过身去就帮媛姬梳头,墨香则带人端着早膳进了屋,挂了一阵笑脸,同媛姬道:“王妃,玉晗小姐来了。” 媛姬笑道:“是么?她今天又得空来了?倒是这样早。”自从去年八月之后,这楚玉晗抽空就会来王府,因着她是秦婉词的表妹,豫昭王对她自然多加关照,几次与她交谈,楚玉晗都待媛姬友好真诚,日子久了,媛姬对这位仆人口中的“玉晗小姐”也十分有好感。特别是萧奕洵新纳了两个侧妃之后,楚玉晗便来的更加勤快了,多是来找媛姬出府游玩,媛姬晓得楚玉晗是怕萧奕洵有了新人忘旧人,怕自己难过,所以时常来找自己,有这样的用心,媛姬自然愈加喜欢楚玉晗了。 楚玉晗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小褂,下面是浅色的百褶裙,她素爱这样的打扮,人显得娇俏伶俐,掀着帘子走了进来,楚玉晗银铃般的笑声已经传到了里屋了:“媛姬姐姐,天总算是放晴了,今天要不要出去走走?” 媛姬笑道:“今个儿天虽好,不过我瞧着这天还没晴透,若是下午下了雨,可就扫兴了。今天,你就在府上好好的玩一会儿,改日再出去吧。” 楚玉晗大方的坐下,托着脸看着纳兰媛姬,笑道:“好啊,就听媛姬姐姐的。”她眼睛一转,又笑道:“要不也请葛姝姐姐和燕婉姐姐一起来坐一会儿?媛姬姐姐,怎么说你也是府上的女主人,这府里的事情你也要平衡好。” 柔安也道:“公主,玉晗小姐说的是,两位新的侧王妃入府以来,你还没有正式的两位一起邀约过,不妨乘着今日,一起聚一聚吧。”柔安也有自己的担心,其实不要看这一个月,王府里风平浪静的,其实不过是两位新王妃还不知纳兰媛姬的虚实,若是纳兰媛姬再不拿出身份地位震慑这两位新的王妃,难保她们日后会不会把纳兰媛姬放在眼里了。 既然是纳兰媛姬邀约,葛姝和曾燕婉自然会来,媛姬特意吩咐柔安好好地做了一些离漠的特色小食,摆了一小桌,放在院中。不一会儿,葛姝和曾燕婉就带着自己的婢女来了,葛姝面庞温和,一双柳叶眉显得人精致优雅,曾燕婉则举止大气,唇薄鼻挺,自有一股风情。 要说几位女人在一起,哪能说的东西可就多了去了,家长里短,就是说上几天也不嫌烦的,不过那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像王府里聚着三位妃子,那说的话可就不一样了,其核心就在于谁更得王爷的宠爱。 抿了口茶,葛姝举杯笑道:“还要多谢媛姬姐姐,我今个是第一次吃到离漠的糕点,确实同中原的不一样。” 媛姬道:“你若喜欢,时常来就好,我让柔安给你做一些。” 葛姝微笑:“那我就在这多谢姐姐了,那就劳烦柔安明日去我的院上做上一些,也好给我的那几个陪嫁丫头尝尝。” 柔安心中一愣,没想到葛姝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不是摆明了要给纳兰媛姬难堪么?柔安是媛姬的贴身婢女,地位不同于寻常侍婢,葛姝要柔安去她屋中做糕点,这其实也没什么,可是若是让柔安特意做给葛姝的那几个陪嫁丫头吃的话,那就是在贬低纳兰媛姬同时也提高她葛姝的地位了。 媛姬微微蹙眉,这女人争风吃醋的事情她不是不小的,小的时候在王宫的时候也见的多了,只不过自从嫁到靖朝以来,这王府里就只有她一个女子,时间久了,竟让她忽视了这件事情,现在这般突然的遇见了,直叫她哭笑不得。 “姝王妃,柔安要时时侍奉王妃,只怕难抽出太多的时间。要说这离漠的点心,奴婢也向柔安学了一些,姝王妃若是不介意,让奴婢做可好?”墨香看出了葛姝的意图,便想要出言化解。 葛姝抬眉笑道:“墨香的手艺我是知道的,只是啊,这地道的点心还是要地道的人来做才好,怎么,姐姐连这些时间都不肯匀出么?” 葛姝执意如此,纳兰媛姬也着实不想与她一般见识,只是她也是有傲气之人,有人摆明了要高自己一头,她怎肯愿意?她如今的这个地位,是自己拼搏一年得来的,岂能说让就让?她淡淡笑道:“妹妹想吃,柔安自然可以过去。只不过,这离漠的糕点,得用离漠特有的食具来制作才好吃,不然就失了那份韵味了。这餐具,我只从离漠带了一套,不是姐姐不舍得,而是实在是太麻烦了。” 葛姝心中一沉,而后却淡淡笑道:“原是这个道理,是妹妹不懂,差点要误解姐姐了。” 曾燕婉掩嘴笑道:“理是这个理,姝妹妹若是想吃媛姬姐姐家的糕点,直接来就好了,请媛姬姐姐的贴身侍婢做什么?若论身份,这柔安,也该是同素心一个位置的。” 素心一直都是萧奕洵的贴身侍婢,同时又是王府的主事,萧奕洵对其十分倚重,府中没有一个人不尊敬素心。曾燕婉说这番话,就代表了她认同纳兰媛姬王府女主人的地位,这可引起了葛姝的不满,她心想,大家都是侧王妃,凭什么她纳兰媛姬就是王府的女主人,难道是仗着自己入府早么?还有,这个曾燕婉,左右摇摆的,在自己和纳兰媛姬中飘忽不定,着实摸不透。被曾燕婉这样一抵,葛姝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我瞧着你们这儿可真是热闹啊,怎么,今天全都凑到一起了?”她正欲发作时,萧奕洵带着素心,悠悠地从院外漫步而来。 第二十二章 私设灵位 “姐夫!你回来了!”见萧奕洵负手走来,楚玉晗笑着回头,朝萧奕洵招了招手。 萧奕洵含笑:“老远就瞧着你了,怎么今天又跑这里来了,看来你是呆不住自己府了。” 楚玉晗笑了笑:“府中只有父亲一个人,也没什么人陪我说话,想想还是姐夫的府里热闹。” 萧奕洵打量了一下四个人,曾燕婉和纳兰媛姬一看到自己就起身行礼,倒是葛姝的动作慢了一会儿,脸色明显的不是很好看,他淡淡的问:“怎么?你们刚刚是在说什么?葛王妃的脸色怎么不太好?” 曾燕婉道:“哦,刚刚姝姐姐说柔安做的点心好吃,便想请柔安去她屋里做一点。” “那怎么不高兴了?” 葛姝见萧奕洵问自己,心觉萧奕洵关心自己,心中便有了底气,便道:“王爷,臣妾见媛姬姐姐家的点心确实好吃,所以便想请柔安来臣妾屋中做一点。只是柔安是媛姬姐姐的贴身侍婢,要时时服侍,不曾有时间。臣妾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并没有什么不高兴。” 媛姬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楚玉晗却先道了:“其实墨香也可以做给姝姐姐吃的,只不过姝姐姐觉得墨香的手艺没有柔安的地道罢了。” 萧奕洵的视线看向墨香,墨香忙道:“怪奴婢手艺不精。” 原本脸色还尚好的萧奕洵不知怎么,脸就沉了下来,他对墨香道:“既是有人觉得你手艺不好,以后你也不用再为他人下厨了。”所有的人都愣了,墨香也怔了一下,本想说什么,但是想到萧奕洵说一不二的性格,便应了声:“是。” 葛姝心中一喜,心想原来自己说一句墨香手艺不好,萧奕洵便不让墨香再下厨,这等荣宠,真是令人吃惊。而曾燕婉也对此大为不解,不明白为何这小小一件事,萧奕洵会是这个反应。 唯独素心和楚玉晗心中晓得大概,墨香是从小就跟着秦婉词的,每每秦婉词食欲不振的时候,也只有墨香煮一些东西,秦婉词才能喝得下。因着秦婉词对墨香的倚重,萧奕洵对墨香也多有看重,基本上是与素心同样待遇。如今,竟有人质疑墨香的手艺,萧奕洵自然不悦,干脆便不再让墨香下厨。只不过葛姝和曾燕婉新入王府,不知这其中缘由,只怕连纳兰媛姬也弄不清楚这原因,指不定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萧奕洵最不喜女人争风吃醋,如今才不到一个月,府里已经有了斗争的端倪,他沉身声对纳兰媛姬道:“你在府上当家,虽然辛苦了些,但是也要照顾好葛姝和燕婉,”而后又柔声道:“莫要累坏了身子,再过一个月,还要去洛阳,找个时间,你也要开始准备了。” 媛姬心中一暖,低头答道:“臣妾知道了。” —————————————————————————————————— 萧奕洵带着素心走了,葛姝和曾燕婉心中却不是个滋味,刚刚那番话,虽然明着是让纳兰媛姬要好好待两人,可是暗地里却等于在对两人宣布,纳兰媛姬才是府中的女主人。不要看着离漠公主平日里和气友善,没想到背地里竟有这样的功夫。 不过,楚玉晗的关注点不在这个上面,她关心的是刚刚萧奕洵说的最后一句话:“媛姬姐姐,怎么,你们七月要去洛阳么?做什么?” 媛姬展颜笑道,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七月适逢淑懿太后的忌日,王爷要去洛阳祭拜,让我也跟在左右。” 曾燕婉和葛姝的脸色猛地一冰,就是楚玉晗眉心也是一跳,“祭拜太后?”她呢喃一语,声音低微,但是却凝着透骨的冷毒,只不过旁人都听不真切,之后她迅速的恢复了脸上的笑容,惊喜道:“媛姬姐姐,姐夫要带你去洛阳祭拜淑懿太后?那他可是真的喜欢极了你了。” 媛姬面色微红,眼神之中确实不可比拟的自信,她有这样的自信,无需再旁人面前隐瞒。她如此聪明,怎么看不出萧奕洵的意思,他当众告知众人他要待她去洛阳,为的就是要她在众人面前立威,既然他已铺好一切,她何不顺势而上? 楚玉晗嘴里道喜,心中却是气恼的咬牙,她万万没想到,才不过一年多,这个离漠的公主竟然已经这样得到了萧奕洵的心。她本以为有着对秦婉词的思念,这个离漠公主根本无力可施,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低估了她,姐夫啊姐夫,去年你还在蘅承对我信誓旦旦的说你不会忘记婉姐姐,现在竟然这么快就忘了?我都为你觉得羞耻,也为婉姐姐感到不平! 纳兰媛姬,这一切都不应该是你得到的,你必须要认清你的地位! “啊……”楚玉晗忽然啊了一声,恍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了,说道淑懿太后,我便想到了,六月二十是婉姐姐的生日。”她转过去看着纳兰媛姬道:“媛姬姐姐,那天我也会来,来帮婉姐姐上柱香。” “啊?”纳兰媛姬怔了怔,“上香?” 楚玉晗点点头:“是啊,怎么了?不行么?” 媛姬道:“可是,王府里没有豫昭王妃的灵位啊……” 墨香也道:“玉晗小姐,府中确实没有王妃的灵位。” 楚玉晗当即不高兴了:“怎么可能会没有婉姐姐的灵位!”她一眨眼睛,愣住:“是姐夫一直没有为婉姐姐立灵位么?哎,墨香,都这么久了,姐夫怎么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啊,这样下去,他迟早要疯的。” 墨香亦无奈道:“那又有什么办法?王爷不立灵位,谁敢乱来?” “这怎么是乱来呢?”楚玉晗皱眉,“婉姐姐走了已经有一年多了,我知道姐夫心里还难过,但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墨香,你想,婉姐姐一个人孤零零的走,黄泉路上,却得不到我们上的一炷香,一份思念,她该有多苦?你跟了他这么多年,就忍心她一个人在地下这般孤苦?” 墨香哑口无言,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纳兰媛姬也是呆住了,未曾想到这一点。 这个时候,曾燕婉忽然出声道:“的确,王妃这样得不到一丝香火,在地下未免孤寂。媛姬姐姐,你能不能同王爷说一声?” 柔安制止道:“可是,既然王爷不为王妃设立灵位,那公主又该如何开口?”的确,萧奕洵对秦婉词的心思,大家都知道,只怕萧奕洵现在都不肯接受她的死,如果贸然同他提及此事,只怕会惹得他不开心。 “要不……我们自己立一个吧……”一旁的葛姝轻声说道:“我们不要告诉王爷,我们自己立一个,王妃生日那晚,为她上柱香。到时候就算王爷突然发现,也好说是我们几个对王妃的一片心意,王爷就是不高兴,也不会怎么样的。” 曾燕婉同意道:“姝姐姐这个主意不错。我也自小就听得豫昭王妃的美名,对她也多加钦佩,只是此生是无缘能见了,在她生日为她上一炷香,也只能这样聊表心意了。” 看葛姝个曾燕婉都有此意,纳兰媛姬心中便有些动摇了,自从来到豫昭王府,秦婉词的故事对她总有一种莫名的吸引感,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王妃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私设灵位的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她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不由得问墨香:“墨香,你看这个事情能不能行?” 墨香仔细思索了一下,其实这一年多来,她早就想为秦婉词上几柱香了,只是碍着萧奕洵,每次只能去寺庙的时候给秦婉词上一柱。虽然她明白萧奕洵的心思,可是就算他再不相信,也该给秦婉词一个灵位,这件事情,墨香一直有怨言,这一次难得府上有人提议,为着秦婉词她自然是偏向同意的,所以她便点点头道:“应该是可行的。” 楚玉晗见纳兰媛姬还有迟疑,便道:“媛姬姐姐,你若是担心姐夫责怪,到时候就说是我叫你做的就好了,我是不怕姐夫的。” 纳兰媛姬道:“哪能让你承担?”她想了想,终于点头:“好吧,就这儿办吧……” 见纳兰媛姬首肯了,楚玉晗心中冷笑不已,她着实没想到,这件事亲竟然这么轻松的就办成了。只怕这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的可怕,她们不知道,其实萧奕洵自己就为秦婉词上过香,在蘅承,只有她见过。其实,所有的人都可以为秦婉词上香,但是纳兰媛姬、葛姝、曾燕婉不行,别人上香,是对秦婉词的思念,可是她们三人,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在萧奕洵眼中就只有一样,这些人是想要提醒自己秦婉词已经死了,这些人是想要占据秦婉词在王府中的地位,这件事情萧奕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忍的。 姐夫,对婉姐姐的思念和亏欠,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忘。 纳兰媛姬,这一次,你也要清楚的认识到,你永远达不到你想到的位置! 第二十三章 堪然撞破 六月二十日,秦婉词的生日。 这一天,萧奕洵和寻常一样,早上去了朝,甚至没有在府中提一声,可是府中的人都是明白的,每逢秦婉词的生日或者忌日,豫昭王便会比寻常还要冷漠上两分,府中的人都知道豫昭王心里不好受,众人也就默默地各司其职,一句不提。 听闻今日,曾去黄河一带赈灾的苏辰风将军就要回朝了,萧奕洵必定会为他洗尘接风,今天一整天估计也不会回府了,就算晚上回了王府,也不会来自己的屋中,应是去他自己的房间休息,所以,纳兰媛姬便准备今晚在屋中给秦婉词上一炷香,也好告慰其在天之灵。 白天里闲来无事,媛姬便准备去书房中寻些书来看,可巧在书房的门口遇见了曾燕婉。曾燕婉名门出声,两个哥哥都是翰林院的学士,她自幼也饱读诗书,有几分学问,偶尔还能同萧奕洵对上一两句,萧奕洵对曾燕婉也颇为看重。 “媛姬姐姐也来书房看书么?”看见纳兰媛姬,曾燕婉十分有礼貌的行了礼,笑问。媛姬道:“白日里无事,找些书来打发时间。” 曾燕婉微笑:“媛姬姐姐倒是喜欢看书。”媛姬回答:“可比不上你文采过人,府中也就你能通王爷好好对上几句话。” 其实,能与萧奕洵对上几句诗书已属不易,曾燕婉本身便有功底,自是知道自己同豫昭王的差距在哪里,虽说她能会意豫昭王所说,但终究达不到他的层次。她知道,像豫昭王一般的男子,必定喜爱有才德的女子,因而想着要在诗书方面再下几份苦功,如此方得逐渐获得豫昭王的好感。今天在书房门口遇到纳兰媛姬,曾燕婉也算不得意外,离漠的书文与长安确实有一些不同,媛姬想要多看一些长安的书也是理所应当的,所以两人便一同进了书房找书看了起来。 嫁入靖朝以来,媛姬在豫昭王的书房中已经看了不少的书了,因为,许多时候,豫昭王在书房看书写字或处理公务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坐在一旁,不能干其他的事,便也在一旁找了几本书来看,因而,现在媛姬的肚子里可是有了几杯笔墨了。 她抬目看着书架上一列列排列整齐的书,一眼看去,无意之中又看见了那本精致的《剑南诗稿》,忽然想起,上一次,她也想看一看这本诗稿,萧奕洵却说这本诗稿不好,因而便没让自己看了。今天,再次见到了这篇诗稿,媛姬倒真有了几分好奇之心,于是让柔安搭了椅子,把那《剑南诗稿》取了下来。 这本诗稿很厚,而且封皮精致,应当是喜好收藏的人特意收藏的,翻开封面,扉页之处盖着一枚印章,一半收藏书画之人,一般都会在上面盖上印章,媛姬细目看去,发现这枚印章并没有盖着“豫昭王”或者是萧奕洵的名字,反而盖着“萧豫”两个字。萧豫,是镇南王的真名,媛姬听说过,而秦婉词正是镇南王的义女。她心中略有吃惊,看来这本书并不是豫昭王的,应当是豫昭王妃嫁入豫昭王府时从家中带来的陪嫁。如此一来,她也能明白为什么那天萧奕洵见到这本《剑南诗稿》会有些许出神,睹物思人,不过而已。 随手翻了一下,忽而看见了书中夹着几张宣纸,稍稍有些泛黄的宣纸上写着几首小诗或者短词,细细一看,这字娟秀雅致,应当是出自一位女子,不用想,定是豫昭王妃秦婉词。这几张纸应该是当年豫昭王妃随性作的几首诗词,她轻声念了两首,一旁的曾燕婉听了,便问:“姐姐再看什么诗词,怎么好像没有听过?” 拿出了《剑南诗稿》中夹着的几张宣纸,媛姬笑答,:“刚刚随手翻了一翻,看见了几首诗词,想着应该是豫昭王妃以前作的,便读了读。” “豫昭王妃写的?”曾燕婉也有一些好奇,毕竟当年豫昭王妃颇懂诗书,文采斐然,一手好词,当得长安女子第一,于是她也走了过来,同媛姬一起看了起来。曾燕婉颇有学识,看了前面的几首诗词,便道:“这几首诗应当是豫昭王妃未出阁时写的,笔锋诗文尚还有些稚嫩。还有你看这字,娟秀小巧,我看过前几年豫昭王妃的字,却是典雅而大气,想来这几首诗词应该有些时间了。” 很快翻到了最后,是两首小词,一首《点绛唇》 郊路春阳,陌上少年争风流。 烟雨微动,杏花飘满头。 凤闻马嘶,红颜金粉羞。 欲娇走。 玉山轻搂,笑语终回首。 一首《阮郎归》 云柳荷香长满堤,明镜碧於染。 傲松眉黛笙歌乐,一片芳心暖。 情深醉,揽鬓飞,春风流水归。 薄汗湖心嗅清莲,侧枕闻月香。 曾燕婉看了之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媛姬功底虽然不如曾燕婉,但是也看出这两首小词写的是什么了,她素来大气,便笑道:“原来当初豫昭王妃也有这般的女儿心思。” 曾燕婉笑道:“听闻王爷与王妃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看来确实是真的了。”这两首词出自秦婉词之首,全数将一个女儿家的娇羞与心动淋漓尽致的写了出来,想到外界对豫昭王妃和豫昭王感情的传闻,她自然把这词中的对象代入了豫昭王。 看过了秦婉词早年写的诗词,曾燕婉大约已经清楚她的笔力如何,也知道自己与豫昭王妃还有多少差距,如此一来,倒真是不枉费今日来书房一趟,她笑着将书还给了媛姬道:“媛姬姐姐,放翁的诗稿都是很好地,这本既然是镇南王府的收藏,想必更是精华之数,你可以带回去看一看。”随后,她又小心问道:“对了,今天是豫昭王妃的诞辰,晚上是否去姐姐屋中?王爷不会发现吧……” 媛姬接过书,道:“今天去黄河赈灾的苏将军回京了,王爷肯定要去迎接苏将军,也一定会为苏将军接风,不会太早回来,而且就算回来了,也一定会回自己的屋子,不会发现的。” 曾燕婉轻轻舒了一口气,像是放心的样子:“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 入夜,天际一钩清月,柔和的月光灿如银丝落地,一片一片地贴在了王府的围墙、绿叶、假山石上。府中安静,基本都回了各自的屋中。 萧奕洵踏月而归,今日为苏辰风接风,时隔大半年不见,倒真有几分想念,本来今日应当在聚的晚一些,不过苏辰风也知道今天的日子,因而很早便向萧奕洵请辞,所以萧奕洵才提前回了府。 走在府中的石子路上,贴着脚面,发出轻微的声响,素心跟在萧奕洵的身后,忽听得萧奕洵问道:“怎么,今天府上这么安静?几位侧王妃呢?” 素心并不知媛姬等人所谋之事,于是回答:“应该都在各自的屋中吧。” 萧奕洵淡淡“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继续向前走去。可是正巧在正厅与自己屋子前面的拐角处,他遇见了正要回屋的曾燕婉。曾燕婉无意撞见萧奕洵,心中惊讶,忙行礼道:“王爷,您回来了?臣妾给王爷请安。” 萧奕洵摆手示意她起来,随口问了一句:“这是刚从媛姬的屋中出来?要回屋了?”曾燕婉道:“是,下午在书房与媛姬姐姐看了几本书,媛姬姐姐便向臣妾请教,因而有些晚了。” 萧奕洵笑了笑,声音温柔如山中清泉:“你学问好,媛姬以你为师,倒也好。” 曾燕婉忙道:“臣妾不敢在王爷和王妃面前班门弄斧。”萧奕洵道:“你无须如此过谦,你的水平,我是清楚的,指导媛姬,足以。” 得了萧奕洵的夸奖,曾燕婉心中自然暖上了好几分,她恭声道:“王爷忙了一天了,也好生休息着吧,臣妾先回屋了。”没有刻意的请豫昭王前往自己的屋中,曾燕婉很懂得如何拿捏分寸,她知道,此时贸然相邀,只怕会在豫昭王的心中留下一个喜争的形象。 萧奕洵点头:“你回屋吧。”在曾燕婉行礼从自己的身边经过的时候,萧奕洵忽然在她的身上闻出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不似女子身上的胭脂香气,倒像是寺庙之中那那股香火之气,他顿住了脚步,忽然叫住了即将离开的曾燕婉道:“等等,你的身上怎么好像有股香火的味道?” 曾燕婉心中一惊,没想到萧奕洵的观察力竟然如此敏锐,她脑中快速的思考着,然后做了一个决定,她涩涩出口:“刚刚……”欲言又止的样子。 萧奕洵见她有所迟疑,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刚刚从媛姬房间里出来……你们在上香?给谁上香?!”他见曾燕婉迟迟说不出话来,陡然沉喝了一声:“快说!” 曾燕婉脸色一变,颤声道:“是……给,给豫昭王妃……” 第二十四章 自欺欺人 斜月高悬,媛姬屋门紧闭,屋内灯影昏昏。 待曾燕婉和葛姝都离开之后,媛姬指示柔安将桌台上的香炉还有灵位都收起来,轻叹一声:“豫昭王妃,虽然你我未曾谋面,但这也算是我对你尽的一份心意了……” 柔安正收拾着一半,房门却猛然被人一把推开,门外一阵风吹进来,门板皆在摇晃,随着一声冷叱:“纳兰媛姬,你在做什么?!”媛姬回头,正见萧奕洵冷眼看着自己,面无一丝暖色,身后跟着素心,面色凝重,屋门之外,夜幕昏黑,深凉沉重。柔安的手猛然顿住,刚刚才用锦布包裹住香烛,那灵位正拿在手上,一时不知该放还是该收。 未等媛姬发话,萧奕洵两步冲到柔安的面前,夺过她手中握着的灵位,低眉一扫,沉默不语,眼中仿佛刺进绵密的银针,灵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昭娴王妃秦婉词之位”。 “王……王爷……”媛姬心知不好,轻声喃了一声,走进一些,想要解释一下这件事情,萧奕洵却蓦地转身,冷眼定定地看着媛姬,眉眼逆着烛光,看不真切,但仍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阴鸷。 “我问你,这是什么?”他抬起手中的灵位,压着声音,亦或是怒气,问。 媛姬心中一片忐忑,摸不清他心中所想,只好垂眸道:“是豫昭王妃的灵位。” “谁让你弄这些东西的!”鲜少会发这样火,萧奕洵的眼神已经全然被浓墨浸染,不见一丝亮光,他字字咬牙:“是谁让你私立婉儿的灵位的!” 柔安一见萧奕洵怒气这样大,急忙跪了下来,道:“王爷,这件事情……”话音未落,径直被萧奕洵打断:“我没问你,媛姬,你说!” 媛姬咬紧下唇,握紧拳头,目光对着萧奕洵,倔强而心酸。仅仅是一个灵位,他便如此动怒,媛姬都不知道他喝问自己的这一刻,心底流动的是什么样的感情。 “臣妾听闻,豫昭王妃离世已久,王爷因为心中挂念,所以不肯再王府中为王妃设立灵位。今日是豫昭王妃的生日,本该给她上上一炷香,不然,王妃未免身后太过凄凉。”她侧过脸去,不肯露出一丝一毫的心酸与苦楚。 萧奕洵冷冷看着纳兰媛姬,目光凛冽如雪山寒冰,他冷笑道:“如此一来,本王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一下侧王妃如此深识大体,为本王分忧啊。” 媛姬不说话,只是侧头看着一边,不语。萧奕洵见她如此,心中更怒,手指一用力,竟生生将手中灵位捏出了几道深深的裂痕,他眼中幽暗,似有怒火燃烧:“婉儿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提醒我!她活着死了,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纳兰媛姬,不要妄图做一些你做不到的事情,也不要妄图得到一些你得不到的东西,我不喜欢不知好歹的女人!”而后他不再看纳兰媛姬,而是对门前的素心道:“素心,把这些东西给我收拾掉,我不想再看到,还有管好府里的人,再有乱来的,全部给我赶出去!” 这话说的极重,几乎便是对着柔安和纳兰媛姬说的。 “不知好歹?”媛姬蓦地转过脸来,盈盈目光对上他幽深的眼眸,嘲讽地笑道:“原来在王爷心中,我终究是如此不堪之人么?我与豫昭王妃从未相见相识,你与王妃的感情的感情,我从未想过替代或者僭越。如今我为她设立灵位,全然出于我对王妃的尊敬,并无其他!王爷要责怪我在府中私设灵位,便责罚我一人便是,其余的人都与此事无关。” 这番话一出,是再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萧奕洵回头,突然笑了:“很好,纳兰媛姬,你有骨气有胆量,有理由,”他猛地冷下了脸色,“可是,我想要罚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王爷要罚,媛姬不敢有怨言,只是媛姬为豫昭王妃伤心!”心中垂泪,脸上却依旧是不服输的傲气,“众人都道王爷与王妃青梅竹马,琴瑟和鸣,臣妾下午见了王妃当年诗作,也窥得一二。豫昭王妃巾帼英雄,为您身死辽东,而您,却连一块灵位都这样悭吝。臣妾知道您不愿意相信王妃的死讯,可是王爷,您不能自私的将别人祭奠王妃的资格也剥夺!” 萧奕洵一愣,似是没听到媛姬后面的话,反而抓住了另一个字眼:“婉儿的诗作?你看到什么了?”他目光稍稍一转,很快便发现了放置在窗前小桌上的那本《剑南诗稿》。 《剑南诗稿》……《剑南诗稿》……那里面的诗词是……他忽然很想大笑几声,却又觉得自己的心上被压了重重的石头,宛如千钧之重,将他脸上的笑容扭曲成一种古怪的表情,他看着纳兰媛姬,一字一句道:“纳兰媛姬,你真的好大胆,我想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自己再说什么吧。” 媛姬心头一跳,不知为何萧奕洵会露出这样古怪的表情,不是怒不是哀不是笑,又像是怒又像哀又像笑。 “王爷,是奴婢的意思……”身后跟进一个声音,接着已经有人跪在了萧奕洵的身后,原来是墨香跪了下来:“王爷,这件事不是侧王妃的错,是奴婢有私心。” 众人又惊,素心也是一愣,快速走到墨香身边,拉了拉她,问:“墨香,你在做什么?” 墨香目中含泪:“王爷,侧王妃本来问奴婢,能不能为王妃立一个灵位,奴婢明知不可,但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告诉王妃可以。奴婢真的很想念王妃,想要为王妃在她自己的家中点上一柱香。王爷,奴婢知道,一天没有找到王妃的尸首,您就还相信王妃还活着。可是,您真的不能再这样欺骗自己了。若是您还相信王妃还活着,又怎么会去向太后娘娘要了‘昭娴’这个封号?为什么又会在王妃忌日的那天一个人回到蘅承?您其实……也是……”她停了停,声音哽咽:“王爷,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若是对王妃的愧疚,已经足够了。你还要再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就算是王妃知道了,她也一定不希望您这样的……” 萧奕洵沉默片刻,眼中隐隐有痛:“墨香,是你?”身为秦婉词的贴身侍女,墨香是秦婉词身边最信任的人,她见证着自己和秦婉词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对于墨香,萧奕洵总是有些不一样的。若是寻常人对自己说上那一番话,萧奕洵根本不听,可是这话从墨香口中说出,便有了不一样的分量。 月色沁凉,这份凉意,竟深深透进了萧奕洵的心里,让他四肢俱寒。 婉儿,你真的也不希望我这样么?你也希望我为你设立灵位,修筑陵寝么? 不!我不能相信,我不愿相信,我宁愿相信你还活着,我还相信有一天你会回到我的身边! 他默默地放下手中的灵位,穿过人群,走向门外,走到墨香身旁的时候,他停了下来,道:“墨香,你也该知道行事的分寸。这一次,看在是你,我可以暂不追究……”他终归深长的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若想,便在你的屋子为婉儿设一座灵位吧,只是这王府里,还是不需要!” 墨香心中大为感动,她知道萧奕洵这样的退让是怎样不容易,她当即叩首道:“多谢王爷!” 萧奕洵没有再说话,抬步于月色下离开了。 —————————————————————————————————— 媛姬就看着萧奕洵这么直直地走了,没有回头,没有再对自己说一句话。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滑稽无比,前一段时间她还天真的以为她或许真的得到了什么,今天才发现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脆弱。 难道这份刚刚开始的感情就要这么结束了?是不是现在自己在他的心中已经成为了那个妄图坐上豫昭王妃的宝座而耍弄心机的女子了? 墨香站了起来,见媛姬一个人站着呆呆地出神,便关心道:“侧王妃,您还好么?” 媛姬淡淡摇了摇头:“我没事,墨香,今天多谢你了。”随后她淡淡一笑,“还好,你日后总算能为王妃上香了……” “王妃,这本就是墨香私心所致,是奴婢的过失害你和王爷有了这样大的误会。” 心中顿感无力,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不关你的事,这是我和王爷自己的问题。”他不全信自己,她不了解他的心意,不懂婉转求全,才导致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媛姬垂首看着刚刚被萧奕洵捏出裂痕的灵位,心中不知是个怎样的滋味,她缓缓伸出手,把那灵位放正,看着这座灵位,忽然淡淡的笑了,柔若柳絮,笑如蔷薇,秦婉词,我是第一次这样的有些嫉妒你了……止不住眼中的落寞以悲伤,媛姬喃喃道:“哎……看来,这一次,我也不用去洛阳了吧……” 第二十五章 背后往事 私自在王府中设立了王妃的灵位,这大大触及萧奕洵的禁忌,纵使寻常他对媛姬多有关怀,可是真涉及到了秦婉词,只怕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墨香心中过意不去,跟着纳兰媛姬也有一年的时间了,她知道媛姬本性良善,大度而刚强,是个美好的女子,她也很喜欢这样的主子,说到底,这一次的事情也确实是怪她。纳兰媛姬本来就担心这私设灵位的事情有问题,而自己却因为一己私心而害的纳兰媛姬落到现在这个境地,所以听到纳兰媛姬哀伤呢喃不用去洛阳的时候,她心中歉疚更是加深了许多。 媛姬想去洛阳,墨香看的出来,她轻轻道:“王妃,你可还好?” 媛姬伸手拂了拂已有裂痕的灵位,眼中有痛,她咬一咬嘴唇,沉默了许久,转头对墨香道:“墨香,你有一个很好的女主人,竟然让王爷动心如此。”仅仅一张灵位,就能引发他如此的怒气,这是媛姬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那位已逝的豫昭王妃在萧奕洵心中的地位。她轻叹一声:“这份深情,竟比我料想的还要多……” 墨香瞧她深情有些怆然,担心媛姬胡思乱想,恳切道:“侧王妃,王爷还是在乎你的。王爷本就深爱王妃,王妃她为王爷而死,王爷心中悲疚交加,自然忘不了王妃。” 豫昭王妃的死?关于秦婉词的死,纳兰媛姬只是知道她是随萧奕洵出征时遇到宿伊的埋伏,带兵前去救援的时候不幸身亡的,她敬佩豫昭王妃的胆识,敬佩她敢于独自带兵救援自己的丈夫于千军万马之间,而今晚,她竟对那个已经死去两年的女子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墨香,和我说说你们王妃的事情吧。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一些……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墨香看着纳兰媛姬,见她眼眸清凉如水,还带着一丝浅浅的忧伤和坚强,心中一软,缓缓道:“其实王爷出战那段时间,王妃怀着身孕,那个时候,王妃正在和王爷吵架……” 说起当年的事情,墨香依旧历历在目,因为靖渊王的事情,秦婉词和萧奕洵之间发生了从未有过的冷战,后来舒雪的自刎更是让二人的关系一下子降到了低谷,但是这些私密的事情,墨香并没有告诉媛姬,只是简单地说二人正在吵架。萧奕洵被宿伊军队包围,辽东难有援军,秦婉词担心不过便亲自带兵前往救援,在横川崖上,为救重伤的萧奕洵,秦婉词举剑与宿伊同归于尽。事后,萧奕洵几乎发疯,被信任的人背叛,被身边的人算计,差一点害的大军全军覆没,害的自己最爱的女人为自己而死,那时萧奕洵几近崩溃,若非靖渊王萧楚延及时赶到,只怕萧奕洵真要一蹶不振…… 萧奕洵永远不会忘记,横川崖上发生的一切,如果她信任秦婉词,不和她吵架,不让她难过,一切都会不一样,秦婉词惨烈的死亡在萧奕洵的心中烙下了永恒的痛苦,自此以后他变得冷厉而残忍,那种悲痛和后悔,几乎要他背负一生。 墨香讲的故事不是很长,可是媛姬却听得很认真,她是真的有所触动,以至于墨香讲完了这个故事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媛姬都没有说话,良久,她才怅然道:“原来,你们王妃也是这样深爱着王爷啊……” 怪不得,萧奕洵,你忘不了那样的女子…… 墨香心中酸涩,秦婉词的感情,她知道的最清楚,对萧奕洵的感情,几乎是她全部的心力,鼻尖一酸,墨香重重道:“是,王妃很爱王爷,很爱很爱……” “我明白了。”纳兰媛姬忽然轻快地说了一句,目光触及到《剑南诗稿》那本书,眼光一下子柔和了很多,她抬眉对着墨香,浅浅一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们王爷会这样了,墨香,谢谢你,我想我知道以后会怎么做了。” 墨香愣了愣,不知道纳兰媛姬为什么会突然就转变了心境,原以为她听完了整个故事之后,会低落或者落寞,没想到竟然笑了起来,她顿顿道:“侧王妃放宽心就好……” —————————————————————————————————— 发生私设灵位的事情时候,萧奕洵很生气,连续几天都没有去找过纳兰媛姬。直到有一天下午,素心向萧奕洵提了一句:“王爷,下月初十就准备去洛阳了,府中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 萧奕洵见素心欲言又止,便问:“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素心道:“就是侧王妃那边,最近好像没做什么准备……” “没做准备?不是早就同她们说过了?”萧奕洵皱眉:“那怎么会没有准备?” 素心坦诚道:“就是因为上次,侧王妃在屋中私立了王妃的灵位,王爷你很生气,所以,侧王妃认为她就不用去洛阳了。因而,就没让手下的人做准备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她不用去洛阳了?!”萧奕洵气急反笑,“这个女人,还真是自作主张啊。” 等萧奕洵来到纳兰媛姬住所的时候,纳兰媛姬正对着窗檐刺绣,阳光打在脸上,反射着绒绒的光辉,她绣地认真,也没注意到萧奕洵来了,直到萧奕洵走到她身边,对他凉凉地笑道:“侧王妃当真是好兴致,怎么想起刺绣来了。” 纳兰媛姬这才停了下来,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只是没回头,对着窗外道:“臣妾直到臣妾惹王爷生气了,所以这才闭门思过。” 看她桀骜不羁的样子,萧奕洵真是气的牙痒又生不出起来,只好咬着牙道:“纳兰媛姬,你知不知道本王有多气你这个样子?” 纳兰媛姬点头,目光还是看着窗外:“臣妾知道,臣妾也很气自己这个样子。” “下个月初十就要去洛阳了,素心说你什么都没有准备,为什么!”他负手站在媛姬的背后,冷着声音,不像是疑问,却是冷冷的质问。 “王爷不想看见臣妾,臣妾也要识趣,不能打搅王爷。”媛姬依旧不回头。 “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纳兰媛姬的语气如此倔强,萧奕洵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就把她拉了起来,低喝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想看见你了?又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去洛阳了?” 被萧奕洵大力地拉起来,纳兰媛姬手上的针线全部落了一地,她被迫看着萧奕洵的眼睛,心中委屈难过,却不肯服软:“王爷生气,臣妾看的出来,何必还要王爷说出来呢?臣妾自己做就好了。” 她虽然语气倔强但眼里流露出的酸涩却瞒不过萧奕洵的眼睛,萧奕洵忽然笑了起来:“好!你做的可真是好,如此善解人意的王妃,本王可是喜欢的紧。” 一听萧奕洵说道“喜欢”这两个字,媛姬心中一颤,侧过脸去,掩住眼中氤氲的泪光:“臣妾配不得王爷的喜欢。” “纳兰媛姬,你是故意和我作对是不是?”萧奕洵真的有些动了怒,纳兰媛姬的个性他知道,吃软不吃硬,每每非要把你气上半天,可是今天,她的样子却是有些过了。 纳兰媛姬摇头,沉沉道:“臣妾今天不是和王爷作对,我是真的觉得臣妾配不得王爷的喜欢。”她停了停,抬头看着萧奕洵,目光澄澈无波,道:“王爷,我问了墨香你和王妃的事情……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你对王妃这样念念不忘的原因,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臣妾配不得王爷你的喜欢……” 抓住纳兰媛姬肩膀的双手猛地松了下来,萧奕洵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茫然,而后却是深不见底的幽冷:“谁让你问的?”他冷冷开口,听不出喜怒。 “是臣妾自己想知道,就算王爷要生气,也不要责罚墨香,责罚我一人就好了。” 眯起眼睛看着纳兰媛姬,萧奕洵的目光愈加冷漠:“你一人承担?纳兰媛姬,你是真的不怕死啊!”他继而又冷笑道:“还是说,你是料定了我舍不得罚你?” “不,臣妾怕死!”她对上他冷漠的目光,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以前觉得他是阴冷可怕,从未晓得他冷漠背后的原因,可是自从在墨香那里知道了他的故事之后,对于萧奕洵所有的冷狠,她竟然都不是那么害怕,反而却是深深的心疼,他是孤独的,所以他只能用冷漠的外表面对面前的一切。心中不知哪一块地方突然一动,纳兰媛姬脱口而出道:“王爷,臣妾怕死,所以臣妾不会死,臣妾会一直在这里的。” 萧奕洵一愣,似乎没想到纳兰媛姬会突然冒出这样一番话出来,没有由来,没有征兆,没有逻辑的一句话,他蹙着眉,问:“你在说什么?” 既然已经说了一遍,纳兰媛姬索性也就放开了胆子,又说了一遍:“我说,我不会死的,我会一直在这里。” 第二十六章 坦白心意 纳兰媛姬的这番话好像有魔力一般,轻轻地撞击在了萧奕洵的胸口,一点一点地吹开了他心中怒气。 她说,她会一直在?谁会一直在?纳兰媛姬?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见萧奕洵的目光有了些许的茫然,纳兰媛姬握住了袖中的双手,心中狂跳,呼吸也重了起来,这几天萧奕洵不来见自己,她想了很多很多,也设想了很多的方法,最终定下了这一个,这是她的一场豪赌,赌赢了,她就此生无忧,赌输了,只怕她在这豫昭王府便再也无翻身之日。 “王爷,豫昭王妃死了……她真的死了……”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萧奕洵立刻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凌厉地对她道:“你再说一遍?!”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萧奕洵这样的反应,纳兰媛姬只得苦笑一声:“王爷,你这么聪明,何苦自欺欺人?你一直都知道,王妃回不来了,只是你自己不敢相信。只因为你承受不了那种痛苦,那种王妃是为你而死的痛苦,这个媛姬知道。” 其实,萧奕洵潜意识里早就认为秦婉词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不然他也不会去向太后讨要“昭娴”的谥号,也不会日日痛苦难忍。这些纳兰媛姬明白,可是萧奕洵却不肯承认,他冷冷的看着她,眼中再无一丝暖意:“纳兰媛姬,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 秦婉词的死,就算是萧楚延、齐黛莹也要斟酌再三才敢在他的面前提起,纳兰媛姬,你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媛姬跪了下来,背影投在地面上,说不出的娇弱:“王爷不需要容忍臣妾,王爷厌恶臣妾,想骂想罚都没有关系,王爷就是想杀了臣妾,这些话臣妾还是要说。王妃死了,是因王爷而死,为王爷而死……”这两句话就像淬了剧毒的利刃一遍一遍凌迟着萧奕洵的全身,他低喝一声:“别说了!” 可是纳兰媛姬却不曾停下:“王爷,不要再自私了。你爱王妃,很多人也爱王妃,可是因为你,他们不能对王妃表示一点心意。你这么爱王妃,怎么舍得她得不到他人的思念,一个人孤单的走呢?” 纳兰媛姬很清楚,无论是什么道理,萧奕洵都比自己懂得的多,所以唯有一点才能触及到他的心底,那就是孤独。 失去了信任的人,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失去了最爱的妻子,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朝堂上,他无时无刻不是孤独的,他知道孤独的痛苦,所以必定不忍心秦婉词也遭受这样的孤独。 萧奕洵低下眼眸,看着纳兰媛姬,忽然淡淡地笑了,那是一种释然的笑容,一种明了一切的笑容,他顿了下去,把她轻轻扶了起来,对她说:“媛姬,你想劝我,我知道,只是,你是劝不了我的。”他声音柔和,不复刚才的怒意。 他牵起她的手,同她坐在了一起,媛姬呆住,不知道萧奕洵怎么就平静了下来,只听他浅浅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婉儿的死……终究是因为我。”萧奕洵知道,就算墨香将秦婉词的死告诉了纳兰媛姬,但是有些事情墨香一定不敢说,比如事关萧楚延和舒雪。“是我轻信了别人,怀疑了自己的妻子,是我害得她伤心难过。” 已经很久很久,萧奕洵都不曾在再别人面前回忆那些天发生的事情了,每想一次,都是一种煎熬,更不要说让他亲口说出那些事情了。 “她分明已经怨毒了我,可是还是为我来了,那时她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宿伊用重兵逼我们走上横川断崖,我中毒受伤,她用自己保命的药来救我,毫不犹豫……我们周围的亲兵被宿伊赶尽杀绝,我原以为那天我就要和她死在一起了。本来,我也想,就算是死,有婉儿陪着,我也心甘情愿……” “可是,她不要,她不要我死,她要我活着……她为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去和宿伊对战,明明打不过宿伊,却依然拼了命和宿伊同归于尽。我从未想过,那一仗的胜利,我的活下来,是拿我曾经许诺要爱护一生的女子的性命换来的。媛姬,你知道么?我曾经对婉儿说过,我这一生都要守护着她,爱护她。可是到头来,竟然是她救了我……” 明明这些事情,媛姬已经从墨香的口中听过了一遍,可是这一次,竟然是萧奕洵亲口对自己说的,他的眼中带着泪光,这种震撼实在是太强烈了。 “所以,媛姬,你劝不了我的。”看着纳兰媛姬,萧奕洵淡淡道:“婉儿的死,我会背负一生,这痛苦和悔恨我也会背负一生。不过,在没有找到她的尸首之前,我仍然在绝望中相信她还活着。现在我的生命里活着两个人,我不为她立灵位,直到我死那一天,我再和她合葬,再为她建立陵墓设置墓碑,只要我活着,所有的人都要记得她,这样,婉儿才不会孤独。” 纳兰媛姬没有说话,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经黑了,已是月底,下弦月宛如银钩,浅色的灯光打进窗里,投下暗色的阴影。她惆怅地叹息了一声,看来,自己终究把他看的太简单,也太高看了自己,还以为自己真的能说动他,不过转念又想,若真是这般容易便被自己说服,那么这个男人也就不是豫昭王了。她承认:“王爷,是媛姬太自不量力了。” 一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肩膀,将她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萧奕洵暖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我说过,媛姬,你是不一样的。你的心意,我能感受得到。”他宽慰道:“或许你不知道吧,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在我决定娶葛姝和曾燕婉的那段时间,我知道你很不开心,可是我却没有来看你。明明知道,你已经有些茶饭不思了,我却依然不肯来看你,那个时候,你对我一定是失望的吧,知道为什么么?” 媛姬心中一颤,身子一下就僵硬了起来,他,他又在说什么?只听他轻笑一声:“我怕,我会动摇。恩,是啊,我怕我见到你,你和我说了什么,或者和我吵一架,我就会动摇我的想法。而且,我也真的是讨厌女人白白给自己置气的样子。所以,一直等到尘埃落定,我才来看你,让你受苦了……”他搂搂她的肩膀,言语里有愧疚和温暖。 本来,纳兰媛姬的心还是好好地,萧奕洵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到叫她心头一团乱麻,理也理不出一个头绪。忽然有些愧疚,她是他的王妃,本该为他分担压力,却没想到无意之间,竟给他造成了困扰,原来他不是不肯来见自己,而是怕他的心会有动摇。心中一软,她道:“臣妾有错。” “你确实有错。”萧奕洵平静道:“你私自为婉儿设立灵位,又劝我要接受婉儿的死亡,若非是我真的了解你,只怕,你在我心中也不过就成了争风吃醋,想要坐上豫昭王妃宝座的女人。”他停了停,有些无奈:“媛姬,我不想瞒你,或许婉儿已经成为我心中的魔障了,无论我有多么冷静,只要事关她,我都有可能克制不住自己,所以以后有什么事情,你要告诉我,不要太倔强。否则,你我的感情,我不知道终究会走成什么样子……” 天晓得,能听到萧奕洵的这番话,纳兰媛姬的心中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她重重的点头,笑中带泪:“臣妾知道了……” 银色的月光打在二人身上,在前面的地面上投下了亲昵的影子,萧奕洵的目光看到了地上的身影,淡淡笑道:“你刚刚说,你不会死,你会一直在这里,是为了我么?是怕我孤独么?” 纳兰媛姬咬一咬嘴唇,点头,不语。 萧奕洵有所触动,转过身来看着纳兰媛姬美丽的面容,看见她清凉的眸子里的羞涩和情义,只觉得血液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涌动了起来,真的有很久他都未曾感受到这样的感觉了,他就这样看了许久,看的纳兰媛姬的脸颊都烧了起来,才徐徐道:“我好想真的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媛姬,我对你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 纳兰媛姬彻底呆住,脸瞬间烧红了天,她慌乱之间,平时的伶牙俐齿全部消失,支支吾吾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我……我……”的冒出两个字。 看她紧张的样子,萧奕洵只觉可爱,展开笑容:“或许,你真的是纳兰隽送给我的宝物。好了,我现在再问你一遍,纳兰媛姬,下个月初十,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洛阳?去拜祭我的大哥和母后?” 媛姬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心中五味杂陈,她定定道:“去,我要去!” 王爷,我知道你依然会难过会痛苦,可是以后,请少难过一些。 父王,可能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儿好公主,可能,我真的完成不了你交给我的使命了…… 第二十七章 抵达洛阳 七月初十,豫昭王萧奕洵与侧妃纳兰媛姬前往洛阳祭拜先皇萧文禹与太后柳青斓,七月十五日抵达长安。 七月初二,离漠使团前往长安,七月十六日晚,途经洛阳,停留三日。 萧奕洵在十五那天抵达洛阳,本来是打算住在洛阳别院的,但是因为龙霁云提早得知了萧奕洵要到洛阳来的消息,早早的就在洛阳迎接萧奕洵了,并且极力邀请萧奕洵住在龙府。 本来龙家在长安和洛阳便有两处府邸,近两年因为龙霁云的爷爷有些病了,便回来洛阳修养,龙霁云也随爷爷一起暂住在洛阳。 龙家在洛阳极有声望,住在龙家,萧奕洵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索性便应了龙霁云,住在了龙府。 稍稍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萧奕洵就带着纳兰媛姬一起去了龙阙山皇陵,正式祭拜萧文禹和柳青斓。 九尊香炉,四十九支高香,萧奕洵以三跪九叩的大礼,分别祭拜了萧文禹和柳青斓。 萧奕洵一直都认为,萧文禹太过仁善,可是他却不得不承认沈鸿彬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如果萧文禹不是这样的人,只怕他根本就活不到现在,所以萧文禹是英主,也是一位好的兄长。而柳青斓,他的母亲,自是这个世界上最端庄大气,恭肃康端的女子,纳兰媛姬跟在萧奕洵的身后,随着他拜祭了他的大哥和母后,这一刻,纳兰媛姬知道,他是真正的承认了自己,可是纳兰媛姬并不知到的是正是这一次洛阳之行,使她之后的路全部发生了变化。 起先龙霁云并没有料到萧奕洵会把纳兰媛姬一起带来,还带她一起去祭拜萧文禹和柳青斓。此前他也听说了些许传闻,说豫昭王对这个离漠公主十分上心,起先,龙霁云还不太相信,但是这回倒由不得他不信了。看来,这个离漠的公主还当真有些不同,竟然连萧奕洵的心都能动摇。 祭拜完之后,萧奕洵便带着媛姬回了龙府,让府中的人带着媛姬去休息。 龙霁云瞧着萧奕洵那股关心的劲,便偷偷在萧奕洵的背后笑了起来。萧奕洵回头,挑眉:“臭小子,你笑什么?” 龙霁云笑道:“我笑豫昭王重得新爱,这是好事。”他看着萧奕洵,淡淡道:“我还怕你一直走不出来。” 自从同纳兰媛姬聊过之后,萧奕洵虽然依然没有放下,但是心里至少比以前好受了许多,他悠悠道:“其实没什么走不走的出吧,对婉儿,我终身愧疚……” 龙霁云拍拍萧奕洵的肩膀,宽慰道:“好了,不再勾起你的伤心事了,既然到了洛阳,本公子也要让你好好放松一下才好。” 萧奕洵笑道:“我看你最近活的很是滋润啊,怎么,你爷爷是不是要给你娶妻了?” 龙霁云忙推脱:“哎,别说我呀,我哥还没娶亲呢,哪能轮到我?” “对了,说道你哥哥,我好久没见他了,他又去哪了?”龙霁云是龙家的二公子,前面还有一个哥哥——龙煜冥,是龙家的长子,也是龙靖枫的儿子。 “我哥啊,又被秦阁主派出去执行任务了,他啊,可忙死了。”龙霁云摇摇头,他这个哥哥,神龙见首不见尾。龙霁云算是看出来了,秦煦卿似乎有意愿想把风云阁托付给龙煜冥。毕竟龙煜冥是龙靖枫的儿子,为着两个人的交情,秦煦卿对龙煜冥也多有关照。 萧奕洵嗤之以鼻:“你看看你,再看看你哥哥,臭小子,你不觉得羞愧么?” 龙霁云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道:“龙家有一个有出息的就够了,我自闲云野鹤,继承爵位,安守祖业就好。” 萧奕洵神情一黯,这话,龙霁云说的轻巧,可是掩盖在背后的压力与困难却远超旁人所想。洛华之乱后龙家势力大减,龙家只剩龙靖枫这一脉,龙煜冥和龙霁云背负着整个家族的重担,经过洛华之乱的事情还有龙靖枫的死,龙家基本上是绝了想要入政的心,但还好秦煦卿把龙靖枫的两个儿子当做亲生儿子看待,亲自教导,如今龙煜冥已能独挡一面,说不定以后真能继承了风云阁鼎剑侯。而龙霁云估计也会继承爷爷的爵位,镇守龙家,比起龙煜冥,龙霁云的压力可能还要更大一些。 龙霁云眼睛一亮,道:“对了,三哥,洛阳城最近新造了一座归鹤楼,是洛阳首富秋家造的,秋家的少主一直想请我去归鹤楼给他旺旺人气,不如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吧。” 萧奕洵笑道:“洛阳首富秋家大名鼎鼎,我也早想认识一番,明天随你去,不过,明天上午你和我去一趟灵岩山吧。” “灵岩山?你去那里做什么?” 萧奕洵负手,抬眸看向远处澄明的天际,轻叹一声:“这一趟来,也不忘了曾经的一个故人啊。” “灵岩山?你在灵岩山有什么故人么?”龙霁云奇怪,萧奕洵除了龙阙山的皇陵,怎么在灵岩山还有故人呢? 萧奕洵目光不变,淡淡道:“自然是有的,霁云,那里葬的是我的二叔——萧城毅。” —————————————————————————————————— 萧城毅,被削去了亲王的爵位之后,便没有资格葬入洛阳皇陵,但因为玉芷郡主和西平王妃的苦求,朝廷最后还是松口将萧城毅安葬在洛阳灵岩山一带。 龙霁云没想到萧奕洵回去祭拜萧城毅,毕竟当初处死萧城毅的就是他自己,而且龙霁云可以肯定,对萧城毅这个人,萧奕洵应当是没有半点好感的,所以一开始萧奕洵说要去祭拜萧城毅的时候,龙霁云根本就不相信,但是等第二天萧奕洵一大早就把龙霁云给拉了起来,并且让他准备两匹好马的时候,龙霁云这才真的是震惊了,他问萧奕洵:“三哥,你真的要去灵岩山?你去看萧城毅做什么?你不是恨极了他么?” 萧奕洵淡淡一笑,眸色冷凝:“是,我恨他,所以才要去看他。” 一大清早就出了门,这街巷都还未热闹起来,去灵岩山的路上更是人烟稀少。萧奕洵与龙霁云一人一马,驰骋在林间小路之上。灵岩山离洛阳不远,骑马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到了。 清晨雾薄,林间轻烟环绕,自有几分迷蒙之感,快到灵岩山山脚时,萧奕洵与龙霁云二人迎面而来一匹马,自二人身边走过。 龙霁云笑了笑:“三哥,看来,早起的并不只有我们两个人啊。” 萧奕洵回过头去,看着刚刚自身边而过的人离开的方向,放慢了速度,同时愣住了。龙霁云见萧奕洵没有回答,速度也慢了下来,不禁奇怪道:“三哥?你怎么了?” 刚刚那个人从自己身边骑过的那一刻,萧奕洵忽然感觉到一股很奇怪的感觉,那种莫名的熟悉和内心的震动让他十分怪异和不安。 怎么,刚刚的那个人自己认识么?难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么? 龙霁云瞧萧奕洵表情奇怪,又问了一遍,萧奕洵这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没事,只是有些奇怪的感觉。” 龙霁云朝萧奕洵的视线看了一眼,道:“奇怪?可是因为那人带了一张银色的面具?”虽然刚刚那人速度很快,但是龙霁云却依然看见那人的右脸上带着一张精致的银色面具。 心中怪异的感觉稍稍消失了一些,萧奕洵没想那么多,继续朝着灵岩山赶路,道:“这世道,怪人多的是,走吧,也别耽搁了,你不是下午还要请我去归鹤楼坐一坐么?” —————————————————————————————————— 灵岩山位于洛阳西侧,正好在龙阙山相反的方向,山不算高,但是风景却比较秀丽,山脚下有山湖绿林,萧城毅的坟冢就在灵岩山的山脚下。 不过一个时辰,萧奕洵和龙霁云便抵达了灵岩山,二人牵住了马便朝萧城毅的坟冢走来。萧城毅的坟冢很简单,只是修了一座墓室,竖了碑,简单的清扫了一下,比寻常百姓家的好一些,但是要是论起亲王的规制,这实在是太过简陋,甚至可以说是寒酸了。就连这墓碑之上,也不能冠上亲王的爵位,只能写着“显考萧城毅府君之灵”,。萧城毅的长子萧玉辰当年与萧城毅决裂之后,一怒之下远走高飞,音讯全无,本来这立碑的事情应该是由萧玉辰来做的,可是萧玉辰至今都未曾出现,甚至有传言说他已经死了,西平王妃在萧城毅死后,大恸,生了一场大病,无奈之下,已经出嫁的玉芷郡主便以女儿的名义为自己的父亲立了这个墓碑。 萧奕洵和龙霁云自己准备了香烛和银纸,正打算帮萧城毅上香的时候,两人突然发现了一件事——萧城毅的墓前,有着正在燃烧的香烛,旁边还有银纸燃烧过后的灰烬。二人同时一愣,这样的场景分明代表着,刚刚有人来过这里祭拜萧城毅,还为他上了香,烧了纸。龙霁云大为奇怪,对萧奕洵道:“三哥,这是……刚刚有人来过,就比我们快一点……” 第二十八章 灵岩之择 尚在燃烧的香和刚刚烧完的银纸,空气中还有烟雾与灰烬交杂在一起的气味,萧奕洵也愣住了,当真有人在他们之前来了?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除了我们,还有人来给萧城毅上香?也这么早?会是谁呢?玉芷郡主和她的丈夫?还是西平王妃?”龙霁云托着脑袋,大呼不解。 萧奕洵摇头:“凌曦和西平王妃都在长安,不可能出现在洛阳,而且现在也不是萧城毅的忌日,这个时间点,应该不会有人来祭拜他。” “那还会有谁呢?不是玉芷郡主也不是西平王妃,那是萧城毅的故人么?他的什么臣子还是友人?”龙霁云细细想了想,又道:“这应该也不可能……”萧城毅势败之后,在朝中的势力几乎被萧奕洵连根拔起,几个心腹的人全部处决,剩下的人留下了一条命,哪里还敢和萧城毅再扯上什么关系?还不是一个劲的撇清关系?所以,这个时候,能在萧奕洵身在洛阳的时候还来给萧城毅上香,那绝对不是一般人。 萧奕洵盯着那支快要燃尽的香,目光越来越沉凝,眉宇之间,一片复杂的神色,龙霁云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怎么,三哥,你有想到什么人么?” 萧奕洵紧缩眉头,眸中有一种怀疑和警惕之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刚刚和他们擦身而过的那个带着面具的人,这天下敢冒这个险在自己的眼皮子低下给萧城毅上香的人绝对没有几个,他唯一能想到的最贴切的人只有一个——西平王世子,萧玉辰。 听了萧奕洵的这个猜想,龙霁云大惊:“你是说萧玉辰?可是他……他不是早就没了音讯么?朝廷和西平王府找了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现在他回来了?” 萧奕洵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我也不确定,有可能是萧玉辰也有可能不是。”西平王亲王的爵位被削除,等于说萧玉辰现在身上也已经没有任何世袭的爵位,与普通百姓无疑,当初他身负西平王世子身份的时候尚且不肯回来,现在作为一个罪臣之后,又怎么肯现身呢? 萧奕洵再次摇头叹息:“哎……算了,不要管什么人了,是萧玉辰也好,不是萧玉辰也罢。若真的是他,我倒希望他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实在不想再杀他……” 龙霁云的心猛地一沉,萧奕洵他……他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他还想杀萧玉辰么?这两年来,萧奕洵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萧城毅的党羽,他几乎一个都没有放过…… 龙霁云曾听秦煦卿说过,当初在辽东,萧奕洵在进攻离漠要城平野和宁泽的时候,差点将离漠的战俘全部处死,在久攻平野不下的时候,他甚至扬言要屠城,若非萧楚延和秦煦卿极力阻止,只怕萧奕洵当真要做那暴虐无度之事了。 当时秦婉词刚刚离世,萧奕洵心中悲恨交加,有那样深浓的恨意龙霁云还能理解,可是如今这都过了两年了,难道他心中的恨还没有放下么?他,竟然还会杀萧玉辰么? 龙霁云复杂的目光投在了萧奕洵的背后,忽然觉得这个自己从小叫到大的三哥有些陌生了。昨天一天,萧奕洵给自己的感觉还是和以前一样从容中带着亲和,可是现在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冷厉。 萧奕洵,他变了么? 萧奕洵蹲了下来,重新为萧城毅点上了一炷香,然后站了起来,拿出为他准备好的酒,倒了一杯,洒在了萧城毅的墓前,冷着目光,面无表情看着萧城毅的墓碑,道:“二叔……我敬你一杯。如果刚刚来的,真的是你的儿子,那么愿你在天之灵保佑他,不要让我看见他、找到他,否则,我真的很担心,我会不会把他送到你的身边来陪伴你……” 龙霁云的背后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七月的天,他竟感到了丝丝凉意。 似乎不在意身后站着的龙霁云,萧奕洵自顾自地说道:“二叔,没有想到吧,你的侄子如今会变成这样的人。你知道么?我心中的仇恨和痛苦这两年来从未减少过一点。我曾以为,杀了你,我会舒服一些,可是我没有,所以后来我杀了管擎苍,杀了温子墨,我曾经一度也想杀了贤安太妃去给我的母后赔罪,可是看在二哥的份上,我放过了她。宿伊死了、纳兰冀死了,后来,我背弃承诺,杀了江越,前几个月,我连申惠也逼死了,可是,杀了这么多的人!我心中的恨没有少一点!你知道么,这都是拜你所赐!” 他大声冷笑,笑声冷厉带着浓厚的杀气:“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侄子,有一天,会变成这样?我知道,现在我之所以变成这样,一部分原因是你,一部分原因还有别人。你们联手,将我至于了如此境地,你们可曾后悔过?说真的,我真的也很想让你们尝试一下,妻离子散,众叛亲离的滋味,很可惜,你是尝不到了,不过……还有一个人,我一定会让他试一试的。” “不过,我也有可能会输,古来争权夺位,不胜则败,不生则死。其实现在的我和已死无异,所以,我没有任何可惧怕的,也没有任何可以再失去的。二叔,你信不信?最后,赢的人一定是我,一定!” 一直站在萧奕洵的背后,听他独自一人默默的独白,龙霁云一句未言。萧奕洵和萧城毅之间发生的事情他基本上都了解,所以刚刚萧奕洵的独白他也能听懂,只是觉得有些震惊也有些怆然。 他以为萧奕洵心中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却没想到其实从未痊愈,他有杀心有怒意。龙霁云曾以为,萧奕洵的杀意在萧城毅全面溃败之后已经解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原来竟被他深深的藏在了心里,只因为他还没有能力击败那最后的敌人,还没能走到权力之巅,所以他才将所有的戾气埋在了最深的地方,所以他察觉不到。龙霁云觉得很可怕,萧奕洵今天将心事当着自己的面全部说了出来,到底有几个意思? 他是信极了自己,还是要让自己或是龙家和他绑在一起? 龙霁云已经不小了,很多事情他都能想得明白,萧奕洵不是当年的萧奕洵,他也不是曾经单纯的龙霁云了,或许因为自幼的感情,萧奕洵还是信任他的,但是他知道萧奕洵还要的是自己的忠心。如果不出意外,以后龙煜冥会继承风云阁,而他会继承龙家一等公的爵位,风云阁和龙家的势力会是萧奕洵夺权路上沉重有力的保障。问题现在抛给了自己,就看龙霁云怎么选了。 跟随或者中立,他都可以选择。若选中立,其实并非不可以,凭借龙家的根基和他与萧奕洵多年的情分,他相信萧奕洵不会对龙家下手,但龙家可能以后也只能止步于此了,身负龙家的重担,龙霁云必须为家族做出决断。可是洛华之乱和龙靖枫的死已经让龙霁云看清了君王之心,若是跟随,就要把所有的赌注压在面前这个人身上,以龙家所有赌他权御天下,赌他日后厚待龙家。龙霁云不得不问自己,这个赌值得么? 很久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香烛燃烧,余烟袅袅,明日渐起山头,日光普照,打在两人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二人直立与墓碑之前,不言一语,只是内心各自想着其他,龙霁云的脸背在光影之中,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直待萧奕洵刚刚所上的香燃尽最后一段,他忽然淡淡的开口问了一句:“王爷有心,可是若是最后败了,该当如何?” 萧奕洵背身直立,纹丝不动,广袖垂落,宛如岳峙渊停,紧接着,龙霁云便听到萧奕洵向着阳光朗朗一笑,道:“哈哈,胜我则优,败我则死,生死不惧,吾亦不畏身后之名。若我败了,那么不过青山白骨,一座山头,埋我之骨,葬我之心,天地长流,若我败了,龙家也不过断你这一脉而已。”他顿了顿,又道:“……霁云,你要想好,我终不会逼你……” 龙霁云忽然笑了起来,走了过来与萧奕洵并肩而立,朗声道:“好一个青山白骨,一座山头,埋我之骨,葬我之心,天地长流。又好一个若你败了,龙家也不过断我这一脉而已,能说出这样的人,也唯有你一个了……”龙霁云侧目看着萧奕洵,目光含笑,道:“不愧是我自小便最敬佩的三哥……” 萧奕洵不语,龙霁云亦负手昂首看着苍蓝晴空,辽阔高原,日曜山头,青山如许,他从容笑道:“不过一场生死对弈而已,你萧奕洵赌的起,难道我龙霁云就赌不起么?我龙家就赌不起?”稍一停顿,他又道“不过,我龙霁云生平不喜赌,但要赌的话,必定会是胜者!” 萧奕洵闻后,唇角微扬,浅笑垂首:“好,如此,一言为定!” 龙家二子,无一人为凡夫俗子。 第二十九章 归鹤题诗 洛阳秋家乃公认的洛阳首富,今年秋家的家主过寿,因而特地在洛河边建造了一座新楼,并命名为归鹤楼。 归鹤楼选址极佳,东西分别坐落龙阙山与灵岩山,向南而立,接纳洛河云水,两山矗然而立,夹江相峙,山川灵气吐纳,大江气象动荡,檐角高翘,轻巧飞扬,气势恢宏,金碧辉煌,整座楼的雄浑之中又不失精巧,富于变化的韵味和美感。可以看得出,洛家在这归鹤楼上可是真下了不少功夫。 归鹤楼共有五层,每一层无不是雕梁画栋。萧奕洵与龙霁云离开灵岩山回到洛阳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后的,昨天说好了今日要来给秋家捧场,两人也就没有回龙府,直接就来了归鹤楼。 秋家虽富,但是秋家祖上,本是羲朝末年的大户,饱读诗书,羲朝灭忙之后,秋家便弃文从商,但是骨子里大族之气仍在,如今秋家一脉,多高情远致颇富才情,因而也结交了不少的文人雅士。归鹤楼自建立以来,常常会在此举行诗会,以诗会友。 整座楼体出长宽起码有十丈以上,层层拔节而上各抒飞翼挺起楼的主干,四角攒光的巍峨楼顶上四座歇山式骑楼旁逸斜出,重迭错落,形成气势磅礴的五顶并立之势。 就是见识广如龙霁云和萧奕洵,也不得不承认这座楼确实非同凡响。 “霁云,你总算是来了,我都请了你多少回了?”龙霁云和萧奕洵登上了二楼,一个身材高挑秀雅的男子便从阁间里赢了出来,此人束起头发,头顶无冠,却有着一支十分珍贵的羊脂玉的发簪,身着墨色缎子衣袍,袖子边上是繁复的镂空花纹,腰间配着一块碧绿的翡翠玉石,眉目文雅英俊,确实是一位标致的贵公子。 龙霁云见了他便笑道:“我不是不来,我是得准备好了,才能给你旺人气不是?” 男子手执一把扇子,笑着道:“龙家的二公子亲自来,就已经是我秋崇的荣幸了,还需要你准备么?”很快,秋崇就发现了站在龙霁云身边的这位气度不凡的男子,他稍有疑惑,便想问龙霁云此人是谁,可是他迅速的看了一下萧奕洵,脑中便开始思考了起来,此人器宇不凡,看着走位,虽然龙霁云一直和他并排走着,但是若有若无之间,龙霁云一直落此人半个脚步,并且对此人十分敬重,龙霁云身为安国公的继承人,此人与他年纪相仿却能让他如此礼遇,定不是常人。他很快便联想到一个人,这两天,豫昭王前往洛阳祭拜先帝,龙霁云也与豫昭王交好,难道说,此人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豫昭王? 如此气度,如此身份,不发一言却已有强大的魄力,应是如此,秋崇立刻引着龙霁云和萧奕洵走到楼顶最好的一个房间,而后拱手对萧奕洵道:“草民秋崇拜见豫昭王,不知豫昭王大驾亲临,当真有失远迎。” 萧奕洵眸光一亮,看着眼前谈吐不凡的男子,有些惊讶:“不愧是洛阳首富秋家的公子,眼光可真不是一般的独到啊。” 在来之前,萧奕洵就听龙霁云说过,秋家这一代少主,聪明绝顶,精明强干,这归鹤楼便是他打理的,如今刚刚一见面便能识出自己的身份,真的是聪明。 秋崇谦恭道:“王爷过誉,秋崇受不起。”转而他又对龙霁云道:“霁云,你带了这个一个贵客来我归鹤楼,可真是给我面子。” 龙霁云道:“秋大公子的事情,我能不放在心上么?不过豫昭王在这里的事情现在就不要说出去了,等我们走后,你再说。” 秋崇笑道:“这种小事,不需要你提醒,我自然是知道的。王爷,你么在此就坐,我派人上酒菜来。” 秋崇虽然谦恭,但并不谄媚,举手投足之间有大家风范,萧奕洵对此人十分赞扬,待秋崇走后,他对龙霁云笑道:“秋家在此人手中必能光大。” 龙霁云轻抿一杯茶,淡淡笑道:“这件事情,在我当初认识秋崇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 秋崇很快便派人为萧奕洵和龙霁云端上了各式的美食与美酒,秋崇道:“这归鹤楼的酒菜再好,也比不上皇家的酒菜,豫昭王今天可莫要怪在下招待不周。” 萧奕洵揭开酒盖,温了一闻,便道:“久闻洛阳桑落酒色泽瑰丽、口味醇香,酒性温和,也是十大名酒之一,秋公子无须客气。” 秋崇将归鹤楼最好的观景阁安排给了萧奕洵与龙霁云,本来这顶楼之上。俯瞰下去,风光绮丽,赏心悦目。萧奕洵愿意结识秋崇这个朋友,便邀请他与自己和龙霁云同坐,楼阁之外,洛河烟波浩渺,水映长空,交界之处青山碧水,层层晕染。秋崇于此提议:“本来归鹤楼就长办诗会,以文会友,常有高人雅客填诗半首,然后以诗文或酒食或金银玉饰为赏。在下久闻豫昭王才兼文雅、明经擢秀,今日让在下做东,豫昭王为诗半首,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龙霁云拍手赞同:“好啊,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不知秋大公子以何物做东呢?” 秋崇稍稍想了想,道:“不妨今日夺魁之人,在下便送他前朝博雅名画《浣纱图》再送他一桌归鹤楼最好的酒菜如何?” “博雅的名画?秋大公子,你可真是大方。”龙霁云两眼放光,羲朝博雅,性格怪癖,可是一手丹青天下闻名,他所留下的画作幅幅价值连城,秋崇如此豪爽的手笔,看来当真是想结交萧奕洵。 秋崇笑道:“若是龙公子喜欢,自己夺了魁首,崇自当双手奉上。” 萧奕洵见着秋崇有如此豪情,登时又有了几分好感,索性道:“客随主便,既然秋公子有意,本王便来试上一试。” 见萧奕洵答应了,秋崇笑着吩咐左右:“来人!准备纸笔!” 摊开纸墨,萧奕洵凝神想了一会,水天交际处迷蒙一片,远处重重云雾,竟宛如蕴藏千军万马,目光忽沉,昨日与今日连续祭拜几位亲人,此时在这美景面前,竟徒生几缕苍凉之情,良辰美景,高楼酒尊,竟无一亲一爱之人伴在身侧,他垂首摇头:“无端生了几许悲凉,自是不想做事,填词半阙吧。”抬笔,一气呵成半阙《念奴娇·新楼往事》 玉楼沉伫,起沧海,浸冷一天秋雾。 朔雨吞天,风怒谷,执吾长弓破路。 峙目幽云,狂歌醉首,难道无归处? 横川一断,自当埋念葬慕。 萧奕洵填完半阙念奴娇,龙霁云拿起诗文一看,轻声诵念一遍,用余光看了一眼萧奕洵,眸光略有沉凝,这首词纵然豪情万丈,有执剑刺破长空的意气,但是深究其中,竟透露出几许深切的悲伤与孤独。龙霁云不得不担心,原来,在萧奕洵的内心深处,还有这样的苍凉与悲戚。秋崇自身也是才华横溢,如何读不出萧奕洵这半首词中蕴藏的感情?看来,这豫昭王心绪算不上上佳。 龙霁云收起萧奕洵填的半首词,交给秋崇,道:“好了,秋楼主,这词我们已经填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秋崇将词收下,道:“放心吧,就交给我,等有人将他们的词作送上来,还请豫昭王和龙二公子细心品啄,选个魁首出来吧。” 秋崇起身之后,萧奕洵忽然对龙霁云道:“霁云,这选词之事就交给你吧。” 龙霁云一愣:“怎么了?为什么交给我?三哥,你有什么事么?” 萧奕洵道:“让我一首一首看那些诗词,现在我没这个兴致,你的功底我清楚的很,你帮我选,我先回一趟府邸,等晚上,我再带人过来。” 带人过来?龙霁云忽然想通了什么,朝萧奕洵挤挤眉,不怀好意地笑道:“哦……原来,我们大名鼎鼎的豫昭王要与佳人相会啊,好吧,君子有成人之美,本公子便帮王爷这个忙,这个魁首,我帮你挑就是了。还有……我会在这里和秋崇一起帮你摆好酒菜,等王爷和纳兰王妃的……” 想来萧奕洵是触景生情,心中有了忧愁,见此美景,就想着让今天一整天都呆在龙府里的纳兰媛姬也来赌一赌这归鹤楼的风姿。 萧奕洵瞪他一眼,笑骂:“臭小子,还不正经点!” —————————————————————————————————— 就在萧奕洵前脚刚刚离开归鹤楼前往龙府不久,傍晚时分,有另外两个人一起来到了归鹤楼,一人绣绿纹的深色长袍,眉目英挺,身姿挺拔,另一人一身水蓝色广袖长袍,身材有些瘦小,面目确实眉清目秀,只不过脸上带着小半张银色的面具,十分神秘。 就听得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对身侧的男子道:“荣苏,这里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归鹤楼了,走吧,我们进去吧。” 戴着面具的男子回答:“好,走吧。” 第三十章 暗中交接 一整天,萧奕洵一大早就离开了龙府,那个时候,纳兰媛姬甚至还没有起身,等她醒了之后,才被柔安告知,萧奕洵一大早就和龙霁云出去了。媛姬也没有多想什么,一个人呆在龙府也没什么,龙府的人都对她很友善,她也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下午的时候,柔安兴起便向纳兰媛姬告了假,想去洛阳的街上买点什么,彼时媛姬正同墨香学习刺绣,便让柔安一个人出去了。 洛阳繁华,就算比起长安来也不遑多让,街市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刚巧路过一个绸缎庄,柔安正想往里走,却冷不丁地有几个人径直撞上了自己,差点将刚刚买的酥饼都撞撒了,柔安很不高兴地想要责骂一下这个人,却听得那人忽然朝自己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大王派我前来。”柔安顿时呆住,下意识四下张望着,让后迅速地和这个男子走到了一条没有人烟的小巷里。 大王的人竟然也到了洛阳?!原本七月初就听说离漠会派使者前往长安,难道离漠的使团这个时候也在洛阳? 柔安确定四下无人,才盯着来人问:“谁派你来的?” 那个穿着普通,打扮的像寻常百姓的男子低着声音道:“大王告诉印空大人派我前往通知九公主,询问九公主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心中一阵惊悚,没想到大王竟然这么快就来催促公主了,柔安镇定下来,忽而问了一个问题:“你是跟着离漠的使团来的,怎么你们现在也在洛阳么?” 来人回答:“是,我们跟随连大人一同来的,先在洛阳落脚几天,再继续前往长安。” “连大人?!”仿佛被针刺了一般,柔安脑中一震,整个离漠朝廷,姓连的人可没几个,能做使臣的人就更少了,这个连大人……莫非,莫非就是……不可能!应该不可能,她保持声音的平稳询问来人:“哪位连大人?” 男子答:“便是现在的执金吾,且柔北军统领连皓月。” 这一回,当真是吓得柔安差点一个没站稳,就要朝地上跪下。 连皓月!连皓月来了?!他是离漠的使臣,他来出使长安?这……这怎么可能呢?男子看柔安神情混沌,双眸滞涩,不由疑惑:“柔安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公主那边有什么事么?” “哦……公主没事,现在豫昭王很信任公主,如今已经带着公主来洛阳祭拜靖朝先帝和豫昭王的生母了,你可以告诉大王,一切都很顺利。” 男子笑道:“大王就知道,九公主必定有这个本事。”他顿了顿,仿佛有了什么想法:“不过,这几天,豫昭王都会呆在洛阳城吧……” “会停留几天。”柔安如实回答。 男子的笑意有些阴冷:“柔安姑娘,你应该知道,申惠将军前不久被大王处死了,为了这件事情,大王生了很久的气。臣来此之前,印空大人告诉我,与九公主密谋的事情,随时都可以安排。既然你说现在豫昭王已经十分相信九公主了,那么,乘着如今豫昭王不在长安,我们是否就可以按计划行事了呢?” 柔安的脸色瞬间大变,她震愕道:“难道大王现在就要挟持豫昭王了么?” 男子拧眉,面色深沉:“如今豫昭王不在长安,就是一个好机会,柔安姑娘有什么疑惑么?豫昭王杀了我们那么多的人,又如此逼迫我们离漠,把他抓到离漠,有什么好犹豫的?就算抓不住他也可以杀了他,现在公主也在洛阳,正好乘此机会把公主接回离漠,不是更好?” “可是这里虽然不是洛阳,那也是在中原腹地,我们就算挟持了豫昭王,也绝对带不出靖朝。再者,如果豫昭王死了,离漠和靖朝立刻就会开战,到时候我们更是死伤惨重。”柔安下了一个结论:“豫昭王能抓,不能杀!” 男子显然愣了一下,而后一双如猎豹的眼睛就这么死死的盯着柔安,直盯得柔安背后冷汗直流,半晌,男子才冷笑道:“是,柔安姑娘说的很有道理,豫昭王确实杀不得。我来之前,大王和印空大人都吩咐过了,到了洛阳,一切事情都听从柔安姑娘你的安排,你要说不行,那么我们就不参与行动。既然柔安姑娘现在觉得时机不好,那我们便暂停行动……”柔安听了这话,稍稍松了一口气,而后,男子又转口说道:“不过,我希望柔安姑娘也要记住,大王和印空大人可都是十分信任柔安姑娘的,希望柔安姑娘也不要辜负了大王的所托,否则,柔安姑娘的母亲,一定会十分想念您的。” 柔安的脸色瞬间白了,她仿佛可以感受道自己的脸因为恐惧而变了形状,她的母亲!这是再拿自己的母亲威胁自己!当初自己一家因一件案子被牵连,自己的父亲计晟入狱而死,家中只剩下了她和自己的母亲,纳兰隽见她聪慧,便留下了她和他母亲的性命,让她入宫服侍纳兰媛姬。在纳兰媛姬和亲靖朝的时候,纳兰隽也把重任委托给自己,并允诺,只要成功,就除去他父亲罪臣之身,但若是失败了,她这一辈子也不用再见到自己的母亲了…… 午后的太阳虽然照射不进小巷中,柔安却真实地感受到了自己身后衣衫被冷汗濡湿的感觉,她心中又惊又怕,忙道:“是,柔安明白,柔安绝对不会辜负大王的信任的。” 男子缓缓的笑了,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了柔安,对她悄悄道:“这个药粉是离漠的医生调制出来的谜药,无色无味,若柔安姑娘有把握,就把谜药给豫昭王服下,这谜药服下之后,三个时辰后才会发作,到时候,我们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柔安双手微颤,结果那个纸包,放在了袖中,低头,虚声道:“我知道了……” —————————————————————————————————— 柔安也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才回到龙府,只是她回府的时候,夕阳已落,夏夜的星空已经初现。眼瞧着月亮都挂上了天柔安才回来,纳兰媛姬便笑着指责柔安:“你看看你,一个下午都没有回来,我和墨香都担心你迷路了,看来,果然是洛阳好玩的去处太多了,你都玩的忘了回来了。” 柔安一路茫然的走进来,墨香看她有些疲惫,便端了一些食物道:“柔安,看样子你还没吃晚饭吧,这里有一些吃的,刚刚安国公派人送来的,你要不要吃一些?” 柔安抬头看了看墨香,又看了看灯下浅笑的纳兰媛姬,不由的握紧了自己的手中的袖口——里面藏着要迷晕豫昭王的谜药。纳兰媛姬见柔安状态不对,不由关心地问道:“柔安,你怎么了?你不舒服么?下午发生什么事了么?” 下午……柔安抬眼,惴惴不安,下午的事情她要不要告诉纳兰媛姬?关于挟持豫昭王的事情到底要不要进行,只怕以纳兰媛姬现在的心境她是绝不可能会答应这样的事吧……还有一件事,最是让柔安担心,连皓月现在也在洛阳城,如果纳兰媛姬知道连皓月来了,知道连皓月就是这次出使长安的使臣,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她要不要告诉纳兰媛姬这件事呢?如果现在不告诉她的话,等到他们都回到了长安,还是会遇见的啊…… 柔安脑子里一片混乱,脸色也越来越白,额头冷汗涔涔,媛姬瞧她不说话,只是双唇颤抖,更是担心,站了起来,摸了摸柔安的额头,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也没有啊,你到底怎么了?”柔安心中一颤,道:“公主,没事,只是天气热了,一路走回来太热,冒了些汗。” “哦。”纳兰媛姬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先去洗把脸吧,这两天确实有些热,再喝口凉茶,好好休息一下,也别累着了。” 墨香将茶水端给柔安,柔安接过茶杯,低头看见自己的眼睛倒映在茶水之中,忽然定下了一个决心,抬头对媛姬道:“公主……有件事情……”她话音未落,门口便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媛姬,我回来了。” 纳兰媛姬立刻眉开眼笑地朝门前看去,萧奕洵正踏进了屋中,她忙迎上去,笑道:“王爷回来了?快坐下休息会。”随后她对墨香道:“墨香,给王爷也倒一杯凉茶。” “诶,别忙这些。”萧奕洵不急着坐,也不急着喝茶,只笑着问媛姬:“怎么,今天累么?” 媛姬愣了愣:“不累啊,今天一天都在府里休息着。”萧奕洵笑了:“既然不累,那么晚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媛姬有些惊喜:“什么地方啊?”萧奕洵牵起纳兰媛姬的手,就往门外走:“去了你就知道了,不要让霁云等的太久了……” 第三十一章 以词会友(上) 话说连皓月一行人于七月十六日晚抵达洛阳,稍微整顿了一下之后,据各自休息了,初步估计准备在洛阳停留三日。一抵达洛阳,秦婉词就想起了萧玉辰托付自己的事情,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秦婉词便独自一人骑了一匹马,赶到灵岩山,替萧玉辰为萧城毅上了香,烧了纸。 虽然在她自己心里,对萧城毅实在没有半分好感,可是既是萧玉辰所托,她也无法拒绝。萧城毅的身份在靖朝十分特殊,萧玉辰也绝不可能泄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她需要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来到灵岩山。 赶在晨光熹微的时候,秦婉词祭拜好了萧城毅。可是在回城的路上,她却没有想到竟然会遇到那两个人! 起先,秦婉词便听见路上有别的马蹄声,她正奇怪这么早竟也有人来灵岩山,不由先探头看去,只稍稍一看,她就觉得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结,几乎坠下马来。奕洵!迎面而来的两个人是奕洵?!他身边的那个,有些熟悉,霁云? 秦婉词大惊失色,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奕洵不是应该在长安么?霁云不也应该在长安么?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出现在去灵岩山的路上?他们也是要去祭拜萧城毅么? 时间短暂,秦婉词实在想不了那么多,那时,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让萧奕洵发现自己,绝对不能。所以,她双腿一夹马背,脸侧过一旁,迅速的从萧奕洵身边擦身而过。 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客栈,秦婉词一下了马便把自己关在了屋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满头大汗。她见到奕洵了……是奕洵……真的是他…… 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洛阳见到他,是天意么? 为什么他会在洛阳?他刚刚见到自己了么?他会认出自己么? 一个一个的问题盘旋在秦婉词的心中,却一个都无法回答。她心中一阵抽痛,心脏几乎都绞了起来,实在是太意外了,她完全没有一丝防备,就这么撞见了。她本以为如果在长安见到萧奕洵,她一定能够冷静的避开他、躲开他,可是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可笑,仅仅一面,她就不能控制自己的心了。她好想他,好想再见他,好想抱着他,倾吐自己的思念……秦婉词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眼中噙满泪水,强压住自己想要冲出客栈的心,抵在门口,垂头咬牙,不,不能出去,秦婉词,你不能去找他!不能! 也不知这样抱膝坐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连皓月来敲自己房门的时候,秦婉词才回过神来,就这样坐了半天,她刚要起身给连皓月开门,双腿就麻木地几乎站不稳。连皓月站在门口,看着她道:“荣苏,你还在屋子里啊,中午叫你吃饭,也没人回答,我还以为你自己出去了。直到下午也没见你,问了左右的人都说没见你出去,我有些担心你,所以来看看,怎么了,不舒服么?” 秦婉词忙道:“哦,可能这几天赶路,有些累了,昨晚睡不着,所以今天就贪睡了一会儿,倒叫你担心了。” 连皓月笑道:“所以,你还没吃饭吧,是不是饿了?” 秦婉词总算从恍惚之中清醒过来,勉力笑了一下,尽量不去想白天的事情,打起精神道:“不是你提醒,我还真是有些饿了。”连皓月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起去归鹤楼吧,今天白天,我一直听说这个归鹤楼,好像是洛阳首富秋家造的,金碧辉煌的。” “秋家?”秦婉词凝神,洛阳秋家,她自小就听闻过了,一个集财力与底蕴于一体的大家,虽不摄朝政,但是却十分受人尊崇。秋家人极具格调,既然是他们出资建造的这个归鹤楼,必定是巧夺天工,精巧非凡,本来她就觉得心中烦闷,正好连皓月提出了这么一个想法,她也正好出去散散心,于是便同意了。 —————————————————————————————————— 当连皓月和秦婉词到达归鹤楼的时候,已经有了暮色。七月天气较热,不过这归鹤楼靠着洛河,当八面来风,夜间倒是凉爽,飞檐上清心韵耳的铜铃在随夜风叮铃作响;夜幕垂江,自高楼宝顶之上一路顺着檐角,垂挂而下的一条条彩灯,直至江面,勾勒出巍丽的轮廓,连皓月不由不赞叹着壮观的美景:“果然名不虚传,不枉你我来此一遭啊。” 二人顺着楼梯而上,晚上归鹤楼比白日更为热闹,人来人往,吟诗作对,观赏美景,佳人才子,好不热闹。自四楼以上,典雅的屏风式幕墙将楼层隔成互相独立又相互连通的几个幽室,各朝各代的名人诗文字画含章蕴秀,陈挂其间,大厅宽敞,光线明豁,金流玉错的顶上投射下富丽而热烈的气氛。 三楼以下的雅座已经没有了位置,再上四楼估计也找不到什么位置了,秦婉词摇头看连皓月,笑道:“哎,看来,连大公子想要做东,归鹤楼倒是不给您这个机会啊。”连皓月:“……” 秦婉词又笑道:“而且,我看着归鹤楼的样子,里面的酒水一定不会便宜,我们连公子清正廉明,想必是没有那么多银子的。没关系,像这种地方,多是以文会友,只要有才,便有家境殷实又想结交有才德的公子请你喝酒的。”她四处看了看,发现南边,近洛河处,有不少人围聚在那里,秦婉词眼睛一亮,拉着连皓月走过去,说:“你看,我估摸着,那边便有以文会友的人。” 走近人群,秦婉词问身旁的一个锦衣男子:“公子,这边可是有人在以诗会友?怎么聚集了这么多人?” 那锦衣公子看上去也是个读书人,彬彬有礼地回答:“确实,公子你不知道吧,今天龙家的少公子来归鹤楼做客,秋公子十分高兴,便来做东,龙公子填了半首《念奴娇》现在挂在这边寻求下阕,戌时过半如果有人填的下阕让龙公子满意,得了魁首,秋公子便会将前朝名画家博雅的《浣纱图》送给此人,同时免费给此人归鹤楼最好的酒菜。” “博雅的《浣纱图》?”秦婉词还没惊讶,反倒是连皓月先惊呼了出来,羲朝博雅,闻名天下,他的画作,千金难求,现在整个离漠,也不过只有博雅的两幅画作。那位锦衣公子听出连皓月的惊讶,也不住赞叹道:“秋崇公子是将来秋家的掌权者,素来远近闻名,而且今天龙家少公子来了,此等大手笔,也确实只有秋公子拿得出手了。” “龙公子?洛阳龙家?这个龙公子可是龙靖枫的公子?”连皓月蹙眉,想了想问。那锦衣公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连皓月,心想这个人怎么直呼龙帅的名字,不过他还是好心回答道:“确实是龙帅的公子。” 连皓月点头不语,秦婉词却若有所思,今天在灵岩山那边确实是遇到了龙霁云和奕洵,怎么现在龙霁云会在这里,难道自己今天认错了?莫非是自己日有所思,所以一见到熟人,便认错了,错将龙霁云的哥哥龙煜冥认成了奕洵?不过,先不管有没有认错人,这个秋公子摆出的奖励倒是让秦婉词有些动心。博雅的画她见得也很少,就算是宫里也不过五六幅,秋崇如此豪爽以《浣纱图》为奖励,当真是肯下血本啊。 她扯了扯连皓月,对连皓月笑道:“连公子,今晚不妨让我请你吃一顿饭吧,顺便拿下这博雅的《浣纱图》可好?” 连皓月见秦婉词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便知道秦婉词有了斗志,秦婉词的水平他很清楚,若是填词,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既然她志在必得,他心中自然高兴,不过嘴上却说着:“怎么,你也喜欢博雅的画?” “博雅的话谁不喜欢?本来,这次来长安,因为元庭的关系,我们给靖朝的礼物和金银备的很少,只怕到时候分不过来,但是若是有了这幅《浣纱图》,我们也就不用担心这礼物过少会让靖朝不开心了。” 元庭本来就是想借这次连皓月出使长安将他击垮,所以在来离漠之前,元庭用了各种理由削减使团备办的物品,这一度让连皓月大为不安,好在元襄偷偷给了连皓月一些金银,缓解一下窘况。连皓月抚掌,恍然大悟:“确实,若有了这《浣纱图》,那么我们就不用担心礼物不够了,不过,荣苏,你有多大的信心?” 秦婉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走上前去,她自信的笑道:“信心么,八成的把握吧。”龙霁云的作词水平她清楚的,虽然已属上佳,但是比起自己还是有一点差距,就算这些年龙霁云有了长进,秦婉词也能保证自己能够应得上龙霁云的水平,至少也能让龙霁云看上自己的诗。所以她走过去读了一遍那半阙《念奴娇》,然后,她呆呆的愣住了…… 第三十二章 以词会友(下) 一张白色的锦布上写着那首所谓龙霁云填的《念奴娇·新楼往事》,可是当秦婉词看到那张纸第一眼的时候,她就愣住了,就像心中猛地少了一块,就像远处的风铃掉落湖水之中,这样苍遒有力、气势非凡的字迹,她怎么可能不认得!多少个日子,自己看着这个字,逐渐转变了自己写字的风格,怎么能不记得,这把字是自己最爱的男人所写?! 每一笔、每一划都是这样的熟悉,看着这个字,秦婉词几乎就能想到萧奕洵坐在自己的面前,修长的手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凝结成眼前的这首词。 玉楼沉伫,起沧海,浸冷一天秋雾。 朔雨吞天,风怒谷,执吾长弓破路。 峙目幽云,狂歌醉首,难道无归处? 横川一断,自当埋念葬慕。 新楼往事……新楼往事……当真是一个好题目,归鹤新楼,人心往事,故人已逝,心徒悲凉,奕洵,你还是这样的难过么? 这是你填的词,我看的出来,怒风谷,横川崖……我怎么会忘记呢?我竟不知,你的心事这样哀凉…… 没有看错,我没有看错,早上那个迎面而来的浅蓝色衣衫的男子,就是你,就是你啊…… 秦婉词凝视着这首词,站立许久,一动不动,连皓月见她许久没有反应,以为秦婉词觉得这首词太难了,所以站在原地冥思苦想,等他走到秦婉词身边时才突然发现,秦婉词的眼中竟氤氲着泪水,连皓月愣住了:“荣苏,你怎么了?” 猛然惊觉自己有些失态,她忙守住悲伤,忍住泪水,解释道:“哦……只不过这半首词实在是太过悲凉了,我想到了一些往事,有感而发,所以有些难过。” 连皓月点头:“确实,这首词实在是过于悲凉了……凌人的气势之下掩藏着的是无可奈何的痛苦与哀凉,我也能看得出,怪不得直到现在也没人能夺魁。盖有怎样的心境才能吻合那龙公子心中之意啊……” 秦婉词抬眸看向远方,归鹤楼外,绚烂的彩灯倒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而远处水天交接之处,却如墨入清水,越来越深。 萧奕洵以诗文见长,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作词的水平不好,而是因为他写诗写文实在太过厉害,反而让人忽视了他的词的水平,但是秦婉词却很清楚,真要比词,她还真未必赢得了萧奕洵,当年在蘅承的时候两个人就比过,论诗,他一联,半世流离清明雨,醉里千寻一梦遥,便让自己输的一败涂地,词从诗出,萧奕洵作词的水平只会更高。 所以从下午开始,不少人都填了下阕,但是却迟迟不能夺魁。连皓月自己尝试了一下,最后摇摇头:“荣苏,这词气势开阔,可是含蕴内敛,要想对上,真是不容易,你现在还有八成的把握?” 秦婉词扬眉一笑:“哼!原本八成,现在九成九,今夜这《浣纱图》,我拿定了。皓月,拿纸来!” 奕洵,既然这词是你所填,那么能夺魁之人,便只能是我! 秦婉词气势惊人,连皓月大为吃惊:“九成九?!”周围也有几人听见了秦婉词的豪言壮语,也不由探过头来看了一眼,归鹤楼不缺敢放豪言之人,但是今天,明显大家都被这首词难倒了,怎么这个戴面具的小子就有办法?大多数人是不信的。秦婉词提起毛笔,淡淡一笑:“想从技巧或者内容方面战胜这诗,很难,我也未必做得到,所以要想取胜,便得从情入手,以情胜情!” 很快,秦婉词便在纸上填完了下阕: 可恨醉醒长空,忆犹须念起,浓愁离苦。 欲问金蟾,若有情,极目良人何处? 只道寻常,蘅承再一曲,剑随风舞。 纵燃烽谷,待君一笑倾顾。 她写完之后,将纸递给楼中侍从,道:“请交给龙公子,看他认为这半阕能不能夺魁。” —————————————————————————————————— 此时此刻,龙霁云和秋崇正在顶楼的雅阁上喝酒看景,面前已经摆放了几十张纸,都是楼中客人填的下阕,只不过没有一个让龙霁云承认的。龙霁云端着一杯酒,懒散的躺在塌椅上,懒洋洋道:“哎,这个豫昭王啊,自己回府去接王妃,偏偏让我们两个人守在这里,真是不仗义!” 秋崇拿过他面前摆放的一叠叠词稿,看了看,道:“其实这里面也不乏有写得好的,怎么,你真的一个都看不上?” 将手中的桑落酒一饮而尽,这酒温和,不易醉人,龙霁云道:“好是好,只不过心境不对,情义不对,这读上去,就是不好。既然是三哥的词,就得有好词配得上才行,”他嘴角含笑看着秋崇道:“不然,我还舍不得你把那《浣纱图》白白的送出去呢!” 秋崇笑道:“那我可真是谢谢龙公子你了!”龙霁云摆手:“诶!客气客气,以后多请我吃几顿好的就好了。”秋崇:“……”无赖! 二人正说笑着,屋外便有人带着秦婉词刚刚填的词进来了,龙霁云一看,立刻愁眉苦脸道:“哎呀,怎么又来了一个,本公子都不想看了。” 秋崇瞪了他一眼,接过秦婉词的词,看了一遍,眼神立刻一亮,他扭头朝龙霁云道:“这首词,我倒真不希望你看,否则,说不定我这《浣纱图》还真要送出去了。” 龙霁云本来正打算闭目养神等萧奕洵带纳兰媛姬过来,但听秋崇这么一说,他倒真来了兴趣,一边不相信地说:“我说,你不会是故意诓我吧……”一边接过秋崇手中的纸,看了起来。而后龙霁云的眼里有了惊艳的神色,他静了许久,似是把这半阕又读了两遍,又把整首词读了两遍,忽然大笑道:“好!好!就着首,就这首,我认了!” 念奴娇·新楼往事 玉楼沉伫,起沧海,浸冷一天秋雾。 朔雨吞天,风怒谷,执吾长弓破路。 峙目幽云,狂歌醉首,难道无归处? 横川一断,自当埋念葬慕。 可恨醉醒长空,忆犹须念起,浓愁离苦。 欲问金蟾,若有情,极目良人何处? 只道寻常,蘅承再一曲,剑随风舞。 纵燃烽谷,待君一笑倾顾。 上阕大气悲凉,下阕温婉长情却依旧不失气魄,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填下阕之人仿若和填这上阕之人心意相通,每句每字无不贴切入情。若说上阕是良人伤感佳人离世,那么下阕便是佳人思念良人别离。 龙霁云笑着把这半阕递给秋崇,道:“秋崇,你的《浣纱图》就给这个人吧,我相信,这半阕就算是三哥来看,他也会认同的。” 秋崇笑道:“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一定说到做到,来人,把写这首词的公子请上来,我们想与他喝上一杯。” 过了许久,侍者才回到顶楼回复秋崇和龙霁云:“少主,那位填词的公子说他不过是随性填词,没想到便夺了魁。他本来就是想在归鹤楼喝上一壶酒,他一介布衣,实在无需上楼与龙公子对饮,所以,让少主不必请他,只让少主允诺,赐他几壶好酒以及那幅《浣纱图》便可,同时那位公子还说,若是真的有缘,日后必定会再见面。” 龙霁云这回可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他这一辈子可没见过几个这样的人,洛阳首富的公子和龙家的少公子请人喝酒都请不上来,当真是闻所未闻,当即,龙霁云对这个夺魁的人更是好奇了,不过他也敬佩有才有气节之人,本想亲自去见一见这个人,但是转念又一想,这人可能真不喜权贵,既然他不想见,也就罢了,再者龙霁云也信,如果真的有缘的话,以后也能再见面。 秋崇对此人也十分好奇,不过他是个商人,也有自己的想法,试想秋家少主与龙家公子为豫昭王之词以文会友,以博雅名画为奖,最终获奖之人乃是一位不知名的神秘人士,并且拒绝了秋家少主与龙家公子的邀约,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出去,稍加润饰,必能成为一段佳话。归鹤楼什么都不缺,唯独缺那一抹名士之风,如今到了,秋崇自然顺其自然,于是吩咐道:“好!既然那位公子不愿见,我与龙公子也不强迫,送他《浣纱图》!” 过了戌时,萧奕洵带着纳兰媛姬姗姗来迟,刚上楼,便听得楼中的人议论纷纷,似乎是在论夺魁之事,紧接着,龙霁云和秋崇就来了,萧奕洵笑问二人:“怎么,这夺魁的人已经选出来了?霁云,你的水平,能行么?” 龙霁云不可一世,笑着将手中的纸递给萧奕洵,对他道:“三哥,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吧,告诉你,这魁首,我已经选出来了!我敢保证,这下阕,你一定认同!” 萧奕洵看龙霁云如此信誓旦旦,便打开那张纸一看,几乎是一瞬间,他仿佛被电触了一样,陡然抬头,急问:“这是谁写的?!这是谁写的!” 第三十三章 辨认笔迹 话说当秦婉词让侍者把自己的词送给秋崇之后,四楼的人基本上都在观望着,因为他们大多数不信这戴面具的瘦弱公子能夺魁,隔了许久也不见有回音,大家基本就料定不会有回应了,想想他之前的豪言壮语,众人撇撇嘴笑了笑,便要散开,连连皓月也不由觉得没有希望了。就在这时,五楼忽然走下了人来,对着秦婉词拱手鞠了一躬道:“这位公子,龙公子与我家少主判您的词夺魁,现在请你上去一叙。” 顿时,整个四楼哗然一片,没想到这瘦弱的公子,竟然真的夺了魁!连皓月激动地差点跳了起来,反倒是秦婉词十分镇定,从容不迫地回答:“多谢秋公子二哥荣公子好意,只不过这见面么,就不用了,请您代我传一下话……”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秋崇和龙霁云的邀约,要知道,这可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得的机会。连连皓月也有些不解了,低声询问秦婉词她为什么不见。 秦婉词自然不可能告诉连皓月她不能见龙霁云的原因,所以编了一个理由:“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和这种达官贵族结交,同他们喝酒,不过就是听他们吹嘘,再说你我身份特殊,要是龙霁云知道你是宿伊的徒弟——连皓月,还能让你活着离开归鹤楼?!” 连皓月这才明了,的确龙靖枫与宿伊半生为敌,座位龙靖枫的儿子,龙霁云对自己肯定没有好感,他点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我们确实不能见这个龙家公子。只是不知道,这样拒绝的话,他们会不会不高兴。” 秦婉词了解龙霁云的秉性,知道他绝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而不开心,说不定反而还会赏识自己,可是她嘴上却无奈道:“那也没法子,他们要是不开心,大不了,我们再找别的地方去喝酒不就好了?洛阳这么大,你还怕找不到酒喝?” 又过了一会儿,那侍从带着几个人下来了,为首的一人,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长盒,不用想就知道这里面装的一定是那副博雅的《浣纱图》,而身后跟着八个人,每两个人便抬着一大坛酒。那侍者将画交给秦婉词,对她笑道:“这位公子,我家少主敬佩公子的气度,特让我将此话送与公子,同时送上这四坛上好的桑落酒,给公子助兴。” 秦婉词收下了画,同时也礼貌的回答:“多谢秋公子的好意。”她摆摆手道:“不过,你也看出来了,在下体弱,你这四坛酒少说也有近百斤,我如何搬得动,不如这样吧!”她转而对在场所有的人道:“这些就,大家就一起品尝吧,本来以文会友,天下皆是朋友,桑落酒美,吾岂可一人独享?” 秦婉词此话一出,归鹤楼无不沸腾喧闹了起来。有了如此动静,侍者再上去传报,过了一会儿,侍者又回来道:“我家少主言公子既然如此豪爽,他再加四坛桑落酒给楼中之人助兴,”此言一毕,归鹤楼更是喜上加喜,那侍者又道:“我家少主说了,既然公子不愿上楼一叙,他也不强人所难,只是想问一问公子之姓。” 秦婉词稍稍一愣,而后笑着回答:“在下姓阮。” 秦婉词的母亲名叫阮婷,如今她既不能报萧姓,也不能报秦姓和荣姓,索性便用了自己母亲的姓氏——“阮”。 那侍者十分有风度道:“我明白了。阮公子,恭喜您今日夺魁。”秦婉词亦笑谢:“多谢。” —————————————————————————————————— 等萧奕洵带着纳兰媛姬抵达归鹤楼的时候,秦婉词和连皓月已经离开了,不过这楼中热闹的气氛却一点也没消退,萧奕洵和纳兰媛姬一路走上来,所听到的无不是今夜夺魁之词。媛姬在路上就听萧奕洵说了归鹤楼的事,她久居宫中府中,确实少见这江湖文士,以武会友以文会友的盛况,自然十分激动与好奇。 所以,当龙霁云笑着将那首夺魁的词递给萧奕洵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凑上去看了一下。可是还没等她看见,萧奕洵却猛地抬起了头,目光雪亮地可怕,直直地问道:“这是谁写的?!这是谁写的!” 龙霁云和秋崇还沉浸在狂欢之中,还未觉察到萧奕洵的异样,以为他也是被这首词所震撼。龙霁云笑着拍了拍萧奕洵的肩膀,佯装宽慰:“哎,三哥,谁让你自己偷偷的跑掉了呢,谁让你偷偷回府去接王妃呢?告诉你吧,这夺魁的公子啊,已经走了,你见不到啦。哈哈!” “公子?!”萧奕洵咬准了这两个字,迅速的低下头又将手中的那一阕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目光越来越清亮,神情也越来越震撼,他果断摇头,几乎是吼了出来:“公子?!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公子!” 终于觉察出萧奕洵的不对劲了,龙霁云忙问道:“三哥,你怎么了?什么不可能是公子?”萧奕洵的双手死死的捏住手上这张轻薄的白纸,双手忍不住开始颤抖,仿佛没听到龙霁云的话一般,他只低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是她么……不可能是她的啊……” 周围太喧闹,龙霁云听不清楚萧奕洵嘴里嘀咕着什么,纳兰媛姬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萧奕洵这是怎么了,便轻声问道:“王爷,什么不可能是他,他是谁?” 萧奕洵脑海中一个惊雷炸裂,他又抬头问龙霁云:“让我见她!那个填词的人在哪里,我要见她!” 龙霁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清楚萧奕洵怎么突然向发了疯似的,便道:“三哥,他走了啊,走了要有一个时辰了……你,你到底是怎么了啊,这首词有什么问题啊,不好么?可是我和秋崇都觉得很好啊……” 萧奕洵的呼吸急促不均匀,双手因用力连关节都泛白了,“这字……这是……是……”他的声音颤抖,此生似乎是第一次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长吸一口气,他忽然出声:“这是婉儿的笔迹啊!” 原本龙霁云还因为酒喝多了,精神有些恍惚,可是听到了萧奕洵的这句话之后,他发誓他的酒几乎全醒了,他立刻瞪大眼睛看着萧奕洵,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你说什么?!这笔迹是三嫂的?!” 不会有错!不可能有错的,虽然这个笔锋有意的被改过了,顿笔更加凌厉,和秦婉词的字有些许不同,但是那熟悉的感觉,那扑面而来的感觉,确实那样的熟悉,他不会感觉错的,这一定就是秦婉词的笔迹。 龙霁云快速的拿过萧奕洵手中的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眼睛瞪得雪亮,他迟疑道:“虽然说是有那么点韵味,可是三嫂的字还要再秀致一些,这笔锋太过刚烈了,不像一个女子的笔迹。” “那是几年前!婉词的字现在已经很苍劲开阔了……”秦婉词以前的字秀丽精致,可是近几年来逐渐转变了风格,愈发开阔大气,再者秦婉词的笔迹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龙霁云面露难色,一旁的纳兰媛姬不知所措,秋崇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管胡乱劝说。“三哥……婉词的字好看,那或许有人和她字相仿,这也不是不可能的。”龙霁云思量了一会儿,得出了这个结果。 “可是不论笔迹,就内容而言,这一句,只道寻常,蘅承再一曲,剑随风舞。蘅承之地,我曾与婉儿住过,她也曾为我舞剑,若不是她,谁能写出这样的句子?” 龙霁云面色一僵,秋崇和纳兰媛姬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估计是萧奕洵认为这下阕的词是秦婉词填的,可是众所周知啊,豫昭王妃已经死了有两年的时间了,怎么会是她写的呢?龙霁云心想,这萧奕洵到底还是放不下秦婉词,稍稍看到笔迹近乎秦婉词的字迹,就偏执的认为秦婉词还没死,他心中不忍,却还是要泼冷水:“三哥,蘅承在长安也很有名,不止你和三嫂住过那里。” 根本没把龙霁云的话听在耳朵里,萧奕洵忽而道:“写这首词的人姓什么?” 龙霁云摇头叹息:“三哥,他不姓萧,不姓秦,他信阮,你信我,他真的不是婉词,如果她是婉词,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也不能胡思乱想啊……婉词她不在了,你早就该接受这个事实了。况且,这里这么多人,你若不信,随便问一个,问一问那个阮公子,究竟是男是女。” 萧奕洵抬眸冷冷看龙霁云,“好,我问!”他说着便走出阁间,见着一位正饮酒的男子便问:“这位公子,你刚刚可有见到那位夺魁的……公子?” 那男子似乎有些微醉,笑着对萧奕洵道:“哦?公子刚到?那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啊,那位阮公子神秘无比,一首好词夺了魁,却拒绝了龙公子和秋公子邀请,只拿走了《浣纱图》,还把所有的桑落酒都送给了我们,当真是大方!” 第三十四章 风流之地 萧奕洵神情稍稍一暗,还有些不死心,又问:“你可确定,他是公子?而不是女子?” “女子?”那男子奇怪地看着萧奕洵,似乎仔细的想了一下,摇头:“哎,他虽然身材不高,但是这说话举止都与男子无异,怎么会是姑娘?” 站在一旁的龙霁云听到后,容色稍霁,萧奕洵眼神却沉了几分,可是那男子似乎真是有些醉了,笑道:“不过,这位阮公子长相倒是眉清目秀的,若不是脸上带了半张银色的面具,也当真是个俊俏的公子,和他一同来的那位公子站在一起,倒真是赏心悦目。” 面具?!萧奕洵和龙霁云心中一跳,几乎同时想到了今天早间在灵岩山擦身而过的那个人,那个人的脸上也带着一张银色的面具,难道他们是同一个人?“霁云!”萧奕洵猛然回头,瞪着龙霁云,低喝一声:“你为什么没有留下他?!” 眼瞅着萧奕洵似乎有些动怒,龙霁云愣了一愣,而后也硬着声音道:“三哥,你还真认为他是婉词?别傻了,若是他真是婉词,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上阕出自你手?怎么可能不肯见我?!”他压低声音靠近萧奕洵,道:“三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不是婉词,你若要发脾气,回龙府再发!” 萧奕洵停声,略一蹙眉,不怒自威,秋崇可算是看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本就心思机敏,见有人逐渐靠了过来,似乎是发现这里有些情况,音乐听见有人在唏嘘怎么会有人敢直呼龙家少公子的名字,秋崇赶忙解围道:“这可真是不凑巧啊,这夺魁的人刚走,出题的人却到了,竟是没打上照面。不过,王爷,您若想见那位阮公子,这还不容易?他拿走了博雅的《浣纱图》,只要在道上稍一打听,很快就能知道那阮公子的身份了。” 秋崇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周围的人听了个明明白白,周遭之人无一不是大惊失色,四下当即议论纷纷,这位年轻人是一位王爷?看着气势年龄,莫非就是这几日来洛阳祭祖的豫昭王?错不了,一定错不了了。 众人都没想到,今天竟然能碰见传闻之中的年轻亲王豫昭王,大家的心情显然都十分激动,只不过没人敢上来搭话。媛姬也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只看着萧奕洵和龙霁云互相站着,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她小声道:“王爷,就像秋公子说的,要找人,您还找不到么?何必生气呢?” 听见媛姬的声音,萧奕洵的脸色这才软了软,他再看看龙霁云手中的那张纸,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似乎也觉察出刚刚自己有些失态了,是啊,怎么一张纸他就会想到秦婉词呢了?难道是今天去祭拜了萧城毅,又想起了往事么?他摆手道,对龙霁云道:“算了,霁云,或许是我冲动了……”随后他忽而笑了起来,对秋崇道:“看来是本王没有缘分,竟未能一见阮公子,不过,今日诗会,这夺魁之词,甚的我心,既然如此,本王再出五十金请众人饮酒!” 秋崇亦笑道:“豫昭王爽快,秋崇佩服!” 随后,萧奕洵便带着纳兰媛姬和秋崇一起上了顶楼赏月去了,龙霁云走在后面,心中沉沉,虽然此时萧奕洵的脸上挂着笑容,但那份笑容里龙霁云还是看出了几分落寞与疏离…… —————————————————————————————————— 第二天整个洛阳城都传遍了,豫昭王萧奕洵于归鹤楼题词,龙家二公子龙霁云出面悬赏下阕,一位带面具的自称姓阮的公子一举夺魁,秋家少主秋崇做东,请归鹤楼众宾客畅饮桑落酒。那首可以用珠联璧合形容的《念奴娇》、夺魁的阮公子神秘的银色面具、洛阳两大家族龙家和秋家少主的牵桥引线以及最后豫昭王和面具公子奇妙的错过都成为了众人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一时之间成为一段佳话。 但是作为这件事情的主人公,豫昭王萧奕洵却兴致缺缺,早上在龙府,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面向阳光,站立于矮松之下,静默而立。 纳兰媛姬晨起就见萧奕洵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一袭白衣如雪,身为王族,他鲜少穿着白衣,但是此次前往洛阳祭祖,萧奕洵衣着都以白色为主。鸦鬓玉冠,长身玉立,纵使英俊倜傥,可是如今这背影却总有几分落寞。 媛姬没有走进院子里,默默看了两眼萧奕洵便轻轻地把窗子阖上了,仿佛不曾看到一样。凄凄一笑,窗纱遮住了阳光也遮住了她脸上的笑容。自从昨天晚上萧奕洵从归鹤楼回来之后,就很少说话,回到龙府,也只对着那张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下阕。 柔安从外面进来,看见媛姬一个人坐着,关切地问:“公主,王爷不会还在想那张纸吧?!他这都想了多久了,他不会真的以为那词是死掉的豫昭王妃写的吧……” 媛姬不语,只觉心中有种莫名的伤感,一个陪伴在左右的人竟然还抵不过一绺思念…… 柔安看纳兰媛姬不说话,下意识的握紧了袖中的药包,神色冷凝,再过两天就要回长安了,离漠的使团也要进京了,是不是今晚…… 院中,萧奕洵正想着什么事出身,忽而身后响起一个晴朗的声音:“三哥,还在想昨天的事情?” 萧奕洵回首,苦笑:“或许,真的是我太想念婉儿了,仅仅只是一张像她的笔迹、像她的风格的词,就能让我这样魂不守舍……”他顿了顿,朗朗笑道:“不想了,反倒白白叫你看了笑话。” 他这话虽然轻快,可是从萧奕洵的眉宇间,龙霁云还是感觉到了忧愁……他果然还是放不下,果然还在想昨天的事情…… 忽而想到了一个主意,龙霁云笑呵呵的走过去,打了个响指,道:“三哥,看你这般魂不守舍的,不如今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龙霁云嘿嘿一笑,眉毛高抬:“晴月楼。” 晴月楼?萧奕洵蹙眉,好像有点影响,转而他脸色一变,就朝龙霁云打去:“你小子,一天到晚都在什么地方鬼混!你爷爷病了,你大哥不在,你就没人管了是不是?!” 晴月楼,洛阳最出名的风流圣地。通俗点,也就是青楼,这个臭小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龙霁云十分机灵的往旁边一躲,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一贯态度,对萧奕洵笑道:“三哥,你这就是有成见了啊。晴月楼虽说是烟花巷柳之地,可是流连于其中的也都是风流才子,我去去也很正常啊。你也不要一直端着,放轻松一点嘛,今天就跟我去,怎么样?” 没好气地鄙视了龙霁云一眼,萧奕洵冷声道:“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诶!三哥,别这样。昨天,我已经让秋崇帮忙去找那个什么阮公子了,现在还没什么消息。不过,我想,既然那位阮公子是一个如此有趣之人,说不定他也会去晴月楼呢?” 萧奕洵笑道:“小子,你以为这个样子就能唬我去了?有话就说,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晴月楼?” 龙霁云举手投降,这才换了张严肃的脸,道:“我想让你去见一见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你看上了?”萧奕洵挑眉,“龙霁云,你有出息了啊,看让了晴月楼的女人,要不要我和你爷爷说说?” 龙霁云:“……”总算是感受到被人揶揄的滋味了,他气急败坏:“行了三哥,我不和你说笑,不过看上那个女人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人,你知道了一定很惊讶,”他故意拖长声调,徐徐道:“魏其侯的小公子吴忧。” 吴忧?萧奕洵果然有些吃惊,问:“吴忧?他看上谁了?你说说看。” 魏其侯年过五旬,虽然膝下多子,但是其夫人前几次生的都是女儿,好容易得了一个儿子,根本就是把这个小儿子当宝一样。吴忧去年经过洛阳,恰巧路过晴月楼,这一下子便被晴月楼的花魁鸾飞给吸引住了,非要帮鸾飞赎身还要娶她当正妻。鸾飞身为花魁,以为这个年轻俊俏的公子是闹着玩的,也就没当一回事,哪知吴忧这回却是来真的,许诺的第二天就带了一千两黄金为鸾飞赎身,那只魏其侯得知了这个消息,差点没晕过去。吴忧是他的嫡子,将来是要继承魏其侯的爵位的,他怎么可能让吴忧娶一个风尘女子做世子妃呢?当即就派人来洛阳阻止吴忧。 谁知道吴忧这回也是狠下心了,毫不退让,魏其侯无奈之下允诺他可以纳为姬妾,吴忧依然不肯,非要娶鸾飞为世子妃,不然誓不回江南。魏其侯手掌南部兵权,什么时候被人这样逼过,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不允许,他一怒之下便让人把吴忧抓回了江南。 第三十五章 花魁鸾飞(上) 魏其侯本以为把吴忧抓回江南就能管住他,哪知吴忧十分倔强,放话如果魏其侯不让他娶鸾飞,他宁愿舍了这世子之位,魏其侯恨铁不成钢,又舍不得打这个最小的儿子,只是把他关在家中,一步不许放他出来。 萧奕洵听后,啧啧赞叹:“怪不得今年太后想为吴忧指婚,被魏其侯推辞拒绝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龙霁云道:“吴忧性格十分刚强,你要逼他娶亲,只怕他真要离家出走了,魏其侯不敢冒这个险的,毕竟这种事情,以前有过先例。” 萧奕洵看了看龙霁云,知道他说的这个“先例”指的是什么,十年前,西平王世子萧玉辰就是因为长安的一位名妓与西平王大吵一架,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 “若是真如你说的这样,那么我倒是真的很想见识见识这个花魁鸾飞了……” 傍晚时分,萧奕洵同纳兰媛姬吃完晚饭之后,对媛姬道:“今晚,我要同霁云出去一下,可能晚上不会回来了,你自己先休息,不用等我。” “王爷要出门?”媛姬愣了愣,而后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再问:“臣妾知道了。”而随侍在一旁的柔安悚然一惊,豫昭王今晚要出去,而且还不回来?她捏了捏袖中的药粉,又看了看桌上的那壶茶,想到了自己孤独的母亲,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决定,好,拼了,就是今晚! —————————————————————————————————— 自从昨晚在归鹤楼对了萧奕洵的那首《念奴娇》,秦婉词心中便愁绪满脑,一想到自己和萧奕洵现在都在洛阳城,她就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连皓月白天想请她一起出门,她也推脱身体不舒服,没有出去。到了晚上,夏夜炎热,一个人闷在屋子里都快闷出病来了,秦婉词实在忍受不住心中的烦闷和思念,索性一个人偷偷的从旅店跑了出来,出去散步。 夜间的洛阳,繁华一点不落长安,灯火通明,街旁楼台,栋梁光华,彩灯照耀,光辉瑞彩,夜光花香,人群熙攘,天际半轮圆月,月光清辉,煞是美丽。为了在大街上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今晚便只以男装出行,并没有戴面具,但是她这身板,不带面具,长相还是太女气了些,再说现在又是夏季,衣服还薄,怎么看也觉得有些奇怪。秦婉词心想,既然今天自己都一个人出来了,那么索性就换回女子的装束好了,所以便找了一个绸缎庄,就地买了一件衣裳,稍稍梳了个妆,换成女子的样子。或许是许久不曾穿过女子的装束,当再一次佩戴钗环,秦婉词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有些出神。她笑了笑,就像是见到了以前的自己,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便离开了绸缎庄。 她刚走没几步,就隐约听见前面有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三哥,马上就到了,前面就是晴月楼,这鸾飞姑娘绝对是国色天香,保准你满意啊。” 秦婉词寻声看去,恰巧就看见龙霁云带着萧奕洵就往前面一个十分精致的楼阁走去,她定睛一看,楼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晴月楼”三个大字,不少男子出入期间,龙霁云就这么引着萧奕洵走了进去,秦婉词气的要冒烟。 晴月楼?青楼?!萧奕洵,你竟然去青楼? 龙霁云,你竟然敢带奕洵去青楼?你小子活腻了吧!秦婉词火气立刻冲上了头,眼睁睁地看着萧奕洵进了青楼,她哪里还能有什么理智可言,当即就想冲进去把萧奕洵拉出来,可是她忽然发现现在自己的身份很尴尬,一个女子,怎么能光明正大的去青楼呢?拍拍脑袋,她有些懊恼,哎,早知道就不换回女装了,这样就能直接进去了。可是她怕自己再换回男装,龙霁云就更不知道把萧奕洵往哪里待了,观察了一下这个晴月楼,秦婉词凝眉想了想,好,就这么上去! —————————————————————————————————— 进了晴月楼,立刻便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子走了过来,对着龙霁云笑眯眯地道:“龙公子,秋公子下午说你要来,我早早的就等着你了。”这位年纪稍大的女子穿着橙红颜色长袭纱裙,虽然稍微上了些年纪,但是眉目之间依然妩媚雍容,想必年轻的时候,也定是一位佳人。 龙霁云对女子笑道:“芸娘客气,今日主要不是我来,而是待我的一个朋友来。” 就算龙霁云不介绍,芸娘也很快就注意到龙霁云身边的这个英俊的男子,目若朗星,丰神俊秀,即便是见惯了男子的芸娘,也不得不承认此人身上非同一般的气质,她巧笑道:“既然是龙公子的朋友,自然就是我晴月楼的贵客,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芸娘虽然举止妩媚,但却没有一丝一毫轻浮之感,着实有女人的韵味,萧奕洵也不遮掩,淡淡笑道:“我姓萧。”他看的出来,这个芸娘必定是晴月楼的老板,而且也是个聪明的女人。 芸娘面色一惊,姓萧?下一个她几乎就猜到了萧奕洵的身份,不过震愕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下一刻,她又展现出了笑容,道:“萧公子,气度不凡,芸娘有礼了,不知今日萧公子来此,是要吟诗作对还是要以文会友?” 昨晚归鹤楼的逸事一夜之间传遍洛阳,身为晴月楼的老板娘,芸娘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萧奕洵笑若明月,道:“我想见鸾飞姑娘。” “鸾飞?”芸娘顿了片刻,似有难色,龙霁云便道:“芸娘,我知道,鸾飞姑娘已经很久没有接客了,我也知道你们鸾飞姑娘的规矩,只见意味相投之人。你放心,我的这位朋友不会让鸾飞姑娘失望的。” “失望?不会,怎么会失望呢?”芸娘连忙摇头,她有些涩于开口:“只不过,龙公子,你也知道,鸾飞姑娘还在等着吴忧公子……这魏其侯那边……你明白的。” “芸娘你过虑了,我三哥只是听闻鸾飞姑娘精通琴棋书画,只是想和鸾飞姑娘说些话,并不想其他。” 芸娘刚松一口气,身后便有一个温婉的声音传来:“既然是龙公子的朋友,鸾飞怎么可以不见呢?”说话间,一个一身月白纱衣,里穿淡粉色缎裙的女子笑意盈盈的走了出来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当即便有人喊道:“是鸾飞!鸾飞姑娘!” 鸾飞明眸皓齿,身段玲珑有致,一双如黑耀石般的眼眸灿若星辰,一头秀发轻挽银玉紫月簪,恍若倾城,纱裙飘飘,似如仙女。 “鸾飞姑娘,现在要见你一面可真是难呢。”龙霁云笑道。 鸾飞妙眸一转,笑容娇媚:“要论见面难,龙公子可比我难得多,鸾飞可有半年未曾见到龙公子了。”她的声音婉转动听,竟真犹如黄鹂鸟一般,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情。 “鸾飞姑娘,今天我有一位朋友想见一见你,不知道你是否肯赏这个薄面呢?” 鸾飞看了看萧奕洵,芸娘心一跳,生怕鸾飞不知道萧奕洵的身份,说了什么话让萧奕洵不高兴。鸾飞垂眸微笑:“就算他不是龙公子的朋友,如此俊杰,鸾飞也是要一见的。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萧奕洵负手微笑,又说了一遍:“在下姓萧。” 鸾飞稍稍一愣,而后又走下来两步,给萧奕洵屈膝施了一礼,道:“昨日,公子半首念奴娇名动洛阳,能见到公子,当真是鸾飞的福气,不知公子可愿移步说话?”说着对着萧奕洵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轻描淡写,却显露出这个花魁过人的心智。 萧奕洵亦扬眉笑道:“佳人相邀,洵如何能拒?”言毕,便同鸾飞一起上了楼。楼下众人见鸾飞领着一个男子上了楼,都纷纷议论开来,皆是艳羡的神情,龙霁云目送萧奕洵上楼,从腰间拿了一张银票递给芸娘,道:“芸娘,我懂规矩的,要见鸾飞,该有这个价。” 芸娘爽朗一笑,把银票还给了龙霁云道:“龙公子,你也是我的熟人了,也该知道我芸娘只赚该赚的钱,今天这钱我不想转。” 龙霁云也不客气,把银票收回袖中,道:“芸娘,给我上几壶好酒。” 秦婉词从后院施展轻功偷偷溜了进来,尽量把自己藏在角落里不让人关注到,她眼瞅这龙霁云把那个花魁送到萧奕洵的身边,又看见萧奕洵和那个花魁一同上了楼,气的几乎要将手中的酒杯都给捏碎了,她瞪着龙霁云,心中咬牙切齿:龙霁云,我平日里待你可不薄,你就这么报答我的?!秦婉词正气愤间,忽听得龙霁云要了几壶好酒,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哼!龙霁云,今天晚上,有你好受的! 第三十六章 花魁鸾飞(下) 萧奕洵随鸾飞上楼,进了鸾飞的屋子,迎面一种淡淡的清香,一扫楼中脂粉的香味,仔细一闻,倒像是一种淡淡的花香。鸾飞的屋子并不富丽堂皇,但是却有一种不一样的精致秀丽,各种铺陈摆设,都显示出了这个女子不一般的品位。 她请萧奕洵坐下,从自己的小柜中端出了一坛酒,揭开酒盖,顿时一股馥郁的花香洋溢了开来,萧奕洵道:“真是好酒,似乎有桃花的味道。” 鸾飞为萧奕洵斟了一杯酒,递到萧奕洵的面前,轻轻吟诵道:“清秋共酌春桃酒,万里同歌鸿雁天。今日邀君樽酒里,醇酒清香满手传。这坛酒是我去年春天酿的,用的当季的桃花,外加一味当归补心血,一味广木香散滞和胃,一味薄荷清头目,一味木瓜舒络精神,王爷不妨尝一尝。” 萧奕洵目光如月,在鸾飞的脸上微微一转:“鸾飞姑娘果然蕙质兰心,文采斐然,刚刚这首小诗也是随口而作的?这酒既是姑娘精心调制,本王倒不好意思饮下了。” 鸾飞微笑:“区区小才,在豫昭王面前班门弄斧真是让王爷见笑了。”她低低垂眸,忽见萧奕洵腰间佩戴的一直玉笛,在明烛之下,那支玉笛光影疏微,泛起通透的光泽,鸾飞心中一动,道:“鸾飞有个不情之请,王爷文武双全,鸾飞既见不得王也叱咤疆场之武,却想有幸见一眼王爷名动京师之文,可否请王爷吹一首曲子?” 萧奕洵拂过腰间玉笛,笑道:“像鸾飞姑娘这般家人的邀请,本王不舍得拒绝。”说着他抽出玉笛,一缕清越的笛声便随着月光昂扬而起,音色婉转,起伏顿和,仿佛碧波荡漾,细柳扶风,碧海潮生,落英飞扬,越往后面,萧奕洵连升两调,流亮的笛声更加悠长舒展,一曲毕后,鸾飞眼有惊艳,嫣然笑道:“用这小小的一壶酒,就能换来豫昭王这么好听的一首曲子,真是我鸾飞这么久以来见过的最划算的买卖了。” 萧奕洵放下玉笛,这才端起酒杯轻轻闻了一下,而后喝了一口,淡然一笑,若有所思:“恩,不知道是因为这个酒本生就香呢,还是因为是出自佳人之手,我总觉得这酒比寻常的酒要好上百倍。” 鸾飞盈盈浅笑,回应道:“不知道是鸾飞本生就喜欢听笛声呢,还是因为这笛声是出于君子之手,鸾飞也觉得今天这笛声也比寻常的好上百倍。” 这一次,萧奕洵是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所谓的花魁,不仅有花容月貌还有一颗玲珑的心思,他缓缓放下酒杯,再谈起眼眸的时候,脸上已经不见那轻慢的笑容,反而是一种淡淡的、赞许的微笑:“我总算明白为何身为魏其侯世子,吴忧肯为你舍去一身荣华富贵,鸾飞姑娘果然是凤栖凡巢。你值得吴忧如此为你。” 提到吴忧,鸾飞心中诧异,脸上却是不动神色的微笑:“我也总算亲耳见到传闻之中惊才绝艳,经天纬地的豫昭王了,您也确实配得上人中之龙的称呼。” 萧奕洵略微凝神,须臾后对鸾飞浅笑:“本王可以帮你赎身,只要你愿随我去长安。” 鸾飞一双杏眼打量了一下萧奕洵,而后淡淡摇头:“若是鸾飞想走,晴月楼拦不住我。”这些年鸾飞为自己存的钱,足够赎几个自己了。她微笑道:“听闻豫昭王对豫昭王妃用情至深,想来王爷想为鸾飞赎身,并不是因为看中了鸾飞吧。” 萧奕洵就静坐在自己的面前,身后半轮弯月,楼中热闹,可是于他周身,却仿佛置身于静谧安详的花香之中,萧奕洵又自饮一杯,道:“本王很欣赏聪明的女子,偏偏鸾飞姑娘你就是一位。你可知道,今年三月,太后想要为魏其侯世子赐婚,但是被拒绝了?” 鸾飞目光一颤,随后却婉婉低下头拂了一拂耳边垂落的鬓发,柔声道:“我信他,他必不负我。”言语之间,竟如情窦初开的女子。 其实鸾飞久居红尘,早就看淡了世间情爱,只想着赚足银两等自己年老色衰了,便为自己赎身,远离洛阳,找个老实之人嫁了,平淡过完一生。可是她却没想到,在自己这个已经注定灰色一世的人生中会忽然出现一道明丽的阳光,将一切照暖,给了自己人生的希望爱的希望。起初她以为那个年轻的魏其侯世子只是抱着玩玩的态度,毕竟像他那种富家公子,鸾飞是最见多不怪了的,所以当吴忧说要娶自己为妻的时候,她根本就没当真,却没想到第二日,他真的信守诺言带着一千黄金为自己赎身,还扬言要明媒正娶自己,吴忧一次次的顶撞魏其侯,一次次的保护自己,她全看在眼里,就是那一刻,鸾飞似乎真的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所以,吴忧不负你,你便需要随我去长安。” 鸾飞蹙眉,不解:“为什么?” 萧奕洵没有回答,反而问鸾飞:“我只问你,为了嫁给吴忧,你是否敢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惧一切困难?” 鸾飞不假思索,斩钉截铁:“我自然愿意!”她早就决意,只要吴忧不弃,无论生死,她都愿意跟随他。 萧奕洵看见眼前女子眼中的坚毅,唇角勾勒出一丝笑容:“那么鸾飞,随我去长安吧,我来帮你们。现在,你和吴忧最大的麻烦不过就是魏其侯不同意,而魏其侯所介意的不过是你风尘之身。既然如此,我为你赎身,带你去长安,让你认一位宗室家的夫人为母,替你改名换姓,赐你贵族之身,到时候我亲自为你说媒,让你嫁与吴忧。” 鸾飞愣住了,见惯世事的她这一回可是彻底愣住了,她没想到萧奕洵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心中震惊而狂喜,可是随后她却意识到一个问题,便道:“王爷这话,鸾飞说不动心实不可能。只不过,鸾飞有自知之明,并不认为以鸾飞这点资才,便能让王爷如此出手相助。” 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击倒,甚至还留了几分理智,对这个鸾飞,萧奕洵是更加欣赏了,他笑道,眼眸深沉:“鸾飞姑娘如此聪明,日后必会了解本王心中所想。” 当龙霁云今天非要拉着自己来见鸾飞的时候,萧奕洵就明白了龙霁云的心思。朝中兵力,东西南北,四大主力,辽东以他为尊,西北以靖渊王萧楚延为首,北部至山海关是镇国大将军姚照珂的天下。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姚照珂必定是萧容峥的人,魏其侯属南,虽然较为中立,但是萧奕洵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偏向萧容峥,所以凡是能够拉拢到魏其侯的法子,他都会去试。魏其侯年纪大了,近几年来身子很差,想来不多久便要把一切重任都交给自己的小公子吴忧,这么好的机会,萧奕洵怎么会放过? 但是帮吴忧可以,但是萧奕洵需要这个鸾飞究竟有没有资格让自己来帮,所以他便先来试探一番,几番对话,让萧奕洵确定了一个想法,这个忙,他帮得! 鸾飞心中再也遏制不住激动之情,忙站起来向萧奕洵跪拜道:“王爷!鸾飞虽为风尘女子,但也知晓恩德大义,王爷如此帮助鸾飞,鸾飞必定生死报王爷大恩。” 萧奕洵让笑着让鸾飞起来,刚想同鸾飞说些话,忽然变觉得头脑有一些昏沉,他摇了摇头,问道:“这酒是不是太烈了,我怎么有些头晕?” 鸾飞疑道:“没有啊,桃花酒最是清淡的啊。”萧奕洵觉察有些不对,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忽然开始无力,他有些摇晃的站起来,意识越加昏沉,总以一种中了谜药的感觉,鸾飞见萧奕洵有些站不稳,忙上去扶他,问:“王爷,你怎……”话音未落,开着的窗外忽然冲进两个黑衣人,手中明晃晃的刀,劈头盖脸就朝鸾飞砍来,鸾飞大惊,还未叫出声来便被萧奕洵一把推开,哪知萧奕洵神智迷糊,用的力大了些,鸾飞一下撞到柜子上,晕了过去。 那两个黑衣男子见没有杀到鸾飞,还要再来,萧奕洵挡在鸾飞前面,低喝道:“什么人!”其中一个黑衣人不说话,举刀就朝萧奕洵看来,萧奕洵手上无力,脚下虚浮,眼前也晕,眼见便要躲不过,就在这时,窗外又冲进一位鹅黄衣衫的女子,这女子速度极快,电光火石之间便夺下黑衣人的手中刀刃,那两黑衣人一见这女子,便知道这女子武功极高,因而毫不停留,直接就破窗而逃。 萧奕洵勉力支撑,眼前迷迷糊糊,刚想抬眼看一看是谁出手相救,可是目光一触及到眼前的这个背影,他便全身一震,目光瞬间清亮的可怕,他忽然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把那女子狠狠抱在怀里,嘴中却用着最温柔的声音问:“婉儿……是你么?” 第三十七章 意外重逢 秦婉词变着法子在龙霁云的酒里放了些好东西,便蹑手蹑脚地跑到了鸾飞隔壁的屋子,想要偷听一下里面发生了什么,她心中是这么想的,萧奕洵你要是敢对这个花魁动手动脚,我就再也不回去了,或者马上就出现!谁知没看到萧奕洵对花魁动手,反倒看到两个黑衣人对花魁动手了。 本来,秦婉词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知道,有萧奕洵在,这天下没几个人能当着他的面杀了那个花魁,可是下一刻秦婉词却发现不对劲了,萧奕洵好像有什么不对,没有什么力气,难道是中毒了?眼瞧着其中一个黑衣人就要朝萧奕洵砍去,秦婉词毫不犹豫,径直就冲到屋中,为萧奕洵解围,将二人击退。那二人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出来搅局,又见秦婉词功夫实在高,不敢硬来,飞身便走。 秦婉词目瞪口呆,这……也跑得太快了吧。可是下一刻她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天呐,自己怎么就冲出来了?似乎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那强烈的目光,秦婉词发现自己的全身似乎都僵硬了,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竟一步也踏不出去……她刚想咬牙就走,下一刻,便被拥进了一个极为熟悉的怀抱,他极为用力,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那股令她思念到发狂的味道,“婉儿……是你么?” 一听到这声音,秦婉词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这熟稔的声音,这一句问中包含着他的惊疑、喜悦和痴迷,竟让她说不出一个“不”字。她伸手握住萧奕洵手,闭上眼睛,重重地说了一句:“是……奕洵,是我……” “是你……是你……”这抹熟悉的声音仿佛是天地之间最好听的声音,萧奕洵尤不能自信,这是梦么?不知在梦中见过她多少回,可是却没有一次这样的真实,他明明知道这是梦,可是为什么又感觉到他真的把她拥在了怀里。 萧奕洵的力气实在太大,秦婉词动弹不得,只得轻轻道:“奕洵,你松一点……” 他猛的放开了力气,屏住呼吸,是,不能太用力,否则梦就会醒,婉词就会走的。秦婉词心中一片复杂,她背对着萧奕洵,迟迟不敢回头,而萧奕洵,名动天下的豫昭王,却也只敢在背后轻轻搂住心爱的女子,不敢再动一毫,生怕转眼一切又成了云雾。 秦婉词内心长叹一生,缓缓转过身,抬头看着这个自己日夜思念的男人,那一抹眼神宛如天际弯月,她抬手拂过萧奕洵被风吹起的鬓发,眸中悲喜交集:“奕洵,真的是我……” 感受到她指尖温存的触感,那种温柔熟悉的感觉,伴随着排山倒海的震撼冲涌进他的脑海,他闪电般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贴住自己的面颊,贪婪地感受着她的味道,这股真实的感觉让他胸膛中那股激烈的情感全部冲出,他低低咬住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婉儿?你……你终于来见我?” 不再是噩梦中她一袭白衣坠落崖底,不再是梦中他拼命的找寻却只能抓住她留下的一缕白纱,不再是只能看她模糊的轮廓和背影,这一次他真的拥她入怀,听她说话,看她笑容。 星光如碎玉,透过琼窗金台,照在秦婉词的脸上,她的浅笑就像风中飞蝶,炫丽飘忽。秦婉词心中有如撕裂般的疼痛,他竟这般想念自己,她垂眸轻声说着:“是,我来见你……奕洵……我,很想你。” 萧奕洵漆黑深邃的眼眸蓄满热泪,她在说她想念自己,那么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想伸手触碰一下她含泪带笑的面容,可是身子却一下昏沉的仿佛被千斤重物所压,脑中又是猛地一沉,眼前的人都模糊了面容,他摇晃了一下,发现自己更加站不稳。上天,你是要让我醒来还是要我沉睡? 我不能睡也不能醒!我好不容易才见到她,我怎么能睡?我要看着她永远看着她! 秦婉词见萧奕洵意识迷糊,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一个摇晃,差点倒了下去,秦婉词慌忙扶住萧奕洵,急切地问道:“奕洵,你怎么了?”他这样子,昏昏沉沉,怎么就好像是中了什么谜药? 萧奕洵呼吸城中,眼皮越来越重,眼见下一刻就要昏睡过去,秦婉词心中不忍,可是心中转念一想,或许这样也不错,她本就不想这么早就将自己的身份暴露,萧奕洵现在还以为这是一场梦,不如就让他把今晚的相见真的当做一场梦境,这样也好。咬咬牙,将萧奕洵扶到床榻之上,秦婉词不舍得看着萧奕洵,伸出手想要扯下他一直抓着自己不肯放的手,谁知萧奕洵迷蒙之间感觉她要走,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下子坐起来,一把拉住秦婉词,用力道:“别走!”秦婉词一惊,下一刻,萧奕洵忽然强起右手两指朝自己左肩肩膀至胸口处猛点两处穴道。 惊神指?!秦婉词大惊失色,一把抱住萧奕洵,惊呼:“奕洵,你做什么?!” 为了怕自己昏睡过去,萧奕洵竟然强行用惊神指让自己保持清醒,这是要受伤的啊……他本就内力虚浮,这时强用惊神指果然是伤了内息,萧奕洵靠在秦婉词的肩上,狠狠地咳了两声,虽然依旧有些迷糊,但是却不至于让自己再昏睡过去,他匆忙地抱住秦婉词,生怕怀里的人还要再走,气息虚弱道:“婉儿,别走……” 如此情景之下,秦婉词如何还能再走得开,眼泪夺眶而出,她细声承诺:“我不走,我不会走的……奕洵,你,你怎么乱来啊……” “婉儿,对不起,我让你伤心,让你难过……我没有做到我对你的承诺,我没有相信你,是我不好……”萧奕洵面对秦婉词,看她略微苍白的双颊上挂着泪水,心中抽痛,痛苦和悔恨扑面而来,秦婉词摇头,几乎泣不成声:“我……我也不好……”是我瞒了你,骗了你…… “婉儿……”他拂去她脸上的泪水,看她含情的双眸,贴过去,狠狠吻住了她!这一个吻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包含着他所有的感情,无数个梦中的场景仿若真实,他无力再压抑心中任何的情感。他只要她,抱着她,吻着她,感受这种梦幻般的真实,泪水与幸福交杂,再无其他…… 萧奕洵强烈的感情秦婉词没有办法不回应,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他忘情的亲吻燃烧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甚至希望,如果时间能够停止,如果回忆能够凝固,那该有多好。 缠绵之际,忽然有一块冰冷的东西从萧奕洵衣襟里掉了出来,秦婉词睁眼低头一看,床沿上,静静躺着那只紫玉流苏。她顿时怔住,伸手拿起了那只玉簪,莹润如水的紫色玉石似乎能倒映出她清凉的双眸。他一直带着这只簪子么?一直把它放在身边么?震惊和感动如同潮水席卷全身,她低低抽泣,却免不了生出几分酸涩和不满,她哽咽着对萧奕洵道:“你既然这么爱我,为什么那么快又娶了离漠的公主,娶了公主也罢了,为什么又纳了两位侧妃?就因为你以为我死了么?”不知怎么的,她就像个吃醋的孩子,闹了别扭。 “婉儿……不是……”萧奕洵看秦婉词生气吃味,急忙想解释,可是刚刚强行点了心口的穴道,气息不畅,心中一急,胸口便猛地一疼,他咬牙向后一倒,按住了心口的位置,秦婉词见状又气又心疼,忙扶住他,嘴里责备道:“好端端的,用什么惊神指醒神?”说着,便要帮他顺气。就在她的手接触到萧奕洵胸口的时候,秦婉词的身体猛地一顿,手也瞬间停住了。 她的指尖距离萧奕洵的心口只有不到一指,可是这一指的距离却像是一道越不过去的沟堑,她记得他的心口有一道伤疤,回想起那天在且柔听见纳兰英说的话:“豫昭王为了去抓那药瓶,竟然生生迎上了我的剑尖,一步不肯退让。我那剑尖可是淬了剧毒的,一剑便刺进了他的胸口……” 她顿时心痛难耐,哪里还会去在意萧奕洵又娶了几个女子,本来夏天的晚上萧奕洵穿的就不多,秦婉词拨开萧奕洵的衣裳,看见了位于他心口处那个自己见过无数次的疤痕。她曾经问过他,他只是淡淡地告诉自己是不小心在战场上受的伤,她信以为真,便不再过问。如果不是纳兰英,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道伤疤是经历了怎样的一场生死搏杀而得来的。 萧奕洵见她伸手触碰到了自己的胸口,迷糊之间,问了一句:“婉儿,你怎么了?”再一看,秦婉词已经泪如雨下,她的眼泪滴在他的身上,手指贴在他的伤痕之上,无比心疼与悔恨:“奕洵,你是不是好痛?你是不是好难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三十八章 孰梦非梦 “奕洵,你是不是好痛?你是不是好难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看着萧奕洵心口的伤痕,秦婉词悲痛欲绝。 你一定很痛,一定很难过,为什么要瞒着我?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这件事,我不会不回来,我不会生你的气,就算你疑我、不信我,不信我腹中的孩子,我还是会回到你的身边的,我还是会不顾一切的回来的,不会躲着你…… 不知道为什么秦婉词突然哭的这么伤心,萧奕洵茫然道:“婉儿,你为什么哭了?我让你难过了?” 拭去眼角的泪水,秦婉词摇头:“我不难过……”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门外有小厮再问:“鸾飞姑娘,芸娘问你还需不需要什么酒菜,让我送过来。”秦婉词一愣,意识到再没人回答只怕有人会闯进来,她一急,迅速过去将门栓拴上,那小厮见没人回答,不由有些着急,又问了两声:“鸾飞姑娘?鸾飞姑娘?”显然有些着急了。 秦婉词快速回到萧奕洵身边,看他额间已经满是冷汗,心中不由一沉,掏出袖中的手帕,擦去萧奕洵额间的汗水,道:“奕洵,我总觉得你好像中了什么毒或者谜药,现在神智有些不清楚。”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玉瓶,里面装着何雨竹给自己的灵药,秦婉词倒了一颗在手上给萧奕洵服下,看着他道:“我不敢给你乱吃什么,但是这个药应该没有问题……” 似乎感觉出秦婉词要走,萧奕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凝视着她,吐出两个字:“不准……” 秦婉词目光顿时软了下去,她也不想走,可是既然她已经选择了一条路,现在就没有退路了,忍住心中酸痛,她挤出一个笑容:“奕洵,我会回来的,我会活着回来的,以后这一生,我都不会再让你感觉到痛苦和孤独,你要等我……”弦月高悬,她于月下亲吻他,抽出自己的手,给他一个承诺。 此时,秦婉词的眼中已经不是痛苦和哀伤,而是写满了凌厉与刚断:“奕洵,等我回来,我把整个离漠都送给你……” —————————————————————————————————— 晴月楼的小厮在鸾飞的门前敲门,敲了许久却发现没人开门也没人回答,不由紧张地多喊了几声,发现还是没人应答,不由有些急了,可是他自己也不敢开门,所以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芸娘和龙霁云。龙霁云今天晚上不知是吃了什么,吃坏了肚子,已经去了几趟茅房,此时正无力地躺在一旁休息,芸娘听了小厮的话,笑了,道:“既然鸾飞姑娘和萧公子不回答,你就不要去打搅他们了!真是拎不清。” 看来芸娘以为萧奕洵和鸾飞情投意合,共赴**去了,可是一旁的龙霁云听了却并不这么认为,若说别人,还有可能,但是那可是萧奕洵,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他虽然腹中不适,却当即对芸娘道:“不对,一定有问题,三哥不可能会不回答的,快去看看,发生什么了?” 龙霁云这般认真,芸娘也不敢怠慢,领着人就上去了。敲了门,又喊了人还是没人回应,这一下芸娘也急了,龙霁云当即冷声吩咐:“把门给我撞开!” 几个小厮聚了过来,撞了两下便把门撞了开来。龙霁云和芸娘一走进屋子,脸色一下子都变了,鸾飞倒在地上,萧奕洵则昏倒在床边。芸娘脸色惨白,立刻就奔到鸾飞身边,将鸾飞扶起,发现她的额头上磕破了一些,当即惊呼:“快!快去叫大夫!”龙霁云也立马就赶到萧奕洵身边,摇了摇他,连喊了几声:“三哥,三哥!”萧奕洵都没有反应。 这边,鸾飞靠在芸娘的身边,微微地转醒,她迷糊地眨了眨眼睛,看清了芸娘的样子,立刻紧张道:“有……有杀手……”而后又晕了过去。芸娘大惊,龙霁云的脸色也猛地一变,他扶起萧奕洵,又唤了两三声,仔仔细细地把萧奕洵的身上全都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任何伤口,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有受伤就好。 芸娘着急地看着龙霁云,问:“龙公子,现在怎么办?” 龙霁云凝眉,道:“三哥和鸾飞姑娘都昏过去了,先请大夫过来看看,封锁消息,不要传出去。” —————————————————————————————————— 鸾飞没有中谜药,所以她要比萧奕洵早一点醒来,龙霁云见她醒了,便过来询问她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鸾飞头上的伤并不严重,稍微包扎了一下,她紧拧眉心,仔细思索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道:“昨天晚上,我与萧公子正在谈话,忽然便从窗外冲进来两个黑衣的男子,不由分说就朝我砍来,萧公子眼疾手快,把我一把推开,之后,我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龙霁云紧锁眉头:“鸾飞姑娘,昨天还有什么细节的事情么?为什么我三哥分明没有受伤但是却在昏迷?”鸾飞仔细想了想,忽然道:“对了,昨天刺客出现之前,萧公子说他有些昏,我原以为他可能是喝醉了,可是桃花酒并不烈,所以,我怀疑,萧公子会不会是中了蒙汗药类似的东西?” “蒙汗药?”龙霁云脸色一沉,却忽而听见一旁睡着的萧奕洵忽然喊了一声:“婉儿!”他一惊,回头一看,萧奕洵一惊转醒了,他赶忙凑到萧奕洵的身边,萧奕洵脸色苍白,摇了摇头,扶住龙霁云:“霁云,婉儿呢?” “婉儿?婉词?”龙霁云一头雾水:“婉词怎么了?” 萧奕洵急促道:“我……我看见婉儿了。” “你看婉词了?!”龙霁云扶住脑袋,无奈道:“三哥,你做梦了吧,怎么又看见婉词了?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龙霁云认为,自从前天在归鹤楼看到了那阕词,萧奕洵就不正常了,昨天晚上遇见了刺客,他转醒过来第一件事却是告诉自己他看见秦婉词了,根本就是神智不清楚了嘛! “昨天?”萧奕洵脑袋一疼,想了想,“昨天……有人要杀鸾飞或者是杀我……然后,我脑袋很昏,然后……”他凝神苦想,自己都有些怀疑:“我好像是中了什么谜药,没什么力气,脑子也很昏沉,之后的事情,我记不清了……” “鸾飞说是你救了她……”龙霁云分析道:“或许是有人要杀你或者杀鸾飞,然后就在屋里下了迷烟或者谜药,可能是你无意识间击退了刺客。”萧奕洵在军中多年,警觉性和自我保护能力比寻常人不知道高了多少倍,就算是中了毒,也能击退不少强敌。 “不……不是我……”萧奕洵咬着牙吐出了几个字:“我感觉是婉儿帮我击退了刺客。” “三哥,你醒了没有?从归鹤楼回来之后,你还没疯够么?”虽然从归鹤楼回来之后,萧奕洵也不怎么再提秦婉词的事,但是依然还是让自己去打听那晚的那个阮公子,他就知道,萧奕洵心里还是放不下,可他实在是不希望萧奕洵再抱着这种秦婉词还活着的想法,便道:“婉词死了,要是真的是三嫂,她现在人在哪?她会丢下你不管么?你不要把梦里的事情当真的行吗?”龙霁云脑中一团乱麻,这两天,他都觉得萧奕洵快要魔怔了,再不把他骂醒,这人都要疯了! 梦?真的是梦吗?可是如果是梦,那为什么昨晚的感觉那么真实,那么强烈?他坐起身子,忽而发现自己的衣服下面压着一张锦帕,他一愣,拿了出来,闭眼思考,昨晚,婉儿好像帮他擦了汗,他心中一跳,起身,走到正坐在一旁休息的鸾飞,把锦帕递到鸾飞的面前,期待地问:“鸾飞姑娘,这是你的帕子吗?” 鸾飞不明所以地接过锦帕,看了一眼,摇头:“不,我没有绣兰花的锦帕。” 萧奕洵脑中轰然一响,瞬间一片空白,而后他狂喜大笑,挥着手上的帕子对龙霁云道:“霁云!是婉儿!是她,这不是鸾飞的……” 龙霁云:“……”什么时候起,他的三哥心智都变成了一个孩童了?果然,一旦事关秦婉词,什么理智思想,到了萧奕洵这里通通滚蛋,他捂着肚子,还觉得腹中酸胀,恨铁不成钢道:“三哥,不是我说你,你说这晴月楼上上下下有多少丝帕,你能不能不要胡思乱想了!” 龙霁云的话就像一盆冷水一样,冷冰冰地从萧奕洵的头上浇下来,不把他的心浇灭,不把心浇凉透,誓不罢休,萧奕洵终于冷下了神色,低声怒喝:“龙霁云!你!”他死死攥住手中的锦帕,愤怒之至,却无法再喝骂出一声。 龙霁云与萧奕洵争锋相对,互相冷冷看着对方,一时之间互不相让,鸾飞和芸娘看了这阵势,都噤声不敢说话,也不敢劝。就在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时候,忽然有一个锦服的年轻男子冲了进来,大声喊道:“阿鸾!阿鸾!你没事吧!” 第三十九章 吴忧有忧 就在萧奕洵和龙霁云相互冷战的时候,一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打断了这尴尬的气氛,他径直冲进来,没有人敢拦他,嘴里还喊着:“阿鸾!”神情慌张,四处张望,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里面的鸾飞。 年轻男子大步流星,两步就冲到鸾飞身边,一把把鸾飞抱住,神情憔悴而焦急,他心疼道:“谢天谢地,阿鸾你还活着,我都快急死了!还好我没有来晚。”看见鸾飞头上包着纱布,他吓了一跳:“阿鸾,你的头怎么了?受伤了?” 鸾飞被年轻男子抱在怀里,一向坚强的女子,也显露出了软弱的一面,但她还是摇头,柔声道:“阿忧,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原来这突然闯进来的年轻公子便是魏其侯的小公子——吴忧。吴忧来的风尘仆仆,一身墨绿的长衣沾染了不少风尘,连发鬓都是散乱的,显然来的十分匆忙。 龙霁云站在一旁十分奇怪,吴忧怎么会突然来了这里,他不是应该被魏其侯关在家里么?吴忧刚刚闯进来,一心只牵挂着鸾飞,直到见鸾飞没什么大碍,才注意到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吴忧一眼看去,忽然呆住了,一个是龙霁云,这个他认识见到也算不上惊讶,可是站在龙霁云身旁的男子却让吴忧大为震惊,他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又没有看错,当他看见那个清俊英气的男子确确实实站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大跳:“豫昭王……殿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睿登基大典的时候,他曾经代替自己的父亲前往长安参加登基大典,那个时候便见过萧奕洵。见萧奕洵在这,吴忧忙拱手行礼:“吴忧拜见豫昭王。” 萧奕洵示意他起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听霁云说,你应该在江南啊。” 吴忧脸色一僵,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启齿,鸾飞在吴忧身侧,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道:“昨天晚上这里来了两个杀手,是豫昭王救了我……” 吴忧身子一震,顿顿道:“是豫昭王……救了你?!” 萧奕洵敏锐地发现了两件事情,第一,吴忧为什么会如此突兀的出现在晴月楼,如果照龙霁云所说他现在应该还被魏其侯关在家里。第二,昨晚的事情应该是事发突然,自己和鸾飞都没料到,怎么吴忧却一副好像知道鸾飞会出事,一进屋就急着找鸾飞,而且听到鸾飞说有刺客,并不惊讶,反而惊讶是自己救了鸾飞。萧奕洵忽然猜到了什么,他沉声问:“小侯爷,怎么你一副好像早就知道有人要来杀鸾飞一样?” 吴忧脸色一白,不说话。萧奕洵见状更是认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他逼视吴忧,道:“是不是你爹要杀鸾飞?” 众人神色皆一震,怎么原来昨晚的杀手是魏其侯派来杀鸾飞的?鸾飞不住抬头看吴忧,吴忧脸色更加惨白,鸾飞心中不由害怕:“侯爷要杀我?” 吴忧的沉默等于是默认,萧奕洵冷笑道:“看来真是被本王猜中了。”他给龙霁云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龙霁云会意,让芸娘把所有的人都带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萧奕洵这才徐徐道:“看来,鸾飞,你还真的需要离开晴月楼和本王去长安了。” “去长安?为什么去长安?”吴忧惊问。萧奕洵反倒笑了:“她不去长安,难道留在这里等着你爹再来杀她么?” “我会去和我爹说的!阿鸾不会有事!”吴忧急了,脱口而出,而后猛地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懊悔不已。 萧奕洵冷笑道:“若是你真的能说动你爹,昨天晚上,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你也不用急着赶来看鸾飞有没有事了。”停了停,萧奕洵坐了下来,慢悠悠道:“小侯爷应该不会不知道当年西平王世子的事情吧……” 吴忧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当年西平王世子的事情一时惊动四方。西平王世子萧玉辰外出游历时,在江南认识了一位名妓,动了真情,要迎娶她为世子妃,西平王怎么可能会同意,父子几次交涉,都以失败告终。就在萧玉辰要娶这位名妓的时候,这位名妓却忽然暴毙身死,虽然没有证据说是西平王做的,但是萧玉辰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萧奕洵现在搬出萧玉辰的例子,就是再告诉自己,不要步萧玉辰的后尘。 吴忧深吸一口气,道:“我承认,昨天的杀手是我爹派来的……”吴忧简单的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原来,在家中的这半年,吴忧和自己的爹沟通过好多次,但是魏其侯极其固执,软硬不吃,吴忧根本没有办法说动他,只能被关在府上,不能外出。可是就在不久前,他忽然得知了一个消息,因为自己强烈的反抗,他爹在婉拒了太后的赐婚之后,天天恨得牙痒,欲杀鸾飞而后快,所以便暗中安排了高手来洛阳杀鸾飞。吴忧得知之后,怎么可能坐得住,当夜打昏了府中的侍卫,逃了出来,随即马不停蹄地赶来洛阳,生怕鸾飞出事。他说完之后,不等萧奕洵和龙霁云发话,就一脸警惕地看着萧奕洵,同时把鸾飞护在身后,道:“不过,西平王世子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们的身上,大不了,我不要这侯爵的位置了,去做个普通人罢了!鸾飞,我自己会保护,不需要豫昭王太过操心。” 吴忧防范地看着萧奕洵,就像是保护自己十分重要的东西一般,萧奕洵和龙霁云都看出来吴忧想必是误会了什么,不由觉得好笑。萧奕洵心中发笑,也不点破,反而压低了声音,问吴忧:“那么,如果本王偏要带鸾飞去长安呢?” 吴忧大怒,脸色涨红,气得直冲冲道:“王爷如果执意为此,便是与我吴家势不两立!” “呵!”萧奕洵笑了,眉梢一样,满不在乎道:“怎么,小侯爷这个时候知道侯爵身份的重要性了?”当吴忧说出不要魏其侯爵位身份的时候,萧奕洵就知道,吴忧还是太天真了。他真的以为没了爵位身份,便能带着鸾飞隐于江湖草莽,那样做只不过会让鸾飞死的更快。不然当初萧玉辰也不会毫无办法,萧奕洵摇头道:“小侯爷,我不得不提醒你一点,没有了魏其侯继任者的身份,你还有什么能力去保护鸾飞呢?” 吴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怒又不敢大声说出来,鸾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对萧奕洵道:“王爷,你何苦要戏弄他呢?” 戏弄?吴忧一愣,萧奕洵舒展眉宇,神情却很沉静:“本王不是在戏弄他,本王只是要他知道,他该怎样才能保全他自己也保全你!冲动行事,一个西平王世子的教训还不够么?!” 吴忧脑子一片雾水,不解地看向鸾飞,问:“阿鸾,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鸾飞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昨天晚上,豫昭王答应我,说要代你替我赎身,让我认一位宗室家的夫人为母,给我重新换一个名字,换一个身份,好嫁给你……” 吴忧一时之间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他的眼中有如火焰一跳,惊喜地看向豫昭王,不自主地叫出一声:“王爷?!……”可是吴忧也是机敏之人,瞬间的喜悦过后,他心中不由谨慎了起来,语气也缓了下来:“王爷,你这是何意?”他们魏其侯一家与豫昭王府未有交集,而自己与萧奕洵也从未有过什么接触,萧奕洵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与鸾飞的事情,为什么又要这样帮助鸾飞嫁给自己?他定了定神,看向萧奕洵,肃然道:“吴忧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本事能让大名鼎鼎的豫昭王来管我这件小事。” 萧奕洵坐在椅子上,看着吴忧从始至终都把鸾飞护在自己身后,情绪由喜变忧再变得如此沉稳,只觉好笑,他眉眼轻轻扫过鸾飞,对吴忧笑了起来:“你们啊,还真是一对。这个问题,昨天鸾飞也问过我,我没有明说,今日你又问我……”他停了停声音,语气从容,目光凝视在吴忧的脸上,略微带有探询的意味:“如果我说,只是我单纯地想要和你做个朋友,你信么?” “不信。”丝毫没有犹豫,吴忧回答的干干脆脆。豫昭王是什么样的人?朝中的辅政亲王,行事雷霆刚断,为人冷厉果决,虽然听闻曾经也是性情中人,但吴忧也绝不会天真到认为自己会是豫昭王少有合得来的性情中人之一。 见吴忧这么快就否决了自己,萧奕洵竟苦笑一声,也没动怒,只淡淡对身边的龙霁云道:“没想到,我在旁人眼中,已经是那般印象了……”龙霁云见萧奕洵心绪似乎有些低沉,知道他在感慨什么,当初的萧奕洵也是赤忱待人,所交朋友也多坦荡之心,只是不知何时起,在他人眼中,豫昭王也是心思繁复,无利不图之人了…… 第四十章 单刀直入 龙霁云见萧奕洵有些怅然,刚想劝说两句,却被萧奕洵自己打断了:“不过,你说的没错,如果你不是魏其侯的世子,本王也没兴趣和你做朋友。 ()” 萧奕洵这话说的不疾不徐,吴忧反倒不知该如何回答,萧奕洵见他无言而拘谨,心想吴忧到底还是有些青稚,他放沉声音,再次发问:“那如果我说是豫昭王府和魏其侯府上想要做个朋友,这个理由,你能不能接受?” 龙霁云神色不变,鸾飞目光却是微微一动,她素来聪明,知道豫昭王要帮自己绝对不是因为自己而是看重了自己身后的吴忧,但豫昭王如此坦诚说出意图,倒让她不由担心起吴忧的应对,说实话她很为豫昭王的帮助动心,但是她也担心吴忧会拒绝。 很明显,吴忧被萧奕洵的这句话惊住了,他不是没有想过萧奕洵背后的目的,但是他却因萧奕洵的直率而惊讶。这般坦率,倒与传闻之中,城府深沉的豫昭王有所偏差。 吴忧静了半天,在鸾飞心中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的时候,却见吴忧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仿佛一下子卸下了担子一样,眉目也舒展开来了:“这个理由我接受。本来,我还在想豫昭王您会再想个什么好听理由来说服我,而我也好拒绝你,却没想到您这般单刀直入,到叫我不好回答了。” 见吴忧这样轻松地神态,龙霁云笑了一下,神情却有几分复杂:“这么说,我们可以交个朋友了?” 吴忧又是爽快的回答:“豫昭王和龙家的公子要和我交朋友,我吴忧也不是不识抬举之人。”吴忧这般爽快,龙霁云倒更加好奇:“吴忧,你就不怕我们会利用你吗?” 吴忧瞅着龙霁云,满不在乎道:“利用?朋友之间叫什么利用?” 龙霁云一愣,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对萧奕洵道:“小三哥,我可真是喜欢这个魏其侯的世子!”他转过头来看着吴忧,笑道:“吴忧,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单纯还是赤忱。” 吴忧坐到鸾飞的身边,轻轻一笑,眼神却很沉稳:“我之前也在想豫昭王会不会看重了我们家手中的兵权,可是后来转念一想,才觉得,可能是我多虑了。”他看向萧奕洵,道:“王爷在魏其侯府上有利所图,但是图的利不会太多。朝中的势力纷繁复杂,魏其侯府一向不与长安深交,专注守护南部边界,在朝中的影响力不算大。再说兵权,豫昭王手中有辽东的精兵,还有那名震天下的连城骑,再加上西北有靖渊王在,我们家的兵权对王爷你来说并不算那么重要。所以,想通了,还要担心什么呢?” 听了吴忧的回答,龙霁云耸耸肩点头,笑道:“看来,还是我小看了你。不过,你到底是妄自菲薄了,整个南部,谁说话的分量比得上你们魏其侯一家?” 萧奕洵看着吴忧,感觉到他似乎对自己不再有一丝的抵触,便微微偏了偏头,眉间微蹙,语气清淡,目光却有审视的意味:“吴忧,你的分析很清晰,可是,仅仅只是‘我从魏其侯的府中没有多少利可图’这一个原因,我萧奕洵也自认为没有这么大的魅力让你这么快就对我放下所有的戒备。” 听了这话,龙霁云和吴忧俱是一愣,龙霁云先是觉得萧奕洵想的太多了,但转念又一想,的确如此,自己当初在萧城毅的墓前能够十分果决的决定与萧奕洵绑在一起,是因为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信任,吴忧不是自己,他与萧奕洵基本没有接触,不知根不知底,仅仅只是一个对魏其侯无害,吴忧也不应该答应的如此爽快。 看龙霁云的眼里起了怀疑的神色,萧奕洵目光里那的微妙的笑意若有若无,一直没有说话的鸾飞这时候在吴忧的身后轻轻地笑了:“豫昭王,您或许不知道吧,其实阿忧他很敬佩您的,他知道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比你想象要多很多。所以,你不要觉得奇怪,阿忧知道您是值得信任的人。” 鸾飞这话让萧奕洵有些好奇,他投去询问的目光,鸾飞浅笑道:“看来您并不知道,您十分器重的将领谭允墨是阿忧的好友。” “谭允墨是你的好友?”萧奕洵一愣,显然没想到这其中有这样的一层关系。他稍稍想了想,便想起,当初谭允墨在到宁州之前,一直是跟随在魏其侯身边的,魏其侯对谭允墨,也可以说是有知遇之恩的。所以,若说吴忧和谭允墨是好友,倒也合情合理。 既然话都说开了,吴忧便也不在遮掩什么,径直道:“与其说是好友,倒不如说是挚友更好。”他喟然道:“允墨他的军事才华十分出众,当初我爹也很看重他,只可惜,因为少时受了不少苦,导致允墨的性子过于孤僻,谭双又一直不喜欢他,所以我爹的手下对他一直都十分抵触。后来不得已,我爹便把他调到了宁州,当时,我也同我爹大吵了一架,宁州守将宋文是什么人,最是一个外强中干的人,允墨在他的手下必定会浪费一身的才华,更何况当初是你要打宁州,允墨若是再得罪了你,只怕这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好在豫昭王你慧眼识英,将允墨带到了辽东,栽培他,如今也是可以抵挡一方的将领了。” 萧奕洵闻言淡淡一笑:“谭允墨的确是个人才,他在行军作战方面的天赋少有人及,这样的人才,我不会放过。” 吴忧点头,语气里没了开始的防备,倒是充满了敬意:“当初,我真的没想到您会毫无犹豫地接受允墨,直到后来我与允墨通信,才彻底了解到您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说实话,豫昭王的才华早就天下皆知,可是不是允墨告诉我,我也不会知道您的气度、您的见识、您的心胸是这样的让人敬佩。所以,您既是阿鸾的救命恩人,又对允墨有再造之恩,如果这样,我还对您多有防范,那么我也自以为不值得您如此出手助我了。” “哎呀哎呀……”龙霁云立刻叫苦不迭:“我说吴忧,你怎么这话不早说呢?我要是早知道你和谭允墨是拜把子的兄弟,我才不来这里给你们牵线搭桥呢?折腾了我一个晚上。”他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埋怨道:“也不知我吃了什么东西,上了一晚上的厕所。鸾飞,我说你们晴月楼的东西是不是有问题?” 鸾飞嗤笑一声,道:“这可是天地良心,晴月楼虽比不上您家的好厨子,但也是干干净净,绝无杂物的。龙少公子,想来您是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所以一下子吃不惯我们吃的这些粗茶淡饭了。” 吴忧与萧奕洵都笑了起来,萧奕洵道:“吴忧,也不得不说,你确实是捡到了一个宝贝。如果鸾飞只是普通女子,我不会帮你的。” 吴忧笑着看着鸾飞,心中自是幸福而满足,他想了想,便正色问萧奕洵:“不过王爷,您说要帮阿鸾改一个身份,那么是谁呢?” 萧奕洵笑道:“我想到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 吴忧问:“哦?是哪家大人?” 萧奕洵饶有意味地笑着说:“有这么一家人,在长安洛阳都有不小的影响力,府上有朝廷一等国公的爵位,还有二等侯爵的爵位,还有这家大公子是鼎剑侯手下最看重的人物,号称风云阁十年来的俊才之一,这家二公子虽然现在在朝中只挂了一个闲职,人呢也有些玩世不恭,不过日后也有一等二等的爵位挑着坐。只可惜这家人人丁冷落,除了这两个公子外,往上就只有一个老者,人么是少了点,但是要说起这家人的地位,那是没有人敢不给几分面子的……” “等等……等等……”龙霁云越听萧奕洵这话说的越奇怪,因为他听上去这家人家他十分熟悉,而后他猛然醒悟,脑中有如一个惊雷炸响,他差点惊得跳了起来,伸手指着自己,结结巴巴地问萧奕洵:“小三哥,你不会是说我们家吧?!” 萧奕洵不紧不慢道:“除了你们龙家,反正我是没想到第二个这么合适的人选。论地位,论名望,龙家出面,魏其侯不会不肯。再说了,你们家向来也只有你和煜冥哥两个儿子,阳气太过旺盛,也不好,是该给你降降火了。” 看龙霁云十分不情愿的样子,鸾飞心中有些难过,她也知道女若为娼,就已经是一生去不掉的污点了,龙家如此世家大族,怎么可能会接受这样的自己呢?她心中明了,也不好意思叫龙霁云难做人,便对萧奕洵道:“王爷,你不要勉强龙公子,他若不愿……” 萧奕洵摆摆手示意鸾飞停下,他淡淡道:“我萧奕洵从不以貌取人,鸾飞你是一块美玉,从不因为你身在晴月楼而掩去一身光辉。至于霁云么?”他瞅了一眼愁眉苦脸的龙霁云,笑道:“他不是不愿意,他呀,是怕怎么向他的爷爷开口……” 第四十二章 打听消息 秦婉词随意点了一壶清茶,又给了店小二一锭银子,随口说道:“你们晴月楼的生意做得可真好,我刚刚才看见龙家的少公子从楼中离开。” 店小二是机灵之人,见眼前的年轻男子出手大方,衣着虽然简单却不失雅致,相貌又十分清俊,想来必是哪户人家中的公子少爷,自然乐得多聊上几句:“公子好眼力,确实是龙家的少公子,怎么,公子和龙公子有过交情么?” 秦婉词淡淡一笑:“略有交集,不过要说起来,你这晴月楼还是他介绍给我认识的。”她脸上虽然笑着,心里却把龙霁云好好骂了一遍:龙霁云!你竟敢带奕洵来这种地方,我可记住了,你给我等着! “龙公子是有眼光的人,交的朋友有气质,选的酒楼也好。”一听秦婉词和龙霁云有交情,店小二忙不迭的把两个人明里暗里都夸了一遍。 秦婉词不以为意,只是装作感叹的样子:“想必,若是龙家少公子在,必定是花魁作陪吧,不然堂堂龙家的少公子,怎么会流连香闺,彻夜不还呢?” 一听秦婉词这话,店小二就笑了:“这位公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晴月楼的花魁,是不陪人的。就算是龙公子,也是不作陪的。” “哦?这花魁竟有这么大的本事?”猛地想起今天早上,那个突然闯进鸾飞屋子里的年轻公子,秦婉词挑眉一问:“莫非,是认识了什么贵族子弟?” 店小二眼睛一亮,颇有几分佩服的意味:“公子可真是聪明,一猜一个准。确实是,我们家鸾飞姑娘,早就有了心上人。不是别人正是魏其侯的小公子,日后要继承魏其侯爵位的世子吴忧公子。他呀,对我们鸾飞姑娘一往情深,给了芸娘一千两黄金,让芸娘不再让鸾飞姑娘出楼。有了钱,又有魏其侯的世子在,芸娘自然乐得帮忙了。” 原来那个年轻的贵公子是魏其侯的小儿子,怪不得没人阻止他进出,便是他看重了鸾飞,但是秦婉词也有疑惑:“既然魏其侯世子对鸾飞这么痴情,为何不将她赎出楼去,带回家中更好,还要留在这里做什么。” 店小二摇摇头:“公子有所不知,吴忧公子和鸾飞姑娘是两情相悦,可是魏其侯大人却很不认同这件事情,吴忧公子又说服不了他的父亲,只能现让鸾飞姑娘在楼里继续住着,”说着一半他眨眨眼睛,看四周人注意力不在这里,便悄悄地对秦婉词道:“据说,昨天半夜,魏其侯还派了人来杀鸾飞姑娘呢,好在鸾飞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正巧被昨天龙公子带来的贵客出手救了……” 眼皮一跳,秦婉词这才知道,昨晚那些刺客要杀的人不是萧奕洵而是鸾飞?她忽而有些想明白了,龙霁云不可能不知道鸾飞和吴忧的关系,但他依然把萧奕洵带到这里来见鸾飞,莫非是为了吴忧,或者说其实是为了魏其侯?奕洵他是为了结交魏其侯? 后来奕洵碰见魏其侯派人杀鸾飞,而自己又歪打正着地救了两个人,这是不是也算帮了奕洵一把?想到此,秦婉词不住地笑了,龙霁云,如果是这个原因,我倒是能放你一马了。 店小二见秦婉词听见昨夜有杀手,没有惊讶,反倒笑了,更是觉得眼前的男子不一般,所以,便决定说出更大的“秘密”:“公子,你可知道,龙公子的贵客是谁?” 秦婉词如何不知是谁,但她却只能装作不知道,问道:“既然是龙家公子的贵客,想必身份一定不一般。” “那怎么能是不一般!那可是绝世无双大名鼎鼎的人物啊,”这个店小二就像是说书人附体,将萧奕洵吹了个天花乱坠:“要论我大靖现今第一出名的人物,怎么能不说如今威名赫赫的豫昭王呢?手握天下雄兵,在辽东横川崖击杀离漠大元帅宿伊,回京辅佐当今皇上登基,清扫朝中奸臣佞臣,文治武功样样卓绝。他本人又是才华横溢,博学多才,玉树临风,器宇不凡,真可谓是人中之龙啊。昨晚正是有他在鸾飞姑娘才得救的。” 见这店小二如此崇敬萧奕洵,秦婉词眉眼俱是笑意,她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原来,来的人竟是豫昭王啊!” 店小二点头:“正是豫昭王!他前几日在归鹤楼题了一阕词,龙公子与秋公子做东,以博雅名画为奖励,求人对以下阕。博雅的名画可是千金难求啊,当时有不少文人才子都去试上一试,但是却没有一人写的好的,最后被一位年轻神秘的阮公子夺了魁。楼里来的客人们这几日都在讨论这件事,说那一首念奴娇可真是绝了,文笔意境竟然如此贴合,写词的两人竟像心意相通一般。不过,我也听说了,秋家的公子好像正在让人打听那个阮公子的下落,似乎是很想知道他呢。” 秦婉词心中一跳,脸色微变:“秋家的公子在让人打听那位阮公子?” 没有注意到秦婉词微变的脸色,店小二如实回答:“恩,想必这样神秘的公子应该也让秋公子十分好奇吧。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这打听了两天,却也没有什么消息,这个阮公子还真是挺神秘的。” 这个消息让秦婉词警觉了起来,秋崇在打听自己的消息!以秋家的势力,要想打听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而自己至今尚未被发现,估计主要是因为她与连皓月初来洛阳,从未跟人有什么交际,出门的次数也不算多。秦婉词赶紧想了一下,自己带着面具出门的次数与时间,一次是给萧城毅上香,那一次天色很早,除了遇见了萧奕洵和龙霁云,一路上没有再遇到第三个人,应该无事,剩下的就是那次同连皓月前往归鹤楼了,不过那次也没有暴露身份,其余的时间自己出门要么没有戴面具要么就是昨晚恢复女装,应该也不会留下什么线索,短时间之内秋崇应该查不到自己。不过那半张银色的面具不得不说有些特点,再多一点时间,秋崇迟早能发现自己,看来,是得催着连皓月早日离开洛阳了…… 这边秦婉词心正中想着要早些离开洛阳,那边芸娘拿着那方兰花的锦帕,基本上已经把楼中各个姑娘都问了一遍,都得不到理想的答案,她只觉得自己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刚从楼上下来,正巧看见店小二小田在给秦婉词送茶,便吆喝道:“小田,招呼好客人之后你找人去问一问红缎坊,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给我们楼里送过绣兰花的锦帕,要么还是你自己去问吧,你机灵,做事快,我这边赶着急要一个答复。” 小田看芸娘吩咐了这么个事儿,不由多问了一句:“怎么了芸娘姐 ,可是红缎坊供的布料出了问题?” 芸娘刚喝了一口水,这才觉得喉咙里舒服了起来,一只手撑着腰,摆手道:“不是,你就去问问他们有没有就成了,别的不用问了。”说完,似乎有什么急事,很快又离开了。 小田不明所以,正巧旁边走过芸娘贴身的小丫鬟小红,他赶忙把小红拦下来,问道:“小红,芸娘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要我去红缎坊,出了什么事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问啊?又怎什么啊?” 小红停了下来,小声向他解释说:“不是芸娘姐,是豫昭王殿下。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过好像是王爷想要知道鸾飞姑娘房中的一块绣着兰花的锦帕是谁的。” 小田笑道:“就一块普通的兰花手帕,楼里多了去了,这怎么能查得到?” 小红也点头说:“可不是,就那一块普通的兰花手帕,楼中谁不是几条手帕呢?偏偏王爷要问,芸娘姐也不敢耽搁,只能硬着头皮去问,可是一圈问下来,姑娘们都说可能是自己的,也可能不是,没个准信的。也真是的,一条帕子,谁会放在心上。今儿肯定是问不出结果了,你啊,就去红缎坊随便问一问得了回复就好了,给王爷一个交代就可以了。”说罢,小红还不忘叮嘱他一下:“不过,你问的时候可不能说是王爷要知道的,这个消息在楼里也不准透露啊,芸娘姐说了,这事儿谁都不能知道,不然给豫昭王添了麻烦,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小田拍拍胸脯,道:“你放心,这个道理我都懂,要是让楼里的那些姑娘知道了是豫昭王在找锦帕的主人,那还不得个个都发疯了。”小田自然知道,要是让这些姑娘晓得了,那个个人都要冒充是锦帕的主人了,谁不想让豫昭王侧目呢,那可比魏其侯的世子还要高上几个等级的人,到那个时候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小红睨了他一眼,娇嗔道:“还算你机灵,知道就好。”她继而又悻悻道:“豫昭王不是我们能攀地上的,要是有人冒充,还不知会怎么个结果呢,还是芸娘姐想的周全啊……” 第四十三章 爷孙之谈 芸娘和店小二小田还有小红说的话秦婉词都听见了,她不由得看向了鸾飞的房间,有些懊恼,更多的却是不舍。那个帕子是她昨晚为他擦汗不小心留下的,走的太匆忙竟然忘了。估计是萧奕洵转醒找自己却没找到,又在梦境与现实中分不清,所以看到一个手帕,便急着想问出结果,来证明自己的“梦”是真是假…… 这样的奕洵让她心疼,让她不舍,她似乎能透过严实的窗户,看见萧奕洵现在徘徊在希望与失望之中的眼神,能听见他有些沉重的呼吸,眼中几乎克制不住涌出一丝泪花。闭了闭眼,喝了一口茶,清晰地嗅到淡淡地茶香,秦婉词对店小二道:“有事你去忙吧,我坐一会儿就走了……” 再不走,只怕她真的忍不住想要冲上楼去了…… —————————————————————————————————— 龙霁云离开晴月楼之后,纠结地走在回府的路上,又不敢走得太快怕见到爷爷,又不能走的太慢让萧奕洵在晴月楼等的太久,不知不觉,很快就到家了。 他站在龙府的门口,看着自家的大门,一动不动。除了小时候偷偷和自己大哥龙煜冥跑出去游泳,差点没把自己淹个半死,回府后又差点被龙庭飞骂断气以外,龙霁云第一次这么难迈出一步回自己的家,可是脑海里一回放萧奕洵那“瘆人”的微笑,他就不得不硬着头皮一脚踏进去,反正都是一死,还是死在自己爷爷手里比较好,至少还干脆直接一点。 龙庭飞的院子前面草木繁盛,夏天的时候正好能够挡住炎热的阳光,正是修养的好地方,不到中午,被树叶隔绝的稀疏的阳光照进屋子里,倒是清爽而不失明亮。龙庭飞刚刚由下人送来了药,正准备端起来,就听见一个十分亲热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来:“爷爷!” 看见龙庭飞正打算喝药,龙霁云赶忙几个大踏步,快速地走到龙庭飞身边,接过药碗,笑得十分灿烂,表现的十分狗腿,道:“爷爷你喝药怎么不和孙儿说一声,府上现在没人,怎么也该是我这个孙子来服侍您对不对,怎么自己就喝上了?” 龙庭飞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他直直地看着龙霁云,面无表情,也不接龙霁云的话,只说道:“闯祸了?惹着豫昭王了?” 老狐狸,龙霁云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嘴上却一副可怜的样子:“我哪敢惹小三哥啊,给我三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从来都是他欺负我啊,爷爷。” 龙庭飞的脸色这才缓了缓,微微点头,平淡道:“也对,你就是有胆子,也没本事能惹着豫昭王。” 龙霁云:“……” “好了,有什么事就说吧,别拐弯磨脚的,我还不知道你?”说着他自己端过药碗喝了起来,眼里有浅浅的慈爱的笑意:“豫昭王让你做什么事了?这么麻烦?需要我出面?” “天啊,爷爷,你上辈子可能真是一只得道千年的老狐狸!”龙霁云张口大呼。“你这怎么知道的?” 龙庭飞又气又笑,差点没一口药喷出来,不过却还是解释说:“昨天你和豫昭王一起出去,一晚上都没有回来。豫昭王如今的状态,不会和你去做些无聊的事情,现在你一个人回来了,他没有回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而且还很重要,不然以你和豫昭王的本事,再加上你和秋崇的关系,不会需要我出面的。” 虽然龙庭飞多年不问朝中之事,近一年又一直在洛阳养病,平日里气势已经大不如往日凌厉,但却依然有一种威仪,从他依旧矍铄的眼里自然地流露出来。龙霁云听着龙庭飞的话,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畏——他的爷爷未曾老去! 龙霁云详细地把从给西平王上香到今早晴月楼遇见魏其侯世子吴忧的事情个龙庭飞说了一遍。 龙庭飞听完之后,抬眼,淡淡看着龙霁云:“就是这些事情?”平淡的就像自己听到的不过是龙霁云又多交了两个朋友,又多买了两个花瓶一样。 龙霁云一愣,显然没有料到龙庭飞这样平淡地态度,就安安静静回了一句:“恩,就是这些事情。”龙霁云突然觉得自己变得特别厉害,这几件重大地事情自己也能像说“对,我刚刚喝了一杯茶”一样平淡的回答,这简直不可思议。而后,更加让他意外的是,龙庭飞又淡淡说了一句:“那你待会就去把那个鸾飞姑娘接到府上吧。你故去的叔叔膝下无子无女,现在有一个了,也好。” 龙霁云:“……” 他足足怔了好长时间,似乎觉得可能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仔细回想了二十遍,确定自己没听错,龙霁云这才有些发懵,问:“爷爷,你……你这也同意地太爽快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这不是很清楚么?这是我们为豫昭王做的第一件事,也是一件决定了我们要和豫昭王绑在一起的一件事。”龙庭飞额头上的皱纹微微一松,看着自己的孙子愣住的样子,眼里有和蔼的笑意:“这不是你做的决定么?” 龙霁云还是有些无法置信,自从洛华之乱以后,做任何事情都要思虑再三,走每一步都谨慎万分的自己的爷爷,这一次竟然答应的这么直接,毫不犹豫:“为什么?爷爷,你不应该责骂我行事过于草率,甚至没有同你还有大哥商议,就这样把龙家的存续给赌了上去么?爷爷,其实,我倒希望你能说说我……” “龙霁云,你已经长大了,你以后会是龙家的主人。你所做的一切决定,就是我的决定,你不需要犹豫,”看见了龙霁云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龙庭飞的语气忽而变得十分沉稳与严肃,“我支持你的决定。我知道你会疑问,为何一向谨慎的爷爷这一次竟然毫不犹豫。那是因为,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也是我们唯一该选的。洛华之乱以后,我们龙家辉煌不再,若不是你爹强行撑起全国军事,龙家只怕早就没落了。你爹死后,朝廷这两年两易君主,朝中势力又是几次动荡,那个时候,变化太多,我们只能静观其变,而现在局势虽然依旧不稳,但是日后何人能成,已经有了雏形了。所以,为了龙家,为了你爹你的几个叔叔,是时候该选择了,而你,也做出了选择。” “是……”龙霁云点头,又想起那日在萧城毅的墓前,他对萧奕洵许诺“以我龙家所有,赌你君临天下。”这样的豪赌,他这一生也只能赌这么一次了吧…… 龙庭飞凝神,正色道:“豫昭王几起几落,他如此年轻却身居如此高位,实在不简单也更不容易。我见过这个孩子,这几年来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以前的豫昭王虽然才智无双,但却总是缺少一个东西,可是这一次他来了洛阳,我再一次看到了他,我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那样他一直缺少的东西。” 龙霁云好奇:“什么东西?” “野心!”龙庭飞目光锐利且清明:“从他的眼里,我第一次看到了野心。以前的豫昭王很容易满足,他只要一个好的家庭,能够为国效力就够了。所以,他不争太子之位,甘愿去辽东征战,又甘愿归隐蘅承,他从来都是可以忍受的。但是豫昭王妃和淑懿太后死后,他就不再是从前的豫昭王了,他重权嗜杀,扶持自己的势力,对内对外软硬皆施,巩固自己的力量,这样的豫昭王……我甚至……甚至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太宗的影子。”想起了那个绝世的君王,龙庭飞的目光深沉了许多:“所以,如果是我来选,我也会选择豫昭王……况且,我也知道,豫昭王对你,对龙家,是真心信任的。” 怪不得龙霁云觉得萧奕洵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但又说不出核心在哪,到底还是他的爷爷识人多,一眼便看出了萧奕洵的变化,野心!对,就是野心,这是以前的萧奕洵从来没有过的……龙霁云内心震动,却依然想到了一件事:“可是爷爷,虽说我不在意鸾飞的身份,让她做我的姐姐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您……能不在意?” 不知为何,龙霁云的这个问题似乎比之前所有的话带给龙庭飞的冲击都要大,龙庭飞的目光竟然出现了一丝波动,他皱起了眉头,花白的胡子也微微抖动了两下,他忽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龙霁云,目光就像罩着一层纱一样有些迷惘和伤怀:“以前,或许会在意……但是霁云,你知道的,因为你娘……我不会在乎这种事情的。” 龙霁云身子一震,低头道:“是,我知道了……” 龙庭飞默了片刻,道:“你就去晴月楼吧,把那个鸾飞姑娘带回来,我会让人在府中给她安排一个住处的。” 第四十四章 许下承诺 龙霁云同龙庭飞商量好的以后,马不停蹄地重新赶往晴月楼。 到了晴月楼,发现芸娘正在楼下和小二说着什么,便笑着走过去道:“芸娘,我今儿可是要和你要一个人了啊。” “哎哟,龙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一见到龙霁云,芸娘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看芸娘如释重负,龙霁云蹙眉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芸娘走到龙霁云身边,把一直攥在手中的锦帕递到了龙霁云手里,轻声说道:“你走以后,鸾飞让我帮一个忙,说是豫昭王想要找到这个兰花锦帕是谁的。可是,你也知道,我们楼中锦帕数不胜数,那个姑娘没个十几条?再说这锦帕又这么普通,根本无从问起啊。我又不能泄露了豫昭王的话,本来让豫昭王在我们这儿遇上了昨晚那档子事,已经够让我掉脑袋了,要是再让楼中的姑娘有什么非分之想惹怒了豫昭王,那我这晴月楼只怕都要开不下去了,龙公子,您就帮我个忙,和王爷说一下吧?” 兰花锦帕?龙霁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锦帕,这才想起早些时候,他正因为这个锦帕和萧奕洵生气,后来是吴忧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人。他拧紧眉头,不成气地叹了一声:“小三哥啊小三哥,你怎么还在做梦啊!”说着,捏着锦帕就往楼上走。 鸾飞和吴忧正在屋里等着龙霁云回来,豫昭王一直沉默不语,两人也知道豫昭王只怕是又想起了豫昭王妃,心里正难过着,所以也就不打扰他,自静静地坐在一旁。 这时,龙霁云推开了屋门,鸾飞与吴忧瞬间目光一亮,看见龙霁云对着自己点了点头,顿时如释重负,吴忧激动地一把抱住鸾飞,兴高采烈道:“太好了,阿鸾,我们总算能在一起了!”。龙霁云知道他们二人高兴,也就不去打扰他们,现在是那个一个人坐在一边,面无表情,也不说话的人问题比较严重。 他转过身去,对屋外的芸娘道:“芸娘,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吧,今晚,我将鸾飞接到龙府,这里暂时不需要人照顾了,你去吧。”说完,又对屋内正开心的两个人道:“鸾飞,你也可以收拾一下,我和豫昭王说些话,你们不必在意,可以当做没有听到。” 鸾飞与吴忧会意的点头,鸾飞道:“我的东西也没什么,其实早就收拾好了,我先和楼里的姐妹们告别一下,等您好了,我就随您走。”说完,便和吴忧一起出去了,只留下萧奕洵和龙霁云两个人。 秦婉词死后,萧奕洵不设灵位不建陵寝,他身边的人也都因此对秦婉词的死讳莫如深,深怕惹怒了萧奕洵。龙霁云当初从萧楚延那边得知了事情的原委,知道萧奕洵的确难以面对事实,但没想到,事情过了两年,萧奕洵非但没有淡忘,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他走到萧奕洵的面前,把手中的锦帕搁在了桌案上,抬起目光,看着前方,淡淡道:“小三哥,你应该知道,一张锦帕,根本证明不了婉词还活着。” 鸾飞屋中的窗子半开着,吹得屋中的熏香缓缓的变化着轨道。龙霁云直截了当的开口,萧奕洵宛如针刺后背,转过脸来,眼里有寒意,语气却很平稳:“昨晚的事,我确实没有办法确认,但是有一点,你也要承认,以我当时的情况,真的能够轻松地退敌吗?” “退敌是不容易,但是也并不一定做不到。”魏其侯是来杀鸾飞的,派出的不会是极顶的高手,以萧奕洵如今功力,未必不能击退,他看向萧奕洵,狠一狠心道:“即便是真的有人救了你,你也不能把他认作是婉词啊,你分明知道婉词两年前就死了!” 从进屋一开始,龙霁云就铁了心,今天一定要让萧奕洵认清现实。从上次归鹤楼那首词以后,他的行为就一直很奇怪,如果再不能接受秦婉词的死,萧奕洵迟早会疯的,所以,就算要触怒萧奕洵,他今天也一定要说出来。 “小三哥,你分明是知道的。我知道,林希筠和谭允墨在辽东找了一年都没有找到婉词的尸首,但是这件事根本不是你证明婉词还活着的理由。” “婉词死了,我也很难过,我也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不应该这样折磨你还有你身边的人。” “一幅字,一首词,一条帕子,就让你相信婉词还活着?我之前和你说过,既然婉词活着,她为什么不来见你?两年的时间,她如果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你?” 萧奕洵看着龙霁云,眸光清冷,他很清楚龙霁云想要做什么,他淡淡的开口:“霁云,你要说的话不是没有人和我说过,楚延劝过我,墨香劝过我,连纳兰媛姬也劝过我,他们都没有说动我,你觉得你可以?” 萧奕洵的声音虽然平淡清和,但在龙霁云看来却如冷峭的刀锋,锋利的让任何人任何声音都不能接近他。龙霁云蓦地笑了,他张了张口,歪着头看萧奕洵:“连楚延都说不动你,我自然不行。”他冷下了眼神,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男子,一字一句道:“萧奕洵,你疯了你知道么?” 龙霁云从来没有叫过萧奕洵的全名,而这一次,他却冷冷地看着他从小就一直尊敬的男子,毫不客气地喊出他的全名,他大声地笑了两声,拿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萧奕洵:“而我,竟然敢把龙家的所有赌在你的身上,把我自己的生死交到你的手上,不知道我是不是也疯了?” 沉默地看着龙霁云,萧奕洵看见了他笑容后的无奈和心酸,他知道,龙霁云将整个龙家交在自己的手上是怎样的不容易。龙家极盛而衰,如今只留他与龙煜冥这一脉,他这一赌,就赌上了龙家百年基业。 自己师出龙靖枫和秦煦卿,自小又与龙煜冥和龙霁云一起长大,虽不是亲兄弟,但是感情之深,只怕也与兄弟无二,龙霁云对自己的关心,他又何尝不知? 但是婉词的死却是他最深的禁忌,无论是谁都不能触碰。 他不是不愿相信,只是固执的要自己坚信婉儿还活着,以此来赎他曾经的错。 可是,这一次到洛阳以后,他从未有一次这么强烈地感觉到秦婉词还活着,还在自己的身边,那种真实太过真实,他没有办法不怀疑…… 可是,正如龙霁云所说,如果婉儿活着,她怎么会不来见自己? 这种矛盾的撕扯,几欲让萧奕洵疯狂。 “好吧,龙霁云,我给你一个承诺。”良久,萧奕洵才迟迟的开口,他缓缓笑了笑:“没想到,在婉儿这件事上,我一次让步是为了你。” 龙霁云愣住了,他如此失礼直呼萧奕洵的名字,他怎么可能不动怒? 萧奕洵站了起来,挺拔的身姿一如矗立的傲松,他走到窗边,将半掩的窗户打开,垂眸静默片刻,昨晚便是从这扇窗,冲进来了刺客……又或许还有那个救自己的人…… 微风吹进,吹起窗前萧奕洵的鬓发和衣袖,还有他淡淡的声音:“两年之内,你帮我找到那个阮公子,无论死活,让我确认他是谁,如果他不是婉儿,我答应你,以后我不再执着于婉儿还活着。” 萧奕洵没有回头,只将自己投身在阳光之中,他缓缓闭上眼睛,这一刻,似乎摈除了一切的声音和感觉。 婉儿,如果是你,让我找到你…… 如果不是你,那么我也答应你,不再让自己和周围的人为我难过…… 龙霁云心中大为震撼,他知道,这是萧奕洵做出最大的让步,心中一阵澎湃,他目光雪亮,看着萧奕洵,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好,我答应。” “当然,如果两年内你没有找到那个阮公子,这个承诺,作废。”萧奕洵回过身来,抬起下颌,颇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龙霁云傲然一笑:“你不要小看人,凭龙家和秋家的势力,只要他不躲到天涯海角隐姓埋名,我一定能找到他。” 萧奕洵也笑了:“好了,既然你已经说动你爷爷了,那么我们也该把你‘姐姐’给你接回府上了。我看吴忧刚刚都要喜得晕过去了。” 虽说鸾飞不在了,晴月楼少了一个头牌,确实有些可惜。但是一个鸾飞能让晴月楼交好龙家还有豫昭王甚至是魏其侯的世子,芸娘高兴还来不及。 本来她还担心魏其侯都派人来杀鸾飞了,万万是不能让鸾飞留在楼里了,一听说龙家公子要把鸾飞接回去,正给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芸娘真是喜上眉梢,为鸾飞忙前忙后,真像自己嫁了个女儿出门。 龙霁云看着芸娘忙前忙后,吴忧与鸾飞也如胶似漆,笑呵呵地对萧奕洵道:“小三哥,说实话,我还以为昨天晚上那些人是来杀你的,没想到,到真让我们做成了一桩媒。” 萧奕洵双手环在胸前,正要回答,却感觉一阵不对劲,他猛地一探自己的衣襟,顿时大惊失色——紫玉流苏,不见了! 第四十五章 李代桃僵 话说秦婉词在晴月楼得知了一些消息,又得知秋家正在找寻阮公子的下落,便知道自己不能在洛阳呆的太久了,便急急离开晴月楼,回了自己的旅店。 因为自己严格上不算使团之人,所以就没有与连皓月他们住在一起,不过这倒也帮秦婉词省了不少事情,她回屋换好了衣服,正打算休息一下,连皓月却来敲门了。秦婉词开了门,却见连皓月有些担心地望着自己:“荣苏,你可回来了?昨晚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早上找你吃早饭的时候,你都不在。”他走进了屋子,又道:“你一个人在洛阳人生地不熟的,不要乱走,我们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洛阳了。” 秦婉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想到连皓月这么关心自己,她道:“正因为明天早上就要走了,所以,昨晚没耐住性子,出去走了一圈,这才发现,洛阳真是个好地方。” 连皓月奇怪地看着秦婉词,笑了:“这倒是奇怪了,你不是最不喜欢人多和富贵繁华之地了么?怎么昨晚倒一个人出去吃独食了?你去了什么好地方,让你这么流连忘返,彻夜不归的?” 秦婉词正计划着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和连皓月说一说,然后也好安排之后在长安的行程。她先让连皓月坐下,随后关上了门,煞有其事地对连皓月笑道:“哼哼,我可去了一个人间仙境。” “哦?”连皓月好奇了,“什么地方连你也觉得是人天仙境?” 秦婉词嘴角一扬,道:“晴月楼。” 晴月楼?连皓月乍一听,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细想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昨天晚上使团里的人也有说要带自己去晴月楼,但那种烟花之地,也只有元襄喜欢去,他可不喜欢,自然拒绝了。可是一听说荣苏去了晴月楼,连皓月惊得差点没跳起来,他瞪大眼睛,宛若雷击,话都说不利索了:“荣……荣苏……你,你竟然去青楼?!”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平日里连女色都不近的荣苏,有时自己差点以为和辰钰有着“奇怪关系”的荣苏,竟然去了青楼?! 他大呼吃惊:“荣苏,你平常连女子都不多看一眼,竟然会去青楼?莫非,你是看不上且柔的姑娘,觉得洛阳的好?” 秦婉词正愁着连皓月要是怀疑了自己女子的身份该如何是好,如今正好有这么个机会让自己好好利用一下,她装作毫不在意道:“你以前是见惯了九公主那样的绝色美人,自然是不会在意那寻常姑娘家的了。我可不一样,我也是个男人好么,要是有你那么好的眼福和机遇,说不定我现在已经膝下成群了。” “荣苏,你……”一提到纳兰媛姬,连皓月的脸色立刻沉了几分。 秦婉词心中叹息,真是心头之刺,稍微提一下就这个样子,哎,情根深种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看看自己和萧奕洵就知道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好了,是我说错了,不该提九公主的。但是,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这可关系到我们之后去长安的成败。”没有心思再同连皓月玩笑,秦婉词肃然道。 “什么事情?”见秦婉词蓦地认真了起来,连皓月也不敢怠慢。 “昨晚我在晴月楼救了一个人,你听了,可要冷静一点。” “在晴月楼救人?”连皓月奇怪了起来,“晴月楼需要救人?你救了谁?” 秦婉词正视连皓月疑惑的双眼,一字一句,直透连皓月心中:“豫昭王萧奕洵。” 连皓月的脸瞬间色变,他陡然站起,回问秦婉词:“豫昭王萧奕洵?!”可能连连皓月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声音有多大,秦婉词忙一把拉住他,低声喝道:“和你说了,冷静一点!这么大声?!” 连皓月瞪大了眼睛看着秦婉词,尤不能信,猛地喘了两口气方才冷静下来,他撑住桌子,仔细想了想,忽而愤怒异常:“他是亲王!还需要去青楼寻花问柳么?!”虽然声音不高,却森冷异常。 秦婉词见连皓月这么生气,也是一愣,而后才想起来,必定是想到了纳兰媛姬,为纳兰媛姬鸣不平,果不其然,连皓月紧张道:“他府中似乎已有三位侧妃,如何还需去那种烟花柳巷?!媛姬她果然过得不好……” 秦婉词几乎用手扶住额头,这个男人,怎么有的时候,比自己还不理智。她无奈摇头:“皓月,他不是你,怎么会对媛姬一心一意?” “可是……”连皓月刚要回答,秦婉词猛然打断他:“没有可是!你早就知道豫昭王不是真心要娶九公主,所以就算听到了他去青楼,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秦婉词毫不留情地揭露了连皓月心中最大的伤疤,连皓月面色铁青,却不发一言。是啊,当初他没有能力救纳兰媛姬,现在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见连皓月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秦婉词才道:“现在能好好听我把事情说完了吗?” 连皓月吐了一口气,垂下头,没有一丝生气,只顿顿道:“你说吧。” 秦婉词将告诉连皓月,她昨晚无聊,听闻晴月楼并非一般烟花柳巷,其中女子各个文采斐然,登时便来了兴趣,又知连皓月必不会去,索性自己一人去了。那知正巧看见了龙家的公子,龙家公子身边还有一个面目英俊的男子,不知是谁,倒是有几个人,似乎之前在归鹤楼见过,认出了这个男子正是豫昭王。我见豫昭王走上了楼,似乎是花魁接待。之后,我便没在意,晚上喝了些酒水,便要去小解,走到后院,只觉周围有些奇怪,这时忽然发现二楼楼外,有两个黑衣人在徘徊,她当时就酒醒了,偷偷跟了过去。那两个黑衣人躲在楼旁,似乎盯着一个屋子,她顺眼看去,才发现是豫昭王和那个花魁。她心觉不对,便也躲在一旁静观其变,没过多久,只见那二人突然破窗而入,她当下就跟了过去,发现豫昭王正在与二人打斗,只不过身法不稳,她当时没有多想,直接冲了进去。好在那二人功夫不高,也无心恋战,她这才就击退了黑衣人,救了豫昭王。 我本以为豫昭王会发现我,后来我回过身来,才发现,豫昭王不知何时已经昏了过去,我自然不会久留,便离开了。 连皓月听完秦婉词的叙述,这才有了点精神,他忽然笑了:“看来,想要豫昭王的命的人还不少啊。”言语之中,隐隐有几分高兴。 秦婉词听出他的高兴,虽然心中不悦,但却也能理解,所以只摇摇头,道:“你猜错了,他们要杀的不是豫昭王是花魁鸾飞。” 接下来秦婉词又把早上在晴月楼看见魏其侯世子,以及探得的魏其侯世子与花魁之间的事情告诉了连皓月,顺便也把魏其侯的情况告诉了连皓月。 “没想到,这魏其侯的世子,倒是一个性情中人。”连皓月不住感叹一声,旋即他又正了正色,道:“这么说,豫昭王去见花魁鸾飞,很有可能其实是为了魏其侯的世子?”他本就是聪明之人,被秦婉词话中稍一点拨,便能知道这其中根本,他不由一笑,看着秦婉词,道:“荣苏,你这一回莫不是不仅仅救了豫昭王的命,还帮了他一个大忙?” 秦婉词微微一笑,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不,救他的人是你,不是我,帮他忙的人,也是你,不是我。” 连皓月拿着手指着自己,惊讶地问:“我?”他见秦婉词点头,不由猛吸了一口气,问:“你是说,是我去晴月楼,碰见了有人要杀豫昭王,然后出手救了他。” 秦婉词点头:“你真聪明。” “不行!”连皓月断然拒绝。 “为什么不行?” “我……”连皓月支吾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会撒谎……” “啊?”秦婉词不解:“你怎么不会?你之前不是把元庭骗的团团转吗?” “不是!”连皓月脸有些羞红,“我没去过晴月楼,自然不清楚里面是怎么样的,又是干什么的,万一被豫昭王发现了破绽,该怎么办?” 秦婉词:“……” 她差点没被气晕倒,连皓月,你和元襄在一起那么久,怎么偏偏这种事情会是个白痴呢?! “豫昭王没事问你那些事情做什么?”秦婉词哭笑不得,她摇摇头,反问连皓月:“你难道不想完成自己的任务么?你不想报申将军的仇么?” 连皓月屏住呼吸,想起毕青流放,申惠惨死,对元庭真是恨得牙痒,他咬牙道:“当然要报仇。” 秦婉词亦正色道:“那么,这一次长安之行,我们一定要成功。而豫昭王就是你必须克服的困难,就是他当初打败离漠,逼得我们年年进贡,只要他首肯,我们就一定能成。” 说着,秦婉词从怀里掏出一只步摇,递给了连皓月,道:“我想,这个东西,对你应该有帮助。” 第四十六章 雪上加霜 秦婉词从怀中拿出的那只步摇,约莫四五寸的长度,紫色的玉石雕琢成的带枝牡丹,周围用银丝缠绕成枝叶,三五条玉坠,用银丝挂着,底部也都是通透的紫色玉石珠子。 “这是……”连皓月拿起秦婉词手中的不要,细细看去,那紫色的玉石温润坚密、莹透纯净、色泽均匀,打磨的技艺精致无比,使得整朵花晶莹辉耀,玲珑有致。他虽不懂太懂得女子发簪配饰,但是当初与纳兰媛姬相识时也见过不少发簪步摇,但却绝没见过这样好的品质的步摇,他左看右看,感叹道:“这种质量的紫色玉石,只怕得是翡翠之王了,虽然簪身只是金银,但这紫玉绝对相当少见,即便是在且柔皇宫,这么好的玉石也是不多的,这是豫昭王的?” 怎么会不是最好的玉石呢?那年萧奕洵攻下雍谷关,大胜归朝,萧祁大喜之下,特把那年独山产出的南阳玉中最稀少最珍贵的紫玉赏给了萧奕洵,这种质量的紫玉即便是独山数年来也极少出现,只一小块,便价值连城。后来,萧奕洵找来了长安最好的玉石工匠,前前后后几个月,打造出了这样一直紫玉流苏的步摇,当做自己的嫁妆,这其中价值,又岂可言说?所有的嫁妆中,秦婉词最爱此物,当年其余配饰她都不喜欢戴,长发之间总是只有这一只步摇。当年云殊使团来靖,封紫衣扬言其余不要,唯要自己发间步摇,想想也知,自己岂肯相让? 昨夜在萧奕洵怀中再见这只步摇,秦婉词心中大为感动,此中情感,真是复杂,一言难尽。两年时间,萧奕洵一直把它带在身上,此番情谊,她和能视若无睹? “这只紫玉流苏是豫昭王贴身放的,对豫昭王来说应该很重要,我想,到时候,你拿这个去跟豫昭王谈条件,他应该会退让的。毕竟,要想靖朝答应我们减少或是消除每年的贡银,豫昭王一定要站在我们这边才行,他一首肯,事情必然能成。”秦婉词在心中对萧奕洵说了一万个对不起,但即便是她其实也想不到什么能说服萧奕洵的方法,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这只步摇叫紫玉流苏?荣苏你怎么知道?”连皓月对这只步摇可谓是爱不释手,只是稍稍问了一句,秦婉词心一跳,大意之下,竟然直接说出了步摇的名字,她怕连皓月怀疑,却见连皓月两眼只看着步摇,像是随口问的,不是很在意,便小心回了一句:“我随口猜的,怎么?连皓月,你很喜欢这支步摇?” 连皓月翻来覆去的看这只步摇,就像是女子见了心爱的饰物一样,他想纳兰媛姬所有的首饰里,便没有一件抵得上这只步摇,日后若是有机会他也想给纳兰媛姬送一只。他看了半天才慢慢放下,他忽而产生了一个疑问:“荣苏,这只步摇,是你趁豫昭王晕倒的时候拿走的?这,你也太不君子了吧……” 秦婉词:“……” 她气得恨不得拍上连皓月的头:“什么君子不君子,你不拿个证物,你怎么向豫昭王证明是你救了他啊,再说这步摇也是自己掉出来的,我顺手带过来了嘛……”秦婉词在心里嘀咕道,再说,这也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嘛…… 连皓月啼笑皆非:“那你为什么不告诉豫昭王是你救了他?你就是救他的人,对起话来,不会有破绽啊。” “我和你不一样,我本来就不是离漠使团人员名单里的人,没有机会见到豫昭王的。而且,我身份特殊,从来不想扬名,我啊,还是少一点人知道我,活的能久一点。你是使团之首,你救豫昭王,才是对我们最有帮助的,你明白吗?” 连皓月这才点点头,不过他又拿起了那只步摇,这一次眼里不是惊艳之情了,反倒是一种怀疑:“不过,就这样一只步摇,豫昭王就肯松口不要我们每年四百万两的贡银,像他那样理智而冷厉的人,就算这只步摇再贵重,再价值连城。也抵不了那么贵吧?” 秦婉词看了一眼不要,沉默了半天,她自己也觉得消除全部的贡银不太可能,但是至少能减少一部分,这样也算是连皓月的成功了,她淡淡笑道:“哎,有总比没有好吧,总归去试一试吧” —————————————————————————————————— 临近傍晚,窗外斜阳渐渐西落,庭院中绿叶微动漱然有声。 纳兰媛姬坐在窗边,正一针一线的绣着花,她本来不精女工,多喜骑马射箭,但是来了靖朝之后,这样的机会不多,上次楚玉晗来府上,见她绣工极好,便向楚玉晗学了起来,府中墨香和素心的绣工也极佳,她几次讨教,也越发熟练了。绣了一般,她忽而觉得有些心烦,便拿起了旁边的布料,准备再剪一小块。 墨香正抱着萧奕洵换洗好的衣服走进了屋子,见纳兰媛姬还在绣花,便询问道:“王妃可要休息一下,都坐了一下午了,怎么也不出去走走?明日我们也该回长安了。” 柔安忙着过去接过墨香手里的衣服,对墨香笑道:“墨香姐姐才是辛苦了,这两天都是你在忙,我们都没帮上什么忙。” 墨香笑道:“这没什么,你倒该多陪陪王妃出去走走才好。” 柔安轻声叹息道:“王爷昨晚出去之后,到现在一天了,还没有回来,我听说龙公子上午回来过,见了龙大人,又匆匆走了。不知是有什么事,王爷没回来,王妃怎么有心情出去。” 其实,最紧张的人是柔安,昨晚,她按照计划,在萧奕洵的食物里放了谜药, 应该来说事情无论成败,这个时候都应该有消息了。刚刚龙霁云回龙府柔安还以为说的是豫昭王的事情,正准备做些打算,可是谁知龙霁云回来一会之后又走了,好像也并没有出什么大事。怕出什么意外,她还不敢离开龙府,况且到现在豫昭王也没有现身,就算心中焦虑,却也什么都不能表示,只能强自镇定服侍在纳兰媛姬身边。 不知是不是因为提到了萧奕洵,纳兰媛姬在裁剪布料的时候,一个分心,竟然没注意地伤到了自己的小手指,好大一个口子,顿时鲜血直流,她叫了一声,吃痛地把剪刀还有布料都掉在了地上。 柔安一看纳兰媛姬流血了,一下便急了,忙把萧奕洵的衣服放在一旁,见着衣服上放着一块帕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就到了纳兰媛姬的身边,小心的帮她擦拭手上的鲜血。 纳兰媛姬这一剪刀,十分用力,连肉都差点剪了下来,小手指上都是血,柔安见了,十分心疼,一边擦着一边道:“公主,你怎么也不小心一点,这么大的口子,该有多疼啊。” 媛姬淡淡地垂首看着柔安,除了起初拿一下钻心的疼让她叫了一下之外,现现在却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哭,也不叫疼,只是倔强地看着自己的手,淡淡道:“没事,小伤口,包扎一下就好了。” 柔安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自从前日晚上从归鹤楼回来之后,媛姬就很少说话了,心情一直很低沉,今日几乎一整日都没有说话,下午更是一个人默默绣了一天的花,她不由问了一句:“公主,你是因为王爷而心情不好么?” 媛姬目光一动,咬了咬牙,不说话也不承认。 归鹤楼回来之后,萧奕洵整个人都变了一样,一回龙府,就盯着那一首词,看了一遍又一遍,她知道他在怀疑写这下阕的词的人是秦婉词。这让媛姬十分震惊,她本想劝慰萧奕洵几句,却没想,萧奕洵几乎都不来见自己,就更没有机会和他说话了。 她心中怅然,一首词而已,竟然会让他觉得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死而复生么?不是不知道萧奕洵对他故去王妃的情谊,但是这种情谊,让她的心感到无比的疼痛,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醋意。曾经她说过这一生都不会去羡慕嫉妒豫昭王妃,但是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很酸楚,她不在乎自己不如豫昭王妃,可她不能不在乎自己连一幅不能确认主人的诗词都不如! 她想问一问萧奕洵,可是这样的机会,她都没有。 媛姬不说话,柔安也不好再问。墨香也赶忙让人去找药箱,但是下一刻,她愣住了,她忽然觉得柔安拿在手里为媛姬擦拭血迹的那张丝帕十分眼熟,她的脸色猛地变得雪白,愣愣地问柔安:“柔安,你……手里的丝帕是哪里拿的?” 柔安只顾着为媛姬止住手上的血,回答:“就是你刚刚交给我的衣服上的。” 墨香一听,差点没晕过去,她立刻冲了过去,看见那丝帕上已有斑斑血迹,那朵素色的兰花上的丝线也有了嫣红的血迹,她震惊不已,长大嘴,倒抽了一口凉气,木木地看着柔安:“柔安,你知道么,这是王妃死前留给王爷的丝帕啊……” 第四十七章 火上浇油 临近傍晚,龙霁云一行人才回到了龙府,龙府的总管赶忙让人去接待,安排鸾飞去自己的住所,吴忧先陪着去安顿鸾飞,等会打算去向龙庭飞道谢,萧奕洵面色铁青地回自己的住所,一言不发,周围的人也都不敢说话,而龙霁云则先去见龙庭飞。 见龙霁云这么晚才回来,龙庭飞很是奇怪:“怎么?你们接个人需要一下午的时间?” 龙霁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道:“爷爷,你快别说了,整个下午,都快把我折腾死了。” 他们刚要接走鸾飞,萧奕洵就发现自己身上的紫玉流苏不见了,大惊失色,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之后差点又把晴月楼翻了个底朝天,上上下下全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萧奕洵气的是怒火攻心,找不到说什么也不肯走,后来秋崇也到了。晴月楼秋家也有出资,昨晚楼里出了刺客已经是大事一件,好在龙霁云帮忙压了一压,现在又弄丢了豫昭王的东西,秋崇也只能亲自前往晴月楼向豫昭王赔礼道歉。 但是晴月楼翻了个便也没有找到,楼里的人绝不敢打豫昭王东西的主意,只能有两种情况,一是不小心弄丢了,二就是有人偷了去。龙霁云好说歹说,向萧奕洵保证,只要有人拿,他和秋崇就一定让人找出来,萧奕洵这才肯离开晴月楼。 听闻这么个情况,龙庭飞显然也有些吃惊:“什么步摇,竟然这么重要?” 龙霁云叹息:“六年前,独山出了一块绝顶的紫玉,本来景帝陛下是想要把那紫玉镶在龙冠上的,但是后来三哥雍谷关大胜,陛下一高兴就赏给了三哥,三哥为了婉词高兴,就把这玉石打造成了一只步摇,送给婉词当嫁妆。据说婉词死前没什么留在身边,只留下了这只步摇还有一个自己绣的丝帕,如今这步摇丢了,也不怪三哥快急疯了。明天就要回长安了,他这个样子,我还真是担心。” “原来如此……”龙庭飞沉吟了片刻,下了一个决定,他对龙霁云道:“既然如此,明日你随豫昭王一同回长安吧。” “我也去长安?”龙霁云惊愕不已。 “恩,我看你这两日也比较忙,估计你还不知道离漠的使团这两天也来到了洛阳,我估摸着,下个月初他们就要到长安了。离漠的使团的到来,势必少不了豫昭王的事,我看豫昭王现在的状态有点让人担心,你就随他去长安,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离漠使团也在洛阳?”这两天忙着萧奕洵的事情,连离漠的使团到了洛阳他都不知道,龙霁云惊讶之余,却也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让萧奕洵知道离漠的使团也在这里,不然,以他和离漠的那种深仇大恨,还真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端。龙霁云想了想点点头:“好吧,爷爷,我和小三哥一起回长安,那你呢?你的身体呢?” 龙庭飞大笑:“我老当益壮着呢,不用你陪,正经的给我好好干事才是真!” 两人正说着话,吴忧刚安顿好了鸾飞的东西,两人便一起来向龙庭飞拜谢了。龙庭飞笑着扶起二人,与鸾飞说了几句话,觉得鸾飞确实是个温和贤淑的女子,心里也不由得有两份喜欢。 龙霁云正高兴着,忽然身边的小厮急冲冲地赶到了后厅,面色焦虑道:“少爷!少爷!你快去豫昭王那边看看吧,不好了……” 龙霁云一愣,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这情况一定又出了什么事,忙同龙庭飞和吴忧说了一声,就赶了出来,急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厮只气喘吁吁,只道:“什么情况小的也不清楚,只是好像侧王妃弄坏了王爷的一个丝帕,王爷大怒,现在都跪在那边向王爷请罪呢。” “一张丝帕?”龙霁云觉不可思议,“一张丝帕,豫昭王有什么好生气的?”忽而,他猛地停住脚步,愣了一愣,丝帕?他心下一冷,不好!不会那么巧吧!刚丢了一只步摇,现在连那张丝帕也坏了?! 龙霁云赶到萧奕洵的别院的时候,别院外站着一群侍从,都被责令不许进去,而屋内,柔安和几个纳兰媛姬贴身的婢子都跪在了地上,就连墨香和纳兰媛姬也跪在一旁,皆面如土色。 萧奕洵站在最中间背对着众人,手里紧紧握着一张白色的丝帕,但那丝帕上很明显地有着斑斑的深红色的血迹,连丝线上都染上了红色,看来轻易也是洗不出来了,要洗,那丝绸基本上也要废了…… 龙霁云一时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觉纳兰媛姬长跪不起,到底不好,赶忙让人去把她扶起来,哪知纳兰媛姬轻轻扶开来人,淡淡道:“多谢龙公子,媛姬不用。” 听萧奕洵说过纳兰媛姬性子倔强,本来龙霁云还不知道,这回也算知道了,但他也不能不管这事,再者刚刚他让人扶纳兰媛姬,萧奕洵也没有制止,便知萧奕洵态度,索性对媛姬道:“这里是龙府,不是豫昭王府,让侧王妃在龙府下跪,是龙府的不是,王妃还是快起来吧。” 纳兰媛姬这才站起来,让人扶着,站在一旁,低着头,也不说话,只瞅着地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柔安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已有两行眼泪挂在脸上,她见纳兰媛姬站了起来,忙再叩首道:“王爷,是柔安不是,不知道那张丝帕是王妃留下的,情急之下错用了,都是柔安的错,与侧王妃没有关系。” 墨香也赶解释:“王爷,您的衣物是墨香整理的,是墨香没有放好,才会这样。刚刚确实是侧王妃血流不止,柔安太担心,才会拿错的。” 龙霁云听后,心中真是万般无奈,还真的让自己猜中了,不过也是,普通的丝帕,萧奕洵怎会在意。可偏偏婉词最后留下的两件物品,已经丢了一只步摇,再毁一张丝帕,这样雪上加霜,萧奕洵不疯才怪! 无论墨香和柔安如何请罪,萧奕洵只背对众人,恍若未闻,不发一语。 这样的平静,若不是龙霁云看得见萧奕洵的左手微微地颤抖着,他都不知道萧奕洵其实是在极力地控制自己暴怒的心。他暗觉不好,万一萧奕洵大怒,只怕制不住,莫非还要请爷爷过来? 萧奕洵紧紧闭着双眼,双拳紧握,呼吸深重,当他回来看见墨香手上拿着那张沾满血迹地丝帕,颤抖着向自己请罪的时候,他睚眦欲裂。合上眼睛,满眼都是秦婉词浑身鲜血的样子,他牙关紧咬,忽然觉得浑身无力,脚底一软,伸手扶了一把桌案,低头又见那已经看不出原来面貌的丝帕,脑海里再次浮现秦婉词最后的话语,“以前,你总说我不喜刺绣,也说我刺绣的功夫不好,所以我就私下里精心绣了这块绣帕,也准备给你看看,只要我用心,还是能做的不错的。只可惜,这个玉兰我只完成了一半,也没有时间再绣完了,你就权当着这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没想到,一天之内,他将她走前留给自己的东西全部弄丢了。 他忽而笑了起来,颓然地坐下,举起那张丝帕放在自己眼前,苦笑不已,婉儿,你是在惩罚我,惩罚我打算忘了你么? 萧奕洵许久不说话,这个时候却突然笑了,一干人更是心惊肉跳。 龙霁云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了:“小三哥,这个洗一洗,应该还是……” 萧奕洵不等他说完,爆喝一声:“除了墨香和柔安,其他人全部给我滚出去!” 众人大为惊恐,但又如获大赦,一股脑全都逃了出去。 纳兰媛姬骇了一大跳,她从来没有见过萧奕洵发这么大的火,当初她给秦婉词私设灵位的时候,萧奕洵也没有过这样的怒气,他眼里的阴翳与怒意,看着自己就像看着他的仇人。 纳兰媛姬心中一冷,可骨子里的固执与皇室天生的凛然之气让她冷傲地武装起自己,她知道,萧奕洵一定饶不了墨香和柔安,她直视萧奕洵的双眼,正色道:“王爷,这件事情,事出意外,不能怪墨香和柔安。” “本王说,滚出去。”萧奕洵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她,眸光冷厉如刀锋:“怎么?你是听不懂吗?还是要我动手。” 龙霁云知道萧奕洵在气头上,可这个时候,纳兰媛姬显然不怕死,硬是要火上浇油,他如何不怕,只想上去将媛姬劝走。他知道,有墨香在,萧奕洵终会手下留情,但是,纳兰媛姬并不知道,还未等自己出口劝止,纳兰媛姬已经冷冷开口:“王爷要责罚,也该听人解释,就这样不分道理,不分青红皂白便要罚人,王爷如何服众?” 萧奕洵冷笑一声,冷声道:“本王不用服众,本王就是道理!”他挑起手中丝帕,英俊的面庞流露出一股淡淡的笑意,而笑意之后,却包含着深浓的杀意:“柔安,是你毁了这张丝帕,那么我断你一双手,也算是给你的公主一个薄面了。” 第四十八章 铁石心肠 纳兰媛姬不顾一切顶撞萧奕洵,这让龙霁云心中焦焚一片,心想这离漠公主,个性太过刚直,怎么不知避人锋芒的道理?她如此出言相激,只会让萧奕洵更加愤怒。 果不其然,萧奕洵当下便要叫人打断柔安的双手。龙霁云眼见不好,忙出声道:“小三哥,你手下留情。” “龙霁云,你闭嘴。”萧奕洵淡淡扫了一眼龙霁云,眼里的冷峻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不接受任何人的劝解,即便是你龙霁云,也不行! 萧奕洵这般决绝,龙霁云心知自己出言也是无用,只能退到一边,看情况实在不行,便要去派人找龙庭飞了。 一听萧奕洵要废柔安双手,一向待柔安如姊妹的纳兰媛姬怎能舍得,她一把冲过去抱住柔安,盯住萧奕洵:“王爷,你断了柔安一双手,不就是要柔安的命么?” “她犯了错就要受罚,只断她一手,我已足够手下留情了。” “柔安只是无意,她只是关心我。王爷如果真的要罚,便罚我吧。”纳兰媛姬护着柔安,决不允许一人伤害柔安。 “一个人犯的错,一个人担。纳兰媛姬你管教不严,也要受罚,不必这么着急。”萧奕洵冷漠地话语没有一丝温度,这让纳兰媛姬的心犹如浸没在冰雪之中,她不能相信,这样的萧奕洵怎么会是前两天还对着自己温柔的笑,还颇有兴致带着自己去归鹤楼的那个男子? 她看见萧奕洵手中紧紧捏住的丝帕,陡生悲凉,仅仅是一张秦婉词的丝帕就能断了他们之间的情谊么? 又急又气又哀又怒,纳兰媛姬苍然冷笑:“请问王爷,如果,今天弄坏了这张丝帕的人是墨香,王爷还会生气到要打断墨香的一双手吗?还是说,王爷仅仅只是因为墨香是豫昭王妃的婢女,所以不会受罚,而柔安是离漠的人,是我的婢女,王爷才会这样冷漠无情吗?王爷不觉得不公平吗?” 纳兰媛姬此话一出,龙霁云当即大惊失色,墨香也震惊地看着纳兰媛姬。她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此话一出,便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龙霁云深为惋惜,离漠的公主,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毁灭你和三哥之间的感情啊! 作为旁观者,他看得出,萧奕洵是喜欢纳兰媛姬的,但也仅仅只是喜欢,一年的相处,不至于让萧奕洵忘记秦婉词,也不足以让萧奕洵接受纳兰媛姬。但是她确实在萧奕洵的心里有着不一样的地位,不然萧奕洵不会带她来洛阳祭奠淑懿太后,祭奠自己的母亲。 可是,纳兰媛姬太过刚直太过倔强,虽说一点点的倔强与固执确实能够让萧奕洵侧目,但是不顾形势,一味固执刚强,在纳兰媛姬还未在萧奕洵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之前,屡次触怒萧奕洵,触及萧奕洵的禁忌,这样的行为所带来的结果是毁灭的。更何况,刚刚的那样的话在这个时候怎么能说出口?她真的不该在这个时候拿墨香与柔安作比,更不该拿自己与秦婉词相较…… 萧奕洵没有生气,没有动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斥责”自己不公平的纳兰媛姬,看着她眼底的不屈和倔强,他轻垂目光,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纳兰媛姬,你终究让我失望了…… “媛姬,”萧奕洵淡淡的开口,声音平缓地好似无风的池塘,安宁却孤寂,“你真的太不懂事了,我以为在你心里,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媛姬一愣,这才发现刚刚自己冲动之下说出的话有什么含义,她这是嫉恨自己在萧奕洵心中的地位不如秦婉词么?强忍心中的委屈,她不愿在这里倒下,不愿在这里屈服。她认定,萧奕洵今天如果责罚柔安,便是对自己最大的羞辱,事已至此,她已无路可退:“我本来是没有的,可是我现在有了。我从不希冀自己能够及得上豫昭王妃,可是难道我连一丝的公平都不能得到么?” 萧奕洵的眉宇间已经有了疲倦和厌烦,显然他并不想和纳兰媛姬继续争吵下去,他冷冷一笑,眼中的无情如同刀锋,看穿了看穿了纳兰媛姬所有的想法:“你凭什么要求得到我的公平?在且柔,如果你的宫人无意毁了你最心爱的东西,你就不责罚了?纳兰媛姬,你的所谓的公平只不过是希望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柔安。你既有私心,又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非要和我谈什么公平呢?” 他的话辛辣直白,毫不留情地揭露了纳兰媛姬心底的想法,她登时青了脸色,充满了被揭穿的尴尬与羞愤。 “所以,有的恩典,本王想给就给,不想给的,谁求都没有用。”萧奕洵将目光看向屋外,懒懒道:“我说过了,打断柔安的手,怎么,门外没有人听见吗?” “要打,打我!不要打柔安!”见真的有人进来了,柔安几乎要吓晕过去,纳兰媛姬双手环住柔安,眼睛却死死地盯住萧奕洵,她一咬牙,喝道:“王爷,你要打,打我!” 萧奕洵平生最恨的便是被人威胁,心中怒气积郁,纳兰媛姬又几番顶撞,终是不想再忍,只讥诮的冷笑:“纳兰媛姬,你当真以为,我舍不得责罚你?”他低声呵斥道:“别管她!把柔安给我带下去!” 侍从见萧奕洵已经动怒,不敢不从,便要动手把纳兰媛姬拉开,柔安是纳兰媛姬来到靖朝后唯一的陪伴,于情她也该护她周全。再者,若今天让柔安受罚,日后她在靖朝还有什么地位?如论如何,今天她也要保住柔安,但她一介女子,根本不能救下柔安,眼看柔安就要被带出门去,她还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牙关一咬,猛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横亘在自己和柔安身前,大喝一声:“谁敢动手?!” 侍从见她手中拿了匕首,一时也不敢上前,萧奕洵皱眉,看见了她手中的那把匕首,颇觉眼熟,繁复的花纹,锋利的刀刃,刀柄末端刻着的那个显眼的“连”字,正是第一次见面,纳兰媛姬带在身边的。她一直把这匕首带在身边?他微眯双眼,语意森冷:“你这是什么意思?” 纳兰媛姬狠狠呼吸了两口气,眼中已有泪花在打转,萧奕洵今天所做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心寒,往日的温情笑语,如今看来竟如同笑话一般,她竟然沦落到要用武力才能保护自己的婢女和自己的尊严。巨大的委屈将几乎将她压倒,她泪眼盈盈地看着萧奕洵,脸上却依旧不肯露出一丝软弱的表情:“王爷,你不要让我恨你……” 她对他倾心,她甚至为他放弃了父王交给自己的任务,她做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他怎么能视若无睹?!如果注定会得到这样的结果,那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庇护他。萧奕洵冷漠的目光让媛姬心底的希望一丝丝湮灭,眼中泪水终于落了下来,看着雪亮地刀刃上反射出自己含泪的双眼,一种绝望涌上心头,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对萧奕洵哭吼道:“萧奕洵,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让我有多后悔,我放弃杀你!” 萧奕洵冰冷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裂缝,而龙霁云柔安和墨香等人都被骇的连呼吸都停了片刻,龙霁云立刻意识到不对,立马让侍从和墨香赶快出去,只留下萧奕洵和自己还有被纳兰媛姬死死护住的柔安。 萧奕洵终于站了起来,走到了纳兰媛姬的面前,两人面对面对峙着,纳兰媛姬的眼中满是愤懑,她绝色的容颜因为愤怒和委屈,几乎扭曲。萧奕洵缓缓握住纳兰媛姬拿着匕首的手臂,将她手中的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深邃的眼里漆黑一片,他冷静地开口:“既然如此,我给你一次不后悔的机会。” “你……”纳兰媛姬嘴唇微微地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有些迷茫地看着萧奕洵,对面的男子继续淡淡道:“我给你给你机会,让你杀我。我曾经说过,会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无论成功失败,我不会迁怒离漠。今天,龙霁云在这里为我作证,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怪罪,而且会让他送你回且柔,让你和家人团聚。” 他将她的匕首再一次贴近自己的脖子,继续道:“现在,你的匕首就架在我的脖子上,以这把匕首的锋利程度,只要你稍稍用力,就能杀了我,等会我松手,我数到十,你想要不后悔,就用力割下去。当然我不会不还手,因为我也没有必要真赴死,在你出手的瞬间,我会阻拦你,如果你的速度比我快,那么我甘拜下风,死而无憾。如果你的速度没有我快,那么你的刺杀就失败了。” 萧奕洵说完,还没等纳兰媛姬做出反应,便松开了她握着匕首的那只手,然后慢慢地数了起来。 一……二……三…… 第四十九章 无情揭露 萧奕洵数的不快,似乎是在给纳兰媛姬考虑的时间,可纳兰媛姬根本没有料想到萧奕洵会有这样惊人的举动,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只看见那锋利的刀刃贴着萧奕洵的脖子,似乎能够看到掩盖在皮肤之下那流动的血肉,似乎真的只要自己稍稍一用力,手中锋利的刀刃,便能轻松地割断他的喉咙。 可是她却不敢动。 六……七……八…… 萧奕洵的声音平缓轻慢,神情也依旧淡然无波,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喉咙上架着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刃。 龙霁云也颇为震惊,他看得出,虽然萧奕洵现在十分平静,但是手上却早已提上了内力,一旦纳兰媛姬想要动手,他几乎能瞬间封住纳兰媛姬的动作。可是,他也怀疑,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风云阁主秦煦卿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截下来,萧奕洵又怎么敢打这样的赌? 悬在萧奕洵喉咙间的那把匕首,锋利的刀刃微微地颤抖,似乎显示着主人的犹豫,仅仅片刻,纳兰媛姬的手中已经满是汗水。是的,这一刻,她是真的想杀他的,为他的国家复仇,为他战死的哥哥报仇,为连皓月惨死的恩师宿伊报仇。 可是明明有这样好的机会,她却不敢动手,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敢还是不想,额头上已经满是晶莹的汗水。 柔安站在纳兰媛姬的身后,真切地感受到了纳兰媛姬的犹豫和不安,她很怕纳兰媛姬真的会杀了萧奕洵。王主的命令是活捉豫昭王,虽然能杀了他也无所谓,但是豫昭王死了,她们真能活着离开靖朝?实在是太天真了。 对萧奕洵的依恋和愤怒,对连皓月的想念,对纳兰冀的敬爱,对宿伊元帅的尊重,无数纷杂的感情几乎将逼疯纳兰媛姬。她刚想一狠心,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抬头看见眼前男子平淡无波的眼神,瞬间又熄灭了燃起的决心。 这么短的距离,她有把握能杀他,萧奕洵死了,她也算完成了父亲的任务,给那么多人报了仇,就算对不起萧奕洵,大不了自己自杀给他陪葬,也算不负自己心中对他的感情了。可是萧奕洵的冷静却击碎了她一切的自信,她知道这个男人从来冷狠过人,他敢打这样的赌,说明他一定有把握能瞬间制住自己…… 九……十…… “纳兰媛姬,你输了。”数到十,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匕首依然没有有移动的迹象,萧奕洵握住纳兰媛姬的手腕,移开了那把匕首,眼里看不出喜悲,他淡淡道:“我的承诺已经兑现,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我不怪罪任何人,很可惜,纳兰媛姬,你失败了,机会只有这一次。”他凑到纳兰媛姬的耳边,轻声道:“如果以后你还想杀我。我一定,踏平离漠!” 萧奕洵扔下那句话,转身便离开了。 当萧奕洵数到十的时候,龙霁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本来还在想,若是纳兰媛姬真要杀萧奕洵,自己到底该怎么办,萧奕洵如果死在了龙家,他可就全完了。所以当萧奕洵安然无恙的时候,他如释重负,也终于认定,纳兰媛姬还是对萧奕洵有情,舍不得杀他,这样一来,萧奕洵应该也会高兴一点,可是让他很奇怪,时间结束的那一刻,他没有从萧奕洵的眼里看见喜悦,竟然觉察出了一丝的失望,他在失望? 听见萧奕洵离去的脚步声,纳兰媛姬气的几乎浑身都颤抖起来,她没有杀他,他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离开了?她不允许,这样羞辱了自己,萧奕洵,你岂能全身而退?她猛然回头,叫住萧奕洵,冷笑一声,讥讽道:“萧奕洵,你利用我对你的情义,让我舍不得下手杀你,你不觉得可耻吗?你这样算什么机会?” 萧奕洵停住脚步,缓缓回头,这一次,他的眼里不再是冷漠而是一种悲悯,一种可惜,他的心终于是累了:“媛姬,你终究还是看不清你自己。你真的觉得刚刚的你是对我有情,才下不了手吗?”他淡淡的摇头,“不,你不是舍不得,只是你不敢。” “我不敢?”纳兰媛姬失声大笑,脸上泪水连连,脸上的笑意满是绝望:“萧奕洵,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你怎么能这样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萧奕洵脸色一僵,纳兰媛姬的控诉,这句话唤起了他心底最深的疼痛。曾经似乎也有一个人这样问过自己,“奕洵,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该有怎样的失望,当初的秦婉词才会问出这样的话语?而现在,又有一个女子这样询问自己。 他颓然垂下了眼睛,默默地开口:“我没有……”不知是回答面前哭泣的纳兰媛姬,还是那个逝去的爱人。 “你没有?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萧奕洵带有歉意的回答让纳兰媛姬陡然生了力量,她心中的委屈与难过全数激发了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什么?为你忍受了多少的磨难?你的喜怒无常,你的兄弟姐妹的讥讽与责难……这些,我为什么要为你承担,我……我还……” 这些话一旦说出了口,纳兰媛姬便再也止不住了,她生生哽咽,急于说出全部,却又因为呼吸而断断续续,柔安在她身后感受到媛姬的悲伤与愤怒,也深恨萧奕洵的无情与冷漠,终忍不住为媛姬把话接了下去:“公主为你放弃了大王交代的任务,努力的学习靖朝的礼仪,友善的对待靖朝的一切,还为你付出一片痴心,这些委屈,她从来没有向你哭诉过,只是不想让你心烦,公主对您一片真心,而王爷,你……你又怎么能这样伤害公主?” 长长地诘责让萧奕洵许久无话,可是这些话却并没有让萧奕洵感到愧疚,反而让他有了一种释放的轻松,他能感觉到自己心中有一种本要蔓延的感情渐渐地停止了,连日的紧张与重压下,他终于呼出了一口轻松地气息,也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似乎该画下一个终止符了,为这个初来的感情,不该到来的动心,说结束了…… 他转过身来,慢慢走到纳兰媛姬的面前,轻轻为她擦去眼上的泪水,就好似之前他做过的一样温柔。纳兰媛姬咬着嘴唇抬头看着萧奕洵,感受到他指尖的温暖与柔情,看他眼里重新复苏的暖意与温和,眼泪不争气地越流越多,她心中渐软,以为萧奕洵是原谅了自己和墨香,可是萧奕洵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心瞬间冷凝了。 “这一年来,我不知你哭过了多少回,想想看竟然比我从小到大见婉儿哭过的次数还要多……”他轻触她光洁的脸颊,温暖的指腹逝去冰冷的眼泪,语意温柔如水,却让纳兰媛姬渐渐苍白了脸色。 “我很少能够这样轻轻地帮她擦去泪痕,因为她从不肯放肆的大哭一场,无论心中多么难过,她也总是强忍着自己的悲伤,忍住所有能忍住的泪水,即便是湛辰的死……即便是她向我诀别,她也要把自己最坚强的一面表现给我,纵使我是她的丈夫,是她最依赖的人,她也不愿让我看到她的软弱……” 萧奕洵的语气越来越温柔,仿佛带着无数的眷恋和爱怜,“我多想她能够全然的依靠我,哪怕只有一次,我也希望把她能把所有的难过和悲伤全部表达出来,让我把她抱在怀里,分担她所有的痛苦,可是她一次都没有。我的婉儿啊,外表那样温善的你,心里竟然是那样的坚强不屈……” 他长长地睫毛微微抖动,不知什么时候,眼里也氤氲了一圈水汽,他淡淡的微笑,对纳兰媛姬说道:“媛姬,你们终究是不同的……你的外表如此刚强倔强,心却不一样,媛姬,你是软弱的而且是自私的……”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说过纳兰媛姬软弱和自私。因为母亲的不受宠,她自小受了不少苦,若不是自己的哥哥纳兰冀天赋极高,深受父王的喜爱,只怕她也没有这么好的命。哥哥死后,她不怕吃苦,不怕劳累,不怕靖朝的压迫和危险来到长安,为了自己的国家和子民还有自己的母亲屈身来靖朝和亲,他怎么能说自己是软弱的?是自私的?他根本就不了解自己,也从未想过要了解自己,现在怎么能装作一眼就看穿自己呢? “你胡说,你根本不了解我,而且也根本没有想过了解我!”她反驳,别过脸去,恼羞成怒。 萧奕洵缓缓摇头,抚摸她乌黑的长发:“媛姬,你以为自己很刚强,其实不是。你自小不受宠,你哥哥纳兰冀死后之后,你拼命求胜,取得你父王的宠爱,因为你害怕失去你曾拥有的尊荣。离漠和靖朝的和亲,你完全可以拒绝,可是在我打听的消息中,你从未有一次,向你的父亲说一句拒绝。” 第五十章 斩断情丝 “媛姬,你背弃了你的爱情,远离了你的故土,不是因为你的国家和子民,只是因为你不敢忤逆你的父亲,你害怕失去拥有的宠爱……” 萧奕洵平静的话语在纳兰媛姬心中卷起千层的巨浪,她浑身一颤,看向萧奕洵,眼里满是震惊,他调查过自己?! “来到了长安,你浑身武装,抵触我的一切,你怕我碰你,也不愿意委身于一个你不爱的男人。你固执地保持着你高贵的骄傲和自尊,想要守护你已经背弃的爱情,你以为你勇敢,其实你只是自私地用你的自尊和骄傲去卸下你本该担负在肩上对离漠的责任。” 纳兰媛姬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萧奕洵却依旧没有停下:“你觉得你忍受着我的喜怒无常,忍受着我的兄弟姐妹对你的讥讽与打击,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其实这不是委屈,这本来就是你该担负在肩上的责任。” “后来,你对我动了心。你希望得到我的爱怜,却不愿接受我的愤怒,你内心深处不能接受我对婉儿的想念,所以从来不愿意向我妥协,我每一次的让你不悦,你都要全部的反击,甚至用你自己来威胁我……那不是刚强,是你自私地想要得到我所有的爱怜。” “你说你为我付出了很多,放弃了你父亲交给你的任务,放弃了向我报仇,你努力想要融入到我的身边。媛姬,你只看到了你对我的付出,却不曾真心看到他人对你的庇护。” “不!”仿佛临近崩溃,纳兰媛姬哭喊了一声,躲开了萧奕洵的手,跪倒在地上,柔安赶忙去扶她,她哭泣道:“不,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保护了我,我知道的……” 萧奕洵垂眸:“不只是我的庇护……”他轻声叹息,“你要知道,我没有必要那般维护你。我说过,要向我放过离漠,你就该让我看到你对我的价值,可是很可惜,媛姬,你还没有让我感觉到你的价值大于我的仇恨。” “刚刚我激你杀我,你分明恨极了我,怎么可能对我没有一丝的杀意?你对我的情绝对不足以抹去刚刚你对我的恨,所以你以为是你舍不得杀我,其实是你不敢杀我。”萧奕洵看着是神落魄的纳兰媛姬,眼里有轻微的怜惜:“媛姬,你真的不是那么勇敢……” 萧奕洵毫不留情地揭露让纳兰媛姬羞愧和愤怒到了极点,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扎了一刀,鲜血淋漓,她恨然地看着他:“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人?我竟是这么的不堪么?” “这不是不堪,我们都不是圣人,没有人一直勇敢,一直无私。”萧奕洵摇头,就是他自己也做不到,他也曾懦弱,也曾自私,只是他因自己的自私和怯懦而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他一生都无法释怀…… “纳兰媛姬,我是喜欢你的,我原以为,你可以成为我生命中的那个人的,可是很可惜,看来,我们的关系只能到此为止了……” “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给你多余的庇护和容忍,你想得到的一切,想为离漠赢得的一切,都要你自己去争取。” 收起了眼中的温柔和疼惜,萧奕洵恢复了冰冷的面容,他转身,没有再看纳兰媛姬,只是冷冷道:“我给你你想要的公平,我会放过柔安的。纳兰媛姬,你用我对你的喜欢,换回了柔安的一双手,很可惜,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也是你因此而付出的代价。” 说完以后,萧奕洵就离开了,龙霁云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纳兰媛姬,赶忙跟着萧奕洵出去了。 萧奕洵走后,媛姬仿佛从死亡旁边走了一圈,她颓丧地跪倒在墨香的怀里,终于忍不住失声大哭了起来,柔安见纳兰媛姬这样,心中也是满是悲伤,但她又不能不去安慰纳兰媛姬,只是拍着她的背,好言好语道:“公主,你不要这么伤心。王爷她只是因为弄坏了王妃生前留下的东西,才会这么生气的,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王爷说了,他是喜欢你的……” “不……没有用了……”纳兰媛姬哭的连话都说不连续,如果萧奕洵愤怒的责罚她或者打骂她,倒还好一些,可是从刚刚开始,萧奕洵对自己没有一分的动怒和生气。相处一年的时间,纳兰媛姬知道,萧奕洵只有对在乎的人才会动怒和生气。 本来以为这一次来洛阳,是她与萧奕洵关系慢慢变好的开始,可是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境地,她伏在柔安怀里,慌乱无措:“他不一样,他和别人不一样,柔安……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 龙霁云跟着萧奕洵离开了别院,周围的人见二人出来了,都低下头,避到了旁边,大气也不敢出,谁都知道刚刚豫昭王大怒了一场,这个时候自然不敢靠近二人。 一场闹腾,已从下午到了晚上,刚过十五,月亮还很圆,明亮却清冷的月光打在院中梧桐树上,水银般的月光从叶子间漏出,落在萧奕洵素色的衣衫上,照着他颀长的声影,说不出的孤寂。 “小三哥,其实刚刚你没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重。纳兰媛姬,她……还只是个孩子……而且,她也足够聪明了……”走在萧奕洵的身后,只听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龙霁云轻轻地开口,打破了这一场沉寂。 萧奕洵的话并没有说错,纳兰媛姬确实有自己的缺点,身为战败一方的和亲的公主,她自然会遇到很多的麻烦和委屈,只是纳兰媛姬还年轻,还不懂得怎么接受一个和亲公主的身份与责任,她在且柔,应该也是被纳兰隽从小爱护到大的,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其中的落差,也是可以理解的。 “十九岁,已经不是孩子了……”萧奕洵冷漠地回答,似乎想起了自己十九岁的时候,目光变得遥远而莫测。“她身为离漠的公主,更是我豫昭王府的人,足够聪明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你……和这个离漠公主,就这么结束了?”龙霁云愕然。 萧奕洵冷冷回头:“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开始?” 龙霁云呆住,连他也没有想到萧奕洵竟然如此无情,分明已有的情愫就这样说斩断就斩断,没有一丝的留恋,干干脆脆,毫不拖泥带水,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样冷漠和残酷的萧奕洵,真的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萧奕洵。 以前的萧奕洵虽然冷漠,但也绝不会决绝至此,龙霁云第一次觉得这样的萧奕洵有些可怕。 他能对离漠扬言屠城,差点当朝打死一位大臣,杀江越,温子墨满门,活活饿死西平王,铲除一切朝中不服自己的势力,还差点全国缉杀萧玉辰…… 若不是今天发生了这两件事情,这几日在洛阳的游玩,几乎都让龙霁云忘记了如今的萧奕洵是个怎样的人…… 他以为两年的时间,足够让萧奕洵的戾气慢慢消磨,却没想到,消磨的戾气早已刻进他的骨血,再也消磨不了了…… 龙霁云这一刻,忽然也希望秦婉词还活在这个世上,婉词,若你真的还在,就回来帮帮三哥吧…… 看到了龙霁云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惧与担忧,萧奕洵问道:“你害怕我?” 这般敏锐地发觉了自己的内心,龙霁云先是一愣,而后却笑了:“呵,小三哥,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没怕过你?在我心中,你和我爷爷是一个地位的。”他正色看着萧奕洵:“我只是看你这样,觉得心里很不好受……曾经的你,不是这样的……” 龙霁云真心的玩笑让萧奕洵沉重的心有了一丝安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龙霁云这个弟弟,都是这么信任自己,支持自己,萧奕洵有些感动,半晌,他才慢慢对龙霁云道:“纳兰媛姬的出现让我曾经以为,我能够释怀婉儿的死……可是这一次,到了洛阳,我才发现,原来我根本做不到。所以,这样的结果,无论对我还是对纳兰媛姬都好。” 萧奕洵极少吐露出自己真心的想法,这让龙霁云惊讶而感动,他看见萧奕洵的手上始终都攥着那块染了血的锦帕,无不遗憾地说:“这块锦帕……要弄干净,恐怕是不能了……” 萧奕洵苦笑一声:“这或许是在惩罚我的移情吧……”他刚刚对纳兰媛姬产生了喜欢的心理,就丢了紫玉流苏,又弄坏了这张绣帕,还在洛阳见到了秦婉词的影子,萧奕洵难免心有苦涩,婉儿,这是你不高兴了么?他轻叹一声:“就算洗坏了,还是要洗,没有了紫玉流苏,这是她死……她在横川留下的唯一的纪念了,我不能不要……” 龙霁云盯了萧奕洵半天,猛地一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道:“小三哥,你放心,紫玉流苏还有那个姓阮的公子,我一定帮你找到!两年还找不到,我也白姓龙了!” 第五十一章 千金悬赏 连皓月带着离漠的使团们在洛阳停留了三个晚上,便准备离开洛阳向长安出发了。 晨光熹微,连皓月起了一个大早,洗漱好,便准备去楼下吃点早点就出发。 等连皓月到楼下的时候,发现荣苏已经坐在楼下等着了,他笑道:“本以为我起的够早了,还想吃完了早点再去叫你,没想到你比我还要早一点。” 秦婉词推了一碗粥到连皓月面前,又给他递了个包子,笑道:“入乡随俗,吃少一点吧,路上颠簸,晕车了可不好。” 连皓月笑呵呵地坐下:“我的身体可不像你,三天两头病倒的,我可好着呢。” 塞了一个包子在连皓月手里,秦婉词没好气道:“哪有病得那么勤快!吃早饭吧,连大人。” 连皓月咬了一个馒头在嘴里,歪着脑袋看了看秦婉词,挤了挤眼睛,又定睛看了一会,这才发觉秦婉词有些不同了,他疑惑道:“荣苏,你是不是黑了一点?眉毛也浓了好多啊。”他继而感慨道:“啊,荣苏,这洛阳可真是个好地方啊。在且柔无论我怎么让你怎么晒,你都是都是白白嫩嫩的,一到洛阳这才没几天,就黑了这么多!这洛阳的太阳可真是厉害啊。” 秦婉词:“……” 连皓月兀自感叹着洛阳是个修养的好地方,可是随后,他又觉得不对了:“不对啊,难道这太阳连眉毛都能晒黑?”说着他就往秦婉词的眉毛上摸了一把。 秦婉词一惊,随后便向后退去,瞪了连皓月一眼。瞬间她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了,忙皱眉,遮掩了一句:“别碰我脸,好好涂得,你别给我抹没了!” 连皓月正疑惑着,低头看见便自己的手指上沾上了一层黑色的灰一样的东西,他手指磨了磨,发现这黑色的东西还不容易抹掉,不觉惊奇:“荣苏这是个什么东西,这么好玩?不过话说,你干嘛把自己涂黑?白点不好么?” “不好。”秦婉词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前天晚上救豫昭王……他好像把我认成了一个女的,我估摸着可能是豫昭王妃……” 连皓月听了,差点没把嘴里的粥给喷出来,他忍了半天,才咽了下去,可是还是忍不住笑意,哈哈大笑了起来:“荣苏!原来不止有人觉得你像姑娘,还有人直接把你当做姑娘啦。哈哈哈……回去,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元襄,哈哈……” 秦婉词冷冷瞟了连皓月一眼:“很好笑么?” 连皓月噤声,忍住笑意,道:“其实荣苏,你要是不说话,真把你当女子也不是没可能……”他恍然大悟:“哦,所以你就因为这个把自己涂黑了啊,哈哈……”连皓月又没忍住,用力拍了拍秦婉词的肩膀,大笑道:“哎,其实你天生丽质难自弃的话,扮成女子,也无所谓啊,说不定还能让那位靖朝的豫昭王倾心呢!” 与荣苏熟识了以后,连皓月和秦婉词开起玩笑来,是越发没有拘束了。秦婉词眼皮猛跳,男人啊,一熟了以后,真是什么话都能说,这一刻她忽然很想知道,萧奕洵私下里见了自己的好朋友或者是部下,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再说我像女的,我揍你啊!吃你的馒头!”秦婉词恶狠狠地瞪了连皓月一眼,表示自己十分不满。 连皓月忙点头,还忙不迭的又笑了两声。 两人正说笑着,门外又走进来两个客人,似乎也是来吃早点的。这两人穿着也不错,不过连皓月和秦婉词也不奇怪,长安和洛阳这两个地方,街上走的,十个里面有六个基本都是富家子弟,见怪不怪了。但是这两人说的话,却让连皓月和秦婉词颇为感兴趣。 “诶,你知道么?昨天,晴月楼可是几乎关了一天的门。” “晴月楼关门,怎么可能,她们背后的老板可有秋家呢。” “这你不知道了吧,我听说,昨天就是秋家的公子秋崇还有龙家的二公子封了晴月楼大半天。” 听得那人显然很奇怪,忙问:“为什么?秋公子和龙家二少爷要关晴月楼?” “说是要找一只步摇,上上下下翻了一下午,愣是没有找到。” “啊?一只步摇,是怎么个价值连城啊,要秋公子和龙家二少爷一起找?” 回答的人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听人说,昨天,还有另一位男子在现场,秋公子和龙家二少爷都围着他忙上忙下。就凭他,身份肯定不一般,估摸着那只步摇就是那位公子的。” “那,那位公子是谁?” “这你还要想?你也不想想这几天,长安有谁来了洛阳?大前天又是谁在归鹤楼题了词?还有谁能够让龙家的公子屈膝的?” 那人豁然开朗:“哦,你是说豫昭王?” “肯定是没错了,据说秋公子和龙家二少爷悬赏一千两黄金找那支步摇呢。” “我的天,一支发钗,这么贵?千两黄金……” “说是千两黄金,其实哪止!你也不想想,这背后到底是谁想要这步摇,是豫昭王!帮豫昭王找到了东西,别说千两黄金了,荣华富贵一辈子啊……” 接下来的话,连皓月和秦婉词就没有再听了,因为该听到的,他们都听见了,连皓月吃惊的连嘴都合不上了,他呆了许久,才看向秦婉词,倒抽了一口凉气,小声道:“天啊,荣苏,那支步摇值万两白银?” 秦婉词微微垂眸,心中暗道:就那紫玉,便不止万两白银,景帝当初都要镶在龙冠上的绝世玉石,怎可用白银黄金衡量? 只是听见了萧奕洵这般在意这支步摇,秦婉词心中不由不觉得有一点甜蜜,但是她还是笑着抬头,看向连皓月,扬眉自信道:“看吧,我说过,这有用,你还怀疑么?” 连皓月摇头,正襟危坐:“不怀疑,你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荣苏。”一知这只步摇竟然如此重要,连皓月心中便有了底气,他微微点头:“若真是如此,此去长安,我们的把握要大了很多啊……” —————————————————————————————————— 龙府。 自从萧奕洵大怒离去,纳兰媛姬便屏退所有人,独自垂泪,默默无言,不吃不喝,可惊坏了一屋子的人。但众人也不敢多言多管,豫昭王昨日如此大怒,众人皆看在眼里,想起豫昭王在朝中的雷霆手段,一时之间便不敢多问,只是默默各司其职,能离纳兰媛姬的院子远一点就远一点。 柔安一直守在屋外,墨香自萧奕洵离去之后,稍作打点,便赶忙向萧奕洵请罪,看着秦婉词的陪嫁丫头跪着请罪,萧奕洵心中再怒,也不免想起墨香照顾秦婉词的那些日子,他如何能罚?再者,这也不是墨香的错,便摆了摆手让墨香去了,只说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了。 墨香那边请罪之后,赶紧回到了纳兰媛姬这边,只见周围没什么人,便知众人都在避嫌,只有柔安一个人在屋外干着急,愁眉紧锁。 眼见墨香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柔安心中大怒,若今日墨香不拿着那衣服进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怒火毫无道理,可看着自己和媛姬落得如此境地,豫昭王却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和墨香说过,自己也就罢了,可难道纳兰媛姬,堂堂的豫昭王侧妃,还比不上一个已经死了的王妃的丫头吗? 她冷着眼睛看着墨香,挡在屋门口,抵触地说:“你来做什么?” 墨香看着柔安带有敌意的样子,便知她心中有火要冲自己发,也不生气,只淡淡道:“柔安,你就算不拦着,我也进不去。”还未等回答,墨香便自己后退了一步,叹息一声:“我知道,王妃伤了心,你要怪我,那就怪吧,只是,不能不管王妃这个样子。” 柔安确实是嫉恨墨香的,但她又不能对墨香发火,而且素日里观察下来,墨香对纳兰媛姬也确实是真心照料,便收敛了怒意,忧心道:“你走以后,王妃变不让任何人陪,连我也不能进去,王妃她……从来都不曾这样过……”除了当初与连皓月分别之时,纳兰媛姬还从未这样伤心过,看来她真的是对豫昭王动了心了…… “墨香,你觉得这一次,王妃和王爷还能和好么?”纳兰媛姬也不是没和萧奕洵有过冲突,可是萧奕洵从来不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稍稍有点怒意,也不过是之前豫昭王妃灵位的事情。但是这一回,连柔安都感觉到萧奕洵的可怕,她不知道当初豫昭王和豫昭王妃的感情到底是多深,也不了解萧奕洵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只能墨香,如果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那就一切都好,若是没有……连她也不敢想。 墨香看了看紧闭的屋门,垂眸摇头,长叹一声:“我……我也不知道……” 第五十二章 从长计议 屋门上透露出昏暗的灯光,似有人垂坐窗边,墨香一时惘然,又见柔安散乱的鬓发——之前一场喧闹,她也还未曾休息。同为侍女,她对柔安虽也多有同情,可这个问题,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半晌,只好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 她原以为,两年的时间,能够磨平豫昭王一部分的愧疚与痛苦。之前豫昭王把纳兰媛姬带到洛阳的时候,就连素心也感叹了一声“或许王爷真能释怀”,而她也是这么以为的。虽然身为秦婉词的侍女,她对萧奕洵也有过埋怨,但秦婉词死后,萧奕洵那般折磨与痛苦,就是墨香自己看着也心痛。 素心曾告诉过自己,王爷这一两年来常常夜不能寐,近期终有好转,此来洛阳,说不定真是一个转机。可是,谁能料想,一次洛阳之行,从那晚从归鹤楼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样子。本以为,王爷和这位离漠公主的感情能够更上一步,却没想到就此决裂;本以为,王爷能够逐渐释怀王妃的离去,却没想到,王爷又开始怀疑王妃还活着。这一切,就在三天之内全然变样,墨香自己也不知还如何面对…… 墨香的这个回答让柔安浑身一颤,虽然没有否定,但是她能感觉的出,墨香的这句“不知道”包含了多少不可能。她刚想颓然一笑,却猛又惊觉,这不正是自己想看到的么?纳兰媛姬本来就带着自己的任务才来到长安,而自己也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这里,若是纳兰媛姬情根深种,必定会阻拦她们的计划,如今她与豫昭王再无可能,她们的计划,才没有了实施的阻碍……况且,她也从来没有认为,纳兰媛姬能真正和豫昭王白头相守。只是如此一来,没有了豫昭王的庇护,她们在长安的处境便会步步维艰,这也是无法忽视的…… 柔安正左右为难,却没想到墨香一个转步,绕开了自己,一下推开了屋门,她失色,伸手拦住道:“你做什么?!” 墨香回头看她,定了定神,道:“你要任由侧王妃这样哭多久?”说着,轻轻压下柔安的手,颇有不忍:“明天就要回长安了,稍微收拾一下吧,据说龙公子和龙姑娘也要和我们一起走。” “龙姑娘?”柔安疑惑,“龙家不是只有两位公子么?怎么会有一位龙姑娘?” 墨香迟疑了一会儿,轻轻道:“我也不知具体的情况,先安慰侧王妃要紧。” 纳兰媛姬独自坐在屏风前面,靠着窗檐,背对二人,不言不语,听得后面有了声音,只冷冷出声:“出去。”声音微弱,语气却十分冷硬。 柔安语塞,只想拉着墨香出去,墨香却皱眉,往前走了两步,保证自己的声音不大,却又能让纳兰媛姬听见:“侧王妃,明日便要启程回长安了,王爷让我来通知一声,收拾一下行装,早些休息。” 柔安一愣,纳兰媛姬也静默了片刻,方幽幽道:“王爷他……还愿意同我说话么?” 眼见屋内只燃了两只蜡烛,灯光昏黄,又是夏日,只觉让人心闷,墨香赶忙又点了两盏灯,屋内登时明亮了起来,她示意一旁的柔安去整理整理行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得轻松一些,回答:“为何不愿?您是他的侧王妃,纵使惹得王爷生气了,以后气也会慢慢消的。” 王爷与离漠公主闹得不欢而散,绝不是墨香想见到的,她看得出,纳兰媛姬在王爷心中有些分量,她的出现,确确实实缓解了王爷心中的一些痛苦,而纳兰媛姬对王爷,那份心意也是真的。她在纳兰媛姬身边侍奉这么久,能看出这位离漠公主心善,对自己也向来礼貌有加,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也心疼。再者,她也担心离漠的公主会对王爷因此深恨,做出一些不利于王爷事情。萧奕洵现在在朝中虽说手掌大权,却也有内忧外困,绝不是无往不利,不能受的一丝意想不到的冲击。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劝一劝纳兰媛姬。 听了墨香的话,纳兰媛姬这才回头,烛光之下,照的她面色苍白,绝色的面容哪有往日一丝的风姿,眼眶红肿,脸颊还有道道泪痕,竟不知一人垂泪了多久,她堪堪一笑,似是自嘲:“消气?墨香你不用劝我,豫昭王是什么决绝的个性,谁人不知?” 纳兰媛姬形容憔悴,墨香不忍,柔安看见了,心中更痛,忙走过去拧块手巾,要帮媛姬擦一擦。 “侧王妃……”墨香心中一软,道:“纵如钢铁,也能绕指柔,况且,王爷也是人。侧王妃当初嫁到长安来的时候,有想过有一天,王爷会带您来洛阳,祭奠他的母亲吗?” 纳兰媛姬语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她皱了皱眉头,颇有几分困惑地看着墨香:“墨香,你是豫昭王妃的侍女,为何……要来劝我?你不怕我……” 柔安拧了两块手巾,正要帮媛姬擦一擦,这才发现,纳兰媛姬手上的伤口还没有包扎,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是媛姬的手上却早已沾满了凝固的血液,她忙一惊,就要找人来,墨香拦住了她,让她拿一些药膏和纱布过来,行李里都有。 墨香柔安的手巾,走上前,蹲了下来,轻轻地帮纳兰媛姬清理伤口,淡淡道:“奴婢有什么可怕的?整个豫昭王府,或者说整个皇宫,有谁不知道,豫昭王妃在豫昭王心里根本无人能够替代?”她一遍帮媛姬擦干净手,一边道:“从幼时起,王爷便一心求王妃,二人年少成婚,情深意浓,肝胆相照,为了王妃,王爷不惜顶撞景帝陛下,又宁愿放弃手中军权,而王妃如此年轻而逝,又是因为王爷的过错。王妃在王爷心中的烙印,永生难以磨灭……”她顿了顿,感受到纳兰媛姬的手在轻轻的颤抖,不由停了下来,抬头仰视纳兰媛姬:“这些事情,您一直都知道,您不是也曾说过,不会拿自己与王妃相比,为什么今天还要说那样的话呢?” 纳兰媛姬怅然,眼眶倏然又温热了起来,是啊,萧奕洵对秦婉词的感情她从来都知道,当初萧奕洵亲口对自己说起秦婉词的死的时候,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深入骨髓的悔恨、痛苦与眷恋,那个时候她就知道秦婉词会是萧奕洵永生的唯一,她涩涩开口:“我知道的……我是知道的,我不奢求能与豫昭王妃相较,可是,仅仅是一张锦帕,我连一张锦帕都不如么?” “不是……”墨香艰难的开口,“若是平日,王爷不会这样。只是,王妃死前,亲手交给王爷的只有一只发钗和那块未绣完的锦帕,那只发钗是王爷给王妃的嫁妆,今日下午,听说弄丢了,所以只余下那一块绣帕,而那块绣帕……”墨香叹息:“一日之内,失去了王妃临死前交给王爷所有的东西,王爷怎么会不生气?” 纳兰媛姬闻后咬住嘴唇,几乎生生咬出血来,闭上眼睛,凄然一笑:“所以,竟是我的运气不好么?” 柔安拿来了药箱,墨香清理好了伤口,帮媛姬上药,只道:“王妃您放平心态,要说生气,总有一天,气会消的,您要知道,您还是离漠的公主,为着您的故土,您也不可以就此消沉,明日就要回长安了,您也要想着以后啊。”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纳兰媛姬心头仍旧一片茫然,可经墨香提醒,自己仍是离漠的公主,肩头的一切不能放下。她想起自己的父王交给自己的任务,又想起今日萧奕洵对自己说的“你是自私且懦弱的……”,想到此,心中又是一片抽痛,她心中苦笑,豫昭王啊豫昭王,你知不知道,若我不自私不懦弱,我真的会要你的命的…… 她长长叹息一声,闭眼忍住眼中泪意:“我知道了,你们稍稍收拾一下吧,本来我的行李也不多。” 翌日,柔安昨晚一晚没睡,好不容易安顿好了纳兰媛姬,她又开始担心自己的事情,豫昭王昨日安全回来,说明他们称豫昭王昏倒,劫持豫昭王的计划失败了,她本以为豫昭王会勃然大怒,进行彻查,却没想到为何一切风平浪静一点消息都没有。这让她十分奇怪,也感到惊慌,豫昭王没有动静,自己得想办法知道一些情况,惴惴不安之时,她早早的寻了个理由,说是给纳兰媛姬买一些牡丹饼,便出了一趟龙府,墨香还嘱咐自己快些回来,午时便要走了。 果然刚出龙府不多久,便有人跟在了自己的身边,因是夏日,早上外出的人就很多,所以,就算有人和自己很近,也不会引人注目。只听得那男子在柔安身边轻声道:“前天晚上,我们本来依计行事,去没想到突然冒出拉一个武功不错的女子,救了豫昭王,而且似乎当时还有另一批人也在现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大人说先行放弃,日后再慢慢计较。” 第五十三章 初至长安 柔安听后,大为惊讶:“女子?另一批人?”这是什么情况? 身旁的人道:“不清楚,但都不是我们的人,这件事到此为止,日后再行谋划。” 柔安迷惑不解,但也只好先行应了下来。 买了一袋牡丹饼,虽说现在自己还是安全的,柔安回府的路上还是愈发觉得奇怪,前日晚上竟是两批人马凑到了一起?难道说,还有人要杀豫昭王?不会啊,若是有人要杀豫昭王,以豫昭王的个性,怎么可能不追究,就算他不追究,龙府也不可能没有动静啊,这太奇怪了。而且,一个女子救了豫昭王?什么女子有这样的功夫?而那个救了豫昭王的女子又去了哪呢? 柔安一头雾水地回了龙府,发现龙府里已经忙了起来,她赶忙进府,抬头就看见龙霁云与萧奕洵迎面走来,她赶忙低头退到一边,萧奕洵与龙霁云并没有在意她,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话。 龙霁云道:“虽是不舍,吴忧昨日已经带着爷爷的书信回江南了,这回他也该高兴了,月兮的车马也安排好了,待会就一起走了。” 昨日,吴忧与鸾飞亲自来府上向龙庭飞表示感谢,龙庭飞接纳了吴忧与鸾飞,并同时给鸾飞取了一个名字,便从诗经“月出佼兮,佼人僚兮”一句中取了两字,将鸾飞改名为龙月兮,去了风尘味,增了几分诗情,并把龙月兮认为龙霁云二叔的女儿,名义上也就成了龙霁云的姐姐。吴忧与鸾飞喜极而泣,当即叩首拜谢。 龙庭飞又亲自写了一封信给吴忧,让他好回去跟魏其侯交代,吴忧本次是偷偷从江南逃出来的,得了书信,也知道要快点赶回去同父亲解释,所以在此拜谢,当晚就加急回江南了。 龙霁云笑嘻嘻道:“小三哥,这回,我可是出了大苦力,回了长安,你可要好好担待担待我。” 萧奕洵笑道:“你一个人回长安,你哥哥和你爷爷都不在,还需要我担待?谁能管得了你?” 月兮?柔安听了个大概,一时间云里雾里,谁是月兮?回到了院中,见墨香正指挥者人把行李把行李放上马车,纳兰媛姬站在她的身后,气色较之昨日半夜虽说好了不少,可仍旧很差,她忙上去扶住了纳兰媛姬,把手上的牡丹饼递给了一旁的小侍女。见了那小侍女,忽而想起了刚刚地事情,问了一句:“你可是月兮是谁?” 那小侍女听后,轻轻点点头:“是昨日少公子与王爷一同带回来的一位姑娘,昨晚,老爷认了这位姑娘为义孙女,取了名字叫月兮。” 龙月兮?柔安这才有些明白了,问身边的墨香:“墨香,你昨日说的那位龙姑娘就是这位龙月兮?王爷和龙公子一起带回来的?” 墨香点点头,柔安不知为何心中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却没想到身旁的纳兰媛姬听后脸色却猛地一变,拉住墨香,眼睛死死盯住墨香,问:“墨香,这个女子是王爷带回来的?王爷昨日不就只在一个地方呆过么?” 纳兰媛姬只觉得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说一个字都是痛苦。柔安也猛地想了起来,对啊,豫昭王昨日就只去了晴月楼,这个什么龙姑娘,不就应该是从晴月楼带出来的么?龙老爷还认了这龙姑娘为义孙女,那就是和龙霁云一个辈分,今天又要一起带回长安……只要稍稍想一想,就不难得出一个结论,也怪不得纳兰媛姬会感到难过了。昨晚刚和豫昭王吵架,今日就要带一个出生风尘的女子回长安,这让纳兰媛姬如何自处? 柔安深觉羞辱,不禁怒道:“王爷,他!他怎么能这样做?那是个什么女……”柔安话还未说完,墨香猛地就制止了柔安,低声喝道:“柔安!别说话,龙老爷已经传了命令给府里的人不准嚼舌根,龙姑娘那边也说了原是秋家的姑娘在管理着晴月楼,现在龙姑娘是龙公子的姐姐,你可要注意言行。” 墨香的警告让柔安不再言语,心中却更是愤怒,如此大费周章洗白这个龙月兮的身份,豫昭王难道如此看重这个女人?她越想越为纳兰媛姬感到不平,正要安慰安慰纳兰媛姬,却没想到纳兰媛姬先说了一声:“既然是龙公子的姐姐,柔安我们也好好好对待,待会拿一些我们的首饰送到龙姑娘那里,也算是这几日我们作为客人表达的谢意了。” 纳兰媛姬这种态度让柔安十分震惊,而墨香只看着如今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的豫昭王侧妃,默默不语。 —————————————————————————————————— 七月底,萧奕洵等人回到了长安,一路之上几辆马车,萧奕洵与龙霁云一辆,龙月兮一辆,纳兰媛姬一辆。路途之中,萧奕洵也不曾多与纳兰媛姬说话,不过也未同龙月兮说什么话,反倒是龙霁云两边跑得都挺勤快的。 这倒让柔安有些不明白了,豫昭王不与纳兰媛姬说话还情有可原,为何也不曾与那龙月兮说什么话呢?她曾经给龙月兮送礼的时候打量过几下这个龙姑娘,杏眼柳眉,长相倒是很端庄大气,虽说没有纳兰媛姬美丽,却也十分出众,行为举止也随和得体,得知自己是豫昭王侧妃的贴身侍女,更是礼遇有加,一点也没有为难自己什么。这一来,更是让柔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难道这个龙月兮和豫昭王没什么关系?单纯就是随龙家的少公子回长安的?可这怎么可能?费了那么多功夫,难道真的只是龙老国公想要认一个干孙女? 她也问过墨香,不过连墨香也不知道这龙月兮究竟是怎么回事,将事情同纳兰媛姬说了一说,纳兰媛姬也没有什么表示,仿佛是一切都不在意了,柔安一时不知是该喜该忧。 带着疑虑回到了长安,柔安一直盯着那个龙姑娘,却没想进了长安城之后,龙霁云带着龙月兮回了龙府,而萧奕洵也回了豫昭王府,片刻字也没有提关于龙月兮的事情,这让柔安终于有些相信,萧奕洵与这龙月兮没有半分关系,而她也注意到了,同龙月兮分开之后,纳兰媛姬好似猛地松了一口气,虽然那种轻松微不可查,可是跟在纳兰媛姬身边这么久了,柔安还是觉察出来了,她心中感慨:原来公主一直都很在乎的…… —————————————————————————————————— 相比龙府的马车,离漠使团的人要多一些,脚程也更慢一些,直到八月初二才抵达长安,并安住在鸿胪寺的国宾馆。因为荣苏不在此次出使的名单之中,不方便住在国宾馆,所以便在国宾馆旁的一个客栈中住了下来,这倒正和秦婉词自己的心意,不过为了不过多的引人注目,她特意取下了面具,“伪装”了疤痕,还将自己涂了黑了一些,眉毛更加粗浓起来,除了这个身板,总算显得不再柔弱和书生气了,不过他的这个举动还是让连皓月笑了许久。 不过时隔了这么久再回到长安,一切依然是那么的熟悉,仿如昨日,她仍旧居住在镇南王府,陪伴在镇南王夫妇身边,这种熟悉的温暖让秦婉词一直紧绷的心变得很安详宁静。 初二午后,礼部侍郎曹文涛带着两位礼部郎中先行来国宾馆慰问,并安排好明日的纳贡仪式,便吩咐着连皓月等人在国宾馆好生休息。 接待完了靖朝的礼部侍郎,连皓月这才前往客栈与秦婉词见了面,并有些沮丧的告知她,明日一早就要先去礼部纳贡,行完礼之后,还不知能不能觐见皇帝陛下。他不住埋怨道,当初云殊的两个使臣,或是靖朝的使臣,在且柔几乎呼风唤雨,到了自己这里,竟入宫无门。 秦婉词见他不满,只淡淡道:“国力不同,如何能相提并论?”想当初漆若凌带领云殊使团来靖,当日礼部尚书带着两位侍郎就已经在城门外迎接,亲自安顿在国宾馆,第二日早上,景帝便在含元殿率领一众大臣接见漆若凌等人。不过那是云殊,北方能与靖朝一较高下的强大帝国,当年盛极之时,就连羲朝也要避让三分,他的实力并不是离漠能相较的。 一想到云殊帝国,秦婉词不禁便想起了萧晗薇,那个孩子远嫁凌天,漆若凌为人阴狠刚绝又深不可测,不知道薇薇在那里究竟是个什么光景。不过想想漆若凌当初为了萧晗薇和亲一事,竟然真敢不顾国内局势的紧张,不在凌天坐镇,毅然赶往长安,想来薇薇是不会吃苦的。现在就等着漆若凌早日平乱,一统云殊,这样除了薇薇,连奕洵都能得到不少益处。 秦婉词心中暗思,漆若凌,惊才绝艳如你,我相信大靖王朝没有赌错,我和奕洵也没有赌错。 第五十四章 进朝纳贡 连皓月不禁有些苦恼,其实他一早就知道,这次的出使,根本不会是什么荣耀之旅,前途一片坎坷,不光是在靖朝的出使结果,就算回到且柔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秦婉词见他一直苦着个脸,便道:“不管如何,明日先去礼部纳贡。依我猜想,皇帝陛下年幼,应当不会接见使臣,如果运气好,皇太后和四位辅政大臣会在宫内接见你,反正我们的时间很多,你不用着急。” 连皓月点头:“放心,这一次主要的目标是豫昭王,只要能够说动他,我们的困难就很小了。” —————————————————————————————————— 翌日,八月初三,连皓月穿戴好离漠朝服,一套玄色单衣,与帷裳,暗绣着绛色刺绣,配白裙白襦,身配绛纱蔽膝、曲领革带,头戴笼冠,带着八名侍从和离漠的贡品前往礼部。 这一次,礼部尚书曾宇雷亲自在礼部接见了连皓月,曾宇雷自在朝廷任职以来以来,也见过了不少的使臣,可以说除了七年前惊艳无双的云殊使臣风涧澈之外,连皓月是另一个让他十分注目的男子。因为来朝出使之人,往往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如此才能在他朝好好完成出使人物,因而这样的使臣,大多年纪不会太小,所以当初风涧澈那般年轻便能成为云殊帝国的使臣之首,是十分让人震惊的。 如今,边陲之国离漠有派来了一个同样年轻的年轻人,,曾宇雷也不禁有些好奇。刚一照面,便觉得这位年轻的离漠使者气度不凡,姿容俊秀,身姿高大而挺拔,目光坚毅,神情严肃。他见了曾宇雷,便行李道:“臣连皓月受王主之命,向大靖王朝进贡。”语气谦恭却不失气势,而后让左右递上纳兰隽的文书以及礼单。 曾宇雷接下文书,将文书让人转至文渊阁交由辅政大臣再转交太后娘娘,并将贡品与礼单首先,暂行安置在礼部。 待曾宇雷安打点好一切之后,安排连皓月和其余几位使臣坐下,并命人奉茶,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说出了连皓月一心想知道的问题:“连大人,使团到来的事情,宫里和朝廷都知道了。离漠与我朝交好,太后娘娘对于你们也十分重视,明日已经安排了在麟德殿接见,到时候太后娘娘与左右丞相等大臣都会在的,您稍作安排就好。只是皇帝陛下尚且年幼,不会前往麟德殿。” 连皓月听后大喜,没想到竟真如荣苏所说,靖朝的太后会率大臣接见自己。不过他没有表露出过分的喜悦,只拱手,沉稳地对曾宇雷道:“多谢大人安排。” 见这位离漠的使臣不卑不亢,举止老成,曾宇雷在心中也不住暗自夸赞是个人才:“今日午后无事,国宾馆我已经安排好了接待的人,连大人若是无事,自可以在长安城四处转转。” 随后,连皓月离开礼部回到了国宾馆,本以为要见到太后是不容易的,没想到第三天就能进宫觐见太后与左右丞相,连皓月知道,看来靖朝也并没有小看这一次离漠的出使,如此一来,前路似乎光明了起来。他回国宾馆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又来到客栈寻找荣苏,并告知她这个喜讯。秦婉词听后也很替连皓月高兴,连皓月见她这般高兴,想了一想便道:“荣苏,要么你明天随我一同进宫吧,到时候也能看看靖朝的太后,两位丞相还有豫昭王。” 秦婉词正在喝茶,听见连皓月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差点洒落手中的茶水,她宁神道:“你省省心吧,我对那些王公贵族啊没什么兴趣,你好好想想,明日进了宫,能不能同太后娘娘提一提,让你见一见九公主才是正事。若能见九公主,你就能进豫昭王府,也就有机会与豫昭王详谈了。”秦婉词心中暗笑,也是连皓月无心之说,虽然已经尽力改变自己的外貌,但自己要真进了宫,奕洵不说,就是太后齐黛莹和北淮王萧容峥也能一眼把自己认出来,到时候,别说完成使命了,只怕当场便要闹翻了天。 这刚一提到纳兰媛姬,连皓月原本轻快的脸色瞬间变得如浓墨一般,碾也碾不开,只低低应了一句:“我知道的。” 这么些日子,连皓月已经变了许多,不在如以前一般,喜怒都放在脸上,可是偏偏就是纳兰媛姬,一提到她,任是连皓月多好的功夫,也没法忍住。已经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了,再安慰也无济于事,若不严厉地提醒一下连皓月,只怕什么事情都得功败垂成,她正色看着连皓月道:“皓月,我在提醒你一次,在我和元襄面前,你怎么表现都无所谓,明日进了宫,见到了太后亦或是豫昭王,你若有半点不对劲,他们都能看出来。就算你无所谓,你也该为九公主想想,她日后再靖朝的处境才好。” 秦婉词鲜少这样严肃地同自己说话,连皓月也知道自己又有些冒失了,又听得她的告诫,便强忍心中的愤懑与伤怀,轻叹一声:“这些我如何不知,只不过一直端着,实在太累,无论是在国宾馆还是在礼部,我时时刻刻不敢有半点放松。实在是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能稍稍放纵一下。不过你放心,为了公主,我也不会冒失的。” 见连皓月如此信任自己,是真把自己当自己了,一时间,秦婉词一方面有些动容一方面又觉得有些愧疚,一时竟心神不定了起来。她有些不敢想,日后,若是连皓月知道了自己真正身份,那该如何收场。 看秦婉词说着说着,神色忽而恍惚起来,连皓月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随后一把排在了桌子上:“荣苏,你在想什么呢?” 被这猛地一拍,秦婉词瞬间晃过神来,怒道:“你吓我一跳!” 连皓月这才又稍稍展现了一丝笑容,随口说了一句:“不过,荣苏你可真厉害,知道太后会见我,又说她和豫昭王能看出我的不对劲,倒像是你真的认识他们一样。” 秦婉词堪堪一笑,显得云淡风轻:“呵,我有多厉害,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知道,这样的反应才是最像荣苏的,也是最不会被连皓月怀疑的。连皓月哈哈一笑:“也是,若是没有你这个顶级大军师,我啊,现在还被困在家里,寸步难行了,别说能出使靖朝见公主了,只怕早就成叫花子了。” “打住!”秦婉词伸手制止了他,“漂亮话少讲,等成了事,回且柔自有你请的。不过是刚刚能入宫,后面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你去做。” 玩笑过后,连皓月也正色了起来,他颔首,神情凌厉:“我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成功,惠叔的仇我一刻也不会忘记……” 翌日,太后齐黛莹与左右丞相北淮王以及礼部尚书、兵部尚书还有两位侍郎,一同在麟德殿接见以连皓月为首的离漠使团。 齐黛莹坐在首位,老远便看到连皓月一行人拾级而上,玄色的离漠朝服衬得连皓月格外挺拔英武,气势非凡,齐黛莹不住夸了两句,萧容峥坐在齐黛莹的左侧,应道:“这个离漠的使臣连皓月也是军中出身,之前就一直跟在宿伊身边,也是原来离漠大将连战的儿子。” 齐黛莹想了一想,问了一声:“连战?连家的人?就是那个与纳兰家一同建立离漠的那个连家?” 萧容峥点了点头:“就是那个连家,本来也是与纳兰家平起平坐的家族,只不过几场宫廷内斗,连家人死的死散的散,早不复当年辉煌了。” 齐黛莹喟然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权势斗争,千百年来数不尽数,昔日辉煌转日便能成一堆白骨,世事更迭,很多事情都无法预料,成王败寇,都是数不尽的怅惘之事啊。 沈鸿彬与许恒坐在齐黛莹的右侧,倒是不怎么关注离漠的内部斗争,只是端坐着看连皓月一行人越走越近,身影越来越清晰。看了片刻,沈鸿彬便对许恒笑道:“看这连皓月,竟然让我想到了当年云殊的那个风涧澈……对了,现在该是云殊的五皇子漆若凌了。” 许恒也不住感慨了一声:“当年的风涧澈惊艳长安,不知这连皓月又有几分水平,如此年轻便能担一国出使之重任。” 此时此刻的连皓月并不知道靖朝地位最高的几个人正在议论着自己,他只是有些被这巍峨的宫殿震撼到了,麟德殿建筑在一座高台之上前中后毗连的三座大殿,分上下两层。东西侧分别有对称的两座高楼以飞廊的行事与主殿上层连通,楼前有亭,皆在高台之上,斗拱交错,朱漆的宫门,威严肃穆,殿门前的石雕,精雕细刻栩栩如生。 不过是靖朝接见使臣的宫殿,竟然比起且柔王宫大殿还要巍峨,这是连皓月第一次感受到了离漠的弱小。而这,也或多或少的促成了他之后的那个决定。 第五十五章 重剑无锋 “臣连皓月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只震撼于麟德殿的巍峨一会儿,连皓月便收起了心,来到殿中央,向着齐黛莹行了大礼。 齐黛莹让他平身之后,便让人赐了座,连皓月推却,齐黛莹淡淡笑道:“今日不是上朝,也未有百官,贵使无需多礼,静坐便好。”连皓月这才依言坐下,却依旧未曾放松,自从进了大殿之后,他便看清了殿中的几位人,礼部尚书和两位侍郎他之前都见过了,与他们一同站在一起的那位中年男子,应当也是一位尚书级别的官员,而坐在太后齐黛莹左右一共有三个人,左边的看上去比较年轻,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应当是北淮王萧容峥,那么右边两位便该是左右丞相了。连皓月心中一空,为什么豫昭王没有来?! 等连皓月坐下随后,礼部尚书曾宇雷便起身向连皓月引荐了一下,连皓月并没有猜错,那三人确实分别是左右丞相和北淮王,他一一起身行礼,直至礼毕,他复又坐下,沉稳了片刻,这才问道:“听闻贵朝有四位辅政大臣,今日见了其三,为何不曾见到豫昭王呢?” 齐黛莹淡淡道:“前些日子,豫昭王刚刚从洛阳祭灵回来,过于劳累,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进宫。” 对于萧奕洵,齐黛莹也很无奈,前几日回到长安,还特意进宫向自己请安,依旧是英姿勃发、器宇不凡,丝毫未见舟车劳顿,可昨日偏偏说自己身子疲惫,需要休养,几日不再进宫。考虑到再过几日就是婉词的忌日,此时又是离漠的使团,萧奕洵不想见也在情理之中,齐黛莹便由着自己这个弟弟去了,却没想到今天这个离漠的使臣会专门询问关于萧奕洵的事情。 这倒让齐黛莹有些好奇,对于离漠来说,豫昭王可谓是杀神,诛宿伊,杀纳兰冀,离漠的官员,无一不对豫昭王恨得牙痒,怎么这个连皓月倒是一心相见豫昭王的样子,她不由问:“贵使似乎很想见豫昭王?” 连皓月抬头快速地看了一眼齐黛莹,而后很快便垂下眼睛,轻声回答:“太后娘娘不知,臣曾与豫昭王在战场上有过一面之缘,本想着能够再见一面,所以发问。”这个年轻而美丽的太后娘娘,还真如荣苏所说,洞察力十分惊人。看年纪最多也不过三十左右,这么年轻就身为一国太后,还一手扶持了年幼的小皇子坐稳了皇帝之位,果然不会是平凡的女子。 齐黛莹淡淡一笑:“哀家刚刚便听闻了,连贵使少年英才,如此年少便当得一国使臣,真谓是年少有为。” 连皓月拱手道:“臣不敢受娘娘如此夸赞。” 没能见到豫昭王,又被齐黛莹搪塞了这么一个理由,连皓月心中颇为不满,豫昭王武功卓越,怎么可能会因为舟车劳顿而身子不适,分明就是不想接见离漠的使团,可他又不能抱怨,只好作罢。这是第一次觐见,也不熟稔,连皓月便顺着齐黛莹和几位亲王应答了几句。 “贵使一路可也是鞍马劳倦?从且柔到长安也花了不少时日吧?” 连皓月笑答:“算算日子,也有将近一个月的路程,只不过靖朝山清水秀,十里长街华灯璀璨,一路之上,竟不觉得车怠马烦。” 齐黛莹听后,微笑甚浓,看来很喜欢连皓月的这个回答。萧容峥见此,也淡淡笑道:“今日是贵使到达长安的第三天,不知可有去过什么地方?” 连皓月恭敬回答:“目前还未曾有,自前日接待了两位礼部的大人,使团都还在国宾馆修整,不知何时会受到太后娘娘的召见,臣尚不敢擅自行动。” 齐黛莹笑道:“贵使有心了,不过却也不必如此拘束。此来长安,多去观赏游玩一番,也是好的,”说着转头对礼部尚书道:“曾大人也该多多安排才是。” 曾宇雷忙答道:“国宾馆已经派了十人在安排着了,等今日回去,午后便能带着连大人赏游了。” 齐黛莹点头:“我们讲究的一直是个宾至如归的道理,礼部一应周全便好,鸿胪寺那边右相也派人同鸿胪寺卿说一声。” 许恒点头:“臣明白。” “今日哀家见了贵使,确实风度翩翩,听闻你是军中出生,而今离漠也未有肱骨的大将,此次回了离漠,前途当是不可限量。”齐黛莹淡淡开口,耀目的凤钗垂在她白皙的耳边,映得她的笑容越发明丽。 连皓月心思一动,不得不去揣测这位年轻的太后究竟想说什么,离漠没有大将,不就是因为靖朝威逼,王主才决定杀了申惠,导致离漠名将尽失,这件事情在离漠当初惹得纳兰隽焦头烂额,离漠深以为耻,齐黛莹没有明说,可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丝的羞辱,但明面上齐黛莹又在夸赞自己,无奈之下,连皓月只好陪笑道:“臣资历浅薄、涉世未深,我国尚有多为精英能将当朝,臣不敢逾越。” 兵部尚书韩玉韬轻轻笑了一声:“贵使实在是过谦了,依我看,若伊的军队几次乘火打劫骚扰离漠边境,这件事,纵观离漠,也唯有贵使能解决了。” 若伊骚扰边境,申惠几次与百里齐不分胜负,如今这兵部尚书言此事唯有自己能够解决,不光是暗指离漠朝中无人,还存了一份贬低申惠的意思,羞辱待自己亲如儿子的惠叔,又蔑视离漠,连皓月甚为不悦,可是他明白,这些事情自己不能争辩,可是白受羞辱,又不是他刚劲的脾气所能忍得,所以便淡淡笑道:“凡有战争,必有胜败,将帅凋零之时,便是君臣、百姓协力同心众志成城之日。若伊此举小人之心,天下唾弃,不义之师,天下共伐,其兵必退。” 连皓月这一番话,既没有顶撞韩玉韬,却也说明了离漠全国上下一心,实力依旧,不能让人小觑,不触怒靖朝,也保全了自己的颜面。 韩玉韬自然知道连皓月的回答是巧妙地,只不过离漠究竟是不是军民同心,若伊又是不是真的不堪一击,这种事情见仁见智,自然没必要继续争论了,本来双方交锋点到为止,一味追打,倒会失了靖朝的大国风度,所以他便淡淡笑道:“连将军文韬武略,你们离漠王主却一直让明珠蒙尘,倒真是可惜了。” 韩玉韬一声叹息,表示他无意追击,沈鸿彬原本在一旁听得自在,此时却淡淡笑了一声:“韩大人说的是,连贵使年少有为,我也甚为欣赏,之前梁御史前往离漠也曾与我提到过,贵使深受元丞相的信任,此次出使,似乎也是元丞相一力促成的,这元丞相倒是慧眼识珠啊。” 真是一国之重臣,杀人于无形之中,沈鸿彬目光清淡从容虽无声却犀利无比,犹如利刃直刺蛇的七寸,顺着韩玉韬的纳兰隽不识英才再说说元庭慧眼识珠,其欲何为?一句话逼得连皓月不得不退,既不能说纳兰隽不好,又不能说元庭好,这个靖朝左相的城府简直可怕。 连皓月深觉此刻言必不能失,不知觉间,后背已经汗湿了一块,额间也有冷汗冒出,他静默片刻,方才缓缓道:“臣本戴罪,难为元丞相敢于提携,大王不计前嫌再次任用,已是臣之万幸,切不敢言己为明珠,丞相大人实在过誉,臣真愧不敢当。” 知道是连皓月前来出使之后,靖朝这几个人早就把这个连皓月研究透彻了,自然知道他说的戴罪是什么了。沈鸿彬浅笑:“戴罪之身?诛杀佞臣竟能为罪?当真可笑,我实在为贵使感到可惜。” 连皓月深觉这话接不下去了,沈鸿彬点到为止,不直接说纳兰隽亲近小人,枉责忠臣,仅说为自己可惜,倒叫连皓月说是也不成,不是也不成。 萧容峥心中暗笑,这个左丞相还真是刀刀见血,重剑无锋,几句话惊得连皓月冷汗满头,觉得差不多这个程度也可以了,他这才出来为连皓月稍稍解围:“连贵使严于律己,终究是越级诛佞臣,自我责罚,堪为表率。”他随后看了两眼连皓月,擦了擦自己的额头:“连贵使似乎有些热了,也难怪,本王也有些热了,快去取些冰来。” 见北淮王帮自己解了围,连皓月这才能好好松一口气,等人取冰的时候,连皓月先起身道谢,待道完谢之后没有直接坐下,而是拱手弯腰道:“臣此次来靖,除了向靖朝表示我们离漠的无上诚心之外,也有一些请求,希望太后娘娘恩准。” 齐黛莹微微迷烟,不动声色:“贵国有何请求?” 连皓月恭敬而正色道:“离漠两年来南部旱灾,西部征战不断,实为困苦,国库已倾囊而出弥补那些因战乱或旱灾而困苦的百姓,那四百万两贡银实在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来,实在是苦不堪言,离漠对靖朝一番诚心,贡银可否降低些许?” 第五十六章 求见未果 削减贡银是纳兰隽和元庭交给自己最大的任务,完成了回且柔自不必说,若是未成,元庭定会借题发挥,置自己于死地,所以,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连皓月心里也没有底。 齐黛莹听后愣一下,云鬓之下年轻的容颜稍稍有一些迷惑,不过她很快便平静了下来,看上去对连皓月的这个提议并不是十分意外:“说的是这贡银的事啊,”她微微摇头,带有一丝怜惜地回答:“连贵使,哀家虽然也疼惜离漠百姓,只是朝堂之事,哀家并不过问,这纳贡的削减,还得靠四位辅政大臣共同商议才行。怎奈豫昭王今日身子不适,需得等豫昭王好转之后,再行商议,贵使不妨先在长安住上一段实际不急。” 三个辅政大臣,外加一位太后,竟然不能决定此事,非得要等豫昭王,连皓月心觉不安,他何尝不知,豫昭王根本身体无恙,就是不想和离漠打照面,这靖朝太后两句话把事情推到了辅政大臣身上,分明便是缓兵之计,不想答应,果然要靖朝同意削减贡银,不是简单的事情。 连皓月垂首,虽然愤懑,却仍旧谦恭道:“豫昭王殿下身子不适,自当好好休息,臣先在国宾馆等候便是。不过,太后娘娘,臣还有一事相求,公主自嫁入靖朝以来,大王十分思念,这次借臣出使长安之际,特命臣给公主带了礼物,不知臣何时能够面见公主?” 之前贡银的事情,齐黛莹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了,可这小小的求见公主的事情,却让她面露难色,连皓月见齐黛莹面色不好,一时大急,莫不是媛姬出了什么事情?他忙问:“太后娘娘,可是公主身体有恙?” “这倒不是……”齐黛莹笑了笑,“公主很好,你是离漠使臣,见公主是自然的,只是,这几日豫昭王府是不接待人的,你也莫要去豫昭王府打扰了,等过几日,哀家自会让人安排你见公主。” 连皓月还想问为什么,却到底是压住了心中的担心,过分的担忧到会让人察觉端倪,所以便谢恩告退了。 待连皓月离开大殿,齐黛莹起身回宫,沈鸿彬等人行完礼也准备出宫,走出大殿,许恒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对沈鸿彬笑道:“鸿彬兄,你刚刚地几句话可真是刀刀见血却又杀人于无形啊。” 沈鸿彬再度为官之后,与许恒早已不计前嫌,二人皆知对方品行,现在倒也成了朋友,他笑道:“太后娘娘是主人,自然说不得什么重话,你我是臣子,自然不需要太客气。不过,点到为止即可,也不要太欺压别人,不然说出去,我们也失了气度。” 萧容峥在一旁亦笑道:“不过这个连皓月气度也不凡啊,一言一行,都很得体,言语之间既赞美了我朝,也没丢他离漠的颜面,再历练几年,还真是个人才。” “不过,这个纳兰隽野心还真不小,一次出使,几箱财物,就想省掉每年的四百万两,他的算盘打的可真响啊。”许恒冷笑一声,之前他们几个不是没有猜测过这次离漠出使的意图,但是近日一听减免全部,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沈鸿彬亦点头:“我看这连皓月还有些初出茅庐的样子,也不知自己接了个多难的任务,四百万两说免就免?我们可不是什么慈悲菩萨。” “先不说这四百万两,”萧容峥拾掇了一下腰间的玉佩,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就连这豫昭王府,他都不知几时能进,对离漠,我们的豫昭王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 通事舍人将连皓月一行人领出大殿,离宫回国宾馆,到了国宾馆不久,礼部侍郎曹文涛便带着齐黛莹赏赐的一些物品来了,连皓月忙谢过,在曹文涛即将离去的时候,终是按耐不住,便问:“曹大人,为何要过几日才能见到公主。” 曹文涛看他心急,心想也是接了离漠王主的人物探望公主,只是这几日,豫昭王府是不会接待离漠的人的,不过也不好让连皓月瞎着急,所以便对他解释道:“连大人,不是公主不能见你,只是再过两日,正是豫昭王妃的忌日,”他摇头轻叹,“每年豫昭王妃的忌日,豫昭王都闭门不出。这几日,您是见不到豫昭王的。” 连皓月噤声,不再说话,只请人送了曹文涛出门。 而秦婉词知道今日连皓月要进宫,估摸了时辰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国宾馆了,于是带着之前连皓月给的离漠使团的令牌进国宾馆看望他,本想开口问问今日情况如何,一进屋,却见连皓月怅然若失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便知今天结果并不好,她不由问:“皓月,怎么了?结果不好么?” 连皓月见是她,这才幽幽叹了一口气,苦恼道:“岂止是不好,我呀,什么也没做成。” 秦婉词愣了愣,连皓月这么沮丧,却是她所料未及的,她想了想,问:“你见到豫昭王了?他为难你了?” 连皓月蹙眉摇了摇头,道:“没有,豫昭王根本就没有出现。” 秦婉词怔了怔,似不能信:“他……他没有来?” 连皓月轻哼了一声,颇有几分埋怨:“说是舟车劳顿,身体不适,在府中休息。其实啊,根本就是在给我立一个下马威。”说着,便把今天在麟德殿发生的事情同秦婉词说了一通。 听完之后,秦婉词这才知道连皓月是经历了怎样一场杀机四伏的觐见,不住感慨:“左相大人真是深不可测,竟让你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连皓月现在想来,依然觉得心有余悸:“没有一丝杀意,却字字见血,这等水平,较之元庭,竟还要高上些许。” 秦婉词不住笑道,言语里竟有些自豪:“左相是什么人,经历靖朝几代君王,身居百官之首,屹立不倒如今,擎天架海,运筹帷幄,岂是元庭这般投机取巧的人能相提并论的。”当年,就连萧奕洵见了沈鸿彬,也要敬畏几分,秦婉词拍了拍连皓月的肩膀,由衷表示肯定:“皓月,你能面对他不败下阵来,已经很成功了。” 此番觐见下来,连皓月才清楚的意识到前路困难重重,着实担心了起来:“我没想过此事能一蹴而就,只是如今困难却也超出我想。” 秦婉词心中虽然也没有底气,但绝不能先让连皓月没了信心,她便好言安慰说:“四百万两,不是小数目,太后娘娘哪能一口就应允了你?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她坐了下来,笑问:“那么,你什么时候能见九公主?”若是能见到纳兰媛姬,想必连皓月心情会好很多。 谁知提了这件事情,连皓月却越发烦闷,不满道:“这几日我是见不到公主的。”秦婉词颇为不解:“这是为什么?这件事情,总归不难的,太后娘娘没理由拒绝的。” “你不知道,确实是不可能。”连皓月用手拍了拍额头,无奈道:“我打听了,似乎再过两日是豫昭王妃的忌日,据说,那天豫昭王连们都不出的。这两天,豫昭王府怎么可能接待我们?” 听了连皓月的话,秦婉词的眼眶倏然温热了起来,心中一软,鼻尖一酸,却听得连皓月苦恼道:“怎么偏偏撞上了这个时候?元庭不会连这个时间都算计着吧?” 她忙收了泪意,抬头对连皓月道:“既然这几日见不到,也没关系,你可以先放松一下,调整调整好日后见公主的心境。反正我们时间还多,豫昭王一定见你的。” 连皓月见她这么肯定,便想起了此前在洛阳,那只悬赏千金的发钗,心中也有了些底气。同时在洛阳的时候,似乎秋家和龙家一直在寻找那天在归鹤楼题词的阮公子。如今,那天的奖品,博雅的《浣纱图》在离漠使团的贡品之中,豫昭王一定会问起来,连皓月问过秦婉词到时候怎么办,秦婉词便教了他一套说辞,便说是在来长安的路上与一位公子投缘,比武赢来的。她不希望暴露自己的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连皓月歪着脑袋看了看秦婉词,着实有些迷惑:“荣苏,怎么什么事情都是我做的,倒白白抢了你的功劳。” “什么叫抢了我的功劳?这些都是你的功劳,你可记清楚了。”秦婉词一边笑,却一边严肃道:“我是什么身份,人家豫昭王会见我,和我坐下来两个人面对面谈正事?能和豫昭王谈的只有你,而不是我。” “知道了,大军师。”连皓月忽然站起身来,对着荣苏一挥大袖,带起一阵风,弯腰谢道。 秦婉词冷不丁被他的袖子拍在了脸上,正觉不爽,抬头便见连皓月笔直地站在自己面前,一身正装,剑眉星目,风姿飒爽,一片正气,她愣了愣,方才笑道:“没看出来,你原来也是个如此俊俏的人物,真有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她眼珠一转,想了半天,瞅了瞅连皓月正等着自己的下文,笑了起来,“对了,道貌盎然这个词,哈哈……” 连皓月气急:“荣苏,你……” 第五十七章 佳人心肠 豫昭王府。 萧奕洵与纳兰媛姬回长安也有一段时间了。开始两天,众人还未觉得有什么异常,可是过了几天,便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了,以往,萧奕洵总是每隔两日便会去同纳兰媛姬说说话,偶尔会留宿一晚,可自长安回来之后,萧奕洵却日日只睡自己的主屋,也不见纳兰媛姬,用膳也只独自一人。而纳兰媛姬也一直对外说自己身子不好,在屋内休息。 一日午后,天气不热,曾燕婉便在府里散散步,却见花园里葛姝正在赏花。虽然已尽秋日,但豫昭王府花园里的花却仍有不少开放着,皆是宫中赏赐的在御花园中被精心调配的常开不败的花种,只近园子,便闻见淡淡的花香,甘甜馥郁。 葛姝眼尖,一眼便看见了曾燕婉,笑着走过去与她打招呼:“姐姐今日可闲着了,不在屋中看书,倒出来赏花?”葛姝这个人,总是话里带着薄刺,以往曾燕婉还要回上她两句,不过时间久了,曾燕婉发现,那都是葛姝说话的习惯了,也就见怪不怪,不同她一般见识了。她笑着走过去:“妹妹心情才好,以往不都是怕晒黑,不愿午后出门的么?” 葛姝轻笑,凑近了点曾燕婉,脸上掩不住骄矜之色:“有人失意,便自然有人得意了?姐姐不也是心情好到出来赏花么?”曾燕婉如何布置葛姝的意思,只是伸手抚过一朵淡紫色醉蝶花柔嫩的花瓣,淡淡道:“也真是奇怪了,自打王爷从洛阳回来,倒是一次也没去见过媛姬姐姐了。昨天我去探望媛姬姐姐,脸色可真是不好,美美的人儿,怎么着就憔悴了起来,看来还真是病了,却也不只是什么病。我也私下问了墨香和素心,却也没得到什么答案。” “素心和墨香?那两个丫头,可精着呢,什么都问不出来的,”她斜斜看了一眼葛姝,颇有几分自得道:“不过,我却还是打听出来了,姐姐可想知道?” 曾燕婉知道,葛姝不管怎么样都会说的,索性道:“愿闻其详。” “姐姐不知道吧。同王爷一同回长安的还有龙家的少公子,而这个龙家的少公子还带着他的姐姐回来了。”她故意不说清楚,等着曾燕婉发问。 果然曾燕婉好奇地问:“姐姐?龙家哪来的女儿?” 葛姝爽利地笑了:“这姐姐有所不知了,王爷在洛阳的那几天,龙家的老国公认了洛阳首富秋家的一个姑娘为干孙女,辈分上算是龙家二公子的姐姐,大公子的妹妹,还特意取了名字叫龙月兮。龙月兮,听听,多好听的名。而这次龙少公子这个龙家新的大小姐便一起回了长安,姐姐不觉得奇怪么?” 听着葛姝得意的声音,曾燕婉心中微微一沉,这个龙家小姐的传闻她也听过了一些,不过一直没在意,毕竟是和龙家二公子一起回来的。但葛姝这么一说,倒像是话里有话。 “本来,我也是不奇怪的,龙家老国公相认谁为干孙女,就认谁,反正龙家也少个女儿,但偏偏是王爷去洛阳的时候认的,又偏偏和王爷一起回来了,而这个时候偏偏我们媛姬姐姐又突然不得宠了,不容妹妹不多想。”抚了抚自己的耳环,葛姝的笑容越来越浓。 葛姝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纵使是曾燕婉也不得不多想一想了,但这件事情终究只是葛姝的猜测,算不得真,她静一静心,淡淡地问:“既是如此,妹妹怎么倒这么开心?” 葛姝笑着摘了一朵粉色的芙蓉花戴在了头上,称得她的容色越发美丽动人,曼声道:“刚刚我说的,也不过都是猜测罢了,最多不过是谣言而已,当真也好,作假也罢。反正,重要的是纳兰媛姬已经不得宠了,听闻在洛阳,王爷可是大怒了一场,颇为骇人,就算想翻身,也不是近期能为的了。”她转头看住曾燕婉,笑意深浓:“王爷说要为王妃守孝三年,不近女色,如今这三年之期已经过了两年来,只剩下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们出头的日子总算是要来了。” 葛姝突然冒出而这么一番话,让曾燕婉吓了一跳,自与豫昭王成婚以来,还未曾有过同房,这般羞耻之事,葛姝说起来竟如平常一般,真让曾燕婉震惊,她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深吸一口气,这才宁神道:“王爷用情至深,着实感人。” 葛姝听了曾燕婉这个回答,不免心中冷笑,却伸手握住了了曾婉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些话本就是闺阁之中,女儿们的悄悄话。妹妹不把姐姐当外人,所以直说说了,没让姐姐为难吧。” 曾燕婉淡淡一笑,牵了葛姝的手往前走:“怎么会呢,只是妹妹突然这么说,倒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妹妹既不把我当外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对了,听闻这几日离漠有使者来到长安,估计也是要来拜见媛姬姐姐的。” 葛姝笑道:“听说了,不过这几日王爷是不会接待离漠的人的,怎么样也要等着王妃的忌辰过去了才行。” 曾燕婉叹息:“那也要媛姬姐姐久等了……” 又同曾燕婉说了一些话,两人便道别各自回屋了。待分开之后,葛姝身边的婢女杜鹃才凑上和曾燕婉说了一声:“这个曾妃,还真不简单。” 葛姝冷冷一笑:“可不是么,真真端着,滴水不漏。” 杜鹃道:“不过既然纳兰媛姬已经失宠,王妃你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脸上凝起一股笑容,葛姝目光如剑:“王爷不碰她和我,这没关系,府中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我有耐心。纳兰媛姬恩宠不复,府中只余曾燕婉和我。现如今,瑞怀王府已经有了三个孩子,恭顺王也有了一个女儿,靖渊王年纪最小,又在外征战,便不去说了,王爷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到了明年就是二十六。王爷就算对王妃深爱入髓,难道真能让豫昭王府无后么?他肯,太后娘娘和几位亲王都不回坐视不管的。” “王妃说的是。”杜鹃应道。 “对了,让你传到沁芳院的消息,传到了么?”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葛姝又问了一句。 “早就已经传过去了,现在离漠公主肯定已经知道了离漠使团已经来了却不能相见的事情了。” 葛姝挑一挑眉,笑道:“那就够了,反正她已经够心烦了,再多一件烦心事也无所谓,让她闹腾去吧,王爷只会更烦心。” —————————————————————————————————— 沁芳院。 自从纳兰媛姬得到离漠使臣是连皓月之后,真的是心急如焚,寝食难安。她只知道离漠有使团来此,却不知道这使臣竟然是连皓月。 皓月,怎么可能是皓月呢?他什么时候能够担任一国的使臣了?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长安?这一刻纳兰媛姬不知所措,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柔安就是担心纳兰媛姬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会不安,所以在洛阳的时候不敢吧这件事情告诉她,不过迟早是要知道的,也迟早是要面对的。一听说连皓月到了之后,纳兰媛姬再也没有心情去烦心其他的事情,只命柔安多去打听一些关于离漠使团和连皓月的消息。 得知使团是初二到达的长安,初三去了礼部纳贡,初四进宫觐见太后娘娘,之后便没有了消息。 “怎么会没有消息呢?我是离漠公主,他是离漠使臣,无论如何,他都应该要求探望我啊?”纳兰媛姬坐立难安,十分不解。 柔安只好回答:“王妃,你忘记后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后天?”一心只想着连皓月,纳兰媛姬哪还知道什么日子不日子。 柔安无奈地提醒了一声:“后天是豫昭王妃的忌辰啊……” 犹如冰雪淋头,纳兰媛姬的心终于冷了几分,她怅然闭了闭眼睛:“是啊,我都忘了,后天是豫昭王妃的忌辰……” 去年忌辰,她在恭顺王府备受刁难,萧奕洵挺身而出保护自己,宛若天神,而今年自己竟落得孤守庭院,独自一人。她继而冷笑:“怪不得昨天他不愿进宫接见使臣,怪不得皓月不能来见我……” 从洛阳回来后,媛姬对豫昭王的态度大为改变,心情极度不好,鲜少提及豫昭王,即便提到,也只是冷言几句,直到得知连皓月来了之后,才过问几句关于豫昭王的事情,柔安不敢确定,这究竟是已经情灭,还是怨念至深。不过,对于连皓月,纳兰媛姬应当还是一片真心的,不然也不会这样焦急乃至于六神无主。 “离漠最近情况不是很好,皓月来此一定是带着重任的,我得想法子帮帮他,他不能见我,我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他,只能干着急啊……”纳兰媛姬长叹一声,无可奈何。 柔安忙安慰着:“这几日,没听说离漠使团求见的消息,估计这也是要按规矩来,王妃你不要担心,总是能见到的。” 正说着话,屋外便有人传话:“侧王妃,恭顺王妃来看您了。” 第五十八章 出谋划策 就在纳兰媛姬焦心如焚的时候,恭顺王妃姚馥笙却来探望了。自从去年恭顺王府和宫内赏花两场不悦之后,姚馥笙亲自来过豫昭王府向纳兰媛姬表示歉意,之后更是经常来探望纳兰媛姬。原本这纳兰媛姬还有几分戒心,不过姚馥笙倒是常常与她说些贴己的话,也时常带她认识一些其他王公贵族家的夫人小姐,未曾有一点为难,反倒有些倾心相待的意思,这一来,她与姚馥笙的关系倒在不知不觉中好了起来。 听说她来了,纳兰媛姬赶忙让人请她进来。姚馥笙上个月才诞下了一个女儿,也刚出月子不久,体态还是有些丰盈,浅淡的紫色纱裙纬地,外套罩着淡红色的丝绸褂子,腰间橙红色的缎带系着一块上好的美玉,头发随意绾成一个坠月髻,没戴多少配饰,眉目间不自觉的流露出淡淡喜悦,相比纳兰媛姬稍有素色的面容倒更显的妩媚雍容了起来。 纳兰媛姬强打精神,对姚馥笙笑道:“你刚出月子不久,怎么就急着来了?恭顺王会担心的。” 被人搀着进了屋,姚馥笙上下看了一眼纳兰媛姬,让左右把带着几样东西送了进来,道:“听说你从洛阳回来后病了,一直都想着来看看你,只是王爷不让,好说歹歹说才让我今天来看你,你脸色果然是不好。”她走上前去拉着纳兰媛姬的手,目光柔和且带着一丝担忧,“果然是瘦了不少,也要好好休息才是。之前宫里赏了不少补品给我,王爷也给了我不少,如今出了月子,大多都用不上了,如今便带了一些给你,适时补补也好。” 见姚馥笙刚出月子就来见自己,纳兰媛姬心下有些感动:“还真是劳烦你,我也没有什么大碍。” 携了纳兰媛姬的手坐了下来,姚馥笙便把四周的人都遣散了开去,就留下自己和纳兰媛姬的贴身侍婢,这才又道:“听说这几日三皇兄的身子也不大好,昨日都没有上朝呢。你们这倒是怎么了?去了一趟洛阳,两个人的身子都不好了。” 提到萧奕洵,纳兰媛姬目光微微一动,随即有些生冷地说:“王爷操劳,年年都是如此的。” 能感觉出来纳兰媛姬语气里的生硬,姚馥笙便知她听得的萧奕洵与纳兰媛姬不合的传闻确有其事,却仍旧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有些哀伤道:“明天就是婉词嫂嫂的忌辰,三皇兄难受我们都知道,过几天就会没事的,只是苦了嫂嫂你,也不知什么时候太后娘娘那边能应允离漠使者的求见。” 她的话像是猫的利爪在纳兰媛姬的心上猛地抓了一把,她登时抬头问:“求见?离漠使臣向太后娘娘求见我了?” 姚馥笙点点头:“是啊,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情,心里不高兴,所以才来劝劝你,过几日总是有机会的,怎么,嫂嫂你不知道?”她想了想,又恍然道:“也是了,昨日皇兄没有进宫,不知道也是常事,倒是我多心了。” 纳兰媛姬的气息有些急促,连皓月求见自己,太后没有应允,一国使臣求见,太后怎会不应!定是萧奕洵拒绝在先,她又恼又怒,只强压怒气道:“一国使臣求见,难道要因为私人原因而拒绝么?这难道不是公司不分?” 见媛姬心有怒气,姚馥笙忙道:“嫂嫂怎么生气了?太后娘娘肯定也是因为心疼皇兄,才没应允离漠使臣的求见,毕竟也是自家的兄弟。又不是见不到了,左不过推后几日罢了。” 媛姬低下头,看见姚馥笙裙摆上金银丝线绣着的栩栩如生的愿望,密密麻麻,鸳鸯戏水、夫妻同心,生生觉得讽刺。良久,方想起自己不知道的消息,可以向姚馥笙打听,想到这,眼睛才终于有了神光,问道:“弟妹可知道离漠使团来长安,有什么事么?” 姚馥笙正琢磨着怎么和纳兰媛姬开口这件事情,纳兰媛姬却自己先开口了,她心中暗喜,眉目间却有愁容:“离漠使团啊,此次来就是来纳贡的,不过听王爷说昨日进宫的那个使臣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好像是希望我朝免去他们每年四百万两的贡银。” “免去贡银?”纳兰媛姬咋舌,天呐,皓月,你竟担了这般重任?她不由忧心又问:“那,太后娘娘怎么说?” 姚馥笙勉强笑道:“太后娘娘能怎么说?她素来是不管这些事情的,自然先是回绝了。而且,这减免贡银,最后肯定是四位辅政大臣决定的,肯定是一时半会定不下来的。”她伸手扶住额头,只装作有些为难的样子:“媛姬嫂嫂,我把你当自己人才敢和你说这些话,你可莫要见怪。” 姚馥笙话里有话,媛姬不由好奇,问:“你不妨直说。”姚馥笙这才接口:“媛姬嫂嫂,这四百万两实在是太多了,昨日,王爷听到了之后,竟有些生气,直言这离漠使臣痴心妄想。连王爷都这样觉得,更不用说辅政大臣和三皇兄了。再者,真要免去了这贡银,朝廷对辽东将士,也不容易交代啊……所以我看啊,离漠使团这一次的请求,结果并不乐观。” 媛姬愣了一愣,细想才知姚馥笙所言不虚,四百万两对靖朝而言,是辽东将士多年战争以血泪争得的,岂能说不要就不要?父王到底是怎么想的,给皓月安排这样的使命?她不由愕然,这该如何是好? 姚馥笙叹息一声:“哎,现在也不知那离漠使团是怎么想的。他们不清楚我朝的打算,就随便报了这么个数字,”她用余光观察着纳兰媛姬的表情,见对方满面愁云,便轻叹一声:“也真可惜,没个人去提醒他一下,就怕这个年轻的使臣不知轻重,到时候见了三皇兄,一股脑的把话又说了一遍,那可才叫麻烦。” 纳兰媛姬浑身一颤,是啊,是得需要个人去提醒一下皓月,不然真撞上了萧奕洵可就糟了。 “媛姬嫂嫂,我知道你心系故土,很担心。哎,你也在三皇兄身边这么久了,肯定没人比你清楚三皇兄的心性,要是你能先见一见那个离漠使臣,教教他该说些什么,不能说什么就好了。” 知道自己的忧心瞒不过姚馥笙,媛姬便老实道:“可这两日王爷不会让他……让离漠的使者来王府的。”差点说漏了嘴,媛姬猛地一惊,赶忙改了口。 姚馥笙未曾发觉异况,想了想,便对纳兰媛姬提议道:“离漠使臣不能来豫昭王府,嫂嫂你却可以出去啊!最近,似乎礼部的人安排了离漠使团在长安的游玩,到时候,只要派个人去国宾馆通知一下,你们见个面不就好了?” 纳兰媛姬一听,眼睛一亮,随后却有些犹豫:“这样不行吧?” 姚馥笙笑了:“我知道嫂嫂在担心什么,这有什么,你只是偶然出府与离漠使臣也只是偶然相遇,你们来自一个国家,见上面说上几句话,那会有人觉得奇怪?你不用忧心。反正每年初六,三皇兄不都会去蘅承一趟么?正好这个时候,王府也不会有人管着你,只说出去转转便好。” 纳兰媛姬显然是心动了,可她还是有些放不下心,迟疑着说:“可是,我又怎么能偶然遇到他呢?” 姚馥笙用手戳了一下纳兰媛姬的脑袋,笑道:“嫂嫂是生病魔怔了么?悄悄派个人去国宾馆通知一声不就好了?”她顿了顿,见纳兰媛姬还有顾虑,又说:“嫂嫂,你是离漠公主,为国出谋划策也是应当的,要是离漠出使失败,你的面子上也挂不过去的。” 姚馥笙几句话逐渐坚定了纳兰媛姬的心,她默默想了想,便对姚馥笙道:“馥笙,谢谢你,我知道怎么做了。” 姚馥笙笑了笑,便又陪纳兰媛姬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待姚馥笙走后,柔安才对纳兰媛姬说道:“公主,这恭顺王妃到真给你提了个醒,连大人万万不能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来见王爷呀,王爷最近喜怒无常,一旦连大人说错了什么话,惹怒了王爷,那可就一件事也办不成了呀。” 纳兰媛姬双手来回的摩擦,掌心已经全是汗水,她显然也明白事情的麻烦,若非姚馥笙提醒,她还真不知道连皓月竟然带着这样棘手的任务来。 柔安知道这个时候,纳兰媛姬自己是拿不定什么主意的,所以便出谋划策道:“明天王爷白天不在府上,正好我们可以出门,就把连大人约在醉香阁,那里出名,人又多,你是王妃去是自然的,他是使臣,去那里也是正常不过的。” 媛姬想了想,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便对柔安道:“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写一封信,告诉皓月,明天中午在醉香阁碰面,待会你就出府去国宾馆通知一声。” 柔安领命:“知道了,奴婢马上就去办。” 第五十九章 笑里藏刀 恭顺王府。 等姚馥笙到家的时候,天已昏黄,晚云渐收,仿若琉璃布满天际。见姚馥笙走了进来,萧承哲忙走上去搀着她,轻声道:“辛苦你了,才出月子,便要去一趟豫昭王府。”原本萧承哲与姚馥笙并无多少感情,不过成亲之后,姚馥笙美貌聪慧、又善察言观色,对萧承哲也十分体贴,一段日子下来,二人倒也算恩爱。 姚馥笙松了松肩膀,温和地笑道:“坐着轿子,倒也不累。”停了停,轻声问:“国宾馆那边有消息么?” 萧承哲幽幽一笑:“早就派人在那边盯着了,你离开豫昭王府不久,纳兰媛姬的贴身侍女柔安便急急地赶去了国宾馆,明天我只要守株待兔就好了。” 慢慢捋了捋自己的袖口,姚馥笙轻描淡写道:“我很想知道,三皇兄要是知道自己的王妃和外人串通,共同想着法子来对付自己,会是什么反应。”她轩一轩眉,向萧承哲身上靠了靠,“王爷不想知道么?” 萧承哲伸手环住自己的妻子,眼中笑意深浓:“我当然等着看好戏了。没想到这事情竟然这么轻松地就办成了,我还以为会费些周折。” “到底是自己的国家,纳兰媛姬怎么会坐视不管。三皇兄什么也不告诉她,她自然心急。”姚馥笙摇了摇头,面色不变。 明日,萧承哲会找个借口,安排好几位礼部当差的人跟在连皓月身边,那么撞见离漠使臣与豫昭王侧妃不经允许就私下交会的事情也不在他身上了。日后,若是离漠想提出什么要求,便拿这个事情挡回去。总之这个离漠使团不管想来这里做什么,他也不能让他们轻易成功。 姚馥笙随后冷笑:“到时候,纳兰媛姬可真就不复恩宠了。那离漠也就不能成为三皇兄的后盾了。” 萧承哲略微一怔,而后看着她精致的侧脸,问:“你不喜欢她?” 姚馥笙扬眉一笑:“为着你,我不会喜欢她,为着我自己,那更是不会喜欢她了。”纳兰媛姬代表离漠,无论有没有作用,都可以说是萧奕洵手中不小的一张牌。而且,当初萧承哲迷恋纳兰媛姬她也不知不知道,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不去在意而已,不过这两个原因足够让姚馥笙不喜这个离漠公主了 萧承哲一愣,随后“噗嗤”一笑:“夫人,你倒真是直白,不过这一次我总算也能报一次夺妻之恨了。”三哥,就算你娶了离漠的公主,她也从来不属于你! 一说这夺妻之恨,姚馥笙不是不知道,虽然萧承哲对纳兰媛姬的执念不像之前那么深了,但这句话在她听来却还是在心里起了一个疙瘩,她忍了忍,娇声笑道:“今日我去了便发现,自洛阳回来之后,纳兰媛姬与豫昭王果然不合。这个离漠公主啊,的确貌美,也挺聪明的,就是还是太年轻,容易冲动。” 萧承哲戏谑笑道:“说起来,你还比她小半岁呢,说起来怎么就像个长辈似的,果然是当娘的人了。”笑容凝了凝,又道:“若是作为和亲公主,纳兰媛姬已经足够聪明了,但是如果要做豫昭王妃,她却还不够聪明。” 听了这句话,姚馥笙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心思,垂首在萧承哲的肩膀上,淡淡道:“怎么,难道当初的豫昭王妃很聪明么?总是听着她的传闻,却一次也没有见过。这话传的玄乎了,我倒有些不信了呢。听你的口气,你好像挺喜欢她的,怎么她人很好么?” 轻轻一掐姚馥笙的腰,萧承哲满目都是笑意:“说纳兰媛姬你不嫉妒,怎么说起了三皇嫂,你倒嫉妒了起来。”罢了他顿了顿,想起了明日便是秦婉词的忌日,神情也略有伤感:“三皇嫂么,她是真的很聪明,人也很温柔,笑起来也很好看,只不过啊,她不懂,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秦婉词若在,必是萧奕洵得力的帮手,可她不在,却又让萧奕洵变成了现在这样。直到现在,萧承哲也不能确定秦婉词当初的死究竟是好是坏,一切都随缘吧…… —————————————————————————————————— 姚馥笙走后不久,柔安也带着自己的信出门了。屏退了周围所有的人,又只剩纳兰媛姬一个人在屋子里了,看着屋外渐黄的天,看那树叶自己悄无声息的落下,真是说不出的孤独。 一想到明天就要见到连皓月,纳兰媛姬的心便一刻不能安宁,只觉得这时光过得太慢,她甚至祈求今日没有黑夜。 她一个人对着烛台,慢慢地等着柔安回来,墨香打发人来说到了用膳的时间,问她想在那里用膳,她却摆摆手不必了。待人走后,实在觉得心中烦闷,索性便躺在了贵妃榻上,闭目凝神,刚刚躺下不就,便听见屋外有轻轻的脚步又朝这里走来,她倏觉不悦,只睁开眼,却不回头,冷声呵斥:“说了不吃了,还来做什么?” 身后的脚步顿了一顿,而后却越发近了起来,纳兰媛姬气急,就算自己已不得宠也不见得连话也听不进去了吧,她蓦地坐起,扭头喝道:“你听不……”她猛然噤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来人。 萧奕洵就站在她的身后,近乎一身白衣,银色的丝线绣着的大片莲花在白衣上若影若现,浅蓝色的内衬和腰带还有挂在要带上的宫绦玉石,将那出尘的气质添抹了几分风流,深邃的黑色眼睦就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读不懂,看不清。 他是真的很适合白色,可是身为亲王,他又鲜少穿白色的衣服,所以萧奕洵每每一身白衣,总是惹的人多瞩目几分。 若不是想起之前与萧奕洵的矛盾,若不是面前的人那双幽深的眼眸里的冷漠与疏离,纳兰媛姬真的可能会倾心。可是现在她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萧奕洵,惊愕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为什么他回来这里? 纳兰媛姬许久不说话,萧奕洵的面容便又冷了几分:“又不肯吃饭?” 见他冷如冰霜,纳兰媛姬心一沉,低头小声道:“我不饿。” 萧奕洵没再去关注她吃了与否,只是看着纳兰媛姬问:“今天恭顺王妃来过?”走了几步,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又接到:“我看你近来似乎和她的关系很不错?” 纳兰媛姬背一僵,若不是近几日她的脸色一直很不好,只怕萧奕洵立刻就能发现她脸色猛变。原来他是为了恭顺王妃而来,决不能让他知道恭顺王妃和自己说了些什么,她依旧垂首,低声道:“是,只是听说臣妾病了,所以便来看看自己。” 萧奕洵闻言,忽然冷笑了一声:“呵,那你们的关系可真是不一般了,她刚出月子没多久,就这么关心你,急着来看你。” 这一声冷笑更是让纳兰媛姬惊魂不定,莫不是他看出了什么,忍着心中惊慌,她硬声道:“怎么谁来探望我王爷都要管么?”虽然根本不想同萧奕洵顶嘴,但一时半会她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来撇开这个话题。 说完了这句话,她似乎能够预见到,萧奕洵的脸色愈发冷肃,然后勃然大怒起身拂袖离去。可等了半晌,也不见有动静,只听得萧奕洵淡淡道:“你似乎话里有话,恭顺王妃告诉你我不让离漠使团见你?” 哪想到自己的这句话会让萧奕洵这样想,纳兰媛姬在心中暗骂自己太傻,她勉力凝神道:“臣妾知道的,王爷近日没心情。” 萧奕洵眉心微拧,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用眼神稍稍看了看,才发现这屋子里竟只有纳兰媛姬一人,他眯了眯眼睛,问:“柔安呢?她不在?” 纳兰媛姬心一跳,忙道:“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打发了柔安出府去买些东西。” 本想着萧奕洵或许还会再问几句话,谁知听完这句话,萧奕洵便站了起来,淡淡道:“既然你想一个人呆一会,本王也就不打扰你了。”言毕,起身便朝屋外走去,留着纳兰媛姬一个人愣在屋里。 他就这么走了?就说了这样几句话就走了? 纳兰媛姬觉得心越来越冷,将近十天,他第一次来找自己,却用这样疏离的话语,那样刻意远离的距离彰显着他的冷漠与无情。她紧紧握住双手,死咬着嘴唇,压住心中几欲喷薄的悲愤和眼中的泪水,几乎咬破了双唇,看他离去的背影越来越远。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背后那强烈的目光,萧奕洵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而后淡淡道:“你想与谁交好,我都不会反对,只是有些人心,我希望你能看的明白一点。”而后他又补充了一句:“等过几日,我与三位辅政大臣交谈之后,会安排离漠使团见你的。”而后,纳兰媛姬感觉到他似乎稍稍转了转头,用余光看了看自己,才提步离开。 萧奕洵走后,纳兰媛姬走到窗前站了很久,直到半轮月亮挂在天边,朦朦胧胧,看不清楚,月华透过窗纱蔓延在窗边,浅浅地洒在纳兰媛姬的身上,庭中桂花树隐约地透着银色的月光,安宁平静,仿佛刚刚并没有人来过。 第六十章 未曾赴约 八月初六的清晨,连皓月早早的就起了,手中攥着纳兰媛姬给自己的信,几乎一晚上都没有睡。 自从昨天晚上回到国宾馆,听闻豫昭王府有一个叫柔安的婢女给自己送了一盒糕点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那盒糕点,发现盒中果然有一封信,他急急拆开信封,迅速地看完信,激动地站原地跳了起来。 纳兰媛姬要见他!媛姬要见自己! 这是近一段时间最让连皓月感到开心的消息,他本想当晚就去客栈找荣苏告诉他这件事情,却想起时间太晚,荣苏也要休息,自己也不能找他找的太勤让人怀疑。所以硬是等到了今天早上,好容易估摸着这个时间大家差不多都出门了,他这才出了国宾馆去旁边的客栈找荣苏,谁知,到了客栈,却发现荣苏不在,竟似乎是一大早就出去了。 连皓月本来便有些奇怪,此前并未听说荣苏今天要出门,而且,自己来的够早了,荣苏怎么比自己走的还要早?以往他定会多想几分,可是如今有纳兰媛姬的信在手,他哪还有什么功夫去思考别的事情?索性,今日先去见纳兰媛姬,等荣苏晚上回来了,再去告诉他这件事情。 纳兰媛姬信中说今日午时,会去醉香阁,让自己也同一时间去,正巧可以遇见,掩人耳目。 所以连皓月便乘着天气好,四处转了转,算准了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来到了醉香阁,这个长安颇负盛名的酒楼,二楼点了一个能够看清整个大堂和大门的厢房,坐下来,点了几碟菜,一壶酒,兴致冲冲地等纳兰媛姬。 而此时,豫昭王府。 柔安看也快到中午了,便屏退了四下,对媛姬说道:“公主,已经快到午时了,王爷也出门了,我们也是时候去醉香阁了吧?” 纳兰媛姬端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恍惚地出神,没有回答。柔安见她不回答,只觉奇怪:“公主,你怎么了?” 昨天下午萧奕洵来过之后,纳兰媛姬便一直是这个样子,时常出神,柔安问她,她也不说什么,柔安只当豫昭王又说了什么话让纳兰媛姬伤了心,安慰了几句,发现自己开解不了,也只能束手无策了,只想着今天见到了连皓月,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可是到了该出门的时候,纳兰媛姬依旧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也没有出门的打算,柔安不由担心了起来。 “柔安……”似是忽然回过神来,纳兰媛姬转头对柔安说道:“我不去醉香阁了。” 柔安大惊:“公主,你不去醉香阁了?为什么?” 昨夜她想了很久,萧奕洵来找自己,虽然冷漠,但是从头到尾一句重话都没有对自己说过,反倒是自己一直再惹他不悦,即便是这样,萧奕洵临走的时候还叮嘱了自己一句,同时还告诉自己会让离漠使团同自己见面,那个时候她便觉得自己今天似乎不应该偷偷的去见连皓月。 “所以,公主你是因为豫昭王么?”柔安不可置信地看着纳兰媛姬,因为豫昭王的几句话,她竟然放弃了去见自己日思夜想的连皓月的机会?这怎么可能? “柔安,你想,我到底现在还是豫昭王的侧妃,如此出去,到底是私会,虽说是偶遇,但真要被人嚼了舌根,这事也没法说得清楚……”萧奕洵走后,纳兰媛姬原本一直躁动不安的心不知为何却渐渐平静了下来,一旦纳兰媛姬冷静之后,她便开始细细思考这件事情到底应不应该做。 诚然,一场偶遇,她是离漠公主,他是离漠臣子,遇见了说几句话无可厚非,旁人也不能说什么。可那样终归不好,因为她终究是瞒了萧奕洵,瞒了自己的丈夫。 她忽然记起,去年初六的那个晚上,她一个人在恭顺王府孤立无援,萧奕洵揽住自己,对在场所有的人宣布“纳兰媛姬,从嫁入豫昭王府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是什么离漠的公主,而只是我萧奕洵的女人。任何人对纳兰媛姬的侮辱,都是对本王的挑衅!”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他确确实实在维护自己。而他也曾对自己说过,若要他庇护离漠,至少要让自己向他证明,她纳兰媛姬值得他去这么做。可是仔细想想,她才发现,似乎一直以来,她一直再不停地给萧奕洵惹麻烦,让他不开心,她的确没有显露出什么让他强压仇恨庇护离漠的价值。 所以,这一次,她忽然隐隐有种感觉,她不该去,无论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萧奕洵,甚至是为了连皓月,她都不该去。 她再一次选择相信萧奕洵,信他那句“我会安排离漠使团见你的。” 看纳兰媛姬眼中迷茫地神情逐渐消失,渐渐清明睿智起来,柔安便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了,那么无论自己说什么,她也不会再去醉香阁了。虽知如此,柔安还是不忿道:“那就让连大人白白在醉香阁等着?以他的性子,公主你不去,连大人不会走的。” 纳兰媛姬心一紧,的确,见不到自己,皓月不会走的,她忙道:“我不能去,你可以去啊,你快去醉香阁找皓月,告诉他,日后会有机会见我的,还有告诉他,凡事要稳妥为上,千万不要去触怒靖朝的大臣,尤其的豫昭王,快去吧。” 皓月,对不起,可我相信,我们很快便会再见的。 —————————————————————————————————— 醉香阁。 连皓月已经在醉香阁坐了许久了,连酒也喝了两壶,眼见着午时都过去了,可纳兰媛姬却还是没有出现,这不免让他有些担心也有些焦虑了起来。 与此同时,焦虑的不止连皓月一个,就在连皓月旁边的阁间中,萧承哲正请了礼部的两个郎中和一个尚书在吃饭,本打算着然他们恰巧撞见纳兰媛姬与连皓月见面,谁曾想左等右等,就只有一个连皓月,连纳兰媛姬的影子都没有看见,眼见着饭都快吃完了,他不得不再叫两壶酒,把时间再拖一会。可任是耐心如他一般好,却也开始心烦了,这纳兰媛姬还来不来了? 就在这是,一直盯着外面情况的小厮忽然进来悄悄告诉自己,有人来了,他大喜,随后却听得小厮说道:“王爷,来的不是豫昭王侧妃,而是她的侍女柔安。” 来的是柔安?萧承哲愕然,找了个借口脱身一会,出门一看,真的只是纳兰媛姬的侍女,他登时大失所望,纳兰媛姬自己没有来? 见萧承哲失望无比,一旁的小厮便道:“王爷,虽然豫昭王侧妃没来,但是侍女也一样的,我们当场撞破,不也可以吗?” 萧承哲心中生气,一把拍在他的脸上,气道:“这侍女有什么用!这样当场抓住,有什么意义,倒叫别人觉得我小题大做别有用心。”他气得发抖,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只看蝇头小利,坏了大计,他还不能让萧奕洵怀疑自己,不能这么快就暴露引人猜疑。他恶狠狠看了一眼连皓月的方向,一甩袖子,愤愤道:“算了,回去吧。” 纳兰媛姬,你是突然变聪明了吗?竟然不来!没事,我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我们来日方长。 而这一边,连皓月苦等许久,没等来纳兰媛姬,却见柔安气喘吁吁地找到了自己,他见柔安走的匆忙,陡生不安,忙把柔安接进阁间,问她:“柔安,怎么了?公主出什么事了吗?” 柔安生怕连皓月等的久了,一路小跑过来,好容易喘了几口气,这才撑着腰,慢慢解释道:“公主没事,只是觉得这样私自与你见面不好,所以便没有来了。” 连皓月立刻黯然失色了起来,他尤不能信纳兰媛姬不会来,痴痴地问:“可是昨天她的信……”他看得出来,信里的纳兰媛姬是急于与自己见面的。 柔安好言道:“公主确实是急着见你的,可是她认为现在时机不对。” “为何不对?”连皓月想了想,心中便有了计较:“果然还是豫昭王不放她出府么?” 眼见连皓月想歪了,柔安解释了一句:“豫昭王今早就离开王府,去蘅承祭奠豫昭王妃去了。公主是怕给你惹麻烦,你初来长安,可要事事小心才好。” 见纳兰媛姬还是为自己着想,连皓月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想了许久,方才小声问起:“公主,她……好么?” 他的语气里包含着不舍与关怀还有深深地伤感,柔安有些动容,连皓月与纳兰媛姬的感情是她一路见证的,她深信,如果没有这一场和亲,他们一定会很幸福。纳兰媛姬现在的境况并不好,但她却不能告诉连皓月,因为即使连皓月知道了也不能为力,只会让他白白烦心,所以便道:“公主一切都好。” 说完之后,柔安想起了正事,自己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便直接道:“连大人,公主说日后自会有机会相见,现在你有些事情必须要注意一下,特意让我来提醒你……” 第六十一章 伤心至此 蘅承。 夏末秋初,清晨的空气十分新鲜,烟波浩渺的湖水照着晨曦的淡淡的光,波光粼粼,河岸青草野花,缠绕着凉凉的水汽,弥漫着特有的清香,几只林中鸟雀,栖息在枝桠上,嘀哩嘀哩,婉转鸣叫,甚为欢快。 一条无人的羊肠小道之上,隐隐走来一个身影。 秦婉词今日又换回了女装,只简简单单穿了一身浅翠色的衣衫,绣着几多玉兰的白色纱裙,上身一件淡蓝色的绣花对襟外套,再批一道素色披帛,轻挽一个发髻,倒显得与自然融为了一体。 不只有多久未曾享受过这样的安宁,她不由地深吸了几口气,感受着这无比熟悉气息。 她昨晚辗转反侧睡不着,心里有事,天不亮便出了客栈,换了身衣服,驾了匹马,浅浅叹息一声,终归还是忍不住,在今天回到了这里。 一个人漫步,原本不长的一条小路,竟也生生走了许久才来到那座雅致的别院外面,门前左侧的树立着的石头上,清楚地刻着四个大字——蘅承雅居。 清风拂过睡眠,荡起微微涟漪,她轻轻抬手,推开了这座久违的大门。 走进院落,略微一怔,这里面竟如当年一样,一尘未变? 还是那一片梨园,还是那一片藤萝,还是她喜爱的那个小花园,心中不由一软,忍不住走进了些。 这个院子一直是有人整理的,不然这些花草也不会依旧这样精致,只不过近一个月可能并没有人来,梧桐树下的那张石桌上已经飘落了不少微黄的树叶。 她微微一笑,轻轻拂开上面的落叶,还记得那日醉酒,竟借酒力壮着胆子与萧奕洵斗诗,自然是一败涂地,最后还是依了一首词才稍稍挣回一点面子,这张桌上,闭上眼便能依稀见到那句潇洒从容的“半世琉璃清明雨,醉里千寻一梦遥。” 石桌和梧桐树的旁边便是那几棵杏花树,到了八月,果实已退,只留下了有些光秃的枝桠,星星点点的几许绿意,在繁茂的梧桐树边,显得有些枯败,秦婉词怔了怔,想起当年埋在梅花树下的那三坛“梨花白”,一坛当年嘴馋的时候先挖出来尝了尝,后来一坛带去了辽东,本打算给萧奕洵过生辰的时候喝的,后来却也没了机会,那棵梅花树下应该还有一坛,也不知道还在不在,秦婉词正想着去那棵梅花树下看一看,却猛然听见屋外有了动静。 怎么,有人来了?! 她登时大惊,忙打开屋门躲了起来,凝神屏息,一丝声响也不发出,只偷偷的借着门缝看向外面,会是谁呢? 随着门扉被推开,走进来一位白衣的男子,面如冠玉,鬓若刀裁,眸似秋水,她顿时愣在当场,奕洵,他……他怎么会来这里? 连皓月不是告诉自己,初六这天,奕洵不会出府,也不会见任何人的么?为什么会在这里?周身立刻冒出一声冷汗,不是没有见过萧奕洵,只是之前在洛阳灵岩山不过是惊鸿一瞥,晴月楼那时,萧奕洵亦是迷迷糊糊。而此时此刻在这里,面对如此清醒的萧奕洵,秦婉词根本不信自己能瞒得住,躲得了。 她的目光再也不能从他的身边移走,就随着他的身影来到杏花树下,看他颀长挺拔的身姿矗立在树下,背对着自己,不知在说些什么,修长的手指划过粗糙杏花树干,折下一只树枝,然后慢慢坐了下来,靠在了树上,从腰间拿出了一壶酒,自己一个人就这么喝了起来,一语不发,风吹着他披散的头发,就像是流散在江湖草野的剑客,落寞而感伤。 秦婉词的眼眶有些湿润,喉咙也哽咽了起来,她从未见过萧奕洵这样失意和孤独,洛阳一面,他依旧那般神采飞扬,器宇轩昂,仿若手掌乾坤,纵横八方。她在药王谷和离漠打听他的消息,也多是他如何雷霆手段击扶持新皇、击垮西平王,撤司粮、整水利,打压离漠,他永远那么傲然挺立、百折不挠。 可是,没有告诉告诉她,一个人的时候,萧奕洵竟是这样的孤独寂寞,也没有人告诉她,他会伤心成这样,她……竟从来不知道……竟然还会为他又娶了几位侧妃而生气……她怎么能忍心这样做? 萧奕洵独靠在树下,一人喝着宫中最好最烈的“金玉醇”,竟像是喝白水一般不自觉,他本就酒量极佳,一生少醉,此时更是却来却清醒。酒气入肠,腾起一团烈火,烧的心疼。眼眶微红,眼前迷迷糊糊出现了一个身影,明知是幻影,却也忍不住伸手朝前握去,吹散一阵风,落寞的收回手,他低低细语:“婉儿,对不起,弄丢了你的东西……也弄丢了你……”而后,又是猛喝了一口酒,喝得太急,洒了一片,任酒打湿衣襟。 也不知在树下坐了多久,酒囊已空,他这才悠悠起身,晃了晃身子,准备离开,可是眼神忽的一扫,脚步便生生停了下来,他走到了梧桐树下,石桌之前,定定地看着那张石桌,许久不动…… 秦婉词正疑惑着,却猛然捂住自己的嘴巴,心道:糟了,那张桌子,她刚刚…… 萧奕洵原本只觉得这张桌子哪里有点不对劲,直到一阵微风拂过,吹落了几片梧桐树叶,轻轻落在自己的肩头,他才猛然惊觉,这张石桌,为什么这么的干净?一片落叶都没有? 他看了看脚下,落叶落花虽然不多,但也不少,这说明,已经这段时间打扫这个别院的人还没有来,那这张桌子上,怎么会这么干净? 难道刚刚有人来过? 心中一动,他转头看向了别院的大门,皱眉想了想,刚刚那扇门有没有人开过?似乎是关着的。越来越疑惑,他转身便朝屋子走来。 秦婉词见他移步向这里走来,知道他发觉了不对劲,想要到屋内看看,她忙小心向后退了一大步,竭力捂住自己的嘴,屏住气息,死死盯着门口,看那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心跳越来越快…… 要不要躲起来?要不要破窗而逃?破窗而逃,以萧奕洵的轻功,自己根本逃不了,而躲起来,她真的想躲么? 眼见萧奕洵里屋门只剩下十步的距离,秦婉词长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落下一大颗眼泪。 不,她不躲了,也不逃了。若是迟早要相见,那么为何不能使现在呢?分明知道他为自己的离去这样肝肠寸断,她又怎么能再忍心看他这样?离漠的大业,她日后再为他徐徐图谋,其他的东西,她一概不管了。 奕洵,只要你推开门,你就会发现,我在等你。只要你推开门,你就会发现,我回来了…… 就在萧奕洵伸手推开门扉的时候,秦婉词的眼中照见了一丝阳光,她忽然听得有一个熟悉而清朗的声音在萧奕洵身后响起:“小三哥,小三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龙……龙霁云? 秦婉词一愣,萧奕洵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身看了过去。龙霁云匆匆的从大门直奔而来,嘴里还一面不停道着:“一到八月初,你就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什么都不管,什么人都不见,怎么,你还想隐居啊!” 萧奕洵走下了台阶,朝龙霁云走去,心知龙霁云会到蘅承来找自己,绝对有什么大事,他蹙了蹙眉,问:“你有什么事?” “什么事?”龙霁云眉毛一横,叉腰道:“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就急着去你府上找你,素心说你早上就来了蘅承,我又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找你,你就这样的态度?”他凑到萧奕洵身边嗅了嗅,捏了捏鼻子,好不嫌弃的说:“你看看你,又喝不醉,还喝这么多,金玉醇那么好的酒,若要浪费,你怎么不给我。”他转而退了两步,一打量萧奕洵,一身白衣,玉冠束发,满眼都是惊艳道:“我说小三哥,你穿白衣也太帅了吧,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帅?……诶,你以后多穿几回,也去给那些长安自诩风流无双的名士么看看,什么叫翩翩公子,风流无双……” 萧奕洵一把把酒囊扔到了龙霁云身上,没好气道:“龙霁云!你还要不要说正事了!” 猛地被酒囊撞了一个头,龙霁云摸摸额头,这才吃痛道:“说说说,你急什么急嘛,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 “我求你什么了?”萧奕洵怒极反笑。 龙霁云一扬眉,颇为自得道:“就是那个洛阳归鹤楼阮公子的消息啊,我有眉目了。”他看了一眼萧奕洵惊讶的神情,不由鄙夷道:“我的天,你还真是隐居了?你竟然不知道,秋崇的那幅《浣纱图》,对,就是被那个什么阮公子赢去了的那幅博雅的名画,出现在了离漠使团的贡品之中,而且,我已经查过了,确实是真迹……” 萧奕洵蹙眉:“离漠使团?” “对,就是离漠使团。”龙霁云托腮:“秋崇在洛阳找人找的并不顺利,我想,要想知道那什么阮公子,说不定离漠使团那边会有什么消息。哎……”他一把拉着萧奕洵就往外走,“别在这里想婉词了,你不是怀疑那个什么阮公子是婉词么?现成的线索,还不快去看看?” 第六十二章 王府没落 龙霁云拉着萧奕洵风一样的离开了别院,秦婉词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走了……他离开了,还没看见自己,他就走了…… 秦婉词怔怔地推开了本应该是由萧奕洵推开的屋子,出神的走到庭院中,看日光洒满院落。 那么现在呢?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目光落在了那棵杏花树下,那是她曾为萧奕洵舞剑的那棵杏花树,也是萧奕洵独自一人饮酒伤怀的地方。心里积淀着慢慢地悲伤,这一刻越来越浓烈。 她回头看了看那扇刚刚阻隔了自己和萧奕洵的大门,忽然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无奈地笑道:“秦婉词,你是不是傻呀!” 眸光一亮,她飞快的跑了起来,追向萧奕洵刚刚离开的放心,扬起几片落叶在身后慢慢飘下。 她要去找他! 没有关系,奕洵,你没有找到我,我去找你,你等我! 此前她从不知他是这样悲痛欲绝,不知道自己的死亡,给了他那么巨大的伤痛,几近肝肠寸断。若是知道,她不会去什么离漠,她也早就会与他相见。她真傻,失去了自己,也失去了母亲,连薇薇也远嫁了,她怎么还能不回去?她怎么还能让他独自一人去面临哪些艰难险阻呢?她是他的妻子,她怎么能不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陪伴在他的身边? 秦婉词疯了一般抽动马鞭,在快到黄昏的时候赶到了长安城,然后快速的向豫昭王府赶去,豫昭王府在内城北,她自金光门进去要经过集市与镇南王府才能到豫昭王府。 既然已经决定回到豫昭王府,秦婉词也就打算顺便去镇南王府看看,虽说自己的父王母妃都在两广,但是自哥哥的孩子出生之后,嫂嫂和哥哥一直都是住在长安的。自己的“死”一定让萧瑜瑾很内疚,今天也该先向哥哥请个罪才是。 秦婉词一折熟悉的路来到了镇南王府,可到了镇南王府原来的位置,却没有发现王府,而是变成了三个府邸。她一怔,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再绕了一圈,发现自己没有走错,这里本来就应该是镇南王府的位置。 她的心一凉,见原本该是镇南王府的地方,怎么就突然变成了李府,郭府和刘府。正中央的李府有人正在门口扫着地,秦婉词不由走了上去。 那府中扫地的看有一女子上前,见她衣着不错,想来也该非富即贵,便主动问道:“姑娘可有何事?” 秦婉词双手紧握,咬着牙,低声问:“镇南王府呢?这里原本不是镇南王府么?” “镇南王府?”那家仆一愣,随后便答:“已经没有镇南王府啦。” “什么叫没有镇南王府了?!”秦婉词陡然提高了声音,吓了那家仆一跳,那家仆陡生疑心,看了她两眼,怀疑道:“姑娘你是什么人?” 秦婉词惊觉自己的反应太大,忙平静下来,给了那家仆一小锭银子,方才柔声道:“我从两广而来,家兄与镇南王世子是世交,特意让我来看看他。按着方位应该是这不错,怎么找到了地方,便成了李府,所以有些奇怪。” 那家仆见秦婉词出手大方,也晓得她确实有什么身份,态度也好起来了,便回答道:“姑娘可是来晚了,这儿啊,原本是镇南王府,可是两年之前就已经不是了,而且,现在也没有镇南王世子了。” 心猛地一跳,秦婉词大惊之下,却依旧稳稳地问着:“我许久不曾回长安,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倒是给我说说,这镇南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成现在这样,也好叫我回家向家兄交代。” 秦婉词问的陈恳,那家仆偏生也是多事之人,而且,这李府的大人正巧在刑部任职,所以他知道的也清楚,更何况拿了钱财也乐得高兴,便向秦婉词解释起来。 原来,当初横川一场大战,虽说靖朝大胜,可伤亡实在太大,竟有万人。本来只要萧瑜瑾的兵到了横川,伤亡是可以减少很多的,不过之前有豫昭王压着,萧瑜瑾才没有事。后来,西平王犯事被审,抖落出了萧瑜瑾当初故意延迟,还欺骗豫昭王已经将兵带到了横川,导致豫昭王急兵冒进,在横川吃了大亏。本来在审理的的时候,豫昭王强行说出是自己安排萧瑜瑾延迟几日以麻痹宿伊,那时西平王大势已去,豫昭王又刚刚凭己一力扶持新皇登基,他强行要保萧瑜瑾,众人也不能多说什么。那知之后,西平王的亲信温子墨死前一口咬定就是萧瑜瑾一人主意,延误军机,又不知为何此事才辽东传开了去,引得轩然大波,不少失去战友和亲人的人强烈要求朝廷追查此事,好在辽东有林希筠与林子骞二人,他们极力稳住军中情势,才没让军民之愤扩大。 可那时豫昭王就左右为难了,山海关的将领站出来承认温子墨所言无差,证据已定,他纵然可以全力保住萧瑜瑾,但未免会伤了辽东众将士之心,那可是后患无穷。 萧瑜瑾为了不让豫昭王为难,自己到兵部交代了所有的事情,镇南王也亲自从两广回来为儿子请罪。贻误军机本是大罪,依法“为将者贻误军机,以故致有覆败者,斩,妻、子流二千里。” 可太后齐黛莹考虑到萧瑜瑾是受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又有右相、豫昭王、竭力求情,镇南王欲带子受罚,再考虑到豫昭王妃为横川一战的胜利付出了巨大的牺牲,镇南王府只留萧瑜瑾一脉,不可再杀,于是从轻发落,只革去了萧瑜瑾世袭的亲王爵位,命他在两广治理,将功补过。等将来有了成效再恢复爵位,京中镇南王府暂时撤销,分成三座府邸给别的朝中大臣。 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这个家仆也不由得有些叹息:“这镇南王府可真是可惜啊,一场战争生生把一座亲王府给打没了。”他撇撇嘴,摇摇头,又叹道:“要说那豫昭王妃,虽然死的可惜,却也死的值了。” 本来得知了事情的原委,秦婉词大为震撼,一时接受不了,愣在当场,又听得这家仆叹息自己,不住问:“此话怎么说?” “姑娘没懂?豫昭王妃身死辽东,立下大功,这才给镇南王世子的头上增了一功,免了死罪。她若未死在辽东,使得镇南王膝下只余一子,镇南王世子的死罪能不能免还不一定呢。”说着他又叹了叹:“说来也是好笑,若是豫昭王妃还活着,凭着她豫昭王正妃的身份,倒也能给镇南王府撑撑面子,也不至于连京中的府邸都被撤去,全府上下全都困在两广那么个荒凉地。但她不死,镇南王府也不一定比现在更好,只能期待镇南王府有个什么人立下大功,再行光复了……” 他的这句话狠狠的撞击了秦婉词的心脏,她抬头看了看那块本来挂着镇南王府四个巍峨大字的牌匾变成了如今的李府,沉默许久,才默默道:“多谢你了,看来我不能留在这了,还要早些回去告诉兄长了。” 秦婉词听完所有的话,已是黄昏,很快天便要暗下来了,她一个人出神的走在街上,心里已经乱了。 刚刚那个家仆的话给了她很大的冲击。她不是镇南王的亲生女儿,镇南王一府从来只有萧瑜瑾这一脉,所以萧瑜瑾这次犯的罪再重,朝廷都会有大把的人会保住他,真要杀他,各位亲王侯爵大臣全都会出来为他说情,她知道萧瑜瑾不可能会死。 但她没想到,镇南王府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才发现,萧奕洵的路也并不好走,为了保住萧瑜瑾,他也几次涉险把责任都推到自己的头上,可贻误军机,害的辽东伤亡近万的大罪他终究还是担不了也不能担。他自辽东起家,也是与辽东将士们一起出生入死,才让辽东将士对他如此忠心,他才能在朝中如此有底气,若是因为萧瑜瑾的事情而寒了将士们的心,那可真要万劫不复。 还有那位家仆的最后一句话最为让秦婉词忧烦,“她不死,镇南王府也不一定比现在更好,只能期待镇南王府有个什么人立下大功,再行光复了。” 两广虽大,但是却并不富庶,要想治理有成谈何容易?萧瑜瑾不知何年才能立下大功。就算自己现在回去,也改变不了镇南王府没落的事实。反倒自己白白在外飘零两年,若有人有心对付自己,这两年倒成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把利剑。非但不能帮萧奕洵,反而还可能会害了他……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还是走到了豫昭王府。 月已升起,星已满头,豫昭王府门前的两个大大的灯笼照着朱色的大门闪着温暖的光芒。 秦婉词站在角落一处看那熟悉的的不能再熟悉的府邸,看着那个她片刻之前还决定回去的家秦婉词却踏不出一步。 她终于发现,萧玉辰说的不错,若是什么都没有做成,她便回不去了。 第六十三章 怅然若失 秦婉词一个人站在豫昭王府门口,不能进去,又不想离开。 她不想走,她真的不想走,见到了那样悲痛的萧奕洵,让她如何还能熟视无睹? 她知道,现在回去,奕洵也不会让自己受苦,所有的非难他都会把自己护在身后。但是十年二十年,她怎能让自己的余生都成为他的牵绊,这是她最不能见到的事情。而如果真的有一天,她所带来的负担耗尽了他所有的感情,那个时候,她又该何以为继? 只要踏出这片黑暗,她就能回到他的身边,可是她却不能。踏出这一步,就割裂的镇南王府起复的希望,就会给豫昭王府带来更大的麻烦,还将远在且柔的萧玉辰置于危险的境地,所有的阻碍都仿佛让她的脚灌满了泥浆,狠狠地定在地上,决不允许她走一步。 秦婉词一人在黑暗中独自站了许久,直到前面有了人声,原是萧奕洵与龙霁云从礼部看了那浣纱图回来了,她忙向后一躲,隐在了黑暗之中。 龙霁云一边走一边自得道:“怎么样三哥,我说的不错吧,就是那幅画。” 萧奕洵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沉思着什么往府内走,却在抬脚跨进门槛的那一刹那,生生停住了脚步,不知为何朝后投去了目光。 龙霁云看他突然停住,以为他看到了什么,也扭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两个石狮子的倒影,他不由问:“小三哥,怎么了?” 萧奕洵有一瞬间的失神,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心里忽然有一阵失落……”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隐隐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这种感觉白天在蘅承也有过,就在他离开别院的那一刻,心中忽然猛地涌起一阵怅然与失落的感觉,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失落?”龙霁云拍拍他的肩,道:“别乱想了,进去吧。” 他不再理睬,转身进府,可心里又有一阵怅然若失地感觉,忍不住又朝刚刚地那片黑暗看了一眼,确认并没有什么,这才迈下了步子。 可是……为什么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我……我错过了什么吗…… —————————————————————————————————— 秦婉词终于还是没有出现,带着低沉的心情换了身衣服,才回到客栈。一到客栈,发现连皓月早就在等着自己了,今天一整天,连皓月都在为纳兰媛姬的事情发愁。 纳兰媛姬没有来,他总是失落的,听到柔安说她过得好的时候,虽然放下了心,却还是有一种怅然的感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了醉香阁回到了国宾馆,直到打开自己的屋门,整理东西的时候,见到了那只紫玉的步摇,这才惊觉过来,当即拿了发钗,急冲冲地出门找荣苏。到了客栈,问了半天,荣苏竟然还没有回来。等了许久,才等到秦婉词慢慢的走回客栈。 一见到秦婉词,连皓月立刻迎了上去,焦急道:“荣苏,你这一整天都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等死你了。”还没等秦婉词回答,他一手拉着她就朝房间跑,又道:“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满心想着的都是纳兰媛姬,连皓月竟没意识到秦婉词现在的心情很低落,他进了屋,就一股脑的把今天的昨天晚上到今天白天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最后从怀里拿出了那支紫玉的步摇,放在秦婉词的面前,如同宣布一样,道:“我要拿这个东西,去见豫昭王。媛姬一定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所以才会约我出去。可她没来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荣苏,我觉得是时候……诶?你怎么了?” 连皓月说着说着,发现秦婉词的脸色在看到这只步摇的时候猛然变得很差,他不由有些担忧的问:“怎么了?我不能去见豫昭王?” 心中狠狠一动,她将那支步摇握在了手中,没有理睬连皓月。 连皓月本来正等着她说话,却见她只拿着这只步摇,却一语不发,又有些着急又有些担心:“荣苏你听到我说的话了没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心哀至极,怎么能不难看?秦婉词深吸一口气,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既然已经知道回头无岸,那么也只能一往直前了,攥紧了手里的紫玉流苏,她抬起头对连皓月道:“好,明天就把这个送到豫昭王府,豫昭王一定会见你的。” 不知道秦婉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晚上没有与自己说话,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连皓月一时愣住了,只痴痴地点头:“额,好的。”看对面的人原本迷茫地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有力,他还会忍不住问了一句:“荣苏,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 秦婉词挤出了一个笑容:“今天心情有些不好,出去走走,想了一些事情,你放心吧,已经想通了。” “那……我明天派人把这个送到豫昭王府?”连皓月瞅了瞅秦婉词的脸色,好像是比一开始好了很多。 “恩,去吧,九公主既然派人送信给你,说明她可能也真的急着见你,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是时候去见豫昭王了。到时候,你要怎么应对,就按我们之前讨论的那么做吧,见机行事。” 得到了秦婉词的支持,连皓月忽而觉得信心百倍,他拍拍胸脯,笑容灿烂:“放心吧,我一定不辱使命!” 第二天一早,连皓月便差人前去豫昭王府送那支紫玉步摇。 小厮到了豫昭王府,正有几位家仆在门口洒水,他走上前去,询问了一位门卫一样的家仆,说是国宾馆的离漠使臣让他把这个盒子交递给豫昭王,请豫昭王过目。 那门卫一听,是离漠使臣的东西,脸色顿时就有点难看,他有些敷衍的收下来,见了是一个普通的盒子,看起来就不重要,便随口道:“知道了,这两天王爷不见客,过几日会呈上去的。” 小厮一听,便急了,忙说:“可是连大人说了,必须马上让豫昭王看见,这很重要。” 见一个小厮对自己指手画脚,门卫登时就不耐烦了:“你知道什么,这几日王爷心情不好,旁人的东西,今儿还能给你送上去,可这离漠的东西,还是晚几天吧,我这也是为你好。” “不行的,连大人说了,一定要让王爷看见的。”那小厮有些年轻,受了任务而来,就要好好执行,一听门卫说过几天才能叫给豫昭王,真急了,“那不行,你让我去见王爷,我亲自交给他。” 门卫瞅他年纪轻轻不懂事,也不生气,只绝好笑:“真是个傻小子,王爷是你说能见就能见的么?”门卫说了,可这小厮也不听,便在这门口叫嚷了起来,门卫这才真发了火,要撵他出去。恰巧这是,府里的主事素心路过门口,听到有人在闹腾,过来问了问:“王伯,怎么了?” 见是素心,门卫忙恭敬的向素心打了声招呼,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补充道:“我想着这两天,日子特殊,离漠使臣的东西还是晚两天递给王爷。” 素心想了想,正想点头,国宾馆的小厮见素心似乎是为管事,忽然一把把门卫手中的盒子抢了过来,递到素心手中,急声道:“姑娘,这个东西真的很着急的,连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让王爷看到,还说王爷看到了这个,一定会见他的!” 这小厮的举动吓了素心一跳,门卫见他不识好歹竟然冲撞素心,一把把他拉了过来,愤怒的赶了出去,怒道:“你不要不识好歹,这是豫昭王府,容你乱来!” 素心也颇为生气,怎么有这么不懂事的人,但她到底修养好,蹙了蹙眉道:“王伯,算了,打发他走了吧……”刚刚一撞,这小盒子的盖子都有些撞开了,她低头准备把离漠使臣的东西收起来,却看见盒子里似乎有一块玉石一样的东西散发着润润的光辉,她一愣,不由自主地打开了盒子。刚看见盒子里的东西,她就忍不住一声惊呼:“天啊……这……” 王伯哪见过向来稳重的素心姑娘有这样吃惊的表情,正要问怎么了,素心却盖上了盒子,拔腿就像府内奔去。王伯更是大吃一惊,那盒子里究竟是什么? 昨晚龙霁云随萧奕洵自礼部回来之后,因为偷懒,便没有回龙府。一大早,一时兴起便在萧奕洵的院子里练起了剑,还嚷着要萧奕洵陪他来两招。吵得萧奕洵睡不着,恨不得拿剑戳他两下,图个安静。 不知为何,昨天晚上,那种怅然若失地感觉总是挥之不去,许久也睡不着,看龙霁云练剑练得欢起,他想了想,要么真陪他练两下?正要出手,不远处素心着急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抬目看去,素心正拿着什么,飞快的向自己跑来,他愣了一愣,什么事情会让素心这样慌张,便问:“有什么要事么?” 素心喘着大气,脸颊绯红,却一刻也不敢停,直把盒子递到萧奕洵手上,道:“王……王爷……紫玉……紫玉流苏,找……找到了……” 第六十四章 总管姓龙 “噔——”的一声,萧奕洵还没反应,这边龙霁云手中的剑突然脱手掉在了地上,与地相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萧奕洵一个箭步,冲上去,立即拿起素心手中的那个长形小盒子,打开一看,登时愣住。 紫色的顶级玉石,莹润有光。 龙霁云本来有些不信,凑过头来一看,也傻了,这竟然真是秦婉词时常戴在头上的那支步摇,他怔怔道:“我的娘啊……这是真的?这还真能找到?” 萧奕洵的手微微地颤抖着,他尽力克制住自己激动地心情:“素心,这是哪来的?” 素心原原本本的把事情同萧奕洵说了一遍,萧奕洵听后,显示惊讶,而后神色则凝重了起来。连皓月轻笑一声:“又是离漠,先是那幅《浣纱图》,再是这支步摇,这个离漠还真是神通广大啊。昨儿还想着什么时候见见这个离漠使臣,现在倒主动送上来了。”他眯了眯眼睛,又道:“小三哥,看来这个离漠使臣真是一心想见你啊。” 素心见萧奕洵不曾说话,便轻声问了一句:“王爷,您要见这个离漠使臣吗?还是说再过两天。” 萧奕洵思虑片刻,缓缓道:“不必等了,离漠使团敢在这个时间点把这支步摇送过来,说明他们也是急着要见我。你现在就派人去国宾馆通知离漠使团,说我明天就见他。我倒要看看,他们想提出什么条件。”素心领命而下,萧奕洵却又叫住了她,补充了一句:“明天先让离漠使团去见侧王妃,总归是我们的私府,使臣先见公主,也好叫宫里不抓我们的错。” 素心一边暗叹萧奕洵思虑周全,一边也稍稍为纳兰媛姬高兴,总算能与国臣相见了,这个公主的心情应该会好很多吧。 等素心走后,龙霁云走到院子里,捡起了那把刚刚被惊掉的见,来回挽了一个剑花,朝北方狠狠一次,笑道:“如此急着见你,这个离漠使臣的心思,可不简单啊。” “连皓月……”萧奕洵冷笑了一声:“之前在战场上曾经见过这个人,那时还比较青涩年轻,我倒要看看,过了几年,他有了多少长进。”他低头看那支紫玉流苏,紧紧地握在手中,目光变幻莫测。 —————————————————————————————————— 连皓月在国宾馆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萧奕洵明天打算见他,又得到了再见萧奕洵之前,能够先探望纳兰媛姬,真是喜上眉梢。而纳兰媛姬这边知道了消息,更是欣喜,一方面赶忙让柔安准备着,一方面也不由有些感谢萧奕洵并未食言,果然很快就让自己见连皓月,诚不欺我。 虽然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纳兰媛姬,连皓月还是老老实实地等到了约定的时间,带着几位随从,来到了豫昭王府。素心站在门口,带着几个家仆等着领连皓月等人入府,纳兰媛姬在侧厅等着。 连皓月等人一到,见是位婢女在门口站着迎接,心觉不悦。他身为离漠使团之手,也该是一国之宾,就算进宫觐见太后,也是有内侍大臣引领的,怎么来了豫昭王府,却来了个年纪轻轻的小侍女,莫非这豫昭王还没见面,就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他岂能一来便失了气势?便用眼神示意一旁的随从发话。 随从会意,不看素心,只对一旁的一位男家仆问道:“请问豫昭王府的总管何在,劳烦他今日领路了。” 听见这句话,素心微微蹙眉,只道是这离漠使臣小看了自己,她略有不悦,却也不动怒,婉婉施了一里,含笑回答:“奴婢这就去请总管大人,贵客请稍等片刻。”说完,便拂袖向府内走去,还对身旁的一个小丫头说:“你也随我来吧,我们去请总管大人。” 左右家仆面面相觑,面色古怪,却不敢说话。一个年纪稍长得家仆见素心真的走了,忙站了出来,焦急得对连皓月道:“大人这是何意?素心姑娘就是王府的总管呀!” 连皓月一愣:“她就是?” 家仆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素心姑娘自小就在宫中随侍在景帝陛下和淑懿太后还有王爷的身边,后来王爷在外立府,景帝陛下便让素心姑娘一并出宫随侍,深得王爷的信任。别的府中总管确实都是男子,可豫昭王府的总管就是素心姑娘啊,她这一走可如何是好?” 连皓月大惊,那个年轻的姑娘是服侍过景帝和淑懿太后的人?他怔怔呆在当场,顿觉窘迫,心想这可糟了,要是这素心不回来,他就一直在这站着么? 这边龙霁云知道今天离漠使臣要来,便打算看看热闹,索性也就赖在豫昭王府不肯走了,他乘着天气好,正在府中转悠,却见素心带着一个小侍婢往正厅走,后面也没有旁人,有些奇怪,便走过去问了:“素心,你不是该去接待离漠使臣么?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素心柔柔一笑:“龙少爷,奴婢正要去请府上总管去接待离漠贵客呢。” 总管?连皓月一脸茫然,心想你不就是总管么? 这时,跟在素心身边的小侍婢不满地说:“那些离漠的贵客,心气儿可高着呢,瞧不起素心姐姐,非要我们去找府中总管迎接。” 龙霁云是明白了,那些人不知道素心是一府总管,还以为是个普通侍婢,开罪了素心,但他也觉得奇怪了,素心为人谦恭有礼,也犯不着为这样的误会将一国使臣干放在门口吧,素心看出他的疑心,便笑道:“王爷昨日吩咐了,对离漠贵客需得有礼,但也无需过多谦卑,自得找个时机削削锐气。奴婢正想着此事该做何解,既然遇到了龙少爷,便请龙少爷移步帮素心一个小忙吧。” 龙霁云一听,几欲捧腹大笑,直叹萧奕洵如此奸诈狡猾,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对素心道:“素心就是素心,人家还没进门你就来了这么一出,不光小三哥,我也真是喜欢你。走吧走吧,我来帮你这个忙。” 连皓月一行人在豫昭王府的大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进又进不得,走又不能走,十分尴尬。众人正一筹莫展的时候,终于听见有细碎的脚步声朝这里走了,隐隐约约还带着笑意,龙霁云离大门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变敞开嗓子道:“真是让离漠的贵客久等啦,我亲自来迎接贵客。” 连皓月抬头,目光所及之处,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位十分年轻的男子,身穿月白色的蛟龙腾云的袍子,腰上束着青色的白玉锦鲤腰带,左右各佩戴着不菲的玉佩,头上束着紫金白玉发冠,面容俊秀,贵气十足。身后一行人正垂首跟在他的后面,紧跟着他的正是刚刚那位王府的总管素心。 龙霁云尚未倒,便先对连皓月拱手道:“贵使久等久等,在下便是豫昭王府的总管,怠慢了贵客,真是抱歉啊。” 连皓月脸色一阵青白,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就算豫昭王府再大再有权,也不可能是这样一位浑身贵气的人做管家的,但他又不敢贸然说话,深怕再得罪来人一次,因为他看得出,连素心都老老实实地跟在这个年轻公子的身后,他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龙霁云刚到门口,门口众人一见是他,忙不迭的都朝龙霁云行了礼,恭敬道:“龙少爷。” 龙霁云一侧首,对着这群人埋怨道:“诶,什么龙少爷,叫龙总管。” 众人低头互相瞧了瞧,知道这龙家少爷向来风趣恣意,所以也就依着他叫了一声龙总管。 龙霁云十分满意,清了清嗓子,对着连皓月一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位是连大人吧,里面请。” 连皓月当然不敢就此进去,他对着龙霁云行了一礼,随后又朝着素心行了一礼,十分尊敬道:“刚刚是我的随侍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素心姑娘,我在此向姑娘赔罪,还望姑娘莫要见怪,只是要这位大人屈身相迎,皓月着实不敢,还望姑娘告知这位大人的身份,莫让我等再怠慢了才好。” 连皓月这句话相当谦卑有礼,不再是之前的傲气自尊,他终于发现了,这儿是豫昭王府,豫昭王不给面子,再大的自尊,也只能白白成为笑话。之后行事需得万分小心,莫不要再自大而得罪人了。 素心也是有一说一的人,既然你以礼相待,她自不会再计较,便引荐道:“这位是龙家的二公子,近几日正在王府作客。” 离漠使团众人俱惊,此人竟是龙家的二公子!靖朝安国公龙家的公子,日后必定要继承家中爵位,竟让此人出门迎接,他们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而连皓月更是震惊,他看了看这位年少俊秀的年轻人,不由得想起了自小到大的那个神奇而强大的靖朝大将——龙靖枫。这个公子,就是当年打的宿伊不能出平野城的龙靖枫的儿子么? 第六十五章 波折重重 知道来人身份非同一般,连皓月心惊之下,只觉自己要更加小心。 刚到豫昭王府,就先气走了王府的总管素心,好容易等到有人来了,来的人偏偏是龙家的公子,虽然这龙公子表面上一团和气,但连皓月清楚,因为龙靖枫的缘故,这龙公子对自己这群人可是一点好感的都没有的,要是有一点举动让他不悦,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呢。 这豫昭王实在太过狠厉,还没进府,就先惊得自己冷汗连连,连皓月深觉今天一定是不好过了。 他忙带着人向龙霁云行礼:“皓月不知是龙公子,多有怠慢,请龙公子见谅。” 龙霁云很大度的挥手,让他不必行礼随后笑道:“刚刚我在王府散步,看着素心颇为不高兴地走进来,上去问了问,才知是因为她怠慢了离漠的贵客,所以便亲自出来相迎。”他不动声色地笑了一声:“贵客,不知在下亲自相迎,贵客总不会觉得屈尊了吧?” 连皓月手微微一颤,不知这龙公子究竟何意,忙答:“是我等冒失,怎敢劳烦龙公子引荐。” “不劳烦不劳烦,你是离漠贵客,当然该我迎接了。”他不由分说,便朝内走去:“快走吧,公主等你们估计都等得心急了。” 连皓月见他抽身就走,又想着纳兰媛姬,只是不敢轻举妄动,素心见状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连大人,里面请。”连皓月这才觉得如释重负,带着人进府去了。 纳兰媛姬在侧厅已经等了许久,眼睛直至地朝着门外看去,只觉得自己快望穿秋水了,才终于等到了连皓月。刚一见到那个身影,她便几乎亲自起身迎接,却终是按捺住躁动的心,静坐在椅子上,等那两年未曾相见的人。 他自阳光下走来,眼眸中透露的柔和与期待似乎带上了阳光的温暖,如从前一般。 连皓月走进侧厅,看见了日思夜想的人,心中有一股强烈的热潮涌动,欢喜无比,可这欢喜不过片刻,心底反而越来越凉,低下头恭敬地行礼:“臣连皓月拜见公主。” 纳兰媛姬刚要让连皓月站起来,一旁的龙霁云却慢慢悠悠说了一句话:“错了。这里可不是离漠王庭。” 纳兰媛姬脸色一变,连皓月身子也微微一动,只是低着头,庞然看不清他的脸色,静默片刻,连皓月又恭声道:“臣连皓月拜见王妃娘娘。”也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下了多少的决心才从嘴中挤出了这样的字眼,几乎字字钻心。 “又错了。”龙霁云坐在一旁,云淡风轻的笑道:“豫昭王府从来只有一个豫昭王妃,昨日才是王妃的忌辰,贵使这话可真不合适。” 这龙霁云摆明了要让人难堪!此时纳兰媛姬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柔安更是大怒,可是豫昭王不曾在场,屋中众人,有几个敢叱责龙霁云? 连皓月还跪在地上,纳兰媛姬十分不忍,心中委屈无比,却仍旧说道:“我只是侧王妃……” 她刚说完,龙霁云便突然起身,对纳兰媛姬笑道:“娘娘莫气,原是在下不懂礼数,连大人是离漠使臣,您自离漠出身,自然得以君臣相称,公主一称,并无过错,是霁云较真了,我赔罪。” 纳兰媛姬面色狼狈,却勉力笑道:“龙公子是客,也并未犯错,如何需要赔罪?” 龙霁云淡淡一笑:“那我就不打扰侧王妃君臣相见了,在下告退。”便拂袖离去了,素心也让一旁的人都退下了,在外面等候。 终于屋中不再有长安的人,只剩下了纳兰媛姬和离漠的使团。 龙霁云走后,纳兰媛姬忙把连皓月叫起来,安排了座位,一名离漠的使臣勃然大怒,却只能低声表示不满:“这什么龙公子欺人太甚,连个名讳也计较这么多!不是摆明了故意让我们难堪么?” 纳兰媛姬虽然也生气,但同时也很奇怪,之前在洛阳,这龙家的公子非常友好,对自己也是谦恭有礼,从未有一次这样无理,她蹙眉解释:“这龙公子为人友善,以前未曾这样,不知为何今日……” 连皓月轻轻回了一句:“他是龙靖枫的儿子。” 此话一出,众人皆不再言语,沉默了起来,原来如此,怪不得对待自己如此乖张怪异。 不再去想龙霁云的态度,连皓月一心只系在媛姬身上,自起身以后,便细细观察纳兰媛姬,只觉她与两年前并未相差许多,身姿容貌依旧,只是这眉眼之间除了有见到自己的欣喜之外,总像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愁,妆容虽然打理的很精致,可他却能感觉到她的意思倦态。他这才觉得纳兰媛姬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并不像昨日柔安对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心中心疼,却只能克制地问出一句:“公主在长安,一切可都顺意?” 他的声音像穿透千年的雪山照进来的一抹阳光,暖暖地洒在纳兰媛姬冰冷的心中,眼眶中不自觉地便含了一圈泪,忍也是忍不住。柔安见连皓月一句话就让纳兰媛姬哭了,赶忙陪笑解释道:“公主一见诸位,都忍不住想家哭了起来。”她拿出手绢帮媛姬擦了擦眼泪,好意的提醒:“公主,今儿也算是见到家人了,眼泪连连地还怎么说话呀。” 媛姬知道柔安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失态,惹人注目,擦了两把泪强忍了忍,缓过劲来慢慢道:“也怪我自己太过思念家乡,见着众人,倒忍不住先哭了起来。”她这才转头看向连皓月,回答道:“我一切都好,父王可好?百姓们可好?……连大人,可好?” 连皓月晓得她关心自己,又不能过分亲近地问,只觉无奈之至,便回答:“大王一切都好,百姓们也好,多谢公主关心,臣一切都好。” 旁边有人随声附和着:“公主可还不知,连大人如今正是朝中红人,大王和元丞相都十分倚重,这才百里挑一地选了连大人作为出使的使臣。” 元大人?纳兰媛姬表面微笑,心中却一片怀疑,以连皓月的个性,怎么可能会与元庭为武?而他明明两年前还戴罪在家,又怎么会一跃而成成为朝廷中的大红人呢?她佯装疑惑道:“我远离且柔许久,倒是不知道连大人的光辉事迹,你们倒是同我说说,也好让我解解闷。” 她以这样的方式来探听自己的一切,连皓月心中半是欣喜半是难受,她能问知自己,可自己却不能多问她一句,这该是如何心如刀绞。 众人见媛姬想听,便七嘴八舌地把连皓月如何英勇地救元庭,如何在端午宴上写了一手好文章让纳兰隽侧目,又是如何以武功让宫中的公主王子们喜欢。听得连皓月在且柔过得如此好,纳兰媛姬眉眼弯弯,比自己过得好还要开心。 连皓月只看着她,想自己该如何回答,才能显得不那么突出,等众人说完,方道:“公主只问臣下,也不说说自己在长安过得如何,一句很好,怎好叫我等向大王交代?看刚刚那个龙家公子如此倨傲,公主的日子只怕不会太顺心。” “正是正是!”一旁也有人道:“公主在长安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要直说,大家都是离漠人。” 媛姬感念连皓月时刻记挂自己,只是如今形势,就算她说自己过得不如意,又能如何?只是白让连皓月担忧,况且自己也只是近况不好,在洛阳一行之前,一切都是很好的,或许真如萧奕洵所说一切也只能怪自己妄动心肠,有了贪念吗?她浅笑说:“怎会不好,前几日,豫昭王还带我去洛阳祭奠淑懿太后,只不过近日是王妃的忌辰,他心情不好,难免会生些气,过几日变好了。恭顺王妃和荣玉公主都待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只这样告诉父王便好。”她将自己的不悦一笔带过,反而对连皓月此来的事情非常上心:“我听闻你们此来,是希望靖朝免去那四百万两的贡银,父王是如何想的?这贡银就是要削减,也得一步步的来。一下免去四百万两,靖朝实难同意啊。连大人如何接了这个任务?” 连皓月正惊愕上个月原来纳兰媛姬也在洛阳,倒是只知有豫昭王,不知有她,恍惚间听得纳兰媛姬说起这四百万贡银的事情,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难道要让他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元庭想要打压自己才要求大王发下的任务么? 这两人俱是关心对方,谁也不肯说自己一句不如意,媛姬见他迟迟不开口,也不由急了:“连大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听说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公主有所不知,前几日连大人进宫拜见靖朝太后,说起了这件事情,却被太后以豫昭王尚在病中这样的离谱的理由给推了回来。依臣所见,这件事情的关键啊还是在豫昭王的身上,他不同意,一切都是白费。”另一名使臣颇为不满,又想到纳兰媛姬说可以开口相助,便道:“不过若是公主能同豫昭王说说倒好,免不了全部,少个两百万两也好的。” 第六十六章 温和态度 纳兰媛姬知道这四百万两的事情有多棘手,而且自己的话萧奕洵未必肯听,但为了帮助连皓月一行人,正要硬着头皮应下,连皓月却当即打断:“这是两国政事,公主岂可参与其中?惹得他人非议?我等还是莫要给公主添麻烦了,至于这豫昭王,待会我自去见他,看看他态度到底如何我们再做打算。公主本来远嫁就已经多有不易,我们岂可再劳烦她?”原本身为离漠公主嫁到靖朝,还呆在豫昭王的身边,连皓月知道,纳兰媛姬的日子绝没有自己听到的那样好,他来长安不是为了给她增添多余的负担的。 媛姬见他事事都为自己考虑,喉头哽咽,满腔的感谢一字都不能说,憋在心里,备受煎熬,但又听他说待会要去见萧奕洵,想起这才是最大的麻烦。萧奕洵自然不会对离漠客气,可连皓月向来又耿直刚烈,心直口快,大有可能惹怒萧奕洵,不免担忧:“你见了豫昭王,好生说话,莫要惹他不悦,这是长安,又是豫昭王府,若是他有什么伤人言语,也莫要顶撞,豫只忍在心中,这事情才有可能谈成。” 她又再叮咛了几句,只觉得不管说什么,都叮嘱不全,萧奕洵的性格,就算在他身边呆了一年多她还是捉摸不透,只能尽心去告诫连皓月,切莫要冲动冒进。 连皓月见她诸多嘱咐,大都在叮嘱自己不要冲动,心中黯然,原来自己的脾气在纳兰媛姬心中是这样冲动,他颇为羞愧,也知道自己那脾气曾给多少人带来伤害,远的不说,就说近来,上次与荣苏争吵,逼得荣苏进宫救毕青,差点把荣苏的命送在了天牢,那时他已经懂得隐忍,申惠死后他更是放下一切,克制自己的情绪,韬光养晦,曲意逢迎。他终于明白,有的时候,刚烈过度会害了自己,他认真地看着纳兰媛姬,眼眶中唯有她的影子,似乎像是誓言一般:“公主放心,皓月知道,绝不辜负公主。” 媛姬尚要再叮嘱几句,素心就出现在了门口,低眉道:“王爷已经在正厅等候连大人了,连大人可独自前往了。” “连大人一个人?那我们呢?”另外几位使臣觉得自己被蔑视了,当即站起来驳问。 素心抬起头,微笑,淡淡道:“王爷说了,只见连大人一位。”她的语气云淡风轻,气势却镇地另外几人不敢再多言语。见无人有异议,素心便又垂下眼睛,恭声道:“其他大人尽可在偏厅休息,连大人可随我前往了。” 纳兰媛姬与连皓月心知考验已到,连皓月起身跟着素心走了,临末回眸又看了一眼纳兰媛姬,看见她满眼的焦急与不舍,只给她一个镇定地眼神,告诉她不必担心。 看他最后一丝衣垂消失在门外,忽然吹过一阵大风,震的门外的几棵大树枝叶哗哗作响,好似天下大雨,急促瓢泼,媛姬闭上眼睛,似乎感觉身前亦下起漫天大雨,形成了一道高耸入天的屏障,让她再也不能靠近连皓月分毫,风声萧萧,吹不散她心中凄寒。 —————————————————————————————————— 此时一旁的正厅,龙霁云正一个人盘腿坐在椅子上,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把小刀,一个人低着头默默地削起了苹果来,萧奕洵坐在一旁,歪着头看着他一块一块地把大块的果肉全部都削掉了,心道这小子真是浪费。再龙霁云拿起第三个苹果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你打算削到什么时候?” 见萧奕洵问了,龙霁云伸手拿了一个削完之后,“目不忍睹”的苹果递给萧奕洵,一脸严肃地问:“要吃一个么?” “不用!”萧奕洵义正言辞的拒绝,同时十分鄙夷道:“就你这刀工,说出去不要说认识鼎剑侯,我为他羞。”说完便笑着问龙霁云:“你刚刚好好地,做什么要在人家的称呼上作那么大的文章?” 龙霁云埋头削苹果的手微微一顿,随后仰面朝萧奕洵笑道:“那我不是为了帮素心出气么,你还不谢谢我?” 萧奕洵知道他口是心非,分明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嘴里却说是为了素心,不过他也无意提起龙霁云的伤心事,只淡淡扯开了话题:“不过,待会连皓月来了,你还这样削苹果?” 龙霁云颇不以为意:“怎么不行么?他如果要吃,我也可以给他一个。” “打住打住。”萧奕洵赶忙遏制住了龙霁云的这个念头。此时连皓月已经跟着素心来到了门口。素心站在门口,垂首禀告:“王爷,连大人到了。” “请进来吧。”萧奕洵转头看了一眼,淡淡地回答。 连皓月忐忑不安地走了进来,成败就看这一次谈话,他不能失败。 正厅之中,没有人坐在主位之上,只有一名身着泼墨白衣,眉眼俊秀如画的男子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白色的衣衫上几朵墨染的莲花水印,倒让此人生出几分风流潇洒之意,定是豫昭王无意。而刚刚的龙公子则坐在右边,正低着头默默地削着苹果,他略略一怔,萧奕洵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说:“连将军请坐。” 他不称呼自己为“连大人”,而是称呼自己为“连将军。”这个称呼瞬间让连皓月仿佛回到了那热血杀伐的战场之上,他胸中腾起一腔热血,竟把原本不安的心境冲散了许多,再看豫昭王,眼里已没了怯懦,反而是把对方当做久违的战场敌手对待。 看见了连皓月眼里那种跃跃欲试的兴奋,萧奕洵扬眉笑问:“怎么,将军很喜欢我的这个称呼。” 见萧奕洵一眼便看自己心中的异动,连皓月微惊,不过又想起他是豫昭王,之前什么样的反应自己全都有了准备,倒也不那么惊讶,笑着回答:“许久不曾在战场上了,将军这个称呼倒觉得久远了。” 萧奕洵淡淡一笑:“以你的本事,日后有的机会上战场,只是之后,希望我们不要再在战场上相见了。” 连皓月微怔:“王爷竟然还记得?” “连将军少年奇才,我怎么会忘记。只是连将军现在还在用大刀么?” 当年一战,连皓月手持一把大刀杀入靖朝大军欲与萧奕洵一较高下,之后不敌,萧奕洵言自己不适大刀,要自己换把武器再比过,想想竟也有五年的时间了,他笑着回答:“大刀曾是父亲的武器,我自小用着,虽然也觉得自己不合适,但终归舍不得,近几年多用长枪,倒是顺手了很多。” 萧奕洵淡淡一笑,伸手示意素心给连皓月看茶,同时又道:“刚刚素心和龙霁云不懂事,让林将军为难了,希望林将军莫要见怪,我已经责问过他们了。” 萧奕洵的态度让连皓月始料未及。他本以为面对自己,萧奕洵定是冷面刻薄,哪会有如此客气,可他依旧不敢怠慢:“是我等人不识素心姑娘身份,不知王府礼数,有了冒犯,还望王爷莫要怪罪才是。” 随后萧奕洵又关切的问了几句,还说自己前几日身体不好,没能进宫接见使团,略表歉意。他态度越好,却越让连皓月觉得可怕,冷汗直流。面前的萧奕洵满面微笑,和气一团,对面的龙霁云则手拿利刃,一刀一刀地砍着苹果,若非连皓月认得二人,几乎都要以为对面的那个人是萧奕洵的。 好容易萧奕洵说完客套的话,他这才从怀中拿出了一直贴身放着的紫玉流苏,眸光微动,小心的递在连皓月的面前,问:“我想问一问,林将军是怎么得到这支步摇,还有进贡的那幅《浣纱图》的?” 连皓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豫昭王之所以这么好的态度,这么好的耐心和自己说了这么多话,原来就是想要知道这两样东西的来历。 门外有风撵了近来,吹动萧奕洵轻薄的衣衫,袖上墨莲隐隐摇动。 “那幅《浣纱图》?”连皓月佯装疑惑,回答道:“是我从洛阳赶往长安,路过商州一带的时候,恰巧遇见了一位阮公子,谈了几句,颇觉有缘,他见我有些武功,便要我切磋,输了我,便送了我一幅画,就是那幅《浣纱图》。”他叹了叹,“这位阮公子也是风流潇洒之人啊,这《浣纱图》说给就给,毫不留恋,真是视钱财为身外之物,难得的风流名士啊……” 萧奕洵眼中一亮,阮公子,真的是那位阮公子,他忙问:“那位阮公子现在何在?” 连皓月见萧奕洵心急,虽不明白,却也照着之前同秦婉词商量过地回答:“不曾知晓,本就是萍水相逢,有缘一聚。只是听闻他似乎喜爱游历山川,这个时候,估计正在游历的途中吧。” 萧奕洵的眼里登时漫上了一股失望,这个消息,等于没有,他忽而凝起眼神,忽而逼视连皓月,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第六十七章 验证迷惑 萧奕洵突如其来的一问让连皓月心中一惊,他只问自己是否所说都是真的,也不说自己怀疑那一点,回答若有一丝偏差,很容易便会让萧奕洵发觉不对,但此种情况他已与秦婉词模拟数遍,已经能应对自如,他装作不解:“王爷为何这么问?自然是真的,博雅的画天下就那么几幅,我就是想偷还不知道从哪里偷呢!” 连皓月的答案奇奇怪怪,却也表明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萧奕洵只好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心中颇为失望,本以为这《浣纱图》能够为他带来一些那个神秘的“阮公子”的消息,却没想到线索还是这么断了,但他仍不死心,对着旁边埋头削苹果的龙霁云道:“霁云,你等会就写信给秋崇,告诉他去查一查在商州附近,有没有人遇见这个阮公子。”他微眯眼睛,神情冷凝,“他的出手如此阔绰!我倒不信,周围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龙霁云这时也放下了手中的苹果和刀,凝神想了想,点头道:“小三哥,你说的有道理啊,待会我就派人加急送信给秋崇。” 连皓月觉得自己的嘴巴有一点干涩,他实在不明白,一个阮公子,何以就让萧奕洵如此挂怀,便随口问了一句:“皓月斗胆问一句,王爷为何一心想知道那位阮公子的下落呢?” 萧奕洵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反而又问了连皓月一个奇怪的问题:“连将军,你确定那位阮公子……是一位男子?” 连皓月差点呛了一口水,他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萧奕洵,心想这什么问题,但见对方一脸严肃,心中不住叫了一句,豫昭王?你认真的?他笑了笑,颇有几分怪异:“王爷如何这么问?那位阮公子虽说人长得清秀了一些,但行为举止说话声音,无一不是男子姿态,怎么会是女子。”他心中暗笑,若是让荣苏知道他又被别人怀疑是女子,怕是又要不爽了。 龙霁云拿了一个苹果吃了一口,用眼神瞟了一眼萧奕洵,笑道:“小三哥,早和你说了那个阮公子是个男的了,你偏偏不信邪,你看有一个见过的说是男子了,不知道你还在怀疑什么。” 萧奕洵沉默片刻,似乎是放弃了《浣纱图》这件事,随后便拿起了紫玉流苏,郑重的问:“那么这支紫玉流苏,你又是怎么得到的?” 紫玉流苏?连皓月微微蹙眉,似乎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只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了。萧奕洵问了这支步摇,连皓月便登时如临大敌,而一旁的龙霁云似乎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走了过来。 他在心中深呼吸了几口,看着萧奕洵,一字一句道:“因为,那晚,是我救了你。” 萧奕洵面色顿时一变,龙霁云也登时愣住,随即萧奕洵陡然厉喝:“不可能!” 连皓月背后一凉,这突如其来的戾气让他毫无防备,可他到底军中出生,不可能一声厉喝就将自己惊倒,他从容道:“我知道王爷你不会相信,可是,那晚确实是我救了你。” 他把之前荣苏说的,自己何时进入晴月楼,又是何时到后院小解发现有人埋伏在窗外,又是怎样一腔热血冲进去击退两个人顺便救了萧奕洵和那个花魁。 连皓月说的十分详细,每一个细节和时间都一一对应,龙霁云和萧奕洵也听得很仔细,想从他的话里找出一丝漏洞,却徒劳无功。两人听完连皓月的话之后许久都没有说话,显然仍然难以接受这件事情。 屋外的阳光越来越凉,照进屋里也灼地人眼疼,屋内上好的伽南香淡淡地散发着清幽的香味,屋内一片寂静,唯有屋外树叶沙沙之声,连皓月等了好久,才见萧奕洵看向自己,声音略有颤抖:“真的是你救了我?”他垂眸看手中的步摇,眼里隐约有痛:“那这支步摇……” 连皓月颇为过意不去:“这支步摇是我斗胆从王爷身上拿的……因为不留下一个证据,王爷是不会相信是我救了你的。” 萧奕洵听后又是一阵沉默,连皓月看他许久不说话,以为这关是过去了,他正要松一口气,萧奕洵却猛然抬头,看着连皓月,逼视他,仿佛天罗地网,让他无所遁形:“等等,你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说,你若不说,我无法信你。” 连皓月一愣,他还有什么事情没说?时间地点人物情况他全都说的清清楚楚了,也根本没有细节漏掉,为什么萧奕洵还说有一件事情没有说? 龙霁云也很奇怪,这事情说的明明白白,还有什么没说?他仔细意向,这才知道萧奕洵说的事情是什么,原来萧奕洵想要验证一下,那晚他见到的秦婉词究竟是不是梦,他不由想到,若是那晚,萧奕洵将连皓月认成了秦婉词,那个场面,可是百年难遇啊,他强忍笑意,提了一句:“那晚,你救了小三哥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啊……” 救了豫昭王之后,连皓月的心砰砰直跳,他左想右想实在想不出到底还发生了什么自己没有说,抬头看见龙霁云眼中强忍的笑意,他猛然想起那天荣苏十分不好意的和自己说豫昭王将他认成了豫昭王妃,莫非说的就是这件事?他闭一闭眼,死马当活马医,拼了算了,他低下头,做出难以启齿的样子:“其实……这事,我本不想说,王爷既然问了,我也只能如实说……王爷,你是不是太过想念王妃了……” 他的话没有说的很明白,萧奕洵的脸色就白了,龙霁云更是当场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用力地拍着萧奕洵的背,眼泪都笑出来,嘴里还断断续续道:“小三哥啊小三哥,你怎么也会有今天……” 萧奕洵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头晕,眼前一阵迷糊,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龙霁云用力的一拍自己的后背,他才惊醒,原来,那些真的只是梦么? 可是,为什么那一切都那样的真实…… 她发间的味道,她浅浅的笑容,她的眼泪,她的不舍,都是那样的真实,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梦,这让他如何接受。 眼看萧奕洵眼中的悲伤越来越浓,龙霁云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笑得过分了,昨日才是秦婉词的忌辰,他如何能这样肆无忌惮的大笑,在心里对秦婉词念了一万句对不起,龙霁云低声对萧奕洵承诺:“小三哥,我答应过你,两年之内一定帮你找到那个阮公子和步摇,了你的心愿,如今这么快步摇就找到了,虽说不是我的功劳,但我相信,还有一个人,你很快就能找到的……” 萧奕洵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默默地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在沉思着什么,又或是在祭奠着什么。 —————————————————————————————————— 连皓月看着萧奕洵,心想这一关自己是不是过了。等着萧奕洵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对面的男子神情完全不一样了,全无片刻之前的温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凌厉的肃气,宛若战神之剑一般铿锵有力,他小心地收起步摇放回了自己的怀中。 既然自己需要的答案,一个也没有听到,那么便无需再在这些事情上面浪费时间了。 “连将军,首先先感谢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也会竭力报答。”他淡淡地说着,语气与态度也截然不同,稍稍向前倾了倾身子,连皓月便立刻感觉到了成倍的压力:“我的事情已经问完了,现在连将军可以说说自己的事情了,你这么急着见我,到底有什么事?” 此刻的萧奕洵不再是温润如玉、痴情重义的豫昭王,而是那个——杀伐果决、重权嗜杀,手掌靖朝大权的豫昭王,一时之间连皓月竟不知那个才是真正的豫昭王。 他挺起了身子,直视萧奕洵冷峻的目光,气势丝毫不低:“王爷应当已经知道了,皓月此来长安的任务,便是希望贵朝能够手下留情,免去离漠每年四百万两的贡银。” 他扬眸淡淡地看着连皓月:“哦?为什么?离漠出不起了么?” “今年离漠西部常与若伊有纠纷,北部又出现了严重的旱灾,百姓苦不堪言,实在是不堪重负,离漠如今已于靖朝交好,又是一片忠心,所以希望能少缴纳一些贡银,以缓这天灾之苦。” 连皓月这话说的已经十分谦恭动人,常人也当有错动容,可萧奕洵却用手撑了称自己的太阳穴,冷笑一声:“国家治理不好,那是你们离漠王主自己的事情,百姓受苦受难,也是自己的君王没有作为,与我大靖何干?”他的笑容讥讽而不懈,“平白无故就想要少纳四百万两白银,你们离漠真把我们靖朝当圣人?” 第六十八章 软硬皆施 萧奕洵的这句话让连皓月如鲠在喉,他没想到萧奕洵态度抓你按如此之快,根本判若两人,冷酷无情到了极点,纳兰媛姬就天天呆在这样的人身边? 他稳住自己的心态:“四百万两虽然不是小数目,但对于国力昌盛的靖朝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江南一带随便那座小城的税收都能抵上这四百万两。靖朝大国之心,举手之劳便能救小国之民于水火之中,苍天有情,我离漠百姓自感念上国慈悲之心?” “连将军的话说的真漂亮。”萧奕洵淡然一笑,目光却是凉凉如水,在连皓月的面上轻轻一扫:“免了贡银,离漠百姓感念的不会是我们靖朝,而是能言善辩的连将军你呀。” “皓月诠才末学,此等言语在王爷面前不值一提,但皓月为民之心却天地可鉴。贵朝免银,皓月也当以赤诚之心感念贵朝感念王爷……” 萧奕洵皱眉,不耐烦地打断连皓月的长篇大论:“我不喜欢听这些虚的,连大人,你不必与我客套,你我之间,坦诚相待就够了。” 龙霁云笑了,小三哥,你还真是不给别人一丝发挥的机会啊,他不由笑道:“连将军,那些晓之以情的话,在豫昭王府就不必说了,进宫也不用说给丞相大人他们听了,对我们来说,那些话毫无意义,你应该直接的告诉我们,免去那四百万两贡银,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两人开门见山,连皓月倒是松了一口气,四百万两不是小数目,那些虚的话他一开始就知道毫无意义,不过是按着形式说了一遍,见二人确实一点也不吃那一套,他索性也就放开了讲:“皓月很想知道,那支步摇在王爷这里能换多少?” 龙霁云哈哈大笑:“连将军,你不会认为,一支步摇就能让小三哥首肯吧。”萧奕洵虽把秦婉词看得比生命还重,可是在天下与私情之间,他从来有明确的取舍。 “我自然不敢这么想。”连皓月微笑,“可是,一支步摇加上豫昭王的命,足不足够让豫昭王为我离漠说两句话么?” 萧奕洵目光一动,显然稍有怒意,却依旧不动声色道:“连将军希望我在四位辅政大臣中为离漠说上几句话,我自然可以做到。可是,这贡银之事,并非我一人之言便可掌控全局的,朝堂之事,向来是以左相为尊的。” 左相?就是那个深不可测的左丞相? 连皓月用手撑住桌子,总算有些急了:“可是,这贡银之事是豫昭王您一手促成,只要你肯退让一步,没有什么不能商量。” 萧奕洵负手站了起来,走到了屋门口,阳光打在他白色的衣衫上,灼热的日光倒有了如温如月华,萧奕洵淡淡道:“确实没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他回过头来看着连皓月,深沉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连皓月,你们太贪心了。若你说的少一点,比如二百万两,看在你救了我和帮我找到那支步摇的份上,我说不定真的会帮你,但是。”他冷了声音,“我讨厌贪得无厌之人,黄河水患成灾,靖朝也不过花了二百万两赈灾,你们边陲之地小小的旱灾,竟然妄图我们免掉每年四百万两的巨款!究竟是你们王主太过贪心,还是觉得我愚笨无知?你们王主究竟是个什么意图,还需要我明说么?” 连皓月自然知道萧奕洵说的意图是什么,他以为纳兰隽仍有图谋辽东之意,他当即正声道:“横川一场大战之后,宿伊元帅,二皇子战死,之后,申惠将军也随贵朝的意思被杀,我朝早已无将,怎么会还有图谋辽东之意?” 他说的辞严色厉,萧奕洵却不以为意,朝他淡淡一笑:“这不,离漠还有你呢?” 连皓月陡然色变,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青着脸憋出一句:“我不喜战争……” 萧奕洵一愣,而后笑了:“连皓月,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但我在此保证,日后绝不入侵辽东半寸土地!”他忽而伸出右手,直欲以手指天立誓。 萧奕洵全然不将他此刻誓言放在眼中,只摇头轻笑:“没有用的,纳兰隽的野心不是你可以消磨的。” 又是一段沉默,话已说到此等境地,萧奕洵却丝毫没有退让的迹象,连皓月终于被逼到了绝路,他咬紧牙关,站了起来,半天下定决心,径直道:“王爷当真不肯松口?”萧奕洵不回答,连皓月冷笑:“王爷难道不知道穷鼠啮狸、铤而走险孤注一掷的道理?” 萧奕洵回头,冷冷看着连皓月,没有说话,连皓月心想既然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吧,几番来回,他终是把秦婉词和纳兰媛姬的叮嘱放在了脑后:“若是离漠真的出了乱民,以王主的个性,他定不舍出且柔之粮救济百姓,到时候若是有心之人将乱民集结,引致辽东,靖朝也打算坐视不管么?” 龙霁云的脸色沉了下来,萧奕洵反倒轻轻笑了:“连皓月,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为何他的威胁在萧奕洵这里完全不起任何作用?龙霁云看了看萧奕洵,沉重的脸色也笑了,他走了过去,拍了拍连皓月的肩膀,眨眨眼睛:“连将军,你们离漠正规的大军,辽东都没有惧怕过一回,你猜猜看,你所说的那些垂死乱民,在连城骑的脚下能坚持几个时辰?” 连皓月愕然,他忘了,靖朝的军队是多么强大,更何况现在辽东还有了当年名震天下的连城骑,自己的威胁似乎太过不自量力,萧奕洵目光朝左侧的侧厅看了一眼,从容不迫道:“连皓月,怎么没有人提醒你不要威胁我么?况且你的威胁根本不值一提……” 连皓月内心的防线终于被击的粉碎,软硬都试过了,可是这个豫昭王就是软硬不吃。事情陷入了这种局面也是他不想看到的,他似乎束手无策了。 他深吸几口气,想到了昨晚荣苏最后叮嘱自己的话:“就算把事情都同豫昭王说了,只怕豫昭王也不会同意四百万两全部。皓月,那个时候,你也不要惧怕,豫昭王不惜怯懦之人。那个时候,你就赌一把,赌你自己,也赌豫昭王能从你的身上看到无限的机会和可能。” 其实秦婉词也知道,光凭一支步摇和他自己的命加上每年进贡马匹和牛羊,萧奕洵最大的让步就是二百万两,之前她一直打算让连皓月带着减免二百万两的成果回且柔。纳兰隽本来根本就觉得靖朝一两银子都不会松口,有二百万两,足够连皓月在且柔立足脚跟。可自从见到了萧奕洵、知道了镇南王府的事情之后,她归心似箭,亟不可待。 虽然二百万两足矣,但是以元庭心狠手辣、赶尽杀绝的态度,难保在且柔不会恒生事端,所以这次她要做就要做全,就要做到让元庭无话可说。 她只能赌一把,以她对连皓月能力的信任和自己回去的机会赌这四百万两全部。 以为连皓月就这样败下阵去,龙霁云还有些觉得可惜,这个将军是个人才,只不过对面的人是萧奕洵。他正要出言帮衬几句,因为他知道萧奕洵心底的预想就是二百万两,如此一来,双方都好收场,他刚准备说,连皓月却突然向前几步,眸光似火:“那么豫昭王认为以连家之将、离漠东部大军和皓月一身之才,能否抵得过四百万两?” 龙霁云一愣,心想着连皓月是不是疯了,萧奕洵都说了他不喜欢被威胁,怎么他还说这样的话,可他看着连皓月的表情,目光矍铄,奕奕有光,并不像是威胁人的样子,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奕洵起初也迷惑了一阵,他审视了两眼连皓月,似乎想洞穿他心中所想。他心中一动,向连皓月走了两步,没有直接回答:“看来你的任务,很重啊。”他顿了顿,似笑非笑:“连皓月,我很好奇。你如今在且柔到底混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连皓月暗暗诧异,不知萧奕洵这话到底何意,只说:“臣不明白。” 萧奕洵似乎已经洞察连皓月心中所想,脸上却只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你在离漠混的似乎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啊。我看了,离漠此次出使,带来的贡品,除去那幅价值连城的《浣纱图》,其余的东西,根本连出使一个小国都拿不出手,何况是长安?”他用手扣了扣一旁的桌子,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震荡着连皓月的耳朵与内心,“难道你们王主不知道,这么少的东西要是送到了长安,会引起多大的不悦?离漠只给你这么少的东西,却让你带着减免每年四百万两贡银这样艰巨的任务,摆明了不让你好过。所以,连皓月,我真的非常好奇,究竟是你们王主纳兰隽想要你的命,还是你们离漠王庭有别的人想要你死呢?” 第六十九章 鹬蚌相争 连皓月大为骇然,他不可置信地看住萧奕洵,甚至带着一丝惊恐,这个男人,只是凭着自己的观察和推测,就了解了自己在且柔的境况并不好? 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神态,但是他一瞬的愕然已经让萧奕洵明白自己所料非虚。本来他根本就没想同意离漠提出的减免所有贡银的要求,今日见连皓月也不过只是想试探试探离漠虚实以及连皓月的实力。 经过几番对答,萧奕洵基本上已经摸清了离漠近况,虽然内忧外患频发,离漠王主纳兰隽似乎还有意扩张,他心中冷笑,国家未平,百姓尚且还未恢复,却还想着盲目开战,纳兰隽,你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离漠灭亡啊。 本来他以为现在离漠,基本没有可用的大将,以此种残兵弱将,离漠能向哪里扩张?可是如今见到了连皓月,萧奕洵不由得多想了几分,在宿伊申惠纳兰冀均先后死去的情况之下,纳兰隽若仍想扩张,势必要提拔心的将领,而这连皓月,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心中一时有了计较,若就此不管连皓月,任他任务失败回到且柔,看他如今周身危机重重的境况,只怕不受提拔,便会被人暗害于朝廷,虽然对靖朝来说,离漠少了一员能用之将,有益无害。不过,萧奕洵却并不想这么做。一来他是惜才爱才之人,并且一心想收复离漠,今天离漠所有的他日必为靖朝所得,连皓月如此年轻,日后必定大有可为,他不想损失一个人才。二来,如果能够好好利用这次契机,说不定能得到更好的结果。 就在连皓月惊讶的片刻之中,萧奕洵脑海中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思考,他复又重新坐了下来略略凝神,复又向连皓月笑道:“本王爱才,连将军如此人才,在离漠王庭举步维艰,着实让本王不忍。” 连皓月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萧奕洵转眼又换了一种态度,沉稳庄重,正如一国之重臣,他轻轻合上了茶碗的盖子,似有所思,不过须臾,便淡淡笑道:“若是连将军真能成为继宿伊之后,统领离漠大军的一国之将,我想,你的提议,本王并非不能考虑。” 龙霁云这才明白,原来连皓月的意思是,他能为萧奕洵做的,比那四百万两更为重要。这话可真是不谦虚啊,他连皓月何德何能,敢确定萧奕洵信任他的能力如此卓越? 连皓月一听萧奕洵的口风似乎有了松动,便把刚刚的惊恐抛在了脑后,忙道:“王爷有何所需?”复而他正一正神色,道:“只要不伤离漠国体,皓月自当尽力而为。” “此事倒并不会损伤离漠,本王只需要离漠两件事情,靖朝可以自明年开始四百万两全都不要。” 连皓月一听此事不害离漠,顿时心动,问:“那两件事情?” 萧奕洵伸出手指,目色冷峻深沉:“第一,离漠帮靖朝打下若伊南部关原城!第二,诛杀靖朝叛将廖腾升!关原城贴近雍谷关,靖朝一直想把他打下来,构筑对若伊新的防线,至于这廖腾升么……” 龙霁云一听,心里微微一沉,不自觉地就向萧奕洵看去,廖腾升?他沉声问:“小三哥,你是要为燕长清将军报仇?” “不错,”萧奕洵眸中杀意大盛:“廖腾升已经躲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赎罪了。” 当年燕长清被部下廖高杰一行人背叛,身陷重围,战死殉国,虽然廖高杰被就地革杀,但是他的哥哥廖腾升却早就跑到了若伊,当起了百里齐的心腹。之前靖朝几次想要将他抓回,就因为百里齐的阻挠,几次无功而返,北部将士恨他恨得牙痒,却因为百里齐不让他在南部守城,而是安排到了离漠边境,让北部将士恨而杀不得。 如今离漠与若伊边境烽烟不断,廖腾升作为边境将领,有很多与离漠交手的机会,既然靖朝自己杀不了,让离漠杀倒还省了很多力气。 “今年的四百万两是不能免的,关原城的事情我们不急可以先放一放。只要到明年年底,把廖腾升的人头送到长安,那四百万两,靖朝和离漠一笔勾销,怎么样,连将军,这个条件算不得过分吧” 连皓月知道萧奕洵少年成名的第一战便是雪夜攻克雍谷关,那个时候,他身边的将领便是燕长清,萧奕洵必定万分尊重燕长清,要为他报仇也在情理之中。而且廖腾升那个人也确实给离漠惹了不少麻烦,诛杀他没有什么问题。至于关原城,只需要在靖朝出兵的时候帮忙一同攻打就可以了,如今离漠俨然已与靖朝结盟,出兵相助,也是自然。 连皓月思考了许久,觉得这两件事情可行,便回答:“条件绝不过分,只是我只是使臣,这答应之事,只怕还需大王首肯方可。” 萧奕洵淡然挥手:“此时无妨,既然你已应允。靖朝到时候发一封文书到离漠王庭,通知你们王主,他一定不会拒绝。” 纳兰隽爱财如命,自然不会拒绝,况且有了靖朝的文书,连皓月此行更是有底,他心中大喜,却依然保持着一份冷静,那就是豫昭王的转变似乎太快了,他提出的条件虽然与四百万两对等,可是暗中却大大的帮了连皓月一把,连皓月不由疑心道:“王爷为何要帮我?” 萧奕洵缓缓笑道:“关原城和廖腾升抵的只是二百万两,剩下的二百万两抵的是那支步摇和我自己的命,而且,我说过了,我惜才,更何况,我也总要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为宿伊报仇啊。” 本来连皓月的心情已入雨后放晴,可萧奕洵最后一句话却让他又如猛坠冰窖之中,他忙垂下头,道:“臣不敢。” 萧奕洵并不动怒,仍旧淡淡的笑着:“敢不敢不是你说的,而是你心里想的。连皓月,就算你表面上掩藏的再好,可是你眼底深处对我的杀意却根本掩饰不住。让我想想,你为什么想杀我呢?是要为宿伊报仇么?”未等连皓月表忠心,萧奕洵摆手道:“我说了,我不喜欢听那些虚的。你想向我复仇,我便在这里等你。不过,你自己得先在离漠站稳脚跟,才有向我复仇的力量。你先回去吧,贡银的事情过几天便会有答复了。” —————————————————————————————————— 让素心送走了连皓月,萧奕洵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些什么。龙霁云走到了他的身边,递给他一个苹果,问:“小三哥,你要吃么?我削的可认真了。” 萧奕洵眼皮一跳,睁开眼睛,扫了一眼惨不忍睹的苹果,拒绝。 龙霁云撇嘴:“呵,你不吃我自己吃。”他张口咬了一大块,似乎兴致盎然,俊秀的面容上却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凝重:“小三哥,你的意图不只是关原城和廖腾升吧。” 萧奕洵继续闭眼休息,没有回答,等着龙霁云自己接下去说。龙霁云继续道:“廖腾升的事情我尚可以理解,只是那关原城算什么?构筑防线,就那小城,还需要离漠忙我们打?你这鹬蚌相争的计划可真够毒的。”他笑了笑,随后却不免担忧道:“只是,你的计划虽然隐秘,但是离漠未必没有能臣,只要他们细想,就能发现你掩盖的目的是损耗离漠国力。” 萧奕洵冷冷笑道:“这有什么?就算他们知道,也忍不住对那四外百万两白银的追求,让他们猜出来,倒更好了。”他睁开眼睛,杀意毕露,“我倒要看看,这离漠王庭,究竟还剩下几个忠志之士!” —————————————————————————————————— 连皓月早上离开之后,秦婉词就一个人坐在客栈里等她的消息。昨晚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完成四百万两的任务之后,心中还是没有底的,因为凭她对萧奕洵的了解,一只紫玉流苏绝对抵不了离漠每年四百万两的进贡,他绝不会这么不理智,所以唯一能赌的就是看看,萧奕洵究竟想从离漠这里得到些什么。 一直到了下午,连皓月才到,他刚一到,秦婉词见他喜上眉梢的神情,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事情成了,她忙给连皓月倒了一杯水,问:“怎么样,豫昭王都说了些什么?” 连皓月激动地把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双手按在桌子上,深呼吸了几口气,秦婉词以为他要说话,却没想到连皓月突然激动地大叫了起来,面容因为心中沸腾,而染上了一圈生动的红色,眼睛放着光,就如午后的太阳那般明亮璀璨。叫了几声之后,拉着秦婉词的手在屋内手舞足蹈起来,兴致越发高昂,看到秦婉词,几乎把她当做了元襄,情急之下伸出手便要去抱秦婉词,秦婉词见状一惊,马上躲开,拿手抵住连皓月,笑道:“你疯啦,别嚷啦,这是客栈,不是连府,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第七十章 风波未平 连皓月激动了好久才让自己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等他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刚刚的举动实在太过丢人,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真是不好意思啊,荣苏。你不知道,这一路上,可把我憋坏了,在国宾馆也不能笑,只有到了你这里才能放肆一下。”说着,便把今天的事情同秦婉词详细地说了一遍。 秦婉词听后,先是向连皓月表示祝贺,随后却开始慢慢咀嚼萧奕洵背后的深意。奕洵一心想要收复离漠宿伊,所以,对于送上门来的连皓月,他不可能没有要求,而关原城和廖腾升这两件事情的背后,奕洵想要做的是什么呢? 只要细细想想,便不难得出结论,离漠与若伊本来就势同水火,两国在交界处从来打的是不可开交,萧奕洵此举为的就是推波助澜,他想要离漠若伊二国相争,靖朝好收渔翁之利。 她忽的想起一件事情,当年在蘅承,萧奕洵曾对自己说过离漠与若伊之间的看法。当年他认为,若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有强大的将领以及羸弱的兵力,完全无法与离漠的精兵强将抗衡,所以两国若真的开战,胜的一方倒有可能是离漠。只是时过境迁,现在的离漠早就没了当年威震四方的宿伊,就连申惠也死了,只怕没有多少实力再与若伊争胸,当年所说的“疲楚之术”又还有多少利用的机会呢?她凝神想了一想,目光投在了面前这个仍旧沉浸在兴奋中的连皓月身上,心中一动,奕洵,难道你也看中了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将军? 此时此刻,秦婉词也终于明白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了,她!要促成若伊离漠之间的大战! —————————————————————————————————— 萧奕洵见了连皓月之后的第三天,来到了文渊阁,去同其他三位辅政大臣商量着贡银的事情。 早在连皓月进宫觐见齐黛莹之前,他们便一早商议好了,这件事情,就让萧奕洵自己做决定。在连皓月初七去了豫昭王府之后,他们就知道这件事情可以有个定论了。 萧奕洵也当着三个人的面将谈话的经过和结果说了一遍,不过隐去了浣纱图和紫玉流苏的事情。 许恒撵了一把胡子,思忖片刻,缓缓道:“从明年起每年的贡银不要,换取上等马五千匹,普通马五千匹,牛羊各万匹,布十万匹。我们本来每年都要花好些银子去买战马牛羊,离漠进宫牛马,我们也不差那么些钱。这点蝇头小利一定不是王爷看重的,王爷的目的是后面的两个条件吧。” 这一群人俱是老谋深算,不必萧奕洵解释,都能知道他意欲何为,沈鸿彬也道:“王爷虽说是想为燕将军报仇,其实,更想的是让我靖朝坐收渔翁之利吧。” 萧奕洵拱手谦恭道:“奕洵不敢在三位大人面前卖弄心思。”他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萧容峥,笑着问:“四皇叔如何看待?” 这近一年来,萧奕洵虽然怀疑萧容峥其心不轨,但也没有什么确实证据,二人在朝廷之上,这一年也算风平浪静。他二人若不争权,两厢合作,倒是所向披靡,二人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对外之事上,萧奕洵与萧容峥叔侄二人从来都只站在同一阵线上的。萧容峥知道了萧奕洵的用意之后,沉吟半晌,须臾之后,脸上凝起笑容:“连城骑尚在云殊,先引开离漠的兵力也不错。这个条件我们可以接受,不过要多段时间,一年的时间去杀廖腾升实在是太久了。条件就是今年年底,我们要廖腾升的人头!” 萧奕洵一愣,面有难色:“可是离漠暂无大将,这连皓月回到且柔再领命出征,也近年底了,这会不会太急了?” 萧容峥从容笑道:“正是因为能打的连皓月尚在长安,所以我们在要逼着纳兰隽赶快出兵啊。离漠先败没关系,明年我们就自雍谷关出兵,帮助离漠遏制若伊。我们本来不就是打着消耗两国实力的目的么?,” 萧奕洵看着萧容峥,贴身的丝线带着凉意一点一点顺着手臂向上蔓延,他微微垂眼,诚挚道:“皇叔高见,奕洵自叹不如。” 萧容峥亲切地拍了拍萧奕洵的手臂,柔声道:“你啊,总是自谦。” 沈鸿彬看着二人配合相得益彰,目光微沉,却对许恒道:“既然我们四个人都没有意见,许兄择日便拟好文书,让人快马送到且柔吧。”似乎是坐的有点久了,沈鸿彬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舒展舒展手臂,微微笑道:“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也好轻松轻松了……” ——————————————————————————————————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萧文禹崩逝尚未满三年,国丧未满,本是不该举行大宴的。所以去年中秋,也就是恭顺王自己在府中备下家宴请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不过今年,恰巧是贤安太妃五十岁生日的年份,所以安颜特意进宫见了齐黛莹,说瑞怀王今年又得了一个女儿,不妨乘着中秋节,让他们夫妇二人回来,见一见贤安太妃,齐黛莹也觉得自己的生活过的烦闷,没有人陪伴,能让瑞怀王夫妇进宫,多个人陪伴,也有趣的多,自然同意了。 同时安颜还向齐黛莹提了个请求,想请离漠使团也进宫赴宴。 之前靖朝减免了离漠的进贡,离漠为了表示谢意,还特意带了一个表演团队,说是要向齐黛莹表演。这个表演团,还是当初元襄进宫找了自己的姑姑元艳向纳兰隽请来的,元襄本来觉得连皓月手中的礼品实在是少的可怜,若是能带个表演的队伍,博得靖朝太后高兴,说不定一高兴连皓月就成功了。 不过他还不知道,这表演团还没表演之前,连皓月便已经完成了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连皓月便在得到了靖朝的减免贡银的消息之后,向靖朝提出了表演歌舞的提议。 安颜说,纳兰媛姬嫁到靖朝来也一年多了,这本就是中秋家宴,若是让她与离漠使团一同赴宴,既能看离漠表演也能解纳兰媛姬思乡之情,也算给豫昭王一份薄面了。安颜还同齐黛莹说,这普通的歌舞没什么好看的,听说且柔有个特技,叫“流星追月”,据说是在高台上的一种利用银锁带火焰的表演,名字取得很好听,离漠王主也十分喜欢看,不妨就让离漠使团表演这个看看,也好为贤安太妃庆生。 齐黛莹到底还算年轻,听得有新奇的事物怎么会不喜欢,当即让内务府和礼部就这件事情安排了下去。 连皓月原本只是要给齐黛莹表演歌舞的,一听齐黛莹想看“流星追月”,有些犯难,这也没有排演,怎么表演?内务府的堂倌告诉连皓月不必担心,太后娘娘只是图个新奇和热闹,表演也不需要太复杂,表演团也是从离漠王宫带来的,排演个四天肯定没有问题,凡事需要什么材料尽管和宫中说,不会缺的。连皓月这才堪堪应下。吩咐使团赶快开始着手准备,虽然内务府的人说的轻松,可是齐黛莹贵为一国太后,见过多少的表演?怎么能简单敷衍过去。 靖朝突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让离漠表演团的计划都给打乱了,好在一行人有着惊艳,四天下来精心细排,总算有个节目的雏形了。 秦婉词看着连皓月四天也没有闲着,只顾着排演节目,十分辛苦。她不明白为何好好地齐黛莹突然就想看离漠未曾准备的流星追月,总觉得事情来得突然,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过又不能出面阻止,所以便知能嘱咐连皓月一切小心,不要出差错就好。 八月十五,天气仍然有些热,考虑到还要接见离漠使团,所以宴席便仍旧摆在麟德殿的大殿外。自去年大年之外,宫中鲜少有这样隆重的宴会,这一晚麟德殿灯火辉煌,歌舞平生。 正中央摆着一个金色的大宴桌,坐北朝南。今日小皇帝萧睿也出席了宴会,由齐黛莹亲自带着坐在她的身边,看起来对这个宴会十分喜爱,只是被齐黛莹教导得端坐在席,显得好不自在,圆圆的眼睛左右转着,乌黑的痛苦照应着灯火星星点点。本来此次宴会也是为了给贤安太妃庆生,只不过如今萧睿做了皇帝,这贤安太妃倒也成了太皇太妃,地位尊贵,便与齐黛莹一同坐在了大宴桌上。 自萧睿齐黛莹左右依次放着各个亲王贵族的宴桌,考虑到纳兰媛姬的身份,特地把离漠使团的宴桌位置安排在了豫昭王的宴桌旁。此乃皇家宴会,连皓月带着自己的副使二人进宫,未带旁人。 圆月高悬,皎洁的月光竟比殿外灯火更加明亮,丝竹管弦的声音不绝于耳,清亮动听。 第七十一章 流星追月 宴会开始,众人先向主宴桌之上的皇帝、太后、太皇太妃行礼道喜。齐黛莹也先敬了贤安太妃一杯酒,只道今日以她为主,江月玶接下一杯酒,连忙推辞。齐黛莹这才又对众人道今日是家宴,让大家无需拘谨约束,尽兴便好。 宴会上名酒炙热、玉盘珍馐,宴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萧奕洵很不明白,为何每每到了宴会之日,在他这一辈之中,被敬酒最多的总是自己,所以有的宴会他能不去就不去,可今日是当真躲不过了。正说着,龙霁云已经拿着一大壶酒拉着萧肃之向自己这里走过来了,宴会刚开始没多久,龙霁云清秀的脸上已经有淡淡的红色了,似乎今日的酒非常之烈,他下肚没多久,便觉得自己脸上已经热的烫了起来,他朝萧奕洵笑道:“小三哥,以往从来是灌不醉你的。今日这酒真烈,我是敌你你不过的,不过好在瑞怀王现在来了,再加上恭顺王,和你的一帮驸马弟弟,今日,你可休想再躲过去了。” 如今与萧肃之一年也见不得几次面,两个兄弟一见面,自然亲厚非常,只不过今日,萧肃之如此“不怀好意”,萧奕洵想到自己二哥的这个酒量,还未开始,就已经先告饶了:“二哥,你好容易回来,却先要把自己灌醉,倒让嫂嫂担心。” 萧肃之难得见萧奕洵会害怕,更是开心,几步便走到了萧奕洵的身边,一手就勾住了萧奕洵的脖子,笑道:“今日,你可不用操心,刚刚太后娘娘已经吩咐过了,让思妍这几日都住在宫中陪她说话,可怜你二哥我居无定所的,这几日就住你府上了。” 萧奕洵挣脱不开,不住笑道:“你自己好好地府邸不住,住我府上做什么?” 萧肃之大呼萧奕洵感情淡泊:“这才多久不见,如今便要将你二哥我赶出府去,看来我还真得听霁云的话,不灌醉你不罢休了。” 几人正闹着正欢,歌舞表演却马上就要开始了,萧奕洵见自己这宴桌实在是挤得不像样子,这歌舞开始了,这群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真是哭笑不得,只好先喝了一大杯,道:“先看表演,等表演完了,我在同你们喝过,一醉方休,成不成?” 萧承哲也擦了一口酒,对萧奕洵笑道:“三哥说话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到时候可不能借故逃脱呀。” 萧肃之拍拍胸脯,道:“四弟放心,你二哥我呀,一双眼睛,火眼金睛,就盯着他,他要敢逃啊,明日说出去,大名鼎鼎的豫昭王不胜酒力,宴会逃离酒席,可要笑话死人了。” 楚延不在,萧肃之的到来让萧奕洵久违的开怀大笑,这么开心的日子,他怎么会走? 待众人四散而去,静等歌舞开始,坐在一旁的纳兰媛姬这才轻轻地对萧奕洵道:“王爷同瑞怀王的关系可真是好。”自从上次萧奕洵让连皓月来见自己之后,两人的关系不经意间已经好了很多,虽然不能与当初相较,但再见面已没有了那样凝固尴尬地氛围了,这样的关系,倒让纳兰媛姬自在了许多。萧奕洵淡淡一笑,目视前方,道:“二哥赤诚之心,自是与我交好。不多说了,专心看节目吧,你们离漠的流星追月大名鼎鼎,今日也叫我开开眼界。” 看得出来,萧奕洵的心情真的非常好,这更让纳兰媛姬轻松了许多。刚刚乘着人多的时候,她借着让座位的空隙,已经与连皓月说了几句话,知道他此行顺利,心也不由放了下来,安心看歌舞了。 过了四个节目之后,连皓月知道离漠使团的“流星追月”便要上场了,他自席间起身,到了场地靠前的位置,单膝跪地,对萧睿三人禀告:“臣连皓月带离漠使团向皇帝陛下,太后娘娘,太皇太妃娘娘表演‘流星追月’。”说完便站在了一旁等候表演者进场。 之前的歌舞,在座的皇亲贵族都见过不少,听说了这离漠使团的表演,都觉得新奇,也都凝神等着看这“流行追月”是如何精彩。 流星追月表演的人一共有七位,外加一个高约六米左右的高台,高台的外形就像是楼阁的平面图一样,一共三层,每层皆挂着几串铃铛,随着移动,玲玲作响。众人先见这高高搭起的别致的台子便觉得不一般,而后七名身着飘沙羽衣的美貌佳人注意进场,其中六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条长绳,两边挂着黑黑的球,不知是何物。 箜篌悠悠,如仙的音乐缓缓从两边传来,七位佳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宽广的衣袖飞舞,宛若七色的云霞,佳人腰肢细软如柳,优美如画。不知哪个瞬间,这家人手中的长绳,随着整齐的一声轻响,突然燃了起来,原本两个黑黑的球不知用了什么机关,霎时变成了两个燃烧的小火球。 席间一阵惊羡的声音,美妙的丽人带着动人的舞姿,随着清越昂扬的琴音旋转,如同繁华绽放,纤纤巧手,随意摆弄着曼妙的姿势,手中的小火球听话的在她们身边也起舞了起来,竟似宫中仙人贴身飞舞的精灵。 席间有人暗叹点评,这小火球应该就是那流星了。 六位舞者随音舞了半曲之后,便转身,一阶一阶的登上了身后的高台,高台一共三层,每层皆在边角的地方站着两个人,地面上再站着一个人。 待六位舞姬站在了高台之上,音乐乍停,众人正心生疑惑,下一刻,琴音又忽然想起,接下来的一幕让席间众人都发出了赞美的惊呼。 六位舞姬,自东边最上层开始,将手中的长绳高高跑向空中,而她同一层的舞姬此时便将手中长绳抛给刚刚扔出长绳的舞姬,下层的舞姬依次将手中长绳拋向上一层。而第一个带着火球的长绳在最后一位舞姬抛出手中长绳的时候,已经坠落到了地上,被站在地上中央的舞姬,轻轻一个抬脚勾在了脚上,然后瞧瞧的一个翻身,便将火绳抛向了高台让最后一名舞姬接住。 整个流程行云流水,拋向天空的长绳在神色的夜幕之中划过一道道炫丽的光辉,在天际中留下一道道闪烁着金光的痕迹。而此时众人终于发现了其中最为美妙的地方。 今日中秋,月光明亮皎洁,且月亮比往常更大更加贴近地面,一道道火球拋向天空,在快要接近月亮的时候开始下坠,而后一个火球又开始拋向月亮,一道接着一道,真宛若不停追逐明月的流星,绚烂夺目。 众人都看的入了神,也不知谁当头交好,宴席中一片雷人的掌声,就连萧奕洵也拍手称其构思巧妙,萧睿坐在上面,看的不停地拍着小手,高兴极了。 连皓月站在前方,暗暗擦了擦手心的汗水,流星追月的表演难度很大,本来排了四天,他也不敢保证是不是万无一失,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他担待不起。所以,从表演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悬着一颗心,好在今天的表演十分顺利精彩,看得出来,太后和皇帝都十分满意,那也不枉费他们这几日劳心劳肺的排演了。 可是事情总有不尽人意的时候。 就在舞姬们即将抛出最后一轮流星的时候,高台突然发出了一种危险的声音,死后有什么断裂了。下一刻,最高的那一层舞姬身后的支柱竟然突然断裂了开来,那舞姬一声惊呼,身子便随着高台朝前倒去,她本欲拋向天空的火绳忽然就向前飞了过去,正飞向正中央的大宴桌。 众人正看得入迷,哪来得及反应过来这突发的状况。萧奕洵当即站起,一扫全场,厉声呼道:“霁云!二哥!” 在座的席位当众距离舞姬最近的轻功最好的是龙霁云,而距离大宴桌最近的则是一直伴在贤安太妃身边的萧肃之。龙霁云反应极快,立刻飞身冲向高台,去救那跌落的舞姬,而萧肃之虽然靠大宴桌近,但之前一直在照顾袁思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慢了片刻,一手抓不住长绳,只能眼见那火球直至地朝小皇帝萧睿飞去。萧睿本就是孩子,根本不知道此时有多危险,只是呆呆地愣在单场,动也不动。齐黛莹更是吓的面如土色,忙一把扑过去抱住自己的孩子,可是再要躲已经是来不及了。 萧奕洵自己此时也冲到了庭中,可是萧肃之都来不及,他怎么来得及?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连皓月突然出现,一手抓住了那条长绳,虽然拉住了绳子,可火球有惯性,又向皇帝飞去,他惊慌之间竟忘记伸手拍掉那个火球,而是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那剧烈燃烧的火球,登时发出了“滋啦”的声音。 没有料到连皓月会突然冲出来,萧奕洵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他正处于惊愕之中,忽而听见了身后似乎有人猛然站起,而后耳中便传来一个女声压低声音的惊呼:“啊!皓月!” 第七十二章 高台之谜 龙霁云轻功应该算得上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好的,在萧奕洵叫到自己的同时,他便飞身而起,在那舞姬快要从高台摔倒在地的时候,一把抱住了她落在地上,那舞姬吓的脸色惨白,被救之后,赶忙跪在地上,眼泪连连,俯首向龙霁云谢恩,龙霁云温柔一笑,拍拍她的背让她不要害怕,转而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的大宴桌那里。 连皓月刚刚抓住火球的一瞬间,转身就把火球朝地上扔去,可是左手手心仍然被狠狠地灼伤了,痛苦钻心。可他顾不得左手蚀骨之疼,赶忙朝着齐黛莹和萧睿跪下去,扣头道:“让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受惊,臣罪该万死。” 萧奕洵看连皓月伸手拦住了火球,听到了身后纳兰媛姬的惊呼,转过身来,纳兰媛姬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目光看向连皓月,满目的担忧和怜惜,只有一瞬,当她看见萧奕洵转过身来的时候,便赶忙垂下眼睛,不敢说话。 此时连皓月已经跪在了中央,捂着左手请罪。 正前方,虽然危险已过,齐黛莹仍然抱着萧睿一刻也不肯松手,大声喘着气,吓得着实不轻,而萧睿在她怀里,更是吓得嚎啕大哭,让齐黛莹更加心疼和惊惧,若刚刚晚了半分,她想都不敢想。 萧奕洵的目光在纳兰媛姬的脸上扫了一圈,随后淡淡道:“出去请罪吧。” 纳兰媛姬一听,赶忙从座位上走了出去,跪在了连皓月的身边,向齐黛莹叩首:“皇上,太后娘娘,媛姬代离漠向娘娘请罪。” 连皓月见纳兰媛姬跪在自己的身边,惊愕且愧疚,只低低用他和纳兰媛姬一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喊了一声“媛姬”。纳兰媛姬似乎听见他的声音,身子垂的更低了。 萧睿吓的哭个不停,齐黛莹心疼不已,赶忙让人将萧睿带下去好好劝慰。等萧睿走后,庭中以纳兰媛姬和连皓月为首,已经跪了一片。难得带萧睿出来,就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纵使寻常再温柔,齐黛莹此刻也已经是怒不可遏了,眼中冒着怒火。 有人看她孤儿寡母好欺负是么! 长公主萧茵从来就不喜欢离漠,萧奕洵三番五次的保护纳兰媛姬,更是让她恨得牙痒,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不利用呢,她当即站了起来,质问连皓月与纳兰媛姬:“你们离漠安得究竟是什么心思,是想暗害我们的皇帝吗?你们好大的胆子!” 萧茵把矛头直接指向了离漠,明说离漠想害小皇帝萧睿,齐黛莹的脸色冷硬如铁,没有让萧茵继续说,也没有制止萧茵。 连皓月赶忙扣头:“臣不敢,离漠决然不敢。” 萧茵冷笑一声,音似蛇蝎:“你们有什么不敢不敢做的,当众袭击陛下,真是该死!” 萧茵不给连皓月一丝辩解的时间,句句断定离漠要害萧睿。席间众人窃窃私语,见豫昭王萧奕洵尚且不动,便更无人敢上前为离漠开解。 纳兰媛姬心中一阵绝望,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萧奕洵当初在洛阳说的都是真的了,她不会再给自己任何庇护,她所想为离漠争取的一切,都需要自己去做,她心下凄然,只跪地解释:“太后娘娘,臣妾以性命担保,离漠绝不敢有此种恶念。” “纳兰媛姬,你有什么不敢的?!”萧茵一听她说话,更是生气,语气更加尖酸刻薄了起来:“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刚刚开席的时候,你就和这个离漠使臣悄悄说了什么话!我看,你们根本就是串通的,想要暗害我们皇帝,引得我们打乱,你们离漠好乘机进攻辽东!” “太后娘娘明鉴!离漠不敢如此!”连皓月听得这个女子尖细的声音,犹如针尖刺耳,若是在离漠,敢有人这样对纳兰媛姬说话,他早就已经动手了,可这个时候,他却不能冲动,只能跪地辩解。 就在萧茵咄咄逼人,连皓月节节败退,萧奕洵不动声色地时候,忽然有一名男子从殿外走进,跪在殿前,声音雄浑如钟,道:“臣韩千叶,护驾来迟,请太后娘娘恕罪。” 原来,听得麟德殿有了动静,禁卫军督查使韩千叶匆忙赶了过来。 齐黛莹见韩千叶来了,脸色稍霁,只是声音仍旧十分冷硬:“韩将军,你去查一查这个高台。” 韩千叶来的时候就已经听左右禀告了刚刚发生在麟德殿的一切,便立刻赶来了麟德殿,未到麟德殿便听见了长公主萧茵斥责的声音,到了才发现齐黛莹面色铁青,离漠之人和纳兰媛姬跪了一地,萧奕洵坐在旁边,神情莫测。 既然齐黛莹让他检查,他便派了几个人仔仔细细地把高台检查了一番,发现最上面一层的支柱,从中间生生这段,似乎是受不住人的重量而断的。 韩千叶听人回报之后,这才对齐黛莹道:“太后娘娘,这高台支柱本是竹料,因为竹料内部受潮,发生了霉变,内部已经腐蚀,一经受力,便发生了折断。” 萧茵听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鄙夷笑道:“好好地竹子说断就断,说出去谁信呢?” 韩千叶并不理睬萧茵,对齐黛莹道:“太后娘娘,臣等所查便是如此,如果不信,可以请内务府的人再来查验一番。” “韩将军你是不是收了离漠什么好处?竟然帮他们说话?”萧茵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是要为离漠开脱。 韩千叶看向萧茵,一脸正气,丝毫不为所动:“长公主殿下,臣一开始便秉公职守,从未有一言偏袒离漠,只说这高台出了问题,请问公主殿下,臣可有一言说过这高台不是离漠所做?” 萧茵大怒,却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要悻悻然地走到了一边,坐了下来。齐黛莹经韩千叶一番话提醒终于冷着声音问:“这个高台是谁做的?” 左右有人回答:“启禀太后娘娘,此高台是连大人将图纸交给内务府,内务府安排人连夜做了两个,一个送到国宾馆给离漠使团练习所用,一个便是今天这用的这个。” 龙霁云此时已经走到了萧奕洵的身边,他有些担心的问萧奕洵:“怎么办小三哥,现在情势并不是很妙,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萧奕洵神情不变,只是看向位居正中的齐黛莹,淡淡说了一句:“大皇嫂一直都是极为聪慧的女子。” 齐黛莹听了下面的禀告之后,面色暗沉,许久不曾讲话。她低头审视着这跪了一地的离漠之人,看见连皓月撑在地上的左手隐隐流出了鲜血,想到他刚刚奋不顾身伸出手接住滚烫的火球,脸上的火气稍稍降了一点。 她从来都是个聪明的女人,这件事情事发突然。如果不是意外,而真是有人想要暗害自己和萧睿,这个人应该也不会是离漠使团。首先,离漠一开始准备的表演不是流星追月,是她突如其来想看的,事前离漠应当完全没有准备。二来,连皓月刚刚完成了减免四百万两贡银的任务,这个时候,这样横生事端,他根本不必要,离漠也根本没有必要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以离漠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敢惹怒靖朝。所以,离漠使团应该是清白的。 但是,今天萧睿和自己受到的惊吓她绝对不会放过,她面色铁青,冷冷问:“所以,今日这高台是内务府搭建的?”她当即一拍桌子,勃然大怒:“去查,内务府所有插手制作高台的人全部给哀家抓起来!每人重责五十大板,全部赶出宫去,再也不得录用!” 说完之后齐黛莹拂袖而去,显然依然十分愤怒。 齐黛莹走了之后,这夜宴哪还办得下去?众人见齐黛莹没有追究离漠的责任而是重责了内务府的人,也就知道了齐黛莹的态度,这才对离漠一行人友善了起来,慰问了几句离开了。 连皓月用手扶起纳兰媛姬,纳兰媛姬几乎能感受到他双手因克制而产生的都懂和那份灼热的情感,这是自他们分别之后第一次触碰,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境地之下。 想起连皓月手上受的伤,看到了地上隐隐留下的血迹,纳兰媛姬十分心疼,本想牵着他的手看一看,却发现这里是宫内,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只能放下自己的手,小心的问:“皓月,你的手……” 连皓月把左手悄悄放在了身后,不让纳兰媛姬看见,笑容带着歉意:“我没事,对不起,又连累了你。” 纳兰媛姬泫然欲泣:“你在说什么啊……我……”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见连皓月身边走过一个人的身影,登时便噤了声,只叹了一句:“回去好好包扎伤口……还有,回去好好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皓月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声。 萧奕洵见两人低头说着什么,神情淡然,经过了二人身边,朝一旁的韩千叶走了过去,他走到韩千叶身边,眸光深沉:“确实只是高台的问题吗?” 第七十三章 心许明月 今日之事,颇为蹊跷,若说是偶然,萧奕洵实在不能相信。为何一向安稳妥当的内务府会出现今日这样的纰漏?为何又偏偏在离漠表演的高台上出现了这么大的差池。 韩千叶知道萧奕洵疑心,所以刚刚自己也亲自查了查这座高台,除了竹料的问题,再无其他,他低着声音道:“确实只是用料的问题。” 萧奕洵微微蹙一蹙眉,显然还是疑心深重,韩千叶便道:“王爷怀疑有人动了手脚?可是这高台是今日第一次用,就算他人有心,他能确保这高台一定会出事?一定会惊吓到皇上么?” “惊不惊到皇上我不清楚,但若我是那背后之人,只要离漠表演失败,导致什么结果都是好的。” 龙霁云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也走了过来,他看了看站在一边的纳兰媛姬与连皓月,目光莫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离漠使团是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前天,朝廷的文书已经发往且柔,连皓月他们也该启程回去了。”萧奕洵没有看身后的两个人,只仍然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我想这次内务府的人看来是要顶罪了,不过他们之中必定有猫腻,礼部的人当中也有嫌疑,这几日离漠的表演他们全部看在眼里,哪个环节容易出问题他们一清二楚,千叶,你帮忙留意一下。” 韩千叶回答:“我明白。” —————————————————————————————————— 一场家宴,最终闹得不欢而散,众人皆兴致缺缺地回去了。 萧奕洵同韩千叶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同纳兰媛姬一同回去了。 两人坐在车内,并未说话,纳兰媛姬低头不语,只有头上佩环撞击,发出玲玲的声音,她颇为苦恼,为何年年中秋,都会突生事端?如今太后大怒,虽然没有当场追究离漠的责任,可是万一明天太后反悔了,要收回成命,急需要那四百万两贡银,该怎么办?她心中焦急,有很多话想问萧奕洵,可是又不敢,毕竟这一次,又是离漠带来的麻烦,她没有脸面去问他。 正在她犹豫不决之时,萧奕洵却先淡然地开口了:“明日连皓月一定会向宫中请罪,没有召见,他不能进宫。你是离漠公主亦是豫昭王府的侧妃,你可以进宫向太后娘娘请罪。太后娘娘今晚没有追究离漠的事情,明天也不会追究了,你放心,但是,离漠的态度要诚恳,明日宫门开了,你就进宫请罪。” 纳兰媛姬抬起头呆呆的看着萧奕洵,他,这是在给自己出谋划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愣愣地应了一句:“知……知道了,多谢王爷。” 萧奕洵沉静如海的眼眸看着纳兰媛姬,忽而低声问了一句:“那把匕首上的连字,就是他的连吧。” 虽是问句,可说话的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肯定,纳兰媛姬听了吓了一大跳,几乎浑身僵硬了起来,他真的看见了,他知道了? 刚刚连皓月挺身去救小皇帝,手被狠狠的灼伤,她一时没有忍住,惊呼了一声“皓月”,当时周围一片嘈杂,她以为他未曾听见,却没想到他还是听见了。纳兰媛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承认,但他的语气那样肯定,就算辩解也没有用了。 萧奕洵的脸随着车的晃动,忽明忽暗,显得有些不真切。刚刚连皓月出事,她眼中的那种担忧与心疼绝不是一位公主看臣子的眼神,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问过纳兰媛姬她在为谁担心,知道她原有心上人,却不知正是连皓月。车中似乎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原来,你的心上人是他,很好……很好……” 纳兰媛姬这个时候已经是心惊肉跳了,她本来已经做好了接受萧奕洵的暴怒,却没想到对面的男子几乎毫无变化的只说了几句很好很好。她不明白,为什么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刚硬冷绝的豫昭王每每都这样的平淡温和,甚至总莫名的有一种惆怅,她亦想起,萧奕洵曾经对自己说过一句对不起,而那声对不起中的包含的遗憾与悲怨显然并不是对自己的…… 她涩涩地开口,想要说一些话来缓和一下:“王爷,我……” “你不必说什么。”萧奕洵制止了媛姬的话,“你不必愧疚,因为你从来没有亏欠过我什么。”他伸手撩开了车旁的窗户,泻进一阵如银似玉的月光,照在他的清俊的脸上,映得他眼中宛若盛满星辰,他忽而淡淡道:“若我终有一日能收复离漠,那么到时候,你就回到他的身边吧……” 没有去看听见了这句话的纳兰媛姬脸上透露出怎样的惊愕和那一份小小的欣喜,萧奕洵只是仰头望月,怅惘轻叹:老天,若我将媛姬送还皓月,你能否让婉儿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 昨夜发生了这样严重的事情,虽然齐黛莹没有怪罪离漠使团,可是连皓月依然上了几次书,希望进宫请罪。而身为离漠公主的纳兰媛姬也第二天天未亮就在宫门等着,宫门一开,就进宫向太后和皇上请罪。 萧睿自昨晚受惊,哭闹不停,齐黛莹直哄到大半夜,才将萧睿哄入睡,人十分疲倦,见纳兰媛姬跪在宫门口请罪,便请了她近来,说自己不会怪罪离漠,让她安心。 齐黛莹知道这件事情来的奇怪,可硬要说是离漠想害萧睿,那她是不信的,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特意去找离漠的麻烦。 朝廷不再追究,离漠使团终于大松了一口气。 昨晚连皓月告知秦婉词这件事情的时候,秦婉词也吓了一大跳,她没有进宫,不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连皓月到底有没有漏掉什么,万一影响了他们最根本的贡银任务,那可真叫功亏一篑,也是一晚上都睡不着,第二天得知朝廷不会追究离漠,她也才安下了心,并且提醒连皓月还是早日离开长安为好,连皓月也深以为是,所以上书朝廷,在十八的时候准备离开长安回且柔,宫里很快也同意了。 离漠使团临走的前一天,萧奕洵忽然来找纳兰媛姬,对她说了一句:“明日,你随我一起去送送离漠使团吧,这次走了之后,日后也不知何日才能见面。” 萧奕洵这样说,纳兰媛姬心中感念无比,可同时也有几分愧疚,她当真不明白,萧奕洵为何竟然大度至此,难道只是因为他不爱自己? 离漠使团走的那一天,萧奕洵带着纳兰媛姬去国宾馆送行,秦婉词本来打算跟着他们一起上车的,只是看到萧奕洵突然出现在而国宾馆的门口,吓了一跳,变躲在了客栈里,准备等到他离去,再跟着离漠一起走、 离漠师团的人整齐的站着一排,等着礼部与豫昭王府的送行。 萧奕洵对连皓月笑道:“此次你也算是立了大功回到且柔,就算有人想找你的麻烦,一时半刻也是不可能的了。我给了你一个如此大的机会,日后,可是需要你回报的。” 连皓月拱手恭谨道:“豫昭王之恩,皓月不会忘,关原与廖腾升的人头臣一定会帮你取到,请王爷放心。” 萧奕洵微笑清和,不置可否。 连皓月向萧奕洵拜别,随后看到了站在萧奕洵身边,一直担心地看着自己的纳兰媛姬,克制住心中的酸楚,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恭声道:“公主请保重自己的身体。” 连皓月的语气有强忍着的嘶哑,只让纳兰媛姬觉得心揪一般生疼,她扶起连皓月,遏制住心中澎拜汹涌的感情,勉强平静的回答:“你放心。连大人也是,一路小心,回了且柔,更需小心……”最后勉力顿顿说了两个字:“保重……” 纵使萧奕洵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心,也说如果有一日,他会让自己回离漠,可纳兰媛姬不敢确定,他当时说出的那一句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而且,自己现在仍然是豫昭王侧妃,怎么毫无顾忌,纵使心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凝成一句简单的“保重”。 皓月啊皓月,你要好好的活着…… 因为知道,所以萧奕洵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身边的两个人那种压抑地强烈的感情,这便是相恋的人之间的情感么?他回想了一下,似乎自己与秦婉词成亲之后,这样的情感从未在秦婉词与萧楚延之间流动过……他们真的从来没有背弃过自己……这一瞬间,萧奕洵猛然觉得心如刀绞。 他稳住心神,看着离漠使团即那渐行渐远的影子,又看到了纳兰媛姬眼中的眷恋与不舍,心沉了沉,没有愤怒与不悦,他轻轻叹息,暗嘲自己:萧奕洵啊萧奕洵,看来,你终于是放下了这份不该到来的心动了……那么接下来…… 连皓月,你究竟能不能成为支撑离漠一国之重的人呢? 而纳兰媛姬,你将来又能不能成为我手中遏制住连皓月的那张牌呢? 第七十四章 战与非战 经四位辅政大臣商议过后,由右丞相许恒亲自书写的文书要比连皓月快半个月到达且柔王城,并且正如四人所预料到的在且柔王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是,根本没有任何人相信初出茅庐的连皓月能说动靖朝减免那四百万贡银的巨款,包括辰钰。即便有秦婉词在身边出谋划策,辰钰与秦婉词之前的打算也不过是减免一半而已,如此大的成功真让他惊喜不已。 二来,靖朝提出的这两个条件,朝廷中的人也存在不同的意见、引发了不小的争论。 以元庭和印祯为首的印家是不同意这个提议的,元庭与印祯之前在陷害申惠的这件事情上,与若伊边将士有过往来的,同时元庭一直都认为若伊与离漠向来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无论两家自己如何内斗,只要靖朝不从中干预,任是两国打翻了天也没关系,可是一旦和靖朝沾了边,那情况就不一样了,若是靖朝有意看两国相争,削弱两国实力,到时候可能会吃大亏。 虽然元庭并不同意这个条件,但他在朝中却一直都以中立的身份自居,因为他太了解纳兰隽有多爱金钱,四百万两,那几乎是离漠一年税收的三分之一了,能够全部减免,他不用想就知道,纳兰隽有多心动。 虽然他不主动出面,可是却又印祯在前面顶着,竭力反对这件事情,几乎在朝堂上和元徵吵了起来。 印祯怒目圆睁,盯着元徵,讥讽道:“长史大人一向精明,怎么会看不出这靖朝用心险恶?他们给燕长清报仇,与我们何干?白白得罪了若伊,到头来还不是我们担罪?” 元徵虽官居长史,可是还未继承镇国公的爵位,所以比起还要印祯低了一等,可他的气度却比印祯高出一筹,他淡然一笑:“听宁国公这番话,感觉倒像是我们离漠低人一等似的,这仗还未打就已经怕得罪了若伊,宁国公还真是深思熟虑啊。”他的冷了冷神情:“宁国公怕得罪若伊,就不怕得罪靖朝么?这两相权衡,孰轻孰重,宁国公是上了年纪,分不清么?” 印祯也不简单,元徵的冷嘲热讽他不去想,径直提出了最大的问题:“长史大人可不要转移话题,靖朝实力是强大,我们是要敬之。可是一旦与若伊开战,大战不停,国力削好,靖朝如有所图谋,谁能挡那辽东虎狼之师?谁能挡那连城骑?”他转向纳兰隽,诚恳道:“大王,显而易见,靖朝的目的不在于廖腾升的命,而在于让我们与若伊结怨,到时候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啊!” 印祯说的话很有道理,纳兰隽眉头深锁,也开始权衡这其中关系。 辰钰自然知道印祯说的不错,他估计着靖朝这边应该也就是这样打算,所以他是站在元徵这边的,但是他一向与元庭交好,和印空又是好友,与印家的关系不错,所以他站出来“帮”了印祯一把:“大王,宁国公的话不无道理。靖朝野心勃勃,一直图谋离漠若伊,他知道我们与若伊素来便有仇怨,所以特意想借我们的手去诛杀他们靖朝叛将,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我看靖朝免去那四百万两,就是为了我们帮他夺城斩将的!” 印祯看辰钰为他说话,不由自得意满了起来,辰钰生的俊俏、为人风流,却也有真才实干,这几年很受纳兰隽喜爱,有他帮自己说话自然好。 在辰钰说完之后,元徵看了辰钰两眼,忽而看见辰钰对着自己别有深意的一笑,脸上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迷惑,而后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容。辰钰啊辰钰,我还真是没有小看你。他淡淡道:“光禄卿说得好,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那么伤的若是若伊,不是我们呢?” 印祯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元徵冷笑:“宁国公是多少年没有在一线担任过官职了,您知道四百万两对整个离漠是何等的重要么?你难道还以为只不过每年多修一修宫殿,多买几匹马的事情么?”他转过身来对身后的大司农道:“我想,这四百万两的作用,没有人比大司农更加清楚了。” 自上一次朝堂大换血之后,大司农已经成为元家的人了,他此时自然要跟着元徵把话说下去:“四百万两,接近每年税收总额的三分之一,比我离漠最富庶的几个城加起来的税收还要高。每年朝廷军队的开支都约为二百万两,近年征战最多的时候是三百三十万两。按照最差的情况,我们也尚有七十万两的盈余,这七十万两,一方面可以抚恤受战乱之苦的百姓,一方面也能够赈济北部旱灾的百姓,国库的压力会大减。” “宁国公也看到了,没错,与若以争雄是会耗损国力。可是相比四百万两能弥补的国力,不过是打一座城,捉一个敌将,怎么在您看来就是亡国的征兆呢?”他扬眉看着印祯,目光审视:“宁国公执意不肯与若伊为敌,反而让我等与更强大的靖朝为敌,这倒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啊……” 印祯大怒,直接叫了起来:“元徵,你什么意思,不要在这里含沙射影、血口喷人。我印祯一心为了离漠,从无二心,你休要胡言乱语!” 元徵眼里浮起暗暗的讽刺:“宁国公大人,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别急着撇清关系,倒像是做贼心虚。”他转头向纳兰隽叩首:“大王,自我们兵败的时候,您就应该很清楚,如今我们无力抵御靖朝大军。的确,此次若是帮了靖朝,难免会与若伊结下仇怨,让靖朝坐收渔翁之利。可是陛下,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我离漠不如若伊的前提之下的。但若伊多年与云殊靖朝两个大国交战,实力早不如当初,有靖朝做后盾,我们胜的概率很大!” “我知道,今天在座所有反对出兵的大臣,怕的都是一个唇亡齿寒的道理,可是大王,我们有心,他若伊无意啊,若是有意,他们怎么会三番四次的趁我们军力不齐的时候,乘火打劫呢?大王就算我们不答应靖朝,我们与离漠的仇怨也不会就此消失。” 元徵的话掷地有声,在场的大臣们都无人再说话,纳兰隽的眉头锁得更深,印祯与元徵的话都有道理,他转而问向一旁从一开始就没说一句话的元庭:“丞相大人,没有什么话说么?” 元庭看得出来纳兰隽对四百万两着实心动,可是他又拿不定主意。元徵向来不与印家直接交锋,今日却一反常态,处处与印祯争锋相对,看来也是铁了心地要促成这次的“交易”,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人,所以便道:“四百万两不是小数目,能够弥补国库巨大的空缺,但若伊那边也不能就此得罪。此事事关重大,还需谨慎探讨,我等口干舌尽,最后还要由陛下决定。” 元庭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纳兰隽不禁微觉不悦,索性便先退了朝,自己回宫慢慢想去了。 下朝之后,元徵回到府上,将朝堂之事与元疏说了一番,元疏点头说了句很好。而元襄则进来向自己的父亲道喜:“爹,听说你今天在朝堂上大显神威,直说的宁国公哑口无言。” 元徵沉稳道:“不过口舌之争,不足为道。这件事,关键还是看大王的自己的态度。” 元疏靠在椅子上,捋了捋自己已经几近全白的胡子,淡淡一笑:“大王重金贪财,四百万两,怎么可能不心动。比起这四百万两,区区几个边关将士的性命或者一些粮草损耗,他怎么会放在心上。如今大王还有忧虑,不过是担心若是被若伊打败,又要劳民伤财罢了。” 元徵亦点头:“近日在朝堂之上,我已看出大王十分动心,就差最后推一把了。本来他最后问了元庭,谁知元庭八面玲珑,谁也不肯得罪,把球踢了回去,大王在朝堂上才没有下决心。” 元疏冷笑,满眼的鄙夷与不屑:“我从来没指望在这件事情上,元庭会站在我们这边。就凭他与若伊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也不会支持大王动兵的,只不过他也知道大王爱财,所以一直不肯说出心中真实所想。哼,他的水平也不过如此。”转而元疏又看向元襄,问:“怎么样,欣儿入宫回来了么?” 元襄点头:“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今天晚上就看姑姑能不能说动大王了……” 之所以元徵和元疏在出兵这件事上如此胜券在握,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洞悉纳兰隽的心理想法,而是他们最后还有一张王牌——王后元燕。今天一早,元疏便让自己的孙女元欣进宫去见元燕,就是为了提点一下元燕,让她见到纳兰隽的时候说几句话。 元疏含笑道:“我相信,等燕儿提到那件事情的时候,大王再定不下的决心也会定下的……” 第七十五章 暗中调查 “不过我还真没有想到,这连皓月竟然真能说动靖朝,减去了这四百万两的贡银。 ”谈完了纳兰隽的事情,爷孙三人都轻松了很多,也提到了这次连皓月在朝中也算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可不是嘛,爹!”元襄也忍不住夸了几句:“本来嘛,大王给了贡品就少,使团人也不多。我和皓月临走之前满打满算,最多能减去一两百万两,连我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厉害,全都给免掉了!”连皓月立了大功,元襄就和自己立了大功一样高兴,他琢磨了一下,笑道:“这回呀,我看朝中还能有谁挑他的不是,就算是元庭也不行!” 元徵笑道:“看你高兴的劲!不过也是,这次任务,连皓月可以说是完美的完成了,回来之后,大王必有重赏。”他摇了摇头,更是感叹:“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少年,两年前还是一个戴罪在家,行事处处如履薄冰的人呢?” 元疏虽然对这次出使的结果十分满意,可是更多的却是怀疑,他看住元襄,因年长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却没有透露出一丝年迈的憔悴,反而清醒精明的可怕:“连皓月此次出使,大惊朝堂,确实是个人才,可是他的实力绝对完不成这样的任务!” 元疏的话让元襄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刚刚愉悦的气氛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样凝重,他愣了愣,道了一声:“爷爷?”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爷爷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严肃。 “就这次出使的条件和时机,靖朝肯松口二百万两已经是手下留情,就算靖朝对我们有所图谋,在他们前有黄河水患、后有水利弊国的情况之下,一口气送我们四百万两绝无可能!”似乎自己严厉地语气让元襄有些害怕,元疏稍稍放柔了些语气,道:“襄儿,我绝对没有看不起连皓月的意思,但他的能力我很清楚,绝对没到达这样的程度,一定有人在帮他,而且,帮他的这个人……”元疏拉长了自己的声音,显得颇有深意,“一定不简单。” 元疏此举让元疏心中七上八下,他知道,自己的爷爷轻易不会这样严肃认真,如今定是怀疑了连皓月,更有可能是怀疑了荣苏的身份,他心中一时犹豫了起来,相瞒是瞒不住的,元疏对荣苏起了疑心,自己若是搪塞过去,只怕他会亲自查荣苏的身份,到时候只怕更糟,可是说出了荣苏的身份,有对不起荣苏,这真让元襄举足不定。 哪里不知自己这儿子的心思,元徵清了清嗓子,缓解一下氛围,笑道:“爹,真是的从来都说是隔代疼,怎么到了我们家,我还没问呢,倒是爹你先这么严肃了起来。”他走过去,俯身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和颜道:“襄儿,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你是知道你爷爷和我的作风的,你不说,那个公子苏的麻烦会更大。” 元襄背后直直打了个冷战,比起元疏的冷厉,自己父亲这和颜悦色的威胁更让他感觉可怕,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缴械投降:“好了好了,有你们这么逼着自己儿子和孙子的长辈么?我说我全说了不成么?” 他讲荣苏所说的郁荣被害,荣苏的逃亡和被救,后来对连皓月的报恩,以及如何帮助连皓月一步步获得元庭的信任全都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爷爷、爹,我知道你们心里怀疑,在这之前,我也是不信的。所以我也暗中派人去查了荣苏的身份,的确不假,所以你们也就放心吧,荣苏是不会害连皓月的。不然他没必要拼着自己的性命入宫去救一头鹿,还害得自己差点死在牢里吧。” 虽然一字不差的把荣苏的经历都交代了,但是元襄还是掩盖了她是女子的事实,他想,这个事情也不是那么重要,荣纯打自己的顾忌那么大,自己还是应当信守承诺,为她保守秘密。 听完了元襄比较完整的复述,元疏和元徵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元疏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元徵便温和道:“儿子你果然没有因为我和你爷爷是两个老人所以欺瞒我们,你说的和我们查到的,都是一样的。” 元襄立刻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若不是眼前的是自己的爹和爷爷,他都要张口就骂了。他张着嘴,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临了,才委屈说了一句:“爹,爷爷……你……你们太欺负人了!” 元徵道:“好了,别委屈了。看着脚程,连皓月他们应该九月中下旬就 到了,你好好想想,怎么迎接你这个好兄弟吧,顺便出去看看欣儿回来了没有。” 元襄脸上还是有些不忿,对着元徵“哼哼”的两声:“爹,你真是我亲爹,连亲儿子都要诈一诈。”说完,立刻迅速的消失在了元徵和元疏的视线之中。 元襄走后,元徵关上门,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坐到了元疏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了两封一模一样的信封。他盯着其中的一份,沉声道:“襄儿应该确实是把他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了我们,而他说的也我们查到的关于这个公子苏的信息并无二样。”早在元徵怀疑荣苏身份的时候,他就派人去查了这个公子苏的所有资料,得到的结果正是今天元襄所说的,“他为罪臣之后,隐姓埋名,不愿入朝为官,但为抱连将军之恩,而来帮助连皓月,有情有理,各件事情上都没有矛盾,所以,这个公子苏的身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元徵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信封,眼里流露出了巨大的怀疑,“一直跟在连皓月身边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公子苏,这件事情疑点可就大多了。 元疏的目光也聚集在了元徵手中的第二个信封上,这个信封里,是这一次他们暗中派人一路跟着离漠使团前往长安的路途中监视荣苏得到的,在靖朝的书信到且柔的前一天递到了元徵的手中,而这封信的内容却让元疏和元徵大吃一惊。 元徵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纸张,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信上记载的东西都很简单,都是荣苏的行程。因为元徵叮嘱务必不能让荣苏发现自己被跟踪,所以跟踪者从来不可以打探荣苏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是记录一下他每日的行踪。而就是这些行踪已经足够让元疏父子二人震惊了。 六月二十八日,下午前往光禄卿府,黄昏归连府。 六月二十九日,未曾出门。 六月三十日,午后与光禄卿在茶舍见面。 七月一日,与连皓月元襄出门游玩。 七月初二至七月十六日晚,装作游客,一路随使团前往长安。 七月十七日早,独自前往洛阳灵岩山。同日,靖朝豫昭王亦至灵岩山。 七月十七日晚,与连皓月前往归鹤楼,并题词夺魁,得到洛阳首富秋家博雅名画《浣纱图》。并附上了夺魁的那首《念奴娇》。据探听得,此词上阙乃靖朝豫昭王所作。 七月十八日晚,独自出门,身着女装,至洛阳风流圣地晴月楼。同晚,豫昭王与龙家公子同至晴月楼。 七月十九日近中午,回客栈。 七月二十日至八月初二,随离漠使团至长安,未曾有异。 八月初三至初五,皆一人独居国宾馆旁的客栈。 八月初六清晨,独自依然前往长安临近的蘅承,身着女装,据查,蘅承有别院,乃当初豫昭王与豫昭王妃隐居之处。同日午后,前往长安内城,于李府门前停留许久,后探听得知,询问镇南王府的消息。晚间,绕路去了豫昭王府后回客栈。 八月初七至八月十五,未曾有异。 再看一遍这封信上面的消息,元徵的心依旧不能平静,仍像有滔天的巨浪一阵一阵的拍打着自己的思想,他将信放在桌子上,沉声问了一句:“爹,你说襄儿知道这荣苏是个女子么?” 元疏目光不变,显然对这个问题并不关心:“就算知道,以襄儿的心肠,他也会保守这个秘密的。让我真正关心的,是这个公子苏的身份……”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面色凝重,“看了这封信,徵儿,你觉得她究竟是谁呢?” 首先得知公子苏是女子的时候,元徵与元疏就已经很惊讶了。这次去长安,这个公子苏有异常的举动不多,可以说大部分时间都是安安静静地跟着使团的,所以信中也都一笔带过了,可就是被记录下来的略有异常的举动,每一个都让二人吃惊。 元徵对着这封信,默念了一遍其中的关键词:“灵岩山……豫昭王,归鹤楼题词夺魁,豫昭王……蘅承,豫昭王……镇南王府……她是女子……”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沉默了半天,才嘴里吐出了一句就连自己都难以相信的话语:“公子苏……是豫昭王妃……” 第七十六章 决定发兵 虽然元徵自己不相信,他和元疏也做过不少的推测和反驳,但是到最后却越来越发现,公子苏很有可能就是豫昭王妃。 元疏心中也是讶异的,但他久经沧桑,就算再令人震惊的事情,被他听在耳中,心境也能化成一汪寂静深沉的深渊,他缓缓道:“首先,她一定不是荣苏,真正的荣苏从未到达过长安,不可能知道洛阳灵岩山的位置。而且以荣苏本身的文风,也没法再洛阳一众风流才子之中夺魁,但是这些事情还不足以让我将她与豫昭王妃联系在一起,就是八月初六那一天!” 元疏拿过那张记载着荣苏行程的那张纸,手指扣在了八月初六那一天的行程上,“蘅承这个地方,不查,旁人根本不知道具体的位置,那里也不曾有什么有名的地方,她为何去?镇南王未曾掌兵,封地也不与离漠有交。若她不曾与镇南王府有密切的交情,为何要去打听镇南王府的消息?据我所知,豫昭王妃便是镇南王的女儿吧。而且,八月初六这个日子,我记得很清楚,宿伊大元帅是两年前的那一天死的吧……” 元徵想了想,回答:“的确……是那一天死的。” 元疏微眯眼睛,饶有深意:“这么说的话,算起来,那一天应当也该是豫昭王妃的忌日吧。那她八月初六那天为什么要去那个蘅承别院,也就能说通了。” “不不不……”元徵还是不信,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想,“可是,可是豫昭王妃已经死了,横川崖啊,宿伊元帅都坠崖身亡,豫昭王妃是长了翅膀么?或许,这个荣苏曾经与豫昭王妃交好的什么人?” 元疏看着自己的儿子,轻叹:“这个可能,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你看这首《念奴娇》,这词中之情,这样的文采与笔力,离漠也少有能写这样一手好词的女子。而且,在调查中,公子苏最后一次有消息是被人追杀,消失在靖朝与离漠边境一带,那正是两年前的八月,而后,他再出现已经到了第二年的一月了,他消失了近五个月,能够很巧的和豫昭王妃的时间对上。而且,如果她真的是豫昭王妃,那么连皓月这次出使,能够完成四百万两的任务,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元徵知道自己的父亲的推敲与猜测有理有据,但是偏偏就是那个大前提,让他无法相信:“可是爹,你我的猜测前提就错了啊。因为豫昭王妃死了啊,她怎么可能活着,如果她真的活着,她为什么不回靖朝,为什么偏偏要来离漠帮什么连皓月?她根本就不认识连皓月吧,为什么还这样尽心尽力的帮他呢?她图什么?” 元疏目光一凝,随即笑了,似乎也在问自己:“是啊,她一个女人,不回家,来靖朝,她图什么呢?”他向后靠了一靠,似乎坐的久了,要舒展一下筋骨,“看来啊,这一次,我们该好好的会一会这个大名鼎鼎的公子苏了,看看我们的猜测究竟对不对,还有,问问他,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过,爹,既然你我都在怀疑这个公子苏的身份是豫昭王妃,那么看起来我们的光禄卿辰钰,他的身份我也开始好奇了……”想起今日朝堂之上,辰钰明面上帮印祯说话,实际上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好引出大司农说话,这个辰钰,如此年轻,心机城府却如此深沉,绝不简单,他凝神道:“公子苏自进入连府以来,除去连皓月与襄儿,不再与第三人往来,十分低调,可偏偏在入了一次狱之后,与辰钰交好,不由不让我有些怀疑。不过我查过他的身份清清白白,没有一丝可疑之处,只不够他十七岁之前的东西能查到的太少了点,竟像是一直在隐居一般……” 听了元徵话,元疏倒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奇怪了啊……徵儿,我突然觉得,我们身边可能真是卧虎藏龙啊……” —————————————————————————————————— 纳兰隽下朝之后,回了中宫,面色铁青,元燕刚刚送走了元欣,已经知道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但还是温柔地问了一句:“大王怎么了?好好的上个朝,怎么这样的脸色?” 纳兰隽生气道:“还有什么,就是关于要不要出兵离漠的事情,印祯和元徵在朝堂上吵翻了天,孤问一问丞相,这个丞相倒是越来越圆滑了,什么都不说,只让孤自己来决定,这样,我要他何用?!” 元燕知道这个时候纳兰隽正在气头上,说的话不能全信,左不过是气不过元庭没主意,也不是真的厌烦了元庭,于是善解人意道:“丞相大人说的也没错啊,这国家大事,最后决定权还是在陛下手里,他要是越蛆代庖,大王才更生气呢。”说着走过去帮纳兰隽揉揉肩膀,温和道:“大王何必动怒,只自己决定好了。” 纳兰隽沉吟片刻,忽然抬头看着元燕,笑了:“孤倒很想知道,王后对这件事情是什么看法呢?” 元燕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低眉道:“臣妾在后宫,不敢妄言朝廷中事,而且,长史大人是臣妾家兄,臣妾理当避嫌。” 一听元燕似乎有话要说,纳兰隽便按住元燕的手,意思让她不用捶了,只道:“这不过是我们两之间的谈话,和外人有的什么关系?你只管说便是。” 元燕淡淡一笑,曼声道:“臣妾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军国大事,臣妾从来不懂,只是在对待若伊和靖朝这两件事情上,臣妾只是想起了一件事。”她的眼中稍有寒意,“大王难道忘了先王当年是怎么死的么?” 纳兰隽闻言色变,言语间寒意森森,他冷笑一声:“呵,若不是王后提醒,孤还真是要忘记那件事情了!” 三十年前,离漠国力比若伊强大,靖朝想要发兵离漠,当时有臣子向纳兰隽的父亲纳兰初献计,说是让纳兰初献出一座城,然后连同靖朝一起攻打若伊,瓜分若伊。谁料消息传到若伊之后,若伊君主立刻让人散播消息,说若伊要与离漠联合,进攻靖朝边界,并且派使者带重金前往离漠游说离漠重臣和纳兰初,说离漠若伊唇亡齿寒,要得保全,唯有两国联合,抵御靖朝。同时还鼓舞离漠出兵靖朝,并且承诺会同时举兵,协助离漠。 纳兰初信以为真,出兵辽东,靖太宗大怒离漠背信弃义,率军御驾亲征,打的离漠大军落花流水,一连攻克离漠几座重城。而那个时候,若伊非但没有出兵,反而还趁机侵占了离漠西部几座城池,纳兰初不得已向靖朝求饶,又割让了两座城,才让靖太宗退兵。 此战之后,离漠国力锐减,纳兰初急火攻心大病一场,从此便重病缠身,没多久便去世了,把一国之重任都压在了纳兰隽的身上。 可以说,纳兰初的死若伊脱不了干系,纳兰隽越想越气,一掌排在了桌子上,怒声道:“当时,孤还年幼,如今想来更是觉得那若伊罪不可恕!本来若是真能与若伊结成同盟,倒也可以,不过看他们狼子野心,阴险恶毒,决不可信任,孤决定了,即刻发兵若伊!” 元燕心中暗喜,却仍旧温顺道:“大王决定了就好,与若伊的战争不过是小战,不必举全国之兵。省去了那四百万两银子,不仅能够解决军需,还能改善民生、恢复国力。” 纳兰隽下定决心之后,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打趣道:“王后果然聪慧,这些都帮孤想好了。” 元燕含笑:“臣妾什么忙都没帮上,是陛下自己想的透彻明白。” —————————————————————————————————— 第二天,纳兰隽上朝的时候宣布了自己决定发兵若伊,攻打运山城,擒拿廖腾升的消息。印祯当即还要反驳,纳兰隽则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件事情,孤心意已决,宁国公就不必再说了。”印祯见纳兰隽甚至不再听自己一句,顿觉十分羞耻,可他又没有办法,只能狠狠瞪了一眼元徵,退了下去。 纳兰隽继续说:“接下来的事情,是要决定谁为大将,攻打运山城。诸位爱卿可有提议?” 朝堂之上一时间窃窃私语,可是却没有人站出来说出一个人选。因为大家都知道,现在的离漠名将凋零,申惠死后,哪里还有能独当一方攻城略池的大将呢? 纳兰隽只听底下人都在小声议论,却偏偏没有一个人说话,顿觉恼怒:“怎么回事!连个人都说不出来吗?!钟太尉,你说!” 钟太尉是名义上掌兵的官,实际上是类似靖朝的兵部尚书,他见纳兰隽点名自己回答,只好道:“大王,臣觉得,执金吾连皓月可以担此重任。” 第七十七章 王子掌兵 连皓月此去长安立下大功,回来之后肯定会是朝廷的大红人,钟太尉想着,何不乘此机会,卖给连皓月一个人情,他便道:“连大人以前以宿伊元帅为师,深得元帅真传,元帅当初也时常称赞连大人骁勇善战,日后必能接替自己,独挡一面。如今朝中可立刻征集出兵的将领不多,能保证诛杀敌将的将领更少。臣以为,连大人可担此重任。” “连皓月?”纳兰隽想了想,点点头,道:“恩,云轩以前确实没少在我面前夸赞他,他到可以。” 就在纳兰隽决定任用连皓月的时候,元庭陡然站了出来:“大王且慢,执金吾虽然骁勇善战,可是这次却不能以他为将。” 纳兰隽疑惑:“丞相大人何出此言?” 元庭道:“陛下难道忘了,靖朝的文书里,是要我们今年年末之前就要诛杀廖腾升。如今已是九月,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而连皓月人尚在靖朝,等到使团回到且柔,只怕已近十月,要是再等连皓月点兵出征,只怕早就过了时间了。”他复而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误了期限,靖朝不愿减免贡银,这可如何是好?” 既然纳兰隽已经决意出兵,那么他的决定就改变不了了,但是,无论谁出兵,元庭都不能让连皓月出兵。连皓月此次出使靖朝,已经超乎元庭预料,出尽了风头,要是再让他带兵诛杀了廖腾升,只怕是再也不能遏制连皓月了,所以这个时候,元庭无论如何都要制止纳兰隽。 而纳兰隽一听,靖朝可能不愿减免贡银,登时便有些急了,蹙眉道:“丞相说的有道理,那么该任用谁呢?” 元庭心想,反正你用谁都行,就是不能用连皓月,便道:“我朝应该还有许多能用之人,大王可再问问太尉的意见。” 钟太尉一听,也急了,心想朝中哪还有什么人能用啊,丞相大人你不想用连皓月,那你倒是自己说个人啊,又把责任推给我做什么?他正冥思苦想的时候,卫尉卿印空突然站出来帮连皓月说话了:“大王,臣以为,执金吾可用。按照丞相的算法,执金吾一回且柔,便即可领兵西征,最快十月初就能发兵,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攻城,以执金吾的本领,未必不能做到。而此时若是在朝中选择一将,必定不若执金吾,给他两个月的时间都未必能打的下来,所以,与其求快,不如求稳。” 元庭没想到印空这个时候会站出来帮连皓月说话,又气又恼,你个姓印的人,怎么偏偏去帮着连皓月讲话,不过印空一向不与印家扯上什么关系,同时他与连皓月分别长官且柔南北两军,与连皓月的关系一向不错,当初连皓月改革的时候,印空还出过力,他为连皓月讲话倒也在情理之中。 印空这话,字字珠玑,剖析利害得当,纳兰隽当即便有些心动。而印祯看到印空帮着连皓月,也急了,不停地给元庭使眼色,让元庭快些说话,否则纳兰隽就要被说动了,真的要等连皓月回来再出兵了。 元庭凝神想了想,忽然看到了印祯身后站着的一个人,眸光一亮计从心来,,他一边给了印祯一个眼神,一边又道:“卫尉卿说的不错,是得找个能打之人,那么若是能找到又能打又能当即出兵的人便更好了。”他装作思索的样子,问了问钟太尉:“太尉,你说至今与师从宿伊元帅,那么朝中可否还有其他人是师从宿伊元帅的?” 钟太尉凝神想了想:“宿伊元帅轻易不收弟子,似乎也只亲自带过执金吾一人,若说还有别人……” 印祯顺着元庭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身后,忽然明白了元庭说的是谁,他当即轻声对身后的男子道:“殿下,时机已到,此时不把握,更待何时?“ 就钟太尉思索只是,,朝中忽然站出来一个人,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对纳兰隽道:“父王,儿臣可领兵出战。” 说话之人,正是六王纳兰英。 自从大王子年幼夭亡,纳兰隽一直意属纳兰冀为自己的继承,让他在外历练多年,在朝中声望很高。本来纳兰英和纳兰央都没有机会竞争王位的,可是谁能料到,靖朝辽东一战,宿伊与纳兰冀双双战死。纳兰隽没有了最意属的继承人,谁都知道,那么日后离漠的王主便要从六王和八王之中选择了。 虽然纳兰英和纳兰央之前兄友弟恭,那只是因为两人都知道自己与对方没有竞争,而如今纳兰冀身死,两人的矛盾与摩擦便与日俱增了。 印祯早在纳兰冀死的时候就依附上了纳兰英,一心想要扶持纳兰英上位,纳兰英自己也是野心勃勃,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能在纳兰隽面前表现自己,如今,印祯提醒自己似乎机会来了,纳兰英怎会错过? 他句句铿锵,信心十足:“父王,难道你忘了,儿臣也曾是宿伊元帅的学生么?” 宿伊深得纳兰隽的信任,出去早亡的大王子、四王子和受教于连战的纳兰隽,六王纳兰英和八王纳兰央都曾经受过宿伊的指导。 纳兰隽怔了怔:“你?”言语之中似乎有一丝的不信任。 纳兰英站出来之后,纳兰央岂可退缩,他当即也站了出来,对纳兰隽道:“父王,我与六哥都曾是宿伊元帅的学生,儿臣也可出战。” 纳兰隽挥一挥袖子,并不同意:“你们两个真是胡闹,战场不是儿戏。” 元徵看着纳兰隽的两个儿子争先恐后的要领兵,心中冷笑,嘴上却道:“大王,六王、八王虽师从宿伊元帅,可是经验不足,要不然还是等执金吾回来吧。” 印祯一看,元徵在为连皓月说话,恼怒不已,心中暗自寻思,元徵的儿子元襄与连皓月交好,等那连皓月从靖朝回来之后,一定是纳兰隽重赏的大功臣,你这个时候就要献引擎,哼,我可不能让你这么轻易的就成功了! 他随即提议:“大王,长史大人说的不错,六王八王虽然师从名将,但毕竟没有实战的经验,不妨这样,边境和朝中定有几位经验富足的老将,让他们随六王一同出征,作为参谋。若是进攻不顺,那么等执金吾从长安回来,便即可让他领兵支援,这不既稳又快了么?”他随后还补充了一句:“我们现在本就名将凋敝,六王八王有意历练,不正好能够填补上我们失去二王子的损失么?” 印祯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纳兰隽的心,自从纳兰冀死之后,王室之中再无掌兵之人,这对纳兰一族来说是个不好的信号,王族手中无兵,怎么看都是暗存的隐患。他不是不想纳兰英和纳兰央领兵出战,只是担心他最后的两个儿子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真完了。不过印祯的提议很不错,找几个有经验的将军护在他们二人身边,他二人作为主帅,坐镇中军,不用出战,怎么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看住纳兰英和纳兰央,目光威严:“你们两个当真能够领兵?” 纳兰英和纳兰央看有了机会,自然跃跃欲试,便答:“我二人定义不容辞!” 纳兰隽又仔细想了想,终于允诺:“好吧,既然你二人愿为国效力,父王也很欣慰,现任命纳兰英为西军主帅,纳兰央为副帅,择日领兵,进宫运山城。” “儿臣领命!” —————————————————————————————————— 退朝之后,印祯志得意满地走到了元徵的身边,趾高气昂道:“元大人可还是在等着执金吾回来?那可真要错过好时机啦。” 元徵并不动怒,只是淡淡对印祯笑道:“还是宁国公技高一筹,臣自愧不如。” 印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元徵身旁有几个临近之臣,见印祯如此高傲,免不了为元徵报了几句不平,元徵依旧和淡地笑了笑:“这没什么,六王和八王打了胜仗,才是真正要紧的。” 元徵拾起目光,看向远方,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气馁,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份淡淡的微笑。 这场任命真是笑话! 廖腾升是什么人?那可是和廖高杰一起,逼得靖朝抚远大将军燕长清受困身亡,靖朝那么多将领当初都捉不住他。身为一国叛将,还能在百里齐手下混的如鱼得水,连当初若伊与靖朝和亲之时,都能让若伊保住自己,不送交靖朝,此人的心机谋略怎么可能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能对付得了的? 而且,纳兰隽竟然让争夺王位不可开交的两个儿子一同出征,还分主帅副帅,到时候,两人闹了矛盾,以他二人的身份,谁能上去劝解?纳兰隽啊纳兰隽,没有了宿伊,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到了吗? 这场仗若是还能打赢,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如何让离漠自取灭亡的! 第七十八章 长安见闻 连皓月带着离漠使团于九月二十日回到了离漠王城且柔,纳兰隽特意让人在宫中摆了一场宴席为连皓月一行人接风。 灯火通亮,数十个大灯笼垂挂在大殿之上,轻歌曼舞,鼓乐齐鸣,热闹的竟像是过年一般。 连皓月颇得纳兰隽喜爱,宴中作为,竟和元府的位置摆在了一起,直接靠近纳兰隽,可见恩宠非凡。 纳兰隽笑道:“孤早就知道你和元襄关系好,今日你就坐在这里吧。” 连皓月忙躬身道谢。 他刚从长安回来,明澈的眉目之间还有舟车劳顿的疲倦,不过他的精神倒是十分的好,轻揽酒杯,坐在席间,向着周围众人优雅地讲述着靖朝的风土美景,洛阳的精致,归鹤楼的秀雅,才子佳人的风情,长安城的巍峨与高贵……靖朝太后的雍容与优雅,臣子的干练和沉着……每一句话都似乎让人想到了遥远长安城那鼎盛的风华。 出席宴会的人,已经少有去过长安的了,当初曾在羲朝为官的那一批老臣,也都所剩无几了。 众人皆被连皓月的述说吸引住了,那样的长安应当是很多人羡慕向往的存在,竟连纳兰隽的神情中都有了一份惊羡,他长叹一声:“孤竟未曾领略过那天境一般的美景,”他复而看向元家的作为,对元疏道:“孤想,在座的所有人中,也只有老国公领略过长安之景了吧……” 元疏淡淡摇头:“大王,老臣当年也不过是幼年孩童,哪里还能记得那么多,况且,当年的长安,是羲朝末年的长安,怎能比得上如今鼎盛辉煌的长安城呢?” 元疏心中长叹,羲朝末年,民生凋敝,哪里会有这么好的景致呢? 一想到,竟连元疏也能亲身领略长安城的无上风华,纳兰隽更是感慨万千。 印祯见众人皆被连皓月所说的长安盛景吸引了过去,便举杯对纳兰隽道:“大王何须如此羡慕?大王英明,治理我离漠,蒸蒸日上,我王城且柔也自有千秋鼎盛之日。” 印祯的话让纳兰隽更加高兴,他大笑道:“好,宁国公说得好,我离漠自当千秋鼎盛。” 纳兰隽兴致如此高涨,只让群臣也莫要拘礼,一时之间,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印祯元庭等人本想给连皓月惹点麻烦刁难几下,却发现似乎长安一行之后,连皓月的性情沉稳大气了不少,而纳兰隽也多青睐庇护,便忍住性子,不去碰这当红之人。 而众人给连皓月敬酒的就更多了,都拉着他让他再说说靖朝的见闻风貌,在说到那归鹤楼见闻的时候,连皓月将自己当成一位看客,把那龙家公子,秋家少主做东,豫昭王出的那首《念奴娇》给拿了出来,他只念了上阕,并说洛阳一众才子名士都败下挣来,诸位大臣倒可以试着对一对下阕。 纳兰隽素来也喜欢吟诗作对,便让连皓月先莫要说出下阕,只让百官去对,若是对的好的,他重重有赏。 群臣之中不少有学识之人,听得纳兰隽有重赏便都各自细细想了起来,而有些人自知财力不足,便也不去争抢,只对纳兰隽道:“素闻靖朝豫昭王文武双全,武功方面自不必说了,倒没想到文采竟也如此斐然,大王也算是得了一个贤婿了。” 此人指的是九公主嫁给了豫昭王,那么名义上来说,豫昭王也算是纳兰隽的女婿了。纳兰隽想起自己的女儿,又听臣下这么一说,更是开心,便问连皓月纳兰媛姬近况如何? 连皓月心中微微酸涩,却还是面露笑容回答公主一切都好,让纳兰隽安心,纳兰隽放了心,看四下群臣还在思索,便笑道:“怎么,对一首词,这么难?”他看了一圈,忽然看住坐在一旁的辰钰,笑道:“辰钰,在座之中,你文采最好,你来对对看。” 萧玉辰自小与萧奕洵一同长大,自己这个堂弟的文采究竟是个什么水平他最清楚不过,长安年青一代之中,诗书长文以萧奕洵为首,字画丹青当右相长子许承恩最佳,而词曲一方左相二子沈临渊鲜逢敌手。 虽然萧奕洵作词的水平不如他写的诗,但也足以让很多人望尘莫及。这首词,看得出来,萧奕洵夹杂自身的哀情豪情,才情尽显。况且一般以词来说,下阕只用笔用情皆要高于上阕,方能压住阵脚,此词上阕字词考究,饱含深情,下阕要想再压上阕谈何容易? 萧玉辰仔细想了想,淡淡摇了摇头:“臣才疏学浅,对不出来。”看来,要想夺魁,那还真得请词曲双绝的沈临渊出来才行了。 众人见萧玉辰都自叹不行,又怎么好意思再献丑,也都纷纷推却了起来。此时萧玉辰倒真来了兴趣,问连皓月:“我倒还真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下阕能配这样的上阕?” 看众人实在不行,连皓月这才又接着讲了下去,说那时时间快到了,可是送上去的下阕没有一篇能让龙家公子满意,直到直到,一个神秘的自称姓阮的年轻男子对了一篇下阕,竟然真就夺魁了。连皓月把此事说的活灵活现,精彩纷呈,众人听了仿佛自己当时也在现场,就是纳兰隽也听得入迷了,连酒菜都忘了动,待连皓月说完,众人方才催促他快快说出那夺魁的下阕,连皓月微微一笑,慢悠悠的念了出来。念完之后,众人安静了片刻,随后不少人都鼓起掌来,赞叹不已,纳兰隽自己虽然写的不够好,但是却也看得出来这下阕对应上阕是何等精妙,不住感慨,洛阳当真不少人才啊。 而辰钰听了以后,一开始也由衷赞叹,可细细一品之后,忽的笑了起来,心中暗道,他当这夺魁的人是谁,婉词,竟然是你! 我倒真是忘了,京中说起这写词一绝,除了沈临渊,还有一个你啊!也是,也就是你,除了能应得上萧奕洵的字词还能应得上他的情。 众人今晚皆围在连皓月的身边,还不满足,硬要他说的更多一些,把元襄都给挤到了一边,元襄看连皓月身边围满了人,气哭笑不得:“真是一立了功,连旧友都不记得了!” —————————————————————————————————— 宴会过后第二天,纳兰隽便派人带着封赏和诏书去连府宣读了。 考虑到连皓月立此大功,特赏金百两,字画数幅,绸缎数匹,玉如意一对。考虑到连皓月执掌且柔北军,军令严明,颇有成效,暂不升官,只同时领给事中。 虽然赏赐的东西不算很多,也没有给连皓月加官进爵,但连皓月依然十分激动。因为纳兰隽给了他一个官职,让他加领给事中。虽然给事中不是什么大官也没有什么实权,可是凡加此官者,得出入禁中、顾问应对,这就说明纳兰隽这个时候已经将连皓月视为内臣,十分信任自己了,秦婉词见状自然也很为连皓月高兴。 不过之前领兵讨伐廖腾升的任务,纳兰隽没等连皓月回朝就给了纳兰英和纳兰央,连皓月着实觉得很遗憾。当初他在长安已经允诺萧奕洵,要为他诛杀廖腾升,他本认为,自己只要提出领兵出征,纳兰隽会同意的,却没想到还是失了时机。这件事情虽然秦婉词也略觉遗憾,但她还是安慰连皓月,行事莫要着急,既然无法出征,那么便在朝中好好坐定,多多在纳兰隽身边游走,让纳兰隽习惯自己,稳固地位再说,反正现在朝廷急缺将领,以后总有机会。 而自从连皓月成为朝中的红人之后,元庭一时之间也掩了气焰,没有再找过他的麻烦。而连皓月也知道自己的实力尚且还不如元庭,虽然心中恨得牙痒,但两人表面上还是向上下级一样,以礼相待。 同时元襄最近心情也非常好,元徵和元疏现在似乎很看重连皓月,也不再阻碍自己和连皓月的往来,甚至还多让元襄把连皓月和荣苏一起请到府上作客。连皓月受邀,自然不会推却,而秦婉词与他二人关系也好,自然没有多想,便时常同连皓月一起前往元府,赛马比骑射,偶尔还会一起练练武,不过连皓月的武功骑射都比他二人高出很多,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元襄和秦婉词二人再比试,而元襄又估计秦婉词是女子,少不得暗中防水,所以时常垫底,破费请客。 十月中旬的午后,元襄又把连皓月和荣苏请到了府上,说是今日要同二人下棋,一雪前耻,元徵也特意过来看三人下棋。 摆好了棋盘,连皓月与元襄面对面坐着,气势汹汹,元襄抓了一把棋子在手中,正要与连皓月猜先,他笑道:“皓月,你可要准备好了,需不需要我让你几个子?”连皓月亦笑:“谁需你让子,放马过来吧!”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闯进一个小厮,脸色惨白,一脸惊慌,气喘喘吁吁地对着元徵讲:“老爷,老爷不好啦,出大事了,六王八王被若伊俘虏了,大王急召老爷和连大人入宫!” 第七十九章 溃不成军 纳兰英与纳兰央率领离漠西军于九月上旬进攻若伊运山城。 运山城守将廖腾升见离漠军队气势汹汹,并未因主帅纳兰英与纳兰央年轻而轻敌,反而小心观察,固守不出。 纳兰英与纳兰央急于立功,见廖腾升不出城迎敌,便每日派人去城前叫骂,引廖腾升出战,廖腾升并不上当。军中纳兰隽请的帮纳兰英和纳兰央做参谋的几位老将便给两人提了一个计策,让纳兰英假装要围城,然后再偷偷放出大军粮草未曾跟上的消息,引廖腾升出来劫粮草。 纳兰英二人依计行事,廖腾升认为此二人初出茅庐,必定不会耍什么心眼,但是他没有完全放心,只是派了两千人马去偷劫粮草,正被纳兰英提前埋伏好的军队抓个正着。 二人见稍施小计,便俘获了两千人,不免自得起来,加之军中之人皆知词二人将来必有一人成王主,自然不吝夸耀之词,将功劳全数堆给二人,这二人到底年轻,很快便自满了起来,就因这一场小仗便大宴将士,几位老将看不过去,提醒了几句,竟被纳兰英和纳兰央当众呵斥,还降了其中几人的军职,美曰其名树立军威。这些老将的军职哪一个不是浴血奋战打来的?只因为说了几句劝解主帅的话,便被降了职,如何不寒心?其余几位老将见状,对纳兰英二人纵情恣意之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倒是几个年轻的小将,越来越得纳兰英二人的欢心。 廖腾升吃了一小次败仗之后,更加小心了起来,他派人日日暗中观察离漠军营,得知纳兰英纳兰央二人近期时常大宴群将,每每喝的大醉回营帐,几位有才德的老将因为直言进谏而被降了职,便意识到这两个人实在是草包,他忍不住嘲讽道:“就这两个败家子,还想比肩纳兰冀?纳兰隽是真的疯了头了!” 自此以后,廖腾升是不是的派出几股小兵去“袭扰”离漠军队,每每都被离漠俘获,还丢了不少辎重与补给,纳兰英与纳兰央膨胀的极快,不到一个月就出现了元徵所想的问题,二人产生了矛盾,军中产生了派系。 纳兰英是主帅,纳兰央是副帅,那么在功劳簿上,纳兰英自然将自己的功绩多添几笔,将纳兰央的少添几笔,这便引起了纳兰央的极度不满,两人为此争执过数次,皆被纳兰英以元帅大印压了下去,纳兰央更是怒意膨升。 廖腾升听闻离漠帐中,主帅副帅不合,军队之中已经出现派系纷争,便知道时机已到,这一次他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暗中放出两股消息,一说自己要从南取道偷袭离漠大营,一说要从北抄近路烧离漠粮草辎重。 消息一出,离漠大营里一片纷争,纳兰英认为廖腾升必是来偷袭离漠大营,所以故意放出消息说要烧粮草,而纳兰央则认为廖腾升没胆子偷袭大营,肯定是奔着粮草来的,二人争执不下。各将领也吵成一团,纳兰英本想利用主帅身份让纳兰央强行领命,哪知纳兰央当夜便清点了八千人马埋伏在洪山河旁边,准备以逸待劳打廖腾升一个措手不及。 纳兰英听说纳兰央擅自领兵出营,火冒三丈,又真怕纳兰央抢了大功,便说等他打了胜仗之后再回来料理纳兰央,随后自己也清点了一万人马埋伏在廖腾升突袭大营的必经之路。 廖腾升本就是想让离漠大营吵起来,然后他好趁乱袭扰离漠军营,却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这么轻易就信了自己的计划,这让他哭笑不得,索性将计就计,真的拍了两股小部队从南北出发,前往纳兰英和纳兰央各自埋伏之地。 纳兰英与纳兰央各自领军埋伏在南北之路,等了大半天,果然发现了廖腾升的部队,当即立刻下令追击,那若伊军队见到有埋伏,立刻似无头的苍蝇,溃不成军,向后撤退。离漠军队几次与若伊军队交手,后者皆抱头鼠窜,再加上几次胜仗大大削弱了二人的提防之心,二人脑子一热,忘记了之前几位老将“穷寇莫追”的叮嘱,下令大军追击敌军。 廖腾升等的就是这一刻,南边这一支部队,一路急撤,直撤到了道势狭长的一处峡谷,纳兰英穷追不舍,竟忘了追击至峡谷乃是兵家大忌,等到他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峡谷前后左右忽然升起了数十张若伊的大军旗,他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埋伏! 而北边这一支部队,在纳兰央的追击至下,一直逃到了洪山河,并且到了洪山河便开始渡河撤退,纳兰央立功心切,知道自己若是没能抓到离漠的士兵,回去之后纳兰英一定饶不了自己,索性下令大军渡河追击,哪知军队刚刚渡河赌到一半,从河的两岸突然涌现出两股若伊大军,将他们围困在河中,转瞬间箭矢铺天盖地而来,洪山河中军马嘶鸣一片,落水的中箭的,乱成一团。 一日之间,离漠西军两大主帅纳兰英与纳兰央皆成了若伊俘虏。 消息传到且柔王城,宫中一片震惊,纳兰隽更是如遭雷击,立刻召集几位朝中重臣入宫商议。 纳兰隽眼中布满血丝,双眼一片通红,不停地走来走去,心急如焚,他焦急道:“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呀!” 印祯看了军报之后十分不解:“不是已经有几位老成谋国的老将跟在六王八王身边了吗?怎么还会中这样明显的计?” 元徵摇头叹息:“据说六王八王不听老将劝告,反倒还降了他们的职,致使军中无人敢言。” “什么叫无人敢言?”印祯横眉冷竖,怒道:“让他们为将,就是要辅佐主帅的,就因为降职不敢进谏,要他们何用!丢了主帅,通通都要掉脑袋!” 钟太尉便道:“话不是这么说,主帅决定用兵,参将如何能左右主帅心意?还是廖腾升心思太过险恶毒辣,六王八王经验不足。” 元庭又道:“正是因为六王八王经验不足,所以才要……” “够了!全部给我闭嘴!”纳兰隽陡然爆喝一声,额上青筋暴起:“孤不是要你们分析为什么会中计,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六王和八王给孤救出来!” 连皓月当即跪地,正色道:“臣愿领兵进宫运山城,解救六王八王!” 元庭见连皓月迫不及待的要表功,冷笑道:“执金吾准备如何救?领兵强攻么?你不要忘记六王和八王还在若伊的手中,要是他们以六王八王的性命相威胁,执金吾你是打还是不打?”元庭转向纳兰隽,沉声道:“大王,万万不可与若伊硬碰硬,如今之计,唯有求和!” “求和?”纳兰隽的声音已经因着急而变得嘶哑,“你的意思是让孤接受若以的条件?” 纳兰英与纳兰央被抓之后,廖腾升立刻派人给离漠送来的书信,扬言要离漠柳城和二百万两去赎二人。 元庭道:“大王,臣知道您舍不得二百万两与柳城,可是六王与八王是离漠之根本,没了他们两人,国家便没有继承人,这不是二百万两和柳城能换的来的。” 元庭说的很对,元徵也站出来帮元庭说话:“大王,丞相大人说的不错,六王与八王对我离漠的重要性无法用银两来衡量。现在当务之急是救出六王八王,没有心思再去顾忌与靖朝的关系了,柳城失去了,以后我们再打回来,和靖朝的关系我们先稳住。等救回六王与八王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纳兰隽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似乎是在下定决心,良久他道:“好吧,那拿柳城和二百万两去换他二人吧。” 此时此刻,纳兰隽的心都在滴血,廖腾升未杀,还折了两个儿子,现在一方面要用二百万和一座城去换人,一方面与靖朝的约定势不能完成,那四百万两只怕又要成了水漂,这一来一去,损失大的几乎让纳兰隽气死过去,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纳兰冀死后,他只有这两个儿子了,就算穷尽离漠所有的力量,他都要把纳兰英和纳兰隽救出来。 “好吧,那么谁去做这个使者?”纳兰隽心力憔悴,这句话说出的时候已经有气无力了。 元徵看了一眼印祯,道:“大王,当初宁国公竭力推荐六王八王的,如今六王八王出了事,宁国公难辞其咎。” 印祯冷汗直冒,没想到元徵这个时候落尽下石了一脚,他忙跪地道:“大王,臣不知事情会变成这样啊,臣也是一心为了六王八王好啊。” 元庭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看着元徵云淡风轻,眼里不禁冒出了一阵恐惧,他终于发现了印祯和元徵到底有多少差距,印祯总是在与元徵叫板,可总是隔靴搔痒,只伤外表,伤不到元徵分毫。但元徵轻易不出手,一旦出手,总是刀刀见血,直插印祯七寸。 他终于明白,以后再元徵那边,自己再也不能两处摇摆了。 第八十章 运山谈判 印祯跪在地上,心中愤恨,扭头对元徵道:“元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如果硬是要把六王八王被俘的事情扣到我的头上,那我还要追究你当初为什么不竭力制止六王八王出征的罪呢!” “好了,别吵了!”这个时候,印祯还在和元徵闹矛盾,纳兰隽气不打一处来,“我没有要怪你们!现在的任务是,谁去当谈判使者?” 元徵拱手道:“既然如此,不妨让宁国公去,宁国公之前出使过若伊,想来谈判也能顺利一点。” “宁国公?”纳兰隽低头看了看印祯,神情复杂。 本来纳兰隽的疑心就很重,要是没救回六王八王,说不定真的有一天会把这罪算到自己头上来。再加上,最近印家一直被元家打压,几乎喘不过气来,如果这个时候他能成功的把六王八王救回来,那可真是立了大功了,一方面纳兰隽会再次信任自己,一方面又给六王八王卖了一个大人情,日后无论谁做离漠王主,他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而凭着自己与若伊一些边将的关系,稍微动用点财力,救出纳兰英和纳兰央应该不成问题。这担当谈判使者应该是个利远大于害的差事,印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元徵会提议让自己去接这个好差事呢? 虽然不清楚元徵的打算,但是印祯却不能让这到手的好机会白白溜走,他对纳兰隽道:“大王,臣可担任谈判使者,只不过需大王再给臣两万金去打点。” “两万金!”纳兰隽气的差点没从王座上跳起来。 印祯忙道:“大王息怒,若伊边将贪财,那廖腾升据说更是出了名的爱财。他狮子大开口向我们提出二百万两,就是暗示我们给他一些好处,他能把这钱往下压,毕竟我们私下给他的是属于他的,而明面上给他的是属于若伊的,他可是丝毫拿不到。拿两万金去换一百万两,这个买卖我们不亏。” 听印祯能帮自己省钱,纳兰隽脸色这才好了一点,便允诺了,只催促印祯即日出发,快些营救纳兰英与纳兰央。 秦婉词听说纳兰英与纳兰央急兵冒进,中了廖腾升的埋伏,成为了若伊的俘虏,喜不自胜,特意去找了萧玉辰。但又得知,印祯携了重金前往若伊去赎他们,兀自冷笑:“哼,纳兰隽还真的以为他这两个字能比得上纳兰冀?结果,拿这么多钱和一座军事要镇柳城去换两个废物。” 萧玉辰淡淡摇头:“纳兰隽就只剩这两个儿子了,不救他们,救谁?” 秦婉词咬咬牙,眼中有了杀意,但她知道,当初纳兰英在凝醛峰差点杀了萧奕洵之后,秦婉词对纳兰英便已经动了杀心,她恨恨道:“我只是有些不值,若我是廖腾升,肯定先杀一个,只留一个,到时候,就算让纳兰隽举全国之力来救他这唯一的儿子,也不是不可能。廖腾升,终究还是不够心狠。” 看秦婉词面露杀意,萧玉辰愣住了,他轻扣桌面,目光冷凝:“婉词,你怎么,从长安回来一趟之后,戾气这么重,行事也比往常急躁了,这样很不像你。” 秦婉词一愣,心中忽而一阵怅惘,原来自己现在戾气这么重么?她垂首叹息:“我只是想早点回到长安……” 见她目中含哀,萧玉辰想到了她这次在长安的各种遭遇,有些心疼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真因为如此,你才更不能着急。看朝中这个样子,连皓月不日便能掌兵,若是他能打几场大胜仗,取得纳兰隽的信任,我们的进程就要快很多了。” 秦婉词轻叹一声,满含谢意地看着萧玉辰道:“玉辰哥,还好有你,若没有你,只怕我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萧玉辰亦动容道:“于我而言,你也是一样的。” 孤身一人在他国,潜伏多年,秦婉词的出现,就像给萧玉辰干涸枯燥紧绷的心带来了一汪温和清润的泉水,让他在这遥远的异国能够继续坚持下去,不被击倒,这样的作用对萧玉辰来说,远比她能提供给自己表面的帮助要有意义的多。 与此同时,从纳兰英和纳兰央被俘道印祯不日前往运山城去赎人以来,元府里一直风平浪静,事不关己的样子。 元疏站在院子前面,一个人逗着鸟笼子中的一只赤爪黄毛的小黄鹂,神色平静从容,元徵从院外进来,见元疏在逗鸟,笑道:“看来父亲心情不错?” 元疏盯着黄鹂鸟笑了笑:“今儿天气好,所以不错。怎么?印祯出发了?” 元徵坐到了一旁的靠椅上,喝了一口旁边已经为自己准备好的茶,道:“恩,凌晨就出发了,大王很着急这件事情,应该十月下旬就能谈好了。” 元疏又问:“那么,我们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元徵淡然一笑:“也安排好了,只等印祯把人救出来就可以行动了。” 元疏拿了一把饲料放进了笼子中,看那黄鹂低头啄者食物,颈部的淡黄色的羽毛一动一动,苍老的眼睛却瞬间犀锐无比:“那么,印祯和两个王子的命也差不多该到此结束了。我已经等的太久了,时间不多了,是时候开始收网了……” —————————————————————————————————— 印祯带着急令赶道运山城,而廖腾升却早就在城中摆好了架势等着印祯来,与此同时若伊还派来了一名朝中御史一并商谈。三人见面,廖腾升屏退左右,并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反而开门见山的问印祯:“宁国公大人可否把二百万两和柳城准备好了?” 印祯淡然一笑:“柳城里的兵都已经撤出了,割让书也都盖上了王印带来了,但是二百万两却太多了,我们一时凑不出那么多银子。” 廖腾升佯装大怒:“二百万两一分都不能少!若是离漠没有诚意,那么本将军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抬手,就要从屋外喊人进来。 “诶!”印祯知道廖腾升是故意发火的,所以让身边的两个随从抬了一个很重的箱子走了进来,他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将军息怒,二百万两白银我们一时半刻实在是拿不出来,但是却给将军和御史大人带来了一些见面礼,这里是五千两黄金,还望御史大人和将军手下留情,向且柔朝廷说一说,我们已经割让柳城,二百万两实在拿不出,最多也只能凑出八十万两了。” 印祯命人打开箱子,那一整箱的黄金映照在廖腾升和御史的眼中,闪着金光,五千两黄金,不知要打多少仗才能得到这么多黄金。 印祯见二人已经心动,便压了压语气,严肃了起来:“我们已经尽力的表露了我方的诚心,能提供的也都丝毫没有犹豫的提供了。若以也不应该狮子大张口,毕竟六王八王是我们的王子,真要出了什么事,大王生气了,只怕会以举国之力进宫若伊。“ 廖腾升冷笑一声:“宁国公这是在威胁我们?” 印祯摇头:“将军和御史应该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们抓的是我离漠的王子,无论什么情况,都是要把他们放回来的。一座重镇柳城和足以抵得上若伊三城一年税收的八十万两,这笔买卖绝对不亏。况且,若伊与离漠小打小闹,无所谓,真要斗得两败俱伤,倒会让旁人有机可乘。 廖腾升的口风松了一松:“宁国公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本王是边将,这首肯的事,还得御史大人说了算。” 那位坐在一旁一直用余光瞄着那些黄金的御史,见廖腾升让自己发话,又看他给自己使了使眼色,便慢悠悠道:“两位王子自然是要放的,我们大王也知道不能喝离漠撕破脸,只不过……”他拉长了声音,道:“我可是听说了,靖朝减免了离漠的赋税,可就是要离漠抓廖将军的,我们把王子放回去之后,廖将军的性命还是要受到威胁的。” 印祯忙笑道:“这件事情,我们大王也考虑到了。”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放在了桌子上,“这是我们大王已经签好的停战书,两年之内,离漠不会向若以用兵。至于对廖将军的损失赔偿,我们大王也准备好了,只要廖将军放了两位王子,剩下的一万两黄金,会一并送来的。” 一万两黄金! 廖腾升和御史几乎吞咽了一口口水,他们自然知道,这屋中的五千两黄金和以后的一万两都是他二人的。御史心想,这是他当官当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的黄金啊。本来检齐也没想着这能让离漠一口气吐出二百万外加一座重城。如今八十万两和一座柳城还有两年的停战协定,这个结果足够让自己交差了。 他装模作样地拿起那份停战协定,看了看,清清嗓子:“有了停战协定么,自然条件就好说了。那么两日之后,在运山城前,宁国公准备好一切,我们带上贵国两位王子,进行交换。” 第八十一章 复仇之心 十月二十五日。 印祯带着百人的团队,抬着八十多个装满真金白银的大箱子,浩浩荡荡地前往运山城交换人质,廖腾升也守信用,在城内稍稍让人清点了一下银两,便依言放出了纳兰英和纳兰央。 纳兰英与纳兰央毕竟是一国的王子,在运山城也没受什么亏待,见了印祯自然十分高兴,但是为着二人的面子,还是免不了斥责印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来。廖腾升见状更是从心底了看不起这两个纨绔子弟,但他还是比较热情地请了印祯和纳兰英三人吃了一顿饭。 等到吃完饭再往回走已经是下午了,柳城腾出来给了若伊,百人的队伍只能绕过柳城往南阳城走。得到了一大笔黄金,廖腾升也没有小气,自然摆出了上好的酒菜招待他的这几个金主,纳兰英和纳兰央启程的时候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印祯倒是没有多喝,只是看着这两个不省人事的两个皇子,心中也忽而觉得空荡荡的,他忽然问了问自己,日后的离漠交到了这两个人的手中,真能抵御靖朝和若伊么? 他突然觉得一阵胸闷,心头烦躁不已,便催促着走快一点,天已经黑了。十月下旬,天已经凉了,刚撩开马车的帘子催促人快走,一阵大风就顺着印祯的耳朵呼地刮了过去,冷地印祯缩回了马车中。 边关道路到底不如且柔,坎坷崎岖,马车走一路颠一路,颠得人头晕。车内一片酒气更让印祯不适,他索性批了个大氅,骑了一匹马走到前面去了。 夜幕降临,黑漆漆的天空暗无星光,印祯这几天急着赶路,疲劳的打了几个呵欠,便让人牵着自己的马,自己在马上轻轻地打着盹。 因为不能前往柳城,只能往旁边的道路绕行,这条路说寨不窄,对几百个人来说也能算开阔,只是路边的野草长得很高,差不多都将近了一米,大片大片。印祯半睁着眼睛坐在马车上,觉得意识越来越昏沉,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窸窸窣窣地声音,不像是什么动物,倒是很整齐,他微微转头朝旁边看去,杂密的草丛里不知何时突然穿出几个黑色的影子,他猛地一惊,还没等自己张口尖叫出来,几声“蹭蹭”清亮的声音变传入了耳朵,那是刀出鞘的声音,接下来眼前几道银光闪烁,他吓的大呼:“护驾护驾!”忙拉人保护自己,可是下一刻,他却面如死灰,因为那几个一看便训练有素的人冲着马车就那么冲过去了——那里面坐着的正是正在酣睡的纳兰英和纳兰央。 他吓的当场向后一倒,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有人在喊:“他们穿着若伊的军装!定是廖腾升派来的追兵!” —————————————————————————————————— 这一回,不禁是王宫,整个且柔乃至整个离漠都炸了锅。 离漠两位王子在回国的路途中,被若伊的士兵刺杀身亡,宁国公印祯勉强逃出,捡回了一条命。 纳兰隽在且柔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坐都坐不稳,急促的喘着气,宛如愤怒受伤的巨兽,咆哮道:“若伊!若伊!怎敢如此!”他胸口热血沸腾,猛地咳出一大口血,向后一倒,晕了过去。吓的王后元燕六神无主,忙叫太医过来整治。 若伊背信弃义,拿了离漠的钱和城还要做这不义之举,天下共愤。 连皓月和秦婉词知道了这件事情也大吃一惊,连皓月愤愤然:“这若伊也太小人了,得了柳城和那么多银两,还要做这不义之举,实在可恨之至。”他双手握拳,用力到连关节都泛了白色。秦婉词也觉得若伊此举太过不义,可她却没有连皓月这么愤怒,之前她一直都在想该怎么样才能除去纳兰英,却没想到若伊竟然抢先动手,帮自己解决了纳兰英,不过这样不光彩的事情,秦婉词也并没觉得有多么高兴。 元襄挠了挠头:“你们说,这廖腾升是不是疯了?他杀了两个王子,对他有什么好处?这会是检齐下的命令吗?他当真想和离漠决一死战?”元襄左思右想,还是想不明白若伊为何突然做此惊人之举。 秦婉词想了一想,才冷冷道:“莫非若伊打的就是要让离漠内乱的主意?”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看来,若伊野心真的不小。大王只有六王八王两个儿子,现在,这两个儿子都死了,以大王的年纪,估计也很难再有儿子。现在朝中已经没有了继位者,几位贵族肯定会对王位虎视眈眈,一旦且柔内乱,到时若伊出兵……不,或许等不到若伊出兵,离漠便自己分裂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 她有些焦急,因为这件事情来的太快……本来她的计划,是扶持连皓月依附元庭成为离漠的中流砥柱,等他尽收人心的时候,再想办法解决纳兰英和纳兰央,让纳兰隽后继无人。等到那个时候,连皓月在朝中已经形成了一批核心的私党集团,之后在利用元家的势力,搬出那已经被废弃的开国国约——纳兰与连氏交替为主,扶持连皓月上位。到时离漠之中定有不服的势力,那个时候,让靖朝前来逐股说服,逐个击破,便能收复离漠。 可是现在事情进展的太快了,连皓月尚未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纳兰英和纳兰央就出事了,若要几次追逐王位,连皓月根本没有能力压制住几个世家贵族,想到此,秦婉词不由忧心了起来。 而元襄和连皓月听了她之前的分析,不住破口骂道:“若伊居心叵测,实在可恨!” “元襄,你爹和你父亲这次对这件事情有没有什么看法?”想起元家在离漠贵族之中首屈一指,秦婉词有些担心,元家会不会在这次动乱之中有什么想法? 元襄撇撇嘴:“还能有什么看法,也是气的不行。大王那天气的吐血,惊得连爷爷都进宫去探望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不过爷爷说,这次离漠若伊必有一场大战,而且,不死不休。”他忽然盯住连皓月,道:“皓月,我觉得你很有可能要出征了。” —————————————————————————————————— 宫中,纳兰隽一气之下,急怒攻心,昏迷了大半天才醒过来,刚醒过来,就马上让人把元疏、元庭一干重臣全部叫进了宫。 他靠在床上,连嘴唇都没了颜色,眼中却有着无数的怒火:“打!要打!这口气,孤咽不下去,这一次,倾全国之力,也要与若伊一战!” 元庭忙道:“大王,不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纳兰隽又见元庭这和事佬的样子,终于大怒:“什么叫不要动怒!你自己儿子死了,你给孤心平气和去!” 元庭大惊失色,忙跪了下来:“臣有罪,臣该死。” 元疏面色冷凝,对纳兰隽道:“大王,若伊行此不义之事,天下共诛。只是,老臣想,若伊这么做,就是欺负我们没有能将,他们此举就是在逼我们出兵。若我们强行出兵,可能会中了他们的计。” 元庭忙道:“大王,镇国公说的很对,若伊图谋不轨,还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大王可要三思。” 元疏的话在纳兰隽的眼里还是有几分重量的,他静了静,想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可是杀子之痛,他身为一国君主怎么能忍?他怒道:“欺负我们能打的?让连皓月!让连皓月和良英领兵!把那个该死的廖腾升给孤大卸八块,千刀万剐!” 元庭还跪在地上,一听到连皓月的名字,愣住了:“大王?让连皓月领兵?他,他还太年轻!” “就是因为当初孤没听元徵的话,等连皓月回来再出兵,偏偏听了你和印祯的话,让英儿和央儿出兵,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今,你还要阻拦孤用连皓月吗?”纳兰隽冷冷看着元庭,已经有了厌烦的神色,他抬高声音,怒道:“马上召连皓月进宫!” 连皓月被召进宫的时候正在同元襄商量自己领兵的可能性,一听纳兰隽急召,元襄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连大将军,是你立功的时候了。” 连皓月紧急入宫,刚到纳兰隽的寝宫行了礼,纳兰隽就把一块冰冷的令符扔给了他。他定睛一看,心中一阵,这块令符,正是宿伊当初的兵符! 纳兰隽看着连皓月,冷声道:“孤已经决定,要你担任西军统帅,再从北部调三万人去南阳城!两个月,孤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之内,我要你打下柳城和运山城,再把廖腾升那个畜生的人头给我带回来!如果你完成了,孤封你为全国兵马大元帅,加封二等侯爵位。”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强烈且严肃起来,“但是,打不下来!我也要你提头来见!” 连皓月接下兵符,震声回答:“臣领命!” 第八十二章 入住元家 连皓月领了死命令回到连府,将情况同秦婉词和元襄说了一遍,二人皆大惊失色,元襄忍不住道:“连皓月,这样的人物你也敢接?不是两年,是两个月,两个月打两座城,你以为自是战神下凡吗?” 秦婉词也忍不住说道:“是啊,廖腾升不是愚将,攻城本就比守城难得多,现在还要你连攻两座城池,皓月,你……”她本想斥责几句连皓月思虑不全,想想还是忍住了,只忧声道:“你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呢?” 虽然元襄和秦婉词脸上都有薄责之意,但连皓月知道他们都是关心自己,便好言安慰:“我知道这件事情很困难,但也并非做不到。廖腾升虽厉害,但也有破绽,柳城虽说交给了若伊,但此次他们背信弃义,我们也犯不着再退让,据说,六王八王死后,西军有许多将士怒火中烧,还未请命,在若伊还未将军队在柳城站稳阵脚的时候,就已经偷袭城池了,如今那边交战激烈,我得尽快去主持战局,柳城重拿回来应该问题不大。” 他复又将纳兰隽刚刚赐给自己的那块黑色漆金的元帅令牌,感慨万千:“这是元帅的令牌,如今到了我的手中,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他丢了脸面。” 连皓月目光灼灼,满眼皆是是即将出征的豪情,元襄与秦婉词知道,此事已经没有商量回转的余地,如今也只能祝连皓月立功凯旋。 连皓月当日得了兵符,第二天便加急赶往柳城与良英回合。而同时,元徵也对元襄说,既然连皓月已经不在连府,不妨将秦婉词请到家里来,元襄本来也早想这么做,但他就怕自己的父亲和爷爷不同意,没想到元徵自己倒先提出来了,他自乐得高兴,第二天就把秦婉词请到了府上。 秦婉词本不想去连府,但禁不住元襄的软磨硬泡,还是来了镇国公府。既然真的要住上两个月,秦婉词想,还是要去拜访一下镇国公,表示谢意,顺便也能亲自见一见元襄这个老谋深算,翻云覆雨的爷爷。 很快,元疏便同意见秦婉词,并让她去书房找他。元襄听说秦婉词要去见自己的爷爷,生怕元疏会为难他,赶忙先告诉秦婉词自己的父亲和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来历,让她小心应对。秦婉词知道后稍有吃惊,不过还是点点头,告诉元襄不必担心。元襄还是有些不放心,在秦婉词离开之后,他又急着找到了元徵,让元徵和自己的爷爷说说,不要太难为人。 元徵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这么担心,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笑着问:“元襄,我看你有些不对劲啊,怎么,你不会对人家有……” 元襄大窘,忙摆手否认:“不可能!不可能,虽然荣苏长得很清秀,但我怎么会好男色?” 元徵摇头:“你不必骗我,荣苏是男是女,还能瞒的了我?” 元襄一愣:“爹,你是什么时候……” 元徵笑道:“应该是前几次荣苏来府上的时候,我就觉察出来了吧……”并没有对自己的儿子说实话,元徵悄悄试探道,“既然她是女子,那么她便不是真正的公子苏,她是谁?” 元襄眼见是瞒不住了,只好老实道:“她是公子苏的妹妹,叫荣纯。爹,这件事,你可得给我保密啊,你儿子可不能失信于人啊。” 元徵淡淡微笑:“她是荣苏也好荣纯也罢,你爹我都不关心,我只关心我这个儿子的心思。你到现在都还没有个正妻,我和你娘都准备开始帮你张罗了,……既然她不是荣苏,自然也并没有毁容,我看她也长得很清秀,打扮一下,也该是个美人,你若是真的喜欢这个什么荣纯,我和你娘……” 元徵话没说完,元襄立马就否认了:“爹,你能不能不瞎操心?我对荣纯,心思单纯的很。她也早就有心上人了,只说着帮皓月为连将军平反之后,便要回去找自己的心上人,你和娘可不要去乱说话啊!” “看把你急的,好了,我也不逗你了,你放心,你爷爷,不会为难一个女孩子的。”他试探了一下自己的儿子,发现元襄对这个公子苏看来是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不由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儿子,你没有什么想法,不然若她真是豫昭王妃,你可就…… —————————————————————————————————— 秦婉词跟着元家的小厮来到了书房,镇国公元疏正坐在书桌前不知看着什么书。 屋中幽幽的檀香弥漫着整个屋子,隽永淡雅,能让人凝神静气,不骄不躁,是元疏最喜欢的香料。身为一国位极人臣的国公,用的却是这样平易近人的香料,倒出乎了秦婉词的预料。 她走上前去,对元疏行礼道:“小民荣苏,拜见镇国公,多谢镇国公的款待。” 元疏合上书本,抬起眼睛,秦婉词觉察他的视线似乎轻轻地打量了一下自己,而后便听得元疏厚重的声音想起:“荣姑娘可不是小民,无需多礼。” 秦婉词心中一惊,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道想法,镇国公知道自己是女子?他怎么会知道?元襄把自己是女子的身份也告诉他爷爷和父亲?不可能,若是元襄把自己女子的身份告诉了镇国公,他不可能不告诉自己,所以,是元疏自己发现的? 发现了秦婉词的惊疑,元疏笑了笑:“荣姑娘不必惊慌,不是襄儿告诉我的。只是你身份特殊,又与襄儿交好,不由得我不多点心思。不过,我们已经确信荣姑娘的身份了,所以你不必害怕。” 虽然元疏话是这么说,可秦婉词心中还是忐忑不安,她勉强一笑:“镇国公心思缜密,多查一查是应该的。” 元疏的眼中略有欣赏之意,他让秦婉词坐下,对她和蔼地笑道:“荣姑娘身为女子,却有不输男儿的胆识,孤身一人也敢扶持当时戴罪的连皓月,还帮得连皓月取得现在这么好的地位,真让我欣赏。” 看样子元疏已经知道了荣苏的来历,又知道了自己都做过些什么,秦婉词便不能有所隐瞒,索性便顺着话答了下去:“小女一家承蒙连将军搭救才得以存活,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自当竭尽全力。” 元徵摇头:“可是有的人,空有志向,却徒有其表言过其实,何况荣姑娘还是一介女流,能做到此,真是不容易。” 秦婉词正色回答:“小女一直认为,报国之心无分男女,志向高低也不当以性别为分,有力为之便为之,小女所图之事,不会因我是女子而易上半分,所以困难与否,实属后话。” 元疏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面的女子会说出这样一段铮铮傲气的话,他笑道:“姑娘的眼界胆识、心胸气度果然不同于寻常人,只怕是有些男子,也要自愧不如。”话虽这么说,但元疏心中的怀疑更重了一分,普通人家的姑娘,纵使饱读诗书,受过良好的教育,眼界见识也不可能上升的这样的程度,何况她的年纪也不过二十,怎么感觉出来的阅历竟如同饱经世事一般? 女子眼中的傲气凌然,甚至还带着一丝不屈的风骨,竟然想起了太宗的妻子徽翊皇后当年的风姿。 秦婉词保持微笑:“不敢受老国公如此夸赞。” 元疏恢复了神思,对秦婉词道:“我与姑娘坦诚相待,姑娘是否也该揭下面具,以真面目示我呢?” 秦婉词愣了愣,随后浅笑:“是小女礼数不周了。”她说着揭下了那张银色的面具,露出了清丽整洁的容貌。 元徵看着她清丽出挑的容貌,忽然道:“荣姑娘同襄儿似乎关系很好,我看得出,襄儿很喜欢你。” 秦婉词一愣,忙道:“我与元公子实乃君子之交,一向以礼相待,从未有过半点逾矩之举,还望老国公明察。” 元疏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虽然你住在连府,但是连皓月特意将连府的别院给你隔了开来,也算是你的一个独立的住所了。你几次来元家,礼数周全,进退有据,我都看在眼里。姑娘清白自尊,我是知道的。”他捻了捻自己的胡子,几近全白的胡子在透过窗户的阳光之下,如白雪一般,“只不过,姑娘的年纪也实在不小了,襄儿的年纪也正好,我们元家婚事,向来不注重出身,如果姑娘有意……” 秦婉词大惊失色,这元疏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忙道:“老国公,小女早已心有所属,而且实在配不上元公子。” “你说配不上,那可是太谦虚了。”元疏哈哈笑了起来,有意无意地问:“既然姑娘心有所属,却不知你的心上人身在何处?他难道不知你现在身边危机四伏?” 秦婉词心中悲意顿生,只低声回答:“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等我到时候报完了恩,我会回去找他的。” 第八十三章 墨泉古剑 秦婉词的声音有一些低沉,元疏默默地看着她,目光越来越深,半晌,才道:“既然荣姑娘不便启齿,我也不当多问,是我唐突了。”他随后说:“连皓月这一仗不容易打的,廖腾升不好糊弄,就算有他和良英在,也不知能不能得胜。” 秦婉词担忧之时也不由愤怒起来:“廖腾升心狠手辣,竟然敢杀我离漠王子。杀了就杀了,竟然还派人送文书到朝廷上说不是他若伊所为。证据确凿,若伊还敢如此猖狂,真当我离漠人皆为无知幼童?也怪不得大王更加生气,敢做不敢当,实为小人。” 元疏听后,只是笑了笑:“事在人为,皓月这孩子,深得宿伊的真传,对付廖腾升应该绰绰有余,我们在这里着急,也没有用。”他站了起来,走到秦婉词的面前,和蔼的微笑:“这两个月,你就住在元家吧,我知道你身份特殊,我会吩咐下去让下人们不要去叨扰你的。” 秦婉词也站了起来,依礼拜谢,她抬起头来,正要向元疏告退,却猛然看见了元疏身后搁在台上的一柄宝剑。她愣了愣,只觉十分眼熟。 元疏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身后,转身看去,看见了那把剑,眸光一沉,轻声问:“荣姑娘看到了什么?” 刚刚元疏一直坐着,挡住了秦婉词的视线,等到元疏站起来离开了位置,秦婉词才看见了他身后的这柄宝剑。 那柄宝剑,剑柄、剑鞘、剑刃皆是纯黑的颜色,有阳光打上去,隐隐有流光婉转,剑柄之处有暗金色的细纹,纹理奇特,却看不出是什么样的花纹,剑鞘之上,镶有七颗玉石,莹润有光,同样刻有暗金色的奇特细纹。 秦婉词低声自言自语:“墨泉古剑?” 她的声音虽然低,但是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元疏的耳朵里,他心中一惊,瞬间回头看向秦婉词:“姑娘竟然认得这柄剑?” 秦婉词愣了愣,眉心凝起,显然也很疑惑,自己为什么竟会知道这柄剑的名字。她见元疏问她,便如实道:“也不知是怎么了,看到这把剑,心中就突然出现了这个名字,或许是从哪里见到过这柄剑的画吧。”她淡淡一笑:“名剑配豪杰,老国公当得此剑。” 元疏静静地看着秦婉词,渐渐隐去自己眼中的怀疑与惊异,恢复寻常的温和从容:“这柄剑是我年少时一名贵人送的。”言语之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了尊敬之情。 秦婉词听出元疏语气中的敬仰与追忆,便微笑道:“能让老国公这般尊敬,想必那位贵人定然也是人中之龙。” “那位贵人……”元疏的语气越来越悠长,回头看向那柄墨泉古剑,老迈的眼中笑意越加身后:“自然是人中之龙……”片刻,他回过身来,对秦婉词温和道:“荣姑娘先去休息吧,一切我都让人打点好了。” 秦婉词笑着拜谢,然后告辞了。 等秦婉词走后,元疏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浓的怀疑与谨慎。元徵看到元襄带着秦婉词去客房之后,便来到了书房,关上屋门,便问:“爹,你没有为难那个荣姑娘吧?”他问了一声,元疏没有回答,元徵不由奇怪,又问:“爹?你怎么了?” 下一刻,元疏陡然转身,双眼晶亮的可怕,他直直看住元徵,似乎在按捺自己心中汹涌的情绪,道:“她认得这把墨泉剑,她说她见过这把墨泉剑!” 元徵一听,也傻了,他惊呼:“这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忽然开始在书房内走来走去,看看元徵又看看那柄剑,嘴里自言自语道:“没有可能啊,这柄剑已经不是古籍上的墨泉剑了,而且这柄剑在我们家中也有四五十年了,而且,我们也从未向外人展示过……她,她才多大……怎么可能见过呢?” 元徵也越来越震惊,他紧锁眉头,道:“这说明,她在离漠建国之前见到过这柄剑?这更不可能,那时我都还没出世呢……”元徵猛地咋舌,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他愣愣地看着元疏,冒出了一句:“她……她真的是豫昭王妃?” 元疏停下了脚步,看着自己的儿子,怔怔不语…… 元徵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理智分析这件事情:“墨泉剑在我们家四五十年,从未有向外展示过,她所见到的墨泉剑应该是离漠建国之前的墨泉剑。而且,也不是古籍之中的,因为墨泉剑的剑鞘重新打造过了,与古籍之中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们也不担心离漠有人能认出来。” “可是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柄剑,还说出了这柄剑的名字……这说明她见过重铸剑鞘之后,离漠开国之前的墨泉剑,而那个时候,墨泉剑的主人是……”元徵不说话了,他看着元疏,元疏扶住自己的额头,长吁一声:“是靖太宗……” 元徵双手握拳,放在胸口,也长吁了一声:“那么现在唯一的可能性是,太宗曾经拿着这把剑留下过一幅画,然后这幅画被她看见了,而且,同时还有人告诉她这柄剑就是墨泉古剑……” 能够看到靖太宗萧景珵的私人画像,还能被太宗亲近之人告知这柄剑的名字,元徵张了张口,依旧难以相信。 “她一定是豫昭王妃!”元疏忽然斩钉截铁道:“除了她,没可能是别人!” 元徵不由自嘲地笑了出来:“她……她真的是豫昭王妃?我想不明白,她既然没有死那为什么偏要来离漠,还要帮助连皓月成事?她,她想做什么?据说靖朝那边豫昭王为了她要死要活的,她怎么能忍心不回去?” 元疏沉吟了片刻,正色道:“明天我要再见她一次,看看她究竟是真是假!” —————————————————————————————————— 秦婉词自从书房出来之后,心里就一直想着那柄宝剑,她着实觉得眼熟,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吃完饭的时候随口问了元襄一句,元襄只说那柄剑他小时候就有了,是他爷爷年轻时就有的,来历他也不是很清楚。 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秦婉词疑惑地回了屋子,心觉自己可能是多想了,风云阁那么多兵器谱,或许是幼时无意间翻到过吧。 晚上睡觉时,她刚刚闭上眼睛,脑中瞬间记起了一件事情,她猛然坐起,满额冷汗。 十多年前,在自己十岁生日的那年,萧奕洵为了给自己一份好礼物,便特意求了景帝,让自己去宫中韵珍阁亲自去挑一件礼物。那时,秦婉词醉心字画,拉着萧奕洵就去了字画区,无意之间看到了一幅靖太宗萧景珵的画像。 画像中的靖太宗身骑一匹白色的骏马,泼墨色白色外衣宽大潇洒直披马背而下,手执一柄墨色的长剑,侧着头看着前方,眉眼之间英俊潇洒,意气风发。 秦婉词没有见过靖太宗,只觉得他是神话一般的帝王,便问萧奕洵:“这可是太宗陛下年轻时候的画像?我都没见过呢!” 萧奕洵亦未曾见过自己那名震八方的爷爷,不过看着这幅画像他倒在小时候就看过。秦婉词盯着画仔细地看了一圈,有些好奇道:“咦,这柄剑怎么是墨色的,倒是很少见这样的剑呢。” 萧奕洵曾听萧祁说起过这把剑的来历,便笑着解释:“这柄剑叫墨泉古剑,是爷爷年少时偶然得到的,原本的剑鞘丢了,爷爷便重新打了一个,后来据说是给了自己的一个亲信,不过到现在也不知那亲信去了哪里,这柄剑也就再没出现过了,爷爷自己也没再说过这柄剑的下落。” 十一月的天气,且柔已经比较冷了。睡觉之前秦婉词就已经关好了门窗,可是也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冷风,竟让她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她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已经满头的冷汗。 不由得她不害怕。 根据元疏的话,那柄剑确实是墨泉古剑,那么,照奕洵说的,墨泉古剑之前的主人是太宗萧景珵,后来太宗把这柄剑送给了自己的一个亲信,从此再无下落。而元疏今天告诉自己,这柄剑是一个贵人相送。那么这个贵人……难道就是太宗? 秦婉词握了握手上的被子,忐忑不安,元疏是镇国公——离漠数一数二的重臣,他为什么要把太宗的剑一直小心的保存着呢?当初他是太宗的亲信,又怎么会来到了离漠,成为离漠的重臣呢? 脑海中疑问的事情太多了,秦婉词一时不知该从何想起……她凝神苦思半天,忽然想到,对了,萧玉辰可能会知道一些事情,她可以去问一问萧玉辰。 一晚没睡好,秦婉词起了个大早,就要出府去找萧玉辰,还没出屋子,便有一名婢女来通知她:“荣公子,老国公说您醒了就来通知你,他在书房等你,请你用完早膳之后就去书房找他。” 第八十四章 互明身份 秦婉词这顿早饭吃的异常的慢,她看着碗里浓厚香醇的粥,拿勺子搅了又搅,就是不吃。 看着屋外守着的两个婢女,她不免悄悄叹了一声气,今天早上看来是不能出府去见萧玉辰了,这镇国公一大早急着要见自己,肯定是有要事,而且她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秦婉词觉得自己再怎么隐藏,在饱经世事、见多识广的元疏面前,就像是一个班门弄斧的幼童,她很不想去见元疏,却又不能不去。 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她漱口了漱,擦了擦嘴,深吸一口气,抬脚向书房走去,心道:算了,什么阵仗我没见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可担心的。 —————————————————————————————————— 书房里,不止元疏,今日元徵也一并在书房等着秦婉词。 一踏进去,又问到了昨日那清新隽永的檀香问道,让秦婉词的心更加宁静了起来。她见元徵也在,向二人行礼问安之后,方对元徵道:“长史大人今日不用早朝么?” 元徵回答:“大王昨日又病倒了,太医说要注意休息,所以今日便不上早朝了。” 元疏让秦婉词不要拘礼,随意就坐,秦婉词便隔了一个空位置,跟着元徵坐了一排,随后问:“不知老国公和长史大人有何事找小女?” 元徵先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想听荣姑娘说一说这次的长安之行。只是此前一直没时间能问一问,今儿不用上早朝,正好可以听荣姑娘说一说。” 睫毛微微一动,脸上的笑容却依然谦恭温和:“长安之行,我也只不过是顺道一游,真正清楚一切的是皓月。元公子应该也听皓月讲过,他可能知道的比我更全,长史大人,不妨问一问元襄。” 秦婉词不动声色地拒绝了元徵的要求,元徵的笑容依旧亲切和善:“襄儿说的不过是朝堂见闻,这些事情连皓月此前的文书之中都有记载。比较让我感兴趣的倒是一些民间见闻,荣姑娘虽说跟着使团一起走,但是没有任务在身,定是见识了更多的东西。” 秦婉词不知元徵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低眉温和回答:“也不曾多去什么地方,大多都在客栈住着。” “一直听说荣姑娘文采很好,却一直没机会见识过,不过这一次,荣姑娘确实让我大开眼界。”一直没说话的元疏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一句。 秦婉词微微一愣,只笑道:“不知老国公指的是什么?” 元疏从书桌上拿起了一张纸,起身走了过来,笑容和静:“我听襄儿说了,你们途径洛阳的时候,豫昭王在归鹤楼题了半首词,悬赏下阕,众多文人才子苦思而不得,却被荣姑娘轻松地夺了魁,拿到了价值连城的博雅名画,给离漠使团的礼单之中加了一份重礼,可以说,不是荣姑娘帮忙,离漠这次出使不会这么成功。” “使团出使成功,还是使团之人齐心协力,小女不敢居功。” 元疏淡淡摇头:“我说了,客套的话不用再讲,荣姑娘有几分本事,我还是能看得出了。”还没来得及想元疏这话里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含义,秦婉词又听得元疏道:“荣姑娘这半阕词写的是好,情意动人,只是我有件事情不明白,这其中有一句,蘅承再一曲,这蘅承这个地方,并不出名,荣姑娘怎么会知道呢?” 秦婉词心猛地一跳,缓缓解释:“此次出使,任务不易,皓月一直都知道最大的难关是豫昭王,因而,在出使之前就搜罗了很多豫昭王的事迹信息,因而得知他曾与豫昭王妃在蘅承这个地方隐居过一段时间。” 元疏点点头,随口道:“原来如此。” 元徵喟然叹了一声:“说到这豫昭王,我是真的佩服的厉害,年纪轻轻,文武双全,不仅带兵带的好,而且治国据说也很不错。日后,必定会成为靖朝的顶梁柱,而且也一定是我们离漠的大患。”说着说着,他盯住了秦婉词,略有深意地问:“荣姑娘以为豫昭王此人如何呢?” 这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秦婉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借此掩饰住自己面容上的一丝慌乱,从容道:“豫昭王惊才绝艳,一直都是我们的大敌,只不过,如今我们的敌人不在靖朝,而在若伊。” 看出秦婉词是想转移话题,元徵岂能让她这般轻易的把话题引向若伊,他颇为感慨道:“其实,比起豫昭王,我更佩服的倒是豫昭王妃。真是个厉害的女子,靖朝龙靖枫、黎松柏乃至他的丈夫豫昭王都不能击败的人,竟然败在了她的手中,真是不可思议。听闻她才情出众,聪慧温善,重情重义,也不枉豫昭王对她一片深情,因为她的死痛不欲生了。若是有机会我倒真想认识认识这位奇女子。若是她还活着就好了……”说着,他自哂地笑了一下:“不过也不可能,若是她还活着,只怕早就回到了豫昭王的身边,我怎么能认识呢。” 听到这里,秦婉词的心已经濒临凝固的状态了,如果这个时候,她还不能觉察出元疏和元徵的目的,那么她当初死在横川也是活该。 元疏和元徵很有可能已经猜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只不过他们还不敢确认,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自己。既然已经猜透了元疏二人的想法,秦婉词的心倒彻底平静下来了。眉目之间的憔悴与细微的慌张消失不见,她再度微笑,眼中已然是凛然的傲气与风姿。 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轻轻拂了拂自己额前的碎发,扬眉曼声道:“也是,如果豫昭王妃还活着,她怎么会不回长安呢?难道还会来且柔不成?” 没想到秦婉词会突然这么反问,虽然脸上仍是淡淡的笑意,但与片刻之前完全判若两人,之前的女子谦和谨慎,保守稳固,一点一点的回避自己与元疏的话题。可是现在这个女子眼中写满了自信从容,傲气凛然,扬眉的那一份风姿中所独有的尊贵与傲然,即便是离漠王族的公主,也达不到那样的程度。 元疏的眼中抑制不住的激动,因为面前的女子这样的表态,几乎已经代表着他的猜想完全正确,他刚要说话,却见秦婉词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桌后面,纤细的手指拂过墨色的剑鞘,一时分不清是玉更美还是手更美,眉目间依旧是从容清和的笑容:“墨泉古剑,是铸剑大师楼一心晚年的打造的一柄剑,据闻剑柄剑鞘借用墨色玉石打造,并在极北之地以温泉浸润数十年,蕴含着天地之灵气,因而叫墨泉古剑。墨泉古剑一经出世便天下闻名,但是不知为何,第二年就消身匿迹,而后变成了传闻。” “此剑再次出现已经到了羲朝末年,狄戎部落盗掘古墓的时候,无意发现了这柄剑,后来部落首领与一年轻男子打赌比试,输掉了这柄剑,狄戎部落的首领一怒之下,毁掉了剑鞘,只余一柄剑身,那年轻男子惜剑,特意请人重铸了一个剑鞘来安置古剑。后来这位年轻男子随着自己的兄长征战天下,建功立业,身边却再没了那柄墨泉古剑,据说是给了自己的一位亲信。” 秦婉词淡淡地叙述着当初萧奕洵告诉自己关于这柄剑的故事,越说越清晰,那久远的日子就像一只蝴蝶,偏偏地落到了自己的面前,她低低浅笑,奕洵,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说的每一句话,我竟然都能记得那么清楚。 收起自己对萧奕洵的思念,秦婉词回头,双眸温润如剑鞘上透着婉转流光的玉石:“既然,这就是那柄墨泉古剑,那么我相信,镇国公大人一定知道故事里的年轻男子是谁,而他的那位亲信又是谁吧?” 从刚刚开始,秦婉词就变了态度,之前,她每一句话都以小女自称,尽显谦恭的姿态,可如今,她只以“我”自称,已然把自己摆在了与元疏同等的地位。 刚刚那一段很长的故事,秦婉词娓娓道来,她轻柔温婉的声音一点一点的唤起元疏心中那埋藏了近五十年的回忆。那回忆太过厚重和遥远,以至于秦婉词讲完之后很久,元疏都没有说话,只有表情慢慢的变化。他年迈的眼里逐渐漫上一片氤氲的光,再看那柄剑,又仿佛见到了当年那英姿勃发的少年,带着自己冲锋陷阵,又像是看到了那个心怀天下的少年,将贴身的剑交到自己手中,不舍地道别。 他长叹一声,那如释重负的叹息就像是拨开重重云雾透露出的第一道皎洁的月光,他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秦婉词,这一次,眼里是满满的真挚的赞扬与欣赏:“王妃,你真的是聪明绝顶,不愧是是豫昭王的妻子……不愧是陛下的孙媳……” 第八十五章 当机立断 秦婉词自昨晚回忆起萧奕洵的话之后,就开始猜疑元疏就是当初太宗赠剑的那个亲信,只是她不能贸然确认元疏的身份,否则自己很可能会功亏一篑。但是今天元疏元徵急着见自己,处处试探自己究竟是否是豫昭王妃,这反倒让秦婉词安了心。 元家父子应该一早就怀疑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他们却没有轻举妄动,自己在离漠根本没有势力,若他们真心要对付自己,大可以直接把自己抓起来慢慢审问,但是他们却没有,这就说明,他们即便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也不会是自己的敌人。再联想到这柄太宗的剑被这么好的保存着,秦婉词几乎能够确定,元家父子应该内心真正所向的是靖朝而非离漠。 所以她能够在面对元疏和元徵——这两个老成谋国的高手时,如此坦然地说出墨泉古剑背后的故事,揭开元疏真正的身份。 所以,当元疏说出了那句“王妃,你真的是聪明绝顶,不愧是是豫昭王的妻子……不愧是陛下的孙媳……”的时候,如释重负的不仅仅只有元疏自己,还有秦婉词。试想,远在异国独自闯荡的时候,突然得知,这个国家的肱骨大臣竟和自己心中效忠的是同一个地方,这会给秦婉词分担去多少的压力,不言而喻。 双方的身份此时已经不言而喻,秦婉词走到元疏的面前,一时间也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只是颤抖着声音道:“老国公,你……” 知道秦婉词不解的是什么,而元疏对于她也是一样的不明,他亦有些激动,虽然论起辈分,秦婉词也只能算是他孙子一倍的,但她毕竟是亲王的王妃,元疏对秦婉词还是十分尊敬的:“王妃,你还活着,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没有回长安呢?” 她来离漠的原因,秦婉词一时半刻如何说得出口,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支支吾吾道:“这……” 元疏见她不说,以为他还在顾忌自己的身份,便先表露道:“王妃您不必担心,老臣对靖朝绝无二心,自然也不会伤害王妃。” “不是……我不是……”秦婉词忙解释:“我只是还没缓过神来,而且,我此来离漠的原因太过复杂,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说。” 元疏忙道:“是,是老臣唐突了。王妃您可以先休息,等您休息好了,我们再商议,老臣先让人给你沏壶上好的龙井润润口。”说着,元疏便要喊人进来换一壶茶。 秦婉词拦住了元疏,笑道:“老国公刚刚还说了,不必拘礼,婉词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不用这么麻烦,倒惹得府里议论。” 元疏笑道:“还是王妃你思虑周全,老臣这一激动,都忘了。” 秦婉词坐了下来,平复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这才问道:“老国公既然当年一路跟着太宗陛下,深得太宗的信任,为何又会成了离漠的镇国公呢?” 元疏唏嘘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近五十年了……” 当年,正值羲朝末年,四处叛乱,流寇丛生,元疏原本一直跟随者靖太宗萧景珵四处征战,以自己强大的外交手腕为靖太宗募集粮草,寻找支援,谈判议和,深得萧景珵的信任。后来,羲朝最后一任皇帝羲顺帝白墨轩与护国主萧景珩决裂,边境守军也开始不服从中央调令。当时萧景珩坐镇中原,正与羲顺帝对立,无力分心边境之事,萧景珵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镇压住南部,东部全部,西部北部大部分的守军。但是终究有几个在一开始就打着支援羲顺帝的旗号在外自立,其中最为代表的便是现在的贺兰和若伊。 东北一带的连家与纳兰一族也已经打算自立,萧景珵当时正在稳定北部最大的守军,对东北一带鞭长莫及,无奈之下,他给元疏下了一个命令,给他一万人,让他跟随连家与纳兰一族,培养自己的势力,斗跨连家与元家,到时候再重新归国。 萧景珵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元疏一直对其敬仰有加,萧景珵的命令他一直示如圣旨,当即便带领一万人投靠了连家与纳兰家,并未顺利的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成为离漠开国的重臣。元疏原本以为,这个任务很快就能结束,可是却没有想到他这一呆就呆了进五十年,连萧景珵都去世了许久了。 元疏笑了笑:“其实,有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好多时候时候都要放弃了,可是看到了这把剑,心中又有了力量,这不知不觉,都要五十年了……” 秦婉词眼眶温热了起来,元疏这话虽然说得极其平淡,可是,谁能知道,在这平淡的背后,是五十年如一日的等待与蛰伏。仅仅是两年的时间,秦婉词都已经煎熬到不能以及,何况是五十年?她忽然间十分羞愧:“老国公……晚辈觉得无地自容……” 元疏摇头,亲和地笑了:“不,王妃,你和老臣不一样。当初,我来到离漠,有陛下给了一万亲兵,这是极有力的支柱。那时我也没有成家,在靖朝也没有什么牵挂,才能一心呆在离漠。” “可你不同,你是孤身一人来到且柔,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与支持。而且,你还有丈夫,还有那个心心念念想着你的豫昭王。其实我很佩服你,在长安,你几次见到豫昭王,他还写了那样动人的词,你都能忍住不与他相认,你只是一个刚过双十年华的女子啊,何以内心竟然如此强大?”他忍不住问:“老臣可以问一问,为什么王妃要来离漠协助连皓月呢?” 秦婉词擦了擦眼角,抑制住即将掉落的泪水,笑道:“老国公,你不要在夸我了,晚辈受不起。” 之后,秦婉词,把自己被药王谷的人救下,之后得知了长安的形式,便决心帮助萧奕洵收复离漠再回去,后来又得知了镇南王府的遭遇,便更加决定要先完成离漠的事情才能回去的决心。并且她将自己原打算扶持连皓月上位,然后伺机除掉纳兰隽的继承人,再利用连皓月开国两家之一连家人的身份掌替政权,引得离漠内乱,好让靖朝坐收渔翁之利的计划都告诉了元疏。 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是晚辈太天真了,总以为这些事情很容易便能完成,可是做起来才发现有多难。” 秦婉词觉得自己的计划在元疏元徵的耳中一定太过幼稚,却没想到元疏与元徵听了,竟愣了半天,父子两互相看了一眼,皆是压抑与惊艳的神情。元徵忍不住问:“王妃,这都是你计划的?” 秦婉词无奈道:“我不敢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实际上这个计划已经很危险了。原本我是计划着等皓月在朝中有了根基和声望之后再对付纳兰英和纳兰央的,可是没想到若伊竟然先把他们两个杀了,导致皓月如今不得以带着死命令出。要是打输了,命都没有了,就算打赢了这一仗,他也不能就此掌控离漠的大权。”她耸了耸肩,颇为无奈:“所以我的计划,很难实施了。” 元徵对秦婉词摇了摇头:“纳兰英和纳兰央不是若伊杀的。” 秦婉词一愣:“不是若伊杀的,怎么可能,证据确凿,当晚所有的人都说来人是穿着若伊的军装了。” 元徵徐徐道:“边境之地,寻几身若伊士兵的衣服,实在是太简单了。” 秦婉词迷惑不解,不是若伊,那会是谁?为什么元徵知道的这么清楚,下意识地想了想,秦婉词陡然大骇,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的嘴巴,没有喊出声来:“他们!他们是……” 元疏沉着的点头:“没错是我的主意。” 秦婉词大为不解:“可是老国公,你们为何?” 元疏的声音含着一丝凉意:“因为,我们的计划与王妃你相差无多。都是为了让离漠内乱。眼下,大王对王位的继承人举棋不定,与其等到他定下来,不如直接让他无人可选。而且,比起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一聚除去两位继承者倒不如乘纳兰英纳兰央自取灭亡之时,一举拿下,顺便让离漠背一背黑锅。反正我估摸着靖朝的意思就是希望若伊离漠相争,正好一举两得。” 秦婉词被这件事情骇得好久都说不出话来,之前她一直以为杀纳兰英的人就是若伊,从未怀疑,即便刚刚元徵承认她还有一丝不信。因为若此事真是元疏元徵父子所为,那么他们就实在太让人害怕了。连她和萧玉辰都不敢想的事情,元疏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做了,而且还做成了,这样的当机立断、相时而动,除了让秦婉词敬畏甚至还有一丝的害怕。她凝神看住元疏,:“只怕是一举三得吧,这个时候,老国公是不会放过印家的吧。” 元疏看着面前聪慧过人的女子,笑道:“那是自然,只不过,我还需要找人帮一帮忙。” 秦婉词的眼睛忽的一亮,她笑了一下,声音清如碎玉:“若是需要人合作,那么这里还有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 第八十六章 个中谋划 萧玉辰坐在镇国公府的书房内,看着对面两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朝中前辈,一语不发。他背身挺直,明澈的双眼敏锐而专注。 屋内淡淡地檀香四处缭绕,只听见屋外,那只小巧的黄鹂婉转地叫着。西斜的阳光透进窗户打在书桌之上,洁净的纸张俱被染成了古老的颜色。 盯得久了,萧玉辰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酸,冷不丁地举起面前已经冷却的茶水,一饮而尽,似乎想以此来平静内心激烈的震荡。 他不能相信! 今天中午,秦婉词突然来找自己,把元疏和元徵的身份同自己讲了一遍,还告诉自己纳兰英与纳兰央的死不是若伊做的,而是元家父子所为。 他一开始,只当秦婉词闲着无聊,来同自己说笑话。可是当秦婉词说出了那柄墨泉古剑的来历,还有他们已经探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是如何一手操纵了纳兰英和纳兰央的死之后,萧玉辰也开始迷惑了。再加之,这么些年来他一直暗中观察着元家与印家,发现元疏一直默默地收拢着散落在四方的军权和地方政权,那种暗度陈仓、偷天换柱的手段,若非萧奕洵数十年如一日的有心观察,只怕轻易发现不了。 他此前一直很奇怪元家的种种操作,若说元疏是权臣,可他在朝中从不大权独揽,也似乎没有乾纲独断掌控朝堂的打算,更对金钱财富没什么追求,反倒多年资助贫苦百姓和那些被印家欺压的喘不过来的朝中清流。一个人不为权不为钱,却一直暗中聚拢势力,慢慢做大,除了秦婉词所说的,元家一直妄图颠覆离漠朝堂之外,萧玉辰自己都无法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但是,他仍旧不能相信,一个人带着一个覆国这种惊天的阴谋,竟能在离漠朝堂这样波谲云诡的地方安稳地呆了四十多年,竟没有一个人知道,而且还几乎马上就要成功了,这该是怎样的手段和心智才能做得到? 萧玉辰一连喝了好几杯凉茶,多的秦婉词都担心他凉着了,便制止道:“玉辰哥,现在是十一月了,你还当着夏天呢?” 萧玉辰盖上茶盖,双手握拳猛地砸在了桌案之上,低头咬了咬牙,深吸了好久口气,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才抬头,看着元疏和元徵,问:“所以说,镇国公你当年是奉了太宗的旨意来到离漠,然后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离漠重归靖朝?然后,纳兰英和纳兰央的事情也是镇国公的手笔?” 元疏泰然微笑:“正如西平王世子所说。” 萧玉辰冷哼一声:“我早就不是西平王世子了。” 秦婉词脸色微变,当初萧城毅被革去亲王的爵位,贬为庶人,萧玉辰自然也再无权利世袭西平王的爵位,虽然他从未说过什么,但是秦婉词知道萧玉辰的心中一定有恨。可萧城毅所做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秦婉词自己也深受其害,她实在没办法昧着自己的心去原谅萧城毅。同时,萧城毅那般高傲,一向也不屑于他人的原谅。而且萧玉辰自己深明大义,身为人子,他为父而怒,但身为人臣他也知道错在萧城毅,所以便少有提及。 得到了元疏的确认,萧玉辰摇了摇头,哂笑道:“镇国公藏得可真深,这么多年,竟无一人知晓,若非婉词告知,我尚且被瞒在鼓里。”元疏亦从容笑道:“光禄卿不也是一样么?我不是没有查过你,可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若不是王妃告知,我们也根本猜不到你的身份。” 秦婉词低眉浅笑:“如此说来,倒是婉词拖了你们的后退了。” 元疏哈哈大笑,抚了一把胡子:“王妃可别这么说,若不是你在其中穿针引线,我和光禄卿还不知那一日能坦白,不好的话,只怕还会成为敌对的一方,互相牵绊。” 元疏此话不错,萧玉辰当初来到离漠,就是为了夺得纳兰隽的信任,而后一方面挑拨纳兰隽的好战之心,让他四处动兵,损耗国力,一方面又尽力暗中协助印襄和元庭打压朝中清流,腐蚀离漠中央的系统,培植自己的势力。最后在离漠收不抵支,民间怨声载道的时候,挑拨民间动乱造反,让纳兰隽派兵镇压,然后再盗取离漠边境一带的军布机密,送至靖朝,内忧外患一至,不怕离漠不亡。 若是秦婉词没有到来,萧玉辰的计划于元疏的计划必定会发生冲突,萧玉辰实力不及元疏,但一旦真的斗了起来,元疏那边会难走很多。 秦婉词没有到离漠之前,萧玉辰一直按照自己的计划步步行事,也算初有成效。纳兰隽如今很信任萧玉辰,宿伊之前的几次出征他都大力支持。并且一直利用自己光禄卿的身份帮了印家和元庭不少忙,印家与元庭都比较看重萧玉辰,有纳兰隽的信任,印家与元庭的庇护,萧玉辰在离漠的位置是比较稳固的。 只不过婉词来了以后,她与萧玉辰细细的商议一番,得出了一些结论,萧玉辰的方案虽然可行,但是却也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首先有浊必有清,虽然萧玉辰行事沉稳老练,一般不录什么把柄,但是把自己依附于元庭这类唯利是图的人身上,一旦元庭失势,难保他不会拿萧玉辰出来顶嘴。第二,这个计划情况有变,对外征战,需要能打胜仗,否则多吃几场败仗,纳兰隽很快便会龟缩不动,不肯出兵。如今离漠已无什么能征善战的将领,要靠打胜仗来保持纳兰隽的扩张之心很难。 那么既然没有外耗,那么单纯的靠朝廷里的奸臣贪污弄权,以离漠现在的国力,短时间之内是没有办法逼生民变的,而且纳兰隽算不得昏庸,一旦没了外战,再稍稍有人提醒,难保他不会突然想通开始整治超纲,那个时候萧玉辰所有的谋划可能都会功亏一篑。 而秦婉词当初在药王谷的计划则是一心扶持连皓月,使他代替宿伊成为离漠新的军事支柱,而后暗中解决纳兰英与纳兰央,让纳兰隽无人可以传位,最后再利用连皓月连家之后的身份,掌控朝纲,然后再让靖朝招安连皓月。之后,为了确定连皓月是否可能接受招安,秦婉词观察了连皓月很久,也试探过多次,最后确定这个年轻的男子,和他的父亲一样,不愿与靖朝开战,不愿百姓受苦,甚至心底深处也是希望能与靖朝联合的。这样之后,她才开始安心的辅佐连皓月。 就着这个计划,萧玉辰与秦婉词也商谈过许久,不停地修改着漏洞和规避可能的风险,再融合萧玉辰之前的计划,得到了一个新的想法。先行扶持连皓月,帮助他在朝中站稳,之后以连皓月的领军的本事,纳兰隽便有了能力向外扩张,不断消耗国力,而在外战消耗离漠国力的时候,连皓月也能凭战功积累不少的声望。同时萧玉辰在朝中帮助平衡连皓月与印家还有元庭两方的冲突,让他们不至于威胁到连皓月的发展,而后再慢慢笼络北部那些被连战带出来的老部将,形成一批以连皓月为核心的私党集团,至少能与印家元家的对抗之中不落下风。最后时机成熟之时,除去纳兰英和纳兰央。没有了继承人,各方势力全部都会蠢蠢欲动,只要稍稍挑拨一下,离漠各大势力便会各自为战,只要在他们互相结党合作之前,与靖朝里应外合,逐个击破,应该不会太难。 将自己云萧玉辰的计划全盘你托出,秦婉词难免有些忧虑:“老国公,按照我和玉辰哥的计划,是打算在连皓月地位稳固的时候再去对付纳兰英和纳兰央的,可是现在连皓月还未成事,纳兰英和纳兰央就已经死了,这……” 元疏与元徵听了秦婉词二人的计划,寻思了一番,确定有很大的可能性可以实施,眼见秦婉词与萧玉辰皆面有难色,元疏笑道:“王妃,在你没有帮助连皓月成事之前,我的计划一直都难以成型。因为以元家一己之力要对抗印家与纳兰王族实在不容易。但是,自从我发现连皓月在慢慢起势之后,我用了几十年布的局很快就能收网了。”他的语气十分自信,仿佛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你不就是担心连皓月站不稳脚么?你放心,北部连战当年的旧将,我早就笼络了多年,只要他打赢了这一仗,整个元家都可以成为他的后盾,这可比你们让他慢慢积累要快得多了。”他停了停,转头将目光看向了远处的天空,淡淡一笑:“而现在,在连皓月在外征战的时候,我们也不能闲着,至少现在得先除去一个大敌才行。” 萧玉辰眯了眯眼,一下便知元疏所说的大敌是谁,他冷冷一笑,目光冷狠沉着:“我看这一回,印家的好运也该到头了……” 第八十七章 印祯之败 十一月七日,前往运山城谈判营救纳兰英与纳兰央两位王子的印祯回到了离漠王城且柔,同时运回的还有两位王子的尸首。 自从到了且柔的城门,印祯就一路跟在棺材的后面痛哭流涕,一路哭到王宫,哭到后来,差点一口气没背过去,可见悲痛之至,而且手上还十分明显地包扎了起来,一看便知受过伤,他年纪也大了,又受了伤,还一路从城门口哭嚎到宫门,真有些让人不不忍卒睹。据闻,印祯在纳兰英二日被刺的当晚英勇相救,身负重伤。本想着纳兰隽会因此心有不忍,却没想到,尚在病床上的满脸悲痛的纳兰隽听了之后,却突然止住了泪意,冷声道:“他是死了自己的儿子还是老子,哭给谁看!” 印祯的左腿和左手还有后背都受了严重的砍伤,似乎连行走都成了问题,印家本想先接他回府休息,纳兰隽却直接一道王令让印祯马上进宫觐见。 印祯不该怠慢,一路上老泪纵横,被儿子印决搀扶着到了内宫的门口,恰巧碰到了正要离开的元徵。 元徵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印襄,面容憔悴,几日不见,竟像一下老了十岁一般。手上包扎着极为明显的绷带,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着,看样子腿上也受了伤,元徵不动声色地笑了:“宁国公这一回可真是豁得出去啊,命都不要,忠心救主啊,只是可惜了,没有救成功,你这伤不是白受了么?” 印祯此时没空与元徵争一时的口舌之快,只是冷哼一声:“你想看我的笑话,未免太早了点。” 元徵否认:“我从来都不喜欢笑话。”印祯瞪了他一眼,不打算再理元徵,只继续向前走去,元徵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宁国公啊,你还是贪生怕死了,你说你这回要是一起死在了西境,那不就好了么?” 印祯心中猛地一颤,他回头正要叱问元徵这话什么意思,元徵却早已在十数步之外,翩然而去,余留背影。印祯突生不安,看啦看面前巍峨的内殿,胃里突然好一阵恶心,他强行凝神,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自从得知了纳兰英二人的死讯之后,纳兰隽就大病了一场,一直卧床不起,神情憔悴的可怕。好容易好了一点之后,却在看到了纳兰英二人棺材的时候,又吐了一口血,元燕赶忙让人扶纳兰隽回宫休息。 此时,元燕正在殿内服侍纳兰隽服药。一旁的小侍女前来禀报:“大王,宁国公到了。” 纳兰隽停下喝药的动作,冷笑:“哼!现在才到,孤还以为他死了呢,宣他进来!” 印祯走一路颤一路,似乎没有印决扶着,他连站都不能站。他走到了纳兰隽的面前,语气十分虚弱:“臣来向大王请罪来了。” 纳兰隽自上而下看了印祯一眼,冷冷道:“宁国公看来伤的比孤还重啊,连行礼都不会行了,走路也不能走了啊。” 印祯心一惊,纳兰隽这样的态度代表自己十分危险,他赶忙让旁边扶着自己的印决走开,然后吃力地跪在地上,用一只手撑着地,磕了几个响亮的头,哭诉道:“臣罪该万死。”印决见状,赶忙也一并跪了下来。 王后元燕见印祯说话吃力,行走吃力,行礼更加是咬了他的老命一样,脸色变了变,忍住心中的轻蔑,徐徐道:“宁国公伤的好像很重啊。” 印决满眼含泪,一个大男人也哭的十分伤心:“父亲为了救六王和八王,奋不顾身扑到前面去,为六王八王挡刀,可最后还是没能救下六王和八王。” 印祯不敢抬头,只道:“多谢王后娘娘关心,臣伤的不重,臣罪该万死,就算拼尽全力也没能救下两位王子。”他又重重地磕了两个头,清脆响亮的撞击声在大殿里来回回响,瘆的人发慌。 “一派胡言!”纳兰隽勃然大怒,一把拍在了一旁搁药碗的小桌上,把药碗打翻在地,汤药洒了一地。元燕一惊,忙扶好纳兰隽,低语安慰让他消气。纳兰隽气怎能消?他用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印祯,呼吸浊重:“到……到现在你还敢给孤邀功!印祯你竟然还敢给孤邀功?!”此时,纳兰隽的脸色已经血色尽失:“我这里早就有了军报,当晚,若伊的刺客直奔王子的马车,速度快到根本没有人防御,整个队伍,就伤亡了五个人。你,当时根本就不在马车内!你为谁挡刀?孤问你,你为谁挡的刀?你身上的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你以为孤不知道吗!印祯,你当孤是傻子吗?” 刺杀纳兰英和纳兰央的那些杀手,训练有素,效率极高,直奔纳兰英二人的马车,手起刀落,干脆的没有一丝犹豫,在印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纳兰英和纳兰央已经命丧九泉,只留下了逃窜的背影。 印祯见纳兰英二人死了,一下子昏死了过去,到了南阳城才醒过来。他刚刚转醒,知道纳兰隽一定会大怒,所以立刻做了一个决定,让人把自己砍成重伤,然后传出去是自己为救两位王子而身受重伤,并且威胁昨日在队伍中的那些人,谁敢泄露出去真实情况,全部杀光。印祯以为这一切万无一失,却不知道,消息早在他昏迷的时候就传了出去。本来还有人想告诉印祯这件事,但一听印祯说要杀人,便再没有一个人肯告诉他了。 所以印祯一直被瞒在鼓里,他还以为纳兰隽什么都不知道,准备再纳兰隽面前狠狠的施一次苦肉计,却没想到反倒弄巧成拙。他大为惊骇,浑身冷汗直冒,还没来得及认罪,却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忙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对纳兰隽道:“大王,若伊那边说六王八王不是他们杀的,这其中……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纳兰隽一听印祯说了这话,差点没气背过去,只是拼命的咳嗽,连脸都涨红了,元燕听到此刻,也忍不出叱骂了起来:“宁国公,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吗?若伊丧心病狂杀我离漠王子,证据确凿,那晚所有人都看到了,你……你竟然还在这里为他们辩解!”眼中怒火熊熊燃烧,“你是离漠的臣,不是若伊的臣!” 印决眼见情势不对,便要为自己的父亲说两句话:“王后娘娘有所不知,那若伊知道两位王子死了之后,不停地派人来向父亲解释,一连来了好多人,父亲也是听得多了,才会觉得这其中是真的有什么误会。”他紧紧伏在地面,小心而恭谨道:“六王和八王死后,父亲痛不欲生,直说着要与若伊拼命,带着一些人就冲着柳城杀了过去,却没想到受了重伤,回来之后,更是一直在哭,直快把眼睛给哭瞎了。臣知道,没有保住六王与八王,父亲罪责难逃,但恳求大王看在父亲一心为国的份上,对父亲从轻发落。” 印决说个不停,门外忽然有一内侍走了进来,对纳兰隽禀告道:“大王,光禄卿让人急报,在盘点宁国公行装的时候,发现有一个箱子被暗中送往宁国公府,他派人截下,发现其中装满了黄金,初步估计越为五千两。” 印祯和印决一听,两眼一黑,心道:完了。 “好啊……好啊……”纳兰隽此时此刻已是咬牙切齿才挤出这两句“好啊”,原本苍白的病容因为愤怒而涨的血红,“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英儿和央儿会死,而你这个老东西竟然没有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纳兰隽的胸口剧烈的起伏:“我早就知道你贪,以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竟然是姑息养奸,养虎为患!印祯……印祯,那两万两黄金是我救儿子的钱!你竟然也敢贪!”纳兰隽的声音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愤怒:“你竟敢害我儿子的命!” 印祯和印决没想到纳兰隽会留这么一手,顿时举措大乱,印祯想起刚刚在宫门口遇到元徵,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拉来垫背:“大王,臣是被冤枉的!是元徵,一定是元徵说了什么,大王元徵他要害我呀!” 元燕听印祯垂死挣扎之际还要咬自己的哥哥一口,勃然大怒:“你放肆!”纳兰隽更是气不过,一把拿过刚刚被元燕拾起来的药碗,径直向印祯扔了过去:“你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孤一连收到几封弹劾你的文书,说你贪墨巨款、勾结若伊,元长史从头到尾都在为你求情,你竟然还要污蔑他!印祯,你真是活腻了吧!” 那瓷碗在印祯身边炸裂开了花,吓的印祯面如死灰,纳兰隽已快气疯:“好!你害了我儿子的命!我也要你全家的命!来人,把宁国公和他的儿子给我抓起来押近天牢,查封宁国公府!挖地三尺,孤要看看,你到底贪了多少,又到底和若伊有什么往来!” 第八十八章 印家败亡 自元疏和元徵计划暗杀纳兰英和纳兰央之后,他们就一直派人盯着印祯的动向。当晚事发,乘着印祯惊吓过度晕倒的时候,便已经偷偷地将情况传递到了且柔,之后印祯的**在军中引起的逆反之心,便有人乘机在西境一带散布印祯与若伊勾结,私吞钱款,怕事情败露,便与若伊勾结,暗害了二位王子。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且柔,纳兰隽勃然大怒,即可就要让印空和辰钰查抄宁国公府,元徵出面制止,只说那些都是传言,不可听信,宁国公在离漠位高权重不至于与若伊勾结。钟太尉在出征这件事上与印祯早就有了矛盾,这个时候自然要出来插一脚,他也对纳兰隽进言,说既然有这样的传闻,说明宁国公也并不一定一身清白,若是纳兰隽真想查探真相,最好先安抚住宁国公和宁国公府,等到宁国公回到且柔那人,再迅速让人查探,那时宁国公若是清白,则不要计较,若是有罪,便当即入狱。纳兰隽思索了一番,认同了钟太尉的方法。 而一路之上,元徵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印祯一行人,他私藏的那五千两黄金一直都在元徵的掌控之中,当印祯回到且柔的时候,他就立刻派人去通知辰钰,让他迅速截住那一箱黄金,火速报往宫中,让纳兰隽下定决心整治印祯。 元疏很清楚,印家是离漠开国的功臣之一,如果没有足够大的罪状,纳兰隽是绝不会对印家赶尽杀绝,这也是元疏这么多年来虽然搜集了很多印家的罪状,但都没有公布的原因。只有让纳兰隽恨印家恨到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时候,他才会动手,彻底扼杀印家的希望。而纳兰隽的命根子就是他的两个儿子。 所以纳兰隽看到了那五千两黄金,便认为,印祯为了私欲而置自己儿子的生死于不顾,自然绝不可能再姑息印祯,当即将印祯与印决投放入狱,让辰钰和印空去搜集印祯的罪证。原本纳兰隽有意让元徵去审印祯这件事,但元徵却推说自己要避嫌,还是让丞相元庭亲审比较好。 辰钰与元家对于击垮印祯这件事情早就做足了准备,只等纳兰隽下令,便开始动用各种势力,揭发印家的罪状。 兵败如山倒,朝廷中的官员,见印祯已经入狱,在元家的暗中推动之下,一时之间,有大量弹劾印家的文书被传到了纳兰隽的手中,于此同时,辰钰也搜罗到了很多印家的罪状。 朝中官员的弹劾文章,大多说的是印家仗着家族的势力,在朝中营私弄权,在外侵占良田,在内收受贿赂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但萧玉辰与元徵都知道,仅凭这些小事情,还不足以让纳兰隽下定决心铲除印家全部根基,他需要几幅猛药。 所以很快,便有几份证据递交到了纳兰隽的手中。 第一件事,是印襄当年利用丞相的位置,借着修缮宫殿的名誉,私自从国库抽走一百万两给自己安置了不少的田产与宅院。 第二件事,是印祯利用自己的权力,威胁几大城主,少报每年的税银,多余的税银,不交国库而是转交宁国公府。 第三件事,印祯在自己的几座封城之中,以护城队的名义,私下建立了近一万人的军队。 第四件事,便是在于若伊的而谈判之中,私自贪下五千两黄金,导致若伊不满,派人截杀了六王和八王。 第五件事,查抄宁国公府,共得黄金七万两,白银一百六十万两,玉器瓷器古玩字画,约共四十万两。 萧玉辰与元徵熟知纳兰隽的本性,知道纳兰隽作为个人,极度爱财,身为君王,更加忌惮权势的威胁。所以,那五件事之中,贪墨、私自建军、可能伙同外国,每一件事都深深地触及了纳兰隽的底线。 他身为人,或许可以放过贪财之人,但身为君,他绝不可能饶恕那些威胁他王位的人,印祯私自建军和害死了自己两位王位继承人的事情,已经完全突破了纳兰隽所能容忍的最高点。 他见到了这五项罪证之后,即可下令元庭火速审理此事。 元又司知道自己的父亲要主审印祯,难免有些着急:“爹,这一次,你可要手下留情一点啊。”当初元庭是靠着印襄起家的,与印家的关系自然非同一般,虽然最后硬是假如的元家族谱,但是他个人的势力还是多偏向于印家的,这也是为什么元庭一直以来大都站在印祯这边的原因。这一次印祯出事,元庭作为主审,自然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收下留情,不然印家真的垮了,元庭自己也会失去大半的势力。 元庭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也是有苦说不出,他把证据丢给元又司,苦恼道:“你以为我不想帮一帮印祯吗?可是这次根本就不可能!” 元又司忙将那些纸张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愣住了。辰钰与印空所搜集的罪证,每一项都证据确凿,连一丝给印祯钻空子的地方都没有。 元庭忍不住叹气道:“这些罪状字字确凿,容不得人半分狡辩。陛下也早就过目过了,与其说是审,倒不如说就是要我去一一定罪去的。现在是多事之秋,所有印家的势力人人自危,你让我如何敢庇护印祯?” 看完那些证据之后,元又司细长的眼睛滋生了几丝狐疑:“爹,这些证据,搜罗地也太快了吧,印祯入狱不到半个月,辰钰和印空就能搜罗这么多确凿的证据,这不可能!一定有人在背后操纵!” 元庭颓然坐在椅子上,突然冷笑了一声:“哼,我早就说过,印祯总有一天会死在元徵的手上,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元又司一愣,问:“长史大人?这,这怎么可能,据说这两天他可一个劲地帮印祯说清呢!连镇国公都前往宫中向纳兰隽求情了。” 元庭的目光越来越冷:“这才是镇国公府最可怕的地方。司儿,难道你没有发现么,这一次,印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朝中铺天盖地都是弹劾印族的奏章,偏偏他镇国公府,身为与印族平起平坐的贵族大家,却安静地一丝动作都没有,完完全全置身事外,甚至还有意帮一帮宁国公府,你不觉得奇怪么?” 元又司沉默了,元家与印家明争暗斗很多年,一向不和,这次印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元家应该乘势追击才对,为何却这样平静?元又司想起当初元庭和自己说过的话,又想到了元家那个老谋深算的镇国公元疏与他那个沉稳诡谲的儿子元徵,沉声回答:“只有一个原因了……元家认为这一次,他们根本无需明着出手,印家也必败无疑……” 元庭有些烦躁地喝了一口茶,越想越可怕,元徵把审理印祯的事情推给自己,是不是想从自己对待印祯的态度,来试探自己的阵营呢? 元又司怔怔坐在了椅子上,心中滋生出了一丝森冷的寒意,他忽然问:“爹,以往你同我说过很多次元家很厉害,让我不要轻易招惹,原本我不信,可是今天我彻底信了。以后对待元家,看来我们需要更加小心翼翼了……” 十一月的风带着寒意,吹得窗子发出哐哐的声响,似乎很快便要降下第一场雪,面前的茶水冒着氤氲的热气,碧绿的茶水好似一汪清脆的琉璃,元庭扣上茶盖,叹息了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还好,在印祯那里,没有我什么把柄,不然,这一次,我也难做了……” 对印祯的审讯不到一天就结束了,一是因为所有的证据都清清楚楚,确凿无疑,印祯没什么能辩解的,而是作为主审的丞相元庭,在审问的时候,步步紧逼、严审严判,没有留一丝情面,让众人惊讶的同时也让元庭得到了不少“大公无私”、“大义灭亲”之类的褒奖。 元庭审完之后,把结果都上报给了纳兰隽,尚在养病的纳兰隽还是一条一条亲自审批了元庭的判决,然后下达了最后的判决。宁国公府,欺上瞒下,贪墨枉法,私自建军,罪无可恕,满门抄斩。但念其家族开国有功,免其一府死罪,女眷充妓,男丁充军,印祯与其四子,流放北境。朝中其余印族官员全部查抄,有罪的一概定罪审理。 这场对印家势力的大清洗一直持续了半年才逐渐停止,除了被纳兰隽深信的印空之外,印家所有有势力的官员,全部被查,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印家最终消失在了离漠的权力体系之中。谁能想到,一个纵横离漠四十多年的大家族,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从神探跌落地狱,而且,很多人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徐操纵了一切。 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秦婉词有些不解,她在一次与元徵对弈的时候,问了一句为什么元徵特意留下印祯一干人的性命,元徵淡然微笑:“因为,印祯能成为我们之后除去元庭的一把利剑。” 第八十九章 巧夺运山(上) 就在且柔城清洗印家势力的时候,连皓月正带领大军,进攻若伊。 自离漠第一次出兵之后,靖朝便急令北部大将李元悫出兵雍谷关,威胁若伊中部腹地,双方在同城相持,互有胜负,让若伊大将百里齐无心分兵离漠一带,变相为连皓月牵制住了大量兵力。 连皓月得到靖朝在雍谷关牵制住百里齐的消息,便知,这次是进攻若伊的绝佳时机。他得兵符的第一天晚上,便让人送急信给良英,让他乘柳城混乱之时,里应外合,夜袭城门,先把柳城拿下再说。 本来自纳兰英二人死后,离漠西部将士对若伊的背信弃义大为愤怒,原本撤到一半的大军在柳城守将薛昌的带领下,直接杀回了柳城,若伊此前只派了军队进驻,物资与粮草皆未随行,薛昌立刻下令围城,切断补给。城中若伊军队没有粮草补给,守城极为困难,良英自后方支援薛昌,见柳城内大限已到,便决心当晚偷袭城城门,薛昌在城中早就布下了细作,命令一到,在良英夜袭城门的时候,偷袭城门守将,放离漠大军进城。若伊军队本就饥寒交迫,此时哪里还有什么交战之心,赶紧弃了柳城逃回运山,半路又被薛昌的军队截个正着,当夜大败,唯有几个残兵败将逃回了运山城。 连皓月尚在进军的途中,闻得此消息,大为喜悦。纳兰隽给了他三万军队,他立刻以一万骑兵为前驱,一万步兵为后继,一万步兵运送粮草装备与攻城器具前往柳城驻扎。 到了柳城之后,良英与薛昌已将柳城的情势安定了下来。连皓月见到良英一时感慨万千,只对申惠与毕青的事情憾恨不已。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下一步,便要制定攻打运山城的计划,但人人都知道强攻运山城,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年,离漠建筑了防御坚固的柳城,百里齐为了抵御离漠,征集五万百姓建筑运山城。他让人用坚硬的石头混合硬土筑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用厚钝的铁锥去撞击城墙,如果城墙被刺进了半寸,就杀掉那一批筑城的人,在他这种暴力与高压的政策之下,运山城建造之后,异常坚固,城墙高达五丈,厚一丈,坚固到即便是离漠的攻城利器八牛重弩,对它的伤害也是微乎其微。 对于这座即位坚固的城池,离漠多年来束手无策,纳兰隽下令两个月的时间攻下运山城,根本是无稽之谈。柳城之中,连皓月与良英薛昌商议多日也未曾有一个好的办法。 当初纳兰英与纳兰央大败,百里齐认为运山城这边不会再出事端,于是便抽掉了重兵去与李元悫相持,运山城城虽固,但守城的兵力却很少。靖朝创造的有利时机连皓月绝不可能轻易放弃,不光说是没能好好利用靖朝创造的时机,自己的命可是悬挂在这座运山城之上的,他怎么也要在两个月内把它打下来。 他苦思三天,终于决定,出奇制胜。第二天,他便命令良英和薛昌将附近的骑兵全部集合起来,改变步兵围城的原定方法,率领轻骑以最快的速度直逼运山城之下,然后诱廖腾升出城迎战,在城外击败廖腾升。 良英与薛昌皆不同意连皓月的看法,薛昌进言道:“现在运山城守备不足,廖腾升必定坚壁清野,固守不出,等待援军。虽然集结西境所有的骑兵,数量能够达到三万,但是仅仅三万的骑兵怎么可能打下坚固的运山城?”他的语气有些不满,三万就像打下运山城,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良英也道:“是啊,皓月,现在最好的计划便是包围运山城,待步兵骑兵到齐,用攻城重器强攻运山城。” 连皓月摇头否决,这个计划是他苦思三天最后决定的,他推演过,要比包围攻城的可行性高很多。但顾虑到面前的两位将领皆是自己的前辈,连皓月还是沉稳详细的解释了一番:“以兵强攻城池,是不得已为之的最下策。运山城是若伊的重城,其中粮草军备绝不会少,盲目围城,未等他方弹尽粮绝,我们自己的粮草倒可能先支撑不住。” “再者,若用重兵攻城,廖腾升见我方声势浩大,必定闭门不出,固守城池。到时候我们攻城不顺,相持久了,倒是攻城的一方先行兵困马乏。那时若伊若见运山被重兵攻打,就算靖朝那边打的再狠,也一定会派援军支援运山城。到时我军便会陷入进退两年的境地。” “所以,现在倒不如用三万骑兵先行抵达运山城,诱惑廖腾升出战,等他松懈出城之后,一举将他击败。”他认真且严肃地看着良英与薛昌,镇定道:“两位将军,三万骑兵攻城不足,决战有余!你们可不要忘了,两个月打不下运山城,我们都要掉脑袋!” 连皓月的气势和话语让良英与薛昌俱是一震,薛昌此前并未与连皓月共事过,所以不免惊愕于这个年轻人的气魄与谋略,而就连看着连皓月长大的良英都有一瞬间的错愕,两年不见,当初那个青涩年少的小孩的身上竟然有了多年征伐的大将才有的胆识和气魄。他心中微酸,只觉看到了当年宿伊年轻时候的模样,又是感慨又是欣慰,便点头道:“好,就按你的计划办。” 三人定下了决战的计划,良英前往附近的城池筹集骑兵。薛昌带领小股步兵与骑兵,接连不断的去运山城骚扰叫骂,偷挖城上石土,引诱运山城出兵交战,每每短兵相接皆败退回城,数日往复,运山城中将士皆嘲笑离漠虾兵蟹将,不足为虑,此为连皓月所说“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当初廖腾升如何诱纳兰英纳兰央急兵冒进,今日也要叫廖腾升自己尝一尝。 在良英征兵调粮与薛昌不断骚扰运山城的时候,连皓月也不断派人刺探运山城的消息。得到的消息是,原本百里齐发信问廖腾升,运山城是否需要援军,但薛昌连日兵败,廖腾升近期又不停地打胜仗,难免自傲了起来,再加上他仗着运山城粮草丰足,城池坚固,这么多年来离漠无计可施的这个心理,便回绝了百里齐给他增兵的本意,只说让百里齐一心攻打李元悫,运山城这里没有任何压力。百里齐得知了这个消息,也认为运山城坚固,离漠一时半会攻不下来,所以便决定在同城击溃李元悫之后,再回援运山城,到时候与廖腾升内外夹击,将离漠军队一举歼灭。 连皓月得知了这个消息大喜过望,立刻安排薛昌第二日与运山城交战的时候,“故意”放几名将士让若伊俘虏,将己方的消息“传递”给廖腾升。 薛昌依计行事,第二日又去运山城骚扰,廖腾升亲自带兵出城迎战,还扬言要像当日活捉纳兰英与纳兰央一样,活捉薛昌,薛昌大怒,提马便与廖腾升打了起来,交手不到五十招,便败退下来,廖腾升谨慎没有追击,只俘虏几名士兵还有一名偏将,便打道回城。 当夜,他亲自审讯那名偏将,得到了离漠军队现在的消息。偏将告诉廖腾升,离漠王主纳兰隽给西军下了急令,要他们攻打运山城,统军连皓月急从且柔出兵,骑兵先行、步兵与粮草尚且滞纳在后方,这几日军中消耗很大,副将良英已经前往周边城池筹集粮草。而连皓月担心若伊此时来犯,因而日日派薛昌前往运山城邀战以显示出离漠尚有兵力可战的假象。 廖腾升听了之后将信将疑,当夜就派人出去刺探消息真假,第三天,人将情报带回,说当初连皓月确实是以一万骑兵开道,一万步兵殿后一万步兵运送粮草的方式进军的,并且这几日离漠的副将良英确实不在柳城,而是在周边城池筹兵筹粮,似乎是要坚持到那批粮草的到来。 廖腾升至此才对那位偏将的话深信不疑,开始决心埋伏离漠大军。 连皓月认为决战时机已到,第二天,命薛昌带领两万骑兵在运山城附近埋伏,自己带领一万轻骑前往运山城邀战。 他带军来到城下,对运山城守军吆喝道:“廖腾升,还我偏将!” 守城之人见今日来的不是往日的薛昌,而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将领,忙将消息报给了廖腾升。廖腾升闻言也觉得奇怪,亲自登上城门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将军,头束银冠,身穿黑色战甲,后挂盘莽的白色战袍,眉目清俊,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气势倒是非同小可。 他握了握腰间宝刀,冷笑一声,已经料出此人是谁,如此年轻又能领军,还叫嚣着还他的将领,必是离漠新帅连皓月无疑,但他只当做不认识,轻蔑一笑:“黄毛小儿,你是什么东西!快快叫你的将军薛昌出来与我一战,前几日被我打败了,今日变成缩头乌龟,不敢出兵了么?” 第九十章 巧夺运山(下) 廖腾升出言相激,连皓月勃然大怒,手中银枪直指廖腾升,喝道:“你是何人!大言不惭!竟敢侮辱我手下大将!” 廖腾升见离漠这年轻的统帅不过被自己急了一两句,就忍不住了,心道纳兰隽是傻了,死了两个儿子,什么没用的将领都敢往运山城派,当即哈哈大笑,嘲讽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黄毛小儿,本将看你年纪小,不与你一般见识,今日心情好,放你一命,劝你速速带兵回城吧,我保证不追。” “岂有此理!”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连皓月当即将银枪用力地插在地上,左手拿过一把长弓,当即就往城墙上射去,羽箭偏差了一点,离了廖腾升的脸还有半寸,直入他身后的木板上。廖腾升身边的士兵见状,就要射箭还击,廖腾升却轻声制止了他们,回身想将那支箭抽出,却发现箭插得很深,还需要点力气,心想这个年轻人的力气到很大,不过就是没有脑子,匹夫之勇罢了,他随即转身笑道:“黄毛小儿,你这箭的准头可差了点吧,我看你连只兔子都打不到吧!” “你!”连皓月即刻涨红了脸,怒目圆睁,大声喝骂:“缩头乌龟!你敢不敢出来跟我大战一把回合!不生擒你,我不姓连!” “哼!”廖腾升笑道:“小毛孩,匹夫之勇,我不和你争,你就在这里叫骂着吧,有本事就攻城吧。”说着,转身就离开了城楼,消失在了连皓月一干人的视线中。 连皓月见不再有人回应,便让四下在城门外大骂廖腾升,引他出战,廖腾升就是不作回答,连皓月又下令让人向城上放箭,却又换来一阵剑雨,逼得他们向后退了一阵。运山城上的守军见这离漠新的统帅像个绕梁小丑一样,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眼见着就闹到了中午,天上不知何时都布满了阴沉沉的云块,一片一片,昏黄地将阳光全部遮住,离漠大军骂了一上午了也都累了,不少士兵都下了马,在马下坐着休息,看上去已经是人倦马乏了。而廖腾升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就是为了耗尽连皓月的锐气,趁他们放松戒备的时候,突然从城中杀出,打连皓月一个措手不及。 十二月间,寒风冷冽如刀割,一阵大风刮来,宣起了一大阵风沙,迷住人的眼睛。连皓月见天气不顺,真准备撤军,身后运山城的大门突然缓缓地开了,然后,城内一阵漫天的冲喊声,城头上几座战鼓纷纷响起,鼓声冲天,气势磅礴。 离漠将士大惊,只呼喊道:“若伊兵出城啦!”然后纷纷上马,准备迎战。 他们刚刚还在休息,此时又是一阵逆风刮来,飞沙满天,军队一时之间东倒西歪,廖腾升哈哈大笑,策马便向连皓月冲来:“黄毛小儿,你不是说我生擒我么?我来迎你的战。” 他手持五十斤的大刀,左劈右砍,竟如入无人之境,不过片刻便已经冲到了连皓月的面前,连皓月慌忙之中举枪迎击。廖腾升一刀砍来,连皓月弯腰拍马躲过,廖腾升一笑:“小子,你还挺灵活的。”下一次攻击,他虚晃一招,骗连皓月侧身躲过,接着之间拿大刀朝连皓月面门砍去,连皓月忙用枪柄架住刀柄,用力向前一推,将廖腾升推后了几步,廖腾升心中暗自讶异,这个小伙子,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他尚在恍惚间,连皓月的银枪已经刺面而来,廖腾升向左一躲,乘连皓月收回枪势之时,肩膀一抬,将连皓月的银枪架在自己的腋窝下,右手则再一次挥刀砍来,连皓月脸色一白,单手一松,身子向后猛的一趟,几乎平躺在马背上,这才躲过了这力如磐石的一刀,然后右手用力一抽,才将长枪收回。 躲过了这一刀,连皓月气喘吁吁,仿佛十分吃力的样子。 廖腾升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对连皓月笑道:“小孩儿,我不和你玩了。今天我可是想过要放你一条生路的,不过既然你自投罗网,那么我也不用做什么善人了。” 连皓月气的满脸涨红,只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廖腾升冷笑,无不嘲讽:“连皓月,你的步兵粮草没到,就一万骑兵,还想活捉我,你给不给宿伊丢脸啊?” 连皓月的脸色猛然大变,一片惨白,他似乎立刻就缓过神来,忙高呼:“有埋伏,快撤!” 他当即调转马头,向后撤去。廖腾升再一次大笑了起来:“想走就能走得掉吗!”他当即高喊一声,从城的两侧,突然又冒出两股军队,向离漠军队的两翼冲杀过来,连皓月急令撤退,还好今日他们是轻装骑兵,撤退的速度十分的快,运山城的埋伏以步兵和骑兵混合,暂时最不上他们。看着离漠大军抱头鼠窜,运山城的将士更是士气高涨。廖腾升本想着穷寇莫追,但一看今日大风利于顺风追击,又想着连皓月是离漠统帅,今日捉了他,离漠便再无可能嚣张,便下令步兵留守,骑兵随他去追击离漠大军。 连皓月的兵逃得很快,廖腾升追的更快,不多久两方人马便在一个小山谷下面混战了起来。山谷两侧是稀疏的树林和泛黄的杂草,****满地飞沙。几阵大风刮来,风沙满天飞舞。而且此风对于若伊而言是顺风,但对连皓月而言则是逆风,形势对连皓月大为不利。廖腾升已然感觉胜券在握,不住笑道:“黄毛小儿,我劝你快快头像,这样我还留你一条……” 他话音未落,两旁的山谷突然发出一阵喧闹之声,不知何时,竟从两旁出现了大股的骑兵,廖腾升大惊,不知发生何事,定睛一看,发现来的军队竟打着离漠的军旗,并且迅速的投入了战斗。 竟然有伏兵,廖腾升第一反应是中计了,但他到底还是身经百战比较有经验,判断出自己的形势还是比较有利的,当即收拢军队,准备与离漠大军决战。他本以为,就算自己的军队人数较少,但凭着主将的指挥,那一点劣势根本不算什么。他还是有十分的把握能够击败连皓月。 可是他没有想到,对方的年轻统帅的军事指挥能力远比他想象的高得多。虽然逆风形势不利,但连皓月的指挥却十分冷静沉着,他一方面派军正面迎击敌军,另一方面又将其余骑兵分成左右两路,从两方绕过去截断廖腾升的后路,然后自廖腾升后方借着顺风发起反击,陡然将战场形势从劣转优。连皓月本人在作战之中更是身先士卒、奋勇当先,虽然混战之中中了飞箭,但他咬牙将箭尾砍去,提着银枪就往廖腾升地中军杀去。 廖腾升此刻已是手忙脚乱,后路被断,优势转劣,人数又少,此时几近强弩之末,他正打算带军强行向后冲出一道口子,连皓月已经挥马杀到了自己面前,他火冒三丈,提着刀就又打了上去,连皓月本就是他的手下败将,此时又带着伤,廖腾升有把握能完全击败他。 他挥刀砍去,想再次卖个破绽引连皓月失误,却没想到连皓月这次压根就没有上当,而是寻到了他的漏洞,银枪一刺,当即在他的后背刺出一个巨大的伤口,连皓月策马后退一步,冷冷笑道:“廖将军,这回我们可都算是带伤作战了。”廖腾升一愣,面前的男子与片刻之前判若两人,眼中的冰冷与肃杀和那份沉着的精明,竟如历经百仗的名将。 连皓月嘴角微扬,笑容带着辛辣的讽刺之意:“刚刚,你不是说要活捉我么?现在我可就在你的面前啊,廖腾升!”还没等廖腾升反应过来,连皓月已经拍马来到了自己的面前,银色的墙头,红色的长缨,快速的舞动着,令人眼花缭乱,根本招架不住,转瞬之间,廖腾升的身上又多了好几道伤口,他大为震惊,这个男子的功夫怎么可能片刻之间提升数倍。他猛然醒悟,刚刚的一切,都是连皓月演的戏! 想到自己竟被如此戏弄,廖腾升如何能忍,他愤怒的大叫一声,策马径直向连皓月扑来,连皓月双眸冷静异常,见廖腾升已经失了理智,淡然地摇了摇头,身子微晃,就轻然地躲过了廖腾升的刀势,而后一勒缰绳,就到了廖腾升的背后,朝他的后心窝毫不留情地一刺,将廖腾升刺死在马下。 主将一死,若伊的军队顿时像是没了头的苍蝇,毫无章法,四处乱窜了起来,根本没有重点集军,只是想胡乱逃窜,拼死想突围出去。这样的乌合之众,在连皓月的眼中就如蝼蚁一般,他稍稍指挥,便将想突围的若伊残部全部绞杀,而剩余在中央的残部,见廖腾升死了,突围的都失败了,无奈之下,只得全部放下兵器,下马投降了。 第九十一章 白羽鹦鹉 当连皓月与薛昌在山谷中与廖腾升大战的时候,良英早就按着连皓月的命令,带着一群身穿若伊军服的骑兵赶到了运山城下,急报廖腾升受了埋伏,赶快派援军相救,运山城的守将,见良英一行人仿佛是从一场恶战中逃出,想都没想都信了,马上开城门派人去援救廖腾升,谁知,刚开城门,看上去已经半死不活的军队立刻生龙活虎起来,上马就像城内冲,还没等守将反应过来,良英一行人早已杀进了城中,控制住了城门,然后再城下一片混战厮杀。 而那边连皓月击溃廖腾升之后,立刻乘胜赶来运山城,见城门下一片混战,便知良英施计成功,立刻将大军投入战局,助良英一臂之力,步兵打骑兵本就是劣势,更何况运山城现在已无人能够掌兵,连皓月几乎已风卷残云的速度清理了城外的步兵,长驱直入,拿下了运山城。 当连皓月巧计夺下运山城,诛杀廖腾升的消息传到了且柔,整个且柔王城都惊愕不已。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那样坚固的运山城竟被一个年轻的将军攻下,如此奸诈狡猾的廖腾升竟也被诛杀。朝中大臣纷纷赞扬连皓月初次掌兵竟有如此成效,竟似当年年少的豫昭王雪夜突袭攻下雍谷关一样的传奇。 连皓月带来了这样大胜的消息,在纳兰隽沉湎与失子之痛的时候,给了他一丝的安慰与弥补,他终于勉励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下令让连皓月回京,要重重的奖赏他。 —————————————————————————————————— 长安,楚府。 楚玉晗正坐在暖炉前面,低着头绣着一个荷包,她拿了两条红色的线,比了比,又轻轻打开窗看了看屋外那株红色的梅花树,选了一个颜色,串起了针来。屋中的苏合香散发着清幽淡雅的香气更是让人心脾俱暖。 楚玉晗正低头绣着梅花的时候,老管家李全在屋外道说苏府又派人送了东西来。楚玉晗愣了愣,赶忙让丫头把李全接进来,她瞧着李全的手上拎着一个鸟笼子,里面装着一直毛色雪白的鹦鹉,只有头上有一小撮黄色的冠羽,毛绒绒地可爱极了。 一见这只可爱的鹦鹉便喜欢的不得了,当即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掀开腿上盖着的毯子,跑了过来,拎起了这只鸟笼子细细地看起了这只鸟,笑道:“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这么好玩的鹦鹉呢?” 李全满脸都是笑容:“苏将军有心,上次小姐说了冬日无趣,这才几天,就给小姐寻了这么一只雪白的鹦鹉。” 楚玉晗灿然一笑,露出洁白皓齿,低声道:“辰风他一直很有心的。”那鸟儿刚从屋外出来,冷的不行,直打冷战,她心疼地不得了,连忙把鸟笼拿到暖炉前面,让这只可怜的小鹦鹉也烤烤火。李全看楚玉晗一心在这只鹦鹉上,只是笑着不说话,便小心出去了,不在打扰楚玉晗看鸟。 楚玉晗身边的小丫头春桃看楚玉晗吧鹦鹉贴近了暖炉,吓了一跳,刚忙制止道:“小姐,你是想把这只鸟的羽毛都烧掉吗还是想烤了吃掉?” 楚玉晗吓了一跳,赶忙把鸟笼拿开,小心翼翼地拿了个凳子,把鸟笼放在上面,然后对春桃说:“春桃,你快去用小碟子装点水过来,我觉得它有点渴了。” 春桃忍不住掩嘴偷笑:“小姐,你又不是鹦鹉,你怎么知道它渴了?”楚玉晗气的瞪了春桃一眼:“还不快去!” 春桃听话地端来了水,蹲了下来,靠在楚玉晗的身边,细细地打量这只鹦鹉,而后笑道:“小姐,我听说鹦鹉都是会学着说话的,反正最近我们也没有什么事情,就天天教它学说话就好了,让奴婢想想,我们第一句教它什么好呢?”她的眼珠贼溜溜地一转,然后拍手一笑:“我看,不如第一句就教它说辰风吧!” 楚玉晗气的一把拍在春桃的背上,笑骂道:“你这丫头,疯了吧。”嘴上这么说着,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两人正笑骂嬉闹间,楚焕东却突然闯了进来。楚玉晗的脸色立刻猛地一变,楚焕东看见屋内多了一只鹦鹉,不住问道:“哪来的鹦鹉?” 春桃笑嘻嘻道:“老爷,还能有谁呢?当然是苏将军啊。” 楚玉晗皱眉,压低声音对春桃道:“春桃,你别多嘴,你先出去吧。” 春桃撇撇嘴跑了出去,楚玉晗有些怒气:“爹,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楚焕东没有回答,只看了看那只通体雪白的鹦鹉,咋舌道:“看来,苏辰风那个小伙子是真的很喜欢你呀。你看,自从他从黄河赈灾回来之后,大大小小往府上送了多少东西,什么玉雕、布匹、首饰……今天还送了一只鸟,这个小伙子,还真是动了不少心思啊。” 楚焕东说着用余光看了看自己女儿的脸色,见楚玉晗的脸不自觉得红了起来,略有深意地说:“这苏辰风自黄河赈灾回来之后,可一直都是朝中的大红人啊。他的年纪也不小了,至今都没有成家,连个姬妾也没有。他是豫昭王的左膀右臂,可得出来豫昭王已经有心提拔他在宫中担任要职了,朝中可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大小姐想要嫁进苏府呢,据说媒人都上门过好几次了,只是这苏辰风就是不肯。”他看着楚玉晗,感叹道:“女儿,你的魅力可真是够大的。” 楚玉晗没有理睬楚焕东,提了裙子,又坐到一边,低头去绣梅花了。楚焕东见楚玉晗不理睬自己,也不恼怒,只坐到了自己女儿的身边,笑意深浓:“你说,这苏辰风要是真的来府上提亲,我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楚玉晗手上动作一停,双眸如秋水翦瞳,淡淡一笑:“爹,你定夺就好了。” 楚焕东愣住了,楚玉晗的表情竟如情窦初开地女儿一般,她的女儿何时有过这样的表情?他不住皱眉问道:“你不想嫁给豫昭王了?” 楚玉晗表情一僵,想到了秦婉词的死,还有豫昭王府那一直空着的那间屋子,心中一片愀然,这两年来,秦婉词的死日日都让楚玉晗备受煎熬。她曾经以为没有秦婉词,她便能接近萧奕洵,却没想到,没有了秦婉词她根本什么都没有。 之前,她所得到的一切,所能拥有的一切地位和旁人对自己的关怀与爱护,其实都是来自自己的这个姐姐。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回想之前的生活,才发现,秦婉词就像是自己的母亲一样爱护自己,她会让自己找最好的老师教自己读书;会给自己穿最好的衣服,用最好的东西,有人欺负自己,她会为自己出头,把自己护在身边。而这一切,她从来都忽视了。所有的一切,只有在失去了之后,人才会知道珍惜。 她一直一心要做最有地位的女子,让自己不再被欺负,却忽略了,在秦婉词的身边,从没有任何人能够欺负自己,而她竟然还想妄图夺取自己这个姐姐的一切,她是真的真的很可恨。多少的夜晚,她暗自垂泪,想向那个温柔的女子诉说自己的歉意与悔恨,回答自己的只有那冰冷黑暗的墙面。 楚玉晗的眼圈微红,满心愧疚,只低声道:“我对不起婉姐姐,嫁给豫昭王从一开始就是我在痴心妄想。” 楚焕东没想到楚玉晗会冒出这样一句话,他愣住了:“玉晗,你说什么话呢?你的野心呢?” “野心?”楚玉晗自嘲的笑了:“什么野心,不过是我不切实际地妄想罢了。爹,你真以为身居高位那么好吗?你看看,婉姐姐,她的地位够高了吧,堂堂豫昭王妃,可是现在连尸首都找不到!再看看淑懿太后,地位够高了吧,一朝的太后,可是呢?连是怎么死的都查不出来。你再看看现在的太后,有权有地位,可是她又怎么样呢?除了她的儿子,她现在还有什么呢?所以,我已经看明白了,这个世界,不是你登了顶,你就能过自己想过的人生的。” 她苦笑道:“以前,我看不清看不明,伤害了婉姐姐,伤害了那么多的人,以后我要好好的生活。” 楚焕东哑口无言,这个女儿,心思从来不是自己能猜和能掌控的。什么时候她竟然想通了?是那个苏辰风让她改变的?他沉默了半天,半晌才道:“没关系,苏辰风也可以,他也很好。我估摸着豫昭王是想慢慢培养他,等韩玉韬退了下来,扶持苏辰风做兵部尚书,那可是正二品的大官,有苏辰风提携,想来我的路也会好走很多……” 本来楚玉晗的态度还是温和柔善的,可是一听到这话,她立刻大怒,放下了手中的针线,一拍桌子,瞪住楚焕东,狠声道:“你不准打苏辰风的主意!我不准你打他的主意!” 第九十二章 辰风领兵 楚玉晗陡然发怒,一把拍在桌子上让楚焕东吓了一大跳,他当即亦愤怒道:“谁准你这样和我说话的!”扬起手就要扇楚玉晗一个巴掌,却在看见楚玉晗含泪的双眼和愤怒地神情时,停了下来,他愣了半晌,才徐徐问道:“玉晗,你真的喜欢上了苏辰风那个小子?” 楚玉晗也觉得自己不该同楚焕东那样说话,低下头来并不正面回答:“反正,我不许你打他的主意。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劝一劝楚焕东:“爹,我都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让你不要再妄图光复楚氏门楣的事情了。你不要怪女儿说话恶毒,在你夺秦家权势失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你不适合,你做不到……” “你知道,你的敌人有多麻烦么?远的不说,就大表哥,你觉得你连少年的大表哥都斗不过,还想赢现在正值鼎盛的大表哥么?你再往上走,官场的明争暗斗不说,就说北淮王和姐夫的争斗,你要选择哪一方呢?你能选择哪一方呢?现在两方局势不明,棋逢对手,谁都高不了谁,谁也赢不了谁。你觉得再这样极端复杂的情势之下,你有把握能在两方之间夹缝而存么?” 她越加苦口婆心道:“当初,你暗同北淮王,夺取琅琊一带权力失败,就已经是北淮王的弃子了。后来,若不是我在辽东,给了你机会,北淮王根本就不会来找你。你的把柄已经被攥在北淮王的手中了。你若帮北淮王,身为婉姐姐的姑父,你不帮豫昭王,姐夫和大表哥一定会很生气。但你若帮豫昭王,北淮王随随便便就能置你于死地。你现在已经在长安了,也已经是从五品的京官了,衣食无忧,生活也过得很好。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明哲保身,不让自己卷入那一场权力斗争之中,而不知想着怎么往上爬,怎么去自取灭亡!爹,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看着楚焕东越来越差,越来越颓丧的神色,楚玉晗到底于心不忍,安慰了一句:“爹,你其实不是没有机会。你只要安安稳稳地等着,什么都不要做,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等将来姐夫赢了,北淮王失势,你就不用再担心了,到时候,你自有升官向上的机会。” 楚焕东沉默了很久,似乎在细细思考楚玉晗说的话,他迟疑道:“你这么肯定豫昭王会赢?” 楚玉晗又低头细细地绣起了梅花,淡淡道:“以前我就和你说了,我信姐夫,他会赢的,我们只要等待就好了……” 她对着自己手中红粉相间的梅花,淡淡地笑了起来,恬静地就像漫天飞雪之中,悄然盛开的那一朵朵红梅…… —————————————————————————————————— 连皓月大胜廖腾升,攻占运山城的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长安,这可着实让萧奕洵也吃惊了一回,和其他四位辅政大臣提到此事的时候,其余三人都赞不绝口,没想到那个出使长安的年轻时这,竟然真的不到两个月就拿下了固若金汤的运山城。 沈鸿彬同萧奕洵玩笑道:“豫昭王,你可要有危机感了。刚没了宿伊,这离漠可是又冒出来了一个连皓月了啊,这次攻打运山城,可是颇有你当年三千人独闯雍谷关的气魄啊。” 萧奕洵澹然笑道:“暂时我还不担心,杀子之仇,纳兰隽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离漠若伊可有的打了。再说了,真有敌对的一天,辽东还有林希筠呢,我担心什么。” 其余三人听后也开怀大笑,萧容峥嗤笑一声:“这个若伊的君主检齐,倒是是哪里不对劲,竟然想着杀了纳兰隽的两个字,他是真的想和离漠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说起这件事情,这四人都想不通若伊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还没有实力与离漠全面开战,这个时候打草惊蛇,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许恒笑道:“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反正离漠若伊开战,对我们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或许,我们也可以想着法子帮一帮其中一方。” 萧容峥点点头,也认为可以在坐山观虎斗的时候插上一笔。他走到文渊阁西侧的长桌上,上面铺着离漠与若伊近期的交战地图,眸光锐利如剑:“离漠攻下运山城之后,若伊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很有可能会让百里齐亲自领兵攻打离漠。对付廖腾升,连皓月或许绰绰有余,但是对付奸诈狡猾的百里齐,我不确定连皓月是否能得一场大胜。现在离漠经不起再吃几次败仗了,若要打,离漠必须得赢。”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他抬起头看向萧奕洵,问:“奕洵,你有没有什么好点子啊?” 萧奕洵先是一愣,随后扬眉一笑,眉目之间,写满了潇洒与自信:“四皇叔,你还别说,我倒真有一个计划呢。” 从宫中回府之后,萧奕洵叫来了苏辰风,对苏辰风道:“辰风,你从黄河赈灾回来也有几个月赋闲在家了,现在,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办。” 一听萧奕洵说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苏辰风立刻严肃了起来,问:“王爷,需要属下做些什么?” 萧奕洵轻然一笑:“杀百里齐。” 苏辰风一惊,萧奕洵一直主攻离漠,什么时候开始打了若以的主意?更何况百里齐也算是当世名将,要杀他谈何容易?可萧奕洵不会无缘无故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既然这么说了,必定是做好了充足的打算。 萧奕洵示意苏辰风坐下来,两个人慢慢谈:“本来这件事,我是想让林希筠亲自操作的,但他和连城骑现在在云殊,看漆若凌那边的情况,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而西月巡视河道估计也要明年春才能回来了。但是现在时机绝妙,我不想错过,所以,便指派你亲自去办。” “办?”萧奕洵的这个用词很奇怪,去杀百里齐,难道不是在战场上么?为何萧奕洵说的却像是去办一件事情一样?他直言疑惑:“王爷,属下不明白。杀百里齐并不容易,抚远大将军这么多年也未曾做到,属下有自知之明,恐怕有负重托。若是王爷不能亲自出手,那还是等林副帅从云殊回来再从长计议吧。” “不,这件事,你可以做到。”萧奕洵摇头,十分信任地看着苏辰风:“辰风,你不必妄自菲薄。”他悠然笑道:“要杀百里齐,不一定是在战场上,我只需要你去雍谷关演上几个月的戏,如果执行的好的话,会有人帮我们除掉百里齐的。” —————————————————————————————————— 元光二年十二月二十日,正直年底,在长安城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迎接新年的时候,朝廷却突然命安北将军苏辰风即日启程前往雍谷关协助北境守将李元悫抵御若伊。 苏辰风来楚府向楚玉晗辞别的时候,楚玉晗一时不能相信,片刻后,忙焦急地问:“怎么这么突然呢?新年都不过,就让你去雍谷关了?说是抵御若伊,其实朝廷是要对若伊用兵吧。据说这段时间,李将军和百里齐战了好久呢。是姐夫让你去的么?北部那么多大将,为什么偏偏要你去呢?再说,再怎么也该让你过完新年再走呀……” 见楚玉晗语无伦次,既在担心,又在抱怨,苏辰风心中暖暖的,他笑道:“玉晗小姐放心,我不用出战,只是去帮李元悫将军的,办完了事就回来。” 楚玉晗看着苏辰风,突然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走?” 苏辰风答:“后天就启程。” 楚玉晗脸色一僵,下意识地惊呼:“怎么这么快?” 苏辰风不解:“玉晗小姐还有什么事么?” 楚玉晗一愣,抬头敷衍地回答了一句:“没……没事,你千万要小心啊,要保护好自己。”话刚说完,楚玉晗便让李全送苏辰风出门,然后自己快速地走回了房间,关上门,不再见人。 本来今天苏辰风来向楚玉晗辞别,还准备了许多话想对楚玉晗说,没想到话还没说什么,就被楚玉晗急着送了出来,难免有些失落,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向李全道了别,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两天后,萧奕洵亲自在城门口为苏辰风送行,他叮嘱了苏辰风几句之后,拍了拍苏辰风的肩膀,重重道:“计划虽完备,但总不可能毫无疏漏,之后一切,你便自己定夺吧。”苏辰风拱手行礼:“属下定不负王爷所托。” 就在苏辰风要上马离去的时候,忽然城门内响起了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二人回首看去,俱是一愣,目光汇集处,楚玉晗披着浅翠色的斗篷驾马而来,还没到城门口,楚玉晗就着急的对着正要上马的苏辰风呼唤道:“等一下,等一下……辰风,你先别走……别走……” 第九十三章 无中生有(上) 楚玉晗刚到城门口,便下了马,小跑着到了苏辰风的面前,双颊通红,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给萧奕洵行礼,就急着对苏辰风道:“辰风,你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荷包递给了苏辰风,白色的锦缎上面,绣着一枝红梅,红色的丝线汇成一朵朵清新红艳地梅花,在白色的锦缎的映衬下,清雅脱俗。 “这本来是要给你的新年礼物,可是你今天就要走了,我怕来不及,所以赶着做的……那天不是有意那么早赶你走的,时间不多,所以有些粗糙了……”她低着头,脸上的绯红不知是因为寒风还是因为害羞。 原来那天她急着赶自己走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为了给自己绣这个荷包?看见楚玉晗眼底那小小的一圈乌青,苏辰风便知这必定是楚玉晗连夜赶制的,他大为感动,若不是有萧奕洵在面前,此刻他必定要一把拥住楚玉晗。他小心翼翼地接下荷包,对楚玉晗柔声道:“多谢玉晗小姐。” 萧奕洵见状,眼睛里都弥漫着笑意:“辰风,玉晗都叫你辰风了,你还管人叫玉晗小姐,我都看不下去了。” 楚玉晗的脸更红了,她扭头瞪了萧奕洵一眼,娇嗔道:“姐夫,你取笑我。” 萧奕洵哈哈大笑,只道:“好了,我不打扰你们送别,先走一步了。”说完便负手离去,将时间留给剩下的两人。 楚玉晗的手在斗篷底下来回的捻动,之前心中准备了很多的话想说,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脸更红了,才说出了一句:“你千万小心,我……我等你回来。”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苏辰风正将荷包放在怀中,那一瞬间,他猛然觉得自己连心都被温暖了,忙重重点头,承诺道:“你放心,我会尽早回来的。” —————————————————————————————————— 与萧奕洵和楚玉晗道别之后,苏辰风一路快马加鞭,元光三年初抵达雍谷关与李元悫会和,以参将身份协助李元悫抵御若伊。 苏辰风将朝廷的官文和信件交给了李元悫,信中说明了此次苏辰风来的目的。李元悫看了一遍之后,惊讶不已,他屏退左右,低着声音问苏辰风:“豫昭王真要杀百里齐?” 苏辰风点头:“是,这个计划王爷已经筹谋多时,正巧这次离漠攻下运山城,为我们创造了有利的时机,所以特意派我来处理此事。李将军,不妨将若伊与百里齐的近状再详细同我说一说,看看是否与我知道的有所出入,再来调整我们的计划。” 百里齐多年手掌若伊军事大权,为人手段狠厉,野心极大。在位多年,不断收拢兵权,在朝中拉拢势力,排除异己,近几年更是大权独揽,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隐隐有架空王权的意思。 若伊君王检齐从前很信任百里齐,甚至将自己的名字都赐给了百里齐,其喜爱百里齐的程度可见一斑。可近些年来,百里齐野心膨胀,扩张的意图越来越明显,不断对靖朝和离漠用兵,甚至强征五万百姓去修筑他所想打造的固若金汤的运山城。当时若伊东部一带的百姓苦不堪言,甚至爆发了几场不小的起义,都被百里齐派兵镇压,并且进行了大规模的连坐屠杀,以恐怖残暴的手段维持统治。 在这件事情上,检齐曾经大怒,想要处置百里齐,但无奈碍于除了百里齐无人能担得一国之帅的重任,加之朝中官员都在为百里齐求情,惩罚便不了了之了。此后,百里齐更加变本加厉,贪得无厌,乘着离漠新败,便派军多次骚扰离漠边境,甚至还刺杀了离漠的两位王子,虽然这件事情若伊和百里齐声称不是他们所为,但此时已经在若伊朝廷引起了不小的纷争,检齐特让百里齐回王城高阳解释,但当时百里齐正在与李元悫在同城对峙,便未曾遵命,这让检齐大为恼怒。之后运山城受到攻击,百里齐未派援军导致运山城被攻克,检齐怒火中烧,连下三道王令命百里齐归朝,百里齐不得已之下才撤并回到高阳,现如今人正在高阳,情况还不明了。 李元悫讲完之后,犹自冷笑:“身为武将,功高震主,不知收敛,简直是自寻死路。” 苏辰风沉吟片刻:“照将军所言,这若伊检齐与百里齐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十分紧张了,似乎是一触即发。”他不由拍手叫好:“好!我们要的就是这样的时机,看来王爷说的不错,现在趁着百里齐刚丢运山城,他与检齐的矛盾升到最高的时候,利用检齐的疑心,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杀了百里齐了!” “那么,王爷的方法是什么?” 苏辰风淡淡一笑,说出四个字:“无中生有。” 因为萧奕洵提供的是初步的计划,所有的实施和安排还需要苏辰风和李元悫协作着来才能完成。所以接下来,李元悫与苏辰风在雍谷关详谈了三天,根据若伊和离漠的现状来补充和完善萧奕洵的计划,以求一击必中。 三日之后,一场长达两个多月的以无中生有的方法来计杀百里齐的谋划缓缓拉开了序幕。 元光三年一月初,离漠驻守柳城的大将薛昌忽然收到了一封来自靖朝雍谷关守将李元悫的密信,信中说,靖朝现在正在与若伊朝中反对检齐统治的集团进行接触,正在等待若伊君王的更迭。到时若伊一乱,靖朝便于离漠联合,一同进攻若伊。 薛昌收到这封密信大吃一惊,他仔仔细细地研究了此信的来历,信纸上确确实实签着李元悫的大名还盖着靖朝北部大军的军印,定是来自李元悫本人无疑。这么大的事情薛昌不敢隐瞒,赶紧派人将消息连同信一并送到且柔,等待纳兰隽裁夺。 李元悫的信很快便抵达了且柔王城,也让纳兰隽本人颇为震惊。因为此乃密信,李元悫也不希望有很多的人得知信的内容,所以在信中也没有明说若伊想要推翻检齐统治的人到底是谁。纳兰隽也知道此事机密,所以告诉了元疏和元庭等亲信之人,将信件交给了他们,这封信的内容让元疏等人也惊愕不已。 纳兰隽与元疏等人对此事将信将疑,但他们也暗中查探过若伊的消息,最近几年,若伊君主检齐的身体大不如前,朝中在继承者这件事情上,分为太子和六王两派,检齐意属太子继承王位,而朝中多数大臣却想推好战的六王为王,两派势力明争暗斗,十分激烈。若说若伊朝中有想要推翻检齐统治的人,那么便只有六王集团了。 纳兰隽与亲信之人商议之后决定,既然此前若伊究竟背信弃义,那么无论李元悫信中是真是假,离漠只做好准备便是,到时若伊大乱离漠就大举进攻,若是消息有假,定夺算是加强西境防御,也不会太亏。 其实,苏辰风本是想接着这封信,好让离漠起了风声,悄悄传到若伊去,却没想到了这封信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 原来,此前,元庭利用若伊边境伪造了申惠私通若伊的信件之后,便暗中一直与若伊王室有所往来,希望能够修缮两国的关系,当然在这其中也收了不少的好处。 检齐的六子极度好战,若他当上了君王,必定会大肆用兵,本来元庭一直想着若伊能与离漠和平共处抵御靖朝,但若靖朝有心操纵若伊王室地更迭,而纳兰隽又急于报杀子之仇,大举进攻,无论有没有得胜,离漠都是得不偿失。 但是这些话元庭不能和纳兰隽明说,所以便偷偷派人去若伊求证,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元庭这一想要求证,本来需要许久才能传到若伊王室地消息,不过半个月就传到了检齐的耳中,这可是苏辰风之前想都没想到的惊喜。 不过,仅仅只是一封送到离漠的密信,还不足以让检齐的真正生疑。所以,再向离漠发完密信之后,苏辰风以萧奕洵的名义向云殊帝国送去了一封书信。 云殊帝都凌天的官员收到了靖朝豫昭王的来信,一边惊讶,一边也不敢怠慢,直接送到了五皇子——凌天现任的掌权者,漆若凌的手中。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漆若凌刚与漆陌玚在云殊东境大打了一场,旁边几个自立的诸侯小国想要乘乱夺取兵粮,此时漆若凌正在跟几位大臣商议下一步是该先镇压诸侯小国还是继续在东境屯兵和漆陌玚相持对抗。听到了有靖朝豫昭王的来信时,整个屋中的大臣都安静了下来,漆若凌俊美的眉毛微微一扬,停下了会议,走了出来,接过信封拆了开来,微笑道:“豫昭王的来信?怎么,他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需要我帮忙了吗?” 第九十四章 无中生有(中) 漆若凌很快就把“萧奕洵”的来信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并没有薛昌等人看完之后那样的震惊,反而只是轻轻一笑,微微摇头:“多年不见,这位豫昭王的字倒是差了很多啊。”他把信叠起,走回屋内,吩咐道:“你们先回去吧,东境的事情明天再说,现在本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左蓝,你留一下。” 几位大臣刚刚听到了靖朝豫昭王有信送达,便知道漆若凌所说的要事必定是豫昭王的事情,想到之前豫昭王借来的连城骑在北境所向披靡,逼得漆陌玚退让一百里,就自然明白为何漆若凌会这般在意靖朝的来信,于是都很安静地离开了。 左蓝是漆若凌颇为倚重的一位谋臣,他见漆若凌将自己留下,不由问道:“殿下,豫昭王的事情很急么?” “并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只不过,东境那边的事情我已经有了定夺,不必再多论了。”他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将刚刚地来信递给左蓝。 信中的内容与送往离漠的差不多,都是靖朝已经暗中与若伊接触,准备推翻检齐的统治,希望云殊在靖朝攻打若伊的时候,能够若伊施压。 左蓝很快也将信看完了,看完之后,还是稍有惊讶:“靖朝已经同若伊暗中联系了?豫昭王这么快便要打若伊了么?” 听了左蓝的话后,漆若凌大笑了起来,灿若星河:“左蓝,你真的以为这封信是萧奕洵亲手写的?” 左蓝一愣,低头再看了一遍,而后瞬间明白了。这封信虽然是以萧奕洵的名义送来的,但是却没有豫昭王的王印,取而代之的是靖朝北军的军令。若是萧奕洵自己要给漆若凌写信,必然会用自己的私印,既然这封信是军印,那应该是靖朝北军统帅代写。想来也是担心没有豫昭王的名字,漆若凌是不会看这封信的。 左蓝尴尬地笑了笑:“听到是豫昭王的来信,我还有些急了,以为他是要把连城骑要回去,倒没在意这些细节。不过,这封信的内容倒是有些奇怪。”左蓝将信又读了一遍,面露疑惑:“若伊的事情,这几年我过问的不多了。虽然也知道在继承人的问题上面,若伊似乎是出了点问题,但是靖朝的这封信未免也太早了了,检齐就算身体不好,再掌权五年不成问题,而且真的要暗中发动政变,他们也应该密谋行事才是,这样写信传递,万一途中出了问题,泄露了机密,那怎么办?”左蓝摇头显然觉得这个靖朝的将领行事太过鲁莽。 漆若凌悠然地喝了一口茶,从容一笑,眼眸中的那一抹幽蓝沉静而深邃,他淡然的开口:“如果说他们就是故意要这么做的呢?” “故意?”左蓝迅速地思考了一下,微拧眉心:“殿下是说,靖朝另有所图?” 漆若凌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将目光投向南方的天际,缓缓道:“对萧奕洵而言,若伊和离漠,近几年他不会急于出兵,一是他在长安的地位还需要稳固,二是他也需要等我这边竟快地结束纷争,好助他一臂之力。所以,他这个时候让人写这封信给我,绝不是需要我出兵,而是要我帮他一个忙,让他以假乱真的计划成功地实施。” 看漆若凌挺拔地背影投下如苍松般的影子,左蓝迅速地开始撕开漆若凌的话,以假乱真?漆若凌的意思一定不是指信是假的,虽然不是豫昭王亲笔写的,但也一定是他的授意,所以这个假是内容的假。那么是全假还是半真半假?看漆若凌的口气,豫昭王近几年是不打算对若伊离漠用兵的,不然也不可能把连城骑送到云殊,所以,要请漆若凌出兵帮忙是假的。如果这一条是假的,那么前面的也就说不通了,所以,前面的也是假的?他们根本就没有与若伊暗中接触,那豫昭王意欲何为呢?在这一点,左蓝左思右想也不可得,只好老实道:“殿下,臣愚钝,实在猜不透豫昭王所为何意……“ 漆若凌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笑了:“你没见过萧奕洵,不了解他,猜不透他的想法没有什么。”想起长安那个惊才绝艳的年轻亲王,嘴角的微笑越发浓厚,“他这个人,若是真的暗中谋划混乱若伊的政权,消息一定密不透风,外人绝无可能半点知晓。所以,信中说靖朝和若伊暗中接触,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不是要我出兵帮他打若伊,而是要我出面帮他把他那个假消息变成真的。目前来说,靖朝在若伊最头疼的就是那个号称名将的百里齐……”漆若凌澹然一笑,宛若星月抚松,“他是希望我帮他做个证明,百里齐与靖朝暗中接触妄图推翻检齐的王位。” 左蓝许久没有说话,之前看到“豫昭王”的来信时他稍有震惊,但现在漆若凌说的话却让他从震惊变成了敬畏。简简单单的一封信,漆若凌竟能读出这么多的内容还能探究出豫昭王真正的意图是什么,这种城府与心智已经超乎了左蓝的想象。漆若凌本身就已经如此厉害,而这一刻,左蓝忽然很想知道,在漆若凌口中,那位惊才风逸、文武双全谋划了这一场大局的靖朝豫昭王又该是怎样的风姿呢? “呵,萧奕洵,你真是好大的面子,对付一个百里齐,竟然连我也利用上了。”漆若凌笑了起来,转过身,对左蓝吩咐道:“既然豫昭王有这样的谋划,我自当全力配合。左蓝,我要你亲自去办这件事情,向他们‘求证’一下,百里齐与靖朝的勾结到底是真是假,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 漆若凌洞悉了萧奕洵真正的意图,并派大臣左蓝亲自去办这件事。左蓝原本在云殊南境为官,与若伊多有往来,也认得几位若伊的高官,得了漆若凌的命令之后,他琢磨了一下,凌天一直有几位若伊派来云殊的官员,倒可以利用利用他们。左蓝找了个时间,请了这几个若伊的官员吃饭,席间酒后“不经意”地透露出了靖朝暗中与若伊官员接触的消息,并向这几个人求证是真是假。那几个离漠的官员一听吓了一跳,只先搪塞了一下,而后回去当夜就派人回去将这件事情秘密地告知检齐。 苏辰风没有想到离漠那边元庭会亲自为自己传送消息到若伊王庭之中,更没有想到漆若凌完完全全地知道了自己的打算并且完美的配合了自己的计划。为了保证计划的万无一失,他与李元悫商议之后,决定亲自前往离漠军中与离漠将领商议“讨伐”大事。 苏辰风带着十几人,亲自来到了柳城与薛昌会面。薛昌本来对此事也是将信将疑,但是一听靖朝的大将苏辰风要亲自前来同自己详谈合攻事宜,便真的相信了靖朝之前的那封信。他忙派人将苏辰风请入城内,本来打算设宴接风的,但苏辰风说他的到来应数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薛昌深以为然,便将苏辰风请入军中,只叫了两个偏将在身边,四个人密谈此事。苏辰风从怀中拿出一封文书,递到薛昌面前,沉声道:“我知道,仅凭一封信,实在不能让贵军相信我们,随随便便将兵力调往西境对付若伊。所以,我此次来一是为了向你们表示,靖朝近期绝无对离漠出兵的打算,二来也是为了让你们确信,我们的谋划为真。” 薛昌面上笑答:“我们自然是相信将军的。”一边却仍然把苏辰风递过来的那份文书看了一遍,他越看脸色越白,显然受的惊吓不轻,几乎是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薛昌深吸一口气才问:“靖朝接触的将领是百里齐?” 这封信正是百里齐与李元悫的通信,百里齐心中说只等他推六王登位,到时手掌若伊大权,归顺靖朝,要请靖朝封他一个侯爵之位。 而这封所谓的百里齐写给李元悫的书信,是李元悫暗中命人依照百里说话的风格与语气,找人模仿他的笔迹,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仿造出了一封足以以假乱真的书信。这封信,苏辰风相信,就算是百里齐自己见到一时半刻也会愕然不已,所以,他可以肯定,这个时候薛昌已经完全地确信了靖朝真的和百里齐在私下有过接触。 所以他从容不迫的回答:“整个若伊,除了百里齐还有谁能动摇检齐的王座呢?不过,李元悫将军说了,以百里齐的野心,事后他绝不可能归顺靖朝。百里齐只不过是想借靖朝的力量,帮助他在若伊夺权。所以,我们两方都有私心,都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李元悫将军料定,一旦若伊发生政变,短时间之内局势一定不稳,所以,我们一定要利用好那段时间。目前,除了离漠,豫昭王已经亲自写信给云殊帝国,请求云殊帝国到时候一起用兵击溃若伊。” 第九十五章 无中生有(下) “豫昭王亲自写信请云殊用兵?!”薛昌顿时一惊,转瞬便想到,当初靖朝与云殊帝国联姻,出嫁的崇徽公主正是豫昭王的亲妹妹,若是豫昭王亲自写信到云殊请求云殊出兵,云殊一定会帮这个忙。如果云殊帝国也加入了战局,那么便不由得离漠不考虑了。 苏辰风的声音平静缓和:“没错,王爷的书信应该已经送到凌天了,现在只等若伊内部一乱,我们三方便可同时出手,拿下若伊。” 薛昌心想,如果靖朝与云殊联手进攻若伊,若伊迟早会灭亡,与其坐视不管,倒不如也加入其中,反正这些年若伊也趁火打劫过很多次了,离漠早就该报这一箭之仇了,所以他很快的向苏辰风表示同意,但也说这件事情要先向纳兰隽请示一下。苏辰风已经得到了理想的结果,便告辞回雍谷关去了。 这边,薛昌刚派人将消息送往且柔,军中便有人将消息加急送往元庭的府上。原来,薛昌身边的一员偏将,正是元庭提拔上来的。自从收到了靖朝的书信之后,元庭便命他暗中查访此事,一有消息,便要告知自己。所以,元庭比纳兰隽还要更早一点知道苏辰风亲至柳城面见薛昌的全部经过。 当元庭得知了百里齐与李元悫暗同的书信以及豫昭王已经连同云殊准备到时一举拿下若伊的情报之后,他当真着急了。从一开始,他就致力于若伊与离漠的联合。若伊与离漠本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如果百里齐发动政变,靖朝与云殊合力攻之,离漠就算再插手,也只能得些蝇头小利。而且,没有了若伊,靖朝下一个目标一定就是离漠。但是现在纳兰隽正处于失子之痛的时期,他是决计不会听自己的话的。无奈之下,元庭只好暗中派人前往若伊,将发生的事情告诉若伊的王室,叫检齐多多提防百里齐。 而若伊这边,从年初开始离漠军中就开始有小道消息传到若伊,说是若伊朝中有人暗通靖朝,准备推翻检齐的统治。本来安阳城的那些贵族与大臣,都只当是外面的风言风语,并未当真,可是很快,离漠那边,丞相元庭暗中向己方求证,这可就引起了那些大官贵族们的注意了,他们很清楚,如果不是有端倪,离漠的丞相不可能会向自己求证这样的事情,所以他们很快便将消息告知了检齐。 而检齐得知消息后,尚处在疑虑阶段,忽然在云殊的官员派人送急信回安阳,告知检齐,百里齐与靖朝暗通,准备发动政变,豫昭王已经亲自写信给凌天掌权人漆若凌,请求到时云殊出兵相助。这可让检齐大惊失色,不光是离漠,现在竟然连云殊帝国都惊动了,他不得不开始考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与严重性。 而且,检齐的一些亲信获悉了此事,都向检齐进言,必须要严查此事,同时有人向检齐说,当初运山城受到离漠的攻打,检齐非但不増援兵,反而一意孤行在同城和李元悫相持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内百里齐很有可能正在与李元悫私下接触。 检齐与百里齐二人之间的矛盾,这些年已经越来越深。百里齐的自恃功高和唯我独尊大大惹怒了检齐,以至于检齐对百里齐如今信任几乎所剩无几,更多的是猜忌与怀疑。 所以当离漠与云殊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后,他已有八分相信百里齐暗通靖朝,准备推翻自己了。在云殊官员急信到达检齐手中后不到半个月,元庭的亲信便到了若伊,将靖朝大将亲自前往柳城与柳城守将薛昌商议攻打若伊的计划以及云殊帝国也可能参与其中的消息告诉了检齐的心腹,并且还告诉检齐的心腹,靖朝手中有百里齐的亲笔信为信物,让检齐务必提防百里齐,否则后患无穷。 元庭的亲信带来的消息与检齐自己得知几乎一摸一样,看来靖朝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若伊一乱,他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若伊。检齐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愤怒,可他到底还是保留了一份清醒,暗中派人前往雍谷关调查,是否靖朝的手中真的有那样一封信。 而在苏辰风与李元悫的安排下,检齐派出刺探消息的人,很快就在“费了一番努力”的情况下,得到了那份百里齐的“亲笔信”。 信中说靖朝帮助百里齐发动政变,事成之后,百里齐归顺靖朝,靖朝加封百里齐侯爵之位。 这封信,从笔迹到语气口吻,和百里齐如出一辙,检齐深信就是百里齐的亲笔。他当即勃然大怒,差点将信撕个粉碎,恨声道:“百里齐!你竟然真的敢造反!” 元光三年三月初四,若伊君主检齐准备动手除去大将百里齐,当日他邀请百里齐入宫赴宴,并在百里齐刚入宫后,便立刻派人将百里齐收押候审。之后他亲审三日,定了百里齐十大罪状,判决百里齐斩立决,抄家灭族,手段之快之狠厉都出乎了苏辰风的预料。 百里齐死后,检齐迅速地让自己的心腹接管了百里齐的军队,将军权重新收归到自己手中。 这一次,靖朝没有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地就除掉了自己的心腹大患。在得到检齐三日之内以雷霆之势除掉了百里一族的消息之后,一时之间,苏辰风和李元悫都不知道是该说豫昭王谋智无双还是二人配合指挥的当了。 没有了百里齐,若伊的军队在李元悫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而接替百里齐成为若伊新一代统帅大将的人,虽说是检齐的心腹,但就打仗这一方面来说,和百里齐相比根本就是天差地别。不过稍稍接触过几次,便被李元悫打的落花流水,之后干脆龟缩在同城,不再出兵雍谷关。 苏辰风本来要在雍谷关呆上一段时间,但朝廷见边关李元悫一人足矣应付,便让苏辰风于三月中旬回到长安复命。 因为元庭不经意地配合以及漆若凌的相助,原本萧奕洵以为,这件事情谋划完成没有三四个月是不可能的,但如今两个多月,苏辰风便替自己办成了这件事,惊喜之余萧奕洵也更加的倚重苏辰风了。而正巧四月的时候,韩西月巡视水利归来,为朝廷筹集了一大笔钱款,这二人在军事与内政方面都为朝廷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萧奕洵更是鲜少的长达多日笑逐颜开,连豫昭王府上下众人都知道王爷最近心情十分好。 苏辰风比韩西月早回来半个月,四月中旬,韩西月巡视水利回到长安,他这一年半,监修全国水利,也可谓是劳苦功高。太后齐黛莹亲自下令,要重赏韩西月,并特意嘱咐韩千叶在韩府为韩西月设一个小的接风兼庆功酒席。 韩西月于上午回到长安,先进宫复命,随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回到家中才发现苏辰风与萧奕洵已经亲自来了府上迎接自己。萧奕洵亲自在府中等着迎接自己,韩西月大为惶恐,赶忙要向萧奕洵行礼,萧奕洵笑着说这是韩府,韩西月自己的家,不必要这样拘礼。 韩西月刚向萧奕洵行完礼之后,见到了韩千叶,一时之间感慨万分,韩西月重重地拥抱了一下自己的哥哥,韩千叶拍了拍他的后背,和声道:“好了,别像个小孩子似的,倒叫豫昭王和辰风笑话。” 而见到了苏辰风,韩西月则又是另一番心情,当初他二人都从护龙营出身,几个辽东的将领之中,就属他二人关系最好,互相扶持帮助,有如亲兄弟一般,算算时间,两人也有一年半未曾见面了,到而苏辰风不久之前设计除掉百里齐的事情,他也早就听说了,便笑道:“一年多没见你,你可真是厉害呀,百里齐那么难缠的人物,你两个月就除掉了,厉害啊,辰风。” 苏辰风笑答:“比起你为朝廷省了百万两的开支,我那点小功劳怎么拿得出手,太后年年都钦点要为你接风庆功了,你可别揶揄我,今天的主角是你。” 考虑到韩西月舟车劳顿,所以接风宴韩千叶也没有请多少人,都是他和韩西月熟识的几位大臣和朋友的家眷,与其说是庆功宴,倒和家宴也差不多。晚间宴席的时候,韩西月见韩千叶请了这么多人,乘着众人喝酒的时候,低声对韩千叶抱怨了一句:“哥哥,我只说让你想着法子把楚玉晗请来,你怎么请了这么多的人?”韩千叶喝了一口酒,不动声色的笑道:“那做戏要做的足一点嘛,你要不请点女眷,楚姑娘一个人,肯定会多心的,到时候,反倒可能对辰风不好。” 韩西月知道苏辰风对楚玉晗一往情深,老早就打算着在自己的接风席上要把楚玉晗也请来,为苏辰风创造机会,于是之前就写信和韩千叶串通好了,却没想到他的哥哥为了名正言顺一点,竟然将各好友的家属一并请了过来,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哥,我倒不知道你这方面也是高手。” 第九十六章 不速之客 看到楚玉晗的桌子和苏辰风的桌子,紧的就像是一张一样,韩西月十分满意地夸了夸韩千叶:“哥,我觉得你以后不作禁卫军了,倒可以去试试红娘。” 韩千叶不动声色的笑道:“怎么,你也想成家了?” 韩西月忙撇清道:“今天主要是为了帮辰风的,你可别扯到我的头上啊。”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众人欢笑向韩西月贺喜之后,便道别了。楚玉晗见时间也不早了,也向韩西月和韩千叶表示祝贺和感谢,便要告辞了。韩西月忙道:“玉晗小姐,天色不早了,你一个人回府,未免让人担心了,让辰风送你一程吧,有个人保护着,也好。” 楚玉晗愣了愣:“韩府和楚府不远,我有轿子,也有仆从,不必要麻烦苏将军了。” 这个时候,萧奕洵与苏辰风也走到了楚玉晗的身边。今天看到韩千叶特意请了楚玉晗过来,萧奕洵便知道他们兄弟两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便笑道:“护送你,辰风是不会觉得麻烦的。虽说不远,但一路上有个人相伴也是很好的。” 连萧奕洵都这么说了,聪慧如楚玉晗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意思,稍稍有些脸红,楚玉晗低着头的轻声道:“那劳烦苏将军了。” 苏辰风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忙道:“不麻烦不麻烦。” 看苏辰风这手足无措的样子,韩千叶韩西月和萧奕洵三人都笑了起来,倒让楚玉晗更加不好意思,忙行了礼就走了。 夜幕降临,四月微风,带着夏初独有的清新的香气,混杂着微微的酒意,淡淡地流动在楚玉晗和苏辰风之间。楚玉晗坐在轿子里,没有说话,只听得轿外远处树上微弱的蝉鸣以及苏辰风轻轻的脚步声,在宁静的夜晚里更加的清晰。 想到今晚韩西月等人的举动,楚玉晗不由笑了起来:“其实,督查使和韩将军不必要这么麻烦的,还特意请我来韩府参加庆功宴。” 听着楚玉晗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苏辰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倒叫你不好意思了。” 楚玉晗浅浅一笑,声音温软如美玉:“没有啊,能见见你,我也觉得很不错啊,说起来,这也算是你第一次送我回府吧,以前次次是我送你出府。” 苏辰风满眼皆是笑意,应了一声。 韩府与楚府只隔着一条街,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楚玉晗便到家里,下了轿子,她不由掩嘴失笑:“我便说了,这么近,都不必送。” 因为喝了一点就,楚玉晗面色绯红,笑起来更似桃花带笑,春兰吐枝,苏辰风亦笑道:“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了,我也回府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月色之下,苏辰风挺拔的身影有如兰芝玉树,风姿偏偏,不可言喻,楚玉晗愣了愣,在苏辰风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忽然叫住了他,苏辰风转身看着楚玉晗,见她朝自己走了几步,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问了一句:“上次的那个荷包,你还喜欢么?” 苏辰风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挂在腰间的那只红梅荷包,愣了一下,而后道:“喜欢呀。” 楚玉晗这才发现,苏辰风的腰间一直挂着自己送的那只荷包,她顿时大为窘涩,一向聪明机灵的人,如今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浅粉色的衣衫随风微动,纤细的身姿有如菡萏初开,双颊绯红,娇羞而可爱,苏辰风看的有些痴了,借着酒意,他突然冒出了一句:“玉晗,我向你父亲提亲,好么?” 楚玉晗一愣,苏辰风自己也呆住了,说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忙道:“对不起,我忘了,你曾经许诺要为王妃守孝三年的,我……”就在苏辰风慌忙解释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楚玉晗低低应了一句:“好。” 恍惚之间,苏辰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下意识的说了一句:“什么?” 楚玉晗的脸更加红了,不过这回却是看着苏辰风的眼睛,轻声却十分清晰地说了一句:“好。” 这一刻苏辰风觉得自己的心都飞到了九霄之上,他激动地有点语无伦次了:“哦,好,我……我就准备……我,这……” 楚玉晗“噗嗤”一笑,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慢慢来就好了。” 苏辰风忙将心收回,笑道:“恩,好,我不着急。” 楚玉晗笑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们下次再说。” 送走了苏辰风,楚玉晗笑着向府内走,想起刚刚的事情,几乎忍不住想要唱起歌来,还没等回到房间把好消息告诉春桃,老管家李全却告诉她今天府上来了一个客人,现在正和老爷一起在书房等着自己。 楚玉晗蹙眉疑惑不解,都这么晚了,怎么府上还会有客人呢?而且为什么父亲还要叫自己过去?带着疑惑,楚玉晗来到了书房,她敲门进去,发现屋中除了楚焕东,还坐着一个身穿墨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皮肤比较黑,一双眼睛好似老鹰,锐利逼人,一看便知是经过岁月洗礼的人。见自己进来了,那男子抬头打量了自己一眼,而后笑道:“楚小姐回来了。”虽然他面上带笑,可楚玉晗却从他的笑容中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提到了几分警惕,轻声问楚焕东:“爹,这位大人是……” 楚焕东看见楚玉晗进来了,脸色有一点不自然,他介绍道:“这位是杨莲杨御史。” 楚玉晗依礼向杨莲行了礼,而后问:“不知杨御史这么晚了还在府上拜访,所为何事?” 杨莲笑道:“今日,我是为北淮王爷来的。” 一听到北淮王三个字,楚玉晗的心猛地就崩了起来,她瞬间看住楚焕东,看见楚焕东脸上的犹豫与尴尬,心中一凉,必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她不动声色道:“既然是北淮王爷找父亲大人有事,小女子不便打扰,先行告退了。”说着便要告退,杨莲见楚玉晗要走,忙出声道:“楚小姐且慢,我今日是特地来拜访楚小姐的。” 楚玉晗停住脚步,狐疑地盯住杨莲:“找我?” 杨莲笑着说:“正是,楚小姐聪明过人,王爷十分欣赏。”这句夸人的话语,在楚玉晗耳朵里听起来,竟然生生生出了一股森然寒冷之意。她不认识北淮王也没有见过北淮王,怎么会让北淮王十分欣赏?这个杨御史突然夜里来访,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然自己父亲的脸色也不会这么不安。 楚玉晗打起十二分的戒心,问:“小女才疏学浅,不敢受北淮王爷的欣赏。不知今日,杨御史来究竟有何事?” 杨莲让楚玉晗坐下,而后才缓缓道:“听闻最近安北将军苏辰风与楚小姐走得很近,似乎很喜欢楚小姐啊。” 听杨莲阴阳怪气的语气提到苏辰风,楚玉晗的心悚然一惊,只淡淡回答:“杨御史怎么也喜欢听这些小事么?” 杨莲摇头:“不是,只是像楚小姐这般的佳人,我想定是不愿意只做一个小小的将军夫人的。” 这杨莲话中有话,并且还在贬低苏辰风,这使楚玉晗大为恼怒,她很不喜欢此人拐外抹角的说话态度,但因为御史的身份,还是忍着心中不悦,硬声道:“小女蒲柳之姿,即便是将军夫人也是不敢高攀的。” 杨莲还是摇头:“楚小姐说笑了,楚小姐不是一心想做豫昭王妃的么?怎么现在这么轻易的就满足了?” 一听这话,楚玉晗心中猛如针扎,她闪电般地看向楚焕东,怒火中烧,她的这个心思,当初只有楚焕东一人知道,而杨莲今日能说出这件事情,必定是楚焕东说出去的。楚焕东看见自己女儿眼中的恨意,有些羞愧,只侧头躲过了那灼热的视线。楚玉晗见他这般态度,心中已经知道了个大概,看来楚焕东当年还真是吧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北淮王萧容峥。 她心中深恨不已,看着杨莲不怀好意地笑容,忍了半天,方到:“不知道杨御史是从那里道听途说来这么些无稽之谈?我对豫昭王从来没有非分之想,杨御史也最好不好胡言。” 看自己讥讽了半天,这年轻的小丫头也不就范,杨莲终于承认,这小丫头真有几分心机,值得北淮王利用。眼看时间也很晚了,索性也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的说:“楚小姐不必藏着掖着,当初在辽东发生了什么事,楚小姐的打算,我们都知道的很清楚了。” 楚玉晗袖中双手紧握,忍住自己躁怒的心情,仍旧不动声色道:“我还是不知道御史大人在说些什么,天色不早了,御史大人还是尽早回去吧。” 见楚玉晗对自己下了逐客令,杨莲终于觉得此事有些棘手了,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说不知道。看来这个小丫头根本就是要一概否认到底了,他冷冷一笑:“楚小姐贵人多忘事,不如我来提醒提醒你,那舞莲散的来历如何?” 第九十七章 应对之策 楚玉晗无懈可击的脸在杨莲说出舞莲散三个字之后,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沉声问:“婉姐姐死后,楚府与北淮王就应该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御史大人请回吧。 ” 杨莲见楚玉晗松了口,心中暗思到底是个小姑娘,还是会害怕事情抖落出去的,他这才又恢复片刻之前那平静的笑容,老鹰似的眼睛看着楚玉晗,道:“正因为豫昭王妃死了,玉晗小姐才有机会呀。最近我听闻离漠公主忽然不得豫昭王的恩宠了,这正是玉晗小姐的机会呀。” 楚玉晗冷笑一声:“你们一心要我嫁给豫昭王,是希望我能帮你们刺探一些豫昭王的消息和他的弱点吗?” 杨莲点头微笑:“正是如此,只要楚小姐帮王爷的忙,日后必有重答,家父光耀楚氏门楣的愿望也必定会实现。” “我不接受,也不愿意。”楚玉晗毫不犹豫地表示了自己的拒绝。 楚焕东与杨莲的顿时脸色都一变,楚焕东早就知道了自己这个女儿的态度,他惊讶的不是楚玉晗的拒绝,而是楚玉晗这般直接的表达方式。杨莲有些不相信:“楚小姐,光复楚氏门楣可是家父毕生之愿啊,楚小姐都不考虑一下么?” 楚玉晗镇定道:“之前我就和家父讨论过此事,光复楚氏门楣,在当初参与秦家夺权失败的时候就注定不可能了。我知道北淮王有所图,可是你们也看见了,我们楚家的能力有限,实在没有办法能够再豫昭王和北淮王两大势力之下周旋。到时候,出了事情,既会害了自己,也会连累北淮王。请杨御史回去告知北淮王爷,楚府真的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被利用的了。楚家只想自保,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楚玉晗这话既表明了不合作的态度,也带着一丝威胁之意,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这么难缠,杨莲有些恼怒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道:“楚小姐,我们只需要你在豫昭王身边当一当内应,传递一些消息,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的,你不用担心。” “御史大人,您应该知道,在婉姐姐死后,姐夫的性格就一直捉摸不定,喜怒无常,疑心深重。玉晗自知,实在没有本事能够在如今的豫昭王身边虚与委蛇。”楚玉晗的态度十分明确和坚决,坚持不合作。 杨莲话都已经说成那样了,楚玉晗还是不同意,他终于怒了,冷笑道:“楚玉晗,你当真不肯合作?”他扭头看向楚焕东,语气阴狠毒辣:“楚焕东,你可不要忘了,你们当初做了多少事情,这些事情要是被豫昭王知道了,你们可知你们的下场会是什么?!不要忘记西平王一干人的教训!” 楚焕东脸色一白,浑身哆嗦了一下,他怎么可能忘记西平王江越等人的下场,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楚玉晗,似乎是想劝一劝楚玉晗。谁知楚玉晗却冷冷道:“我想把刚刚的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御史大人。西平王的教训,御史大人也不要忘了。” 杨莲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目圆睁,恨声道:“楚玉晗,你当真是不怕死!我告诉你你最好乖乖的合作,否则,你做的那些事情被豫昭王知道之后,你自己想想后果,你是要同时与北淮王府和豫昭王府为帝,还是获得北淮王府的庇护,你好好想想清楚。” 楚玉晗闭了闭眼睛,丝毫没有犹豫:“御史大人,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我们楚家的确是做过不少错事,可是现在我们只想自保,不再妄图其他了。反正不管与谁为敌,到最后都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那倒不如什么都不做,还能活的轻松一点。”她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看着杨莲,一字一句道:“ 御史大人,你们最好不要赶尽杀绝。” 杨莲冷笑:“你不合作,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谈不要赶尽杀绝?”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会走到下面这一步,楚玉晗深吸几口气,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我们楚府人微言轻,对于北淮王而言根本微不足道。所以,也希望北淮王不要因为我们小小的楚家而毁了自己的大业。” 杨莲脸色一变,肃声问:“你什么意思?” 楚玉晗缓缓道:“现今,北淮王与豫昭王明面上关系很好,实在没有必要因为我们一个小小的楚家就和豫昭王府撕破脸。没错,我们楚家是做了很多的事情,也有很多把柄在北淮王爷的手中。可是,这些事情对北淮王爷来说,就是一把双刃剑。因为,我们楚家每做一件事情,背后站着的都是北淮王。” “我们不傻,自然知道要给自己留一个活命的几乎。当年,北淮王曾经和家父有过一次通信,那封信,现在就被我寄存在豫昭王府。”眼瞅杨莲脸色大变,楚玉晗继续道:“我奉劝御史大人不要想着能去豫昭王府去偷那封信,不然信没有偷到,反倒有可能会打草惊蛇。还有,你刚刚说的舞莲散,确实舞莲散是我带去辽东的,但是只要姐夫肯查,我不信他查不出这舞莲散的来源。” 楚玉晗幽幽一笑:“北淮王爷志向高远,不必再我们这种小家之上耗费心血。我楚家一门人微言轻,但真要逼得我们走投无路,到时候只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先不说世家大族秦氏一族会不会因此而与北淮王结怨,就说鼎剑侯、豫昭王,镇南王府虽然现在势力并不如前,但是镇南王和晏亲王的关系非同一般,而晏亲王的父亲正是永安郡王——太祖、太宗陛下的亲妹夫,如今我朝身份最高最老的人,永安郡王一向不喜皇室内斗,西平王的结果,也不用我再多说了。”她叹了一声,最后道:“我们楚家死不足惜,可为了楚家,而让北淮王爷得罪那么多人,那可实在是太不值得了。请王爷放心,所有的事情,我楚家绝不会泄露半个字,我们只希望王爷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杨莲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楚玉晗,脸色一阵青白,似乎在揣度楚玉晗所说的利害关系,许久之后,他才放平了脸色,冷笑道;“当真是牙尖嘴利心思机敏,怪不得当初豫昭王妃聪慧至极也败在了你的手上。”他冷冷吐出几个字:“楚玉晗,你厉害。”还未等楚玉晗和楚焕东说话,杨莲又冷笑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突然就想通了,想要做普通人了。楚玉晗,你还真想嫁给安北将军吗?你该不会这么天真的以为,你能这样简单的就获得幸福了吧。” 提到苏辰风,楚玉晗的脸色变了一变,杨莲笑道:“我告诉你,或许为着秦家,为着鼎剑侯和永安郡王那边的缘故,你们楚家能得保全。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在豫昭王与北淮王分出胜负的那一天,所有的事情终究会水落石出。为了活命,我劝你还是日日祷告,豫昭王与北淮王永无胜负吧!” 说完之后,杨莲狠狠瞪了楚焕东一眼,拂袖离去了。 等杨莲走后,楚玉晗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倒在了椅子上,楚焕东也一直胆战心惊到现在,他忙走过去扶住楚玉晗,真心感叹道:“女儿,你可真是厉害,为父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呢。” 楚玉晗冷冷地扶开楚焕东的手,站了起来,对楚焕东无力道:“爹,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已经做完了,以后,你不要再希冀我能帮你做什么了,我先告退了。”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书房。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春桃本要问一问今日去韩府做客的情况,但楚玉晗只推说自己累了,让春桃打点水来洗漱一下,便要春桃出去,自己要一个人静一会。春桃看楚玉晗的脸色的确很难看,便没有再问,只让楚玉晗一个人好好休息了。 月光透过朱窗铺到床边的案几上,楚玉晗出神的望着窗外那月光下婆娑的树影,渐渐地拉长。今天杨莲说的所有的话她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因为此前她就已经想好了一旦发生类似的事情的所有的对策,但杨莲又一句话,却一直在她脑海里不停地想起,便是那句:“楚玉晗,你该不会以为,你能这样简单的就获得幸福了吧。” 杨莲说的很对,无论她怎么保全,楚府只能有一阵安稳的时间了,因为无论北淮王和豫昭王那一方胜,最后她所做的事情还是会被揭露。在她的心中,赢的人一定是萧奕洵,可真到了那么一天北淮王绝不会任由楚府这样简单的避过所有的惩罚。到时候,她依然会被萧奕洵无情的责罚,并且再无颜面在这是上立足。这一瞬间,楚玉晗忽然觉得很害怕,她倒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会从那个人的眼中看到失望。 楚玉晗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一刻,她最害怕的,竟然是苏辰风会对自己失望…… 第九十八章 一刀两断 楚玉晗哑然失笑,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真的将苏辰风看得这样重。她低下头,看着案几上放着的一小篮绣线,又想到今晚苏辰风听到自己的回答后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一阵酸疼,竟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 她将绣篮合上,咬了咬牙,目光倏地变得坚毅无比,走出门外,去找楚焕东,告诉了楚焕东自己的一个决定,她要去向萧奕洵请罪。 楚焕东一听大为惊骇,直说楚玉晗是不是疯了。楚玉晗摇头,对楚焕东道:“杨莲御史说的很对,纸是包不住火的,将来无论谁赢,我们所做的事情都会被揭开。与其坐以待毙,让别人把把柄攥在手上,倒不如我们主动坦白,置之死地而后生。” 楚焕东看着自己的女儿,看见她眼中的决绝与坚定,问了一句:“你就这么么相信豫昭王会赢?你就不怕他一怒之下杀你么?” “爹,我说的坦白不是坦白全部,而是坦白一半。”楚玉晗冷静地分析,“现在北淮王主要要对付的人是豫昭王,他没有必要同秦家和鼎剑侯为敌,所以你当初与北淮王的那层关系,北淮王一定不想人知道,那么我们也就没必要说。主要的问题是之后婉姐姐的事情。”提到秦婉词,楚玉晗心头一阵酸涩,她瘪了瘪嘴,道:“婉姐姐的事情,主要是西平王在作祟,我们只要将事情全都推到西平王身上就好了。这样,一来我们不用开罪北淮王,二来,然后若是北淮王再想翻旧账,那这旧账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虽然楚玉晗分析的很透彻,可是楚焕东还是很惧怕:“这样以后我们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可是,玉晗,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让你姐夫知道了,你婉姐姐的死当初也有我们的参与。豫昭王虽不会杀你我,但是却足够将我们赶出长安,永世不得回了!” “我知道。”楚玉晗咬住嘴唇,戚戚一笑:“呵,本来我们所得到的一切,不过都是婉姐姐带来的。当初我害死了她,早就没有脸面去享受这一切了,赶出长安也好,至少还能赎一赎我的罪孽……” 楚焕东张口结舌,但看楚玉晗这态度,便知劝也是劝不了了,想了半天,他才问了一句:“那……苏辰风怎么办?” 楚玉晗闭上眼睛,没有让楚焕东看到自己泫然欲泣的神情,只是转身离开,低低留下一句话:“没有怎么办,我会同他说的……” —————————————————————————————————— 苏辰风自送楚玉晗回府之后,激动地翻来覆去,一整晚都睡不着。好歹忍了一晚上,第二天下朝之后,便带着礼物去以拜访楚焕东的名义去见一见楚玉晗。寻常时候,管家李全都会很客气地将自己接近府上,可是今天连皓月却被拦在了府外,李全向苏辰风赔罪道:“苏将军,你真的不能进去。小姐吩咐了,不见你,而且让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苏辰风一时疑惑不已,还以为楚玉晗再同自己说玩笑话,并不当真。但见着李全满脸歉意和担忧的神情,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便问:“李总管,玉晗小姐是生病了吗?” 李全摇头:“玉晗小姐身子很好,只是今早就吩咐了。以后府上不再接待苏将军你,并且让我告知苏将军,请苏将军断了念想,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苏辰风大为不解,昨天晚上还是好好的,怎么今天李全这话,倒像是楚玉晗要和自己一刀两断呢? 李全皱眉,迟疑了很久才道:“小姐的意思是,以后不会再同苏将军往来了。” “胡说八道!”苏辰风陡然大怒,什么叫做不会再同自己往来?这绝不可能,他喝问道:“这不可能,是不是楚大人阻拦我与玉晗见面?我去找楚大人……” 苏辰风话未说完,李全便摇头回答:“不是,自从小姐从豫昭王府回来之后,老爷就不敢再逼着小姐了。这个命令都是小姐自己的主意,老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李全看得出来,楚玉晗和苏辰风二人绝对互有情思,楚玉晗是很喜欢苏辰风的。所以,在今早楚玉晗冷着告诉自己她不再见苏辰风的时候,李全也无法置信,但他问不出什么,只得按着楚玉晗的话去做了。看着苏辰风疑惑和急躁的神情,李全劝慰道:“可能这只是小姐这一段时间的玩笑话,过一阵子就好了,苏将军改日再来吧。” 苏辰风不明所以地回了家,之后几天,他依旧日日前往楚府,但依旧日日被挡在门外,从李全到春桃再到楚焕东,每个人都告诉自己,楚玉晗说她不会再与自己往来,可是一追问,却又都不知道楚玉晗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苏辰风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了,再一次来到楚府的时候,苏辰风冷着声音对春桃道:“春桃,告诉你家小姐,就算她不愿见我,也要给我一个理由,我苏辰风不是死缠烂打、不知进退之人。我只需要亲自见她,让她给我一个理由,得到那个理由,我立刻就走,再也不会来打扰她。但如果她今天不见我,我硬闯也要闯进去。春桃,你们拦不住我。” 苏辰风的功夫就算是整个楚府的人加在一起也挡不住,春桃赶忙将苏辰风的话回禀给了楚玉晗,并且劝她:“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最近对苏将军这样无情。但你就算要苏将军死心,你也要给他说清楚吧。” 和苏辰风相识了这么久,楚玉晗知道,虽然苏辰风表面温柔亲和,但骨子里也极度的倔强,若是自己不给他一个交代,他是真的不会离开了。楚玉晗摇头叹息,终于还是把苏辰风请了进来。 因为不想让苏辰风与楚焕东相见,楚玉晗就让春桃吧苏辰风带到自己屋外的庭院里。终于见到了楚玉晗,苏辰风本想柔声想问,但刚到嘴边的温存的话语,却被楚玉晗冷漠的神情硬生生地冻在了嘴边。 二人相隔五步,虽然很近,但苏辰风却感觉楚玉晗离自己仿佛隔着一个天堑,他低声问:“你不愿意见我……是暂时的还是以后也不再……如果说是那晚我唐突了,那没关系,我可以等的……” “不是暂时的,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吧。”楚玉晗冷冰冰地打断了苏辰风的话。 苏辰风张口结舌,登时愣在当场,眼中的失望和疑惑就像是冬季的大雪,笼罩在他的眉眼之间,他静了片刻,才用带着一丝悲伤的语气问:“为什么……” 苏辰风的失落与惆怅恨恨触动着楚玉晗的心,谁能知道面上平静如湖面的她心中早已泪流满面。无论心中多么难受,她却忍着不在脸上流露半分,只继续硬着声音道:“我与苏将军不合适。这几天我想了很久,我不喜欢武将,不喜欢你外出征战,”似乎觉得这些还不够狠,楚玉晗咬牙说了一句:“其实,是我不喜欢你。” 这句话对苏辰风来说,简直比战场上穿心的利刃还要让人痛苦,明媚的阳光洒落在苏辰风的身上,却好像照在了一个无底的洞一般,永远照不明亮,他怅然一笑:“玉晗小姐还真是直率坦白,好,我明白你的心意了。你放心,既然你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让你不悦的。”他拱手,不失一丝风度:“玉晗小姐,在下打扰了,告辞。” 苏辰风干脆利落地转身,颀长的身姿在楚玉晗的脚边投下了浅浅的倒影,她咬紧牙关,忍住想要呼唤他名字的冲动,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就在苏辰风即将走出院子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叫着“辰风”、“辰风”。楚玉晗一愣,而后脸色大变,苏辰风的身影也一顿,回过头来朝那声音的来处看去,而后也愣住了。 楚玉晗的身后,挂在檐下的鸟笼中,自己当初送楚玉晗的那只白羽鹦鹉正不停地叫着自己的名字。苏辰风怔了片刻,而后看住了楚玉晗,却见楚玉晗慌张地将鸟笼取下,愤怒地对春桃道:“谁让你一天到晚念叨这个名字的?赶快把这只鸟给我拿走!” 背对着自己,当着自己的面,一丝情面也不留,苏辰风苦笑,终是不再停留,离去了。 感觉到苏辰风已经离开了,楚玉晗才敢转身,因为她很怕,一旦看见了苏辰风眼中的伤痛与眷恋,她所有的忍耐都会付之一炬。春桃受了斥责,不满道:“小姐,这苏将军的名字根本就是你教这只鹦鹉说的,你分明很喜欢苏将军,为什么要说那么伤人的话呢?” 楚玉晗无力的推开屋门,小心翼翼地把那只鸟笼抱回了屋内,长长叹息一声:“春桃,你很快就会知道原因了……” 第九十九章 有所坦白 楚焕东听府中的人说,安北将军苏辰风今日来求见楚玉晗,却被楚玉晗说了几句话就送走了,似乎苏辰风走的时候十分伤心难过。他想起之前苏辰风日日都来府上求见玉晗,心想这小子是真的喜欢玉晗的。 原本他是想,既然苏辰风喜欢楚玉晗,如果楚玉晗愿意嫁给苏辰风,凭借着萧奕洵对苏辰风的喜爱和信任,自己也一定能受不少的益,但当时楚玉晗却不同意自己这么做。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估计是对苏辰风也动了心了。 叫来了春桃,听春桃吧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楚焕东便去楚玉晗的屋中找到了正在对着一张绣帕发呆的楚玉晗,他看了一眼,发现绣帕上石一对半成型的鸳鸯,他摇头清了清嗓子,道:“玉晗,你既然喜欢苏辰风,为什么又要赶他走呢?” 自从苏辰风走后,楚玉晗便觉得自心头的那片阳光随着夕阳一点一点的变昏变沉,最后消失,只留下了一片永久的黑暗与孤独,她垂首片刻,终于对着自己的父亲吐露了一次真心话:“爹,辰风……他,他对我太好了,我不能拖累他……” 她一直都知道苏辰风对自己有多好,他一直在保护自己,守护自己,让自己开心,让自己笑。如果可以,楚玉晗原因放弃一切,陪在苏辰风的身边,可是,她不能伤害苏辰风。苏辰风一直以来,都被萧奕洵大力栽培,凭着萧奕洵的信任和喜爱,苏辰风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可是如果有了自己,苏辰风日后的路途很有可能会毁于一旦,在向萧奕洵坦白之后,楚玉晗就能预见那时的自己会多被萧奕洵厌弃与憎恶,那样的自己,怎么能陪伴在苏辰风的身边呢? 想着想着,楚玉晗便伏在案几上,哭了起来,她哭的极为伤心:“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害婉姐姐的,我不应该的……”如果她没有害秦婉词,她现在一定会很幸福,不光有着秦婉词和萧奕洵的爱护,还可以毫无顾忌的同苏辰风相守。怪她自己,鬼迷心窍,妄图登天,现在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活该受的罪! 楚玉晗从小到大,除了秦依和秦婉词死的时候,都没有哭的这么伤心过,楚焕东知道,这一回,楚玉晗是真的很难过,他一时间也不好再对楚玉晗提什么要求了,这么多年了,他也认清,自己现在除了这聪明的女儿,已经一无所有了,如果再把楚玉晗逼疯了,他的日子只怕会更加凄凉。楚焕东难得的展现出了自己慈父的一面,轻轻地安慰着楚玉晗,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 再与苏辰风见面的第二天,楚玉晗穿着一身素衣,只身来到了豫昭王府。独自求见萧奕洵,萧奕洵见楚玉晗衣着素净,发饰褪尽,只余青丝满头,不知她是怎么了,正要开口询问。楚玉晗却先狠狠地跪在了地上,对萧奕洵哭诉道:“姐夫!我有罪,请你责罚。” 萧奕洵一愣,问:“你有什么罪?” 楚玉晗将额头贴在地面,咬了咬牙,道:“是我害死了婉姐姐。” 她说完之后,整间屋子有那么一刻的安宁,楚玉晗不敢抬头,只听得自己的前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什么叫你害死了婉儿?” 楚玉晗心中一颤,没有想象中的爆喝,萧奕洵只是冷肃地问自己这个问题。在萧奕洵身边久了,她深切的知道萧奕洵一旦极端的冷静,会有多可怕,她哭泣道:“姐夫,对不起。当初在辽东,我与父亲通信,几乎将所有的情况都告诉给了父亲。却没想到,父亲一早便被西平王的收买,从我这里打听你以及婉姐姐的消息。真是因为有了这些关系,西平王才能设下圈套算计你。” 为了完善的将当初的一切告诉萧奕洵,同时也不得罪北淮王,楚玉晗想了许久,最后决定坦白一部分,并且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西平王的身上。她告诉萧奕洵,当初她经常与楚焕东通信,楚焕东时常在信中询问自己以及辽东的情况,她未曾多想,所以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楚焕东。而她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西平王在背后算计萧奕洵。后来回到了家中,西平王死后,才听自己的父亲谈起此事。本来自己是不敢说的,但是这几年来她日日备受煎熬,实在觉得对不起秦婉词,所以决定向萧奕洵坦白一切。 如此一来,她既坦白了当年自己所做的事情,也没有供出北淮王。她已经衡量过了,这已经是将伤害降到最低的办法了。 事情不长,但因为楚玉晗在说的时候,控制不出自己的情绪,说话哽咽,所以说了许久,她泪流满面:“姐夫,是我对不起婉姐姐,我没想她会死的……是我的错……” 这句话,楚玉晗是真心的,她从没想过要秦婉词死去,所以在得知了秦婉词的死讯之后,很久的时间楚玉晗都无法接受和相信,无数的记忆每时每刻都让她备受煎熬。 萧奕洵没有说话,楚玉晗抽泣着抬头,红肿地眼睛对上萧奕洵冷漠的眼神,许久,对面的男子才冷冷说了一句:“楚玉晗,你很聪明,现在直接告诉我,而不是在我查出来之后再承认。” 楚玉晗一愣,没明白萧奕洵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奕洵淡淡的开口:“当初,在大殿之上,江越说出我领兵失误,大意轻敌,被宿伊反伏击导致辽东军队大量伤亡的时候,我就在怀疑,我的身边有人将事情说了出去。江越说,当初有人提醒我,我的计划很有可能离漠得知了。诚然,江越说的是事实,那是我的责任,我认。” 萧奕洵眼中肃杀之渐渐深浓起来,语气也冰冷严厉了许多:“但是,让我疑惑的事,这件事情,江越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件事,是那晚,婉儿与舒雪对峙说的,当夜发生的事情对在场所有人来说都是禁忌,旁人绝不可能会知晓。所以,江越会知道,一定是有人将那晚的消息传了出去。而那晚,在场的人只有我、婉儿、素心、墨香、碧莲、舒雪、辰风和你。素心、墨香绝不可能将事情说到外面去,碧莲和舒雪当夜就死了,也不可能传出去,剩下的只有辰风和你。”他稍稍放平了一些声音,却依旧生冷:“玉晗,其实我是不相信是你泄露出去的。可是,我查过,除了你,再无可能是别人,只不过,我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搜到证据。但是,迟早有一天我会查到了,等到那个时候,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楚玉晗颤了颤,脸上挂着泪水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惊愕不已。他一直都在怀疑自己,可是却在平日里依然将自己当做妹妹一样看待,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得这样的心思莫测了? 看见了楚玉晗眼中的惊疑,萧奕洵微闭双眸,平静的面容之下,已是怒火难耐:“明天让你爹向吏部辞官,回云阳,不要再让我看到他。”他停了停,看着楚玉晗,冷冷道:“你也走吧。” 楚玉晗知道,不追究自己尤其是楚焕东的责任,而是让自己和父亲一起回云阳,萧奕洵已经是忍着极大的怒气放了自己和父亲的一条生路。她重重地叩首,泣不成声:“谢姐夫……” 楚玉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豫昭王府的,只是在走出豫昭王府之后,她忽然松了一口气。她终于说出来了,虽然依然有所隐瞒,但至少让她背负的罪少了一些。看一眼明艳的太阳,将温柔地阳光洒在自己身上,楚玉晗默默苦笑,离开长安就离开吧。这个地方是非太多,不是一个小小的她又或是楚焕东在卷进去之后能全身而退的。回云阳就回云阳,既保全了楚焕东的性命,她也终于不会再成为苏辰风的负担了。 早在来豫昭王府之前,楚玉晗就知道,以萧奕洵现在凌厉狠绝的个性,绝不可能再让楚焕东留在长安,就算自己逃过一劫,日后也绝不会得到萧奕洵的一点喜爱。苏辰风这么敬仰萧奕洵,萧奕洵又那般信任苏辰风,她不希望自己会成为阻隔苏辰风前进障碍,而且,这个障碍不是暂时地,而是永久的。她不能伤害苏辰风,所以,离开也是一种解脱吧。 想着想着,楚玉晗心里就难过了了起来,落下几大颗眼泪,她擦了擦眼睛,抽了抽鼻子,拍了拍自己的脸,似乎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然后转向东面,准备回家。 就在楚玉晗转身之后的一瞬间,她呆呆的定在当场,看着前方,震惊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自己的前方,苏辰风背对着阳光,迎着风看着自己,沉静的目光里带着一份担忧与痛惜。他轻轻地开口,在漫天的柳絮之中问:“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不愿与我相见么?” 第一百章 辰风决心 原来,当素心听到了楚玉晗向萧奕洵说的话之后,她就意识到大事不好了。事关王妃的死,萧奕洵是断然不会轻饶楚玉晗。前几日,似乎萧奕洵还和韩千叶谈论过苏辰风和楚玉晗之间的婚事,却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素心实在是担心楚玉晗会出什么事,便忙让墨香去请苏辰风过来, 墨香到苏府的时候,韩西月正在安慰这几日心绪不佳的苏辰风,二人得知了楚玉晗的消息后,苏辰风立刻赶往豫昭王府,而韩西月则是回了韩府,去同韩千叶商量此事。苏辰风到了豫昭王府的时候,楚玉晗还没有出来,他忙找到素心了解情况,听了素心的话后,心中就有了思量,便在府外等楚玉晗出来。 春日之风,卷起柳絮纷飞。苏辰风看着楚玉晗满脸憔悴的走出来,先是苦笑,然后又一个人默默地流泪,最后擦干眼泪,强打精神向前走。看到这样的楚玉晗,苏辰风心底一动,直待到楚玉晗发现自己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之后,苏辰风才淡淡的问:“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不愿与我相见么?” 楚玉晗看着苏辰风,看他的眼里映射出漫天柳絮的清隽,颀长的身影背对着明亮的阳光,静静地伫立在自己面前,说不出的风流温情。 没有想到苏辰风会在这里等自己,楚玉晗不忍看他,只是侧过脸去,先前走:“之前我已经和苏将军说的很清楚了,请苏将军不要再纠缠我了。” 她走过苏辰风的身边,却被他用力的一把握住,再也不能向前走一步,他清冷的双眸似乎压抑着灼灼的火焰,压着声音问:“王爷他说什么?” 楚玉晗想要挣扎开苏辰风的手,却发现根本丝毫都动不了,便转头瞪了一眼苏辰风。这一回首,心就软了大半,如果不是近距离地看到苏辰风的脸,她还未曾发现他眼中布满的红丝,未看到他憔悴苍白的神色,他这几天过得并不好……可是心软只是一瞬,下一刻,楚玉晗已经冷冰冰地将自己武装起来:“王爷要我和我爹回云阳去,再也不能回长安半步。所以,以后我与你也不会再见面了,苏将军还请放手吧。” 苏辰风眼神微微一动,神情却更是坚定起来:“不可能。”他看着楚玉晗,忽然淡淡地笑了,温煦如阳:“我说过我会娶你,走,现在我就去向你父亲提亲。”说完,便拉着楚玉晗向楚府走去。楚玉晗大惊失色,拉着苏辰风不肯走,可她哪里拗得过苏辰风,只被他拉着不停地向前走,她不愿,只在他身后呵斥:“你做什么?我不要嫁给你!我不喜欢你!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我爹也不会让我嫁给你的!你放开!” “我很快就要回云阳了,我不喜欢长安,我不想呆在长安,我要回云阳,你放开!” 可无论楚玉晗说什么,苏辰风充耳不闻,只说了一句:“你若喜欢云阳,我便陪你住在云阳。” 见苏辰风片刻不停,径直朝前走,楚玉晗终于着急了,强忍着哭意,吃吃道:“辰风,你不要这样!你不能娶我,我马上就要回云阳了,我再也不能再呆在长安了。姐夫他不会原谅我的,你真的不可以娶我……” 苏辰风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楚玉晗,清明的眼神里泛起微微的光亮,他问:“王爷不原谅你和我要娶你有什么关系?” 楚玉晗心中一慌,不敢看他明澈的眼睛,忙转头避开:“没有关系。”一阵风吹过,刮在楚玉晗的脸上,似乎就像一个巴掌狠狠地拍上去。苏辰风听见楚玉晗的回答,琥珀色地眼睛轻轻一颤,而后却道:“既然没有关系,那随我去提亲吧。”言毕,转身又要走。 楚玉晗终于明白了苏辰风的心思,他根本就知道自己放不下他,他非得逼着自己说出心里的话,忍住心中翻滚着地痛苦,楚玉晗滚烫的眼泪滴落在苏辰风的手背上,她终于吐露心声:“辰风,我害死了婉姐姐,你知道么!你知道我有多坏么?我根本配不上你的爱。你那么优秀,那么好,姐夫那么信任你,喜爱你,你不可以娶我的,我会拖累你……” 苏辰风浑身一颤,回头凝视着楚玉晗,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他的手上有薄薄的茧,那是习武而留下的,擦过楚玉晗的面颊,就像划过她的心,留下深深的痕迹。苏辰风温柔地说:“玉晗,我不在乎的……” “我在乎!”用力甩开苏辰风的手,楚玉晗别过脸去,退开一步,拉开自己与苏辰风的距离:“我喜欢你,辰风,我很喜欢你。可正因为如此,我不能嫁给你。你以后,会成为整个国家的栋梁,你要做流芳百世的人,所以,你的身边不可以是一个肮脏丑恶的人,不可以有一个会牵绊你的人。”她深吸一口气,转过头,认真的看着苏辰风,“我不会嫁给你的,辰风,你知道我有多么的倔强。我不想做的事情,你若逼我,我宁可去死。” 苏辰风垂眸,淡淡道:“你不喜欢做的事,我不会逼你。”他走向楚玉晗,牵起她的手,温暖如风:“可我知道,你强逼自己不嫁给我,才是你不喜欢的事情。” 看着他温柔的双眼,楚玉晗愣住了,苏辰风轻轻地将楚玉晗拥在怀里,那温暖宽广的胸怀,似乎能为她抵御这世上一切的风霜与痛苦,他的声音温软如春雨,却包含着最坚定的心:“玉晗,如果一个人,怕被自己心爱的人拖累而不娶她,那么他不配流芳百世,也不配获得心爱之人的爱。” 苏辰风的每句话都让楚玉晗震动地说不出话来,轻轻揽住楚玉晗的肩膀,苏辰风为她拂去头上点点的柳絮,温和的说着仿佛誓言一般坚定的话语:“楚玉晗,你记住,有我苏辰风在一日,我就不会让你受一分的委屈,也不要你做一分的牺牲。我会守护你,爱护你,不再让你担心受怕,不再让你像你曾经那样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地过每一天。所以,玉晗,接受我,让我保护你……” 从未有一刻,楚玉晗觉得时间那么的漫长,心中那么的感动,她原以为,只有成为最高贵的女人,才会不再有人欺辱。却没想到,当自己心爱的人说出会守护自己一生的时候,那样的安全感,比那至高无上的权力还要有力幸福的多。她从没想到,她希冀了十几年的爱情,就这么来到了。她羡慕秦婉词能获得萧奕洵全部的爱,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也能得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何当日横川崖上,秦婉词即便是自己死,也要护得萧奕洵的安全。 楚玉晗轻轻地摇头,情不自禁地按住苏辰风温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下定决心:“不,辰风,我不会嫁给你。”正因为你对我的爱是这样的深浓,我才不可以嫁给你。你这样纯净如玉的人,不可以娶我这样污秽丑恶的女子…… 苏辰风静静地看着楚玉晗,目光明亮如星辰白昼,他轻扬眉梢,微微一笑,道:“玉晗,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现在,我证明给你看。”说着,苏辰风便拉着楚玉晗相反方向走去,楚玉晗一惊,就见着苏辰风拉着自己进了豫昭王府,楚玉晗不免慌了,忙问:“辰风,你要干什么?你要做什么?” 苏辰风并不回答,只是带着楚玉晗找到萧奕洵,他看着萧奕洵,然后双膝跪地,垂首对萧奕洵道:“王爷,辰风要娶楚玉晗为妻,请王爷收回成命,留楚玉晗在长安。” 没想到楚玉晗刚走不久,苏辰风便拉着楚玉晗找到了自己,而下一刻,素心又报韩西月和韩千叶一起到了豫昭王府。萧奕洵冷眼看着面前的四个人,锐利的眼神已然明白了一切,他淡漠地开口:“不可能,你不可以娶楚玉晗,我不同意。”他接着冷冷看着明显是急着赶到的韩千叶兄弟二人,亦冷冷道:“你们两个也不要求情,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萧奕洵直接拒绝,并不打算给苏辰风和韩千叶等人任何的机会。 苏辰风深吸一口气,对萧奕洵叩首道:“那么,请王爷放属下前往云阳为官。” 萧奕洵目光一变,脸色猛地一沉,显然已有怒气,他冷着声音,道:“辰风。你跟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最不喜欢被人威胁。” 苏辰风坦然道:“属下不是威胁,属下是真心想要与玉晗相守。王爷你对我有知遇之恩,你不同意玉晗留在长安,属下无话可说。既然如此,便让属下留在云阳陪伴玉晗,希望王爷成全。” “苏辰风,你好大的胆子!”萧奕洵勃然大怒,面色铁青,一掌拍在了案几上,差点将案几拍出几道裂痕。他最信任的属下,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宁愿放弃自己大好的前程。 第一百零一章 千叶劝解 萧奕洵气的牙痒,可是看着苏辰风坦荡无惧的神情,却又知道,苏辰风真不是在威胁自己,而是铁了心地要和楚玉晗在一起,他恨恨道:“我知道你是要保楚玉晗,可我问你,你辞了官,那什么去保护楚玉晗?你凭着什么去保护她?!苏辰风,你这不是痴情,是傻!辰风,你太让我失望了……” 楚玉晗见萧奕洵生气了,忙道:“姐夫,我不会嫁给辰风,我绝不!” 苏辰风转头看楚玉晗,道:“玉晗,我说过我会娶你,决不食言。”他再次向萧奕洵叩首:“王爷,辰风唯有一愿,便是与玉晗相守,望王爷成全!” 眼看着苏辰风与萧奕洵二人各不相让,气氛紧张到几乎凝滞住了。 韩西月眼看着情况不对,可他和苏辰风一样是萧奕洵的下属,这个时候也不能多说话,便忙扯了扯自己哥哥的衣摆,不停地使眼色,赶快让韩千叶说话帮帮忙。 韩千叶看着萧奕洵面色铁青,忽然冒出一句:“王爷,看到辰风这样,倒让臣想起来八年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人。”他唏嘘一声,“那个人,他可比辰风厉害的多了,当着群臣和各个皇族的面,直接拒绝了景帝的赐婚,也说是为了自己心爱之人。不知道王爷可还记得那位故人?” 萧奕洵侧首看了看韩千叶,眸光不知为何,竟然慢慢软了下来。韩千叶继续感叹道:“不过那位故人虽然尽力为自己和心爱之人一搏,但终究敌不过景帝陛下之威和抚远大将军之情,想来真是让人叹息。不知辰风今日,是否又要步故人的后尘呢?” 韩千叶说完之后,萧奕洵闭上了眼睛,许久没有说话。而苏辰风、楚玉晗和韩西月三人则是一头雾水,不明白韩千叶此话说的究竟是什么?故人,是萧奕洵的故人么?这个故人,有那么大的能力改变萧奕洵的想法么? 就在三人惴惴不安之时,萧奕洵慢慢睁开了眼睛,转过身去,看向挂在墙上的一幅画,画中有两个人,一名男子正在杏花树下练剑,旁边的屋中,窗边坐着一名女子,手中拿着一本书籍,靠在窗边,似乎是在读书,实际上却是用眼神偷偷地看着男子练剑。这幅画,记载着他与秦婉词在蘅承最幸福惬意的一段时光。 萧奕洵看着画中秦婉词从容温暖的笑容,目光凄婉温和,婉儿,若是你,一定希望我能成全他们两个吧。他长舒了一口气,回头看着苏辰风与楚玉晗,松口道:“罢了,罢了。你们既是真心,我又何必做那棒打鸳鸯之事。终究你们一个是我最信任的部下,一个是婉儿的妹妹……” 不知道萧奕洵为何突然就转变了态度,苏辰风狂喜不已,愣愣的只能说出一句:“王爷?” “你不要高兴地太早,玉晗是可以留下。可是,”他顿了顿,神情又严肃起来,“我话也说在前面,楚焕东,从今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眼前半步,若是再让我见到他。辰风玉晗,就算是你们两个跪上三天三夜,我也决不轻饶!” 楚玉晗感激涕零,叩叩首谢道:“多谢姐夫,多谢姐夫!玉晗知道的,玉晗以后绝不会给辰风和你添麻烦。” 萧奕洵终于露出了一抹和淡的笑容,他对着苏辰风和楚玉晗道:“你们谢错了人,应该谢谢这位韩督查使。韩督查使,因为你的一句话,而改变了我的主意,辰风还真是请对了认了。” 韩西月摇头,笑容别有深意,看着萧奕洵道:“应该感谢那位故人才是……” —————————————————————————————————— 苏辰风等人从豫昭王府离开之后,韩西月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惊愕之情,大赞道:“哥哥,你也太神了吧。一句话,就让王爷松了口,我看当时那情况,我还以为辰风要孤注一掷、破釜沉舟、自取灭亡了……” 苏辰风也好奇道:“韩大哥,那位故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的事能让王爷松口?” 韩千叶微微一笑,并没有解释,只说了一句:“都过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三个人都年轻,不知道八年前发生的事情。那年,萧奕洵为了秦婉词,在瑞怀王世子的满月宴之上,公然拒绝了萧祁的指婚,让萧祁大为不悦。之后,虽然萧奕洵坚持许久,但终抵不过萧祁的威压和燕长清的苦求。原本与秦婉词二人厮守的生活硬生生地要带上第三个人,而且燕如吟的结果也无不可怜,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秦婉词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是萧奕洵毕生之痛。 将心比心、推己及人。韩千叶相信,在苏辰风这件事上,萧奕洵会松口的,因为当年的遗憾,他定不会希望如今再重演一次。 显然不想对苏辰风等人吐露当年的事情,韩千叶忙扯开话题,楚府楚玉晗和苏辰风二人,道:“既然王爷松了口,你和玉晗就没事了,日后要好好过日子。玉晗,你爹的问题,你也要解决好才是。” 楚玉晗点头回答:“放心吧,韩大人,我爹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 楚玉晗与苏辰风的婚事定在了六月初。而与此同时,恭顺王妃姚馥笙带着自己刚满一周岁的女儿,回到山海关探望自己的父母。她并没有想到,此次回到山海关家中,竟让她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一日,她与姚照珂午后无事,父女二人便前往内城中的茶楼,找个雅座,聊一聊如今长安的局势。茶楼小二为姚照珂父女二人准备了一个小隔间,正要引二人进去,谁知,姚照珂无意间见到了大堂里坐着喝茶的一位男子,脸色顿时大变,只让小二退下,径直朝大堂走去。 一位身着简单衣裳的中年男子,一人点了一壶茶,坐在大堂的一个角落里,在人满为患的茶楼里并不起眼,姚馥笙不知道为何自己的父亲会这么在意这个长相和行为都极为普通的男子。 觉察有人向自己靠近,中年男子回头一看,看到姚照珂面容的时候,他先是一愣,而后神色明显有些惊愕。 姚照珂坐在中年男子的旁边,淡淡道:“可真还是一位故人啊。” 中年男子本来想立刻起身离开,但他看着姚照珂坐了下来,眼神微变,回答:“我不过是一介平民,真难为镇国大将军还记得我。” 姚馥笙不明所以的也坐到了一旁,听姚照珂的额口气,他似乎认识这个衣着与相貌都普通的男子。姚照珂发现中年男子似乎一直在打量着茶楼周围的环境,他冷冷道:“你不用想了,既然我已经发现你了,你是逃不掉了。”他逼视面前的男子,冷声问:“你这次来山海关,是要为离漠刺探军情么?” 男子回答:“我只是路过,并没有打山海关的主意。” 姚照珂冷笑:“我以礼相待,你最好不好不识好歹,这里是山海关,你以为你走得掉么?” 男子脸色有些难看:“你要抓我?” 姚照珂反问:“离漠的细作,怎么不该抓?” 听到这里,姚馥笙才明白了,原来这个男子是来自离漠的细作。可同时她又开始不解,什么时候,父亲会和离漠的细作成为故交呢? 男子沉默了片刻,眼中有暗流涌动,他先道:“首先,我来靖朝确实不是为了刺探山海关的消息,只是顺便从这里走过。其次,姚大将军,我敢保证,你会让我安全离开的。”他饶有深意地笑了笑:“毕竟,你也不希望十几年前居峡谷一战的真相被揭露吧。” 姚照珂端茶的手微微一颤,接着他狐疑的眼神便凝在了男子的脸上,似乎想要探一探男子所说的是真是假。男子徐徐道:“姚将军,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当年居峡谷一战的事情,自己安排的天衣无缝,没有丝毫的破绽漏下,但是你不要忘了,当年龙靖枫的对手是宿伊元帅,旁人看不出龙靖枫的死因,你觉得宿伊元帅会看不出么?” 男子此话一出,姚照珂眼中顿时升起凝重的杀意,他冷冷问:“宿伊都知道什么?” 男子慢慢道:“当初龙靖枫在辽东领兵,宿伊元帅预测的决战之地,并不是居峡谷。但是,不久之后,在靖朝军中的探子忽然探得龙靖枫准备将宿伊元帅引至长垣河,突袭致胜。这让宿伊元帅大为震惊,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在长垣河旁的居峡谷将计就计,围攻龙靖枫。” 姚照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杀意也越来越盛,离漠来的男子却一脸从容:“这件事情,虽然让宿伊元帅很激动,但同时也让他恨怀疑。离漠的探子在靖军只是末等军职,怎么可能刺探出这样机密的消息呢?答案很明显,有人故意泄露了龙靖枫的机密!” 第一百零二章 当年真相 姚照珂脸色青如铁石,男子的神色却从当初的紧张变为现在的从容了,他继续道:“对龙靖枫来说,这样的作战任务,绝对是机密中的机密,除了他极为信任之人,旁人是根本不可能得知的。所以,宿伊元帅查了一查,这个消息的来源,不是龙靖枫的大军,而是来自在武州养病的你。” “身为龙靖枫在幽州的本阵大军不知道主帅的作战任务,而身为援助的武州援军却已经全部知晓了龙靖枫的计划。”男子反问姚照珂,“镇国大将军,这难道不奇怪么?” 不知不觉之间,姚照珂的额头已经有了冷汗冒出,男子为了保证姚照珂一定会放了自己,便继续说道:“当然,能得知龙靖枫作战计划的人,除了镇国大将军你之外,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将军。可是,居峡谷一战,除了你和外出援助的连城骑外,龙靖枫自己和他信任的几位将领全数战死。那个时候,宿伊元帅就已经确信,是你故意将消息泄露给他的。而且,居峡谷一战的那天,除了靖朝后方被鼎剑侯诛杀的三百督战队之外,可能鼎剑侯自己都没发现,战场之上,还有另一批清洗剩余存活将士的人。” “他们穿着离漠的军装,却对靖朝的行军了如指掌,更是对龙靖枫的位置一清二楚,那支军队绝不是离漠的军队,定是龙靖枫的亲兵。想想也是,如果不是自己内乱,否则,以龙靖枫的领兵能力以及鼎剑侯外加风云阁七剑的鼎力相助,龙靖枫就算打了败仗,也绝不可能会出现全军覆没的惨状!” 姚照珂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语气淡漠:“这些事情,都只不过是你们宿伊元帅的推测罢了。”他虽语意冷凝,但终究少了几分底气。 “推测?”男子笑着摇了摇头:“以姚将军的心机手段,居峡谷的事情肯定处理的非常完善。对靖朝朝廷而言,龙靖枫是死在了兵少受埋伏而苦战而亡;而对于死去的龙靖枫大军而言,他们认为他们是死在了朝廷猜忌龙靖枫功高震主之上,因此,活下来的鼎剑侯不敢追究龙靖枫为何大败的原因,也不敢透露当夜发生的一切事情。而同时,因为龙靖枫大军的全军覆没,导致没有人能站出来怀疑是否之前有人泄露的军情,所有人都以为,当初龙靖枫是将作战计划公布于众,只是战场之事,瞬息万变,一时未曾预料才引发一场败仗。” 男子继续微笑:“这些事情虽无人知晓,但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的。宿伊元帅也将当年发生的事情完整的记录了一遍。若是有一天,那些记录被公布于众,旧事重提,姚将军要怎么就算能解释清楚从新州泄露出的机密,那么张万达带的三百督战队还有那突然冒出来的多余的离漠大军呢,姚将军还能怎么解释呢?” 姚照珂很久都没有说话,当年居峡谷的事情是他终身的梦魇,如果可以,他根本不再回忆起一分一毫,可是男子的话又如寒冰带刺狠狠刺在自己的胸口,让他几乎觉得呼吸不畅,安静了许久,他才缓缓道:“如果宿伊早就怀疑了,她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男子大笑了一下:“哈哈,姚将军,你又不是不知道,宿伊元帅是个多骄傲的人。他自视天下无敌,却次次折兵在龙靖枫手里,此生他唯一一次胜了龙靖枫就是居峡谷一战。这是他唯一的荣耀,你觉得他主动公开这些事情,昭告全天下那一仗他赢得多么可耻么?”眼看姚照珂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男子忙道:“其实,姚将军,你真的无需担心,我来山海关,只是路过想要取道去若伊,真不是为了靖朝而来。不过,若是你今日放了我,我倒可以告诉你几个消息作为交换。” 姚照珂看着他,又是许久都不曾说话,好半天,才冷冷道:“好,你说说看,我听听,这几个消息,值不值得我放你走。” 中年男子凝神想了想,道:“我知道,姚将军你一向不喜征战,害怕百姓劳苦。可是偏偏你们靖朝豫昭王年纪轻轻,野心却不小,总想着征服若伊离漠。所以,我便拿他的消息和你换一换。” 姚照珂神色不变,只不动声色道:“你继续说。” 听姚照珂如此回答,男子便知这笔交易成立了,他淡淡笑道:“豫昭王的身边,可有一个不小的危险人物。谁能知道,豫昭王妃的表妹,会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呢?姚将军,你不知道吧,当初豫昭王侧妃燕如吟的死,以及豫昭王妃秦婉词的死,都与那个女子有着不小的关系呢……” 姚照珂在茶楼遇见的这个人,正是当年离漠元帅宿伊身边的专门负责情报搜集的人——李执。俗语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宿伊之所以常打胜仗,也很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他麾下独立的情报刺杀集团。 当初,龙靖枫与宿伊对垒的时候,也觉得这个专门司职密探和刺杀的集团十分棘手,所以曾让姚照珂亲自去研究对付这个集团。因而,姚照珂认识了李执。所以姚照珂第一眼看到李执的时候,便下意识的认为此人是来刺探山海关虚实的,他自然不能让他离开。只是,李执以十几年前居峡谷的事情来威胁自己,这让姚照珂不得不思量起来。 当年居峡谷一战,所有的事情基本上已经是安排的天衣无缝了,应该和自己也扯不了什么关系。但是李执的话,他只能信其有,不敢信其无,再又听到李执要以豫昭王的秘密作为自己放他走的交换,姚照珂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可是李执说的话,却让自己非常的震惊,他说,豫昭王妃的妹妹当初故意将豫昭王世子的死嫁祸到侧王妃的身上,而后来更是和离漠安插在豫昭王身边的女子一起合谋,促成了豫昭王妃的死。 但是震惊归震惊,但对于姚照珂而言,这样的消息一点用处都没有,不过是豫昭王府里几个女人的暗斗罢了,他一点也不关心,他冷冷道:“这样的消息你觉得能换你一条命?” 在李执要回答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姚馥笙却突然说了一句:“等一下,爹,这件事情,说不定真的有些用处。” 姚照珂愣了愣,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有些不解:“笙儿,这些事,能有什么用?豫昭王妃死都死了,还能威胁豫昭王什么呢?” 姚馥笙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刚刚姚照珂与李执的话在她的心中引起了不小的震荡。她没有想到,当年龙靖枫的死,竟是自己的父亲造成的。一开始她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对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龙帅这样恩将仇报,但考虑到姚照珂反对征战之心和龙靖枫以武力纵横天下之间巨大的观念冲突,她也只好默然接受了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她纵使不喜不悦,却也不能向着自己的父亲追究不是。而且军中恩怨她也向来不参与,只不过这个离漠的探子刚刚说的消息却让她觉得似乎可以利用。她凝神思考了一下,便道:“父亲还不知道吧,豫昭王妃的表妹楚玉晗已经指婚给了安北将军苏辰风了,以豫昭王妃苏辰风的信任程度,我想楚玉晗的存在未必对我们一点帮助都没有。” 当初楚玉晗向萧奕洵“坦露”的事情让萧奕洵勃然大怒,立刻便赶了楚焕东回云阳去了。只不过因为苏辰风对楚玉晗一片痴心,无奈之下,萧奕洵只得同意了二人的婚事。 萧奕洵的亲信不算多,苏辰风绝对算一个,隐隐已经看得出来,萧奕洵似乎是想将苏辰风以后慢慢推上朝廷中央担任要职的。如果,萧奕洵日后知道了楚玉晗当年的所作所为,姚馥笙相信,就算苏辰风再求情,萧奕洵也一定不会再手下留情了。所以,这件事情,以后说不定能成为遏制苏辰风的一张王牌。同时,在安排楚玉晗的这件事情上,她们姚家根本半分消息都不知道。显然是北淮王对姚家也有一定的戒备,藏着瞒着一些事情。万一以后北淮王和萧承哲起了矛盾,楚玉晗的这件事情,也不知能否起什么重要的作用。 总而言之,这个消息,可能比想象中的要有用的多。 既然姚馥笙有自己的思量,姚照珂便同意放了李执,不过在李执走之前,姚照珂还不忘警告了一句:“今日你走后,再也不要再来山海关,我可以放你一次,可不会再有下一次。”停了停,他补充了更重要的一件事,“还有,那件事情,你最好不要泄露半个字。” 李执行礼告别:“镇国大将军,我是守信之人,说到做到。这个情报只是我用来给自己保命的,我可不会愚蠢到来得罪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希望我们以后再也不要碰面了。” 第一百零三章 退还封赏 离漠,且柔。 自从连皓月在靖朝立了大功,后来又成功的击杀了廖腾升,为纳兰隽报了深仇大恨,他在朝廷中便一直顺风顺水,威望颇高。而纳兰隽,曾经在连皓月出兵之前许诺过,如果连皓月打赢了这仗,那么他会封他为兵马大元帅,统领离漠兵马。纳兰隽说到做到,自连皓月从柳城回来之后,他便元帅大印交给了连皓月。 离漠元帅大印从离漠建国以来,只有两个人拥有过,一个是连皓月的祖父,另一个便是宿伊,这个帅印的分量有多重,可想而知。虽然元庭十分不愿意见到连皓月拿到帅印,在纳兰隽面前也暗地里提过几句,不过连皓月圣宠正浓,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无奈只能作罢。 一月初,连皓月回朝的时候,纳兰隽赏赐了不少东西给连皓月,秦婉词与元襄都很为他高兴,可是哪知,连皓月却婉拒了纳兰隽的赏赐,这让秦婉词大为不解。她忙去问连皓月为何这么做,连皓月告诉她,因为之前离漠连年征战,百姓赋税过重,困苦不堪,去年北地大旱,正是需要救济的时候,他才上书给纳兰隽,希望纳兰隽将他的赏赐全部用以资助北地灾民,以缓民生之苦。 连皓月本是好意,可秦婉词听后,却立刻变了脸色,满脸愁容:“皓月,你为什么不同我商量呢?你要救济北地灾民,可以用自己的财力去援助,为何要退还大王的赏赐?你这样做,大王岂不是会想,关心天下百姓,都是你连皓月做的,身为一国之主的他倒不如你关心民生?” 连皓月一脸正气道:“但是,身为臣子,自然须得劝谏君主,否则,我何以为臣?” 秦婉词见他一脸正色,知道他本性刚直不阿,难以动摇,心中虽然敬佩,但此事连皓月做的确实太过不妥,原本正的纳兰隽的欢心,这次一退礼,难免又要惹纳兰隽不悦,好好的立功便大打了折扣,也让自己的计划徒生波折,不免动了几分怒气:“皓月,我不是说你不能劝谏君王,只是,现在你只是为将之身,在大王眼中,你只是为他征战之人。你怎么不想想,就算是宿伊元帅,他如此得到大王的信任,却可曾有一次退回大王的赏赐,劝谏大王要善待民生?若让陛下生了嫌隙,你这豁出命去打的仗,还有什么意义?” 秦婉词的话有微责之意,却不知连皓月此去柳城,从且柔一路赶往边境,发现百姓越来越穷、越来越苦,寒冷的冬天都有不少百姓穿不起棉衣,只有几件单衣,吃的都是米少的可怜的稀粥,见到此种情况,他怎能做到无动于衷?他本就是血气方刚,自认所为大义凛然、坦坦荡荡,便直接回答:“大丈夫本就是为国为民、不惧生死,离漠百姓连年受苦,皆是因为离漠常年征战。”他看住秦婉词,目光清澈明朗,“荣苏,我知道你担心我盛宠不复,可为我一人之宠,而枉顾天下黎明百姓,这样的恩宠,我宁可不要。” “你……你根本就是天真……”秦婉词气结,“我不是不要你心怀天下,只是明君有明君之治,平庸的君主也有另一种为官之道,如今朝中鱼龙混杂,本就不是清正的局势,容不下你清明之心。” 本来连皓月受封帅印,高兴之极,又觉得自己退回封赏,敢为群臣之不敢为,更是无愧于心,只想着同荣苏与元襄好好聚上一聚,却没想刚见到荣苏,便被她一脸斥责,兴致大减,便冷下了脸色,冷冷道:“荣苏,你未曾见过离漠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没有感受过他们的痛苦,自然能够为了我的恩宠,而曲意逢迎。但是你那样做,不会觉得有愧么?你我从来道念不同,我实难顺你的意。荣苏,你在为我争得荣宠的时候,能否为我想一想,我喜不喜欢?” 连皓月这话虽然语气平平,可话中之意,却好似寒剑锋芒,顿时周身冷意横生,本来到了冬季,秦婉词的身体就很虚弱,被连皓月这样一气,更是觉得心口一闷,忍不住扶着胸口,猛咳了两声。 离漠百姓流离失所,困苦不堪,当初她从药王谷一路赶至且柔的时候,就见过看过,怎会不知?怎会不晓?可离漠君主纳兰隽贪财重权,又喜扩张,不是清明之主,要想救百姓,只能曲尽其态、微谏不倦。她知道,现在连皓月已经动了怒,这些话再讲怕是也无用,而刚刚连皓月的话又着实伤了她的心,于是只好作罢,低头轻声道:“好,我知道了,以后我会为你考虑的,那我先告退了。” 秦婉词向连皓月行礼之后,转身便离开了,连皓月见她离去的背影,瘦弱单薄,竟比女子还要瘦上两分,想到荣苏的身体一直不算健壮,去年冬季,自己硬拉着他出门游玩,淋了雨,又病了一场,后来白鹿一事,更是险些害他丧命,一时心有不忍,但他刚刚才说了重话,一时半会也拉不下脸,只愤懑转身,回了后院,不再去看她。 离开连府之后,秦婉词便去了元家,自从和元疏表明身份之后,倒是与这两个长辈亲近了不少。元疏等人也一早就知道了连皓月退还赏赐,请求纳兰隽加紧援助北地灾民的事情,见秦婉词来了,便急忙问她连皓月是如何作想的,秦婉词无奈,便把连皓月心中的想法告诉了三人。 元疏听后,摇头道:“他这孩子,虽是少有的赤子之心,可到底还是太过年轻。”元徵亦皱眉:“元庭正愁找不了他的麻烦,这可倒好,自己给了元庭一个空子钻。连皓月刚退还赏赐,元庭就对大王进言了几句。好歹刚刚他立了大功,大王怒意不大,但到底心里还是不悦的。” 元疏与元徵都在考虑连皓月此举的影响,但元襄却有些关心秦婉词,他瞧秦婉词脸色不好,便有些猜到发生了什么。连皓月那性格,他最为清楚,自己认定的事情,旁人很难说动,必定是对秦婉词发了火,他轻声道:“荣纯,你先在府上好好休息,我去帮你骂一骂连皓月,你等着。” 秦婉词忙拦住元襄:“我没事,和皓月没关系,到底是我语气不好,让他生气。” 元襄哪里肯信,只说着要去提醒提醒连皓月,便先走了。等元襄走后,元疏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秦婉词道:“王妃,我看你还是不要回连府了,以后就住在镇国公府吧。” 秦婉词一愣,元疏又道:“虽说,连皓月将连府的别居让给了你一人,但到底那还是连府的屋子。连皓月又是一人独居,回到长安之后,还不知长安是个什么情状,要是有人有心寻事,你倒不好解释。若是你住在镇国公府,日后有我在,也不敢有什么人说闲话。” 秦婉词心中一热,到底还是老国公思虑周全,忙谢道:“多谢老国公,婉词记着了。”不过,之后她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便问元疏与元徵:“住在镇国公府也好,只不过我的身份,什么时候让元襄知道呢?” 虽说元襄少年之时就知道了自己爷爷和父亲图谋的大事,可秦婉词的真实身份却还是瞒着他的,元徵想了想,道:“这个么,襄儿和皓月那孩子走得近,玩得好。虽说大计绝不会泄露,但若是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难免偶会会露出一些破产,还是先瞒着他吧,等日后有了机会,再告诉他吧。” 而这边,连府上,自从荣苏走后,一整天也没有消息,连皓月不禁有些急了。其实,在荣苏走后不久他就有些后悔了,荣苏这一路以来,有多为自己考虑着想,他十分清楚,可早上还是脑子一热,话没考虑便说出了口。事后后悔,打算亲自去找荣苏赔礼道歉,却被告知,荣苏今日就没有回来。 这一回,连皓月真是后悔了,想到荣苏今日那句疏离的“那我先告退了。”他就心慌,担心荣苏真的生气,一走了之了。左等右等,到了傍晚还不见荣苏回来,他正打算去辰钰府和元府问一问的时候,元襄倒先来了。一见元襄,连皓月赶忙上去问:“元襄,你来了,荣苏是不是去找你了?” 元襄面色不悦,只道:“是,他现在在我府上。”见元襄只身一人前来,连皓月一愣:“那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呢?” 元襄盯住连皓月,问:“皓月,你老实说,你今天白日是不是对荣苏说了什么话?”连皓月面露羞愧,只好简单的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元襄,随后又老实道:“哎……我知道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了,没有问你们的意见。当时也是我昏了头,竟然对荣苏说了那样的话。他是不是生气了不肯回来?那我亲自去向他赔礼道歉,请他回来。” 第一百零四章 奇怪心思 听见连皓月说要去请荣苏回来,元襄撇嘴笑道:“你是请不回来了。” 连皓月不解,元襄又笑道:“你是不知道,我爷爷和我爹是有多喜欢荣苏,硬是要他住在镇国公府,所以,你是请不回来的。不过你放心,荣苏并没有生你的气,倒还觉得是她自己说错话,让你不开心了。” 想到此,元襄忍不住为荣苏抱怨了两句:“对了,今天我就是要来骂你的。我说连皓月,你是怎么想的?对荣苏说那些话?这两年来,他哪次不是尽心尽力为你考虑?没有他帮你,你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处处如履薄冰。也就是他脾气好,从不生你的气,也不和你计较,要是我,早扔了你,让你自生自灭去了。在申惠将军死后,我就以为你早就想通了,怎么好端端的,又和荣苏争吵呢?” 连皓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和元襄一起回到了屋子里,眉心微拧,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好半天才抬起头,看着元襄,迟疑道:“元襄,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了。惠叔死后,我是真的明白了很多事情,荣苏的话我也一直都听着,可是不知为何,近来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莫名的感觉?” 连皓月点点头,似乎是想了很久,才又慢慢道:“一直以来,都是在荣苏在帮助我,帮我重回朝廷,帮我获取大王的信任,又帮我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出使任务,才让我逐步走到今天,能够手掌帅印。他为我付出良多,却从来不要求我回报什么,若单单只是为了报恩,那他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和他相识这么久,我也看不明白他,想送他些东西,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他顿了一顿,语气渐渐神气自信了起来:“这次,前往柳城征战,终于是我第一次,凭着自己的实力,没有依靠荣苏的帮忙,独立的打胜了这一仗,你可知我有多高兴?终于,我也可以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而胜而赢了。不过,也就是这一次回来,我发现我对荣苏的感觉有了一丝变化……” “变化?”元襄蹙了蹙眉,他倒还真没想到连皓月竟然会想这么多的事情,便问:“什么变化?” 连皓月眸光似月:“以前,好像什么事情都是荣苏在想办法,一直是他在帮我保护我,而我,似乎一直再给他惹麻烦。所以得胜之后,我掌了帅印,终于觉得这一次不会再给他添麻烦,我可以靠自己,甚至……可以去保护他。但是没想到,这次,我个人之举,又弄巧成拙……”说到这连皓月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元襄,说这话,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总是没办法把荣苏当成你这样,他很奇怪,明明看上去虚弱瘦小,可就是不服输,也从不示弱,无论我们关系如何,都不曾向你我求过一次帮忙。你自己想想,我们相识两年多,他可有过一次软弱的时候?明明是要好的朋友,却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莫名的距离……” “我是喜她又气她。喜她才识过人,聪明绝顶。你不知道当初在归鹤楼题词夺魁的那一刻,他有多风流潇洒。有时候,我又气他,气他从不肯对我发火,无论我做什么,他也不生气,就是劝我,安慰我……就连我伤了他,害他差点丢了命,他也只说对不起我没有救下白鹿……“连皓月自己说着,并没有注意到元襄微变的脸色,他继续道:“我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的,值得他这样帮助……有的时候,我倒真想,她要是个姑娘就好了,我就可以明着不让她涉险操劳了,也可以明着去保护她了……” 看见连皓月眼中脉脉的温情,元襄的心猛地一跳,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他装着笑了一下,旁敲侧击道:“连皓月,你是喜欢上荣苏了?原来这几年你不娶妻,不是因为九公主,是因为你好男色!” 连皓月一听,上去就是一掌,笑骂:“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对媛姬的心是不会变的。” 元襄不以为然,反问:“那你自己说说,你刚刚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连皓月刚要说出的话,停在了嘴边,他发现自己竟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了。 “别我呀我的了,”元襄赶忙打住了连皓月的想法,“我看你呀,是因为得到了帅印,高兴地都昏了头了,一个劲的胡思乱想。这春天快到了,也该是你思春的时候了,算了,我去和我爹说说,给你找门亲事吧。” 连皓月大窘,笑骂道:“你别说我!你自己的正妻还不知在哪呢,我看你爹你爷爷都快给急死了!” 二人一闹起来,总算让元襄送了一口气,他想过很多连皓月莫名发火的原因,却独独没想到竟是连皓月对荣纯动了心思。看他的口气,还是知道这种想法不行,可是偏偏荣纯就是个姑娘啊,若是有一天连皓月知道了荣苏是名女子,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其实身为女子,荣纯容貌秀丽,心思机敏过人,为人又温柔善良,真的是很讨人喜欢。与九公主已经不可能了,又有荣纯朝夕相处,连皓月有这么点心思,也不算出乎人意料。 可问题是,就算连皓月有心,人家荣纯可无意。他曾经问过荣纯,问她的心上人在哪,如果有什么误会,可以他帮她找来,两人说清楚就好。可是怎么问,荣纯也不肯说出那个男子的下落,只说,帮连皓月报仇以后,就亲自回去找他。元襄反问她,已经两年不曾与他见面,你怎么就确信他还在等呢?荣纯笑着告诉他,就算他不等了,她也还是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那个时候,荣纯眼中的温情与依恋,还有那份执着与倔强,元襄只能读出两个字——深情。 荣纯深爱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男子,元襄很肯定。本来元襄还想着,若是荣纯没有心上人,与连皓月说不定到能真成一对,可如今看来,却并不可能。还好现在自己的爷爷留了荣纯在元家,连皓月的感情说不定自己就慢慢淡了。 —————————————————————————————————— 因为元疏的提醒,又在元襄的大力邀请下,秦婉词便搬到了镇国公府,虽说连皓月有些舍不得,但他也不能做荣苏的主,只得不舍得帮忙打点了一些行礼,送到元家,可秦婉词的东西本来就少,好好收拾一下,也才两个箱子,元襄见连皓月颇为不舍,便笑道:“你看荣苏的东西这么少,来去自如的,还不是想住哪就住哪?又不是见不到面,看你不舍得样子。” 其实,对秦婉词而言,住在镇国公府,也不会减少与连皓月的联系,因为有元襄在,三人几乎日日都能见面,也未曾有什么不便。 而之前,连皓月退还纳兰隽赏赐的这件事,可算是让元庭抓住了一个把柄,一有机会便在纳兰隽的面前添油加醋、煽风点火。虽然现在连皓月正值荣宠,元庭的话还算不得有什么杀伤力,可是日子久了,难免纳兰隽不会心生嫌隙。 元疏与元徵左思右想之后,决定给连皓月安排一个婚事。算算看,连皓月的年纪也不小了,早已弱冠,该成家了,可是他无父无母,之前又是戴罪在家,没了宿伊的庇护,几乎没有人愿意同连家结亲。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如今的连皓月是手掌离漠帅印,纳兰隽眼前的红人,谁都想与连皓月攀上一层关系,因而,说亲的人也就不断的找上了门来。 而元疏与元徵也考虑了很久,找了半天,得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那便是纳兰隽的姐姐,长公主的小女儿,思琴郡主。思琴郡主去年及笄,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日子了,若是连皓月能成为长公主的女婿,那日后的位置便稳固了许多,至少不用担心元庭在纳兰隽面前说坏话的事情了。虽然,元疏和元襄由此意向,但他们还是吃不准连皓月自己的想法,所以便让元襄去探一探连皓月的口风。元襄摇头道:“爹,爷爷,你们还不知道皓月么?驴脾气一个,倔强的不得了,为了一个九公主,我信他能终身不娶。不过,你们说的也对,连家可不能无后,这件事,我倒还真要去劝劝他。” 元襄带着秦婉词又重新回到了连府,连皓月正寻思自己有两日没有见到荣纯和元襄了,刚要出门去镇国公府,却见这两人已经到了连府,不免喜悦相迎。 元襄此次来,就是来和连皓月说和思琴郡主的婚事,所以,也不遮掩什么,刚坐下,便同连皓月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他刚说完,果不其然,连皓月当即剑眉一横,两眼瞪住元襄,一手拍在了案几上,怒道:“不,我不娶!” 第一百零五章 推己及人 连皓月愤怒的情绪全然在元襄的预料之中,他顺了顺手,示意连皓月先坐下来,慢慢谈。 等连皓月坐了下来,元襄才苦心道:“皓月,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九公主。可是,你也应该知道,九公主现在在长安,你与她已无可能。何必再苦苦执着于过去?难道,你还真想让连家绝后么?” 连皓月听了元襄的话,硬是一句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元襄说的都是事实,他与纳兰媛姬此生已无可能,但是他又不可能真的让连家无后,这可是不孝的大罪。他是要成亲,可是还不是现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思琴郡主,他只见过几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怎能就凭旁人几句话,就娶了自己相伴一生之人。他细细想了想,才道:“元襄,我知道你爷爷和你爹都是好意,可这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我不想这么草率的决定了。” 元襄道:“这怎么能叫草率呢?思琴郡主,那可是大王的亲外甥女啊,你若是娶了她,还用的着怕元庭在大王面前说你的坏话吗?而且,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亲了。” 但是这一回不管元襄说什么,连皓月皆是不为所动,他半年前才见过纳兰媛姬,心中从未有一刻忘记过她,带着这样的心境,你叫他如何能全心全意的娶妻呢?他索性道:“元襄,你是知道我的,我心中只有九公主一人,此生只愿认她一人为妻,怎可娶旁人为妻?说亲事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同你一样,只要几个姬妾罢了。我想堂堂思琴郡主,总不可能为妾吧。” 眼见这连皓月油盐不进,元襄不免有些急了,看着旁边坐着的秦婉词一反常态,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怔怔地不知看在哪里,他忙道:“荣苏,你倒是说句话呀。” 秦婉词听到元襄的叫唤,才缓过神来,只看着连皓月,不知为何,眼底深处,又一股浓浓的哀凉之色,她双眼含悲,竟生生看的连皓月放轻了声音,只对着秦婉词,好言道:“荣苏,你……不要生气,我……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会娶……” 他从未见过荣苏流露出这样的眼神,眼底流动的哀伤,让他忍不住动容,竟有一丝想要保护的**,他怕荣苏生气,便好言向他解释。哪知秦婉词低了低头,收起眼中的悲伤,忽而淡淡道:“皓月不想娶,就不要逼着他了。” 元襄和连皓月俱是一愣,没想到等了半天,秦婉词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元襄当场就急了,本来自己是拉着秦婉词一起来劝说连皓月的,怎么好端端的,她就帮起连皓月说话了?他忙问:“荣苏,你说什么呢?” 秦婉词抬起头,已经恢复了平常色神色,镇定道:“我仔细想了想,虽说皓月若能娶思琴郡主,有了长公主做后盾,自然皓月可高枕无忧了。但是,这前提得建立在皓月要一心爱护郡主才行。你想想,以皓月对九公主的心意,一时半会,是不会接受郡主的,勉强娶了郡主,倒让两个人都不开心,得罪了郡主,反倒是得不偿失。”她停了停,又看向连皓月,眼中有微微的萧瑟之意,“况且,皓月已经失去很多,付出很多了,这相伴一生之人,还是让他自己选择好,我们就不要插手了……” 原本,秦婉词是真的想要劝说连皓月娶思琴郡主的,可是没想到连皓月的那句“我心中只有九公主一人,此生只愿认她一人为妻,怎可娶旁人为妻?”竟勾起了自己的回忆。 还记得,七年前,萧肃之的长子萧润满月席上,面对萧祁的指婚,萧奕洵毫无顾忌地站出来拒绝,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儿臣多年对婉词情有独钟,如今能娶得婉词为妻,已然是儿臣最幸之事,此生儿臣只认其一人为妻子,安能再娶旁人,有负婉词?” 他为自己,不惜顶撞萧祁,该是付出了多少的勇气,可那一次,她终究让他失望了……那次之后,她曾许诺,此生再也不会让他伤心难过,可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连皓月的一句话,无可避免的让秦婉词回忆起了当年种种,将心比心,自己尚且不愿萧奕洵去娶旁人,又怎能逼着连皓月违背本心呢? 秦婉词的体谅让连皓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心中又是温暖,又是歉疚,他担心是因为上次自己说她从来不考虑自己喜不喜欢的那句话让她多了心,却没想到,秦婉词也是推己及人,不愿再勉强自己。他涩涩开口:“荣苏……我……” 秦婉词温和一笑:“这没什么,娶妻之事,不过是多一个后盾。如今有元家大力支持,有没有思琴郡主,影响不大的。皓月,我信你的能力,凭着自己,你也可以站稳脚跟,无惧元庭。” 看她这般善解人意,连皓月真是有些羞愧了,但听得秦婉词说相信自己,心中便涌上了一股豪情,定定地看着他,像是承诺一般:“你放心,我会做到的。” 看着两人这样你一言我一句的,元襄无奈至极,知道此事基本已是无望,气的做了下来,对秦婉词道:“好你个荣苏,我让你过来帮我,没想到才两句话你就叛变!” 秦婉词扬眉一笑,道:“知道你也是关心皓月的,你若真的不开心,让皓月陪你喝上一场,不就好了?” 元襄摆手:“请我喝顿酒就完了?可没这么便宜的事,回去,我还得向家里两个老头子交代呢。”随后,他看着连皓月,不再嬉笑,正色道:“皓月,你的决定,我不干涉,但你也要知道,没有思琴郡主,你的路会难走一点,最近元庭可是到处找你的错,你可要小心。” 连皓月点头:“放心,我会一切小心的。” —————————————————————————————————— 在连皓月风光无限的时候,元庭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危机感。就是元又司,也忍不住向元庭抱怨,连皓月最近是越来越得纳兰隽宠信,长此以往必成大患,催着元庭快点动手解决连皓月。 元庭自己何尝不想,当初连皓月利用一次,慢慢爬上高位,已经让元庭气的牙痒,好不容易给了他一个出使靖朝的任务,向借此由头,除掉连皓月,却没想到连皓月竟然成功的完成了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至此之后,连着六王八王的死,印家的败亡,连皓月的得胜和重掌兵权,这一切的一切来得太快,几乎让元庭没有反应的时间。他不住摇头叹息:“现在他已经成了气候,轻易动不得了。” 元又司恼怒道:“难道,就任由他现在呼风唤雨么?父亲,不过是拿了个帅印,他又不是宿伊,你连申惠都能杀,还不能除去一个连皓月?” “你不懂。我怕的,哪里是连皓月?”元庭摇头,“我怕的是他背后的元家!” 元又司一愣:“元家?” 元庭看着自己的儿子,深沉道:“我最近发现了一件事情,元家似乎是站在连皓月那边的。上次连皓月退还了大王的赏赐,本来是个对付连皓月的的好机会,可我对大王暗中提醒了几次,大王也不为所动。后来,我暗中调查,才发现是元徵和王后元燕一直在为连皓月说好话。”他气得一掌摆在扶手上,咬牙道:“我就不明白,连皓月那小子有什么好?值得元徵那么去帮他,难道就因为他儿子元襄和连皓月玩得好?” 一听元家在背后为连皓月撑腰,元又司的脸色也不住凝重了起来:“若是元家在帮着连皓月,那可就危险了。印家落败后,朝中哪还有能与元家对抗的势力?” 元庭沉默不语,印家败亡的速度实在太快。按照道理来说,印家身为开国的贵族,绝无可能朝夕便败,但偏偏这一次,由六王八王出事之后,印家所有的罪名,几日之内全部收集完毕。这说明,一早有人等着印家犯错,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有能力暗中搜集印家的罪证而不留痕迹,并且在印家出事之后,能火速处理此事的,整个离漠,也唯有实力与印家相当的元家而已。而最可怕的是,在纳兰隽决定处理印家的时候,整个元家,表面上全部都是事不关己,元徵甚至还未印祯求情。虽然他曾经对元又司说过,印祯将来必败在元徵的手中,但他没想到,印祯这一败来的这样快,而且败的这样彻底。 时至今日,元庭不得不开始考虑以后的打算了,没有了印家,他便只能依附于元家,但元家有心扶持连皓月,而自己与连皓月之间只能留下一个,元庭暗暗握紧了袖中的拳头,目光冷凝对元又司道:“现在既然他正当红,我们便没必要去触他的眉头,等待时就,休养生息,他到底年纪轻,经验不足,绝不可能不犯错的。” 第一百零六章 皓月西征 且说百里齐死后,新继任的若伊大将孙伯允,打仗行军根本不是李元悫的对手,根本就不知道扩大侦查范围和手段,掌握靖军的活动态势。也不知道要缩小军队围在一城的数量,增强军队的机动性。每每只是在自己的守城安置下重兵。虽然使得自己的守城同城稳如泰山,但军队却过于臃肿笨重。 每每李元悫派小股的骑兵去骚扰同城附近的城池,孙伯允便派同城的大股部队前去支援,而还未等同陈的军队到了,靖朝的军队早就退的无隐无踪,几次下来,同城的军队苦不堪言。 元光三年的四月,靖朝准备出兵攻打若伊南部关原城,而离漠与靖朝有言在先,若靖朝攻打关原城,离漠必须大力支持。纳兰隽看到近来若伊再靖朝的扰乱之下,苦不堪言,东部重城运山城现在也已被离漠攻占,现在正是进宫若伊,为自己报大仇的好时机,当即便派连皓月带领大军进宫若伊,协助靖朝大军,攻占回若伊这二三十年来侵占离漠的国土,重复国力。 连皓月正愁没有机会一展身手,有了这样好的机会,既完成了去年对豫昭王的承诺,又能一报心中抱负,当即便领命出征。而这一次,连皓月去运山城,请秦婉词随他一同前往。连皓月说,这两年的时间,秦婉词也向自己请教了不少的军争之道,也该是时候去战场上见识一番了。同时元徵告诉秦婉词,离漠西军之中,有不少的元庭的人,说是他们联合起来,要害连皓月,有她在也能帮一帮忙。秦婉词想了想,便同意了,且柔这边有元疏和萧玉辰在,自己实在不需要太担心什么,良英现在正在南部镇守曜日城,连皓月身边没什么亲近之人,自己跟随在他身边,也算是有个照应。 运山城易守难攻,建造的十分坚固,当初若不是廖腾升大意轻敌,百里齐又与李元悫相持不下,这运山城还真打不下来。还好现在成为了离漠的城池,让连皓月有了一个稳固的基地,他倒可以徐而图之。秦婉词终归不是军中之人,而且,身体情况也算不得好,连皓月为了体恤他,便给她安排了一个独立的住处,这倒让秦婉词省了不少事情,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女子的身份被发现了。 靖朝那边,李元悫正集重兵攻打关原城,若伊统帅孙伯允,捉襟见肘,只能派重兵固守城池,对于离漠的威胁,分身乏力。连皓月趁此机会,两个月之内,连续攻下若伊的两座城池。孙伯允见离漠来势汹汹,不得已便派了三万人前往若伊东部边境,集结军队,对抗离漠大军。他本来能力有限,就难以控制军队多方作战。本来,连皓月能够一鼓作气,继续想若伊腹地进攻,但无奈后方的军资装备粮草还未到位,不足以支持他孤军深入若伊腹地。所以他便暂时停下攻势,修休整军队,恢复兵力。 不过在离漠大军修整的时候,连皓月也没有闲着,再一次与秦婉词交谈的过程之中,秦婉词也向他提到了李元悫所用的疲楚之术。虽然现在离漠的粮草军备,尚不足以支撑一场军团大战,但是几场袭扰战还是绰绰有余的,不妨乘着孙伯允大军还在南部,加紧削弱若伊东部大军的气势和力气。 连皓月欣然应允,认为此计可行,便下令一万五千骑兵,编派成三股突袭部队,专门前去袭扰若伊东部的城池,点到为止,急撤急离。这样一来,离漠的军队得到了充分的休整,而若伊的军队却疲于奔命,劳苦不堪。 连皓月两月之间,连克两城,一攻下若伊城池,若伊百姓不免人人自危,毕竟若伊离漠这几年来积怨过多,离漠的两个王子还死在的若伊手中。这离漠军队一跑,剩下的百姓走不掉,可就可怜了。 好在连皓月为人心善心慈,决不允许军队之中有人奸淫掳掠,一有情况便立刻军法处置。而同时,秦婉词让连皓月一进城中,便张贴讣告,告知城中百姓,离漠绝不伤害一名百姓,稳定民心。之后她见城中百姓有不少,是因为生活过于穷苦,导致无法在战前逃离城池,便向连皓月请求,适当的发放一些粮食,赈济一下百姓。与此同时,她还让人将城中尚且还留下的百姓全部归籍入户,让那些百姓确定自己已经成为离漠子民,不会再受到侵害。 这样三管齐下,没有一座城池发生乱民暴动,连皓月只需留下足以守城的军队,便率大军回到运山城去了,这可为他省了不少的事情…… 本来,攻下一座城池,需要花上好多时间才能稳定下来,因为以往的将领,都太过残忍,不懂安顿民生之道,常用**,有时候反而会适得其反,这一次,有了秦婉词在,连皓月便全然无需担心,他忍不住夸了夸秦婉词,说她又能打仗又能治民的,这一次把她带上还真是带对了。 秦婉词笑着告诉连皓月,说让他不必夸自己,行军打仗的本事连皓月不知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倍。她顶多算个小参谋,而且还是不入流的那种。不必要来夸自己,免得让她过于骄傲了。 连皓月为人公平正义,军队之中,绝无不良之风,再加上他善待百姓,一时之间声望非常之高,离漠西境皆称赞其为贤将,深得军心民心。 连皓月在西部,声势越来越大,名望越来越高,元庭就越来越担心。他苦相了几个月,才终于想出了一个对付连皓月的办法。 因为连皓月在西部,打算急兵东进,但是因为粮草不足的原因,目前只能在运山城休整军队,并且同时派人向且柔请求军资的支援。这个时候,元庭便向纳兰隽提议道,可以暂时将北部军队的军粮调一部分给西军。因为现在云殊内部,漆若凌与漆陌玚二人打得不可开交,北部已经几年未曾有过战事,军备可以暂且调往西部,支援连皓月。 纳兰隽想了想,认为此法可以,便让元庭着手去办了。 元庭得了命令,立刻派人先将今年六月准备送往北部的军粮全部调往运山城,彰显出自己与连皓月毫无嫌隙,大公无私的形象。其后,又暗中大量削减离漠北军的军粮,并且以次充好,送往北部的粮食中,很多都是空壳的稻米,只美曰其名是为了支持西部的战事。 本来,这几年离漠北境就深陷旱灾之苦,军队之中,大都指望朝廷的军粮来维生,被元庭这么一剥削,军中之人和百姓一样都吃不饱肚子,这一来,难免会产生怨气。一部分人是气西部军队抢了他们的粮食,一方面又有一部分人指责朝中对待不公。元庭又暗中派人在北部军队中煽风点火,导致整个北军几个月之内怨声载道。同时暗中让人乔装成北部将士,前往百姓家中抢粮。那离漠百姓,怎么会知军队之人是假冒的,全家维生的粮食被一抢而空,气的当场就去官服状告离漠北军。 元庭乘此机会,便在且柔城中散步北军要兵变的消息,纳兰隽一听北军要造反,再一听北部又不少百姓状告北军纵兵抢粮,一时大怒,立刻派人将几位北军将领全部抓了起来。元庭见纳兰隽动了怒,便暗中提醒纳兰隽,那些北军的将领,当初都是连战的部下,很有可能,这件事,连皓月也纠缠在其中,他劝纳兰隽将连皓月召回,一并审问此事。 元庭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可纳兰隽到底算不上是一个昏庸的君主。连皓月出征在外已经三四个月了,并且一力进宫若伊,绝不可能还暗中勾结北部军队的,况且现在西军进攻顺利,气势高昂,断然没有这个时候忽然叫回主帅的道理,便驳回了元庭的这个提议。元庭见纳兰隽这里行不通,便派人偷偷去连皓月那边,让自己的人在军中散布消息,说纳兰隽听闻北军要造反,已经把北部的将领全部抓了,准备处刑了。 连皓月在运山城得知了这个消息,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才离开且柔几个月,怎么就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北部的那几个老将军,当年都是跟随自己父亲出生入死的,他们对离漠忠心耿耿,绝不可能会造反,此事一定是有人陷害,他当即想上书给纳兰隽,澄清事实,却被秦婉词当场拦住了。 秦婉词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颇为震惊,离漠北军从来安分守己,绝无一丝出格的行为,这次怎么突然就说造反,又要被处刑了?而且,她知道,离漠北部那些骨干的老将,背后都是元疏一手掌控的,有元疏在,他们绝不可能会出这样的岔子。这件事情,一定有蹊跷,待她看见连皓月要上书给纳兰隽的时候,猛然惊觉,这事可能是个陷阱,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要引连皓月上书且柔。 第一百零七章 陷害未果 离漠北部的那些老将军,算来都是连皓月父辈之人,他们出了事,连皓月绝不可能坐视不管,而且他现在身为离漠元帅,上书向朝廷询问,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秦婉词却拦住了他,道:“皓月,你先不要激动,说到底,现在这个事情只是谣传,不能当真。现在我们什么确切的消息都不知道,你若是贸然上书,可能会中他人下怀。” 连皓月有些不解,便问:“什么他人下怀?” 秦婉词眼神微凝,解释道:“你想啊,离漠北军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我们消息的来源是军中的谣传?如果是真的,我相信元襄的书信早就已经到了我们手中了。元襄的书信未到,说明事情就不足以严重到需要你出面。本来,你与北军那些老将的关系,能深能浅,能近能疏。大王的疑心很重,若他真的怀疑你,早就派人召你回且柔问话了,可现在我们元襄的消息没接到,大王的诏令也没有,说明大王并没有怀疑你。这个时候,若是你贸然上书,有心之人再添油加醋一番,难免大王就生了疑心了。” “你到底不是宿伊,大王对你并不是全然的信任的。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再者,退一万步来说,万一真有这样的事情,且柔还有老国公在呢,他的能力可比你我高出不少吧。若是他都无法解决,你觉得你的上书又有什么用呢?” 听了秦婉词这一番话,连皓月这才冷静了下来,放下了那只刚刚提起的笔,想想,忽然觉得有些后怕,他看着秦婉词,神情凝重,沉默了许久,方才重重叹一口气:“荣苏,还好有你在。若不是你,现在这封信,可能我就已经送到且柔了。”他忽而觉得有些沮丧,“看来,我还是太冲动了……” 秦婉词见连皓月的心绪有些低沉,便忙安慰道:“你是一个元帅,一个大将军,要得就是魄力与一往无前的气势。你要是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怎么能做一国的统帅?我就不一样了,不是我骄傲啊,身为你的军师,我自然要帮你考虑好你身后的事情,让你没有后顾之忧,这样你才能带领我们一往无前,取得大胜啊。” 秦婉词的这番话,让连皓月压抑的心情瞬间轻快了起来,他不住笑着对秦婉词道:“荣苏,我发现,你是真的会说话,每每都能让人开心,心思细腻的真和女子一般……啊,呸呸,我又说错话了,不该说你像女子的。” 秦婉词哈哈大笑,十分爽朗道:“没事,我都习惯了,顶多,你欠我两壶酒赔罪好了。” 见秦婉词哈哈大笑了起来,连皓月心中又开始迷惑了,他是真的觉得很奇怪,很多次,他都怀疑面前的荣苏是个女子,因为他的心思,细腻到根本不像是一个男子能拥有的。但每每他怀疑的时候,看着荣苏豪爽自然的举动,又与一个才识卓绝、深思熟虑的男子无异。他真是越来越好奇这个荣苏,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公子苏了…… —————————————————————————————————— 元庭等了大半个月,也没得到西军那边有一点点的动静,派人去问,都只说西军统帅连皓月根本就没将这些谣言放在心里,收到了且柔送来的军粮,又率着大军浩浩荡荡地进攻若伊去了。 这可让元庭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相信,以连皓月那血气方刚的个性,听说那群类似自己父亲的一帮北军老将出了事,怎么可能不闻不问,他究竟是已经成熟冷静到看穿了自己的计策还是说现在身居高位的他压根就不在乎北军那些老头的死活了? 元庭根本不知道,除了有秦婉词在连皓月的身边提醒连皓月不要冲动上当之外,元疏也一早就派人暗中送了书信给连皓月,告诉他只需一心对付若伊,北军和且柔的事情都让他无需操心。本来连皓月尚还有一丝丝的不安,元襄的这封信,彻底打消了自己担忧的念头。秦婉词说的很对,如果北军的事情严重到连元疏都不能解决,那么自己冲上去,也不过当了个活靶子,白白让人追着打了。放下了心,他自认就能放开了手,毫无顾忌地进攻若伊了。 而这边,元徵一直都在暗中派人盯着元庭。他知道元庭的秉性,料到他一定会有所行动,这一次,从元庭出手开始,元徵就把元庭所有的行踪与手段全部掌控在了手中。本来他害怕元襄的信晚一步送到运山城,连皓月会忍不住上书,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不过好在运山城有秦婉词在,先行阻止了连皓月,才让他虚惊一场。不过既然连皓月那边没有事情,他便能腾出手慢慢对付元庭了。 这所谓的纵兵抢粮,根本就是元庭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但是元徵知道,以元庭的心机手段,克扣粮草、以次充好,雇人纵兵抢粮的事情,他完全可以在事发后推到别人的手上,况且,北部与南部有不少重要城池的城主是元庭的人,仅仅凭这两件事,他们还不能完全扳倒元庭。索性这一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自己毫不知情,只先保下那些被陷害而入狱的老将军便好了。 —————————————————————————————————— 八月初,连皓月的西军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又连破若伊两座城池,只打到若伊东部腹地重城芸州之外。而这个时候,检齐再也不能视若无睹,终于发现那孙伯允是个无用的主,立刻撤了他的职位,提拔百里齐当初手下的能将王硕为帅,抵御靖朝,同时纠集了北部与东部所有的大军集结在芸州一带,还调来了西部一干老将,镇守芸州。 芸州是若伊东部最重要的城池之一,一旦失了芸州,就等于离漠的大军随时都有可能威胁到若伊中部腹地,甚至是王城高阳。所以,检齐为了壮大军心,亲自从王城高阳来到了芸州一带,等于御驾亲征。君王的到来,让若伊所有战将气势大为高涨,人人皆原死战守城。这样一来,还真挡住了李元悫和连皓月的步伐。 芸州重兵集结,固若金汤,后方又有源源不断的军备支撑,连皓月尝试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不得已,只能暂且回军休整,等待时机。 且柔这边,元庭一计不成,反倒让连皓月越来越顺风顺水,他实在忍不过去,想着不能再让连皓月立功了,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最为稳妥也毒辣的计划,那就是——让纳兰隽亲征! 纳兰隽从来都是野心勃勃,只不过近几年离漠没打过几场胜仗,所以让他畏缩不敢出兵,但是如今连皓月场场大胜,逼得若伊步步退让,自己的雄心加上失子之仇,让纳兰隽恨不得一口气就把整个若伊全部都吞下来。所以,知道纳兰隽有这样的心思,元庭便打算着让纳兰隽亲自领兵出征。 只要纳兰隽亲征,那么所有的功劳自然不会是连皓月的,而是君王自己的。而且,纳兰隽权力**很重,到了军中,必定要大权独揽,若是连皓月与纳兰隽起了冲突,到时候随随便便一个军规,都能让连皓月吃不了兜着走,而且,运山城远离且柔,到时候就算是元疏想要帮忙,也是鞭长莫及。元庭细想多日,终于觉得这个办法是最好的了。 于是,他开始不停地在纳兰隽身边散播消息,说连皓月在西部一带,所向披靡,几乎都成了西部将士与百姓心目中的战神,威望之高,几乎超越当年宿伊,以至于西部一带都传起了民谣“西人有将连家郎,胜似且柔有君王。” 原本,连皓月打了胜仗,纳兰隽是十分爱心的,但是那支民谣却大大触及了他的底线,民谣虽不可尽信,但将连皓月于西境,比作自己于且柔,这背后所透露的信息,不得不让纳兰隽多心。 元庭乘此机会,暗中提醒纳兰隽,离漠之人本就尚武,对于名将向来容易崇拜敬仰,现如今,连皓月连连大捷,就连且柔都有不少钦慕赞赏的大家大族。他不是皇族之人,又不似宿伊元帅与大王的关系那样好,若是真成了气候,只怕又要成了当年连战或者是当初羲朝重臣海天戈。元庭的话让纳兰隽越想越多,越来越疑。他虽有些担心,但是连皓月毕竟刚刚起势,连家又只有他这一脉,而且,到目前为止,从未有一丝逾越之举,因为一个小小的民谣而处理了自己刚刚提拔的大将,这般小题大做,倒很有可能让人觉得他堂堂一国之君,没有容下一个能臣的肚量了。 见纳兰隽不肯整治连皓月,元庭便道:“既然大王惜才爱才,不妨这样,攻打芸州一战,大王亲征如何?” 第一百零八章 王主亲征 “亲征?”纳兰隽愣住了,看着元庭,又问了一遍:“丞相的意思是,让孤御驾亲征?” 元庭点头:“正是如此,大王。如今连将军已经逼近芸州,若伊君主检齐已经亲自前往边境一带鼓舞士气,如今连将军气势势不可挡,若伊那边两方受敌,检齐能否守住芸州还是问题,若是若伊注定要败,为何不让检齐败在您的手中?你想,如果连将军这一次击败了检齐,他的声望只怕在西境一代,都要超过您了。” 纳兰隽听后,默默不语,连皓月声望过高,他不是忧虑的,可是亲征这件事情,让他一时半刻如何能够下定决心?元庭看出了纳兰隽的犹豫,纳兰隽虽有野心,可是亲征不是玩笑,若是败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可没有丝毫的退路,纳兰英纳兰央二人的前车之鉴,他不可能忽视。于是元庭又劝道:“大王,您亲征,根本无需上战场,只需在后方坐镇便是,前方自有连将军等人冲锋陷阵,绝对没有危险。况且,如今若伊君主检齐都已抵达芸州,您身为离漠王主,若是堂堂正正在战场上击败了检齐,不正好耀我国威,增加大王您的个人威信么?先王以武治国,赫赫威名,谁人不知?大王何不效仿先王?” 元庭的劝说让纳兰隽颇为心动,但真要他立刻决定,却不是一件意识,纳兰隽只让元庭先回去,自己再思量一番。元庭回去之后,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镇国公府和萧玉辰处。 之前北部的几名将领受了陷害,是萧玉辰帮忙,探明了是一些流寇佯装将士,抢掠百姓,才还了他们的清白,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元庭竟然鼓动纳兰隽亲征,萧玉辰当真是所料未及。他得到了消息,便前往镇国公府与元疏二人商议。上一次,元庭诱使连皓月上书未果,这一次,他劝纳兰隽亲征,必定也是冲着连皓月去的。 君王出征,胜负和荣誉归属,倒还是小事,怕就怕纳兰隽从未领兵,胡乱指挥,又有人故意挑拨纳兰隽与连皓月的关系。那么一旦纳兰隽出征,连皓月可就危险了。这是萧玉辰的担忧,但元徵却有不一样的看法,他倒认为,这一次,纳兰隽若真的离开了且柔,对元家来说,倒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检齐如今已经亲自坐镇芸州,一时半刻,芸州轻易攻不下来,若纳兰隽亲征,势必会耗上几个月,甚至半年都不会回朝。而这几个月,足够让元徵掌控住且柔大权。听了元徵的想法,两相权衡之下,萧玉辰倒也有些同意纳兰隽亲征了,毕竟还有秦婉词在连皓月的身边扶持他,有她在,至少连皓月不会犯错触怒纳兰隽。 一旦元疏与萧玉辰都认同纳兰隽亲征之后,两方便开始暗中行动了起来,这边,王后元燕在纳兰隽回宫之后,不动声色的提点两下,在外,元庭也是不遗余力的促成这次纳兰隽的出征。事过三天,纳兰隽终于下定决心,前往芸州,攻打若伊。 —————————————————————————————————— 八月三日,离漠王主纳兰隽亲自率兵前往芸州支援离漠西军,同时从南部也抽掉了三万人前往西境,意欲一举攻破芸州大门,击败若伊君主检齐。而王城且柔,则交由丞相元庭与镇国公元疏代为掌管。 纳兰隽要亲自来运山城坐镇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运山大营,连皓月接到命令之后,难免心生疑虑,自离漠开国以来,便未曾有过君主亲征之事,就算是当年以武起家的纳兰初,在成为离漠王主之后,也没有亲自带过兵了。如今,纳兰隽亲自前来运山城,究竟有什么打算?好在不久之后,且柔便传来密信,告诉了连皓月始末,原来纳兰隽的亲征是元庭一手促成的。元襄告诫连皓月,这次纳兰隽亲征,还不知会发生那些事情,只是千万要按耐住性自己的子,不可冲动,凡事都与荣苏商量之后再行动。 连皓月这才明白,原来元庭打的是这个主意。纳兰隽如果亲征,那么一旦胜了,自然是君主英明神武,若是败了,只怕是要拉自己这个主帅出去担责。责任胜负还是小事,连皓月估计,元庭是想在军中生事,好让自己触怒纳兰隽,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用军法处置自己了。 元庭心思之狠毒,连皓月难免会动怒,秦婉词看他生气,以为是因为元庭处处陷害自己,让连皓月不满,便道:“这次,只有大王来,元庭自己又不会过来,只要安分守己,不会有什么事的。” 连皓月摇头:“荣苏,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是担心,大王来了,军队的指挥权一定就不在我的手上了。大王从未带过兵,若是让军队出现了无谓的伤亡,我怎么对得起这一众将士。” 秦婉词低眉,有些被连皓月感动了,他气不过的不是自己功劳被抢,而是担心纳兰隽胡乱指挥,会让将士白白牺牲,她稍稍想了想,便道:“虽说指挥权不是你的,但是到时候领兵的一定是你,军中将士现在都很服你,只要到时候,你在大王面前只要做好军师的职责,我相信,大王不会贸然进军的。能不能让大王相信你,这可是就是你自己的本事了。” 纳兰隽带着南部的援军,不过半个月便抵达了运山城,身为君主的他,来到了运山城,或多或少的都给运山城的大军,注入了很大的信心和气势。因为连皓月的练兵水平十分之高,纳兰隽亲自检阅那些整齐划一,气势汹汹的将士时,难免信心百倍,笑逐颜开,不住对着身边的连皓月道:“将军可真是用兵的人才,这么多年,孤真是屈才了。”他指着那些志气高昂的士兵们,夸道:“你看看,你的兵,真是精兵强将,气势非凡啊。” 连皓月跟在纳兰隽的身后,恭敬道:“大王,这些兵,不是微臣的。他们都是离漠的士兵,是大王你的士兵。” 纳兰隽听了,知道连皓月有些惧怕自己多想,不过听了连皓月这句话,他心里还是满意的,便拍了拍连皓月的肩膀,道:“爱卿也不用这么紧张,这次我来,不过是来犒赏将士,壮大军威的,这行兵打仗,最终靠的还是你,孤明白的。” 连皓月依旧尊敬道:“大王不必自谦,先王以武起家,当年威震四方,大王自幼与宿伊元帅在一起,必定也精通谋略。只是大王身为王主,轻易不能离开且柔,所以众人未免会忽视大王一身武功才干。” 连皓月今天的几句话,说的纳兰隽是心花怒放,离漠西军中几个元庭安插的人,一时之间都无法多说什么,只能看着纳兰隽十分满意地随着连皓月审视军营。 纳兰隽到达运山城之后,见到自己的军队各个如狼似虎,便一直先要打一场仗,来壮一壮自己的威风。连皓月也知道,纳兰隽急着想要得胜立功,加上南部三万的援军和粮草辎重全部送达了运山城,如今,已有充足的实力与若伊对垒,于是,便派了几股轻骑先去运山城周围的小城袭扰,意图引对方出战。 不过若伊一连丢了四座城池,知道离漠如今士气高涨,不得硬拼,所以,无论离漠如何骚扰,若伊都只是坚守不出,几场下来,除了一点小利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收获。好在连皓月机灵,吩咐周围,只说检齐惧怕了纳兰隽的威名,龟缩在城内,不敢出来,这样,即便没有什么大胜仗,纳兰隽也是心满意足的。 连皓月深知,运山城破之后,若伊东部其实并没有什么绝对能守的城池,在有靖朝牵制若伊兵力的情况下,强攻芸州,未必不可。只是那样,损耗的兵力实在太过严重,他绝不可能不顾将士性命,胡乱强攻。现在,他们只需要与芸州相持,让检齐认为离漠正在集结兵力等待时机,重兵强攻芸州,让他将兵力集结在芸州,这样等耗上一两个月,再突然发重兵突袭芸州附近小城,逐个攻占,对芸州形成包围之势,那个时候,不怕若伊不求和告饶。 如今的连皓月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一怒之下手刃印襄,盲目出头的意气青年,元庭不在,又有秦婉词帮助,这一次纳兰隽亲征,非但没有激化二人的冲突,反倒让纳兰隽更加欣赏连皓月了。 在纳兰隽在外出征之时,元庭虽然明面上要主持且柔的朝政,但他并不清楚。元疏和元徵已经开始暗中掌控王城的朝政了,有王后元燕的地位以及元家的势力和萧玉辰的暗中帮助,王城且柔的大权,不知不觉之中,都渐渐收入了元家的麾下。可能元庭自己都不知道,他劝纳兰隽亲征这一次,给自己埋下了多大的祸端。 第一百零九章 丹青圣笔 元光三年的九月,离漠若伊再芸州相持不下,但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次,若伊投降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 在长安这边,萧奕洵的心情最近也特别的好。首先是在西北一带的萧楚延,在与贺兰大军大战一场之后,逼退贺兰三军,让颜云许下约定,三年之内不再出兵靖朝,之后,便带着自己的尹清浅回到长安,进宫拜见齐黛莹,请求齐黛莹赐婚。萧楚延的婚事,一直也都是齐黛莹特别关注的,因为萧文禹的几个兄弟,只有萧楚延一人尚未完婚,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只不过常年征战在外,他的性格又比旁人冷淡一些,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一位正妃。这一次,萧楚延亲自开口请自己赐婚,身为太后,又算是萧楚延的大皇嫂,齐黛莹自然高兴的同意了,并于今年八月底,为萧楚延完婚。 在萧楚延娶妻的同时,还有另一门亲事,也让萧奕洵颇为高兴。安国公龙庭飞前些日子,认了秋家的一位姑娘为义女,赐名龙月兮。魏其侯世子吴忧对龙月兮是一片真心,本来魏其侯因为龙月兮的出身,一直不同意两人的事情。但是好在吴忧遇见了萧奕洵与龙家的少公子龙霁云二人。有了龙霁云的帮助,龙月兮现在一跃成为龙家的长女,龙霁云的姐姐,再由安国公龙庭飞亲自出面修书魏其侯,向其示意。 龙庭飞虽然已经很多年不过问朝政,但他身为当年太祖钦封的安国公,又是开国一干重臣中仅剩的几位之一,其地位与威望,几乎与永安郡王相持。魏其侯自己也对龙庭飞敬重有加,龙庭飞亲自出面,说明是龙家与吴家两家的联姻,魏其侯又怎么会拒绝,自然同意了这门亲事,并且将婚事定在了九月十八日。 为了龙月兮的出嫁,龙庭飞亲自从洛阳回到长安,主持婚事,而魏其侯也带着自己的儿子吴忧来到了长安迎亲。 想着自己原本出生风尘,这一生还不知道究竟会落个什么样的光景,就是自己认识吴忧之后,龙月兮也不奢望自己能够真的嫁给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上辈子行了什么善事,竟让她无意之中遇见了萧奕洵和龙霁云。这万年修来的福分,让她遇到了这样两个贵人,不但洗白自己的身份,还让一国的国公认自己为义孙女,让自己风风光光的嫁到魏其侯府上,成为吴忧的正妻,这样的事情,龙月兮做梦也没有想过,如今,竟然成了真…… 她自然不会忘记究竟是谁帮了自己,在长安安国公府,她从不敢自居身份,对待龙霁云也不敢以姐姐自居,行事依然小心谨慎,倒让向来潇洒惯了的龙霁云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龙霁云和萧奕洵的关系非常好,所以,偶尔,他也会带着自己一同前往豫昭王府。自己与吴忧的亲事定下来之后,龙月兮还亲自前往豫昭王府,向萧奕洵拜谢。萧奕洵只让她无需如此,毕竟是吴忧先对她有情,而自己只是送一个顺水人情罢了。不过,就算萧奕洵说的云淡风轻,像是举手之劳一般,可龙月兮却依然把这份恩情久久的记载了心里。 就在龙月兮出嫁的前一天,她与吴忧再一次亲自前往豫昭王府道谢。吴忧与龙月兮二人平日里表达的谢意已经够多了,见他二人又来道谢,萧奕洵实在哭笑不得,正巧,萧楚延和尹清浅一同来到了豫昭王府,就顺便一起用了一顿午膳。 用完午膳之后,萧奕洵萧楚延和吴忧三人,便在庭中的小凉亭中喝茶,而尹清浅则是听闻豫昭王府藏书很多,要去书房找一本医书,龙月兮便随着尹清浅一同去了书房。 三人坐了一会,听萧楚延讲了讲他与颜云的那场大战,之后,吴忧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对萧奕洵道:“对了,王爷,一直有一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回江南之后,向我爹追追问了他当初派人暗杀月兮的事情,但是我爹告诉我,当晚似乎是有两批人马暗藏在晴月楼。” 吴忧的话引起了萧奕洵和萧楚延的注意,当初在洛阳发生的事情,萧楚延都听龙霁云说过了,他剑眉一横,凝声问:“两批人马?就是说,除了你父亲的人之外,还有另一批人要杀龙月兮?”他停了停,眼里漫上了一股杀意,“或者说,其实那些人是来杀三哥的?” 吴忧摇头:“我也问了我爹,我爹也说不知道,另一批刺客还没有动手就走了,也不知道是来自哪里,目的是什么。”他看着萧奕洵,好心道:“王爷,索然不知那些人究竟是什么目的,你也要小心为上。” 萧奕洵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平静的就像这秋天纷飞的落叶那样宁静,他淡淡一笑:“我有何惧?这世上,能悄无声息暗杀我的人,只怕还不存在。我倒也想看看,究竟是哪些人恨我入骨,非得要我死呢?” —————————————————————————————————— 而另一边,龙月兮正帮着尹清浅在书房里找那本医书。本来萧奕洵便是爱书之人,秦婉词也不遑多让,当初这夫妻二人,一有空便会去寻着好写书来放在府中,萧奕洵书房的藏书量相当的可观。本来,尹清浅是想让墨香帮着自己一起找书的,但龙月兮说她有空,便一起来了书房,想到龙月兮明天就是要出嫁的人了,今日还在这里帮自己找一本医术,尹清浅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龙月兮本身也颇有才情,为人又和善可亲,尹清浅性格爽朗潇洒,二人也曾见过几次面,互相说过几句话,双方都颇有好感,一来二去,倒也熟了起来。 到底是萧奕洵的书房,尹清浅并不敢乱翻,只是到了医书这一块,看了看。龙月兮也帮忙找着,无意间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画中有两人,男子身着月白色的衣衫,拿着一柄剑,在遗嘱杏花树下练剑,杏花飞扬于他周身。而另一旁,有一个屋子,窗边坐着一名执书的女子,正笑着望向杏花树下练剑的男子。 龙月兮看到了这幅画,愣了愣,仔细一看,这杏花树下练剑的男子,正是豫昭王萧奕洵,只不过这身穿着朴素了一些,而这个院子比起豫昭王府,也朴素许多,至于这旁边微笑看着她的女子,龙月兮却认不出来,便出声问:“王妃,这幅画里的人,可是豫昭王和豫昭王妃?” 尹清浅回头,看了一下那幅画:“是,这是豫昭王和王妃当年一起在蘅承隐居的时候画的画。” 龙月兮对着这幅画看了许久,只觉这豫昭王妃的眉眼总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但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熟悉。尹清浅看她对着那幅画出神了许久,笑着问:“怎么了?一幅画也看的这么久?” 龙月兮浅笑:“只是觉得豫昭王妃看上去有些眼熟,觉得奇怪,我应当从未见过豫昭王妃才是。” 尹清浅道:“许是你见过什么与豫昭王妃容貌相似的女子,所以觉得熟悉吧,这种情况,我也遇到过。” 龙月兮点点头,又看着那画中的人,叹了叹:“我曾想象过豫昭王妃的容貌,以为她必定是惊世绝艳,容颜倾城,否则怎会让王爷如此魂牵梦萦。今日看了这画,只觉得清丽柔婉,气质优雅,想来是这着笔之人,还是精髓未到。” 尹清浅听后,明艳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为何人人总猜想豫昭王妃容颜倾国倾城呢?这到底是看轻了豫昭王妃,还是看轻了豫昭王呢?”她走了过去,见龙月兮面有疑惑,继续道:“你不知道吧,这幅画,可是当今长安号称书画一绝的右相长子许承恩许大公子应了豫昭王的邀请,亲自前往蘅承画的。你要说他的画精髓未到,那可真就没人能画出那所谓的精髓了。” 右相长子许承恩,书画冠绝长安,就是在洛阳的龙月兮,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她没想到这画竟就是出自许承恩之首。尹清浅笑容婀娜,轻声道:“许多人不曾见过豫昭王妃,便以为豫昭王妃是因容貌出众而得豫昭王一片痴心。怎么,龙姑娘觉得豫昭王是那种贪恋美色之人么?” 龙月兮微微愕然,而后摇头:“豫昭王不是。”她复又看着那幅画,越来越觉得这画中女子的容貌和那种气质让自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倾城的容貌,却又让惊才绝艳的豫昭王如此倾心,龙月兮忽然对那个传闻的女子有了一份好奇之感,她复又问道:“那么,豫昭王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这个问题似乎当初纳兰媛姬也问过自己,豫昭王妃,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尹清浅看想那幅画,看那话中女子温柔而带着几许调皮和羞涩的神情,淡淡道:“她呀,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 第一百一十章 月兮回忆 每次回忆秦婉词,尹清浅总是愧疚难安,她愧对秦婉词,一直没有脸面去见她,所以语气之中难免有些歉疚与怅惘:“她呀,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虽然表面很温柔,性格却十分刚强。文采是真的好,也很聪明,心地也善良。总之,如果你见过她,一定也会喜欢她的。”说到这,尹清浅的声音不免有些低沉,“只可惜,也没有如果了……” 龙月兮知道尹清浅为何忽然变低了语气,那样美好的生命,就那样香消玉殒在了冰冷的横川崖,她想如果豫昭王妃还在的话,豫昭王的笑容也一定会比现在多很多…… 龙月兮从豫昭王府出来之后,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吴忧将他送到了龙府,便也回去了。明日便要出嫁,整个龙府已经张灯结彩,全部都准备妥当了。龙霁云见龙月兮回来了,便笑着迎上去:“我的好姐姐,你总算回来了。明日要出嫁的新娘,怎么倒一点也不着急,倒是我这做弟弟的,白心急。” 她与龙霁云本就熟识,来到龙府之后,龙霁云是真把自己当做姐姐来看待的,但龙月兮在龙霁云面前,怎么敢以姐姐的身份自居?她便笑道:“龙少公子何苦要寻我的玩笑?” 知道龙月兮不敢真正放开,龙霁云便对她正色道:“月兮姐姐,你真的不必要见外的。现在,你就是龙家的女儿,堂堂正正安国公的孙女。你看,为着你,不光是爷爷,就连我大哥都从秣陵回来了,以后,你可不能过于自谦,倒失了我龙家的气度。” 这一次,对待龙月兮出嫁这件事上,龙家可真是丝毫都没有怠慢,除了龙庭飞从洛阳回到长安,就连龙家的大公子龙煜冥都回到了长安,龙家所有的人都到齐来送龙月兮出嫁,就是要告诉众人,她龙月兮便是龙家真正的女儿,任是谁,也不能轻视。 正因为龙家如此大恩,龙月兮才更不敢逾越,眼瞧着龙月兮又要感动又要拜谢了,龙霁云刚忙阻止她,道:“好了,二姐,你可莫要再谢了。你和吴忧再谢,我都要觉得我拯救了整个世界了。你好好回去准备准备吧,明早,吴忧大公子就要来接你啦。” 龙月兮脸一红,向龙霁云行了礼,便要回自己房间了,可是刚刚走没几步,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把她吓了一跳,她蓦地顿住脚步,叫住了正要离开的龙霁云,问:“霁云……豫昭王妃,真的过世了吗?” 面对龙月兮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龙霁云一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怀疑自己听错了,问:“你说什么?” 龙月兮顿了顿,又问了一遍:“我是说……豫……豫昭王妃真的是……过世了吗?” 确确实实听清楚了这个问题,龙霁云反倒更是一头雾水了,他十分困惑地问:“二姐姐,你到底在问什么呀?婉词她三年前就去世了啊,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龙月兮涩涩应了一声,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确实有些莫名其妙,便道:“刚刚在豫昭王的书房,看见了豫昭王妃的画像,觉得眼熟,所以这么问了一句。” 龙霁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舒了一口气,对龙月兮道:“哎呀,我的好姐姐,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吓了我一跳。明天便要出嫁了,你不要胡思乱想啦,好好回屋休息吧,明日可有的忙了。” 龙月兮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对着窗子,一个人出神。 刚刚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个念头,那晚自己似乎看见了救豫昭王的那个人,是一位女子,而且,那位女子似乎就与今日在豫昭王府看到的那幅画中的豫昭王妃一模一样。 难道说,那晚救了豫昭王的人其实是豫昭王妃,她着实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众所周知,豫昭王妃三年前便死在了辽东,绝不可能活着的。 所以一开始,龙霁云回答自己之后,她也觉得是自己胡思乱想,多疑了。兴许是看到了豫昭王妃的画像,所以产生了幻觉。 但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之后,龙月兮却觉得脑海中的记忆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明白。那晚她被萧奕洵一把推开,狠狠撞到柜子上之后,晕过去的前一刻,确实是有一名女子破窗而入,挡在了豫昭王的面前,后来自己迷迷糊糊之间,似乎还听得那女子唤了一声“奕洵”。 萧奕洵,是豫昭王的名字,天下女子有几人能这么亲昵的叫着豫昭王的名字呢?就是豫昭王现在的侧妃,只怕也不敢直呼豫昭王的名字。 唯一的人选,便只有豫昭王妃。 想到这,龙月兮还是被自己的想法骇了一大跳。 不可能的!龙月兮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告诉自己,豫昭王妃是真的死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但是,当初,她在晴月楼的时候,对前一晚发生的事情还没有什么印象,可是今日见了秦婉词的画像之后,那本来模糊的记忆却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清晰,就连自己也辨不清真伪了。 龙月兮一个人独自思考到黄昏,直到龙庭飞派人来叫他去用晚膳,她才回过神来。 龙家四口人,龙庭飞、龙煜冥、龙霁云再加上她龙月兮,也算得上是为龙月兮出嫁的一场家宴了。这是龙月兮第一次见到龙家的大公子龙煜冥,真真是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仪表堂堂,听闻是鼎剑侯最为倚重的人,将来可能是要接替鼎剑侯掌管风云阁的人物。但是,龙月兮却无心去打量龙煜冥的事情,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正被豫昭王妃的事情慢慢占据。四人正吃饭间,龙月兮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话:“豫昭王妃……会武功么?” 剩下的三个人同时停住了手中的碗筷,一同望向龙月兮。不知道龙月兮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问题,龙霁云尚处于迷惑的状态,龙煜冥已经淡淡的开口了:“豫昭王妃是鼎剑侯的妹妹,年年都会随鼎剑侯习武,武艺虽算不得绝顶,但也绝对不低。” 龙霁云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见他如此迅速且平淡地回答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惊讶地差点就要张嘴吞下一个鸡蛋了。好容易晃过神来,龙霁云终于发觉了一丝不对劲,他蹙了蹙眉,问龙月兮:“二姐,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问豫昭王妃的事情。” 龙月兮面有犹豫,其实听到龙煜冥说豫昭王妃会武功并且绝不算低的时候,她心中的那片记忆又加深了几分。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将那件事情说出来,毕竟事情过去了有一年了……再说出来,恐怕也难有人相信,到时候,免不得徒惹一场笑话。 可是她对当晚发生的事情,已有了八分的把握,明明知道豫昭王一直思念豫昭王妃,甚至也怀疑豫昭王妃还活着,自己明日便要出嫁前往江南,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再见到豫昭王,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可能以后便再没机会告诉豫昭王这件事了。萧奕洵对她有天大的恩情,无论如何,她也不该藏着掖着。 龙月兮在自己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龙霁云,缓缓道:“二公子……我想,那晚在晴月楼,我似乎见到豫昭王妃了。” “什么?!”龙霁云惊得手中的筷子直接掉在了桌上,就连龙庭飞和龙煜冥的脸色都猛地一变,龙霁云顾不得捡起筷子,只急问:“鸾飞,你说清楚,怎么回事?”因为震惊,龙霁云都直呼龙月兮之前的名字了。 龙月兮原原本本地把自己记得事情都告诉了龙霁云三人,说自己昏迷之前,隐约看见有一女子冲进来挡在了豫昭王的面前,豫昭王还抱住了那个女子,女子似乎还叫了豫昭王的名字,她解释道:“当初事情紧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见到了吴忧,我便什么都记不清了,直到今天见到了豫昭王妃的画像,我才清楚地回忆起当晚的事情。本来,这事也不确切,时过一年了,也不知我这记忆是否有了偏差。但我明日去了江南之后,也不知能否再见到豫昭王。他对豫昭王妃一片痴心,我想,这件事情,还是得要说出来才行。” 说完之后,龙月兮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三人的神情,显然都是震惊的。那晚晴月楼发生的事情,龙庭飞从龙霁云那里只是知道了个大概,龙煜冥却全然不知,但从龙月兮的话和龙霁云的表情中,他也能猜出一二来。因为此事他未曾参与,所以相较龙霁云,他显然冷静许多,便对自己的弟弟道:“霁云,这事已经过了一年了,月兮的记忆究竟有没有偏差,究竟是不是当晚发生的,我们也不清楚。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现在的问题是……”他看着龙霁云,一字一句地问:“这件事,你要不要告诉奕洵?”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闹洛阳 三年的时间,萧奕洵一直不肯承认秦婉词的死,甚至一直在怀疑秦婉词还活着,特别是去年从洛阳回来之后,他的怀疑越来越深。 其实,龙霁云是根本不相信秦婉词还活着的,毕竟,从横川崖掉下去,就是宿伊都死了,秦婉词身受重伤,怎么可能幸免? 所以,当初萧奕洵说在晴月楼见到了秦婉词,他只当他在做梦。毕竟后来,连皓月拿着那只紫玉流苏出现,说是自己救了萧奕洵,也算是彻底证明了萧奕洵当时确实是产生了幻觉。但是,如今,鸾飞又说她当晚看见是一个女子救了萧奕洵,并且说那个女子的容貌很像豫昭王妃。这就不得不让龙霁云产生怀疑了,因为鸾飞的阐述与萧奕洵的回忆,相差无几。而鸾飞从未听过萧奕洵的回忆,所以她的记忆一定不是因为萧奕洵的话而产生的,而是真的是她本身的记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其实秦婉词还活着? 龙霁云显然也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了一大跳。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无奈道:“我是完全弄不明白这件事了。事关婉词的生死,无论如何,也不能瞒着小三哥……哎,看来是又要宣起一阵惊涛骇浪了……算了,鸾飞,你待会随我一同去一趟豫昭王府吧,这事,我是没法和小三哥解释清楚了,还是你自己去说罢……” 刚用完晚膳,龙霁云就带着龙月兮来到了豫昭王府,让龙月兮把自己记得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龙月兮说完以后,萧奕洵沉默了很久很久,一句话都没有说,烛光映在他明澈的眼里,像是倒映出点点星光。 龙霁云清了清嗓子,道:“小三哥,这事情也过去一年了,也不知我这二姐的记忆真不真切,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龙霁云刚刚问完,萧奕洵没有回答他,只看着龙月兮,定定地问了一句:“鸾飞,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龙月兮闭上眼睛,又细细想了一遍,似乎是在努力分清,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半晌,她点点头,回答萧奕洵:“王爷,鸾飞只能说,那不是梦。” “好……很好……”萧奕洵连说了两个好,一瞬间目光雪亮如星,他猛地起身,对着屋外吩咐道:“素心,备马,我要去洛阳,我今夜就要出发!” 说完,萧奕洵踏着月光便走出了屋子。 龙霁云大惊失色,他只是来问萧奕洵要作何打算的,却怎么也没想到,萧奕洵竟然当即做了决定要去洛阳?他刚想阻止,但又一想,是没有用了,他这个小三哥,要做的事情,还能有谁拦得下来? 看着萧奕洵迅速的准备好了马匹,直接就朝洛阳杀去,龙霁云摇头叹息:“真是一个疯子啊……哎呀,糟了!”他猛然惊觉不对,大呼不好,“秋崇!晴月楼有麻烦了!”龙霁云赶忙找来素心,让素心找人把龙月兮送回龙府,然后自己火速赶到靖渊王府,拉着萧楚延就走,对萧楚延道:“楚延哥,你快随我去洛阳,这这一次,怕是小三哥真的是要疯了……” —————————————————————————————————— 为了快速到达,萧奕洵架着天下九大名马之一的奔霄,几乎是用飞的速度,抵达了洛阳。龙霁云与萧楚延星夜兼程追赶萧奕洵,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等他们赶到晴月楼的时候,萧奕洵已经派官府的兵将晴月楼团团围住,而秋崇和晴月楼的芸娘正在楼内向萧奕洵求情。 当看到晴月楼门前整齐划一的官府士兵,龙霁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他赶忙与萧楚延亮明身份,进入了晴月楼里面。芸娘正泪眼汪汪地向萧奕洵求情,见到龙霁云进来了,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忙向龙霁云扑过来,就是秋崇,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芸娘告诉龙霁云,今天一大早,豫昭王带着洛阳的官兵,就直接把晴月楼给包围了起来,还把里面的客人全部清理了出去,只问自己要人。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秋崇得到了消息,也赶忙从秋家赶来,询问状况,后来才知道,豫昭王是来这里找豫昭王妃的。芸娘抽泣道:“龙少爷啊……我小小的晴月楼哪里能容得下豫昭王妃啊。你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扣着豫昭王妃啊……而且,我们做的都是清白的生意啊……龙公子,这你可是知道的啊。” 芸娘也算是久经沙场的人了,平日里无论遇见什么事情都是处变不惊的,今日,竟也吓的手足无措,泪眼连连,看来小三哥这一回真的是下狠招了。 龙霁云拍了拍酝酿的肩膀,示意她先冷静下来,而后给了秋崇一个眼神,示意一切有自己,让他莫要担心。有了龙霁云的保证,秋崇也不由放下了心来。 萧奕洵看到了风尘仆仆一路追来的龙霁云和萧楚延,脸色不变,只是站在晴月楼的最中间,长身玉立,一手指天,厉喝了一声:“秦婉词!如果你再不出来,我,踏平晴月楼!” 听到了这句话,原本准备上去劝说萧奕洵的龙霁云也愣在了当场。刚刚,萧奕洵是喊了一声“秦婉词”吧…… 他从有记忆到现在,可从未听见过一次,萧奕洵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说过婉词的全名。究竟是气成和急成了什么样,才会让萧奕洵这样厉声喊出婉词的名字,一时之间,龙霁云竟也不敢走上前去了。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把萧楚延一起拉到了洛阳。龙霁云深知萧奕洵发起疯来,自己根本就制不住他。要说现在这世上,能制住萧奕洵的,除了萧楚延,也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了。 萧楚延走到萧奕洵的面前,狠狠地把他的手拽了下来,气愤道:“三哥,你这又是发什么疯?” “婉词还活着,楚延!”萧奕洵用力的攥住萧楚延的手,那股滚烫地热量,几乎都要将萧楚延灼伤,萧奕洵伸手指着二楼的那个房间,激动道:“楚延,那晚,是婉词救了我,我就知道,那不是梦。” 从长安到洛阳这一路上,龙霁云将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萧楚延。看到如今萧奕洵这魔怔的样子,萧楚延也不是不能理解,发生了这么多离奇的事情,然婉词的生死存在了这么大的谜团,将心比心,自己若是萧奕洵,只怕也是这样疯魔了。但,他身为他的弟弟,必须要让他清醒过来。 萧楚延好言道:“我知道,婉词可能还活着。可是三哥,你知道的,她早已不在洛阳了。否则以秋家的实力,怎么可能会没有婉词的消息?你别发疯了,我告诉你,你在晴月楼多浪费一天的时间,你就可能再次错过婉词!” 就是萧楚延这简简单单地一句话,瞬间将萧奕洵拉回来现实,他眼中那股灼热的疯狂渐渐消退,神色也冷静了下来,萧楚延顺势继续和声道:“小三哥,龙姑娘的记忆和你的记忆,说到底,也存在一定的可能性不是真的。婉词究竟是生是死,现在我们也无法确定,但是退一步来说,如果婉词还活着,而且当初是她救了你。为什么三年的时间,她不会来找你?她……为什么要躲着你?” 萧奕洵闭上眼睛,坐了下来,伸手捂住胸口,心中生疼,就好像有一道极薄极锋利的刀刃从自己的心口刮过,虽不见血,但却伤人至深,“她……恨我,所以,不愿意见我……” 当初,他不信任她,怀疑她,伤害她,害得她伤心痛苦,这一段回忆,萧奕洵从不敢想起,每每想起,心口的那道伤,便好似汩汩流着血。 “三哥,婉词一定不在洛阳,你在这里,找不到她的。”萧楚延静静地看着萧奕洵,道:“我想,你冷静下来之后,应该知道,去哪里打听婉词的消息吧……” “我知道……”萧奕洵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当初听到了龙月兮的话,知道当晚秦婉词在晴月楼救了自己,她的人,她的眼泪,她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个时候,他脑海中什么都没有,只想着,要回晴月楼找她回来。可是等到现在冷静下来,萧奕洵很快便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首先,如果当晚是秦婉词救了自己,那么连皓月就是欺骗了自己,他没有救自己,却得到了那只紫玉流苏。那么紫玉流苏一定是婉词送给连皓月的,再说归鹤楼的那首词,他一直都怀疑那个什么阮公子就是婉词,所以那晚夺魁的人也就是婉词,所以连皓月能同时拥有《浣纱图》和紫玉流苏,都是因为婉词。 他不知道连皓月究竟知不知道那个阮公子的身份,又究竟认不认识婉词,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连皓月,一定见过她!而且,婉词还帮了他一个很大的忙,很有可能,现在她就在离漠境内! 萧奕洵目光冷硬如铁,一字一句道:“我要去辽东!” 第一百一十二章 秘返辽东 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秦婉词还活在这世上,他便绝不会放弃这次机会。只要稍作分析,就能知道,连皓月可能见过秦婉词,而且,婉词现在可能就在离漠境内,萧奕洵当即便做了决定,他要前往辽东。 听到他的这个决定,龙霁云与萧楚延脸色同时一变,龙霁云忙问:“小三哥,你要去辽东?你去了,朝中的局势谁来坐镇?” 萧奕洵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人,既然已经决定好了,便立刻动身,他穿好披风,向门外走去,分外冷静:“朝中的事情,先由你爷爷和你帮我看着,有你爷爷和大皇嫂在,我再把西月和辰风留下,帮着你,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一听萧奕洵要把韩西月和苏辰风留在长安,龙霁云更是急了:“你把韩西月和苏辰风留下?你要打离漠吗?连城骑一时半会可回不来。” 萧奕洵傲然一笑:“没关系,先让林希筠帮一帮漆若凌。离漠如今兵力全在若伊边境,辽东一带,后方空虚,我亲自领兵,无需连城骑。” 萧楚延一把拉住萧奕洵,目光带着一丝疑惑:“三哥,你想好了么?这一次,你去辽东,是去找人的,还是要攻下离漠?” 萧奕洵握住萧楚延的手腕,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刚断:“先去找人,再去谈判。其实,早在纳兰隽亲征若伊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出兵攻打离漠了。只不过,那时,若伊与离漠尚在僵持,兵力与士气未减。而你又刚从西北回来完婚,所以这进攻离漠的事情,我便先放了一放。如今,纳兰隽与检齐已相持二月有余,曜日、皖崇把大量的援军调往运山。虽然,我也不想乘人之危,可这摆在面前的好机会我不去把握,那也白作龙帅的学生了!”他停了停,犹豫了一下,“不过,我也不打算现在就向离漠用兵。毕竟离漠元气尚在,先去辽东探查情况吧,若要进攻离漠,必须一招致命,我不想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承受太多无用的伤亡。” 听了萧奕洵这一番话,萧楚延暗暗心惊。听萧奕洵的口气,这一次,他是想一口气将曜日、皖崇两大重城全部打下来。他想了想,看着萧奕洵,镇声道:“既然如此,我随你一同去辽东。” 萧奕洵略微一怔:“你和我一起去?” 萧楚延颔首微笑:“我知道三哥你厉害,可这一回,你把韩西月、苏辰风全部留下,身边总是需要一个帮手的。对你,我也不必自谦,有我助你,曜日、皖崇,指日可待。”说罢,他稍稍一顿,轻叹一声,“而我……也很想知道,婉词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深深看着萧楚延,萧奕洵的心中一片复杂,他终究还是对不起自己这个亲弟弟。听到萧楚延说到秦婉词的名字,萧奕洵总有几分怅惘和歉疚。只不过,这件事情,他们兄弟二人三年前就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而且,如今萧楚延也已成家,自己实在无需多想。 而更重要的是,萧楚延决定,要同自己一同前往辽东。论行军打仗,萧楚延临阵排兵,战场克敌的本事,天下数一数二。他本身便是可统领西北数十万大军的帅才,有他帮忙,萧奕洵几乎自己都无需动手。他激动万分、血液沸腾,对萧楚延点头道:“好,我们兄弟二人还从没有一起领过兵,我倒想知道,你我二人共同掌兵,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龙霁云没有想到,现在,不光是萧奕洵,连萧楚延都要去辽东了。他们两个,本就是鲜少的帅才,到了辽东,一个运筹帷幄,一个临阵指挥,相得益彰。而且离漠南部,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名将镇守,这两兄弟一去,还有什么好打的呢? 萧奕洵向外走去,路过秋崇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对秋崇道:“秋公子,对晴月楼的事情,我感到抱歉,对外,你就说你在晴月楼失了一样宝物,便请官府的人帮忙寻找,就不必说我来过了。另外,请你帮我打探一下,一年前,离漠使团在洛阳的时候,可否见过什么人。我欠你一份人情,他日必当奉还。” 秋崇如何敢要萧奕洵的人情,只道:“王爷至情至性,秋崇明白,只是时隔一年,能不能探知什么消息,我也不清楚,只尽力而为。” 萧奕洵再道了一声谢,便离开晴月楼火速赶回长安。 他一回长安,便立刻进宫,向齐黛莹请命,驻守幽州。齐黛莹百思不得其解,当初朝中多少大臣,希望萧奕洵重回辽东领兵,萧奕洵都不为所动。怎么现在,竟然主动请缨,要去幽州了? 萧奕洵向她解释,如今,离漠若伊争雄,离漠后方空虚,正是出兵的好机会。林希筠现在人尚在云殊,为了保证一举攻下离漠南部一带,唯有自己亲自领兵,才可能确保万无一失,时机不可错过,他必须亲自前往幽州,探听情势。 收复离漠若伊的事情,四位辅政大臣其实早就在谋划了,齐黛莹也一直都知晓,只是不知他们准备何时开始行动。当初,萧奕洵等人确实有意促成离漠和若伊之间的斗争,他们本以为这两国的斗争,起码要打个一两年才会慢慢开始大战,等他们再耗个几年,那个时候,漆若凌想必已经能够掌控云殊全部大权,到时,靖朝与云殊合作,收复若伊离漠,基本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他们却没想到,若伊下手如此之狠,刚刚交战,便将纳兰隽仅剩的两个儿子全部杀死,让纳兰隽怒火中烧,当即便倾半国之力攻打若伊,不过一年,离漠若伊已成水火之势,这比他们预想的进程实在快了太多。 这样一来,他们的计划便不得不也随着提前。原本打算让林希筠指挥辽东大军进攻离漠,现在只得由萧奕洵亲自领兵。 四位辅政大臣商量之后,一致得出结论,机不可失,萧奕洵是当立刻赶赴幽州,伺机出兵。齐黛莹见四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自然不会拒绝,便同意了萧奕洵的请命。 只不过,为了防止离漠得知萧奕洵前往幽州,有所防备,而抽兵回援南部三城,萧奕洵与萧楚延打算秘密前往辽东,交接兵权。 而且,为了掩盖自己进攻离漠的意图,萧奕洵特意带上了纳兰媛姬,跟随自己一起前往幽州,只说去幽州追思故人,顺便休养一段时间。纳兰媛姬身为离漠公主,就算离漠得知了萧奕洵已经身在幽州,但见纳兰媛姬也跟在身边,应该也会减少离漠不少的疑心。 在前往幽州之前,萧楚延问萧奕洵是否需要先修书一封,送往运山城,问一问连皓月当初在晴月楼发生的事情。萧奕洵拒绝了,一来,他认为,既然连皓月当初敢欺瞒自己,就说明问也是问不出来的。而且,如果那个阮公子就是婉词的话,那么很明显,婉词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如果,连皓月知道婉词的身份的话,面对自己,他不可能做到毫无破绽,所以,萧奕洵知道,就算是问连皓月也是问不出来的。平白无故地写一封信去追问,倒可能白白引起离漠的担忧。等他打下了曜日和皖崇城,他自有大把的时间去问连皓月。 萧奕洵在此种情况之下,还是按耐住了想要急着寻找秦婉词生死线索的心境,而是将收复离漠放在的第一位,萧楚延既是敬佩又有几分感慨。虽说面对秦婉词的事情时,他的三哥,有时会情不自禁,冲动行事,但在大政方针上,从来不会半刻感情用事。这也应该是婉词对她倾心的原因之一吧。 婉词,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呢? —————————————————————————————————— 在萧奕洵和萧楚延秘密赶往幽州之前,有一封加急的密信,仅仅用了两天,就从长安抵达了山海关,送到了姚照珂的手中。 此信,来自北淮王萧容峥。 姚照珂接到信之后,大为震惊,连夜,就思索好了对策,让自己驻边的大将徐润德,让他抓紧时间备战,火速偷袭曜日城。 原来,虽然萧容峥同意萧奕洵前往辽东掌兵,但是,这收复离漠的大功,他却不可能让萧奕洵独占。他计算过时间,等萧奕洵到达幽州再观察离漠军情再集兵出击,都已经是十一月的的事情了。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姚照珂先行进攻曜日城。所以,在萧奕洵出发之前,他便暗中将萧奕洵的计划的打算派人偷偷的送到山海关,提醒姚照珂要抓住时机…… 姚照珂虽然反战,但收复离漠却也是他心头之愿,如今攻取离漠南部三大重城的情势大好,他也是一清二楚,之前,他便有想过要向朝廷进言,所以一接到萧容峥的密信,他便立刻有了决策,让徐润德寻找时机,火速攻城。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围攻曜日 元光三年十月中旬,靖朝东北部的胜州忽然受到了一股身着离漠军装的部队袭击,胜州守将徐润德击退“离漠”军队,然后火速向镇国大将军姚照珂和朝廷上报此事,而后派出大军追击敌军,一直追到离漠曜日城下。并且就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一般,火速截断了曜日和茺乾,皖崇两城之间的补给要道,等于切断了曜日的所有补给来源,然后派重兵围住曜日城,准备围城消耗,等曜日城消耗的差不多了,再大举进攻。 其实早在纳兰隽抽调走南部三万精兵的时候,连皓月就已经开始担心后方的问题了。以至于开始同若伊打消耗战之后,连皓月便先让秦婉词赶赴曜日城,提醒良英稳固防守,同时也好协助良英安排军资粮草等事物。 良英也算是连皓月的长辈,之前也见过这个公子苏几面,知道这个外表看似柔弱,实则聪明至极的男子有几分本事,所以,自然对秦婉词以礼相待。本来,连皓月只打算写信让良英注意,但是秦婉词原本就是打着让靖朝乘机攻占曜日三城的主意,所以便对连皓月说,她亲自前往曜日城,好暗中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助靖朝进攻的。 谁也没想到,靖朝的进攻如此的快速,基本上是秦婉词前几天刚到曜日城,徐润德的大军就已经火速的掌控了曜日城两道重要的补给线。因为纳兰隽抽调了三万的精兵,所以,在补给线上面的军队势必要削减大半,徐润德又是夜里突袭,没过多久,便都失手了,良英甚至还来不及准备,就被困在了曜日城。 按着道理来说,徐润德只是切断了补给,他的兵力还不足以对曜日形成围城。也就是说,只要良英想走,他还是能够突围而出的。但是,曜日城是离漠南部三大重城之首,他一撤离,等于是将曜日城拱手相让,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强守,并且派人到邻近的城池调运粮草,同时送急信道且柔以及纳兰隽处求援。 秦婉词见徐润德的大军来得如此迅速,暗自窃喜,不过表面上却还是在给良英出主意,并且帮他清点城中的余粮,做好后备工作。曜日城不是补给之城,一般是用来屯兵的。所以将士很多,足以守城,但是消耗量也是巨大的。之前,纳兰隽抽调走精兵的时候,连着粮草军备也一下抽走了大半。如今,曜日城的粮草,只够整座城吃上二十天,二十天,要想从且柔调粮,都很困难,更别说从西线调粮了。 自徐润德对曜日城施行包围之势以后,姚照珂又给他增派了两万人马,其中一万,乃是辽东铁骑。徐润德知道,没有了皖崇和茺乾的补给,良英必定会向附近的小城调粮,本来他的人马不够,但姚照珂的援兵为他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将这两万援军分成四股部队,一旦曜日城外出调粮,便火速袭扰他们,不让曜日城轻易得到粮草。 辽东铁骑的战斗力非常之高,良英派出的军队,三番四次的被打的落花流水,基本上连城都离不了几里,更别说借到什么粮草了。 而在良英焦头烂额的时候,且柔的回信更是让他心头一凉。元庭告诉良英,因为西线纳兰隽意欲与检齐一较高下,所以将朝中所有能动的粮草军备全部调往了运山城,如今且柔也无多余粮草,曜日的危机只能运山城那边解决。 运山城在西境,曜日城在东境,相隔几乎千里,他们没有时间等到运山的粮草了。良英一筹莫展,秦婉词虽说有办法帮良英从附近的城池筹到粮草,但她却并没有说出来,毕竟她心里还是要帮着靖朝的。 良英固守不出,徐润德便日日在城下叫骂,引他出战。秦婉词见状,便劝良英,曜日城不过缺少粮草,将士们却是各个精英,能征善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如今曜日城粮草尚存,士气并不低落,出城交战,也未必会输,若是能击溃徐润德,倒能解曜日之危。良英听了秦婉词的话,觉得颇有几分道理,本来徐润德日日叫嚣,已经让自己火冒三丈,想想城中军队的战力并不弱于徐润德的大军,当即决定,第二日出城迎击。 第二日,徐润德带军来曜日城下叫骂,良英忍无可忍,当即率大军出城迎击,许是徐润德也没料到良英敢出城迎击,两军交兵,城下一片尘土飞扬,四处喧嚣。秦婉词只站在城头,看城下厮杀,曜日城中的将士善战勇猛,徐润德占不到一丝便宜。她目光沉着冷凝,袖中双拳握紧,眉头隐隐皱起,果然时机未到。 其实她也有些不明白,为何这次靖军出兵这般急躁?若伊与离漠相持不过两月,何以辽东的军队就忍不住进攻曜日?若是再等几月,纳兰隽毕竟会从南北两地再抽调大量精兵前往运山,那个时候,曜日、皖崇、茺乾三城几近空城,陡然突袭,势必可以拿下。靖军何以这几个月的时间都等不得?非得现在出兵?他们当真不怕纳兰隽率大军回援么? 奕洵,这场围攻曜日的战争,你为何如此急切?竟连片刻都等不得么?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秦婉词并不知道,徐润德强袭曜日,他是半点消息也不曾知晓,彼时他正与萧楚延在秘密赶往辽东的途中,听闻这个消息,也颇为惊讶。赶紧加急赶往幽州,询问林子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润德突然发兵,林子骞也未曾得到任何消息,只告诉萧奕洵,半月之前,离漠大军突然夜袭胜州,徐润德派兵追击,俘虏了两个将士,拷问之后得知,离漠王主正在西境与若伊争雄,抽调了东部大量的军队前去支援,如今曜日城中兵力空虚。他们怕靖朝此时突然发难,所以便派军队先行突击,好造成曜日城大军仍在的假象,让靖军不敢轻易挥军北上。徐润德得知了这个消息,认为是进攻曜日城的大好时机,当即便派大军进攻曜日,同时修书山海关与幽州大营请求援军。山海关动作比幽州快一步,镇国大将军姚照珂已经增派两万援军支援徐润德,而这边,林子骞与谭允墨商议之后,也决定增派援军。 徐润德此次出兵的理由看似很充分,但萧奕洵与萧楚延还是起了一份疑心。首先,曜日城的大军还未少到连城都守不住的程度,需要佯攻辽东来掩盖自身的不足;再者,徐润德只是胜州一城的守将,就算知道曜日城空虚,又怎么可能敢出动一城的守军攻打实力雄厚的曜日城,而且速度如此之快,直接切断了曜日和皖崇、茺乾两城的联系,以徐润德的实力,他不可能有这样的水平。最后一点,就是姚照珂的行动,他向来稳守山海关,不动如山,明明军报送到幽州比送达山海关快,在林子骞和谭允墨尚要犹豫两分的情况下,他却迅速决定增派援军,实在大为出人意料。 疑心归疑心,萧奕洵更多的还是气愤。徐润德如此冒进出兵,打草惊蛇,离漠那边肯定要加紧防守,若是纳兰隽紧急回援,不与若伊较一时长短,那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都不一定会再有了。 林子骞见萧奕洵脸色不好,不住问:“王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萧奕洵冷笑一声:“怎么办?徐润德打都打了,连山海关的援军都来了,我还能再让他撤兵么?曜日城元气还在,徐润德这次是打不下来的,不过他扼守住了曜日和皖崇、茺乾之间补给要道,这倒给了我一丝启发。让谭允墨率兵去支援徐润德,至少要让曜日城发不出兵,我和楚延亲自去打攻打彭关。” 彭关,正是茺乾和曜日城之间的重要关隘,茺乾运往曜日之间所有的粮草军备都必须路过彭关,一直以来,彭关都是必争必守之地,但萧奕洵却从不敢轻易出兵彭关。因为,彭关地处茺乾曜日之间,一旦他贸然派兵进攻,很容易便会受到两面夹击,到时候彭关攻不下来,自己反倒可能损兵折将。 但是现在机会来了,如今辽东铁骑扼守在彭关前面,阻挡一切从茺乾运往曜日的粮草物资,而曜日城因为徐润德的包围,不能轻易出城支援。最重要的是,纳兰隽的西征导致彭关和茺乾缺少了大量的战力,如果用重兵进攻彭关,曜日被困,茺乾的守将绝对没有胆量尽出茺乾所有的军队支援彭关,所以他和萧楚延联手攻城,彭关指日可待。 徐润德虽然大大的改变了自己原来的计划,逼得萧奕洵不得不提早出手,不过却也算是弄拙成巧,给了萧奕洵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对于战场形势,他从来敏锐无比,一旦决定出兵,便不会耽搁片刻。他当即决定,即可发兵,进攻彭关! 第一百一十四章 水落石出 这一边,良英率兵出城迎击徐润德,两军在城下厮杀一片。徐润德的本领本来就不如良英,他又未曾料到良英真敢出城迎击,一时慌乱,只能胡乱指挥军队硬上。本来占据先机的他在良英猛攻之下,竟然渐渐产生了败势。徐润德见形势不对,赶忙下令收兵撤退,良英深知穷寇莫追,怕中了徐润德的埋伏,所以只佯装追了两下,便准备收兵回城。他哪里料到,就在他准备收兵之时,不知从靖军哪里放出了一直冷箭,直直的射中了他的后背,良英差点坠马,只赶忙握紧缰绳,回城疗伤。 背后深重冷箭,入背三分,良英进了城,只觉眼前一顿金星乱冒,头昏昏沉沉,他惊觉不对,此箭有毒!忙招军医前来医治。 秦婉词得知良英中中了箭伤,便带着一些金疮药前去探望他。本来她向药王谷的何雨竹要了一些金疮药的配方,是怕以后萧奕洵再要征战可能会受什么伤,以防万一为他备好,却没想到,到先让良英用上了。虽然秦婉词不希望良英得胜,但良英为人正派耿直,也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日后若是收复离漠,必定也会得靖朝重用,所以帮他疗伤,秦婉词是没有片刻犹豫的。 何雨竹的金疮药十分有效,刚刚敷上去,良英背后火辣辣疼着的伤口便觉得被冰敷一样清凉舒缓。他瞧着秦婉词,不免称奇道:“荣公子真是奇人,精通诗书,又懂兵法谋略,还会治病疗伤。我真是佩服得紧,没见到你之前,要有人跟我说有你这样的奇人,我是决计不信的。” 秦婉词微笑道:“良将军,我哪里是什么奇人,这金疮药是之前遇到的一个神医送给我的,我不懂什么治病疗伤。至于兵法谋略,就更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她停了停,见良英脸色确实极差,想着原本一个精力旺盛的将军,因为一个箭伤竟然这么虚弱,可想而知这箭上的毒一定很霸道,不免气愤道:“这个徐润德,用冷箭伤人也就罢了,竟然还用毒药?真是输阵又输人。” 良英不以为意,只冷冷笑道:“他本就是一个小人,为了一点点小财小利,连当年秦府一家的人都能出卖,还能指望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吗?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现在竟然能混到一城的守将,真是可笑。” 原本秦婉词的脸上还挂着一丝浅淡从容的笑意同良英说话,准备给良英倒杯水,可良英话音未落,她准备站起的身子便猛地一震,回头,目光紧盯良英,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轻轻呼了一口气,保持自己的声音不发出一丝颤抖,问:“连将军,什么出卖秦府一家人啊?” 良英只关注着自己背上的伤什么时候能好起来,没注意到秦婉词眼中的震惊于惊恐,只冷笑道:“你是不知道,说起来这件事似乎也该有二十年了。当年靖朝的龙靖枫还活着,宿伊元帅一心想打幽州,可偏偏就是过不了龙靖枫那一关。”他微微感叹,“这龙靖枫的布军啊,真是神鬼莫测。王主一直想得到辽东的军事布防图,好让宿伊元帅避重就轻,攻打幽州。可惜,龙靖枫是个谨慎的人,他的布防图绝不放在自己的身边,让人有机可乘。” “龙靖枫小心翼翼,轻易不敢将辽东的布防图给别人看管,当时他有个拜把子的好兄弟,也就是现在武功天下第一靖朝鼎剑侯秦煦卿。秦煦卿他们一家人正巧移居到了辽东。龙靖枫信得过秦煦卿的父亲,又觉得他身为文官别人一定怀疑不到秦家的身上,所以便让秦煦卿的父亲秦慕阳保管那个地图。” “可也就是这个徐润德,我也就真是纳了闷,他就偏偏知道龙靖枫的军事布防图放在了哪里,并且还透露给了宿伊元帅。说来也好笑,宿伊元帅一心要和龙靖枫正面一较高下,不肯去做这偷鸡摸狗的事,但王主就不一样了,他只要能打胜仗,什么都无所谓,所以便派了人去了秦府。不过,要我说,那个秦慕阳也当真是铮铮铁骨的汉子啊,无论怎么样都不肯出卖龙靖枫,倒是可惜了秦家一府的那些人啊……” 竟然是他!他父母的死原因竟然是这样! 虽然屋中暖和,可是秦婉词却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痛苦,心底就像是被什么猛兽的爪子狠狠的挠过,痛的心脏肺腑全部拧成了一团,她从未想过,自己一府人的死亡,不是死在了宿伊的阴狠,而是死在了自己人的背叛! 那永生难忘的漫天大火和自己母亲温热的鲜血还有秦煦卿悔恨的眼泪,几乎是她一生的噩梦。多少的夜晚,她被噩梦惊醒,泪水连连,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叮嘱,更是心如刀绞。如今,突然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一时让她如何能够接受?浑身上下全都生出了一股刺骨的寒意,冻得她涩涩发抖,连说话都说不出口。 感觉到了秦婉词身上微微的颤抖,和她逐渐苍白的脸色,良英忍不住关心问道:“荣公子,你怎么了?你觉得冷么?” 良英的关心秦婉词根本听不见分毫,只是死死咬紧自己的嘴唇,用力地都咬破了嘴巴,伤口渗出的血液慢慢蔓延在整个嘴中,腥甜的血液带着伤口的疼痛,却比不上心中痛楚的万分之一。良英见秦婉词还不说话,只觉奇怪,正要再问,忽然屋外冲进一人前来禀报军情:“将军,突然探听消息,靖朝豫昭王今早抵达幽州,现今态度不明。而徐润德大军又在城下叫嚣了。” 良英大惊,:“什么!豫昭王来幽州了?”他急着想要起身,却猛地拉动了伤口,疼的他只倒抽冷气,秦婉词也猛然一惊,回过神来,看着来人。 来人回答:“是,今早到的幽州,不过与他同来的还有九公主。” 良英这一回倒有些不理解了:“九公主也来了幽州?这豫昭王是什么意思?他要打曜日城,自己来就好了,还把九公主带在身边做什么?” “属下不知。”良英皱着眉头,显然很迷惑,“这几天,靖军的行动我倒是真有些看不明白了。首先徐润德攻城,幽州的援军迟迟不来,反倒是山海关的大军火速赶到,我当时还想,这次攻打曜日城,是靖朝镇国大将军姚照珂的主意,和辽东没关系。但是,现在豫昭王又出现在了幽州,要说他要打曜日吧,你说把九公主带上,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婉词尚沉溺在父母死去的惨痛和萧奕洵忽至幽州震惊之中,良英这一番话猛地把他拉回了现实。良英对最近的情况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比起良英,对萧奕洵,她要了解的多得多了。 现在萧奕洵一心注重在朝中稳固自己的势力,如非紧要关头,他绝不可能亲自来到幽州,他到幽州,必定是想要攻打离漠。看来,他是知道了现在离漠南境兵力空虚的事情,想要乘此机会,一举攻破。 至于他为何带着离漠的九公主一起来,秦婉词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当初她随萧奕洵住在辽东,是因为被封在此地。而现在,萧奕洵出征,纳兰媛姬根本不必跟随在左右,他这次带着纳兰媛姬,一定不是因为喜爱纳兰媛姬,离不开她,而是看重了纳兰媛姬离漠公主的身份。 想到这里,秦婉词一瞬间有如醍醐灌顶。 很有可能,这一次徐润德贸然进攻曜日,奕洵根本就不知道,是姚照珂指挥徐润德出兵的,否则不可能山海关的援兵比幽州来的还要快。奕洵之前的打算,应该是先到幽州,查探清楚曜日城的虚实之后再进兵,带着纳兰媛姬也不过是想掩人耳目,让离漠对他的戒备减少一些。 正因为奕洵根本就没料到徐润德会突发奇兵,所以在徐润德已经包围曜日城之后他才抵达幽州,而且还带着纳兰媛姬,才会显得这样奇怪。 秦婉词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安守山海关的镇国大将军姚照珂这一次竟会比萧奕洵还要先动手,不知道现在长安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无只是,论是不是姚照珂和萧奕洵暗中有矛盾,她都无心考虑。现在,她只有两件事要做,第一,既然萧奕洵来了幽州,那么进攻曜日的大功,她就必须让他拿到。第二,她要徐润德的命! 刚刚传递消息的士兵又道:“将军。徐润德现在大军正在城下,您受了伤,是否今日不理睬他?” 良英大怒道:“徐姓小人,只敢用毒箭伤人,前日分明败在我手,现在还敢来此挑战!”他愤恨的一掌拍在床沿上,气的浑身发抖,“可恨我不能出战,不然,今日非取他项上人头不可!” 秦婉词见良英大怒,心中对徐润德也是恨不能生啖其肉,想了想,心中突生一计:“良将军,莫要动怒,我有一个计策,说不定能帮助我们筹到几日的粮草,支撑我们等到后方的援军。” 良英一听,目光猛地一亮,惊喜道:“公子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皓月回援 之前,秦婉词一直不愿意为良英出谋划策,是希望曜日兵败的,可是如今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又知萧奕洵已经到了幽州,她岂能再白白看着徐润德这小人立功。所以便给良英提了个建议,今日先暂避其锋芒,徐润德见良英今日不敢出战,必定猜他伤势过重,不能迎战,明日他必定会再来。倒是先摆好大军,在城外十里处等着他,吸引徐润德的注意力,等他将一干援军都投入战场,再从曜日城偷偷派兵出去附近城池调粮,走小道,应该能够得到一些粮草。 良英觉得此计可行,但他转而又一想:“可是,我受了伤,明日谁能带兵出战,拖住他呢?” 秦婉词正色看着良英,道:“我代替将军去!” “你!”良英大惊,复而摇头,“不行!不行!”虽然知道荣苏懂武功,也不低,但是毕竟是战场,他这瘦小的身板怎么可能经得住一场鏖战?而且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荣苏从未领过兵,就算聪明过人,他不能不顾将士们的生死,贸然把兵交给他。 秦婉词知道良英担心的是什么,她自己也确实没有领过兵,战场经验根本就是零,所以她想了想便又提议道:“那么,我只是随军出征,指挥军队的事情,让洪涛将军指挥,反正我们且打且退,只要耗住徐润德就行了。将军信不过我,总归要信得过洪涛将军吧。” 洪涛也算是一名老将了,虽然未必能战胜徐润德,但凭借他多年的经验,就算不赢,保持大军实力回撤应该不成问题。 况且他们现在是真的很需要得到粮草,思索了半天,良英还是同意了。不过在秦婉词出发之前,良英还是特意叮嘱了她千万小心,步摇冲动行事。并且之后不放心,也提醒了一下洪涛,让他务必保护好秦婉词的安慰。毕竟,他也知道,对这个聪明无比的公子苏,连皓月可是上心的紧。连皓月不顾西境自己那边困难的情况,把这公子苏派到自己身边来帮自己,要是出了事,他可没办法和连皓月交代。 离漠西境,运山城。 若伊与离漠相持已经有两个月了,双方的士气从一开始的高涨到现在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检齐固守不出,纳兰隽也不着急攻打,因为他知道,检齐的问题要比自己严重的多。除了离漠的进攻,若伊还要在南部抵御靖朝的进攻,他自可以毫无忧虑地和检齐耗着,这是不知道检齐有没有和自己一样的耐心。也不知道检齐有没有后悔自己当初杀了百里齐,自掘坟墓。 十月初的时候,连皓月向纳兰隽进言派兵攻取芸州附近的两座小城,然后对芸州实行包围的策略,逼检齐认输。连皓月自从掌兵以后,还从未吃过败仗,纳兰隽当然会接受他的作战计划,当即下令让连皓月带兵攻城。离漠出兵攻打芸州临近的小城,芸州却不敢派援军支援。因为若伊在靖朝和离漠的疑兵之计上吃了不少苦头,这一次他们又怕离漠是故意想引他们出城,好一举击溃,所以依然固守芸州,就是不出城迎战。芸州的大军束手旁观,连皓月攻打小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不过几日,接连得胜,取下城池,纳兰隽圣心大悦,又重赏了连皓月。 就在西部一带且战且胜,形势一片大好之时,纳兰隽却突然接到了曜日城和且柔的两封救援信。原来,是靖朝突然发兵,围攻曜日城。 原本,纳兰隽还想着检齐两线作战,却没想到这个时候,自家的后院也被靖朝放了一把火,他当即愤怒的撕掉来信,大骂靖朝背信弃义。连皓月对此也颇为不忿,他之前就是怕南部一带会出事,所以特意让荣苏去提醒良英,却没想到,靖军的来势这么迅猛,竟然已经将曜日包围了起来。而且,看情况十分严重,否则,不会从曜日和且柔两方面送来加急信件。正在思考曜日境况的时候,连皓月的心怦的一紧,脸色大变,糟了他才让荣苏去帮良英,这个时候曜日城被围,那荣苏呢?是不是也被困在曜日城了? 为了攻打芸州,纳兰隽从南部一带调了不少精兵强将和军资粮草,曜日不是军备重城,和茺乾的要道一断,曜日难守。他当即向纳兰隽进言,让他速速发兵回援,毕竟攻下了芸州也只是拓展了离漠的一块土地,但失了曜日城,离漠南部一带可能会被靖朝全数攻占。 本来元庭安插在军中的人一直想找机会找连皓月的麻烦,却因为连皓月行事滴水不漏,又连打胜仗,找不到什么破绽而苦恼,而现在,他们总算是逮到了一丝机会了。当即便劝说元庭,说曜日城军资雄厚易守难攻,又有茺乾和皖崇做后盾,靖朝想要攻下曜日,不包围一两个月根本不可能打下来。但是一旦从芸州撤兵,让检齐有了喘息的机会,那么到目前为止他们打的胜仗就都白费了。现在唯一可行的方案便是迅速逼迫检齐投向,然后再发兵回援曜日城。 纳兰隽听后心动不已,他当真是想在战场上彻底击败检齐,让检齐投降,向天下显示自己的威名,可是他也担心离漠会丢了曜日城。好在听说曜日城支撑上一两个月不成问题,这便让他定下了先不回援的决定。 而连皓月知道曜日城的情况绝没有想象的这么乐观,同时他也很担心良英和荣苏的情况,还想要再近一步向纳兰隽进言,谁想,纳兰隽为了不动摇之前从离漠南境调来的那些士兵的军心,一连把从曜日和且柔派来的三位来使全部斩杀,已示自己非要与检齐一分胜负的决心。 连斩三位来使,这让连皓月大为寒心,却也让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劝纳兰隽回援,否则自己也会遭殃,但曜日城的情况她实在不能不管,想了许久,便直接向纳兰隽请命,让他一人,先去南部指挥大局。纳兰隽想到曜日城确实重要,而芸州这里,基本上也胜利再望了,连皓月要先去支援,倒也让人放心,便同意了,还给了连皓月五千人马随他一同去曜日城。这五千人马对曜日城的危机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可好总比没有好,连皓月当夜便带着兵直朝曜日赶去。 他连夜兼程,终于在在曜日城弹尽粮绝之前赶到了,靖军兵力不足包围曜日全城,连皓月轻松地便从后门进入了曜日城内。良英见到连皓月突然出现,还带着不少的粮草,欣喜万分,只问他如何能筹到这么多的粮草。连皓月便简单解释了一下,听闻茺乾要道被断,他知曜日城必定缺少粮草,本来正准备从旁边小城调些粮过来,谁知半路上正好碰见了被靖军劫持的粮草,他当即率军将粮草抢了过来,并从小道加急赶了过来,回答完了良英的问题,连皓月左右环顾一看,都未发现荣苏,不免有些着急:“英叔,荣苏呢?” 良英有些不好意思道:“为了引开靖军,好让我们偷偷运粮,荣公子他和洪涛将军出城迎战去了。” 连皓月一听,吓的脸都白了:“什么,荣苏去打仗了?!” 秦婉词和洪涛依着计划在曜日城外的十里处等着埋伏徐润德,果不其然,徐润德今日依旧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向曜日城进发。前日他打伤了良英,昨日又逼得良英不敢出城迎战,不免有些志得意满,压根就没有料到今日会在曜日城外遇到伏兵。洪涛和秦婉词兵分两路,一路看准时机,直插靖军中腹地带,将徐润德的大军一分为二,而秦婉词则带着另一路人马,直接对徐润德的先锋部队发起了一道猛烈的冲击。 徐润德哪里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一时间便有些慌乱。本来,秦婉词与洪涛都认为,这一次突袭,就算不能直接取得胜利,至少也会让徐润德乱了阵脚。徐润德是乱了阵脚不错,可是秦婉词偏偏漏算了一点,她没有料到,今日徐润德所带的大军,竟会夹杂着从山海关调来的辽东铁骑。徐润德的兵受到突袭之后,产生了慌乱,可辽东铁骑可以算是整个靖朝数一数二的作战部队,绝不会因为一点小小埋伏而自乱阵脚,反倒是越战越勇。 秦婉词见到战局并未发生明显的改变,心中焦急,转眼瞧见徐润德周围一片混乱,当即起了杀意,提剑就朝徐润德杀去。她虽懂得武功,可战场之战,却并非武林人士的比武,有时纵使你武功高出一截,却也未必能在战场上交手胜过对方。秦婉词便遇到了这样的麻烦,徐润德虽然指挥军队不算厉害,但马背上的功夫可是一流的,秦婉词身体不好,力气也不如他,两次交手,都处在下风。往常这个时候,秦婉词必定早就避其锋芒退了下来,可今日见到了这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如何能够忍下这口气,便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情不宜一切要杀了徐润德。 可她马上功夫到底不如徐润德,徐润德一把巨斧猛地朝秦婉词批来,眼瞧着就要躲不住,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阵马的嘶鸣声,紧接着秦婉词的背上被人狠狠的向下一压,躲过了这致命的一斧,而后秦婉词听到了一个朗如皓月的声音浅浅响起:“荣苏,我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皓月心动 在出兵曜日城之前,徐润德突发奇想要带上五千辽东铁骑。 本来他就一直想领略一下这靖朝数一数二的精锐部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如今姚照珂给他派了一万的辽东铁骑,让他指挥,他简直乐翻了天,说什么也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秦婉词也没料到今日辽东铁骑会在军阵之中,本来他与洪涛的突袭,一般的军队一定受不了这样的冲击,很快便会溃退。可是辽东铁骑可绝不会因为小小的突袭而混成一团,所以,当时的情况便是,徐润德直属的部队四处乱窜,而另一部分辽东铁骑却行军整齐,稳扎稳打,一步步逼退了洪涛的冲击。 眼见着洪涛那边抵挡不住,辽东铁骑很快便要与洪涛会和,秦婉词哪里能够放过这次杀徐润德的好机会?她报仇心切,未来得及思考自己究竟是不是徐润德的对手,就提了剑,驾马便向徐润德冲杀过去。 本来徐润德受了埋伏,便打算快速撤军,可他一见自己身后的辽东铁骑打的风生水起,马上就能扭转战局的时候,他又放下了心来,准备好好整军,可就是这个时候,他没想到忽然有一人,提着剑就朝自己杀了过来。 秦婉词动了杀心,这一剑便用了十分的功力,若不是徐润德身旁一名将士见到了秦婉词,为徐润德挡了这一剑,只怕徐润德就真死在了这事若雷霆的一剑之下了。 徐润德看见自己身旁受伤的士兵,手臂直接被剑穿过,横向一削,几乎就削掉了半个肩头,他当即倒抽一口凉气,这样的剑式,这样的精准,若是自己中招了,只怕早已身首分离了,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了看到底是谁的一剑,这么锋利可怕。 他定睛一看,单手提剑,剑身还带着鲜血的是一个面带小半张银色面具,身材瘦小的男子,未穿盔甲,只是在手脚和身上穿了简单的银色护甲,一看既不像领军的将军又不是一般的士兵,他正疑惑着这人到底是谁,武功这么高?还未容他多想,秦婉词下一剑又刺了过来,这回徐润德有了防备,秦婉词可就没那么容易的手了。 要说纯武学造诣,徐润德是不如秦婉词的,可要论战场征战——马背上的功夫,秦婉词却大不如徐润德。徐润德领军水平一般,但作战却极其生猛,擒杀了不少敌将,就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被提拔成为一城的守将。一双战斧,重达百斤,挥舞在手里却若无物一样,虎虎生风。秦婉词擅长用剑,但剑这种轻巧灵活的武器,面对厚重雄浑的大斧,却要占不少下风。她每次的削刺都被徐润德挡了回来,而每次剑斧一相撞,秦婉词便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一座山撞着一般,手都震地生疼。 之前受的重伤,导致她在冬季的时候,身子一直比较虚弱。不过就算是她最健康的时候,这力气也是比不过徐润德的。本来交手几次,秦婉词发现自己不是对手的时候,就应该撤退了,可他一见到徐润德,就想到了自己父母的惨死,心中恨得生疼,冰冷的风吹来,几乎让只感受到了心口碎成粉末的痛楚。她提起微微颤抖的双手,握紧手中的剑,眼睛因为恨意而变得血红,在银色面具的映衬下更是可怖。 徐润德同秦婉词交手几次也发现了,这年轻的男子虽然武功很高,但是却没有什么临阵的经验,打不过自己。但明知打不过自己,这人也不肯逃,既然有人白白送死,徐润德当然不会轻易放过,等到秦婉词再次冲向自己的时候,他先小小的卖了一个破绽,然后骗出秦婉词的一剑,随后,手中重斧一甩,直接向秦婉词的脑袋砸去。这一斧要是中了,必定血肉模糊。 秦婉词一剑刺去之后,就失了平衡,根本无法躲过这致命的一斧,她心中一凉,就要闭上眼睛,坦然赴死,却没想到背后忽然出现一只手将自己的后背用力向马背上一压,让秦婉词贴着马背,躲过了这雷霆一般的巨斧。她正惊愕间,却听见背后一个熟悉宛如清风般的声音响了起来:“荣苏,我来了。” 她一怔,回首便看见连皓月身着战甲站在自己的背后。背对着正午的阳光,威风凛凛,竟如同战神一般。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徐润德见一击没杀得了秦婉词,马上又重重的一斧,敲在了秦婉词胯下战马的头上,那一击只怕重有千斤,秦婉词的战马直接被击倒在地,她整个人几乎要飞了出去,连皓月脸色一变,当即脚下一用力,腾空而起,接过秦婉词,落在地上,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眼看害自己一府的仇人就在自己面前,但自己本事不够,杀不了他,为父母报仇,秦婉词满心满肺都种满了一种绝望的凉意,她眉心剧烈的一颤,眼中几乎要泣出血来,提着剑还要冲上去。没有马匹,还想杀徐润德,这几乎就是天方夜谭,连皓月不知秦婉词是怎么了,怎么如此狂躁,忙一把拉住她,急声道:“荣苏,你打不过他。” 秦婉词哪里听得了连皓月的劝告,拼命要挣开连皓月的手,嘶哑的哭吼道:“我要杀了他!” 连皓月听秦婉词说了这句话,忽然脸色大变。刚刚荣苏的声音,竟然如此清灵柔澈?原来秦婉词心中大恨,那一声哭吼饱含了对自己父母的追思,和对仇人的痛恨,一时之间,竟忘了要伪装成男子的音色,用了自己的本音。连皓月一时恍惚,手上一松,秦婉词便冲了出去,他一惊,连忙冲上去,把秦婉词一把拉了回来,问秦婉词:“荣苏,你到底怎么了?” 秦婉词不再回答,只是恨恨看着徐润德的方向,咬牙落泪。连皓月看他满脸泪痕,却不发一语,倔强之中满是痛苦,心中陡生一股怜惜之情,不顾战场硝烟纷飞,单手揽住秦婉词的肩膀,径直将她拥入怀中,让她的头贴近自己的胸膛,而后沉稳却轻柔道:“放心,有我在,我会帮你杀徐润德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荣苏对徐润德有这么大的恨意,但就因为他极端的痛苦和满脸的泪水,今日,连皓月也要为他杀了徐润德! 不知是不是连皓月的承诺有一种魔力,还是他胸前冰冷的铠甲让秦婉词冷静了下来,她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剑,闭上眼睛,然后想要推开连皓月。连皓月以为他还要动手,手上便不肯松了力气,只是低头,承诺道:“我说过了,荣苏,有我。” 他的声音低沉淡然,胸怀宽广有力,秦婉词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伏在萧奕洵的怀中,心中顿时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只是安静的靠在连皓月的胸前,拉着他墨色的披风,默默垂泪。连皓月何曾见过荣苏有这样温顺依赖的模样?心尖顿软,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他这一动,秦婉词瞬间惊醒,猛然抬头,看见了连皓月清秀的面庞,英俊而温暖,背对着耀眼的日光,宛若神祇。 可,他终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男子,觉察自己有些失态,秦婉词连忙后退一步,站到了后面,连皓月见秦婉词眼神清晰了起来,知道她已恢复了神智,便将他护在了身后,沉声吩咐左右道:“帮我照顾好公子苏。”而后又牵了一匹马,轻轻一跃,上了马背,手提银枪就向徐润德奔去。 徐润德本来击退了秦婉词,以为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却没想到,突然又杀出了另一个人。此人银铁明光的战甲,墨色高大的战马,刺金凌云大氅,手执银枪,目光沉着,显然必是将帅武艺,徐润德握了握手中战斧,大声问:“来者何人?” 连皓月冷声回答:“离漠统帅,连皓月!”言毕,银枪便若蛟龙出海,向徐润德刺去。本来,连皓月的功夫就比秦婉词好,再加上他的战场经验不知道比秦婉词多了多少,也交手过不少使用重型武器的将领,对于他们的优势和缺点一清二楚。双斧虽重,势若雷霆,但徐润德力气再大,也不可能真的飘然如风,灵活性上,他绝对比不上连皓月。 只见连皓月银枪似光,刺出收回片刻完成,只余下点点的银光,而且他身姿灵活,徐润德根本近不了连皓月的身,反而被连皓月刺伤了不少地方,他登时勃然大怒,双手挥舞战斧,劈向连皓月的战马,想要把他同秦婉词一样,打下马去。但连皓月岂会让他得逞,稍一后撤,便让徐润德扑了个空,将后背空门大放给连皓月,连皓月看准时机,眸光一冷,直接出手,直刺徐润德后心。徐润德瞬间一命呜呼。 靖军见将领已死,又见离漠援兵已到,哪里还肯再战,纷纷败退而去,洪涛率军追了几里地,得了一些战利品,便也打道回府,不再追击,以免再中埋伏。 第一百一十七章 豪情万丈 连皓月与洪涛大胜而归,良英喜出望外,不顾病体,亲自到城门口来迎接他们。他见连皓月与洪涛皆是满面荣光,唯有秦婉词一人面色低沉,默默不语,不免疑惑:“荣公子这是怎么了?受伤了么?” 连皓月看秦婉词的状态着实不好,未免心疼,便对良英道:“这是荣苏第一次上战场,难免会受些刺激,我先送他回去休息,晚上再来与你们庆功。” 良英见秦婉词憔悴的神色,表示理解,便先同洪涛走了。 连皓月陪着秦婉词回屋,看她瘦弱身躯微微晃晃,真是不知道哪一刻就会倒下。他小心翼翼地跟在秦婉词身后,几次想要扶住她,却在手刚刚抬起的时候,又默默收了回去。他还是不确定刚刚在战场之上,他听到的那声哭喊究竟是不是女子的声音。如果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那么那声哭吼中的清灵与透彻,绝对不是男子该有的声音。所以,荣苏其实真的是位女子? 一路护送秦婉词回房,二人却没有说过一句话。等到了自己屋门口,秦婉词这才回身,看着连皓月,忽然对他鞠了一躬,沉声道:“谢谢你,皓月。” 连皓月吓了一跳,忙把他扶起来,笑道:“荣苏你这是怎么了,对我行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 秦婉词勉强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还要再谢,连皓月忙扶她进去,道:“好了,我看你还是先休息休息吧,有什么事都等明天休息好了再做吧。”扶她坐在了椅子上,连皓月踟蹰了一下,还是道:“我就不陪你了,你好好休息,晚饭我也不让他们来打扰你了,你有需要在吩咐下去吧,明日我再来看你。”说罢,便离开了。 他终究还是不敢开口。 就算现在连皓月满腹狐疑,他也不敢开口问秦婉词。一是,秦婉词现在的情况真是十分不好,他怕自己一问,又要让他受到什么刺激,伤了身体可不好。二是,他觉得如果荣苏真的有意向自己隐瞒女子的身份,必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自己贸然识破,可能会弄巧成拙。第三,他也确实不确定自己又没有听错,刚刚战场之上,一片混乱,自己本就臆想过荣苏是位姑娘,若是自己产生的幻觉,这要问出来惹了笑话,可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连皓月走后,秦婉词一个人又在屋中坐了许久,直到星空渐起,她才默默起身,推开窗户,让月光洒进屋中。对着窗户,秦婉词朝南而跪,伏在地上,心中悲痛,却是不肯再流一滴眼泪,她默念:爹,娘,婉儿虽然没能手刃仇人,但也算是报了爹娘的大仇了。请你们原谅婉儿,时隔这么多年,才知道真正出卖你们的人是谁……也请你们,若在天有灵,保佑婉儿早日完成任务,能够回到长安,与奕洵团聚…… —————————————————————————————————— 第二天,连皓月刚起,便让人带着早饭前去探望荣苏。他本以为荣苏还在休息,却没想到荣苏起的比自己还要早。见连皓月带着早饭来了,秦婉词笑着把他迎进屋。连皓月打量了她一下,发现气色和心情都比昨日好了很多,心中也放松了一下,便笑道:“我们昨晚都在大鱼大肉,你却连晚饭都不曾吃,一定是饿了。身为主帅的我,可不能让帮我们成功调集粮草的大军师白白挨了肚子。” “真的么?粮草真的运到了?”秦婉词目光一亮,欣喜道。 “自然是真的。”给他递了一个馒头,连皓月道:“昨日,听闻徐润德死了,靖军哪还有心情围追堵截我们呢?除了茺乾、皖崇的粮调不到,附近的小城的粮能调的都送来了,初步估计一下,再撑上一个月不成问题。那个时候,说不定不用等大王的援军,靖军就不战自退了。” 秦婉词听后,敛起了两分笑容,接过馒头,淡淡道:“杀徐润德都是你的功劳,不是我,我可不能贪功。” 连皓月亦笑道:“可埋伏是你设计的吧,应该是我不能贪你的功。” 见连皓月津津有味地喝着白粥,秦婉词凝眸看了他一会,轻声询问:“皓月,你不问我什么么?” 连皓月抬头看他:“我要问什么么?” 秦婉词语塞,半晌,才缓缓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那么想杀徐润德么?” 连皓月轻然摇头:“人总要有些心事的。我看得出荣苏你很痛苦,让你痛苦的事情,我不会多问的。不过,总算徐润德死了,你若有仇,也该报了。” 连皓月的体贴与宽容让秦婉词羞愧难当,她忽然不敢看他清澈的双眼,低下了头,轻声道:“谢谢,皓月。” “荣苏,这次调粮,你的计划确实很好。”连皓月突然望向秦婉词,正色道,“我也很高兴我们成功了。”秦婉词不知连皓月为何突然这么严肃说起话来,正愕然间,就听得连皓月的话锋陡的一转,厉声道:“荣苏,我知道你很聪明,也很有本事。可是,你却不该拿你自己的安危,去换这一个月的粮草。” “你怎可轻易就上战场呢?战场凶险,不比寻常,就算你武功高,也难免哪里陡生一只冷箭,或者一刃刀锋。”连皓月言辞愈加锋利,“你知不知道,昨天,若是我晚到半分,你就已经死在徐润德的斧头之下了。” 想到昨日那劈山一般阵势的斧头,秦婉词也不免有些后怕,她知道自己昨日终究是有些冲动了,可是却偏偏不愿在旁人面前露出半分软弱,只硬声道:“身死沙场,是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 又是这样倔强的态度,连皓月陡然怒了:“什么叫技不如人,死了也无话可说?你就算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也需要想一想别人。区区一个月的粮草,值得你以身犯险?就算没有粮草,我也能守住曜日。可是若是没了你,我去哪里再找一个荣苏?纵使是丢了曜日,我也不能没……” 话到嘴边,连皓月却突然停了下来,只看着秦婉词,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婉词也是一愣,没想到连皓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段话,而且,就算他未说完,秦婉词也知道,他的那句话是“我也不能没有你”。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气氛一瞬间冷凝了起来。两人眼前的白粥,冒着淡淡的白烟,萦绕在两人眼前,遮挡住连皓月微微凝住的表情和秦婉词稍稍尴尬的神情。 就在二人不知该何时打破僵局的时候,屋外忽然冲进来一名士兵,对连皓月道:“主帅,大事不好。豫昭王亲率大军,正往茺乾方向而去。曜日城外五十里处,辽东大将谭允墨已率重兵集结,接替徐润德,重新包围曜日城。” 连皓月当即惊起,大惊:“豫昭王亲自领兵攻打茺乾?” —————————————————————————————————— 昨日,徐润德死在连皓月枪下,连皓月与良英都以为,这场败仗,至少会让靖军偃旗息鼓几日,却没有想到,第二天,靖朝便重整旗鼓,大军来袭。 没有了徐润德,却来了谭允墨。无论军争之道还是武学水准,谭允墨远高于徐润德,毕竟他是唯一一个当年让萧奕洵都差点吃了大败仗的男人,曜日城,危险了。但比起谭允墨还要严重的是,萧奕洵竟然亲自带兵进攻茺乾,茺乾一失,曜日再无雄厚的军备支援,等于危城,绝对不能失守。 还没过上半天安稳的日子,整个南部,就面临了最大的困境。连皓月与秦婉词刚忙过去,同良英商议军机。 初步估计,谭允墨在曜日城外,约有六万精兵,茺乾一旦开打,曜日绝无可能无视谭允墨的存在,贸然回援。而豫昭王的兵,大约有三万至四万人,多是骑兵,但其中有多少是辽东铁骑,目前尚不清楚。 站在地图面前,连皓月背对良英与秦婉词,看不清他的神情,却只看见他的双手有轻微的颤抖。良英深知现在曜日难出援兵,茺乾守城兵力不足,豫昭王亲自带兵,气势汹汹,只怕茺乾守将战还未打,就已经被萧奕洵吓的弃城而逃了。总而言之,现在的情势十分不利。他以为连皓月也在心虚,便鼓励连皓月道:“皓月,你也不必太过惊慌,就算豫昭王亲自领兵又如何?茺乾城外一带,地形复杂,形如关阙,地势险要,除了兵少,军备却十分充足。我们只要扼守要塞,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就算他豫昭王战神再世,想要攻破茺乾,也难于登天。” 良英本想安慰连皓月,却没想到连皓月听完他的话之后,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他转过头来,目光雪亮,那种遏制不住的激动与兴奋,就像刚刚越过山峰,投射出万丈光芒的艳阳,他朗声笑道:“好,太好了。豫昭王,我终于等到你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疑兵之计 “好,太好了。豫昭王,我终于等到你了。” 没有想到,连皓月并非是因为害怕而颤抖,而是因为即将与萧奕洵正面交锋,激动地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从他当年在战场上与萧奕洵短兵相接之后,他就一直希望能够与萧奕洵在战场上真真正正的打一场,可是世事难料。萧奕洵忽然归隐,他又因杀了印襄而被撤去一生职务,宿伊死后,他更是觉得此生再无可能与萧奕洵一战。 出使长安之后,他再一次见到这位名动天下的豫昭王,心中更是按耐不住。可那时萧奕洵已不再掌兵,而自己也不知何时能够执掌一方军印。没有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他竟有了向萧奕洵挑战的机会,这让他如何不兴奋? 秦婉词感受到了连皓月的豪情,知道他亟不可待,却还是摇头:“皓月,我知道你想与豫昭王一较高下,可是现在我们兵力不如他,军力相同之时,你都没有把握能赢他,何况是现在?” 连皓月压根就没听见秦婉词的话,他忽然向前走了一步,低头凝视秦婉词,重重说了一句:“荣苏,谢谢你。”秦婉词正怔然,想问他谢什么,连皓月则继续说道:“谢谢你,给我机会,让我能与豫昭王一战。”他很清楚,如果没有荣苏的帮忙,如今他压根不可能站在萧奕洵的面前。 秦婉词还以为连皓月要说什么,看着他眼中万丈的豪情,无奈道:“你谢我做什么,是你自己的本事。可是现在,不是什么机会的问题,而是,皓月,离漠形势很不好你知道么?” “我知道。”连皓月忽然伸出双手按住秦婉词的肩膀,凝望着她,深深点头,目光坚毅而热烈,“荣苏,这一仗我等了很久。你要在我身边,这一仗,无论胜负,你都要在我身边看着我,帮助我。” 连皓月的眼神太深,看着自己,竟不似寻常那般,秦婉词略微有些觉得不自然,但是心中却有些被连皓月打动。 其实,她本来是想帮助萧奕洵的。知道奕洵要打茺乾城,她自当竭尽全力暗中助他。可是再看到连皓月眼中那犹如太阳一般热烈的豪情,她却犹豫了。他知道连皓月一心想要与萧奕洵堂堂正正的打一次,无论胜负如何,只求无愧于心。而她,如果在其中暗动手脚,让连皓月大败,既愧对连皓月,以后说出去,也会让萧奕洵失了颜面。又想起,昨日在战场之上,连皓月飞身相救,又为自己报了大仇,还对自己信任有加,这样的情义,她实在歉疚难当,这个时候,又怎能再暗中害他? 秦婉词微微闭眼,心中默念,奕洵,对不起,这一次,可能没有办法帮你了。爹,娘……为了这一份恩情,这一次,女儿可能真的要帮一帮连皓月了。不过奕洵,我信你,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最后胜利的,一定还是你。 感受到自己的肩头,连皓月的双手越来越有力,秦婉词澹然微笑,抬头看着连皓月,镇声道:“好,我帮你。我们便来与豫昭王比上一比!” —————————————————————————————————— 下定决心这一次自己要协助连皓月,秦婉词也是彻夜思索,这一场仗,究竟该怎么打。其实,若论兵法谋略,她虽说从小耳濡目染,也有几分本事,但比起连皓月,那就实在是班门弄斧了,能帮连皓月的其实不多。不过她却有一个优势,是连皓月永远无法追上的,那就是——对萧奕洵的了解,在这个方面,她可比连皓月了解的太多了。 同为将帅,萧奕洵主攻战术战略,基本上就是通过各种情报来分析敌军的战术、战略,然后推演交战之后,敌军的对应,以料敌变化而取胜。这种战法,可以说相当让人惊艳,龙靖枫与林希筠应该也属于这一类统御型的将帅。 与他作战,基本上全程都有可能在他的牵引之下,自己的每一步谋划,每一次部署,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就是那种明知被他看穿,也无能为力做出改变的挫败感,无论从现实还是从心里,对人的打击都是巨大的。 那么连皓月的话,应该是正统兵法之中“正合奇胜”的将帅类型,因为他向来仁义,往往适用最小的牺牲来确保战争的胜利,用最小的投入得到最大的利益。既能正面对抗,又能在对抗中找到对方的破绽,在以奇取胜,可以说是孙子兵法”以正合以奇胜的典范。 目前这个情况来看,连皓月的行军特点,倒还真对应现在不利的局势。 这一仗,如果想要赢萧奕洵,就看这一次,连皓月能不能找到萧奕洵的破绽,以奇胜之! 当得知萧奕洵的动向之后,连皓月第一时间就从曜日回援茺乾,并且下令四方城池只要有多余的兵力,全部调出,支援茺乾,显然是要与萧奕洵一决生死。 秦婉词自从知道了萧奕洵率军向茺乾进军之后,心中就一直觉得有些奇怪等连皓月下令四方全部去支援茺乾的时候,她才猛然惊觉不对,不!奕洵的目标不是茺乾! 她刚忙在连皓月下达命令之前制止了他,急道:“不对,皓月,你不能这么让所有的援军都去茺乾。”连皓月一怔,问她何出此言。秦婉词慢慢解释说:“茺乾虽说不是屯兵重城,兵力不如曜日,但是他军资粮草雄厚,真要打起来,可能比曜日还要难。豫昭王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情况,而且,他一定也能够料到,你知道他要打茺乾,一定会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起来去支援茺乾。茺乾一旦有了重兵防守,那要打下来几乎比登天还难。豫昭王怎么可能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连皓月沉默片刻,仔细思索了秦婉词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他喃喃自语:“也就是说,豫昭王的目的不在茺乾,而在其他?”他侧过头,看着身后身后那张巨大的羊皮地图,上面的山川江河,峡谷关隘,城池疆土,每一块地方都已经谙熟于心。最终他将目光定格在茺乾城和彭关一处,眸光犀利如鹰:“我知道了,豫昭王他要打的是彭关!” 彭关,是茺乾与曜日之间最重要的关隘,如果攻下的彭关,曜日便再无可能得到茺乾的支援,谭允墨的大军一直在曜日守着,没有茺乾的支援与威慑,曜日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连皓月心中一寒,差点就被豫昭王给骗了。只不过因为是萧奕洵亲自领兵,就因为他“豫昭王”这三个字,近几年一直是离漠头上挥之不去的噩梦,所以才让他过分高估了靖朝的兵力,从而产生了慌乱。现在想来,区区四万的兵力,就算是龙靖枫亲自领兵,也未必能拿的下城墙坚固,军备雄厚的茺乾城。但是四万精兵,要突袭攻占一个空虚的关隘,对萧奕洵来说,却是不费吹灰之力。他不由冷笑:“豫昭王果然厉害,攻城先攻心。他人还未到,就差点引得我们自乱阵脚……” 既然知道了萧奕洵真正的目标是彭关,连皓月自然要把兵力全都输送至此。见连皓月准备将援军全部调往彭关,她又有了新的担心,原本靖朝大军的速度就很快,奕洵一定是打着突袭彭关,迅速结束战斗的目出兵的。比起茺乾,彭关的距离要近得多,只怕离漠援军未到,靖军就已经兵临彭关之下了。 连皓月从容笑道:“荣苏,我如何不知兵贵神速的道理,豫昭王用疑兵之计,让我误以为他要打茺乾,实则意在彭关。我知道他想突袭取胜,正应为如此,我才更要调集援军。” “豫昭王十分谨慎,一定时时刻刻都关注着我军动向,如果他得知我开始支援彭关,势必能猜到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那么他就要耗费时间探听彭关的虚实,只要他有片刻的犹豫,就为我们争取到了援军到来的时间,只要援军到了,有我守关,必不会失。” 连皓月计谋巧妙,若是寻常的将领,此时一定会中连皓月的缓兵之计,但是,秦婉词知道,这个方法对萧奕洵行不通,她对连皓月说:“可是,豫昭王不一样,他心思缜密,若真要打彭关,必定一早就把周边所有城池的动向都摸得一清二楚了,也把我们所有的可能调动的军队都计算在其中,不会等我们有了行动再去调查。所以,大规模调军除了打草惊蛇,让豫昭王越发加快速度,并没有其他有用的效果。所以,此计不可为之。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出奇制胜,否则被豫昭王节节牵制,一定会大败。” 连皓月思索许久,沉吟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先发制人?” 秦婉词看着连皓月,重重点头:“按部就班,此战必败无疑。” 第一百一十九章 虚实之策 连皓月眉心紧拧,沉思了许久,道:“好,那么我们就先发制人。我先从曜日带一万轻骑,火速赶回茺乾,假意回援,让豫昭王认为我已中计,然后中途我自赶往彭关。彭关一带,山势险峻,还有河流,现有三万守军,我把两万人埋伏在两山之间,剩余一万守关。在暗中让人告知茺乾守将,轻骑一到,立刻让他派大军前往彭关,里外夹击靖军。” 彭关周围地势险要,若要攻关,只能从山谷行径,一旦山谷之中有了埋伏,进退都会很困难,连皓月计算过,只要茺乾援军来得及时,前后夹击,靖军就算不败,也定是元气大伤。 不过,即使是这样,连皓月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击溃靖军。毕竟萧奕洵手中的四万大军,他不知战力如何。而且他也不能不考虑,一旦萧奕洵猜到自己已经识破了他的计策,必然也会知道自己会在彭关设伏。那么埋伏就没有意义,只能正面作战。而且就算埋伏成功,也未必能让萧奕洵动摇。所以,为今之计,就是茺乾的援军能够按时到达,夹击进军,否则,这一仗要取胜,很困难。 但是,曜日被围,兵源稀少,在这种情况之下,也没有更好的方法能击退靖军了。取胜虽不易,但秦婉词计算过,依仗彭关天险和连皓月亲自镇守,这一次,即便不胜,也能保彭关不失。 见连皓月壮志踌躇,跃跃欲试,秦婉词心中一沉,想到日后她对不起连皓月的事情会越来越多,若这一次是她最后一次为他尽心相助,那么即便阻碍了奕洵,她也必须为之。皓月,对不起,但这一次,我必毫无保留,全力助你。 商议完对策,连皓月与秦婉词即刻动身前往彭关,而让洪涛前去茺乾调兵。 在连皓月到达彭关的第三天,靖军便已经到了彭关不足百里之地,眼见靖军旌旗飞舞,气势汹汹,情势剑拔弩张,好似大战一触即发。 于山谷中埋伏的连皓月得知靖军已到,神情振奋,却暗自心惊,他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却不知萧奕洵的军队比自己料想的还要多,算算时间,茺乾的援军就算再快,也只能今夜抵达,如果白天,豫昭王便发起总攻,他没有把握只凭彭关三万人马就能取胜。 秦婉词在彭关内也得知了靖军已快抵达的消息,她也明白,茺乾的援军一时半刻不可能到达,萧奕洵与连皓月在战术指挥上面,不分伯仲。一旦开打,拼的就是人数优劣,靖军兵力雄厚,无惧伤亡,可连皓月没损一兵一将,对离漠南部都是巨大的损失,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把靖军进攻的时间拖到午夜。 她深知萧奕洵行军谋略无双,如今占尽优势,一定不会给彭关喘息的机会,那么如何才能拖延一日的时间呢?她在关内左思右想,终于想出来一个法子。她来到彭关城门,城门上的士兵将旗帜全部撤下,全数换上连字的大旗,然后派出五千士兵,驻扎在山谷之外。 连皓月正埋伏于山谷之间,见到秦婉词换了自己的军旗,又派了一队士兵驻扎在山谷之外,大为震惊。她这样做,不是等于白白告诉豫昭王,他连皓月已经到了彭关,在这里等着他么?这样,豫昭王绝对会料到他会在山谷设伏,到时如何出其不意致胜呢?连皓月正惊疑间,秦婉词暗中派人传信给他,告知连皓月,无论今日白天,靖军与离漠交战几次,又有没有进入山谷,一定要按兵不动,不可露出一丝破绽。连皓月得到了秦婉词的消息,目光深沉,不发一语,心里却平静了几分,又让大军蛰伏起来,不露声息。 兵法总云,虚则实之,实则虚子,以前奕洵总喜欢行虚实之道,今日,她却也要故布疑阵。萧奕洵带兵,虽然总是出其不意,让人捉摸不透,但秦婉词清楚,这一切的“奇兵”都是基于他强大的信息准备和战略分析。目前为止,为了让靖军误以为连皓月已经中计,前往茺乾,秦婉词这一路与连皓月的行迹十分隐秘,没有透露一丝风声。所以奕洵一定还在怀疑连皓月究竟有没有看出他的计策,他也一定不敢确保,连皓月人已经到了茺乾。 如今靖军兵临城下,奕洵一定会知道,彭关在片刻之前将所有的军旗都换成了“连”字,而且突然在关外摆出了阵势,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他为人谨慎,见彭关在得知靖军动向之后突然有此行动,势必会怀疑这城中虚实。只要他产生了怀疑,必定会暗中调查彭关,必要的时候还会出兵试探。 而在他试探完之前,一定不会发起总攻。 看着靖军浩浩荡荡逐步逼近,秦婉词也有些提心吊胆,她虽了解萧奕洵,设下疑阵,拖延时间,但她也知道,战场之事,瞬息万变,没有什么人能算无遗策。如果萧奕洵直接看出自己在故弄玄虚,必定直接直率大军,兵临城下,发起强攻。到时候,她也没把握连皓月和萧奕洵正面对垒,胜负几分。 好在她的计策真的起了作用,靖军到达彭关二十里处就停了下来,似乎是在观察彭关动向,整个下午,靖军只发动了几次小规模的试探攻击,并不敢大肆深入,而连皓月也按着秦婉词的吩咐,埋伏在山谷之中,不露风声。几次交战之后,秦婉词将兵力收回,稳收内城,再无一丝行动。 总算能稍稍舒了一口气,但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她知道,能拖延的极限就是五个时辰,再多的时间,萧奕洵不可能会再等下去。因为,现在他们已经兵临彭关,离漠得知此事,必定会集派援军支援,而且,一下午的试探,以萧奕洵的机敏程度,他一定知道彭关内部空虚,所以他绝不可能等援军到了再攻打彭关。今日午夜,等到彭关放松警惕,他一定会趁夜发动全面进攻。换做自己,秦婉词也会这么做。 时到午夜,月明星稀,山谷的上空飘过几团缓缓移动的云彩,遮的月光忽明忽暗,山谷之中一片寂静,只有鸟雀飞鸣的声音。而且离漠的十一月,天气已经很冷了,周围冷风朔朔,吹得人直打哆嗦。 但是连皓月与秦婉词却不敢放松一丝警惕,他们都在等待,总攻,就在今晚! 连皓月手中的银枪寒光闪闪,枪上的红缨在风中微微的抖动,色如鲜血。他闭上眼睛,静息凝神,静坐在山谷中,宛如磐石。 山谷之中,好似万籁俱寂。陡然,谷中树林,突然升起一种飞鸟,翅膀扇腾的声音夹杂着树叶摩擦的声响,在山谷中回想。连皓月蓦地睁开眼睛,寒光一闪,提枪站起,靖军已到! 萧奕洵果然在午夜,发起总攻。靖军深夜突袭,速度极快,声响极小,似乎是打算暗偷城墙。待靖军差不多有一半的人马抵达山谷,连皓月大喝一声,令伏兵四起。谷内喊声连天,震人心魄。 试问,原本寂静无声的山谷,一瞬间喧嚣连天,而山谷之上,忽然冒出大批人马,然后飞石飞箭不断,寻常士兵只怕早就吓的魂飞魄散了。 伏兵一起,连皓月命一众士兵守住山谷出口,准备以逸待劳,瓮中捉鳖。 这一次的突袭看上去非常成功,靖军前后两军被分割开来,连皓月先让人连射三波剑雨,外加落石,想来伤亡已经过半,他估计靖军伤亡已经差不多了,便带一批人马从山头俯冲,准备冲散靖军阵型。秦婉词站在彭关之上,一直暗中观察战况,关外一直没有动静,看来洪涛的援军还是没能到达。见连皓月那边已经率兵俯冲,便立刻大开彭关,让八千士兵也加入战场,帮助连皓月击退靖军。而她自己,也穿在了战甲,加入了战局,不必与前锋和将士交战,她只需在后方观察,适时指派小股部队支援战场便可,并不算危险,这也是她好说歹说,才让连皓月同意了的。 刚到达山谷,秦婉词便发觉大事不好。几轮的箭雨和落石根本没有伤到靖军根基,因为进入山谷的这些靖军,每一个人,每一批战马都身着重甲,普通箭雨根本不在话。而后,秦婉词心中又是一寒,她发现谷中的靖军根本就没有两万,甚至连一万都没有!而且,四处散乱着不少的稻草,她心中一惊,难道说,靖军每人携带了一只草人进入山谷?因为夜色,让连皓月误以为那些都是真人,认为两万靖军已入山谷,骗他现出伏兵? 如果谷内一万都不到,那么谷外的靖军岂非有三万以上?连皓月的守谷的兵线岂非即可便能被突破?秦婉词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见山谷远处,一阵厮杀声响起。秦婉词马上登上高地一看究竟,当她看到山谷处那白色的战袍随风扬起的将领后,顿时大惊失色,差点跌下马去。 那个人!那不是楚延吗?! 第一百二十章 可怕实力 自从秦婉词亲自率兵出关之后,她就发现,山谷之内的情况与料想的完全不一样。首先,她发现,进入山谷的靖军皆是重甲骑兵。见到这重甲骑兵,秦婉词心中一惊一凉,她知道,辽东铁骑有一股先锋重甲骑兵。 当年靖太宗曾组建过一只重甲步骑混合军,在羲朝末年所向无敌,他登基后,耗费重资仿造当年,组建了另一队重甲骑兵。每一位士兵、每一批战马,皆披重达几十公斤的铠甲,防御力惊人,落石和箭雨能造成的伤亡非常小。而且,这些重甲骑兵,耐力惊人,每人都能负重几十公斤,却健步如飞,其攻防一体的战斗力几乎冠绝天下,即便林希筠的连城骑也认为这只骑兵十分棘手,不能正面交锋。 看来,萧奕洵也顾忌道山谷之中会有埋伏,所以让这只骑兵先行开道。 但是随后,秦婉词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重甲骑兵耗资巨大,整个辽东铁骑只有五千的重甲兵,这山谷之内,好像没发现有其他的轻装骑兵或者步兵。她想连皓月不可能只放进了五千人就把伏兵全部祭出啊,等到她发现战场四周散落了很多稻草,有些都扎起了人的样子,她才猛然醒悟,这只铁骑,每人带着一只草人进入山谷,月色朦胧,山谷树影倒影繁多,连皓月误把草人当成真的,以为进入山谷的已经有一万余人,所以便出动了伏兵。 看到此,秦婉词已是心惊肉跳。因为,如果谷内的援军不到一万,那么谷外被阻隔的大军就有三万之多。连皓月的兵线守不住山谷还是小事,但问题是,一旦靖军打进来,被包围的可就是离漠了! 秦婉词急了,立刻策马就要去通知连皓月撤兵,可她还未到达连皓月的地方,谷口的兵线已经被靖军撕开了口子,大股靖军涌入战局。秦婉词心叫不好,登上高地,去一看究竟。 谷口处,靖军与离漠军队厮杀一片,战局混乱,但很明显,人群之中,有一位身着银甲的男子,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远远望去,一件暗红色的帅旗高高的扬起,上面的黑色的“萧”字风中飘扬。 秦婉词一愣,那……不是奕洵的帅旗……,奕洵的军旗是玄色刺金的盘龙大旗,“萧”字也是赤金的颜色,这是谁的帅旗? 她定睛细看,靖军之中,银光鳞甲男子赫赫威仪,雄踞在赤色的狮鬃战马之上,带兵一路向前,所向披靡,墨玉色的长槊在月光之中留下绚烂的颜色,竟比月光还要耀眼。待男子一个回头,月光照清了他冷峻的面庞,秦婉词大惊失色,差点坠下马去。 如果,她没有看错,这领军的人不是奕洵,是楚延?萧楚延! 为什么楚延会在这里?从来没有消息说楚延是和奕洵一起来的辽东?他不是在西北领兵对抗贺兰么?怎么会出现在离漠的战场?秦婉词心中的疑问实在太多,但最重要的一个却是,如果带兵的是楚延,那奕洵呢?他在哪? 萧楚延极为强悍,亲率大军,冲进山谷,如入无人之境。秦婉词仍处于震惊之中,很快便发现,谷外的军队没有三万,也不到一万,萧楚延所领军队,根本不足两万。 秦婉词惊愕不已,只看着萧楚延的那银色的身影和快便要打到中军之中。秦婉词忽然大彻大悟,原来,靖朝这一次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连皓月自从率兵俯冲而下之后,战局一下便陷入了胶着的状态。他很快也发现了不对经,一是谷中的骑兵是一只重装骑兵,战斗力极高,硬拼很难占据上风,二是谷中人数太少,比他预想的少的太多。如此一来,谷口一定守不住。 果不其然,很快谷口便被靖军冲破,伏兵之计已经失败,他本打算收兵,却发现靖军人数出奇的少,几乎不到两万人,他一时疑惑,不知情况为何如此奇异。但他只不过犹豫片刻,下一秒,原本准备撤军回彭关,却决定就地再次摆阵,迎击靖军,一决胜负。 连皓月对战场的时局也十分敏锐,一旦他发现靖军人数少于离漠,而离漠又占据着地利,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撤兵回军,白白给豫昭王追击的机会。况且如今兵力相当,他实在无需惧怕豫昭王,说不定还能一举击溃靖军。 正当这时,秦婉词却忽然赶到了连皓月的身边,脸色苍白,急切道:“皓月!大事不妙!赶快收兵回彭关,回援茺乾。” 连皓月一愣,不知秦婉词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他还未问,秦婉词就继续道:“皓月!我们中计了,奕……豫昭王的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茺乾,不是彭关。现在与你交兵的不是豫昭王,而是靖渊王萧楚延。” 连皓月神情大震:“你说什么!” 当秦婉词发现靖朝的大军人数只有两万不到的时候,她心中就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怀疑萧奕洵分兵两路,一路来了这里,一路去了其他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去了茺乾。但她一开始还不相信,因为,茺乾坚固,若非能征善战之将,轻易打不下来。据闻苏辰风、韩西月都留在了长安,谭允墨包围曜日,林子骞镇守幽州,林希筠尚在云殊。就算茺乾的援兵中计来了彭关,辽东目前也还没有其他将领能领三万多人就打得下那座城池。 但是当她见到了萧楚延的时候,秦婉词就慌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萧楚延会暗中随萧奕洵一起到辽东。奕洵一直隐瞒着这个消息,就是为了打连皓月一个措手不及。因为他们从未想到过,在辽东将帅不足的情况下,他能够兵分两路,一路取彭关,一路取茺乾。 有萧楚延和他一起掌兵,奕洵根本就把自己立于了不败之地!连皓月如果留守茺乾,彭关一定挡不住萧楚延的猛攻。但他若守彭关,茺乾也一定会败在萧奕洵之手。 连皓月听了秦婉词的话,一时也震动非常,但他的惊慌不过片刻,之后立刻就冷静了下来,对秦婉词道:“荣苏,现在不能撤。我军一撤,靖渊王必定追击,风险太大,现在,他兵力不足两万,我们优势明显,直接打出去,支援茺乾,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你不能与他正面交锋,”秦婉词急切道:“你不知道,正面对决,天下没人是他的对手,连豫昭王自己也不可能!” 一般而言,连皓月的说法是最正确,也是最有利的选择。可是秦婉词却十分不认同,连皓月熟悉萧奕洵,却根本不知道萧楚延的深浅。如果连皓月的对手是是其他人,就算是萧奕洵,秦婉词相信,凭着兵力的优势,他们也能打出去,可是萧楚延,就不可能。 临兵布阵,正面交战,徒步攻伐,天下无人能出萧楚延之右。就算是奕洵他自己,如果兵力没有领先萧楚延一两成以上,也绝不会与他正面交锋。 萧楚延指挥军队,基本上已经到了完美的地步,绝不让兵力有一丝一毫的浪费,而且他在战场敏锐度这个天赋上,世间少有,总能发现你的破绽并加以利用。他自身战斗力极为强悍,就算你没有破绽,他也能用强军强行打出一个破绽,这才是萧楚延最可怕的地方。 看来奕洵早就料到连皓月会守在彭关,所以才让萧楚延来彭关而自己去茺乾,有萧楚延带辽东铁骑亲自坐镇,连皓月的确很难冲出去。就算现在连皓月出动彭关所有的兵力,以两倍的兵力强攻萧楚延,虽然能冲出去,但凭萧楚延的本事,至少也能把连皓月三分之二的人全部留在彭关,仅仅一万人去支援茺乾,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见荣苏一脸正色,连皓月便知他绝不是吓唬自己,如果真的连萧奕洵也不可能正面击退他,那么自己也不可能。可是难道就这样不管茺乾了么?他身为离漠主帅,怎么可以因惧怕伤亡而弃离漠重城于不顾? 不行,就算有伤亡,他也要试上一试! 就在连皓月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出兵的时候,萧楚延已经带兵杀到了山谷中部,与连皓月所在之地,距离不远,而且,慢慢的,萧楚延开始收缩兵力,渐渐停止了作战。而连皓月见萧楚延开始收缩兵力,并且在不经意之间已在山谷之中,摆下了极为坚固,前后呼应的阵型的时候,他终于相信,秦婉词所言不虚。因为他自己也不可能在将士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回军,并且边打边在战场上布下几近完美的阵型,这一点,就算宿伊,也做不到。 渐渐地,两军都停了下来,以山谷中心为界,两相对峙。 萧楚延架着赤色雄壮的战马,来到阵前,神色冷峻,言语淡漠而从容:“连将军,你撤兵回彭关吧,不必回援茺乾了,你保不住茺乾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战无正义 萧楚延的语气是淡然甚至是冷漠的,虽然他的话很容易让人觉得是一种侮辱,可是秦婉词知道,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个性,绝不是有意看轻连皓月,而是真的在说一件事实。 任她与连皓月机关算尽,也没料到,这一次,辽东多了一个惊世的靖渊王。本来一个萧奕洵就不一定能胜,再加上萧楚延,这场仗就算败了,也不算丢人。 连皓月面色冷凝,眼中有不屈的锋芒,但却并不锐利,也并没有因萧楚延的话而羞愤。这一仗他已用尽全力,可终究还是棋输一着。他向来坦荡,技不如人而败,心服口服,他当即抱拳对萧楚延朗声道:“久闻靖朝靖渊王的大名,没想到竟然有幸能与你一战,今日,连皓月心服口服。” 萧楚延估计也没料到连皓月会是这样坦然的态度,微微一怔,对面前离漠这个年轻的将领生了几分好感,怪不得三哥对这个连皓月颇为注意,也是个少年英才。连皓月坦然认输之后,神情一震,又道:“只是,我身为离漠统帅,茺乾有失,我怎可袖手旁观,今日一场大战,似乎在所难免。” 听到了连皓月的宣战,萧楚延神情不变,依旧从容道:“连将军,没有意义的。今日,茺乾、彭关,你只能选择其一,而我劝你,不要强突去追击豫昭王。”萧楚延清冷的声音在月色下温柔了几分,“既然现在我们有很多时间,我就来同你说说话。其实,你做的足够好了,因为,直到今夜,我与你交战之前,都不能确定你在彭关还是在茺乾。” “本来,依照我与三哥的计划,今日一到彭关,我就火速攻城。可是早上彭关城上突然出现了你的帅旗,这个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你身在彭关,也的确因为这个原因,我放慢了攻城的步伐。其实当时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自露身份,后来,我试探半日之后,觉察出这里可能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其实你不在这里,城门上的不过是缓兵之计。所以,我便决定深夜突袭,没想到,你竟然还是在这里,还好事先我与三哥预料,你可能会在山谷设伏,留了后招,带上了辽东铁骑,否者我也没有把握在你的埋伏下,成功与你相持。” 萧楚延鲜少说这么多话称赞人,连皓月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其实,我们最初的计划就是攻打彭关,但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在曜日,还杀了徐润德。之后,三哥想了许久,才决定改变计划分兵行动。”他看着连皓月,眸光如月,“白日,其实你们在等茺乾的援兵吧。说起来,我也挺危险的,要是茺乾的援军到了,今日,我可能就要吃败仗了。只是,一开始,茺乾的援军就不可能到。” “连将军,你知道么,为了这一场仗,辽东出动了多少的士兵?十五万。除去谭允墨的六万,我手中的四万,三哥带了五万人去打茺乾。我手中一直都有四万人,在我距离彭关一百里的时候,就分出了一半守在茺乾和彭关的要道之上,就是等待可能到来的原因。连将军,你输,不是因为你技不如人,而只是因为,离漠和靖军的实力相差太大。你们的兵力不可能多线作战,但我们却可以。” 说着,萧楚延似乎笑了一下:“不过,你也真是厉害。就因为你的存在,三哥把辽东能用的军队全都派上了,几乎是倾巢而出,就是因为他吃不准你到底会在曜日还是彭关还是茺乾,能让他做到如此程度的人,还真是少有。” 兵力上的差距也好,实力上的悬殊也罢,输了就是输了,连皓月从来不会去找什么借口,只是靖朝的这次行动,他十分不齿,冷声对萧楚延道:“输就是输,我连皓月没什么可推脱的,但是这次靖朝出兵,不觉得可耻么?乘着我们与若伊交兵,突袭曜日,这是大国该有的风姿么?”这样做,和若伊趁火打劫有什么区别? 连皓月的叱责并没有让萧楚延有一分的动摇,他肃然道:“在这件事情上,我从不认为我们出兵有愧,也不认为我们是乘虚而入、落井下石,因为离漠现今所有的状况,从与离漠相争,到你们后方守备不足,全部都在我们的预料之内,只是,我们没有料到你们与若伊的大战会来的这么快,所以倒显得我们是趁火打劫了。” 萧楚延的这一番话,连皓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得他继续道:“靖朝从来都不是若伊,攻打离漠是为了拓展疆土、欺压百姓。连将军,你应该知道,若伊离漠本来就该是靖朝的领土,赢得战争,就能收复自己的国土,靖朝的强大足以让离漠的百姓生活的比现在富足上数倍。以靖朝的强大,也绝不会再让离漠的百姓受到被侵占的危险。”萧楚延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连皓月前方的军队清清楚楚地听到每一个字,他轻叹一声,似有无限的怅惘,“虽然战争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但如果只有征战能让原本属于自己国家的百姓回到身边,过得更好,那么战争便不可避免!”说完这句话,萧楚延的神色忽然锐利如刀锋,直刺连皓月的内心,道:“既不征战、也不投降,什么都不做的君王与将帅,本生就是错误!” 连皓月动容了,这些话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钟鼓在自己的脑海里不断地敲击回响。难道他错了么,他总想和平,不希望离漠与若伊靖朝出兵,如果能一直相安无事,那该多好。原来只是自己太过天真么?身为将帅,既不征战、也不投降,本身就是错误,那么他到底该战还是该降? 连皓月脑中不断地思考萧楚延的话,萧楚延看他凝神细想,浅笑道:“连将军无需多思,刚刚的话,不过是我一人之言,实在无需认真。只不过,有一件事,我代替豫昭王来问你,”萧楚延的声音有几分认真,“当初在晴月楼救他的人并不是你,是谁?” 秦婉词一直悄悄的躲在连皓月身后的大军之中,让前方的士兵挡住自己,不让萧楚延看见自己,但听到萧楚延这句话,她猛地一惊。奕洵怎么会知道救他的人不是连皓月,哪里出了纰漏,被他发现了?不过听萧楚延的语气,似乎他们目前为止也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自己救了萧奕洵,秦婉词心中有些紧张,她偷偷望向连皓月,生怕他说了什么让萧楚延起了疑心,谁知连皓月却淡然回答:“怎么,豫昭王是觉得被我救了很丢脸么?那晚确实是我救了他,豫昭王要是不信,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的。” 原来,连皓月以为,萧奕洵想要反悔他曾经同意的四百万两,所以想要从这个地方来试探他,他自然不能承认,没想到阴差阳错倒帮了秦婉词一把。萧楚延也没想到连皓月会这么坚决的回绝自己,心中一时也起了疑惑。本来龙月兮的记忆就是一年前的,到底是真是假,他也不能确定。此时他看着连皓月一脸坦荡,满腹狐疑,难道说真是龙月兮和三哥记错了?还是说,连皓月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告诉自己任何真相? 罢了罢了,萧楚延摇头,看着今天这个样子,他是什么也别想从连皓月口中问出来了。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萧楚延牵起赤色战马,掉头道别:“连将军,请回彭关吧。我也不喜欢无意义的牺牲,明日正午,我会撤兵的。那个时候,你要想支援茺乾就去支援吧。希望你的守军能够支撑到那一刻吧。” —————————————————————————————————— 在萧楚延与连皓月互相牵制的时候,萧奕洵的大军早已来到了茺乾城外十五里的地方。十一月夜寒,深夜之时,茺乾城门上的守军都冷得发抖,在城墙后面躲避凉风。之前洪涛到来,已经带走了城中不少的军队火速去支援彭关,他们就认为战事起在彭关,茺乾稳固,不会出事,因而放松了警惕。他们哪里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萧奕洵已经带着三千轻骑,从小道秘密进军,直至城楼之下,开始夺城。 等到茺乾守军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萧奕洵的轻骑精兵已经守住了茺乾的四个大门,并且登上了东西两个城楼,大开城门,剩下的四万大军,不过片刻之间已至茺乾城下。 茺乾守军直傻了眼,城中兵力本就不多,人困马乏之时,哪受得住靖军精兵突袭,再加上见到了靖军那飞扬的赤金“萧”字帅旗,得知是杀宿伊和纳兰冀的靖朝豫昭王亲自领兵攻城,吓的是魂飞魄散,哪里还有什么抵抗之力,纷纷溃败,守将见此情状,自知抵御不过,未免伤亡,便直接缴械投降。萧奕洵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攻下了这座离漠南部最重要的后备重城。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机不可失 在连皓月与靖军交手的时候,芸州一带,纳兰隽凭借兵力的优势,按照连皓月的战术,将芸州附近的城池全部吃下,没有了百里齐,若伊战力大减,节节败退,最后只余芸州一座孤城。 纳兰隽率大军将芸州包围半月有余,连若伊君主检齐都进出不得。 检齐见芸州大势已去,不得已,向纳兰隽投降,愿意向纳兰隽臣服,每年上缴二百万两。芸州根基深厚,本来就不容易攻取,再加上南部受到了靖朝的攻击,纳兰隽也是顶着压力,硬逼检齐投降。好在检齐没有硬撑,愿意投降,纳兰隽高兴不已,同意了检齐的降书。 他初自亲征,便让一国的君主屈服,这样的战绩,古来少有。周围一群将臣,皆称赞纳兰隽神威天赐,所向披靡。纳兰隽自己也志得意满,既报了自己父亲当年被若伊算计之仇,也算报了自己两个儿子的仇。正当他意气洋洋,准备班师回朝论功行赏的时候,却突然得知了消息,靖朝豫昭王连同靖渊王亲帅辽东十五万大军进宫茺乾与彭关,彭关在连皓月的死守下得以保全,但茺乾却被豫昭王一夜攻破。 纳兰隽顿时面如土色,打下芸州,却失了茺乾,那么他打赢检齐的功绩瞬间失色。纳兰隽眼中喷火,只问来人:“现在南部情况如何?” 下属回答:“如今,辽东靖渊王正率大军驻扎在曜日城下,看来似乎是想进攻曜日城,豫昭王目前尚停留在茺乾,似乎也在整理军备。良英将军守住彭关,防止靖渊王与豫昭王会和,连将军正在曜日城与靖渊王相持” 眼见南部的情况不容乐观,辽东出了十五万大军进攻离漠,看来不光光是只想打下茺乾或者耀日,纳兰隽冷哼一声:“他萧奕洵真是好大的野心,十五万大军,我看他想要的可不止是离漠南境吧,连着镇守西北的靖渊一起带来,他想发动灭国之战么?来人传我命令,三军即可进发,支援曜日,我要亲自会会那个不可一世的豫昭王!” 一听纳兰隽不回且柔,还打算亲自领兵前往南境,对抗辽东大军,柳城守将薛昌大惊。靖军这次有备而来,态势危机,纳兰隽因为战胜检齐,如今士气大盛,但也过于骄傲自满,必定不是豫昭王的对手,他即刻进言:“大王,您已征战数月,身心疲倦,怎可再次亲征?若伤了元气,离漠该何去何从?” 纳兰隽现在自信心膨胀,哪里还能听的一个小小边关守将的劝告,他不屑道:“薛将军不必多虑,孤自有打算,无妨。” 薛昌见纳兰隽不停一言,便知自己再劝无用,只能再以忠言劝告:“既然大王心意已决,末将恭祝大王旗开得胜。不过大王,现在能从西境调往南部的援军约有七万,如此大规模的急行军,必须要大量的粮草支援。西境只能自足,但是支撑七万大军的余粮却不够,还需大王自且柔征集兵粮,以供军用。” 纳兰隽点点头,沉吟道:“你不说此事,孤还未想到。此前就从南部调了不少兵马粮草,如今消耗不少,估计南部那边也是强弩之末了。”他马上下令道:“立刻发急信给元丞相,让他准备好十万大军两个月的粮草,让太尉长史元又司元徵在孤路过且柔的时候送过来。”说着又嘱咐了一句,“告诉丞相,南部危急,一刻也不能耽搁!” —————————————————————————————————— 离漠王城且柔。 当接到茺乾失守,靖军十五万大军逼近曜日的时候,这个且柔都震惊了。元疏这边忧喜交杂,一方面豫昭王势如破竹,自然值得高兴,但另一方面,连皓月虽然尽了全力,但仍然没有守住茺乾,这件事可大可小,纳兰隽不追究充钱失守的责任也就罢了,一旦追究,只怕连皓月又要陷入险境之中。而且,通过元庭几次的行动来看,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他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萧玉辰得知了这个消息,也有些担心,直接来到了镇国公府,找元疏他们商议,他想了半天,道:“老国公,连皓月现在在西境百姓,北部将士心中地位很重,他不能有失。否则,就算除去了纳兰隽,没有了连家后人,这离漠王位依旧是会纳兰宗族的。所以,不能让元庭再暗害连皓月,如今且柔我们已暗控大半,能否近期之内,除去元庭?” 元疏何尝不想除去元庭,但现在元庭还是受纳兰隽的信任的。况且纳兰隽刚刚大胜检齐,在他兴致勃然的时候,显然不会动元庭,他沉思了片刻,道:“不,现在时机未到,元庭还除不了。” “不,爷爷,元庭可以除!”萧玉辰三人正一筹莫展之时,元襄忽然推门而入,面露笑容,对三人道:“爹,爷爷,光禄卿,有两个极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们。第一,大王决定亲自率大军支援曜日。第二,他让元丞相募集七万大军两个月的粮草,让他务必在大军到达且柔之前完成,并让元丞相的长子元又司,押送粮草。” 三人一听,顿时喜道:“消息当真?” 元襄笑道:“自然当真,丞相府那边,现在都急翻了天。整个且柔,现在哪还有那么多的粮草让丞相募集。这次大王估计是打高兴了,不班师回朝,还要去碰一碰那个什么豫昭王。”他摇头撇嘴道,“连皓月都守不住茺乾,也不知大王哪来的勇气,他当真认为自己同宿伊大元帅一样厉害么?” 听到元襄带来的消息,元疏一时激动,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好!”他握紧双拳,压低声音狠狠的喊了两声好,激动地连胡子都颤抖了起来。 纳兰隽要亲征去打靖朝,这明显是自掘坟墓。至于让元庭募集粮草,这对元家来说,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元疏冷笑一声,目露狠色,道:“看来,元庭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他当即吩咐道:“徵儿,你现在立刻去北境,找印祯,跟他那一份他亲手写的元庭的罪状书。襄儿,你去找大司农,让他将城北的仓库开出来帮元丞相屯粮,然后发信给元家的几位城主,让他们有粮草的全部立刻送到且柔。辰钰,你去帮我引开印空的手中的且柔南军,让他们不要接近城北粮仓,等到元丞相募集好粮草,给我一把火把粮草全部烧掉!” 元疏的指使清晰明确,刀刀致命,三人听后,心中大震,不由得对元疏流露出了敬畏的神情。 元疏见他三人震惊的神情,拂了拂自己的胡须,淡淡一笑:“至于我么?就去一趟丞相府,去探视探视我们的元丞相吧。” —————————————————————————————————— 元府这个时候,已经是一团乱麻了。七万大军两个月的粮草,要让元庭在几日之内筹集完毕,这根本就不可能,元庭和元又司二人愁容满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元又司忍不住抱怨道:“守城就守城好了,守城需要这么多粮草么?大王偏偏要打,打什么!靖朝十五万大军,我们打得过么?” 元庭呵斥道:“现在抱怨有什么用,还不赶快想想怎么筹集兵粮。大王这次是亲征出兴趣了,也尝到了甜头,不可能愿意回来的。” 父子二人一筹莫展,管家却突然传报说镇国公元疏到了。 元庭听闻元疏到了,双眼放光,就像是听到了救世主一样,亲自出门将元疏请了进来。他把元疏请到正厅,当即一把就跪了下来,对元疏苦求道:“老国公啊。这回,你可得救救干儿子我啊。”其实元庭当初入族元家,是认得元疏的弟弟为义父,现在他有求于元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胡乱以干儿子相称了。因为,现在整个朝堂有能力帮自己,在一夜之内筹集到纳兰隽所要的军粮的人,就只有这个世家大族元家能做到了。 元庭老泪纵横,元疏将他扶起来,道:“丞相大人赶快起来,不要行此大礼。你是朝中官员之首,上只可跪天跪君王,却万万不可跪我。”元庭执意不肯起来,只求元疏相助,元疏摇头叹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丞相大人,你起来吧,这次,我就是专程来帮你的。” 元庭一听,守住了眼泪,却还是没站起来,只是直直望着元疏,道:“老国公如何助我?” 元疏笑道:“我知道丞相大人这次着急募集粮草,现在已经让大司农把城北的粮仓全部开了为你屯粮,也让我孙儿元襄写信给临近的元家几位城主,让他们有余粮的赶紧全部送到且柔来,如果快的话,应该能赶在大王道且柔之前备齐大半。剩下的粮草么……到时我在为你说说好话,让大王宽限几日,你也有几个亲信身为城主,跟他们调些粮草,应该足够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虚州交易 见元疏已经为自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元庭大为感动,直接拉着元又司一起跪了下来感谢元疏的救命之恩。 元疏将他父子二人扶起,装作十分陈恳的对二人道:“我老了,也不知还能活多少年,以后这元家基业,都是要交给元徵元襄的。元徵我是不担心,只是襄儿,年纪还小,生性顽劣,以后也不知能不能撑起元家重责,待我百年之后,还需要丞相大人和又司协助协助啊。” 元庭受了元疏这么大的恩惠,当即以手指心,发誓表忠心:“义父放心,我元庭为了元家,定当肝脑涂地。” 元疏笑道:“丞相大人不必说的这么认真,现在还是赶紧去调粮吧。按照大王的脚程,也不知何时能到,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谢我身上了。毕竟我们也算是一家人啊。” —————————————————————————————————— 离漠北境,虚州。 虚州地处离漠北处,地界并不偏远,离王城且柔也不过四百里地,但是因为地处戈壁沙漠,十分荒凉,向来是流放的首选之地。而当初的宁国公印祯和他的四个儿子,如今正在这里,每日风餐露宿,困苦不堪。 十二月的天气寒冷非常,冰冻三尺,印祯所住的草房残破不堪,漏雨漏风,只能用布当着缝隙,一家人围着一个小炉子蜷缩取暖。 想着明日还要早起劳作,印祯便越发的想念当初的日子,然后,又将元徵骂上了千万遍,但是依然觉得不够解恨。在他又大声骂了元徵一句话之后,木门外忽然想起一个极为熟悉,也让印祯极为厌恶的声音:“宁国公大人,这骂人不当着真人的面吗,有什么意义呢?” 印祯和他的四个儿子怔住了,齐齐地向门口看去。木门被人推开,交杂着风沙的寒风一同猛吹了进来,把人的眼睛都迷住了。 屋外站着一个身裹大氅的男子,披着斗篷,背对月光,看不清来人面容。但即便看不清此人容貌,光听声音,印祯也能知道他是谁,就是那个把自己害到如此境地的元家元徵! 印祯火冒三丈,却又惊疑不定,不知原本应该身在且柔的元徵为何出现在虚州这荒芜之地,待元徵进了屋子之后,他才缓缓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来杀我的么?” 元徵进屋之后,脱掉斗篷上的帽子,四处扫了一眼,真是家徒四壁,连个让自己坐的地方都没有,他索性就一直站着,对印祯微笑道:“怎么说我们也算是认识了四十年了吧,我来见见老朋友,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吧。” 印祯轻蔑的“呸”了一声,指着元徵的鼻子骂道:“元徵,你别胡说八道了。我能不知道你,如果不是来杀我的,你会从且柔到这么个破地方来看我?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我会怕了你,不过是一条命而已,你要杀就杀。”他看了看自己的四个儿子,道:“但是,你放了我的儿子。” 元徵把手放到小炉子上面,印祯的小儿子似乎只有十岁左右,见到元徵穿着黑色的大衣,吓了一跳,赶忙往印决身后躲去,元徵摇摇头,笑道:“宁国公还真是爱子心切啊。”他拍了拍手,屋外立刻有人送进了不少的饭菜,还都冒着热气,看来是刚做不久。 印祯父子五人,自从到了虚州,根本一顿饱饭都没有吃过,更别说热菜热汤了,意见这些,眼睛都直了起来。当初他身为宁国公的时候,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却从不觉得有什么菜可口。等到沦为阶下囚的时候,再见到这些普通的饭菜,只不过冒着一些菜香,竟觉得人间美味也不过如此了。但他到底还是心存几分警惕,眯着眼睛大量元徵,问道:“元徵,不要绕弯子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元徵走过去,端着一碗热饭递给了印祯的小儿子,显然是饿的不行了,面对香喷喷的米饭,就连印祯自己都忍不住,小孩哪里忍得住,见印祯没有阻止,接过碗就狼吞虎咽了起来。元徵笑着摸摸他的头,道:“对嘛,饭就要趁热吃。宁国公,先吃饭吧,等你吃好了,我再同你说,放心,饭里没毒。”见印祯还是一动不动,元徵笑道:“我若真要杀你,需要亲自跑到虚州来么?” 印祯心想也是,元徵要真想杀自己,根本不必亲自动手,随便派个人动个手脚,自己就悄无声息的暴毙了。想到此,他冷哼一声,坐下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吃饭,问道:“那你来做什么?总不会有事求我吧。” 元徵噙了一抹微笑,淡淡道:“宁国公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么也算是我求你把。” 元徵话里有话,印祯停下手中碗筷,狐疑地盯着元徵,自嘲一笑:“我现在可不是当初的宁国公。你们元家,有什么事情做不到?还需要找一个了被流放的人帮忙?” 元徵摇头,道:“此言差矣,宁国公,这件事,还真只有你能做。”元徵又拍了拍手,屋外再次走进一个人,手上捧着一个盘子,上面摆放着笔墨,整齐的放在印祯的面前。元徵笑道:“我只需要你写下当初是如何伙同元庭,与若伊边疆勾结,暗害申惠的事情就好了。只要宁国公帮我昨晚这件事,我像你保证,让你父子五人从此脱离流放之苦,给你们一处宅邸,让你能安享天年。” 印祯猛地打了一个冷颤,定定地看着元徵,问:“你知道当初是我和元庭陷害申惠?” 元徵淡淡笑道:“我知道的,还有很多呢。比如凉山城的那个税银劫持的事情,你一定很奇怪,明明已经剿灭了那批山匪,怎么又冒出来了手持数十万两税银的匪徒呢?” 印祯大惊:“原来是你们元家!”当初明明把凉山的匪徒一网打尽了,他就奇怪了,后来怎么有稽查到一批匪徒,原来竟是元家自己出了重资伪造的!他愣了愣,问:“你知道这么多事情,为什么当初告发出来?” 元徵拍了拍自己袖子上的风沙,和淡道:“要是我把宁国公你做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你觉得你会只被流放这么简单么?” 印祯沉默了很久,他看了看摆放在自己面前的纸张,顿顿道:“所以,对付完了我,元家是要对付元庭了么?” “不错。”元徵坦然承认,“不然,宁国公以为,为什么您还能活到现在呢?” 猛地身上一激灵,印祯恍然大悟,怪不得元家与自己势同水火之时,还要劝纳兰隽放过自己,原本他以为是元家要对外做出柔善的面子,没想到当初他们就算计好了要利用自己来对付元庭。印祯忽然生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看着面前带这从容笑意的中年男子,从未有一刻觉得这般恐怖,同朝为官近三十年,他竟从未看透过他。这一刻,印祯似乎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输给他…… 将目光朝屋外投去,漆黑的一片,也不知外面有没有站着其他的人,印祯笑了笑:“看上去,我似乎没有拒绝的可能?” 元徵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印祯没有提起笔,而是又问:“不过,如果我写出我和元庭合谋害了申惠,难道大王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 元徵看着印祯的小儿子吃的津津有味,温和地笑道:“你放心,元家会保护你的。再说,你揭发有功,大王怎么会杀你?赏你还差不多。” 见印祯还未提笔,印决都看出来这一次元庭是必死无疑了,元家基本很少出手,一出手,招招都是致命的。他劝印祯道:“爹,印家出事的时候,元庭可是巴不得和我们撇清所有的关系,这个时候,你还要犹豫什么?” 印祯冷笑一声:“我早就该看清他的为人了,当初对印襄,他不也是一样落井下石么?”随后他提起了笔,对元徵道:“反正写了也不会比现在境况更差了。我相信你的为人,现在的印家对你没有任何威胁,希望你不要食言,护我一家周全。” 待印祯写完了罪书,并且按上了自己的手印,元徵笑道:“你放心,我言出必行,我已在滨州为你们安置好了一处居所,你夫人和女儿已经结果去了,等且柔那边忙完了,就会让你们一家团聚。” 印祯看元徵穿起了斗篷就要离开,心中一动,一把叫住他,问:“元徵,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你们想要整个离漠么?” 对付完了印家又要除去元庭,元家是想要把且柔所有的大权都收于麾下么?可是他从未觉得元家有那般野心,但是如果不是意图离漠,他们为何要做到如此境地呢? 元徵低低一笑,对印祯道:“放心,元家对离漠王权不感兴趣。”他停了停,风霜夹杂着元徵低沉的声音飘进屋中,“不过,我想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粮草风波 在元家的大力帮助下,不过五天,元庭就将七万大军所需的粮草全部准备好了屯放在城北的粮仓之中,能够赶在纳兰隽到达且柔的时候,全数运达。 完成了这个任务,元庭和元又司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一回,可以说如果没有元家的帮助,他们几乎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父子两都对元疏感恩戴德,亲自到镇国公府前去道谢。眼瞧着这一次完满的完成了纳兰隽交代的任务,能够得到一次不错的封赏,元庭忍不住喜上眉梢。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纳兰隽路径且柔的前两天的夜间,城北粮草突然着了一场大火,虽然很快就被扑灭了,但仓中的粮草还是被烧毁了大半。 元庭早上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气的差点晕了过去。早饭都没出,就急急奔向了城北粮草,看见那黑色的灰烬铺在地面上,双眼一黑,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元又司赶忙把自己父亲、送回家,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但查了原因,却只得出,最近天气干燥,风又大,吹掉了仓库中的蜡烛,才引发了火灾。元又司不信事情会如此巧合,勃然大怒,就要严惩城北一干管理粮仓的官员。气的不轻的元庭阻止了元又司,让他这个时候,不要再浪费时间在这种小事之上,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粮草被烧,没有办法向纳兰隽复命了。 这一次,元疏也表示元家无计可施了,为今之计,只有让附近城池所有有粮食的,全部把粮食送到且柔,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元又司走投无路,也只能尽力筹粮。但周围的城池粮食也不多,之前已经给且柔上缴过一次了,短时间之内,哪里还能在筹集出那么多的粮草?眼见纳兰隽的大军到了且柔,而筹集的粮草才刚足一半,元庭实在没有办法,便打算向纳兰隽说出实情,亲自请罪。 纳兰隽到的那一天,元庭元又司、元疏元徵都站在城门口等着纳兰隽验收粮草。纳兰隽率大军赶到之后,元庭与元又司上前叩拜,并且上禀纳兰隽,说原本粮草已经筹备好,但突发天灾导致粮草被烧,虽然他们尽力筹集,但也只能凑足一半,希望纳兰隽降罪。 元庭和元又司想着,这次粮草损毁,他们最多担一个监管不力,纳兰隽再气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所以坦然地认罪了。哪知,纳兰隽听了他们父子二人的话之后,勃然大怒,一把把粮草的清单扔在了元又司的脸上,气愤道:“孤是让你们去筹备粮草的……”用力过猛,纳兰隽一口气没回上来,愣是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元庭和元又司没料到纳兰隽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元疏却先道:“大王,此次筹粮,丞相父子已经竭尽全力,粮草被烧,实在是天灾,怪不得丞相父子。” 见元疏为自己解围,元庭和元又司赶忙露出一副自己已经尽力的憔悴神情,希望能引起纳兰隽的同情,哪知纳兰隽却越来越生气,额上青筋暴起,怒喝道:“孤让你们筹粮草,让你们去抢夺百姓的粮食了么?!” 元庭和元又司一愣,什么叫做抢夺百姓的粮食?元庭忙道:“大王何出此言?臣并未抢夺过百姓的粮食啊。” “你还要狡辩!”纳兰隽大怒,指着元庭骂道:“筹集不到粮草,你就直说,孤再派别人便是。但是,你竟敢打着孤的名义去抢百姓的粮食,元庭,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原来,当初元疏让元襄写信给几位元家城主借粮,用的是纳兰隽的名义,属的是元庭的名字,附属的才是元疏的名字。并且元疏暗中吩咐几位城主,用纳兰隽的名义在城中强征百姓之粮。这些百姓,一年才有多少收成,就等着这些余粮过年,被官府强行征了过去,还不等于要了他们的命么?一时之间,沸反盈天。恰巧纳兰隽的大军一路从西境回到且柔,不少百姓听闻纳兰隽路过,成群结队的去向纳兰隽告状,说纳兰隽不知民间疾苦,胡乱用兵、胡乱征粮。 起初纳兰隽听闻这样的消息时还不明所以,等他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有人用自己的名义去强收百姓家的粮食,而且越近且柔,这种声音就越强烈,到了且柔附近,连几座城主,都不住向纳兰隽进言,说这次要粮食要的太多了,城中根本不堪重负。 “你们拿着孤的名义去征粮、去抢粮,谁给你们的权力?!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逼百姓造反吗,啊!” 元庭和元又司脸色霎时惨白,倒抽一口凉气,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元又司不由自主道:“大王,这些事情臣不知啊……” “还要狡辩,还要否认,几个城主都告到我这里了。”纳兰隽气急,“你敢说你没有向他们要粮。” 元又司焦急道:“要粮确实有,可臣从未让他们抢夺百姓的粮食啊……” 纳兰隽的目光已经森冷的可怕,他最恨的便是元庭元又司让自己来背这个黑锅,他眯起眼睛,冷冷道:“那么你的意思是,是孤让他们抢夺百姓的粮食的?” 元又司慌忙道:“不……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纳兰隽猛然拉高了声音,愤怒道:“我早就知道你们总在暗地里干些欺上瞒下的事情,打着孤的名义还不知做过多少事情。这次若不是百姓直接告到孤这里,孤还要为你们担上着欺压百姓的罪。元又司,元庭,你们父子两可真是忠心耿耿啊。来人,马上把这两人给孤抓起来,好好审问,孤倒要看看,你们两个是如何忠君的!” 元庭父子两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投进了监狱,显然这一次,纳兰隽的忍耐到了底线,再也不可能轻易饶恕元庭了。也因为元庭父子的事情,纳兰隽十分震怒,所以便先留在了且柔,让一部分大军先行支援曜日城,剩下的一部分在且柔城外修整,等他筹好粮草和处理完元庭的事情,再一同向南支援。 看到城北那些断壁残垣和粮食留下的灰烬,纳兰隽越是心疼就越憎恨元家父子。而这个时候,一份“印祯”的来信,很适时的送到了且柔,纳兰隽的手中。印祯在信中说他身为罪人,苦想多日,终于决定将自己所有的罪责全盘托出。不光说了自己贪墨、随意在朝中提拔自己人等纳兰隽已经知道的罪状,最为重要的是,他交代了自己同元庭合作,与若伊边将暗通,诬陷申惠的事情。 当纳兰隽看到印祯这封亲笔书信的时候,气的将宫中的水杯扔出了几丈远,事实证明,当初他竟然冤杀了离漠的一员大将。而且是元庭借着自己的手除掉了申惠。身为一国的君王,竟因为他人的利用而害了自己身边征战多年的大将,这件事情,让纳兰隽如何能忍! 这一次,他终于对元庭耗尽了所有的耐心。当即让印空和辰钰去搜集元庭的罪状,并且让人严审元庭。 元庭在自己入狱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这一次凶多吉少,但他却也清楚,自己行事向来谨慎小心,轻易不会留下线索,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旁人就无法定他的罪。 而萧玉辰却一早就料到了元庭会这么做,并且元庭毕竟还是丞相,审问定案之后,就算认罪,纳兰隽一定也一定会派自己的亲信前来查验真伪,如果到时候元庭翻案的话,可就麻烦了。 所以,他暗中利用自己的身份,每隔一个两个时辰,便去审一次元庭。元庭当然就地翻案,结果他一翻案,就会遭到一顿毒打,直到他承认为止才停止。第二次审问,元庭又翻供,再进行毒打,周而复始,直打到元庭不敢翻案。最后,收到了元庭的认罪书,纳兰隽派了真的御史去问元庭,罪状是否属实,元庭却因为惧怕毒打,而全部招认。 元庭认罪,纳兰隽大怒,当即下令赐死元庭元又司,但考虑到元庭身为丞相,也为自己尽过不少心,所以便只赐毒酒,留他们父子二人一个全尸。 由辰钰亲自去办,而赐毒酒的这一日,元徵也专门去天牢为元庭送行。见到元徵和辰钰带着一个酒壶走了进来,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元庭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大势已去,他从平民出身,之前一直在印襄的府中当个小仆人,因为一次偶然的机遇而获得印襄的宠幸,有机会进入官场谋的一官半职,并且升职非常的迅速。再印襄死后。元庭利用自己的手段与人脉,和之前同纳兰隽建立的较好的关系,十分轻易的取代了印襄,成为一国的丞相,可以说他的大半辈子都是极度的成功的。但他不明白,为何一路辉煌的他会不明不白的就被定了罪,就被纳兰隽赐了死。一切,似乎都要从连皓月的起复开始慢慢改变的。 从连皓月重获恩宠,到印家的败亡,到自己的失败,隐约之间,元庭感到一切的背后似乎都有一双手在策划,在推动。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元庭之死 当元徵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把那杯毒酒递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元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看住元徵,问:“这次冒用大王的名义却强行借粮的事情,是你做的么?” 元徵没有否认,等于说是默认了,元庭倒抽一口凉气,他没想到,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竟然会是那个表面上尽心尽力帮助自己的人。 牢狱之中的森冷也及不上元庭心中的恐惧,他又问了一句:“那么印祯突然告发我的那封信,也是因为你?” 印祯早就被流放到了虚州,哪里人迹罕至,荒凉至极。印祯自己的生存尚是问题,又怎么会突然交上这样一份认罪的书? 元徵轻声回答:“丞相大人,有些事,其实你也实在被必要追问了。” 元庭身子一抖,哂笑道:“也是,我一个将死之人,怎么还能去追问日后的镇国公呢?” 颤抖的结果那杯毒酒,元庭怔怔站了许久,辰钰与元徵也不催,只是站在牢房里,默默地看着元庭。其实元庭这一次是被冤枉的,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一手促成的。可是这又如何呢?元庭死不足惜,他贪墨了那么多银两又害了那么多忠臣良将,仅仅赐一杯毒酒,已经足够仁慈。 饮下那杯酒后,元庭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不在有任何生机,大限已到,他看着面前相处多年的同僚,忽然想到,他似乎已经没有敌人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因为六王八王的死,除掉了旗鼓相当的印家,而后,又借粮草之事,将自己推向断头台。朝堂之中,到底有多少是元家的人,元庭根本想都不敢想。肺腑中一阵生疼,似乎是毒药已经开始发作了。忍着巨大的疼痛,元庭惨笑咬牙问:“元徵啊元徵,你们现在几乎是无敌了!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我就想问问,现在的离漠,究竟是纳兰家的离漠还是你们元家的离漠?” 元庭问完之后,元徵很久都没有说话,元庭摇摇欲坠,神智已经开始模糊。牢房中的灯火幽暗昏黄,缥缈的烛火在元徵的脸上晃来晃去,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在元庭支撑不住,倾倒在地上的前一刻,他听见了元徵淡漠地声音似乎在离自己很遥远的地方响起:“离漠不是纳兰家的离漠,也不是元家的离漠……是天下的离漠……如果你非要在这个天下前面安一个姓呢……那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天下,姓萧……” 神智溃散的前一刻,因为元徵的这句话,元庭瞪大了双眼,眼前却漆黑一片,他只能尽力的指着声音的来源处,惊恐万分的咬出几个字:“你……靖……靖……” 终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看着地上这曾经在离漠王庭内翻云覆雨的一带权臣,萧玉辰无不感慨道:“谁能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我们既能除去不可一世的元庭和权倾朝野的印家呢?” 元徵回头看他,淡淡一笑:“那么谁又能想到,一国重器的镇国公和光禄卿,其实都是大靖之臣呢?” 二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语其他。 —————————————————————————————————— 一方面,元徵和萧玉辰紧锣密鼓,携手除掉元庭,查抄丞相府之时,搜罗出不少金银财宝,纳兰隽怒斥元庭贪得无厌之后,将这些钱钱财部充入国库。而另一方面,元疏则一直在帮助纳兰隽重新集结粮草,尽量在短时间之内采取柔和的方式,向周边的城池调粮,送往南境。 因为处理元庭和筹集粮草,已经耽误了纳兰隽好几日的时间,而得知连皓月那边迟迟无法退敌之时,纳兰隽更是急不可耐。当元疏一告诉自己,粮草已经集结完毕之后,纳兰隽终于按耐不住,要再次亲征,击退靖朝大军。 纳兰隽要再度出征,元疏自然不会反对,反而还大力支持。纳兰隽将且柔大事托付给元疏之后,便率大军出发了。这一次,萧玉辰也主动请命随纳兰隽出征,而纳兰隽走的时候,也让元襄随着自己一起去南部历练历练开开眼界。 元疏知道,纳兰隽还是留着一份心。虽然元家手中没有军权,而且一向也是忠心耿耿,从不僭越。可印家败亡以及元庭死后,元家可以说是一支独大了,在自己离开且柔的这一段时间,元家要是想行不轨之事根本无人能够阻拦,纳兰隽出征带着元襄,绝不是为了让他历练,而是等于去做人质的。 元襄自己也很清楚纳兰隽真实的意图,不过他并不抵触,一来他知道自己的爷爷和父亲做事滴水不漏,定不会让纳兰隽发现什么端倪,二来,这一次他去南部,正好也可以帮一帮萧玉辰,三来,他也着实有些想念连皓月和荣苏了,这次去,正好也能与二人团聚团聚。 纳兰隽一路率四万大军去支援曜日,半路之时突然接到消息,说豫昭王从茺乾城出兵,正往彭关进军。连皓月因为曜日被靖渊王包围,而且兵力不足,所以无力出兵援助。纳兰隽当机立断,不去曜日,而是赶近路前往彭关,击退豫昭王大军。 四万大军星夜兼程,赶往彭关,竟然恰巧赶在了豫昭王的军队之前抵达了彭关。或许是萧奕洵是打算突袭彭关,又或许是他未曾料到纳兰隽会突率大军支援,所以只带了两万人前往彭关。纳兰隽见靖军人数稀少,便摆开了阵势先行发起进攻。离漠大军都以为会与豫昭王展开一场激烈的决斗,却没想到,交手不过片刻,豫昭王便带着大军,撤退回茺乾了。纳兰隽见萧奕洵撤退迅速,生怕有埋伏,直追了两三里地,就收兵回彭关,留下了一万人在这里帮助良英镇守彭关,带着剩下的三万向曜日进发。 曜日城这里,靖渊王领着八万大军,驻扎在曜日周围,基本上已经被包围的水泄不通了。纳兰隽率大军赶到的时候,正值夜间,他蛰伏许久,一直等到深夜时分,人最困乏的时候,突率大军,猛攻东南角,撕开了一个口子,成功的进入到了曜日城内。 当连皓月见到纳兰隽的三万大军和粮草平安整齐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连纳兰隽自己也不信,短短几日之内,他先是击退了豫昭王然后又冲开了靖渊王的包围网。要知道,豫昭与靖渊可是如今靖朝年青一代最负盛名的战将了。 听到纳兰隽叙述完自己击退豫昭王和靖渊王的事情之后,连皓月并没有向完成一样,称赞纳兰隽天纵奇才,天威雄雄。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因为,以萧奕洵的谋略以及情报分析,他不可能不知道纳兰隽已经率着大军从且柔前来支援了,所以他怎么也不应该只带着两万人就与离漠对阵。 如果这件事情硬要解释,说成是豫昭王疏忽也就罢了。可靖渊王这件事情连皓月却怎么也不能理解,因为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一直在与靖渊王对阵。他深知,萧楚延的布阵是怎样的精密和完美,八万的军队,他几乎用出了十万人的敢接,围城之地,基本没有一个弱点与缺漏。他曾经几次想要率重兵突围,都被萧楚延给挡了回来。而且更可怕的是,这支军队,在夜晚的时候,会比白天警惕上十倍,就是担心有人趁夜突袭。所以,要说纳兰隽深夜突围进来,基本上就是无稽之谈。 连皓月思前想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豫昭王和靖渊王两人都是故意输给纳兰隽的! 纳兰隽洋洋得意的向连皓月说出了自己的战绩,正想听连皓月说出一番感慨佩服之言,却没想到连皓月一脸正色对自己道:“大王,可能我们已经中计了。豫昭王是故意要打彭关,然后让您分一部分兵力在彭关。而靖渊王则是故意放您入城,好将你我一并包围。” 兴致昂扬的纳兰隽被连皓月这么猛地浇了一碰冷水在头上,登时便冷下了一张脸。这一路之上,所有人无不是赞扬自己击败了豫昭与靖渊两大靖朝名将,偏偏是连皓月不知好歹,非要与旁人唱反调,他冷冷道:“连将军为何偏偏要长大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连皓月这一个多月以来,日日与靖渊王相对,每日都因靖渊王强大的战场指挥能力而心忧,心思更是一直高度紧张。一发现纳兰隽的出现可能是豫昭王和靖渊王共同算计的,便不安了起来,也没有精力再去思索纳兰隽的心情。 其实这一次,连皓月与纳兰隽都没有错,连皓月所考虑的是战术的失误与否,这关系到日后征战的胜败。而纳兰隽关注的则是自己的颜面,准确来说,只离漠的颜面,这一次,他击退豫昭王不可一世的辽东铁骑,撕破那号称天下第一防的靖渊王的军阵,可以说给离漠增添的士气是难以估计的。双方都有各自的考虑,而且都专注于自己这一方,很难发现对方的意图,因而便产生了无法避免的冲突。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军中谣言 随着纳兰隽的大军一同进入了曜日城,萧玉辰和元襄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找秦婉词。 秦婉词没有料到他们二人会一起来到曜日,又惊又喜,忙为二人进行了简单的接风。萧玉辰见秦婉词的眉眼间有些憔悴,不免有些心疼:“看你的样子,似乎又消瘦了一点,你怎么也不知道好好的照顾照顾自己?” 因为自己真正的身份他们还瞒着元襄,所以自己父母的死因,秦婉词自然不能当着元襄的面讲,只摇头,温柔地笑道:“我不累,靖渊王的大军兵临城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辛苦呢?倒是皓月,日日苦思对付靖渊王的策略,真叫做寝食难安啊,他可比我辛苦多了。”她眉眼弯弯,望着面前的两人,又问:“怎么,你们两人倒一起来了。且柔的形势怎么样?听说元庭死了,你们可真是厉害啊。” 元襄无不骄傲道:“那是,这一次元庭这件事,我们整个元家基本上都出动了,能不成功吗?现在,且柔那边有我爹和我爷爷在,基本上大局已经控制的差不多了,我和光禄卿都是来帮你的,军中呢?军中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要说军队的话。西军那边自不必说了,皓月基本上都成为他们的战神了,北部那些老将也不是问题,毕竟当年都是连战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只要皓月振臂一呼,一定能够响应。而南部这边,这些兵,从前也都是一直跟着宿伊的,与连皓月的关系也很亲密,再加上有良英在其中周旋,如今南军对皓月已经十分忠心了。东部本来征战就极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略略顿了一顿,秦婉词扬眉一笑,“现在整个军队,你可以说是离漠的军队也可以说是连皓月的军队。总而言之,军中的这些将领,对皓月都是心悦诚服的。” “好。”听到秦婉词这么说,萧玉辰也就放下心来了。本来他们的计划是由元家掌控离漠的朝政大权,连皓月掌控离漠的军事大权。这两件事情本来是要三到五年来慢慢执行的,但是因为事态变化太快,元家的支援和靖朝那边竟乎完美的配合,将他们的计划足足提前和压缩到了一年之内。元家这边问题不大,但难就难在连皓月能否在短时间之内收复兵权和将士的忠心。还好他们没有看错人,连皓月在行军打仗上面的天赋,离漠鲜有人能匹敌,再加上他忠肝义胆、一腔热血,对待将士又有犹如兄弟般的赤忱,很快便收拢了军心和人心。总算也没有辜负元疏的厚望和秦婉词不遗余力的帮助。 就在三人商讨大计之时,忽而这边良英派人传来消息,说是连皓月与王主纳兰隽在军中发生了很大的争执,纳兰隽气的脸都白了。三人皆惊诧万分,怎么两个人刚刚见面,连皓月就又惹纳兰隽发这么大的火? 原来,连皓月认为纳兰隽应该将大军驻扎在靖军之外,这样好与城内的离漠大军两相呼应,给靖军一种强大的压迫力,而不是盲目突围进来,白白让靖军把所有大军全部包围起来。而纳兰隽认为,现在曜日城中的大军人数与靖朝完全持平,而且粮草极为充足,能突袭,能打持久战,说连皓月过分担忧,杞人忧天。 得知了情况之后,萧玉辰不住蹙眉道:“这个连皓月,还真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不知道是该说他正义刚直呢还是就是榆木脑子。纳兰隽刚刚打赢了豫昭王和靖渊王,自信心正膨胀呢,连皓月这一碰冷水浇下去,不碰钉子才怪呢。” 秦婉词也着实无奈,撑不住笑道:“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不过这次也怪不得皓月,这一段时间,他要连着对付豫昭王和靖渊王,时时刻刻都想着千万不能打一场败仗,紧张的不得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奉承大王呢?” 元襄到底还是有些担心连皓月,不由问:“那么,我们就任由皓月去顶撞大王么?” 萧玉辰想了想,道:“既然荣纯说军中的情势已经差不多了,那么连皓月与大王之间的矛盾也该开始了。现在怕的倒是他们相信相爱,有争执倒好了,没争执的话,怎么能让这些军中的大将们心甘情愿的为连皓月谋反呢?” 秦婉词抿嘴微微一笑:“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再暗中推动一把,我这边可是有不少利器的……” —————————————————————————————————— 连皓月与纳兰隽二人意见不合,不欢而散。本来纳兰隽一怒之下想要撤了连皓月的职,但考虑到现在军中无人能够代替连皓月,纳兰隽便忍了忍,没有惩罚连皓月。 可是很快,军中忽然传起了不少传言,都说连皓月暗中与靖朝勾结。当初得到的军报明明是豫昭王大军攻打茺乾,他却偏偏把兵力全都集中到一个小小的关隘彭关。并且还把茺乾的兵也调到了彭关,在茺乾被豫昭王进攻的时候。连皓月手中有四万大军,他迟迟不去支援,反而还在彭关面前同靖渊王当着两军的面交谈,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才收兵回彭关,那个时候,茺乾城早就是靖朝的了。 起初,纳兰隽压根就没把这些谣言当回事,可是不知怎么了,这传到自己耳中的谣言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到后来还有人说,连皓月和靖渊王暗中勾结要消耗掉离漠所有的有生力量。否则,为何在人数相当的时候,非要固守城池,而不是去攻击靖军呢? 纳兰隽本来就疑心很深,除了宿伊,他基本没有再信任过第二个武将,所以这些消息在纳兰隽心中形成了一个很大的疙瘩,当然他并没有马上处理连皓月,而是派了李执去暗中查探,这些消息是否属实。李执很快便把消息呆了回来。经他调查,当初连皓月收到的消息确实是豫昭王准备打茺乾,而连皓月在得知消息之后,还是去守了彭关。并且茺乾被攻打的那天晚上,连皓月并没有突破靖渊王的军队,也确实在两军阵前说了好一阵的话。 李执将自己调查的情况全部都告知了纳兰隽,他看得出,这消息对连皓月来说有多不利,所以末了,他补充了一句:“其余的应该都是谣传,没有证据,不足以相信的。” 看到了李执的调查之后,纳兰隽气的手都颤抖了,他猛地把纸拍在了案几上,怒道:“这些证据难道还不够吗? 难道还嫌少么?”他气极,“好啊,出了贪孤的钱和权之外,现在更厉害了,竟然敢卖国!来人啊,马上把连皓月给我带过来!孤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个胆子敢卖国求荣!” 这几日,连皓月自己也听到了不少军中的传闻,不过对于他而言,这都是无稽之谈,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精力去追究。秦婉词见连皓月这般态度,一来感叹他的坦荡,二来却也忧心他之后的处境,并且这些事情都是她们暗中散播的,实在有愧连皓月,所以近几日能避着连皓月就尽量不去见他,元襄也一样,推说觉得连皓月太过繁忙,所以也一直躲着不见他。 过了几日,连皓月都没有见到秦婉词,竟有几分想念,又想到之前他似乎对靖渊王此人颇有研究,于是便抽了空,去探望她,恰巧元襄也在。连皓月见二人似乎正在聊着什么,笑道:“你们两个,整天见不到人的,原来竟是躲着我厮混在一起,着实可恶。” 元襄见连皓月来了,只道:“究竟是谁忙着战事整天见不到人?某些人耍赖的功夫可是一流。 连皓月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揶揄道:“我是比不上镇国公府家的大少爷了,身为人质,还能如此悠闲享受。” 看这两人你来我往,秦婉词忍不住笑了:“好了,你们两个怎么一见面就要斗嘴,扰人清修。” 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荣苏,并未发现他的神情有什么为难,一如既往的温和,并没有什么故意躲着自己的样子,似乎一切如常,可这连皓月却更加疑惑。前几日他与纳兰隽争执不下,惹得纳兰隽十分不悦,每次这个时候,荣苏都应该来劝诫自己不要再触怒纳兰隽了,但是这几天,他却对此事不闻不问,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这给连皓月的心底带来了一丝不安,莫非荣苏已经对自己气恼到再也不想管了?想到此,他顿觉心中一阵莫名的害怕,走到了荣苏的身边,凝眸看他,迟疑道:“荣苏,前几日,我似乎让大王不悦了。” 秦婉词和元襄一愣,没想到连皓月会主动提起这件事,互相看了一眼,她淡淡一笑:“我知道,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大王这次或许真的是中了靖渊王的圈套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冲突激化 当连皓月与纳兰隽争执过后,秦婉词就与萧玉辰和元襄仔细的讨论过孰是孰非。 三人的答案十分同意,豫昭王与靖渊王是故意为之的。以连皓月的实力尚不能突破萧楚延,就凭纳兰隽自己?若非楚延故意放离漠大军进城,秦婉词如何也不能相信是纳兰隽自己凭实力突围进来的。 所谓杀人诛心,当萧奕洵和萧楚延得知纳兰隽即将亲帅大军前来南部支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暗中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们深知,一军难容两帅,即便是萧奕洵和萧楚延这样亲密无间的兄弟,也怕意见相左,分兵指挥。纳兰隽与连皓月本来就有嫌隙,纳兰隽来后,定是要大权独揽,所以他们便顺水推舟,卖纳兰隽一个人情。 如果连皓月拼尽全力都不能击败的两人,被纳兰隽几日之内相继击败,这对纳兰隽这般好大喜功的人来说,几乎是无上的荣光,他一定会骄傲自满乃至于轻视连皓月的本事。事实上,事情也正如两人所想的发展下去,而且,他们二人也没有料到,因为秦婉词三人的存在,连皓月和纳兰隽的冲突会来的如此之快,也如此激烈。 连皓月本来是来接受荣苏的问责的,但一听说荣苏支持自己,认同自己,心中释怀后不免欣喜,支吾了片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元襄正要嘲笑连皓月,屋外有将士传报,说纳兰隽即刻让连皓月过去见他。 连皓月以为纳兰隽是要找自己探讨战况,便先同秦婉词和元襄道别,说晚上再来找他们。可秦婉词和元襄却知道,已经两日不曾召见连皓月的纳兰隽,此次突然征召,一定是为着谣言的事情,看来萧玉辰那边已经对纳兰隽暗中传递了不少的消息了。这一次,连皓月面见纳兰隽,一定凶险万分。见连皓月坦然离去的背影,秦婉词心中不忍,忽而站了起来,叫住了连皓月。 连皓月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秦婉词,看她眼底似乎饱含着担忧与不舍,他愣了愣不知秦婉词为何流露出这样一股神情,只见她向自己走来,似乎咬了咬嘴唇,半晌才迟疑道:“这次去,你不要再顶撞大王了,好好说话……” “哈哈哈,”连皓月哈哈大笑,以为秦婉词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原来竟是担心自己会再冲撞纳兰隽,他刚要伸手拍一拍秦婉词的肩膀,忽见她低眉顺眼,安静立在自己面前的那一抹好似洞庭山水般的楚楚动人,动作一停,敛起笑容,抚上了她耳边青丝,轻声许诺:“放心吧,荣苏,我听你的。” 惊愕于连皓月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秦婉词一愣,正要避开,连皓月却已经转身离去了。秦婉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耳朵,撩起耳边的鬓发,看向连皓月离去的地方,神色凝重。 待连皓月离去之后,元襄对秦婉词道:“怎么了,你不忍心,所以才劝皓月么?” 秦婉词回过身来,轻叹一声:“我只是怕他没有分寸……纳兰隽如果一怒之下,要杀了他,怎么办?” 元襄蹙眉,道:“放心,有辰钰在,应该不会的。” 秦婉词想了想,问:“元襄,你和我终究不一样。你与皓月是二十年的兄弟和朋友,你……瞒了他这么久,若是让他日后知道了,你要怎么解释呢?他会理解我们,原谅我们么?” 元襄耸耸肩,坦然道:“我早就已经想好了,等他知道以后,我就天天去向他请罪,跪着请他原谅,直到他肯原谅我为止。”复而,元襄又道,“不过,你也放心,我和皓月认识这么多年,他的心性我再了解不过了。因为连伯伯连伯母的关系,从小时候起,他就特别向往靖朝,不想和靖朝征战,而是想要回归靖朝。只不过后来连伯伯因为这件事被大王杀了,皓月忌惮此事,一直不敢再表露分毫。之后,他又一直跟随宿伊,宿伊元帅雄心壮志,对皓月也是一片栽培,皓月自然也不能流露心声。日后,他会理解我们的……” —————————————————————————————————— 连皓月来到了主将屋中,自从纳兰隽来了之后,他就主动的将这个指挥所让给了纳兰隽。屋中,纳兰隽坐在主位之上,两边分别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辰钰,还有三个都是纳兰隽的心腹之臣。 连皓月单膝跪地,向纳兰隽行礼,纳兰隽冷漠地扫了他一眼,也不让他站起来,只是冷冷问:“连皓月,你可知罪?” 连皓月神情一变,正色道:“臣不知有何罪?请大王明示。” 纳兰隽脸色隐隐发青,道:“孤问你,当初豫昭王进攻茺乾,你为什么不发兵援救!却把重兵都移到彭关!” 连皓月明白了,纳兰隽这是要追究茺乾失守的事情,他抱拳回答:“回禀大王。茺乾失守一世,臣自当担责,但当时靖渊王大军已经兵临茺乾,臣受困无力支援。” “你是无力支援,还是根本就不想支援!”纳兰隽怒喝一声,一双眼睛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烛。“全军的人都知道,那晚你和靖渊王两人聊得开心,根本就不想支援茺乾,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连皓月耿直道:“大王,靖渊王刚猛难敌。那日他而守住彭关谷口,臣若要支援彭关势必要突破重围,那必定会导致我军损伤惨重,勉强突破重围,也救不了茺乾啊。” “狡辩!”纳兰隽呵责道,“你身为一国之将,不去打仗,只会固守,要你何用?!怕伤亡就不敢打了?你丢不丢你父亲的脸?孤看你和连战一样,都是畏惧靖朝胆小如鼠的懦夫!” 很多年,纳兰隽的口中没有出现过连战的名字,似乎这个人早就被尘封在了历史之中,无人再忆起。可没想到,自己父亲的名字被纳兰隽再一次提起,竟被冠上了“懦夫”的名号,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的父亲从不是不愿对靖朝出兵,也不是惧怕靖军,而是从来就不希望两国内耗伤民!连皓月正要站起,据理力争,脑中忽然回想起刚刚荣苏轻柔的话语:“这次去,你不要再顶撞大王了,好好说话……”那眉目间的清愁与担忧,像山间温和清凉的泉水,渐渐浇灭了连皓月的怒火,让他忍住了心中几欲喷薄的怒气,只镇声回答:“大王,我离漠兵力不足,实在不足以与兵力雄厚的靖军以命相搏,唯有以正合、以奇胜,方有一线生机。” 本来萧玉辰眼见连皓月就要拍案而起,吓了一跳,正想着怎么帮他解围,却没想到连皓月自己倒冷静下来了,他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刚刚要是连皓月敢顶撞纳兰隽,纳兰隽一怒之下,很有可能立刻把他推出帐外,就地处决,还好他终于忍了下来。 纳兰隽盯着连皓月的脸,咀嚼着他刚刚的那句话:“以正合以奇胜?看来连将军很有一套啊。好!”他扬高了声音,盯着连皓月道:“昨日孤刚刚收到军报,说是靖渊王这边粮草不足,已经撤除了包围之势,只是列阵于曜日城前。而且,正急从后方调运大量粮草来此。将军既然认为我军要以奇胜,那么不妨便率领一股轻骑,去劫了这批粮草如何?” “大王万万不可!”连皓月立刻阻止,此次靖军进攻离漠南部,豫昭王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绝对不会出现粮草短缺的情况。所以,靖渊王最近的行军非常奇怪,他在粮草充足的情况之下,撤除包围圈,又从后方调粮,唯一的目的一定是引诱曜日派兵前去劫粮,他好趁城门大开之时,突袭曜日。“大王,这是靖渊王的奸计,他是在诱惑你出兵进攻,好乘虚而入。” “连皓月!”纳兰隽终于忍不住了,站了起来,破口大骂:“孤刚刚还想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到底是真的为国着想还是暗通靖军,看来,你还真的有可能暗通靖渊王。这么好的机会,孤只要你用五千轻骑去劫一劫粮草,你倒好,找这么好的理由说是靖军的奸计,不愿出兵。你真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元帅啊,枉孤还这么信任你!” 纳兰隽试探完连皓月之后,已然忍无可忍,当即便下令撤了连皓月的兵权,将他押入大牢,同时对连皓月恶狠狠道:“连皓月,孤先不追究你的责任,孤明日就派五千精骑去会一会那批粮草。如果如你所说,这是靖渊王的奸计,那孤立刻放了你,让你重新掌兵。但……”他拉长了声音,冷笑道:“如果孤成功劫了那批粮草,连皓月,你就一辈子呆在大牢吧!”他冷冷一挥袖子,队长外吩咐道:“来人,把连皓月给孤押下去,好好看着!” 见纳兰隽已经毫无理智的怀疑自己,连皓月已是心灰意冷,他看向纳兰隽,最后一次恭敬的向他行礼,道:“臣恭祝大王大获全胜。”然后傲然起身,抬头挺胸,朝帐外走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暗中探望 一夕之间,大将连皓月突然被纳兰隽撤职收押进了监牢,众将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纳兰隽怀疑连皓月与靖朝暗有往来,他们自然知晓连皓月的品性,知他绝无可能做出这种有背家国之事,纷纷为连皓月求情。 不求情还好,一求情,纳兰隽更加愤怒,将几个求情的大将都重责了二十军棍,一时也无人再敢多言,私下里却十分不忿。 另一方面,纳兰隽亲点五千精骑,让小将孙乾前去突袭靖军粮草。因为靖渊王已经撤掉了包围之势,所以,孙乾夜里从曜日城悄悄出发,暗中绕道靖军的后方,以逸待劳,等见到了靖军押送的粮草,便立刻下令突袭,一把火将靖军的粮草烧的精光,然后回城向纳兰隽复命。 孙乾大胜而归,纳兰隽越发志得意满,他心想,盛名满天下的辽东精兵其实也不过如此。过了两天,他又收到军报,说是靖渊王得知粮草被烧,勃然大怒,严惩了押送粮草的将士,而后不得已暂且收兵,打算回檀州休整军队,而这边,豫昭王听闻靖渊我撤兵之后,命大将谭允墨镇守茺乾,自己也赶回幽州坐镇,稳定军心。 纳兰隽得知此事,大喜过望,萧玉辰乘机向纳兰隽进言。茺乾城那边有彭关牵制,靖军定不能也不敢轻易来援助,这个时候,应该趁靖军撤军缺少粮草,士气低落之时,先行出手,一鼓作气,追击靖军,如果能击溃靖渊王的大军。那么茺乾就是一座孤城,到时候再进军茺乾,就可一举夺回茺乾城。 纳兰隽听了萧玉辰的进言,深以为是,现在离漠形势一片大好,总不能坐以待毙,他当即决定率大军追击靖军,同时还命人让连皓月一路关押着,随大军一起行动。 临近一月,天气已经十分的严寒,纳兰隽不许旁人给连皓月送衣送粮,每日只给他两个馒头打发,行军的时候,也让他被关押在牢车之中,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受尽风吹雨打。 秦婉词与元襄见状,实在太过心疼。一日,萧玉辰这边牵制住纳兰隽,元襄暗中支开守卫,秦婉词晚上带着一点热的饭菜,偷偷地去营牢里看望连皓月。 连皓月白天被关在囚车之中,随军一起行进。冬季寒风似刀,秦婉词每日穿的十分厚实,北风吹在脸上,还觉得有如刀削,只怕连皓月更觉得宛如削骨削肉一般疼痛。纵使他身强体壮,也有武功护体,但这样风雪吹淋,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秦婉词悄悄走进营帐,这件营帐是纳兰隽专门为连皓月一人准备的,有元襄在外面看着,所以倒也算安全。她轻轻走过去,只见连皓月背对着自己,蜷缩在一起,好像受伤的孩子一般,秦婉词小声地喊了一声:“皓月?” 连皓月正蜷曲取暖,神智迷糊之时,忽然听见了荣苏的声音,他浑身一颤,回头看去,就见秦婉词穿着一个斗篷,站在囚牢之外看着自己。眼中立刻流露出了惊喜的神情,连皓月忙冲过去,喜道:“荣苏,你怎么来了?”片刻之后他又着急的向她身后看去,压低声音,是一种担忧与责问的语气:“你怎么来了!你不知道这很危险么?你怎么能来看我?元襄呢?他怎么能让你来?” 见连皓月这样担忧自己,秦婉词心中很不好受,她低语道:“元襄在外面帮我看着,我才能来见你,你放心,没事的。”听见元襄在外面守着,连皓月这才稍稍送了一口气,可是转而,不知怎么了他突然转过身去,不再看秦婉词,只道:“你快出去吧,我没事的,被发现就不好了。” 连皓月举止十分奇怪,秦婉词疑惑不解,绕过去,又看着他,着急道:“皓月,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悄悄给你带了一点热的馒头,每天见你只能吃那些冷硬的馒头,我和元襄实在太心疼,你快点,趁热吃。” 说着,秦婉词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布包,里面还装着三个冒着热气的馒头,飘香的味道随着热气弥漫在连皓月的面前,引得连皓月心动不已,可他却不肯抬头,只埋头在膝间,不愿见秦婉词。秦婉词着实不解:“皓月,你做什么躲着我?” 连皓月实在难以启齿,良久 ,方道:“你看我现在这落魄的样子……” 秦婉词一愣,她原以为连皓月哪里不舒服才这样,没想到原是不想自己见到他落魄的模样,她又气又心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些?你……”她气结,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还与连皓月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想了想,好言道:“我怎么嫌弃你落魄,快吃吧,冷了就白白让我捂了这么久。” 连皓月这才抬头,接过秦婉词手中的馒头,吃了起来,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触碰到温暖的东西,连皓月心中极为感动。而秦婉词这才看看轻了他的容貌。原本清秀的面容因为风雪,好几块都皲裂,狼狈而憔悴。双手更是冰凉红肿,生了不少冻疮,青一块紫一块。秦婉词心疼不已,还好早有先见之明,特意跟军中军医要了涂抹冻疮的药膏,轻轻地为连皓月涂抹手上伤口。 连皓月褶皱冰冷的双手被秦婉词握在手中,那种温暖的感觉竟比刚刚热腾腾的馒头还要温暖,低头见那双纤细白皙的双手,轻柔美丽的比一般的女子都要好看上不少,当初他还同元襄打趣过,说着绝不可能是一双女子的手,若非因为秦婉词练剑,手上有长年累月积下的老茧,连皓月一定不信一个男人能有这样一双手。此时此刻,连皓月见秦婉词低头为自己擦拭药膏,心中一动,就想问荣苏她究竟是不是女子,可是话到嘴边,终归还是忍住了。如果她真是女子,不愿告诉自己,自己为何又要去拆穿呢? 秦婉词不知道连皓月心里想的是什么,只低声叹息:“大王就是生你的气,将你关起来就好了,为何还要这样对你?” 连皓月冷冷一笑:“大王不过是为了羞辱我罢了。他要我在三军面前丢尽颜面,便能更衬托他无上的威仪,也给军中那些为由求情的将士无形的压力。” 秦婉词悲愧交集,过了好久才看着连皓月,道:“皓月,你再忍一忍,很快我们就会救你出去的。” 连皓月脸色一变,一把抓住秦婉词的手腕,肃声问:“荣苏,你们想干什么?不要想着来救我。你跟着元襄,他能保护你,你们不知道大王是个怎样的人,不要冒险。”他的声音酸涩而紧张,看着秦婉词,露出了惭愧的神情:“荣苏,很对不起,我没能做到你希望成为的那样,也不能为你伸冤……也不能保护你……” 秦婉词摇头,语意怜惜:“不,皓月,是我对不起你……你以后不要怪我,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乱来的。” 虽然秦婉词说她不会乱来,可连皓月总是放心不下,他定定看着秦婉词,坚决道:“你和元襄绝不要冲动,如果为了救我而让你们陷入危险之中,荣苏,我宁可去死。” 连皓月神色坚定执着,并不像是在威胁,而是在说一件事实。秦婉词无奈,只好向连皓月许诺,不会再动冒险救他的心思。得了许诺,连皓月这才稍稍安心,而后,又对秦婉词道:“荣苏,你能不能想想办法,不要再让大王进军了。自从大王来了南境之后,就没有打过一场败仗,反倒是豫昭王和靖渊王节节败退。这怎么可能,他们两个联手,又有如此雄厚的兵力,就是宿伊元帅再世也要避让三分,大王不可能获得这么多场胜利的。这根本就是靖渊王诱敌深入的策略,一旦我们进入了檀州范围,很有可能这八万大军全部会折在这里,你能不能想办法阻止大王进军呢?” 秦婉词看连皓月这么紧张的说了这么一大段话,竟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纳兰隽,她怒极反笑:“我……我该说你什么好,皓月,你自己都这样了,怎么还在考虑纳兰隽呢?你是忘了就是他杀了你的父亲还有母亲还有申惠将军么?他在位这么久,离漠国力耗尽,朝内奸臣当道,百姓生活困苦不堪,他不是一个好的君王啊……” 连皓月摇头:“曾经,大王也是一个颇有雄心壮志的君王,只是宿伊元帅死后,那个我信奉为神的王主就已经死了。所以,他现在死活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放心不下这南境八万将士的性命,出生入死,抛洒一腔热血,是因为信任自己的将领能够带来胜利,带来富足,可这离漠这几年仗打下来,无论胜负,国都是越来越穷,民越来越苦,我不明白,离漠已经如此境地,纳兰隽为何还要征战呢?”他看着秦婉词,清澈的眼里出现了一丝迷惑,“荣苏,这两日我一直在思考当日靖渊王对我说的那些话……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当众责罚 那日,萧楚延说的话一直都萦绕在连皓月的心里,他说“靖朝的强大足以让离漠的百姓生活的比现在富足上数倍,也绝不会再让离漠的百姓受到被侵占的危险。”他还说“既不征战、也不投降,什么都不做的君王与将帅,本生就是错误!” “荣苏,难道离漠只能战么?”如果战而不能胜,连皓月不明白为何纳兰隽还要一意孤行。如果靖朝的富强能够给离漠所有的百姓带来幸福安康,连皓月并不觉得离漠不可以投降,本来就都是大靖的子民,却偏偏要打这羲朝的幌子来满足自己的权欲,真是可笑至极…… 秦婉词轻轻摇头:“皓月,离漠可以不战……但大王他非要离漠征战,谁也无法阻止。我想,我是没有办法阻止大王的决心了。你或许还不知道,就在今天,离漠与靖军直接交兵,不过半个时辰,靖军便大败而逃,大王现在十分激昂激进,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的。” 连皓月握紧拳头,咬牙道:“豫昭王和靖渊王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大王再这样孤军深入,是要吃大亏的。” 秦婉词没有说话,纳兰隽打胜或者打败,她都不在乎。因为,无论如何,这一次,纳兰隽都不可能平安的回到且柔了。看时间差不多了,秦婉词再次嘱咐了一下连皓月,便向他道别了,临走前,秦婉词最后看了连皓月一眼,凄声道:“皓月,你要保重……”还有,无论以后我做什么……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 入夜,纳兰隽在军营中找来了李执。离漠密探的任务,李执其实已经在很早的时候就将大部分事情都移交给了印空,唯有纳兰隽和宿伊下达的命令他才会亲自去做。这一次,看来纳兰隽又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纳兰隽屏退左右,对李执道:“去年,孤让印空派人去同柔安交接,让他们暗中挟持豫昭王,但是因为旁人搅局,所以失败了。这一次,孤要进攻平野城,豫昭王一定会出兵援助。我需要柔安和媛姬暗中助我,我会假意邀请豫昭王前来离漠谈判,你现在就带着两百暗卫偷偷前往幽州,埋伏在豫昭王的身边。到时候,等他孤身前往曜日的时候,联合媛姬和柔安,将他一举拿下!”纳兰隽冷笑道,“这一次,我就不信有豫昭王做人质,我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平野城!” 其实纳兰隽如此焦急的进军,并不是冲动,他一早就计划好了要挟持萧奕洵来威胁靖朝,但是去年洛阳的一次行动失败了,他本以为,萧奕洵不会再轻易离开长安,却没想到给他等到了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他不仅离开了长安,还把纳兰媛姬和柔安一起带在了身边,他暗自笑道:我的贤婿啊,这一次,我定要你插翅难飞! 秦婉词探望过连皓月之后,立刻随元襄一起去见萧玉辰。萧玉辰问秦婉词连皓月的情况怎么样,秦婉词说情况不算好,但目前为止,性命无忧。萧玉辰听后,脸色铁青道:“不行,仅仅是受冻挨饿还不足以让军中的将士感到害怕和动摇。好在前两天良英已经从彭关来到了这里。因为连皓月被关一事,他已经非常不悦了,几次在行军的途中扬言说要把连皓月的囚车打开。因为良英的缘故,已经有很多将士为连皓月愤愤不平了。现在,要做就要做得彻底一点,逼得离漠众将不得不反。” 萧玉辰语气森冷果决,秦婉词见他眼中杀意大盛,不由问:“什么叫做彻底一点?”秦婉词担心萧玉辰是想要让连皓月死来激起南部将士的愤怒,忙道:“皓月他可不能死,他是连家宗族唯一的血脉,也是唯一有继位权的人了,他死了,离漠日后必定大乱!” “你看你,我还什么都没说你,你怎么就急成这样了。”萧玉辰不住笑道:“我的意思是,连皓月的苦头吃的还不够多,至少得吃到,让良英能不顾一起站出来为他出面才行。” 之后几日,离漠军中为连皓月打抱不平的声音越来越多,甚至有几股传言说纳兰隽忌惮离漠南军,就是要沉这次亲征之时,将整个军队进行大换血,让南军彻底成为纳兰家的私军。所以纳兰家才不分青红皂白的凭着一些谣言就将一军主帅连皓月关押起来。 离漠南境的这些将士,当初就是在宿伊手下呆着的,当时人人都知道连皓月是宿伊一手打造的接班人。可现在宿伊死了,申惠被赐死了,连连皓月也被纳兰隽关了起来,南境的这些将士都以为宿伊死后,南部再也无人庇护自己,一但连皓月也死了,只怕杀身之祸迟早也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因而就有人暗地里鼓动说要劫了连皓月逃走,更有人说,如果都是要死的话,干脆反了算了。 当然,一般的人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想到造反的想法,但让纳兰隽相信军中有人想救连皓月甚至为他造反,这件事情对萧玉辰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 果然,纳兰隽听说了这样的传闻,疑心大盛,当即又寻了两个由头,将连皓月押至大营中央,当众受了三十军棍,直打的连皓月当场吐血。秦婉词和元襄的心都搅起来了,元襄当场就要去救连皓月,却被萧玉辰狠狠的拦住,低声道:“元襄,自有人替你去。” 下一刻,良英已然挡在了连皓月的身上,对纳兰隽道:“大王,连将军到底犯了什么错,大王要这样责罚他?” 纳兰隽冷嗤道:“他不尊王令,就这一点,孤能不能罚呢?” 王令!又是王令!神智迷糊的连皓月听到这个词语,在良英的怀中猛地咳出了一口血,良英心痛不已,当初连皓月反而父母就是因为“不尊王令”这道莫须有的罪名而被杀,如今连皓月的头上又被扣上了“不尊王令”这样的罪名,难道纳兰隽又要杀他么?宿伊、申惠一死,毕青流放,连皓月身边的长辈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无论如何,他也要保住他的命。良英抬头看着纳兰隽,眼中泣血:“大王,你已经用这罪名杀了连战将军了,现在,你又要杀皓月吗?把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扣在连将军的头上,大王不怕天下人取笑么?” 纳兰隽勃然大怒,怒喝道:“良英,你竟敢这样同孤说话。怎么,是你想造反吗?”当初他没有任何证据就强行杀了连战,在朝中也是引起了轩然大波。这件事情他一直耻于开口面对,更不敢让他人特别是军中之人知晓,谁知良英竟敢当场抖出,他恼羞成怒,高喝道:“来人啊,把良英和连皓月这两个意图谋反的人给我拉出去,就地斩杀。” 秦婉词和元襄一听就慌了,秦婉词忍不住对萧玉辰道:“玉辰哥,足够了,你快出面啊!” 就在旁边士兵架起连皓月和良英,萧玉辰赶忙出言道:“大王,如今出兵在即,实在不宜在行军之前于军营中见血。无论连将军和良将军犯了什么错,也只等大王得胜归来之后再做处理。” 纳兰隽虽然很生气,但他到底也是个迷信的人,出征之前先斩两员大将,绝对不是好的征兆,所以,就算他对连皓月和良英已经恨得牙痒了,却还是忍住了,冷冷道:“既然如此,就先押下去吧。良英你最好祈求孤大胜归来,一高兴,说不定还能饶你和连皓月一命。” 这一次,纳兰隽当众责罚连皓月甚至是要杀良英和连皓月已经彻底让南境的将士们寒了心,对纳兰隽的不满已经快处于一个临界的状态了。 元襄和秦婉词一直在暗中行动,秦婉词找到了死忠于良英和几位将领还有连皓月一手提拔的几个小将,他们都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见连皓月受了这么大的苦,一个个都叫嚣着拼着命也要救连皓月出去。而元襄也找到了几位元家的将领,将他们一并归入麾下。而这一边,李执走后,纳兰隽主帐周围的护卫全都被萧玉辰控制在了手中,可以说,只要一生哗变,他马上就可以控制住纳兰隽。 元光四年正月初二,离漠王主纳兰隽率大军于平野城前与靖渊王对阵交手,双方鏖战两个时辰,靖渊王败退回城,坚守不出。正面击退了靖朝号称战神的靖渊王,纳兰隽喜不自胜,当即便说要犒赏三军,同时要在初五打晚上大摆筵席,庆贺新年第一场胜仗,同时他还让萧玉辰为他准备好歌舞等助兴的表演。 一听说纳兰隽要在军中欣赏歌舞表演,元襄冷笑道:“真是不知民间疾苦,还把军营当城池呢?哪能说有歌舞表演的人就有?光禄卿你这是要从边上的城池轻一些舞女过来么?” 萧玉辰点点头,转头看见身后正在练剑的秦婉词,目光一亮,忽然道:“啊,我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荣纯,你去跳舞吧!” 第一百三十章 佳人之舞 原本正在练剑的秦婉词听到萧玉辰的话后,惊得差点手中的剑都掉在了地上,她回头,走到萧玉辰的身边,轻漠一笑:“我不愿意。一是我跳舞并不好,二是我不会跳舞给别人看的。” 她的舞,今生今世只跳给一人看,纳兰隽何德何能,能让她为其折腰而舞? 萧玉辰听出来秦婉词言外之意,意思就是她这一辈子只会跳舞给萧奕洵一个人看,他轻轻摇头,拿过秦婉词手中锋利的宝剑,在风中挽了两个剑花,带起一阵剑锋,他笑道:“如果不是让你去跳舞,而是让你用剑呢?” 看着萧玉辰手中长剑,秦婉词清澈的眼眸忽而一闪,道:“决定在初五那晚行动了么?具体的计划是什么?你是要我去杀纳兰隽?” 萧玉辰眼中似有流星般的惊叹划过,他唇角含笑,道:“是,所有的计划我与元襄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只是没想到纳兰隽会突然想要看舞女表演,既然如此,我们也将计就计,为他安排一场宴会——人生的最后一场宴会。” 元家这么多年,已经在离漠的而各地方都训练着一些形同军队一般的护卫队。为了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这些护卫队的每一队的人都不多,但各个都是精英。当吃刺杀纳兰英纳兰央动用的正是西部一带所有的护卫,而这次,为了配合萧玉辰的行动,元襄也罢离漠南部所有元家的护卫都暗中集结了起来。 初五那天,他们原本打算让良英的几个亲信在军营几处防火引起骚乱,而后,连皓月提拔的几个小将趁乱将连皓月和毕青救出来。因为怕担心事情会泄露,所以他与元襄并没有让这些人参与到整件事情的核心——暗杀纳兰隽。而且,这几日,萧玉辰几乎是日日都盯在纳兰隽的身边,保证没有一个人暗中向纳兰隽泄露消息,以确保他们的计划中没有叛徒,从而影响整个计划的成败。 带军中乱了起来,元襄会悄悄将扮成靖军士兵的元家护卫放进军营,营造出靖军深夜劫债的假象,然后元襄趁乱杀了纳兰隽,日后也可以推到靖朝的头上。 萧玉辰云淡风轻道:“既然纳兰隽想要设宴,那就更好了。本来我还担心,如果纳兰隽死了,他在军中的几个亲信会不服连皓月从中作梗,这回倒好了,就在宴席上一并全都解决了吧,这样也省时省心,到时候全都推到豫昭王和靖渊王的身上就好了。” 若不是连皓月尚在危险之中,秦婉词这个时候一定早就笑出来了,奕洵、楚延,只怕你们自己都猜不到,你们的堂兄会用这样的方法来坑你们两个吧。 萧玉辰又看着秦婉词,问道:“荣纯,你不想为自己的父母报仇么?” 秦婉词一愣,萧玉辰又道:“初五那晚,我会在饭菜里准备好足够的蒙汗药,但因为王主的食物是要用银针试毒的,所以他的饭菜我不能动手脚。所以,如果要杀他的话,要么是我亲自动手,要么是你,化身舞姬,去杀他。我知道,没能亲手杀了徐润德你已经十分遗憾了,那么纳兰隽呢?你要不要亲自动手?” 此刻已近夕阳,那如火的阳光,就像是喷薄的鲜血一样洒满天际,心中的沉痛与悲苦让秦婉词下定了决心,她终于点头道:“好,我去。” 既然上天将亲手报仇的机会送到了自己的手中,她又怎能不把握这一次机会,一雪心中之恨呢? 连着飘了两天的大雪在初五的那天,似乎预感到了要发生什么大事,停了下来。夜晚,一轮弯月悬挂于天际之上,月光明亮如水银,打在地上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时隔一年,秦婉词再度换上了女装,描上了眉毛,看着镜子中那清秀的佳人,一时之间,竟恍惚见到了另一个女子。元襄知道秦婉词今天要穿成女子的装束,安排好了手上的事情之后,就急着来见秦婉词。他曾见过秦婉词真正的容貌,姿容秀美,温婉清丽。他当时就想,若是秦婉词身着女装,她的容貌加上气质,一定不凡。 乌黑的长发用一直用精美的发钗束起一半,剩余的长发如瀑布般披在背后。玉色的长裙上绣着精细的紫色玉兰花,仿佛凑近就能闻到清淡迷离的香气。宽大的袖子随风而动,飘然若仙。 元襄呆呆地看着秦婉词,许久不说话,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惊艳的神情,秦婉词被他盯得久了,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自知容貌不算倾国的佳人,元大公子就算是买面子给我的话,也不用这样表现吧。” 元襄从小美女见得那是多了去了,连纳兰媛姬那样的绝色女子他也没有流露出过惊艳的神情,今日倒被秦婉词震撼到了,他便笑道:“凡事都要有个对比么,想想你第一次揭下面具,那狰狞的半张脸在对比如今你这清秀的面庞,要我如何不惊讶?再者你日日男装打扮,第一次身着女装于我面前,我自然会沉醉于你的容貌了。”说罢,他打趣道:“见你今日这一身,我倒真有些羡慕起你那不知名的心上人了。” 知元襄是在打趣,秦婉词也不在意,只问:“事情都安排好了?” 元襄拍拍胸脯:“有我出马,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看我们绝世的舞姬出马了。” 秦婉词终于忍不住笑了:“我跳舞不好看的,只是去充个数,你别再给我带高帽子了。” 一步一步走向军中大帐,隔着门帘,里面透露出明亮的光辉,箜篌悠悠,丝竹的声音连绵不绝,酒香肉香从帐篷的缝隙中挤出来,被大风吹散在无尽的黑夜之中。里面喧闹不已,看来纳兰隽与众将都已经喝的兴起了。秦婉词不由冷笑,不过一场胜仗,就得意忘形至此,尚未攻下一座城池,就纵情笙歌,纳兰隽,你死在今日也一点都不可惜。 秦婉词随着一众舞姬走进了营帐中,跟随者音乐,随意的跳着舞。要说这跳舞啊,她可着实不擅长,而且又不是舞给萧奕洵看的,自然无法用心。萧玉辰看秦婉词跳的变扭,忍不住笑了,直接走上去,拉着秦婉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慵懒道:“你这姑娘,我看了喜欢,今晚就给我倒酒吧。” 秦婉词刚刚开跳没多久就后悔自己接了个这样的苦差,正愁要出洋相,还要萧玉辰帮自己解了围,她不好意思地对萧玉辰道:“玉辰哥哥,多谢,我同你说过啦,我跳舞不好的。” 萧玉辰见她娇羞的样子,忍俊不禁道:“我要知道你跳舞这么不好看,怎么也不会让你来啊。婉词,回去好好练练吧。” 众将士见萧玉辰与秦婉词低声细语,眉目带笑,不由得大笑了起来。皆闻辰钰流倜傥,醉心烟花美人,今日见了,方知传言不虚。纳兰隽不住揶揄道:“辰钰啊辰钰,不是我说你,人家姑娘连一支舞都没有跳完,你就猴急的忍不住了?” 萧玉辰也坦然笑道:“佳人当前,那还顾得瞻前顾后?所谓机不可失也。” 营帐中又是一阵大笑。 乐声不断,美丽的舞姬在营帐中偏偏起舞,宽广的衣袖就如纷纷扬扬额彩色云霞,又如漫天纷飞的浅色花雨,舞姬细软的腰肢如杨柳般旋转飞舞,只看得人眼花缭乱。军中将士有多久不曾见到这般美妙的场景了,除了萧玉辰之外,几乎都看的如痴如醉。萧玉辰不动声色的饮着酒,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将士,见他们的神情已经逐渐迷离了起来,便知道酒中的药效似乎要开始发作了。 萧玉辰压低声音对秦婉词道:“时间差不多了,待会你去向纳兰隽劲酒,你听帐外动静,我以摔杯为号,就地斩杀纳兰隽。” 秦婉词早就观察好帐中情况,整个营帐中除了纳兰隽都不允许佩剑,而纳兰隽自己的剑则放在了背后的坐垫之上,秦婉词估计了一下,以纳兰隽如今面色通红摇摇晃晃的醉酒态势时,她夺剑杀人轻而易举。一曲完毕,秦婉词主动走上前去,向纳兰隽敬了一杯酒道:“小女久闻大王神威,这杯酒,小女敬大王旗开得胜。”纳兰隽听后哈哈大笑,转过头对萧玉辰道:“辰钰,孤总算知道你喜欢这小美人什么了,就这聪明机灵劲,孤也喜欢。”他拍了拍自己座位旁边,对秦婉词笑道:“来,你坐过来。” 秦婉词强忍自己心中的腻烦与恶心,保持笑容走了过去,坐在了纳兰隽桌子的另一侧,在纳兰隽伸手要搂住自己的时候,不动声色的避开,娇俏一笑,道:“大王,小女来为你斟酒。” 倒完这杯酒,纳兰隽笑意满满,问秦婉词:“美人,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刚问完,帐外隐约起了什么骚动,沸沸扬扬地喧闹不断,纳兰隽蹙眉,正要喝问外面出了什么事情,这边萧玉辰忽然酒杯掉在了地上,纳兰隽一惊,下意识的就要去拿自己的宝剑,却发现手上摸不到任何东西。惊惶间,身侧有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纳兰隽,你在找这个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靖渊突袭 帐外忽然有了什么动静,而且声势越来越大,纳兰隽刚要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边辰钰的酒杯突然摔了个粉碎,天生的警惕感让纳兰隽下意识的要把自己的武器握在手中。伸手一摸什么都没有摸到,他心口一悬,低头一看,放在坐垫旁的宝剑不知何时不见了。 “纳兰隽,你在找这个么?”身后突然想起一个冰冷淡漠的女子声音,纳兰隽惊惶回头,就见刚刚那名舞姬手中举着自己的宝剑,那银色的剑刃在在灯光下闪着致命的光辉,纳兰隽还未来得及后退,秦婉词便一剑割断了他双腿的脚筋,巨大的疼痛让纳兰隽大呼不已,可他的惨叫却被帐外沸腾的声音全部遮掩住,秦婉词冷笑道:“刚刚你不是问我的名字么?好我告诉你,”冷漠的笑容与刚刚明媚的面容判若两人,“我乃琅琊秦氏之后,或许还有一个更响亮的身份,我——是豫昭王妃。纳兰隽,别来无恙?” “你……”在纳兰隽刚刚流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后,还未将一句完整的话说出口,秦婉词就果决德结束了纳兰隽的生命,没有丝毫的犹豫。因为再晚半刻,很有可能就有人冲进来护驾了,而她也早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了。 另一边,在秦婉词杀纳兰隽的时候,萧玉辰也火速地解决了军帐中其他几个纳兰隽的亲信,二人办完事情之后,急忙冲出营帐。 这个时候,整个离漠大营四处都在着火,火光冲天,混乱一片。秦婉词从小便惧怕雷电大火,一见四处的火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萧玉辰见状,知道秦婉词对大火有心结,赶忙捂着她的眼睛,拉着她就向关押连皓月的营帐跑去,一边还安慰道:“婉词,没事的,这都是小火。玉辰哥在这里,不会让你有事的。” 连皓月营帐处火光渐小,又有萧玉辰镇定的话语,秦婉词渐渐平静了心神,恢复了常态。这突发的状况让秦婉词颇为羞愧,只好对萧玉辰道:“玉辰哥,抱歉。” 见秦婉词已无大碍,萧玉辰立刻放开了秦婉词的手和眼睛,保持了应有的距离,温和的笑道:“没事,婉词,你的事情我知道。” 强大的内心,温柔地态度,谦和有礼的举止,秦婉词深深觉得萧玉辰是一个极为有风度的男子。她忽然觉得自己非常的走运,如果没有萧玉辰,她不知道早就死在离漠多少回了。 而连皓月这边,他的几个年轻的手下已经将连皓月和良英救了出来。元襄比秦婉词他们来的还要早一点,已经再帮连皓月他们穿上厚实的衣服了。 秦婉词见救出了连皓月,欣喜不已,赶忙走上去,对连皓月道:“太好了,皓月,你没事了。” 连皓月刚刚被救出来,之前被打成重伤,神智一直都不清楚,好歹刚刚元襄给自己吃了一些护心丸,补充了一丝元气。却没想到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对着自己说:“太好了,皓月,你没事了。” 他勉力抬头看了看眼前身着宽袖长裙的女子,眉目清秀,看上去颇为眼熟,连皓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再看一眼,见女子含泪的双眸,愣住了,他吃吃道:“荣……荣苏?” 秦婉词愣了愣,忘记自己身着女装了,心中叫了一声哎呀,不好。想来这个时候逃和跑都没有用了,她索性便承认了:“是,皓月,我是荣苏。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先带你回元襄的营帐,你现在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 连皓月极度震惊地看着秦婉词,之前他不是没怀疑过荣苏是女子,可是总是一而再再而三被自己否决。今日,彻底见到了荣苏的女装,虽然已经有了一点心理准备,可他还是惊愕不已,只直直地看着秦婉词,看她纤细动人的背影,乌黑秀丽的长发,瞪大眼睛,却不知该说什么。 元襄瞧着连皓月看傻了,笑着拍了拍他的额头道:“嘿,皓月,怎么你和我一样,第一眼见荣苏这么穿都看呆了,哈哈。” 元襄这一拍,把连皓月的神思给拍了回来,他有些不好意思,怒瞪了元襄一样,意思是让他说话小声一点,还好周围声音大,秦婉词又忙着与萧玉辰观察周围的情况,并没有听到元襄刚刚说的话,也没有看到连皓月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双眼。 周围的营帐有不少都着了火,跟多士兵都忙着打水灭火。而后更远处,有士兵惊愕的声音传来:“靖军来劫寨啊!靖军来劫寨啦!”一声接着一声,回响在这空旷而深沉的夜幕之中。萧玉辰见状,回头看了一眼元襄,无不赞扬:“元家的护卫果然非同一般,如此迅速,在下佩服。” 元襄虽说与萧玉辰互相并不怎么看的对眼,但是对于对方的本事确实承认的,因而这一次的合作非常顺利,所以见萧玉辰夸了自己,元襄自然也不会吝惜一两句赞美之言:“光禄卿才叫厉害,掌控全局,一分不失,我只是协助而已。” 火渐渐的都被熄灭了,而骚乱与呼喊声却不绝于耳,甚至闹得更大了,秦婉词心中生疑,朝纳兰隽主帐那边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她愣了愣,急问元襄:“元襄,你们元家的护卫有多少人?” 元襄道:“怎么了,也就五百多人。” 秦婉词心中一沉,那一片骑兵,怎么可能只有五百人!待她再抬眸看去,那一片黑色的骑兵之中有一身着银色战甲的年轻男子,正从容不迫地指挥着军队,她当即大惊失色,低声惊呼:“楚延?!”萧玉辰听得秦婉词惊呼,也看了过去,脸色大变,立刻疾呼:“快走!靖渊王带靖军来劫寨了!” 万万没有想到,今夜靖军竟然真的来劫寨了。萧玉辰等人刚忙带着连皓月等人向后奔去,只听得身后靖军的呼喊声:“抓住离漠王主纳兰隽和离漠大将连皓月!” 秦婉词暗叫不好,楚延是冲着纳兰隽和连皓月来的,纳兰隽死了无所谓,可连皓月现在正受着重伤,万万不能让楚延抓住,她急中生智,解开元襄的披风,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道:“元襄,你马上把皓月藏起来保护好,千万不要让靖军发现了。玉辰哥,你和良将军赶快去指挥军队,把军情稳定下来,守住大营,顺便给我三百兵马,让我冲出去引开靖军。” 元襄和连皓月异口同声地反对:“不行!” 秦婉词无奈笑道:“这里你们说话没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萧玉辰知道,就算秦婉词今日被萧楚延抓住了,也没有关系,反正离漠这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她就是今天就回到萧奕洵的身边也没关系,便对秦婉词点头道:“好的,你去吧,不过千万要小心,不要被冷箭流矢伤到了。” 秦婉词笑着说了一句:“放心吧!”而后带着三百人,从靖军的面前策马冲出了离漠大营。 靖军见状,立刻向萧楚延禀告:“王爷,那边突然冲出去一只小部队。”萧楚延抬眸看去,远处,一只百人的小部队正疾驰着向南方的一片树林跑去,为首之人,身着白色的披风,挥舞马鞭,快速的赶着路。不知为何,萧楚延看到那摩白色的身影时,心中狠狠一动,蓦地升起一种奇妙而莫名的感觉,似乎是在重逢什么失而复得则珍宝一般。他没有犹豫,立刻带了三百精兵,追着那一对离漠人马而去。 这离漠军队逃得非常快,但是萧楚延追的速度更快,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候,前面的离漠军队忽然发生变化,一大堆人马朝西奔去,只留那一个白衣人继续向南处的树林跑去,这个时候,萧楚延看着白色的背影,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追上去,追上去!”他当即下令,让其余的军队去追那剩下的离漠军队,而自己则驾马去追那落单的白衣人。 秦婉词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追自己,而且那人给自己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几乎不用回头,秦婉词就知道,身后的那个人是萧楚延。她加快速度在萧楚延追上的时候来到了密林内。一进密林内,她就把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盖在马背之上,并且用缰绳把披风牢牢的系住,然后忽然跳下马去,用力狠狠地抽了一下马的屁股。骏马吃痛,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嘶鸣,风驰电掣般地就像林内冲去。秦婉词看着骏马驮着那白色的披风,远远看去,就好似有人伏在马背上一样。 觉得这样应给能够瞒住萧楚延了,秦婉词揉了揉刚刚跳下马摔疼的膝盖,悄悄地躲到了一棵大树的背后,挡住自己的身影,静静得等待着萧楚延的经过,很快,秦婉词听到了另一匹马飞速驰来的声音,她向后躲了一躲,听着那马蹄声越来越远,这才悄悄送了一口气,从大树后绕了出来。 她刚要走第一步,却冷不丁的一把被拉到一个怀抱里,她的背贴着那人的胸口,而后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婉词,是你么?” 秦婉词缓缓的回头,月光游移,落在身后男子英俊而熟悉的面庞上,那双向来冰冷的双眼正包含温柔地看着自己。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月之期 清冷的月光在二人之间缓缓的游走,明亮的月色穿透婆娑的树影打在萧楚延的身上,落在秦婉词的眼里。茂密的树叶在寒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许久无音。 秦婉词的肩膀被萧楚延扣住,动弹不得,他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却让秦婉词无法逃离一步。似乎有些无法置信自己真的触碰到了眼前的女子,萧楚延的双手竟有微微的颤抖,良久,他清冷的声音才伴着月光徐徐响起:“婉词,真的是你……” 秦婉词料想过无数遍她与故人重逢的那一刹那,可能是奕洵可能是兄长,也可能是其余辽东边关的将领,却独独没有将萧楚延放进去。她似乎是将他遗忘了许久。而命运或者是缘分竟然还是那么的奇妙,她再一次的重逢,除了偶然遇见的萧玉辰,第一个相逢的人竟然会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萧楚延。 终归还是躲不过,秦婉词浅浅低头,轻声回答:“楚延,是我……” 她刚刚开口,就被萧楚延用力地抱在了怀里,一瞬间的狂喜让萧楚延激动不已,他重复道:“你真的活着,你竟然真的还活着!” 虽说他们二人之间已经斩断了曾经的情思,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那份深厚的感情却是怎么也磨灭不掉的。能够见到萧楚延,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还活着,秦婉词心中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她也忍不住抱住萧楚延,欣喜万分:“楚延,是,我没有死,我活着,我活下来了……” 萧楚延抱着秦婉词好一会儿,才松开她,仔仔细细盯着她的面容又看了一遍,确认她就是秦婉词,眼圈微红,喟然长叹道:“真是太好了,你还活着。婉词,你知不知道,你还活着,三哥会有多高兴。”月光清幽,落在萧楚延的眉宇之间,抹上了一缕浓厚的愁绪,“只有三哥,你只坚信你没有死,你还活着,只有他,无论发生什么,都相信你没有死。”他又重复了一遍,“婉词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听见萧楚延提到萧奕洵,秦婉词心中便是酸涩的疼痛,她低声道:“奕洵他……一直相信我还活着么?” 看穿了秦婉词心底的哀伤,萧楚延静谧地立在月光树影之中,安详道:“是的,他一直相信着你有一日会回到他的身边。”除了萧奕洵,没有人相信秦婉词还活着,包括萧楚延自己。他猛然惊觉:“所以,婉词,那晚在晴月楼,真的是你救了三哥?三哥说的并不是一场梦?” 秦婉词抚了抚被风吹散的头发,浅浅微笑承认:“是……是我……”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萧楚延这才慢慢从重逢的喜悦平静下来,也终于能够问问秦婉词是如何死而复生的。秦婉词简单的把自己如何被救,又是如何决心去离漠,又是怎样帮助连皓月以及与萧玉辰和元疏等人的相认都同连皓月说了一遍。 她说的很简单,可是萧楚延还是吓了一跳,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不住惊叹道:“所以,连皓月这几年升的这么快都是因为你?而印家的败亡还有离漠若伊的争雄全部都是元家还有玉辰哥和你推动的?”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秦婉词,“天啊,婉词,你竟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三哥知道了会开心的疯掉的。”他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心微蹙,道:“纳兰隽都已经死了,你的事情也差不多结束了,那为什么刚刚你还要躲着我?你……不回去么?” “我要回去!”秦婉词忙道:“我一定会回去的,只是不是现在,现在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比如离漠王位的继承权,还有离漠大军的撤离,还有离漠的归顺……这些事情都还没有解决,所以我还不能回去。”她有些愧疚地看着萧楚延道:“所以,楚延,也希望你帮我保密,不要告诉奕洵你见到了我,如果你告诉他,他一定会来找我,如果他来找我,我会忍不住的,我一定会和他回去的……” “这……你让我怎么瞒?”萧楚延摇头,“婉词,你知不知道,三哥为了你都要疯了。你还活着的消息对他而言就是这世上最珍贵的礼物,你让我怎么能瞒着他呢?” 想起去年在蘅承见到萧奕洵独自饮酒的那一刻,秦婉词就知道他有多痛苦,她泫然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所以,楚延,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你相信我,一个月之后,我一定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回到你们身边。我已经为此耗费了三年的时间,好不容易在玉辰哥和老国公的帮助下做到了现在这个境界,如果我一走,离漠这里的事情失败了,那么这三年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那时我才叫真正没有脸面回到靖朝了。所以,只要一个月,以后,我会永远陪在他的身边,永远不会再弃他而去。” 秦婉词含泪的目光打动了萧楚延的心,他看见秦婉词眼中的疲惫与辛酸,看感受到她消瘦虚弱的身骨,知道这三年,秦婉词一定吃了很多的苦,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镇南王府,为了萧奕洵,也是为了这个天下的统一。如果这是秦婉词的愿望,那么他实在不应该破坏。萧楚延沉思了许久,才点头道:“好吧,婉词。一个月,我就帮你瞒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如果你还没有回来,我不敢保证三哥会不会一怒之下,挥兵且柔去找你。” 秦婉词大为感动,对萧楚延道:“是,我会遵守承诺的……” 萧楚延心疼的抚摸着她耳边的鬓发,怜惜道:“婉词,我很高兴,总算你没有再见外对我说谢谢或者道歉。你看看,瘦了这么多,这三年,你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秦婉词轻轻摇头:“这没有什么……”她看着萧楚延,忽而笑道:“只是楚延,我真没料到,今夜你会带靖军来劫寨,看来,最近你频繁的输给纳兰隽,目的就是为了今夜这一场突袭吧。” 萧楚延点头承认,自从他得知纳兰隽将连皓月关押起来之后,便知此人必定心高气傲,容易自大。当初他故意放出消息,说自己缺少粮草,撤开曜日的包围圈,还引纳兰隽来烧自己的粮草,其实纳兰隽烧的不过是他命人从檀州运出的稻草。而纳兰隽误以为他重创了靖军,所以一路追击,萧楚延又故意再“败”了机场给纳兰隽,直接将他引到了平野城附近。之后他紧守平野,再不出城,等到纳兰隽放松了警惕,还派人去附近的城池寻找舞姬,这个时候,萧楚延便知道,发动突袭的时间到了。这一次,他是打着一举击溃离漠大军中枢集团的目的来了,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的遇到了秦婉词。 秦婉词听后,不免大喜,只道:“太好了,楚延,有你今夜这一场突袭,也为我们省了不少的事情。” “怎么,你这么开心?省了你们什么事情?” 秦婉词笑道:“本来今夜,我们就是打算让人冒充靖军突袭大营,然后把纳兰隽的死移交到你的身上,但这件事如果一不小心留下了什么纰漏,日后也不好解释,但是你真的来了,这一回倒是我们弄假成真了。” 萧楚延笑道:“看来,上天注定,要帮你们成事啊。” —————————————————————————————————— 第二天的早上秦婉词正准备回到离漠的大营,刚走到半路的时候,就见着元襄带着兵风风火火的出来找自己。 一见到秦婉词,元襄满眼放光,急急冲到她的面前,下马道:“荣纯啊,我可算是找到你了,看你一晚上都没有回来,我们都要急死了。生怕你被靖渊王抓住了,皓月还撑着那个身体,要出去找你呢。” 秦婉词也急道:“他那样的身子,还能出来找我么?还不好好休息着。” 元襄笑道:“可不是,我已经让人把他看住了,不过,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昨日跟随你一起冲出大营的人大部分都回来了,诶,你的马呢?” 秦婉词不好同元襄解释昨晚发生的事,只道:“我弃马躲进了树林里,怕靖渊王还在外面守着,到了天亮才敢出来。” 随着元襄一起回到军营中,连皓月裹着一件厚重的大衣站在风中,不时地眺望远方,见到了元襄和秦婉词的身影,他急着冲上去,原本想一把抱住秦婉词,但想到她是女子,便克制了自己的动作,只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没有什么外伤,便关心道:“荣苏,你没事吧……” 见连皓月受着伤还在大营外守候自己,连脸都被吹红了,秦婉词有些歉疚,低声对连皓月说:“你放心,我很好,一点事情都没有。你伤还没好呢,还站在这里吹风?快点进营帐休息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王权王位 元襄扶着连皓月回营帐,一路之上告诉了秦婉词昨晚她走后发生的事情。 当靖渊王率兵去追秦婉词之后,元襄带着连皓月躲了起来,萧玉辰和良英迅速的掌管了军队,抵御靖军。而那些靖军也并不恋战,只在军营中扰乱了一番,便撤退了。但是他们神出鬼没的速度和惊人的战斗力,却还是在离漠大军中产生了不小的威慑力。 靖军撤退以后,萧玉辰继续收拾残局,而元襄则一直在照顾连皓月,并且把今晚他们所有的行动都全数告知了连皓月,并且将“荣纯”的身份也都告诉了连皓月。 进了营帐之中,秦婉词对着连皓月,歉疚的说了一句:“皓月,对不起,一直瞒着你。” 昨夜,当元襄说自己很早之前就知道荣苏其实是个女子并且一直瞒着自己的时候,连皓月气的差点没提剑刺他两下,但一用力气,内脏就绞起一般的疼痛,让他只能安静地选择原谅元襄。原本他以为自己也会埋怨秦婉词,但见她站在自己面前,面露愧疚地看着自己,心就不知不觉的软了下来,轻声道:“荣苏……你不容易,我知道的……” 元襄立刻瞪大了眼睛,大呼不公平,他昨晚对连皓月说了多少的好话才让连皓月消了气,今天秦婉词一句对不起就完全获得了谅解,元襄摇头咋舌道:“果然是重色轻友,连皓月,我今天才发现自己交了一个多好的兄弟。” 秦婉词听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而元襄这句“重色轻友”却在连皓月心中引起了一丝涟漪,他看了看秦婉词柔和清丽的面容,心里颇有种别的滋味。 虽然现在事情告一段落,自己女子的身份也不再瞒着连皓月,但是纳兰隽真正的死因,只有元襄、萧玉辰和秦婉词三个人知道,再也没有别人知晓,考虑到连皓月的个性,三人也决定瞒着连皓月,实在没必要让他知道这件事,白白心烦还给自己添堵。 所以秦婉词便问:“王主那边事情怎么处理的?” 元襄回答:“昨夜辰钰一早就将大王的营帐封锁了,暗中叫了几个心腹之人将大王收敛了,他说现在局势不稳,只能秘不发丧。看时间,他那边事情也该处理的差不多了,应该马上就要过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元襄话音刚落,萧玉辰就掀起帐篷,走了进来,见到秦婉词安然无恙地站在营帐中,他的眼中一闪而过片刻的惊喜。见萧玉辰到了,元襄忍不住打趣道:“我们的大忙人终于忙完了?荣纯,你是不知道,这个人根本就不担心你,从昨天晚上起,也没派人去找你,都是我和皓月在担心。” 秦婉词忍不住笑了,萧玉辰早就知道昨晚追逐自己的人是萧楚延,自己必定不会有事,自然也就无需分心担心自己了。萧玉辰对秦婉词点点头,淡淡道:“你回来了。” 秦婉词亦点头回答道:“恩,回来了。”随后又问道:“怎么样?事情都安排好了?” 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停歇想,萧玉辰的眉眼间透露出几许憔悴,但神情却依旧冷静坚挺,他静静看着三人,道:“军中骚乱已经平定,王主的尸首也几经暗中收敛好了,如今天气寒冷,倒也能够多放几天。这边,我会放出消息说大王因刺受伤,暂时先稳住且柔那边的局势。元襄,其他人我不放心,你现在即刻回且柔告诉老国公和你父亲,让他们可以动手了。” “军中这里,我已经手掌纳兰隽的私印,先把军权重新让渡到连皓月的身上。然后火速撤军回且柔,同你们在且柔会和,现在,我们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将目光投向了连皓月,冷声问道:“不知道我们的连大将军有没有心掌控一国之权呢?” 昨晚,元襄就已经同连皓月讲的很清楚了,纳兰隽忽然暴毙,连遗诏都没有留下,他膝下无子,已经没有能够继承王位之人。他虽然还有三个兄弟,但是各个纨绔,不学无术,怎能掌一国之权?之前这三人已经开始暗中行动,一旦他们得知了纳兰隽的死讯,必定要为了王位,引起一场厮杀。为今之计,只有连皓月以连家后人的身份,加上三军和元家的支持,迅速掌控且柔大权,登上王位,方可镇压住那些躁动的势力。 未等连皓月说话,元襄先道:“皓月当然应该坐这个王位,这王位本来就是纳兰隽欠皓月的父亲的,现在也是时候还给他了。” 王位?连皓月自哂一笑,是啊,他自己都忘了,原本这个国家的王主应该是自己的父亲啊…… 当年离漠开国,连皓月的爷爷连锋那纳兰初都是离漠建国的奠基者,王主之位,就从二人之中选择。那时纳兰初与连锋关系极好,互相推让,都不愿为王。后来是元疏站出来提了一个“世代交替,隔代为主,共治离漠”的说法。也就是连家与纳兰家一并掌权,只不过这王主的位置,一代隔着一代传,第一代让纳兰初为王主,第二代便让连锋的儿子连战为王主,此为“隔代为主”。 元疏的想法和办法是好的,一开始,离漠也是两家共治的,可人心总是会变得。一旦拥有了权力,哪里还能这样轻易的放下?开国第十年,连锋就病死了,纳兰一族便开始在朝中清洗连家的势力,印家也看出了纳兰初的企图,暗中帮了不少的忙,同时也将连家的很多势力都分割到了自己的手中。 连家远征的远征,被废的被废,很快势力便消亡了很多。到了最后,纳兰初死前,暗中把连战叫到宫中,以连族的性命威胁连战,逼得连战自己上书承认无才为君,愿主动将王位的继承权交给纳兰隽。至此以后,离漠便只成了纳兰一族的离漠。而后来,纳兰隽忌惮连战的身份,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了连战,将剩下连家的人一并流放。若非宿伊一力保全,连皓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活道现在。 他曾听毕青和良英说,当年的纳兰隽也是一个志气蓬勃,刚正为民的人。一开始即位王主的时候,也实打实的为离漠百姓做了不少的好事,可自从他开始宠信印襄以后,就慢慢变了,极度多疑,贪财重权,以至于慢慢发展成了如今这般博洋。 所以,他一直很恨纳兰初和纳兰隽,也视王位为毒物。这个东西会让人迷失本性,变得残暴不仁。 所以,昨晚连皓月就告诉了元襄,他不想坐这个王位,也不想掌离漠的大权。但是元襄反问他:“那你的博爱之心呢?这天下受苦的百姓,你都不管了么?仅仅因为惧怕王权的腐蚀,你就弃万民于不顾么?” 元襄的话深深地震动了连皓月的心,元襄又苦劝道:“王位不过是一个权力的梦魇。千百年来,有明君圣主也有昏君败主,重要的是与权力的博弈中,自己是胜还是负。胜了,你是流芳百世的明君,败了,便是遗臭万年的昏王,皓月,其实这些都在你自己的选择。” 昨晚,元襄说了一夜,终于将连皓月说动摇了,但是他并没有给出一个直接的承诺。今日,当萧玉辰再次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连皓月的心依旧是不坚定的。 秦婉词从元襄那里知道了连皓月的心结,走上前去,微笑道:“皓月,这三年来,我用尽多少办法,想要你改变,你又经历了多少逼迫与苦楚,可是你的初心从未有丝毫的变化,你一直都是那个心怀天下,兼爱众生的连皓月。所以,你一定可以做的到的,我们都很相信你。” 看她温柔明朗的笑容绽放在唇边,连皓月的心微微一动,他怔怔看着秦婉词,好似看着天边那温暖而耀眼的太阳,问:“你们相信我?你……相信我。” 她清秀的脸上笼着温和的笑意,淡雅地如同春末的海棠花,给人以无尽的温暖:“是,我相信你。”元襄也跟着道:“皓月,我也相信你。” 一个是从小和自己长大,如同亲兄弟一般的元襄,一个是从相识开始,就尽心帮助自己的荣苏,他们二人的“我相信你”给了连皓月无上的勇气与毅力,让他觉得,他能够对抗这世上一切的难题。 他正要点头答应,却忽然变了脸色,隐隐有一种忧郁,就像秋末忽起的凉风,夹杂着霜雪,带着无法形容的黯然:“可是,我……不适合坐离漠的王主。”他实在难以启齿,“我不想再与靖朝交战,我……”他沉一沉心,坚定道:“我和我的父亲母亲一样,我想让离漠回到靖朝,这样的我,也可以坐离漠的王主吗?这样的我也有资格领导离漠的百姓么?” 连皓月此话一出,萧玉辰三个人当场就愣住了,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连皓月犹豫了这么久才吐出来的话语,竟是他……想要让离漠回到靖朝? 这一回,就是萧玉辰自己都被惊呆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以不顾任何利益,冲上去抱住连皓月,甚至跪在他的面前,表示由衷的感谢。 第一百三十四章 意外之喜 元襄做了两个长长的深呼吸,盯住连皓月,眯起眼睛,不相信片刻之前自己听到的话,又问了一遍:“皓月,你说什么?你……你想让离漠回到靖朝?” 这些心里话,连皓月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就连元襄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一直想要让离漠回归靖朝的。无论是受父母的影响还是对那片广阔富饶的大地的喜爱,还是对受苦受难的离漠百姓的悲悯,他都希望离漠能够回到靖朝。但,自己父母的死,将连皓月心底所有的异动深深的埋藏在了心底。 去年,他第一前往靖朝,见到了洛阳的富庶,长安的尊贵,百姓脸上由衷的笑脸是离漠的边城中很少能见到的,那时他心中埋藏的想法,又一次被打开了。后来,他与萧楚延的一战,萧楚延的一番话似乎彻底点醒了连皓月,是啊,以靖朝的强大,足以守护离漠的百姓,足以让他们不再受苦,而身为君主和将帅,不战或者不降,本生就是罪孽。 这一次,面对自己一生信任的朋友,连皓月终于敞开心扉,道:“我说,我想让离漠回到靖朝,这样,你们也还是支持我么?” 秦婉词听到连皓月这番话,激动地都要喜极而泣了,她强忍眼中的泪水,捂着脸,走到萧玉辰身边,看着萧玉辰,喜不自胜:“玉辰哥……” 萧玉辰自己的眼睛也红了一圈,显然也十分激动。他们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万一连皓月最后不愿意回归靖朝怎么办?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用元家的权势,将连皓月彻底架空。秦婉词低下头,收回泪水,只看着连皓月,心中默念了千万声的“谢谢”,谢谢你,皓月,让我们不至于走到那样的一步。 元襄激动地一把拍在连皓月的背上,大笑:“那就回去啊,谁拦着你了!”他这一拍,痛的连皓月倒吸一口凉气,捂住胸口,狠狠瞪了元襄一眼:“元襄!你想拍死我啊……” 元襄吓了一跳,赶忙赔礼道歉,而后笑嘻嘻道:“皓月,我从小就觉得你对靖朝的喜欢不是一点半点,但等你长大了,却不怎么看你流露出这种喜欢了。原来,你小子一直藏着瞒着啊,我说,你早点说嘛,我还以为什么呢……” 早点说的话,我就不用因为你的问题和爷爷还有我爹交涉那么多次了!你这个混蛋! 连皓月愣了愣,迟疑道:“你支持我?” 元襄点头,笑道:“当然支持你啦,离漠本来就该是靖朝的国土。十七年前,若不是纳兰隽一意孤行,又杀了你爹,现在我早就是大靖的侯爵了!”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秦婉词陷入了巨大的喜悦之中,她怕自己太过失态,便寻了个借口,走出了帐外,萧玉辰也怕自己流露太多令连皓月疑心,不久也走了,他走之前,不忘叮嘱元襄一句:“元襄,开心归开心,不要忘记你还有要事在身,事不宜迟,你马上动身。” 元襄知道事情紧急,自己必须立刻回到且柔通知父亲和爷爷,也不再与连皓月玩笑了,叮嘱他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并说自己在且柔等他回来。他叮嘱了两句,连皓月都没有回答,只是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旁边,元襄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那边挂着的正是之前他给秦婉词带的白色披风。 连皓月看的出神,目光里不自主的流露出淡淡的欣喜,元襄觉得这个表情十分奇怪,那眼中的情愫,就是一个男子望向女子的目光,他当即反应过来,连皓月已经知道荣纯是女儿身了。他又想起当初在连府同连皓月的一番谈话,那个时候,连皓月对男儿身的荣纯就有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当初他还暗自担心如果真要叫连皓月知道荣纯是个女儿身,一定会出问题的,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发生了。 他忍不住清清嗓子,拍了拍连皓月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皓月,你这是透过披风看谁呢?告诉你啊,收点心吧,我问过荣纯,她有心上人,而且,她很爱她的心上人的。” 连皓月身上激灵灵一凉,好似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般,他迷离地看着元襄,道:“荣苏有心上人?他人在哪?” 这可把元襄问住了,他也不知道荣纯那神秘的心上人到底在哪,只好道:“那你自己去问她啊,我可不知道。”他歪歪头看着连皓月,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不过,荣纯那心上人对她三年不管不问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你要真是喜欢,加加油,兄弟我支持你。荣纯虽然没有九公主漂亮,但是她更聪明更温柔,对你也好,你要是能娶她,倒也是一桩好姻缘啊。” 连皓月这几年过得实在是太苦了,无父无母,自己的恩师战死沙场,心爱的公主远嫁和亲,身在朝中无依无靠,不知什么时候,便会遭受灭顶之灾。荣纯的出现,给他黯淡绝望的生活带来了新的光明和希望,几乎将连皓月从崩溃的边缘重新拉了回来。他也猜想过,那个让荣纯倾心以待的男子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一个男人三年对她不闻不问,让她一个人在且柔浴血搏杀,受尽苦头,根本就不值得荣纯那么痴心。 如果连皓月真的能和荣苏在一起,他不去再想九公主,荣苏忘了那个薄情的男人,倒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元襄对连皓月握拳,眨眨眼睛,笑道:“你加油。等你到了且柔,有什么需要兄弟帮忙的,尽管说,我绝对义不容辞啊!” 连皓月忍不住笑骂道:“知道了,回去忙你的正事去吧,别忘了你还要为我说服你爹和你爷爷呢。”元襄心中暗道:“他们哪要我说服,知道了你的想法,还不都得乐翻天?” —————————————————————————————————— 檀州。 萧楚延率军突袭了离漠军营之后,第二天上午才一个人回到了军营。 昨天谭允墨与萧楚延一起行动,后来萧楚延带兵去追人,让谭允墨自己带兵先撤。知道萧楚延的这次突袭行动,萧奕洵也特意从幽州赶到了檀州,谁知,夜间谭允墨是撤回来了,可是萧楚延却整夜没有消息,萧奕洵不由担心了起来,难道楚延被离漠俘虏了?他想想否决了这个可能性,以萧楚延的本事,离漠根本抓不到他,可那为什么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萧奕洵和谭允墨彻夜未眠,等第二天凌晨,萧楚延一人一骑回到檀州的时候,萧奕洵这才松了一口气,问萧楚延:“楚延,你昨晚去哪了,一夜都没有回来?” 萧楚延看到萧奕洵,心里一僵,想着自己答应了秦婉词要为她保守一个月的秘密的,强忍住自己极力想要告诉萧奕洵真相的心,他勉强镇定道:“昨天晚上,我孤身一人去追连皓月,追到树林里,让他逃掉了。” 萧奕洵狐疑道:“连皓月不是被纳兰隽关起来了么,你追他?” 萧楚延立刻冒出了一身冷汗,心里砰砰直跳,这个时候,他说的越多,就错的越多,很快就要被萧奕洵察觉不对的,所以他赶忙扯开话题:“那人穿着一个斗篷,我也不知道是谁,猜他是连皓月吧。”说着就要往城内走去,“哦,对了,三哥,纳兰隽死了。” 萧奕洵觉得萧楚延态度十分奇怪,正要再问,却冷不丁地被萧楚延这句话吓了一跳,他惊道:“什么,纳兰隽死了?你把他杀了?” 萧楚延头也不回,只想快速离开萧奕洵的视线,便道:“算是我杀的吧。三哥,你就慢慢等一个月吧,这一个月离漠不乱,你起码也能收到一份大礼。我们就好好在檀州等着吧。” 萧楚延这话说的奇奇怪怪,萧奕洵十分不解,只在后面追问:“我说你逃得这么快干嘛!你给我慢点走,说清楚啊,你真把纳兰隽杀了?……” —————————————————————————————————— 元襄星夜兼程回到了且柔将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元疏和元徵,二人听了之后,大为激动,立刻动用元家的势力将纳兰隽的三个弟弟暗中监视并控制起来,同时利用元襄带回来的辰钰的令牌将宫中的禁卫军全部掌控,接着再将朝中所有元家势力的大臣全部集合起来,商议推举连皓月的事情,然后紧急让元家暗中控制的北部将领把兵带到离且柔最近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等他们火速安排好了一切之后,三人便呆在了府上,静静地等待连皓月的归来。 这一日,元疏把元襄叫到了屋中,目光深沉地看着元襄,静静道:“襄儿,我想现在也是时候告诉你一件事了。”元襄看自己爷爷和爹这么严肃的阵势,心想一定是又有什么苦差事了,便问:“爷爷,还有什么要孙儿做的,尽管说吧。” 元疏淡淡的摇头:“今天,我要告诉你的是荣纯真正的身份。” 第一百三十五章 左右为难 听完了元疏的话,元襄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爷爷和爹,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又看着元疏和元徵,希望这两人告诉自己,刚刚他们说的话都只是同自己开的一场玩笑,但是对面的两张脸,严肃地就像府上大门前的那两只石狮子一样**肃穆,他不由浑身一颤,小心的问道:“荣……荣纯,是豫昭……豫昭王妃,她没有死……她来离漠来且柔,根本不是为了报皓月的恩,而是为了豫昭王攻克离漠?” 元疏和元徵默默的点头,元襄猛地站起,一把拍在桌子上,愤怒直言:“她……她竟然如此利用我们,亏我……”元襄本来意欲勃然大怒,他一片真心对待秦婉词,现在得知,从一开始这个女人就带着目的接近自己和连皓月,他向来自傲自尊,如何能接受这样事实?心中生冷,正要破口斥责,却冷不丁地将愤怒压在了嘴边。若说秦婉词骗了自己和连皓月三年,那自己又何尝不是骗了皓月十几年么……他既然想求得连皓月的原谅,又怎么又资格去责骂秦婉词呢? 这个女子,从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反倒是弄了一身的伤,想到这里,元襄又发现自己没法对秦婉词发起火了。而且,秦婉词对自己和连皓月似乎也是真心的好,至少她是真的让连皓月起死回生了。元襄的手掌贴在冰冷的桌面上,那冰凉的感觉从手掌一直传到心尖,到底意难平。纵然可以看到秦婉词的真心以待,可以站在她的立场思考,可是这份三年的欺骗,他一时之间,终究难以平息。 知道自己的儿子还年轻,碰见了这样的事情,一时半刻心底定会难受不已,元徵走上前去,温和道:“襄儿,爹一直不敢告诉你她的真实身份,是担心你可能瞒不住皓月,现在事情基本上已经成了定局了,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日后总是要知道的。爹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会生气,若是身为朋友,你冲她发发火也是可以的。但是爹也要提醒你一句,她终究是豫昭王妃,离漠重归靖朝之后,元家究竟与豫昭王府的关系怎么走,也要看你了,你自己选择吧。” 无论在离漠还是在靖朝,元家终归是一个大家,其有盛有衰,都是靠元家自己人的奋斗。豫昭王身为亲王,在靖朝位高权重,他们元家能在偶然间与豫昭王妃建立如此亲密的关系,这一层,元徵不得不提醒元襄注意,他担心,元襄年轻气盛,一个没处理好,与秦婉词决裂了,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元襄抬起头,看着为离漠一事谋划多年的父亲,轻然一笑,道:“爹,怎么说,我也算是与豫昭王妃一起携手并进至今了,这三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豫昭王妃的用心究竟是真是假,儿子还是分辨的出来的,这心里的气,过几日便会消的。而且事关元家日后在靖朝的盛衰,儿子不会不冷静。” 元徵欣慰的点头:“你能这么想,看来为父的担心是多余了。” 元襄坐了下来,一个人静静地消化今天听到的事情,暗自笑道,豫昭王妃,荣纯原来你的真实身份竟是豫昭王妃,怪不得你能帮皓月完成那四百万两的艰巨任务,怪不得你能对上豫昭王的词,想到此,元襄眉心一紧,问道:“那……豫昭王知不知道她在这里?”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元襄自言自语道:“也是,听闻豫昭王对豫昭王妃一片痴情,要是知道荣纯在这里,怎么会不来找她?”忽然间,元襄意识到了什么事情,他就像被蛇咬了一样,跳了起来,神情慌张,嘴中呢喃着:“天呐,不好。” 元徵见自己的儿子突然间惊慌起来,不由疑惑:“儿子,你怎么了?” 元襄用力的用拳头捶了捶桌子,大为懊恼:“如果荣纯是豫昭王妃秦婉词的话,那么她口中的那个心上人,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不就是豫昭王?天啊,皓月那小子……”元襄吓的差点抱头叫了起来,把元徵吓了一头,忙问他到底怎么了,元襄怔怔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迟疑地笑了一下:“爹……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件事……你不知道,我还鼓动着皓月去追求荣纯呢,这可怎么办啊……” 他要是早点知道荣纯是豫昭王妃秦婉词的话,打死他也不会对连皓月说那样的话啊…… 元徵听了,脸色也变了,一想到连皓月如果对秦婉词做了什么,元襄的心就像是被猫爪挠了一般,他颓丧地靠在了椅子上,用手扶住额头,心中默念:“皓月……皓月,你千万千万不要冲动啊……千万不要对秦婉词做什么啊……” —————————————————————————————————— 曜日城。 元襄启程后不久,连皓月和萧玉辰也带着大军回到了曜日城。刚到曜日城整顿好大军,一行人便立刻追上元襄的步伐赶回且柔。 连皓月重伤未愈,军中大事都由萧玉辰一力操持,虽然对这个光禄卿没有什么好感和交集,但是萧玉辰的能力,连皓月是毫不怀疑的,况且有秦婉词照顾自己,连皓月也乐得一身轻松。 其实每到冬日,秦婉词的身体就比往常虚弱不少,近几日又接连发生了不少大事,再加上她跟随大部队一起急行军,身子骨已经弱了不少。萧玉辰见秦婉词人前精神,人后憔悴的样子,便让她自己先休息着,连皓月那边不必那般尽心尽力地照顾。 秦婉词想到之后在且柔可能还会有其他的事情,也想着先休息一番。可没曾想到,军医再给连皓月诊治的时候,给了一个诊断说是连皓月心事过重,焦虑上心伤脾,必得有贴心亲近之人常伴左右,舒缓心境,伤势才好得快。恰逢良英听得此话,似是无意地说了一句:“元襄公子先回且柔了,我也要忙军中的是,倒是只有荣姑娘算是体己的人了。” 本来秦婉词便愧对连皓月,他这一身重伤也完全是自己和萧玉辰等人故意谋划的,连皓月伤成这样,她难辞其咎。听了良英这一番话,她如何还能安稳自如的休息,想着军中有萧玉辰,且柔有老国公父子,以后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自己操劳了,目前好好照顾好连皓月倒真是自己重要的任务了。 因而连皓月伤重休养的这几日,秦婉词日日皆陪伴在连皓月左右,嘘寒问暖,贴心至极,白日凌晨而至,夜深而归,周到至极。 一日良英整顿好军务后来探望连皓月,此时秦婉词已经离开了,连皓月正要入睡。良英看着军帐中整洁的器具,桌案边的药碗,药丸,布巾,衣物摆放的整整齐齐,若有所思的笑了,军中虽也有军律要求保持整洁,但这样井井有条的样子,以他对连皓月的了解也知道绝不是连皓月做的。他笑着走过去,打量了一下连皓月的面容,比起几天前苍白无血色,瘦削吓人的样子,已经好了太多,眼神里都是精气神,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果然是元大公子了解你,临走之前嘱咐我要帮衬帮衬你和荣姑娘之间的事情,看来我上次那番话还真起到作用了。荣姑娘照顾你,你好的还真是快。” 连皓月蓦地有些窘迫,只好干笑道:“英叔莫要打趣我。” 良英哈哈大笑:“皓月,我还不了解你。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早就该成家了。我看那荣姑娘生的俊俏,人又冰雪聪明,温柔和淑,看她待你又这般好,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是荣姑娘这般不可多得的妙人,你实在莫要错过了这段姻缘了。” “姻缘之事,不好强求……”听得良英夸赞秦婉词,连皓月不自觉得露出了一抹笑容,但还是默默地回了一句。 “扯淡,什么不好强求。”良英虽是儒将,但与毕青在一起久了,兴致高时也会来一两句粗话,“皓月,你别瞒我。你就是嘴上这么说,心里还不知是怎么想的。哪次见到荣纯,不是眼睛里像冒出花一样?旁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我可告诉你,荣姑娘这样的女子,如今还未嫁娶,真真是你的福气。”他见连皓月颇有一点难色,不住问:“怎么你又什么顾虑么?你是嫌弃她出身过于平凡?” “我岂是看重出身的肤浅之人?”连皓月连忙否认,他顿了顿,面对自己这个亲如父亲的长辈还是说了实话,“我并不知她如何想法,也不知是否该提亲,她和别的女子不一样……” 原来连皓月顾虑的是荣纯的心思,良英笑道:“皓月你何时这般怯懦了?你担心什么?若是荣姑娘心中没有你,她何必这般尽心尽力地照顾你?再说这提亲之事,若你愿意,完全可以让元家收她作义女,向朝廷讨要一个郡主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嫁你。你只待回到且柔,好好交接权力,此事一定能成。你若还是担心荣姑娘的心思,这几日相处的机会,可万万不要错过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无微不至 秦婉词晚间自连皓月处离开后,不小心吹了几阵凉风,当夜便觉得有些发热。想着自己现在不能病倒,忙请军医给自己开了两副药,熬好了喝下。第二天一大早又去连皓月处照料。 清早走的时候,恰巧遇见了萧玉辰。这几日萧玉辰的事情也着实繁多,与秦婉词见面的机会很少,但当他看见秦婉词的时候,见她眉目间掩不住的憔悴与疲惫,瘦弱的身骨在寒风中那样纤弱,忙叫住了她,面色沉凝:“婉词,你怎么脸色这么差?”又见她手中提着两包药,脸色更差,“你也病了?” 秦婉词轻轻一笑:“不过一点小风寒,已经让军医配好了药,正好和皓月的药一起煮,吃了就好了。” 每到冬天,秦婉词便十分虚弱,这几日他也听闻了秦婉词照顾连皓月如何细致入微,当时他便担心以秦婉词的身子骨如何能日日早出晚归、衣不解带,如今看了,才真知如此,他正色道:“你听我的话,琐碎的活让下人去干,你自己好好休息。” 秦婉词轻轻点头:“玉辰哥,我知道你关心我。但你知道,我毕竟有愧于他,不尽心出一些力,我实在过意不去。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太辛苦的,我有分寸。” 秦婉词态度坚定,萧玉辰不好再说什么,只让她去了,但随后却命人给秦婉词多备一些好的食膳,尽力帮秦婉词养着身体,毕竟之后且柔那边会不会有什么事情也说不定。 秦婉词到的时候连皓月已经下床用完早膳了,见她到了,由不得满脸皆是笑容,道:“今日你倒有些晚了,本想着等你一起用早膳的。”秦婉词轻声回答:“去取了两副药,晚了点,军医说你的药要换一幅熬了,你且先休息一会,待会我就在这里帮你熬药。” 这几日,秦婉词闲着无事,便在屋中亲自为连皓月煎药,每每如此,连皓月皆会坐在她身边同她闲聊。 “荣纯,很快就要到且柔了,也不知且柔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境况。” 秦婉词低着头,言语里带着几分自信:“有老国公在,想来是不会有问题的。” 看着她姣好的侧脸和颔首的那一抹微笑,连皓月目光微动,轻声询问:“那么,若是成事之后,你有什么愿望么?” 秦婉词手微微一停,回头笑着看向连皓月:“成事之后,你是指哪件事?” 连皓月略微停顿了一下回答:“我掌离漠大权之后,与靖朝议和,在那之后,你有什么心愿么?” 秦婉词轻和一笑:“我的愿望就是靖离和睦,天下太平。若你所说已然成真,我我的心愿就已经实现了。” 她的语气清淡从容,却有着不同于外表的大气与胸怀,这绝不是寻常女子所拥有的的气度,连皓月为她这句话震动,震动之余,不免又加了一句:“这是天下之愿,那么你自己呢?你自己没有什么心愿么?” 秦婉词微微怔忡,目光不知不觉带上了点点的清愁和眷恋,她低眉一笑:“自然是有的,等靖离和睦之后,我会回家去。” 回家?她还有家么?她的父母和兄长公子苏不是都已经死了么?她要回家去哪?难道说,真如元襄所说,是去找她的心上人?连皓月心中微沉,却并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直接问:“你要回去找你的心上人么?三年的时间,我都未曾听你提起过他,也不见他来找过你,你还要回去找他么?他未曾娶妻么?” 听到此,秦婉词脸色微变,娶妻?自己“死后”,萧奕洵娶了纳兰媛姬又纳了两位侧妃,她不是不知道,说到底,在这件事情上,她还是有些吃味的,手中的扇子不免用力地摇了几下:“听闻是娶了几房姬妾……” 本来连皓月对荣纯那名不见经传的心上人就没什么好感,有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倾心相待,他却不闻不问,还娶了几房姬妾,实在太过委屈荣纯。以荣纯这般品性容貌,那人如何配得上?他本想直接劝荣纯放弃,但又觉得自己若是直接开口,未免有些动机不纯和心中狭窄的想法,堪堪便停了下来,说了几句,将话题岔了开去。 其实,刚刚听到荣纯说要回去找她的心上人,而且即便那人已经有了姬妾还要回去找他,心中有一阵不是滋味,未免自己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让荣纯不悦,连皓月自己便坐远了一下,等着荣纯熬好药叫自己。 不过今天这服药似乎熬的久了一些,连皓月等了有一会,既不见荣纯说话,也不见她起身,便起身走过去想要叫荣纯休息一下,走进一看,荣纯已经就着旁边的小案几睡了起来,手中的扇子都耷拉在一边。 连皓月稍稍有些不好意思,这几日,荣纯每日早出晚归,将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她本身身体就不算好,这样照顾自己,肯定会累的,他很清楚这一点。但他着实有那么些私心,想要多见到荣纯几眼,想要她多陪伴自己一些,因而,荣纯偶尔露出的疲倦与憔悴,他也就当做自己没有看到,想着以后慢慢陪她一起休息。 实在是没想到荣纯已经困倦到在熬药的时候都会睡着,连皓月走过去,想要将她抱起来,到榻上去睡,却在触碰到她的身子的时候,猛地吓白了脸色——荣纯的身子似乎在发烫。 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径直抚上秦婉词的双手和额头,确定了秦婉词实在发烧,脸颊已经红的有些不自然了,他赶忙将秦婉词一把抱起放在榻上,立刻叫来了军医。 —————————————————————————————————— 吴军医听了连皓月的传唤,马不停蹄的赶来,原以为是连皓月伤势复发,没曾想却见秦婉词躺在了榻上,昏睡不醒,听连皓月简单了说了一下。他便蹙眉道:“昨晚荣姑娘便有了风寒的影子,我也已经让她多多注意休息,今日好好休息。怎么又起得这么早来煎药呢?” 连皓月听了,脸色越发不好,他怔怔问:“昨晚荣纯就不好了么?” 军医老实回答:“昨晚荣姑娘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受凉,她怕自己病了,所以便请我给她开了一副药。哎,虽说荣姑娘知道防范于未然,及早求医,但是她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常人可能受冷受风都没问题,但她却不行,更何况还要早起来取药熬药……” 荣纯的身体不好,连皓月一直都知道,特别是一到冬季,更是容易生病。之前他一直打算让荣纯好好诊治一回,但荣纯只推说无事,现在想来或许是当初惧怕自己女儿家的身份被发现,所以一直不肯好好就医。如今已经没了这禁忌,吴军医又是且柔南部最好的大夫,连皓月自然要他好好为荣纯诊治一番。 吴军医细细地诊断了一番,摸摸自己的胡须,啧了啧嘴,摇摇头,连皓月见状有些急了:“怎么,军医,荣纯很不好么?” 吴军医摆摆手:“不,不是不好。只是身为一个女儿家,荣姑娘这身子骨倒真是很奇怪了。”凭他多年的行医经验,他分析说:“这荣姑娘会武功,而且武功不低,不过似乎她这几年连续受过不少的重伤,而且都是致命的重伤,虽说已经被治好了,但毕竟伤过身体,身子骨总归是比别人差一些的。”说着他忍不住疑惑道:“真是奇怪了,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而且还能活下来……看来若不是她有些功夫底子,可能早就不在了……” 致命的重伤……连皓月忍不住颤了颤身子,他还记得两年前,为着毕青的事情,荣纯先被他打了一拳,又为他入狱差点被辰钰打死,荣纯如今这个样子他难辞其咎,他忽然很想抽自己两个耳光,明明知道她身体不好,还要为着自己的私心,勉强她细心地照顾自己,连皓月心疼不已:“那……荣纯她的身子还能修养的好么?是不是需要什么珍贵的补品,军医你说,什么雪莲灵芝,只要你说,我都能寻来。” 吴军医见连皓月这般着急,心中似乎已经有些明白了,便笑道:“将军不要着急,之前我也说了,荣姑娘武功底子很好,所以虽然身子弱,但也撑得住。只不过几年之内,荣姑娘连受几次重伤,确实是有些伤了身骨,一时半会是不能全好的,得需要几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去恢复,”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将军也要有耐心才是。” 吴军医这话说的含蓄,连皓月却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但此时他心系荣纯的身体,只直接问道:“那劳烦军医快些开些药,现将荣纯的风寒治好,日后再慢慢调息。” 吴军医点头道:“荣姑娘体虚,这药万不能用的生猛了,需用些温和的药剂,只不过可能见效要慢一些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睡中告白 吴军医为荣纯开好了药,连皓月赶忙让人去抓药熬药,他自己则守在荣纯的塌前,片刻不敢离开。 看着荣纯熟睡的面容,连皓月不住出了神。这似乎是她恢复女儿身后自己第一次这样仔细而近距离地看她,寻常怕荣纯多心,他总要按捺自己的性子不去长久地看她,在她熬药之时,自己也只能看着她的侧脸出神,绝无这样好的机会。 这温柔如水的女子静静地睡在自己的面前,清丽的容颜仿若初开的芙蓉。与纳兰媛姬绝色的容貌不同,荣纯确实不是倾城的美人,但不知为何,她温静的容颜总是吸引自己多看几眼。 她向来要强,从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一丝的软弱,或许真是把自己当做男儿身久了,个性真的是过分刚强了。连皓月总想着能有一日守着她护着她,却一直没有机会,着实令人苦恼。 好容易上次荣纯不顾一切要杀徐润德,当他将哭泣的她揽在怀中,看她靠在自己的怀中低头哭泣,流着泪拉着自己的衣袖,他就知道,荣纯的心里在说一句话:“皓月,帮帮我……” 所以,他不管徐润德是靖朝大将,也不想知道他和荣纯之间有怎样的过节,但他知道,仅凭荣纯那悲伤的泪水,他就一定要杀了徐润德。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他再也不能讲荣纯当做一个普通的好友了。 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秀丽的鬓发,连皓月温柔道:“荣纯,对不起……你要快些好起来……吴军医说你要养身体,可能需要几年甚至更久……如果你愿意的话,别去找你那负心汉了,让我陪着你,一起看你那天下太平的心愿。”握住她纤细的双手,将自己的暖意传到荣纯的手上,连皓月又道:“荣纯……我好像真的对你动心了……或许,有你,我能够放弃自己对九公主的执念……或许……总之,你要快些好起来,让我好好报答你……” 秦婉词转醒已经是傍晚的事情了,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只觉得浑身发热,全身酸胀着疼,四肢都没有什么力气。见她醒了,连皓月眼睛登时一亮,忙端着药碗,凑了过去,柔声道:“荣纯,你总算醒了。因为不知道你要睡到什么时候,我便一直温着这药,你小心些喝。” 秦婉词先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躺着的位置又见到了连皓月端着的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病睡过去了,她讷讷地低头喝了一口药,十分不好意思道:“皓月,明明你是病人,倒叫你来照顾我了……” 连皓月心疼又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也知道啊,好好的人照顾照顾着便把自己照顾成病人了,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连皓月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秦婉词愣了片刻,她刚要避开,却听得连皓月低声道:“荣纯……对不起,因为我自己的私心让你这样劳累。我啊,真是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总是让你生气、生病、受伤、受累……” 不知是多少次了,连皓月对着自己道歉,每每这个时候,秦婉词心中总是愧疚万分,明明是自己一直在利用他,明明自己暗中害了连皓月很多次,还要他这样歉疚,秦婉词自问,担不得连皓月任何一句对不起。顾不得考虑刚刚连皓月亲昵的举动中包含的意思,她忙道:“皓月,你不要这样说,是我对不起你……” “好了好了,皓月,荣姑娘你们两个也别互相道歉来道歉去了,显得这么见外。”听闻荣纯病了,良英特意来看一眼,刚一进屋没就听见两个人在互相道歉,着实有趣的紧。 见到良英来了,两人都不约而同的不说话了,对良英行了礼。良英径直走过来对秦婉词道:“荣姑娘,你身子不好,实在不该强撑着照顾皓月,这件事,是我不好,我要向你道歉。” 秦婉词不是很明白良英这话什么意思,但又觉得自己不该寻根究底问清楚,更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受着一个老将军的道歉,便笑道:“良将军刚刚还叫我和皓月不要道歉,显得生分,良将军自己倒道歉起来了,这倒是对荣纯见外了。” 良英一听,先是愣了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荣姑娘,你说得对,倒是我不是了。” 他看着面前虽面有病容,但双眼却透露出聪慧与灵动的女子,心中的欢喜更是多了几分。天下当真是少有这样女子,聪明机灵,温柔如水,善解人意,若真能伴在连皓月身边……应该来说,无论是伴在谁的身边,都可谓是一份至宝。良英微微感叹,也不知到底是谁,能有这样的福气呢…… 觉得自己想的似乎有点远了,良英清了清嗓子,笑道:“荣姑娘,你要注意休息,没多久便要到且柔了,这几日你就好好静养,莫要再操劳了。” 秦婉词低眉微笑:“好,荣纯明白了。” —————————————————————————————————— 幽州。 豫昭王自从来了辽东以后,只在幽州呆了不到三天。 一开始,纳兰媛姬还不知道为什么萧奕洵要带自己来幽州,也不明白,为何来了幽州之后,萧奕洵便弃自己于不顾了。后来,还是柔安四处打听,她才得知,靖朝正在集结大军,进攻离漠。她知道后大为惊惶,想要去质问萧奕洵为何不遵守承诺,出兵离漠,但是萧奕洵自离开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战报越来越多,前一天得到消息,辽东边将徐润德包围曜日城,又过不久,传来徐润德被离漠大将连皓月斩于阵前,又过不久,得知靖渊王与豫昭王分别出兵彭关、茺乾,再是豫昭王攻下茺乾,靖渊王围困曜日,再到最后,得知离漠王主纳兰隽亲率大军支援……之后萧奕洵从茺乾回到了幽州,但也未曾回王府,只是呆在军营里,没过几天,又去了檀州。 现在,连皓月、纳兰隽、萧奕洵,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都聚在了辽东,生死相搏,谁胜谁败,对纳兰媛姬而言都是钻心之疼。 她自知自己没有能力能阻止两国的交战,但却希望自己能够从周周旋,希望不要出现伤亡。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正月初十这天,萧奕洵回到了幽州王府。 他还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纳兰媛姬就已经守在门口等着他了。萧奕洵知道,要来的总归是躲不过的,他屏退四下,只留纳兰媛姬和自己在屋中。 接连几日调兵布阵,刺探离漠的军情,得知离漠紧急撤军回曜日,离漠大将连皓月急回且柔,萧奕洵就知道,萧楚延说的不错,纳兰隽死了。他本想乘胜追击,一举拿下曜日,却被萧楚延挡住了,萧楚延告诉自己,既然纳兰隽已死,离漠必定大乱,不妨到时乘虚而入,却比现在硬与连皓月交手要好。萧楚延态度十分坚决,萧奕洵这次便听了他的话,只派谭允墨去巩固茺乾防守,而后才回到幽州。 他坐了下来,淡淡对纳兰媛姬道:“坐吧,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要问我。我先回答你两个问题,第一,一开始我没有想要先进攻离漠,是徐润德受了山海关的命令强行出兵的。他死了之后,我不得已才出兵。第二,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善人,离漠与若伊争雄,后方出现这么大的漏洞,我若不抓住机会,也就不配为辽东主帅。接下来,你可以问你想要问的了。” 萧奕洵的这番话,把纳兰媛姬想要问的问题和想要指责的话全部都回答了,她愣愣的站在当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萧奕洵着实有些累了,但是还是耐着性子对纳兰媛姬道:“如果你想要问你父王和连皓月的消息,我只能告诉你,你爹生死不明,连皓月安然无忧。” 纳兰媛姬耳边一个惊雷想起,她惊慌道:“什么叫做生死不明?” 萧奕洵淡然道:“就是可能还活着,但更多的情况是他死了。”他抬手制止住媛姬即将提高的音调道:“我没有杀他,至于是杀了你父王,我也不清楚。只是他身为离漠王主,亲自带兵出征,就应该做好了牺牲在战场上的心理准备。我也是一样的,若是连皓月有本事在战场上杀我,我亦无怨无悔。” 寻常时候,萧奕洵还会安静地同纳兰媛姬说几句话,可今日他处处抢先,让纳兰媛姬哑口无言。这说明他是真的累了,不想再与纳兰媛姬进行无谓的争吵。纳兰媛姬心中明了,在国家大事上,没有人能够动摇豫昭王,也没有人能改变他所做的决定。她俯首道:“王爷坦荡,媛姬佩服。只是媛姬最后还想问一句,王爷日后还要进攻离漠么?还要发动一场又一场的大战么?” 萧奕洵微微抬眉看了一眼纳兰媛姬,淡淡道:“媛姬,我也不喜欢征战,所以,如果你的父王或者你的连皓月能够想通,彻底归顺我大靖,我是不会对离漠用兵的。我战与不战,取决的是离漠。”他站了起来,走到纳兰媛姬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地笑道:“你放心,我曾经许诺你的,不会反悔,若有一天我收复离漠,会成全你和连皓月的,时间不早了,一起用晚膳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宿伊手记 因为纳兰媛姬关心离漠近况,所以柔安日日都会出府去打探消息,这日她刚刚走到茶楼坐下,就有一个人拼了桌过来,对着桌面敲击了两下。她登时不悦,抬头看一看究竟是谁这样没有礼数,可刚抬头,她变愣住了,惊讶道:“李大人?!” 今日,来找她的竟然是李执?直接受大王王令的李大人? 柔安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李执亲自来交接任务,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性——这回的任务来自王主纳兰隽。 李执点了一碗茶,不动声色道:“任务很简单,王主会命人请豫昭王前去和谈。我会派人一直跟踪豫昭王的动向,等他起身前往离漠的第一个晚上,你伺机在他的茶里放好蒙汗药,到时,我自会带人出来劫持豫昭王。” 柔安听后,心中大惊,面上却还是镇定的点头,道:“我明白了,李大人。” —————————————————————————————————— 元襄自从知道了秦婉词的身份之后,日日焦急地等待连皓月等人的到来,他生怕连皓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十四日那天,连皓月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且柔城。元襄得到消息,立刻就找到了连皓月,将他单独约出来,连皓月不解,说是要把荣纯一起叫上,可元襄坚决不同意,只说荣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不能再同二人单独出去了,这才把连皓月一人拉了出去。 见元襄急匆匆的把连皓月叫了出去,秦婉词原本想回镇国公府的,可是连皓月一定要说她身体还没好透,一定要在府中先休息,等他一起回镇国公府。连皓月执意如此,秦婉词也确实觉得连日赶路有些累了,先在连府休息半日也好,于是便停了下来。 她已经许久都不曾来过连府了,一时间倒有些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本来想要好好休息一下,但来到前厅,见到前厅的几个箱子歪斜地摆放着挡着道路,不住摇了摇头,自语道:“真不知这元襄着了什么邪,还没等皓月把这行礼安顿好,就急急的把人叫走了。” 看这几个箱子硬生生地把前厅都堵住了,也不知道元襄和连皓月什么时候能回来,她索性便先吩咐着下人们将连府打扫一下,准备帮他清扫一下连府,到时候等连皓月回来,也不用麻烦吩咐,耽搁时间,直接便能去镇国公府了。 连皓月随身的行礼中不过些许衣物,还有一些军队的书简地图。关于军队的事情,她不感兴趣,便让人先把那些放到书房去,其余的衣物放回连皓月自己的屋中。 连皓月的衣服实在不多,其实只要一个箱子就能装下,可良英非说他身为一军统帅,就要事事最大最多,装衣服的箱子也要最多,所以硬是把连皓月的一箱衣服分成了三箱,弄得连皓月哭笑不得。 一位侍从从箱子中拿出了连皓月的战甲,已经被清洗打磨地十分干净了,看不见任何血污,如果不是盔甲上细微的划痕,乍一看,倒像是新的一般。因为连皓月这身银色的战甲同萧奕洵以前穿的一件很相似,秦婉词见着这战甲就有一种熟悉喜爱的感觉,便叫住了那个是从,准备亲自帮连皓月收到衣柜里。 这是秦婉词第一次打开连皓月的衣柜,或许因为几个月没有人住了,屋子里柜子里都有了一种潮湿的霉味,秦婉词蹙眉,见屋外阳光正好,便命人贤将他的衣物全部整理出来晒一晒。 府中侍婢忙活了一会儿,便将连皓月的衣物整洁的铺好在了院中。秦婉词本来觉得外面冷,想要进屋点个暖炉取暖,正愁没什么事情打发,想要找本书来看,却见着被侍婢清出来的一些物品中放着一本书,她心想着正好可以拿来解闷,把书拿了过来,还猜想是不是连皓月往日看的什么兵书。 因为自小受到了秦煦卿和萧奕洵几兄弟的熏陶,她对兵法也颇为喜欢,而且她也想看看,究竟连皓月学的和奕洵学的有几分不一样。 低头一看,封面上并没有名字,她觉得奇怪,翻开了一看,刚刚读了两句,才发现似乎是旁人的手记。秦婉词一见似乎是连皓月的秘密,心知不该私自偷看他人手记,正准备放回去,但细细一看,这字刚健浑厚,并不是连皓月的字,再一看,书的扉页写了两个字,云轩。 她愣了一愣,没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名字,想了半天才回忆起连皓月曾经告诉过自己,宿伊曾经有一个名字叫宿云轩,他成年之后被纳兰隽的父亲赐名叫宿伊。 原来这是宿伊的手记。 或许这是宿伊的遗物,他是连皓月的恩师,连皓月收着,也是理所当然。这本手记很薄,并没有记录很多东西,大都是他刺探敌方军情的记录。旁人的什么手记秦婉词不感兴趣,但是宿伊的酒不一样了。当初宿伊与奕洵几次交战,也让奕洵吃过不少苦头,最后还让自己栽了个大跟头,所以她真的很迫切的需要知道当初宿伊与萧奕洵对阵的时候,都探知过什么。她翻了几页,很快就找到了关于奕洵的记录,正要凝神拜读,但,不过看了几页,她的脸色便猛然大变。 她的目光死死的盯住了手记的第三页,那一页纸上写的东西不多,可是句句触目惊心。 “余与豫昭交战于檀,战久,且柔阻挠,局势不利,需得缓兵。与惠、英、青、皓月商议征伐之策,未果。派暗卫刺探幽州军情,暗卫于豫昭王夫妇外出之时,进府查探,遇其世子,杀之,是以延缓豫昭之兵。” 秦婉词看完这段话之后,心中一时痛苦的好似粉碎一般,那种森冷的寒意将她紧紧地包裹住,浑身冒起了冰凉的冷汗,一段段的回忆撕裂着秦婉词所有的思绪,抽走了她所有的力。空旷的房间透露着荒芜如死气般的沉默,秦婉词颓然跪坐在了地上,双手撑在冰寒的地面上,忽然失声哭了起来。 她用力的攥住自己的心口,强烈的疼痛让她窒闷难安。 湛辰……萧湛辰不是死于意外……不是因为燕如吟而死,而是宿伊,是宿伊!秦婉词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直至咬出了鲜血,沿着嘴角,落到了地上,与黑色的地面融为了一体。“湛辰……我的孩子……”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再次回想起那个聪明可爱的孩子,秦婉词不住用手撑在椅子上,痛苦嘶哑地喊着萧湛辰的名字。 —————————————————————————————————— 这里,连皓月还不知道秦婉词看到了宿伊的手记,正和元襄一人在且柔的街道上走着。元襄准备了一段话想要对连皓月说,可真见到了连皓月,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连皓月没发现元襄的异样,路过一个小摊的时候,发现摊上有一只玉兰发簪十分精致,他当即走了过去,拿起了那支发簪,回头对元襄笑道:“元襄,你说荣纯会不会喜欢这个,上次见她穿绣着玉兰花的裙子很好看,想来也适合她清雅的气质。”说着连皓月就要掏钱买下这只雅致的发簪,元襄眉心一跳,慌了。 连……连皓月,你这是想干嘛?买发簪?你还真要送给秦婉词?你疯了! 元襄一把拦住连皓月,把那玉兰发簪还给摊主,对连皓月道:“你买这个送给秦……荣纯,皓月,不可以。” 连皓月不解道:“有什么不可以,不就是一个发簪。” “就是发簪才不可以。”元襄急道:“皓月,我可告诉你啊,不要对荣纯动心,她不是你该爱的人,不是你能爱的人!” 连皓月凝眸看着元襄,似笑非笑道:“这倒是奇怪了,是谁几天前说希望我能与荣纯能有一段姻缘的?” 这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食其果,元襄干笑道:“那时的话不作数的。皓月,你们都有心上人。荣纯她有,你也有九公主,难道你忘了九公主么?”为今之计,也只有搬出纳兰媛姬才能阻止连皓月了。 连皓月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元襄,我与媛姬……估计是真的没有缘分了……”似乎不想再谈纳兰媛姬的问题,他侧头打量着连皓月,道:“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喜欢上了荣纯。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若喜欢,我自不与你相争。” “你胡言乱语什么呢!”元襄气结,“我怎么会对荣纯有意。” “既然你无意,为何要来阻止我?” 元襄苦口婆心道:“皓月,荣纯有自己的心上人,而且她很爱他。” “荣纯的那个心上人也不知道姓甚名谁,这三年来对荣纯不管不问,也不值得荣纯这么好的姑娘倾心相待,何况荣纯自己都说了,那个男人已经有了姬妾了,他配不上荣纯。”连皓月一脸不屑,若是那个男人真心爱着荣纯,怎么会让她在且柔这里日日面临着风险? 第一百三十九章 湛辰之死 听到了连皓月的那句“他配不上荣纯。”,元襄愣了愣,豫昭王配不上豫昭王妃,若不是他心中焦虑,听到这句话,只怕自己都要笑出声了。要说这世上若是惊才绝艳的豫昭王都配不上的话,那可能还真没有人能配得上这豫昭王妃了。 “你说那个男人有姬妾,那说不定人家就留着正妻的位置给荣纯呢?” 连皓月冷笑道:“就算你说的那样,他留着正妻的位置给荣纯。可那个男人到底按耐不住寂寞,纳了几房姬妾。这说明他对荣纯的心根本不够深,日后还会受到其他的诱惑,荣纯若要跟了他,保不准以后会吃苦日子。” “那……那……”看连皓月软硬不吃,而且怎么说怎么有理,元襄几乎要黔驴技穷了,他想了想,最后孤注一掷,看着连皓月冷笑道:“皓月,你是真认定了荣纯了?无论她心里是否有别的人,你都不在意了?” 连皓月不置可否,元襄咬咬牙,冷冷道:“即便她嫁过人、生过孩子,你也不在意?” “元襄你简直是疯了!”原本连皓月还一脸晴空万里,听了元襄这句话立刻阴云密布,他恶狠狠地盯着元襄,斥责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要诋毁荣纯的清誉,她那样清和文雅洁身自好的女子,怎会如你说的这般!你再诋毁她,我可对你不客气。” 说完,连皓月就甩开了元襄的手,要回去那个摊头。 见连皓月发怒了,元襄平时肯定要服软,可是这事关连皓月日后的安危,他可不能不管,他一把拉住连皓月,死死地盯住他,问:“皓月,你老实说,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没有对荣纯说什么做什么吧?” 连皓月显然已经不想要再同元襄讨论这个问题了,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没有没有,这几天荣纯病了,我怎么还能打扰她。” 听连皓月这么一说,元襄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心中暗道,那就好那就好。 连皓月回到刚刚的摊头,却发现自己看中的那只发钗已经不知被谁买走了,他顿时失了兴致,埋怨元襄:“你看吧,被人买走了。回府了,不要让荣纯等的太久了。” 元襄眼见着连皓月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秦婉词,心想,这一次,自己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连皓月,便拉住连皓月,十分严肃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皓月,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也要听我的,收回你的心,她不是你的有缘人。”连皓月也是个倔强的主,他双手环胸,问元襄:“你既一定要阻住,也需寻个好点的理由。” 元襄实在无奈,只好道:“皓月,你根本不了解荣纯,你也不知道她身后还有些什么。你非要我说的话,我只能告诉你,她的心从来就只有一个人……” 今日元襄把自己拉出来,就是为了同自己说这一番玄而又玄的话,连皓月摆摆手,不再理睬他,只道:“既然不是你的心上人,那么任是谁,我也管不着。走吧,天色不早了,回府吧。”想着秦婉词可能在府上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怕她无趣,连皓月拉着元襄快速地赶回府里。一进门便问左右荣纯身在何处,侍婢便答,正在连皓月的房间清理物品。连皓月听后,心中一喜,疾步便走了过去。 到了自己的房间,刚打开门,便看见荣纯一人站立在桌边,他走上前去,笑着对她道:“荣纯,等了很久了吧?”他刚要靠近一些,秦婉词却陡然退后了两步,抬起头看着连皓月,眼中有警惕,也有恨意。 她突如其来的抗拒让连皓月吃了一惊,他有些疑惑地看着秦婉词,再次走近了一步想要问她怎么了,可是秦婉词却又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他。连皓月不再向她走近,只低声问了一句:“荣纯,你怎么了?” 秦婉词一语不发,连皓月越加担心起她的情况,秦婉词的双肩微微颤抖,连皓月顺着看到她的手上,捏着一本册子,他愣了一愣,脱口道:“这是……宿伊元帅的手记?” 宿伊的手记! 当秦婉词看见了宿伊手记中记载的内容,心痛的难以附加,而手记中那句“与惠、英、青、皓月商议征伐之策,未果。”更是刺眼,按照宿伊的话来说,湛辰的死,连皓月也知道!她顿时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凉,她如何能信,连皓月会与萧湛辰的死有关? 秦婉词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紧咬牙关,心恨得生疼。她如此尽心尽力辅佐的人,到头来才发现竟是害死自己孩子的真凶之一。她后悔自己看错了人,帮错了人,如果可以,她恨不能亲手手刃仇人。 伸手将宿伊的手记放到连皓月面前,她冷冷地看着连皓月,一字一句道:“我问你,豫昭王世子的死,你知不知道……” 秦婉词死死地盯着自己,连皓月愕然低头,看见了她递到自己面前宿伊的手记,上面那页记载的是豫昭王小世子的死,他心中一顿,想起了当年的往事,眼中眸光渐黯,只是不回答。秦婉词见他不回答,胸口闷得难受,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豫昭王世子的死。” 不明白为何荣纯会这般在意这件事情,连皓月愣了一愣,良久,方才低声回答:“是……我知道……” 秦婉词不可思议地看着连皓月,仿佛看着陌生人一般,她心口一紧,忍不住狠狠地咳了好几声,深入肺腑的疼痛,让她几乎要将心呕了出来。见秦婉词痛苦的样子,连皓月大为心疼,忙要过去扶住她:“荣纯,你怎么了?” “放开!”秦婉词一把推开推开连皓月,向看着敌人一样,森冷而凄然看着连皓月,忽然笑了起来:“好……很好,你很好……” 秦婉词的神情让连皓月感觉到格外的可怕,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正要问秦婉词发生了什么,谁知秦婉词却并不看他,扔下了宿伊的手记,就要朝府外走。 连皓月不明所以,身旁的元襄却一把拦住了秦婉词,忽而道:“你想错了。荣纯,皓月是知道这件事情,可是他从来没有参与过。皓月是事后才知道的,当初为了这件事情,他还同宿伊元帅大吵了一架,荣纯,你误会了……” 元襄从一进屋就发现了秦婉词的不对劲,她眼中流露出的疏离与痛恨,看连皓月就像是看一个仇人的神情让元襄颇为不安。等到秦婉词问连皓月知不知道豫昭王世子的死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原来秦婉词的恨意是因为这件事。 他知道,宿伊在与豫昭王对决的时候,手下有一个密探,杀了豫昭王的孩子,年纪应该也不过两三岁的样子。连皓月知道这件事后,非常愤怒,亲自去营帐中和宿伊大吵了一架,认为宿伊那一次做的实在太过分,太让人不齿,并且一怒之下,回到了且柔,不愿再呆在军中。 身为连皓月的恩师,他对宿伊,一直敬重有加,将他的话几乎等同王令一样看待,对待宿伊,更是敬重如父,即便不认同宿伊的做法,也不会如此决绝。可那一次,豫昭王小世子的死触碰到了连皓月最深的底线。一场战争的胜利,竟要拿一个三岁稚童的性命去换,那绝不是一个军人,一个将士该做的事情。连皓月的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也因此与宿伊半年不曾往来。 连皓月因为不知道秦婉词的身份,因而不能明白和理解秦婉词的愤怒与痛苦。但是他知道,身为母亲的秦婉词,在知道自己孩子的死亡与自己耗费三年的时间去尽心帮助的一个人有关,那样的绝望与痛苦,足以让人崩溃。可是明显,这里面是有误会的。元襄赶忙站出来,替连皓月解释。 听完元襄的话之后,秦婉词停下了脚步,回头愕然地看着元襄和连皓月。元襄刚刚的话虽然冲淡了自己的恨意,但是却更让她惊动。元襄的这番话背后的意思很明显,他知道豫昭王的世子和自己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她看向元襄,发现后者对自己点点头又摇摇头,瞬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一直都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从元襄额反应中就能猜出,元疏和元徵应该是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元襄。 她忽而觉得有些歉意,可是失子之恨却不能就这样轻易磨灭。 萧湛辰的死给自己带来的伤痛实在是太大了。丧子的痛苦导致了对燕如吟的猜疑,燕如吟的自尽差点毁了她和奕洵的关系,更让碧莲对自己恨之入骨,才导致她揭穿了自己与萧楚延的关系,让自己与奕洵最终走上了一条决绝之路。如果不是宿伊,如果萧湛辰还活着,她现在一定很幸福,绝不会这样地痛苦。 可是她的恨该对谁去发呢?宿伊早已死了,面前的连皓月,若是如元襄所说,当年并不知情,她又不能对他有一点怒火,没有人能去恨,没有人能去埋怨,这深深地悲痛只能自己藏在心中,只能恨自己当初的疏忽和怯懦。 第一百四十章 秦氏婉词 吴军医早就嘱咐过秦婉词,让她近日切莫大喜大悲,哪知今天宿伊的手记引起了萧湛辰的死在秦婉词的心中投上了巨大的阴影,前几日的休养基本告吹。 连皓月一直满腹狐疑却又十分担心地看着秦婉词,因为他发现,后者的脸色十分不好,半日之前还有几分血色和暖气,此时却苍然憔悴地可怕,眼见着秦婉词开始掉下大颗大颗的眼泪,身子摇摇晃晃,连皓月哪还顾得多想什么,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秦婉词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几颗眼泪低落在他的手上,冬季的冰凉之下竟让他感受到了几分灼热的感觉,秦婉词闭上眼睛,却止不住眼中泪水,她轻轻呢喃了一句:“我好恨……” 虽然她的声音很轻,但是连皓月还是听清了,他心中一动。他最不能看到的便是荣纯的眼泪,认识她三年的时间,她从不落泪,上一次哭泣还是在杀徐润德的时候。连皓月知道,以荣纯那般倔强刚强的个性,若非伤心至极,是绝无可能这般落泪的,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双肩,连皓月从后面拥住她,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荣纯,告诉我你恨谁?” 连皓月这个举动实在过分亲昵,秦婉词心哀之时听到耳垂边男子低沉的嗓音,心尖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就要推开,哪知连皓月搂的很紧,她逃脱不得。元襄见状,亦觉不妥,上前一步,拉住连皓月的手,解围道:“皓月,你看荣纯脸色这么不好,你让她先去休息休息,别急着问她。”连皓月这才松一松手,元襄见状,赶忙让人将秦婉词好好扶着休息,秦婉词定定神,知道自己刚刚失态了,强自凝起一丝精神,对连皓月轻声道:“皓月,我有些多想了,我没事,你的衣物我都帮你收拾好了,我们先去镇国公府拜望吧。” 连皓月眉心微蹙,满腹狐疑,却仍旧点点头道:“好,我们先去镇国公府。” 乘着连皓月去备车的时候,元襄担心秦婉词心中难受,再同她细细地解释了一下当初发生的事情。 湛辰的死,她这几年来根本不愿相信也不愿再提及,所以面对元襄焦急的解释,秦婉词只能勉力道:“我明白,皓月与这件事无关。”停了停,她又道,“只是宿伊杀了湛辰,我没办法原谅,你让我静一个晚上,明天我就会好的。” 知道秦婉词不想再提及自己孩子的死,而且她也允诺过一个晚上她能平复过来,知道这个女人的内心一直很强大,元襄虽然心疼却也不再过于担忧,只引着他二人回镇国公府去了。 三个人都各自带着各自的心事去了镇国公府,拜见了元疏。之后秦婉词说自己累了先去休息了,连皓月看着秦婉词离去的背影,神情莫测,最后也说自己要回府上整理一下,便回去了。 元襄看连皓月走的这么急,愣了愣,疑道:“皓月这是怎么了,走得这么急?” —————————————————————————————————— 入夜,连皓月一个人坐在连府的中,面前摆放着一桌的佳肴,显然一个人是吃不完的。这是他中午在被元襄拉出去之前,吩咐管家准备的晚饭,本来,他是想请荣纯和元襄一起在连府吃晚饭的,可是却没想到下午的时候,会突然发生那样的事情。 荣纯不知为何忽然对自己冷言相待,又质问自己是否知道当初豫昭王世子的死,而且她的情绪那样的激动。他知道她很喜爱小孩,当初曾奋不顾身救下一位不相识的孩子,但是因为几年前豫昭王世子的死,她有这样大的反应,这实在是太反常了。荣纯向来冷静非常,唯有难以忍受之伤才会让她那般失态。 连皓月想了很久,又看了看自己手上那本宿伊的手记,翻到今日引起荣纯心绪大变的那一页纸,神色凝重。 “余与豫昭交战于檀,战久,且柔阻挠,局势不利,需得缓兵。与惠、英、青、皓月商议征伐之策,未果。派暗卫刺探幽州军情,暗卫于豫昭王夫妇外出之时,进府查探,遇其世子,杀之,是以延缓豫昭之兵。” 这是宿伊亲手写的,记录着豫昭王世子的死。 荣纯她与豫昭王世子有什么关系么?为何豫昭王世子的死会让她这样痛苦? 脑海中猛然响起今日在外,元襄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即便她嫁过人、生过孩子,你也不在意?” 如果荣纯她真的嫁过人,生过孩子,如果这个孩子是豫昭王世子? 连皓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 管家见连皓月一个人坐在桌子上,饭也不吃酒也不喝,只是一个人呆呆地盯着手中的一本薄书出神,一月天冷,就算屋中有暖炉,这饭菜还是凉的很快,眼见着饭菜没了热气,管家上前问道,需不需要把菜重新热一热再吃。 哪知连皓月默默地摇了摇头,看着手中的书,忽然抬起头,对管家吩咐道:“冯伯,你帮我去问一问,我想知道,豫昭王妃的闺名是什么……” 冯伯没有疑问为何连皓月想要知道豫昭王妃的闺名,而是很快便打听到了关于豫昭王妃的事情,并且第二天中午,就将所有的消息都告诉了连皓月:“豫昭王妃的闺名唤秦婉词,是靖朝世家大族秦氏之人,他的父亲秦慕阳曾任辽东巡查御史。她的父母在她四岁那年便死了,唯留一个哥哥,正是当今号称天下武功第一的鼎剑侯秦煦卿。因为鼎剑侯和秦慕阳的缘故,镇南王在她家出事后,便收养了秦婉词为义女,靖景帝也因秦慕阳因公殉职而特封其为雪涯郡主,幼时便与皇子公主们一同学习,文采极为出众,尤其写词,长安女子无出其右。” “她自幼与豫昭王青梅竹马,及笄后的第二年由景帝赐婚豫昭王萧奕洵,为豫昭王妃,此后一直跟随在豫昭王左右,与豫昭王育有一子,不过三岁时便夭亡了,随后陪豫昭王隐居在蘅承一年,之后又随豫昭王赶赴辽东,直至三年前身死横川。” 连皓月只让冯伯去打听一下豫昭王妃的闺名,可冯伯向来是个认真严谨的人,索性便将豫昭王妃所有的消息都同连皓月说了。 连皓月听后许久都不曾说话,只挥挥手让冯伯先下去,他要一个人静坐一会。 对着深色的檀木书桌,连皓月忽而自哂一笑:“秦婉词?婉词……还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啊……荣纯……” —————————————————————————————————— 秦婉词一人在镇国公府静坐了将近一整个晚上,虽然她允诺元襄,给自己一个晚上的时间她能平复自己的心境,可直到天际泛白,她终于发现,失子之痛,实难排解。 可她又能去怨谁呢? 湛辰的死,即便她心中深恨,也不能迁怒于连皓月,而宿伊,又等于是死在了自己手上,这仇也算是报了,可是心底的那一份悲伤,却依旧无法消减。 元襄知道秦婉词心情不好,因而特意吩咐了府中的人不要去打搅秦婉词,所以一整个早上都没有人到秦婉词居住的院子中来,直到中午,忽然有人来通报,说连皓月请她去城中醉云阁一聚。 秦婉词本想直接拒绝的,因为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有些难以面对连皓月。但她转而一想,自己实在没什么理由去拒绝连皓月,而湛辰的死又确实与连皓月无关。自己昨天的失态想来已经让连皓月有所疑惑,今日若再推脱不去,只怕会让连皓月更加多心,左思右想之后,秦婉词还是决定去赴约。 以往她常常会同元襄、连皓月来醉云阁一聚,这个地方也算是老地方了。 秦婉词离开之前还特意问了一句连皓月是只请自己还是连元襄一起请,得到的回答是只有自己一人。这让秦婉词的心里有了一些担忧,连皓月本就是个聪明的人,很可能是对昨天的事情有些怀疑,所以今日只请自己去醉云阁,而且还避开了元襄,就是不想让元襄搅局。 她一人走在且柔繁闹的街道上,只觉得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连皓月怀疑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他究竟怀疑的是什么,会问自己哪些问题,自己应该在到达醉云阁之前,先想好一个托词才是。 就在她踌躇不前,苦恼不已的时候,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一个轻微却极为清晰的声音,浅浅的唤了一声“婉词”,秦婉词正在思索事情,猛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所以下意识地抬头,向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待她抬头看见人群之中唤了一声“婉词”的人之后,她登时愣在了当场。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袭墨色长衫的连皓月正立在街角处,静静地看着自己,眼里的那一抹阴翳仿佛黑夜般寂静。 第一百四十一章 怒意难消 当秦婉词回头看见了人群不远处静静矗立的连皓月,呆呆地愣在了当场,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连皓月,纵使脸色看不出任何表情,心里的震动却宛如滔天的洪水。在自己开口的那一刻,他攥紧拳头,祈求上苍,让眼前的女子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可是她依然回头了,带着眼中的错愕与震惊,回头了…… 连皓月忽然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不那么真实了。 昨天荣纯的反应让他大为奇怪,为和豫昭王世子的死,会引起她那样激烈的反应,她眉宇间的痛苦和折磨,就像是被宿伊的暗卫杀死的那个孩子,是她亲生的…… 他不愿意做这样的猜想,却又遏制不住自己的内心,去探听了豫昭王妃的闺名,而且获悉了她的平生。听完了冯伯探得的消息之后,他沉默了,豫昭王妃的一切特点,都那么的适合荣纯。 她的兄长是鼎剑侯,所以她会武功,而且不低。之前他一直很奇怪,身为女子,又非武林出身,荣纯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功夫,原来她的武功竟然都来自风云阁。其次,豫昭王妃文采斐然,一手妙词,艳冠群芳,所以荣纯的文采那般的出众。她出身王室,所以了解王室之人的心理。更重要的是,因为她是豫昭王妃,所以她能在归鹤楼对上那一众才子都对不出的词,所以她那样了解豫昭王的心理,熟知靖朝皇室的礼仪,知道豫昭王的那只步摇叫做“紫玉流苏”这个名字,而且还那般通透熟知豫昭王和靖渊王的行兵特点。这也能解释,她为何对豫昭王世子的死有这样深痛的仇恨…… 如果承认她是豫昭王妃,那么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便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可是,他连皓月不要承认。 他不能接受这三年来与自己朝夕相处,尽心尽力为自己付出的人,是那个打的离漠毫无招架之力的年轻亲王的妻子,不能接受她是那个强娶纳兰媛姬的男人的妻子。所以他决定自己亲自去试上一试,看她究竟是不是豫昭王妃。 他让管家冯伯问来了豫昭王妃的闺名——秦婉词。温婉楚楚,倒是真的很适合她清婉的气质。 今天,他特意派人去镇国公府请她一人出府一叙,然后在她必经之路上,一路默默地跟随者她,看他她在街市上来来回回走了好久。 当他看见荣纯停在一个店铺门口的时候,站在街角处的他忽然轻轻唤了一声“婉词。”声音不大,但却足以让她听见。 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连皓月不停的祈祷上天,希望她千万不要回头。可是让连皓月失望的是,那个浅色衣衫的女子,听到了这个名字,身子似乎一颤,而后回过头来,找寻声音发出的地方,二人四目相对,俱是震惊不已。 在秦婉词回头的那一刻,连皓月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悬空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他终于明白,为何昨天元襄要竭力阻止自己对荣纯动心,又为何说她不是自己该爱的人,也不是自己能爱的人。也明白了他所说的“荣纯嫁过人,还生过孩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深重的惊愕与失望之后,是久久的愤怒。不知二人对望了多久,连皓月走到了秦婉词的面前,看着她柔丽的面容,心中更深地觉得被撕裂了一道厚重的伤口,他忽而攥住了她的手,字字如刀绞:“为什么要回头……荣纯!你为什么要回头!请你告诉我,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你只是听过这个名字,你不是她!” 连皓月手中的力量让秦婉词吃痛,她想过总有一天连皓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可那本该是自己亲口告诉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他识破……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四面都是风,吹得她心慌身冷,良久才呢喃出一句:“皓月,我……”。她刚准备向连皓月坦白,哪知连皓月在她开口的那一刹那,拽着她就走,他的手十分的用力,在大街之上秦婉词不能过分挣扎,只被他拉着走了好一路,直到回了连府。冯伯一见连皓月回来了,正要迎接,却见自己的主子脸色铁青地拉着荣纯就像府内走。 秦婉词瞧见连皓月拉着自己走向了他的寝屋,又见连皓月有些阴冷的神情,脸色瞬间变了,顾不得手上的疼痛,硬是要挣脱开连皓月。可连皓月动了手,她如何能挣脱的过?连皓月拉着秦婉词,一把将她甩进屋中,然后关上门,吩咐外面:“全部给我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一个都不准进来!” 冯伯被连皓月的样子骇了一大跳,他甚少见到连皓月这般勃然大怒的样子,也不知他与荣纯发生了什么,但连皓月的话他不敢不听,只能默默让人都离开了附近。 秦婉词吃痛地握着自己的手腕,似乎有些警惕地看着连皓月。他的寝屋虽然以往她常来,可没有一次,让她这般感觉到这般的狼狈与别扭,甚至有一丝害怕。若说连皓月生气,完完全全可以在侧厅单独谈话,但他却偏偏这般粗鲁地拉着自己来到了他的寝屋,秦婉词早已不是天真烂漫一无所知的少女了,感受到对面男子的气息,她隐隐有一种危险的感觉。 秦婉词与连皓月面对面站在连皓月府中的寝屋中,互相看着对方,神情复杂,只是没有人先开口。听屋中暖炉中的炭火燃烧,发出细微的声响。 良久,连皓月忽然向前走了一步,秦婉词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她的举动让连皓月颇为恼怒,他干笑一声似是自嘲一般念了一声:“荣苏,荣纯……豫昭王妃……婉词,秦婉词……你真是瞒的我好苦啊……” 自从进了连皓月的寝屋,秦婉词就异常的小心,她觉察出连皓月的情绪有些反常,所以尽量小心的回答,不过连皓月刚刚语气中的凉薄让秦婉词确实心有惶惑,她涩涩开口,无比歉疚:“皓月,对不起,我……” 一句完整的道歉都还没有说完,连皓月猛地一个箭步便冲到了自己面前,秦婉词骇了一跳,连皓月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她迅速的想要避开,却没想到连皓月早就料准了自己的反应,一手揽住自己的腰,一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扣住自己的后脑,用一种极为亲昵的动作把自己牢牢困住,然后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 论武功,秦婉词根本不是连皓月的对手,他突然发难,秦婉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连皓月以武力强行让自己作出这样的姿势,这让秦婉词十分羞怒,她自有傲气,即便打不过连皓月,也断然不能让他这般羞辱,秦婉词抬手便要反击,哪知连皓月更加用力地按住了她后腰和后脑的穴位,两处关键的穴位让秦婉词登时没了力气——他封住了自己的穴道!看她纯澈的双眸仿若潋滟的秋水就在自己的面前,连皓月径直俯身亲吻上她温软的双唇。 秦婉词大为羞愤,强提力气,要推开连皓月。连皓月一手压制住秦婉词后腰气海,一手扣住她后脑穴位,微微一退,低沉地道了一句:“荣纯,别挣扎……我想要你……趁我还有理智,你不要挣扎,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作出什么……” 他低沉的声音仿若灼烧的岩浆,在秦婉词脑中炸裂,她错愕地看着连皓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连皓月没等秦婉词回答,再次低头,吻上了她柔软的嘴唇。 女人的直觉告诉秦婉词,连皓月没有说谎。可她即便不能挣扎,却也不能任由连皓月这般践踏自己的自尊! 他遏制住了她的力气,压住了她所有的反抗,动情而用力地亲吻她,感受到她唇间柔美的气息,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撬开她紧咬的牙关,就像自己无论如何努力,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她根本不属于自己。 他想要她…… 当荣纯回头的那一刹那,除了震惊之外,连皓月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荣纯,她是豫昭王妃,她要走了,而他,不想她离开……如果强行占有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他要不要去做?所以,他愤怒地拉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寝屋,不顾她的反抗和愤怒,亲吻她。他想过,只要她有一丝的接受或是激烈的反抗,连皓月都会遏制不住自己那颗想要她的灼热的心,让她成为自己的人。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拒绝着自己的一切,那样平静而坚决的拒绝自己。 心里蓦然的失落让连皓月松开了自己的双手,秦婉词瞬间挣脱开了他的束缚,只不过,连皓月没有接到意料之中严厉的一巴掌,只看见了秦婉词后退了两步,握住自己的手腕,又是悲伤又是愤怒又是警惕地看着自己,一语不发。 连皓月哑然失笑,他沉静地看着秦婉词的双眼,冷声道:“秦……婉词……你在害怕?”他向前走了两步,直到她的面前,看她清丽的容颜,不避不闪的问:“荣纯,你知道我很喜欢你么?”还未等秦婉词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那你又知道……我现在有多失望么?” 第一百四十二章 伴我余生 连皓月对自己有意,聪慧敏感如她,秦婉词怎么会觉察不出,当连皓月为她报了杀父之仇,在第二天对自己说了一句“纵使失了曜日,我也不能……”虽然他的话未完,可秦婉词依然听出来言外之意,“我也不能没有你……” 那个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连皓月对自己的一份心,可是,近日的事情太多,如何去稳固连皓月在且柔的地位让她无暇顾及其他,而与萧楚延的相见更是让她日日都处在即将与奕洵重逢的喜悦与焦急之中,哪里还有其他的心思?更何况,她一直都知晓,连皓月心底最深爱的人是九公主纳兰媛姬,即便他对自己有意,也不过尔尔。 可她没想到连皓月愤怒之下竟会如此对待自己,换做往日,她早已勃然大怒。可今天,她却没有表现出一丝怒意,因为,由始至终她都对连皓月有愧。 秦婉词垂下双眼,真诚而无奈道:“皓月,我对你有愧……” 连皓月伸手打断她的话,冷笑道:“王妃不必道歉。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没有你秦婉词,我现在还是那个被人人踩在脚下的无能的连皓月,我能有今天,全都是拜豫昭王妃您所赐。” 这样讥讽的语气让秦婉词十分难堪,她涩然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皓月,我们好好的谈,你不必用这样的态度来讥讽我……” “那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连皓月陡然大怒,胸口剧烈的起伏,一字一顿道:“那你教我啊,我该怎么对待你?” 他这一句话说的秦婉词哑口无言。 “荣纯,我这么的相信你,可是你呢,你一直都在骗我……你……你一直在利用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连皓月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泣血,他看着秦婉词,咬牙道:“告诉我,你为什要接近我,为什么要帮助我,你究竟还瞒了我什么!” 秦婉词侧目,静了许久,才开始慢慢的诉说着自己的计划,还有萧玉辰的身份以及元疏一家的身份,没有隐瞒,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连皓月。 听完之后,连皓月的心就像在屋中的而炭火上炙烤一般剧烈的疼痛着,而痛过之后,他的心仿佛随着燃烧的炭火一样,慢慢变冷,慢慢变凉,直至化成一抹悲寂的死灰,再感觉不到喜悲。 他的世界一瞬间全部坍塌,原来所有的人都在利用自己,就连自己视为亲兄弟的元襄,也隐瞒了自己十几年!“哈哈哈!”连皓月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那种苍凉与悲伤的笑声,震的秦婉词心疼无比。 不再顾忌他可能出现的疯狂举动,此时此刻的连皓月,陷入了疯狂的悲愤之中,秦婉词知道,她必须要劝解他。 她走上前去,安慰连皓月:“皓月,我们都不想伤害你的……元襄是最不想伤害你的……” “滚开!”连皓月愤怒的一把推开秦婉词,因为愤怒,连皓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秦婉词被他一掌推到在地,撞到了身后燃烧炭火的暖炉——近日天寒,连皓月的屋中一直燃着炭火。 暖炉被秦婉词撞倒,炉中燃烧地炭火洒了一地,有几块直接贴上了秦婉词的手腕和手臂,那灼热的疼痛,瞬间钻心一般,几乎疼的秦婉词掉泪。可她却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站起来,把伤痕藏在袖中,又要走到连皓月身边。 连皓月伸手指着她,冷漠的问:“我问你,从一开始,你来到我的身边,就已经布好了一切的局么?” 秦婉词默默点头:“是。” “那么你是为了豫昭王才来到离漠的?” 秦婉词想了片刻,才回答:“算是为他,也是为我自己。” “你……还要回到他的身边?” 秦婉词坚定道:“是。” 连皓月忽然冷笑起来:“秦婉词,你觉得我会原谅你么?你一直都在骗我。你根本不是为了报恩而帮助我,你只是为了你自己,只是为了豫昭王才来帮我。”顿了顿他下了一个结论:“你,从来都没有对我真心过。” 连皓月的这句话让秦婉词非常伤心,要说利用,一开始她或许真的是这种想法,但是后来的相处,她对连皓月的所有帮助都是出于真心的。 可如今,连皓月的一句话否认了她所有的付出,这让她十分难过。她刚要辩解,抬头却看见连皓月眼角边一抹不易察觉的泪光,愣了半晌,心中更是酸涩不已。 连皓月,你是气急了才会说这样的话吧…… 秦婉词咬一咬唇,想了片刻,低声对连皓月道:“皓月,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希望你好。元襄对你也是真心的,我们都希望你幸福……” “你和元襄都希望我幸福?”连皓月冷冷一笑,走到秦婉词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你对我是真心的?那么,做我的女人,让我幸福,这样你也可以做到吗?” 秦婉词愣了愣,一时半会,她竟摸不透连皓月这句话是真心还是试探,就在她犹豫的片刻,连皓月忽然回身抽出了挂在墙上的一柄长剑,直接架在了秦婉词的颈间,嘴角勾出一抹狠厉的笑意,“不做我的女人,还要平息我的怒火,秦婉词,那你以死谢罪吧!” 说着他举起剑就要朝秦婉词砍去,秦婉词大惊,立刻侧身躲开,连皓月脚步一移,快速的跟上了秦婉词的步伐,从左边又削来迅疾的一剑。秦婉词翻身从身旁的木桌上滚过,然后看准空隙一脚踢开了连皓月手中的利剑。没了武器,连皓月又是冷笑,徒手就这么追了上去,秦婉词见状,立刻用了轻功躲开连皓月凌厉的攻势,但是屋内空间狭小,轻功能发挥的余地不多,连皓月的武功本来就在秦婉词之上,秦婉词只能勉强躲过连皓月的攻击,但是在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秦婉词不知连皓月是不是真的气毒了要杀自己,但是自己绝对不可以死在这里。 她借助一把椅子,一个腾跳飞跃到了寝屋的另一边,连皓月快速跟上,左手用力钳住秦婉词的肩膀,让她无法动弹,右手手肘抵住她的脖子,把她狠狠的推到墙上,他冷冷道:“你打不过我的。”下一刻,他一愣,自己的颈间已然架着刚刚那把被她踢落在地的宝剑——就在刚刚被秦婉词捡了起来。 秦婉词被连皓月按在墙上,忍着疼痛勉强说道:“我是打不过你……皓月,你要我赔罪,我愿意的,可我不可以死……” 她眼中的倔强与不屈激怒了连皓月,他左手一用力,秦婉词感觉自己肩膀上的骨头都要碎了,可是她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手中的剑也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松动,连皓月冷冷问:“为什么不可以死,当初,你在横川,不是就已经死了么?” “不……我要活下去,我还要回去找他,”秦婉词冷静的看着连皓月,说:“皓月,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我的人,我的命,都不是你的。我是打不过你,可也绝不可以在这里死去……” 连皓月冷哼一声,松开了扣住秦婉词肩膀的手,而后,一把甩掉她手中的长剑,悲寂而怨愤地看着秦婉词:“秦婉词,你当真这么爱他,为了救他,当初在横川你愿意一命换一命与宿伊元帅同归于尽。现在又要为了他,不顾一切的活下去……”继而他冷冷一笑,“可是你的豫昭王,你的萧奕洵,真的值得你如此去爱么?” 秦婉词猛地呼吸了几口气,刚刚与连皓月动手几乎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她勉强依靠背后的墙壁支撑自己站着,缓慢却坚定道:“是,他值得我这样爱他。” 他萧奕洵,值得我秦婉词付出所有去爱他。 连皓月质疑的摇头,全然不信:“若他真的这般爱你,又怎么会任由你这三年在且柔吃尽苦头?” “他不知道我在这里,他若知道,定会来找我。” 连皓月依旧冷笑:“就算如你所说,他心中有你。可是很明显,现在他的心中不只有你一个,否则,他怎会纳那么多的姬妾?” 连皓月的这句话终于让秦婉词的神情有了些许变化,片刻后,秦婉词回答了一句:“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听出来秦婉词语气中的勉强,连皓月轻笑一声,将秦婉词抵在墙上,用手抬起她清秀的面容,逼着她与自己对视:“我很好奇,像萧奕洵那样的男人,在江山和美人之间,他会选择什么呢?”秦婉词目光一变,连皓月又道:“萧奕洵抢走我心爱之人,那么我向他要一个你,不过分吧。以一个豫昭王妃换整个离漠的归顺,你觉得这笔交易,豫昭王会不会同意呢?” 他轻轻吻了吻秦婉词的额头,径直看着她,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秦婉词,要我原谅你可以,把你自己给我,我要你永远陪伴在我的身边,慰藉我的余生!”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元襄相援 镇国公府。 元襄昨日就吩咐了府中人不要去打搅荣纯,但眼见时到中午,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可是荣纯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担心她气坏了,便干脆差人叫她一起用午膳,谁知得到的消息却是不久前连将军派人将荣姑娘请走了。元襄愣了愣,问了一句:“皓月将荣姑娘请走了?只请了荣姑娘一个人么?”小厮回答是的,元襄蹙了蹙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连皓月要请秦婉词不是不可以,但是为什么只请她一个呢?人都到了镇国公府了,没有道理不知会自己一声啊。他不由想起了昨天下午在连府发生的事情,以及之后连皓月一直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没由来一阵不好的念头。 他复又问:“荣姑娘走了有多长时间了?”小厮回答:“刚走没多久,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这会子应该快到醉云阁了。”元襄点点头让小厮下去,自己决定去醉云阁看看。最近这个时间点,这两个人最好不要单独见面,秦婉词那边他是不担心的,怕就怕连皓月这小子要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那可就不好办了。 按照秦婉词的脚程,现在她应该刚刚才到醉云阁,自己走的快一点,说不定还能碰见她。元襄一路疾走来到了醉云阁,问了一下掌柜连皓月在哪个包厢,掌柜却告诉他,今日连皓月是定了一个包厢,可是从上午到现在都没有人来过。元襄一听,更加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连皓月没有来,那秦婉词呢?她去哪了? 元襄没有耽搁,直接顺路就向连府走去,不在醉云阁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二人在连府。 他不敢停留,抄了近路直接奔到了连府,刚到门口,便看见了连府的老管家冯伯,元襄急切地问:“冯伯,皓月和荣姑娘是不是在这里?” 冯伯看元襄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回答道:“是,他们回来有一阵子了,元公子,我不久前才差人给你送信来着,你来的可真是及时啊。” 本来听冯伯说这两人在府上,元襄刚刚松了一口气,转眼又听到冯伯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心一悬,问:“送信给我?发生什么事了?” 冯伯一愣:“怎么,元公子你没见到连府的小厮么?你是不知道啊,今天中午,公子和荣姑娘一起回来,拽着荣姑娘就往自己的寝屋走,荣姑娘挣脱不开,几乎是被公子拉进屋子的,一路上公子脸色铁青,像是憋了满肚子的火。我是很少见到公子有那幅神情的。他把自己和荣姑娘关在屋子里,也不准仍何人靠近,我生怕出了什么事,所以赶忙让人去告知你一声,元公子,你快去看看吧。” 元襄大惊失色:“皓月把自己和秦……荣纯关在了一起?!”连皓月,你想干什么? 他赶忙提步就朝连皓月的寝屋冲过去,一边跑一边问:“冯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皓月这么生气?” 冯伯一路跟着他,回答:“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早上公子出去,中午就这样了……”他停了一停,想到了一件事,赶忙补充道:“对了,昨晚公子让我去打听豫昭王妃的闺名……” 元襄迅疾的步伐被冯伯这么一句话生生地叫停了,他愕然回头,看着冯伯,愣愣的问了一句:“冯伯?你说皓月让你打听什么消息?豫……豫昭王妃的……闺名?” —————————————————————————————————— 连皓月的寝屋。 “秦婉词,要我原谅你可以,把你自己给我,我要你永远陪伴在我的身边,慰藉我的余生!” 听了连皓月的这一番话,秦婉词闭上眼睛,沉静了许久,她忽而轻轻地笑了。连皓月一怔,不明白她在笑什么,只听得秦婉词浅浅开口:“我秦婉词这一生,无论身或心都只属于他萧奕洵一个人,而且……”她睁开眼睛,毫不畏惧地看着连皓月,淡然道:“皓月,你太小看奕洵,也太轻看我。奕洵他从不会让自己面临江山或者美人只能二者择其一的境地,而我也绝不会让他有一日为我面临那样的选择……” “在你去找他做这个交易之前,我一定会杀你。我虽对你有愧,但若真有那天,我依然会来杀你。我知道你武功高,如果杀不了你,我就杀我自己。但是,皓月,我也要告诉你,奕洵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心善之人,他虽心怀天下,可却从不会盲目为了天下而放弃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江山和自己这个选项之上,秦婉词从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否则,当初在横川崖之上,她会选择与萧奕洵共赴生死,而不是以一命换一命。她知道,她的丈夫还有需要去完成的事情。 她继续道:“而且,皓月,你这么做,未免也太看轻你自己了。在你心里,我连九公主都比不上,更遑论要比整个离漠了,我秦婉词自知没有那个价值。”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不带怒气,只如温水一般:“你正直而正义,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坦荡的,所以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这么看得起我?”连皓月摇头,“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是怎样的人?” 秦婉词抬头看着连皓月,蹙了蹙眉,问:“皓月,你就真的这么恨我么?” “恨你?荣纯,你觉得我恨你么?你不知道我有多在意你!”一听秦婉词说自己恨她,连皓月便越加气愤,他再次扣住秦婉词的双手,看着她说:“元襄和我说过你有心上人,你很爱他,你一直想去找他。我怕你为难,所以一直顾着你,一直没有表露对你的心意。”他盯着秦婉词,神色越发冷厉:“荣纯,要是我真的不在意你,真的恨你,我完全可以直接向你表白心意。如果你不接受,没关系,我废了你的武功,就把你锁在这间屋子里,断你双脚,折你双手,给你下药,每天我想怎么要你就怎么要你!” 他明澈而平静声音,倾吐出了这样疯狂的话语,秦婉词瞪大了眼睛,因他的话的震惊,她的心剧烈的跳动着,恐惧而震惊……认识连皓月这么久,她从不知道他的心中还有这样戾气的一面。 感受到秦婉词一瞬的恐惧,连皓月又道:“可是我没有,我尊重你,珍惜你……但是现在有些许不一样了。荣纯,我知道你不会留在我的身边,那么,如果我用一些极端的方式留你三年,然后对你说抱歉,祈求你的原谅,你会不会原谅我?”他用力地抬起她的头,逼着她与自己对视,平静道:“婉词,你希望我那样对你么?” 秦婉词的肩头有些颤抖,有一丝的害怕,更多的却是愤怒。她从没料到,她的欺骗对连皓月来说已经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她不想去探究连皓月这番话背后的意图到底有几分真假,因为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就在气氛凝滞之时,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元襄一脸焦急而紧张地冲了过来,一把拽开连皓月,对着连皓月怒道:“连皓月,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混账话?” 刚刚从冯伯那里得知了连皓月让他去打探豫昭王妃闺名的时候,元襄就知道大事不好,皓月必定已经猜出了什么,等他刚到连皓月寝屋的门口,不小心听见了连皓月刚刚说的一番话,更是惊如雷击。也顾不得什么了,一脚就把他寝屋的大门踹开,见到连皓月正扣住秦婉词的手,直接冲过去,把连皓月拉开。秦婉词正震惊元襄忽然出现,但同时心底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有元襄在,情况总会好上一些。 连皓月被元襄一把拽的撞到了墙上,元襄情急之下,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撞到了连皓月的身上,纵使连皓月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他看着元襄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心中怒气更深,自己的这个好兄弟,骗了自己十几年,现在还敢来质问自己?他猛地一把推开元襄,剑眉一横,冷笑:“好啊,我正打算去找你,你自己到先来找我了。” 看连皓月这个样子,他似乎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了,元襄心中七上八下,之前他准备找一个好时机,等连皓月兴高采烈的时候,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去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差到不能再差的情况。他向前靠了一步,好声道:“皓月,你听我说……” 连皓月冷冷打断他的话:“我自然是要找你算账的,你不必着急。现在,我们一件一件的处理。元襄,我告诉你,现在我的心情算不得好,你最好先闭嘴。”他将目光继续投向秦婉词,问:“秦婉词,我在等你的回答。” 秦婉词看了看元襄,知道,现在的情况,元襄来最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连皓月的情绪,似乎更差了,她摇摇头:“看来,你是不会原谅我了……”她看着连皓月,神情忽然冷厉了起来:“连皓月,你想得到怎样的回答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以柔克刚 “看来,你是不会原谅我了……”见到连皓月这样冷漠而无礼,秦婉词轻轻地闭上眼睛,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失望还有身心俱疲,她忽而笑了起来,苍然而心酸。连皓月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神情,一时间也愣了愣,还未开口,秦婉词却主动朝自己走来,元襄一惊,忙要拦住她。秦婉词却朝他摇摇头,直接走到连皓月的而面前,用力地反握住连皓月的手腕,冷冷凝视他:“连皓月,你如何怨我气我,我都可以接受,但却不希望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你心里,我就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只能在你身下承欢,为你生儿育女的工具而已么?对你而言,只有我的身体能弥补你所受到的欺骗么?” 她失望而痛苦地看着连皓月,一字一句道:“这三年来,我从未有一天觉得自己受过这样的侮辱和轻视。” 连皓月心中一震,秦婉词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语气也越来越生冷:“我感谢你喜欢我,怜惜我,可我也讨厌你这样对我!我三年的付出与努力,在你眼中,不值一提,这没关系,是我有错在先。可是你要我,是为了什么?你只是希望我臣服。那元襄呢?元襄也欺骗了你,可是你会要求元襄此后余生陪伴在你身边,你会禁锢元襄,然后逼迫他日日与你欢好吗?”她质问的语气带着讥讽和自嘲:“看来,是我一直放错了自己的态度,觉得自己对你亏欠太多,所以一直退让求好,反倒让你看错我也看轻我,认为我所有的价值就只剩满足你的**!你依然还是太天真!” 秦婉词显然失望之余亦愤怒了起来:“好,你只把我当做一个女子,那我就以一个女人的身份与你对话。”她挺直了背,放缓了神情,显示出一种高贵不可侵犯的气度,这个时候她不再是连皓月的好友荣纯,而只是豫昭王妃秦婉词。 “身为女人,我打不过你,也逃不出去。但皓月,你瞒不住我身在离漠的消息,除去辰钰和老国公他们,靖渊王也已经知道了我身在离漠。以我对奕洵的了解,若我没有回去,他会不顾一切的来找我。自然,若你以整个离漠相威胁,他或许会让步,但是,你觉得那个时候,奕洵会放过纳兰媛姬么?到时候又会放过你身边的这一群人么?”她冷冷一笑,高傲自持:“你对我的**,难道会超过你对纳兰媛姬的心么?” 纳兰媛姬永远是连皓月的死穴,他脸色一变,秦婉词笑得更冷:“所以,为了纳兰媛姬你不能动我,也不敢动我,我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那个时候,身为女人,我是豫昭王妃,他唯一的妻子。你之前问我,是否不在意他纳妾。我撒了谎,他要纳妾,这让我很不开心。我虽非善妒之人,但感情之事,我秦婉词向来算不得大方。既然我秦婉词的心只属于他,那么他萧奕洵也就不该在别的女人心上多留那么几分。” “我知道你的媛姬性情刚烈,容貌倾城,或许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奕洵对她有几番感情,不然也不会特意带她去洛阳祭奠母后。在我回去之后,若她懂事一点也就罢了,若是哪天她让我不开心了,你觉得你的媛姬,能在我手中多活几天?” 仿佛被刺倒心中最深之地,连皓月脱口而出:“你不能伤害她!”真要论谋略心机,十个纳兰媛姬加起来都不是秦婉词的对手。 见到了连皓月的反应,秦婉词微微一笑:“怎么,皓月,你害怕我对付纳兰媛姬么?” 秦婉词这几句话,瞬间将形势扭转了过来。原本她还带着歉疚,对连皓月处处退让,如今却用这样强硬的态度,和连皓月进行一场交锋。 元襄愕然,看来,连皓月终究触及到了秦婉词的底线,不然以她往日的温善,又对连皓月怀有愧疚,是绝不会以这样的态度说这样的话。分明句句都说自己是个女子,但这强硬的态度和手腕,寻常的男子都不及她。 两人显然都没想到秦婉词的态度会突然变成这样,元襄气急败坏,对连皓月道:“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好好的谈?皓月,荣纯对你是好是坏,真心与否,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她是什么身份?她有什么样的心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刚刚是疯了吗?和她说那样的话冒犯她?” 元襄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情况定是秦婉词处处退让,连皓月步步紧逼,却没想到他气过了头,不管什么话能说不能说,一股脑全冒了出来,这才彻底的惹恼了秦婉词。她平日性子好,却并不代表她不会生气,不会动怒。 连皓月一时间也有些懊恼,他怎么就忘记了,荣纯最不喜欢的便是旁人轻视她女子的身份,也不喜欢别人见她柔弱的样子。今日自己倒是两样都占到了,也无怪乎她会这般带有敌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往日最是疼惜荣纯的自己,今日竟会对她说出那样冒犯的话,一时间,屋中的氛围全然凝固,秦婉词冷眼看着连皓月,见他许久不说话,便用刚刚连皓月问他的话反问:“连皓月,我在等你的回答。” 元襄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是真的没有见过秦婉词动怒,所以他可以肯定,这个时候,秦婉词必定已是愤怒到了极致,若是连皓月此时再火上浇油,那可真就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他刚想提醒一下连皓月,却听得连皓月轻叹一声:“我自是不会禁锢元襄,那是因为他会一直在我身边,可你呢,我若不留你,你会留下来吗?你不希望我只将你当做一个普通的女子来看。可是荣纯,你自问,若你只是寻常的女子,我只将你看做满足是我**的工具,你觉得,我连皓月会对你动心么?”到底是他错了,他还天真的以为,秦婉词与寻常女子一般,得到她的人,就会将她困在自己的身边,可她终究不是寻常女子,世俗之约,怎能约束得了她? 寻常的女子,怎会在死里逃生之后,孤身一人来到异乡,谋图一国?寻常的女子,又怎会有她那样的心胸,他还记得他曾问她,她的心愿是什么,她告诉自己,是靖离和平,天下安康。那样的心胸与气度,怎能不让连皓月钦慕?他的所愿,也不过是想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一同去看这天下安康。 本以为两人之间无法避免会爆发一场争吵,却没想到连皓月反而好好的和自己说话,元襄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而这样以柔克刚的法子也确确实实击中了秦婉词的软肋,让她无法再动怒。她哑然失笑,看来,连皓月真的成长了许多,如今竟也摸透了自己的弱点,毕竟说到底,也是自己有错,她总不会真的针对他做些什么。 而且实话说,连皓月的这一番话确实让秦婉词有些动容,三年的相处,患难与共,若说没有一点感情,秦婉词自己都不相信,可那到底不是爱情。而且,于连皓月而言,自己也并不是他最深爱的人,既然两人的感情都不是最深厚的,何必要强求什么呢? 她淡淡的开口:“皓月,我知道你生气,最根本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是豫昭王妃。若我是寻常什么靖朝大户的女儿,你未必会这么与我计较,仅仅只是因为我是豫昭王的妻子,而奕洵他夺走了你最爱的纳兰媛姬。所以,你要在我身上找回你失去的爱人和自尊,你对我有情,我并非看不出来,但你也知道,我们之间注定没有能够互相回应的感情,爱情也终究不是交换而来的……但是我……” 她清淡的眸子扫过连皓月的眼睛,而后她想了想,轻轻道:“如果你不是真的想要我死,那么我想我可以和你做一笔交易,皓月,我……把纳兰媛姬还给你,好不好?” 连皓月一愣,看着秦婉词,怔怔地开口问:“你……你刚刚说什么?” 秦婉词微微一笑,又轻声说了一遍:“我说,我把九公主还给你,好不好?” 很明显连皓月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动摇,他怀疑地看着秦婉词,问:“你……能做得到?” 秦婉词笑道:“从认识到现在,除了白鹿那一件事外,我可曾有一件事,答应你的没有做到?” 秦婉词的话语与笑容都好像带着一股魔力一般,连皓月看着她,不由自主地松开了自己的手,放开了秦婉词。秦婉词肩膀吃痛,忍不住皱着眉头扶着自己的肩膀,但手上刚刚又被炭火灼伤,也疼的不行,但她也只是蹙蹙眉,并没有说一句。 连皓月依然仿若置身梦境之中,他虽惊喜不已,但仍然保留一丝担忧:“但是……即便是你,豫昭王能同意么?毕竟媛姬现在是他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双方和解 连皓月话说一半,秦婉词知道,每次说到这件事情,连皓月都是扎心的疼,她想尽量让连皓月放松起来,便道:“你用整个离漠去换一个纳兰媛姬,靖朝怎么会不同意?若是奕洵不同意的话,左不过我一哭二闹三上吊,非闹得他同意为止。”玩笑过后,她认真的看着连皓月,许诺:“皓月,相信我,这件事,我一定会为你做到。” 眼看连皓月与秦婉词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回转了一些,元襄便趁势道:“所以我说皓月你这个人还是死脑筋。豫昭王妃原原本本的站在你面前,你不让她帮你去要回九公主,反倒胡说一通混账话。好歹是荣纯大度,不与你计较,还帮你这个忙,是我,得给你气死。” 得到了秦婉词这般的允诺,连皓月现在才算真正冷静下来,又听得元襄这一通话,似乎对元襄的怒气也小了不少,不过他还是不太愿意搭理元襄,只看着秦婉词一直拿手按着自己的左肩膀,这才惊觉刚刚自己愤怒之下,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那样的力道,就是男子也要疼的叫饶,但她偏偏一声也不吭,他不由有些愧疚,便道:“我是不是太用力了……” 秦婉词轻轻一笑,把手放了下来,淡淡道:“没事,力道不大。”她刚把手放下来,连皓月才发现秦婉词的手臂和手腕处,衣服有几处焦痕,看来是有不少地方都被灼伤了,猛然想起刚刚他把她推到在地,溅了一地的炉火,当时见秦婉词直接站了起来,以为没事,却没想到被烫伤的地方这么多,当初他自己在长安的时候被火球灼伤,那刺骨锥心之疼到现在为止自己也记忆犹新。 他看着秦婉词,又是心疼又是气愤,这个女人,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疼么?他立刻转身在屋中翻箱倒柜找了一圈,找出自己当初备好的烫伤药膏,走过去直接拉过秦婉词的手,气愤道:“你为什么总是要这么刚强,秦婉词,你也是个女子,怎么性格偏偏比男人还要要强?这么疼,为什么非咬牙不说呢?你不知道我刚刚气昏了头,下手没轻没重的,你要是喊一声疼,我一定会住手的啊。” 秦婉词安静地由着连皓月为自己上药,轻轻说:“因为我身上的疼不及你心中疼痛的十分之一,在你面前,我怎么能喊疼呢?” 连皓月停下手中的动作,专注的看着秦婉词,心底为她这浅浅的一句话,许久都无法平静,他终是按捺住了心中喷涌的感情,忍住了想要伸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冲动,嘴边噙了一抹清愁,问道:“豫昭王妃,虽然我不能说你是一个弱女子,但是也终究不是一个男子吧。你若是不愿意对他人表现出软弱的一面,对豫昭王总可以吧,我真的觉得你不应该来离漠受这些苦,你早该回到豫昭王的身边,他能护你周全。” 秦婉词微微摇头,语气轻缓却异常坚定:“不,我从不觉得身为女子,我便要比你们弱上几分,你看,我不是靠着自己而帮你走上现在的这个位置了么?这一切,我并没有依仗旁人。你们做不到的,我一样可以做到,而且能够做的更好。如果一直活在奕洵的庇护之下,我的确会过得很安稳,可那终究不是我所愿所想。我想的做的是要与他并肩,而不是躲在他的身后。虽然我很爱他,也愿意为他付出我的一切。可从始至终,我首先是我自己,然后才是豫昭王妃……” 连皓月定定地看着秦婉词很久,都没有说话,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他看着面前女子温柔却坚定的面容,心中对她的怨气,终究是熄灭的一丝不剩,这个女子,时而活泼时而温柔,又这般聪明和善解人意,良久,他缓缓道:“秦婉词,我想我似乎终于知道为什么豫昭王会这么爱你。我想,如果我早一点遇见你的话,也会爱你爱到骨子里的。” 秦婉词看了连皓月一眼,知道这是他真心的话,但所有的情感这个时候都不该再有加深了。她明丽一笑,道:“怎么一听说我要把媛姬还给你,这才想起要拍我的马屁了?你这人啊,真不厚道。” 能看到秦婉词这样轻松明快的笑容,就像夏天湖中盛开的朵朵荷花,他忽而想到昨日下午,她含恨看着自己的神情,眼皮一跳,对秦婉词道:“对不起,当年小世子的事情我不知道,如果我提前知道的话,一定会阻止的。你一定很爱那个孩子吧……”当初听元襄说,她曾经不顾危险,飞身在马下救了一个孩子,连皓月就知道她一定十分喜爱孩子。 心中一悲,秦婉词却平静道:“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都过去了……”停了停,她忽然想到一个人,便问了一声:“皓月,舒雪的话……你知道这个人么?” 一提到“舒雪”的名字,元襄和连皓月的神情便有些变了,连皓月眉心紧缩,没有说话。元襄也有几分愕然,舒雪这个姑娘他一直是知道的,曾经听皓月提起过,当年为了对付豫昭王,宿伊将舒雪安插到豫昭王的身边,舒雪不负众望,以自身性命为离漠夺得了靖朝近东一片的军事布防图,让宿伊元帅为萧奕洵布下了逆天杀阵,差一点便活捉了豫昭王,若非秦婉词赶到,那天他们一定会打一场打胜仗。 现在回想起来,就是那一仗,让秦婉词不得不化身为荣苏,独闯离漠三年。而且,似乎仅仅因为宿伊元帅,她的生活就变得一团糟,孩子的死,豫昭王的猜忌,自己的“身亡”,这一切,似乎都有离漠的插手,具体来说是宿伊元帅的插手。秦婉词,一定很恨宿伊吧。他看了看连皓月,不知他会怎么回答。 连皓月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觉得事到如今,他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索性老实道:“舒雪是老师的女儿,很聪明,她有一项过目不忘的本事,真正是令人佩服的紧。” 本来连皓月等着秦婉词恨声将舒雪和宿伊骂上一顿,自己好劝解着,却没想到秦婉词轻轻笑了一声:“说来也真是巧,宿伊派人杀了我的孩子,他的女儿也间接因我而死,他自己也是因我而死。我倒不知道,我还算是为自己的孩子报了仇。” 连皓月愣住了,他有些不解:“你难道不恨吗?” 秦婉词神色未变,只是声音低了一些:“恨,怎么不恨?若非宿伊,我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只是,这些磨砺,当初我嫁给奕洵的时候就做好了经受的准备,他的身份太特殊,抱负也太大。像他那般的人,注定这一生都不会太平,身为他的妻子,我也明白我的一生也不会太太平。”她十分平静的说着这一切,直到最后,情感才有了一些波澜,“我想过自己会受到不少的苦难,我其实都可以承受的,可我不希望我身边的人去承受那些痛楚。湛辰的死,是我最恨的一件事,两军交战,竟然要以一个孩子的生死为注,就凭这一点,我看不起宿伊!” 连皓月没有说话,在豫昭王世子这件事情上面,当初他也与宿伊产生过极大的分歧。“不过,这不就是战争么……宿伊自己也付出了代价,若非他有意针对我,他倒能与奕洵堂堂正正的打一仗,他曾与龙帅齐名,我并不信奕洵能有百分的把握打赢宿伊。若是宿伊没有做那一切,怒风谷一战我就不会去,宿伊他自己也就不会死,离漠也不会经历那样的惨败……总归万物皆有因果,谁也料不到下一步究竟会是怎样的。”她抬头看着连皓月,郑重说道:“所以,皓月,你能直接同意归属靖朝,我真的很感谢,真的。我曾经很害怕若你不同意,我们该怎么办?甚至有些极端的想法我们都想过,还好你没有……还好你没有……” 连皓月心中一软,其实他该恨秦婉词的,是她杀了自己宛如父亲的老师宿伊,是他的丈夫抢走了自己心爱的媛姬,他们之间等同于有杀父夺妻之恨,他该怨憎她,甚至是该杀了她为宿伊和自己报仇的,可是他转念又一想眼前的这个女子经历了这么多的挫折,自己对她何尝没有夺夫杀子之恨?但她却没有对自己有一分不好,反而还处处为自己担心。将心比心,他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连一个女子的心胸都比不上?想到此,连皓月真的无法再有一丝的怒意,反而对这个女子充满了怜惜。他不想再勾起自己和秦婉词伤心之事,目光看向了一直站在一旁的元襄,索性转开了话题,问:“荣纯,你是说镇国公一直以来,都在为了靖朝而生?” 秦婉词顿了顿,看向元襄,郑重的点头:“是的,这四五十年来,他从未改过初心。” 第一百四十六章 皓月监国 刚刚知道镇国公府真正的意图时,连皓月只觉得愤怒,愤怒元襄瞒了自己这么多年,但现在平静下来以后,便越发觉得镇国公元疏的可怕,也越发对这个恩威并重的长辈更加敬重,数十年如一日的谋划和等待,最终一举成功,这样的壮举,千百年也少有……他不禁喟然道:“镇国公大人实在是让人佩服。”而后他又看了看元襄,本来对这个好兄弟,连皓月有满腔的怒火,不过,今天这么一折腾,到让他有火没处发。 元襄见连皓月望向了自己,以他二十年对连皓月的了解,这个时候,连皓月是发不出火的,他既原谅了秦婉词,也必定不会与自己计较太多。虽是如此,可他到底有所亏欠,所以他一反常态,陈恳而真挚地对连皓月说了一声:“皓月瞒着你,是我不对,但你相信我,我是希望你好的。” 连皓月鼻子里哼出了一声:“若你对我不是真心,你以为现在我还会与你说话么?元襄你不要高兴的太早,我现在可还没原谅你。接下来你半辈子就在我这里给我慢慢赔罪,这笔账我们有的算的。” 元襄一听,立马喜笑颜开:“好说好说,不就是几十年吗,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也都是您连大公子一句话的事儿。” 连皓月懒得搭理元襄,只问:“所以,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王主死了,你们是要我即位之后,再与靖朝求和还是现在就向靖朝表态?其实,时机都差不多吧,我想现在朝政应该都已经被镇国公大人抓在手里了。” 秦婉词点头:“没错,其实最近我们是有打算和靖朝和谈,你要想过几天当王主的瘾,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到时候不要不肯下来就好了。” 连皓月终于乐的笑了:“之前你们还说信任我,现在却开始担心了?算了吧,我也不必即位了,就趁着这个月王主秘不发丧的时间,我以监国的名义掌权,与靖朝和谈吧。不过……”连皓月拖长了声音,正色看着秦婉词道,“对你我是不忍心重责的,但是对你那位大名鼎鼎的丈夫,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秦婉词也笑了:“这和谈是靖朝与离漠的和谈,国与国之间的事情,哪能被个人情感左右,你们在桌上杀的天昏地暗,我也不管。”她站了起来,对连皓月道:“走吧,我们去见老国公吧。”罢了她停了停,像是抱怨一般:“不过你朝我发了这么大的火,就这么轻饶了元襄,可真太便宜他了。” 连皓月面不改色道:“日后有他苦受的,我们来日方长。” 元襄一听,背后莫名打了一个冷战…… 秦婉词来到了镇国公府的书房,这里萧玉辰和元疏还有元徵已经再等自己了。她先把今日白天与连皓月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三人,并且告诉他们,连皓月已经知道了一切,包括镇国公的身份,萧玉辰的身份和自己的身份,而且他提议,不用硬推他上王位,只要让他以监国名义掌权便好。 听到秦婉词说她已将所有的事情都对连皓月全盘托出了,三人明显先是一愣,而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元疏沉吟片刻道:“反正我们也是打算在这段时间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连皓月,既然王妃你先说了,而且还说动了他,倒也让我们省了不少事。” 萧玉辰点头称是,而后又道:“三位亲王的府邸,我一直命人监视着,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一点异动,估计是真的相信了纳兰隽只是受了重伤在后宫休养。现在朝中大部分都是我们自己人。连皓月只想监国,确实比推他登上王位简单多了。” 元徵也道:“我想我们可以开始联系靖朝,请豫昭王去茺乾进行和谈,商讨离漠归顺的大事。然后,尽快让王后出面,帮连皓月登上监国之位。” 元光四年,正月十九日。离漠早朝之时,王后元燕手持一封诏书,前往大殿宣读。此诏书是当年开国之时,初代王主纳兰初与安王连锋亲自签署的的诏书,上面记录着“世代交替,隔代为主,共治离漠”的承诺。元燕当众宣布,纳兰隽伤势过重,坚持不了几日,他膝下无子,以离漠建国之论,如今当是连家之人为政。连家嫡子,如今唯有连皓月一人,当以此诏书实监国之权,待纳兰隽龙御归天之后,袭王位,掌离漠大权。 元燕手中的诏书,是当年连锋托付给元疏的,纳兰初派人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这份诏书,元疏一直藏了四十年,都不肯动用,只是因为没有最好的时机,而现在,他终于等到了最好的时机,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呢? 王后元燕宣布完之后,元疏第一个带头跪拜领旨,开国的一干重臣之中,现在以他的地位最为尊贵,百官见元疏都跪了下来,哪里还敢质疑什么,也跟着一并跪了下来,一一领旨。 —————————————————————————————————— 元光四年正月二十日,连皓月掌离漠监国之权,次日,他以纳兰隽的名义,修书靖朝豫昭王萧奕洵,约其前往茺乾城,商讨离漠归顺之事。三日后,萧奕洵回复,愿与离漠和谈。百官大惊,没想到这连皓月才掌权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离漠归顺靖朝。这件事情,原本应该在朝廷上引起轩然大波,而事实上,只有几位臣子表达了反对的意见,大多数的人都默认了连皓月的举动。 这多亏了元家在暗中调停,元疏很清楚,归顺靖朝一事,百姓都是兴高采烈,毕竟靖朝国力雄厚,对百姓而言,必定利大于害。但是百官就不一样了,他们要担心归顺靖朝以后,自己还究竟能不能当得了这个官了。元疏深知这些人的心思,所以在纳兰隽离开且柔的这几个月中,他花了重金在且柔城造势,又暗中说服了不少人,向他们保证,通过和谈,一定会让靖朝保证离漠一干官员的归属问题,不一定比现在好,但绝不会差。他还鼓动很多人支持这件事,告诉他们,若是和谈成功,他们对靖朝而言,就都是有功之人,定会得到重赏。而是在有些“不识好歹”的人,元疏也决不会客气,也不会浪费时间,直接处理掉了。所以,当连皓月提出这件事的时候,离漠朝廷,反对的人没有几个。 豫昭王同意在茺乾会面,这就说明此事已经成功了八成,剩下的就是和他谈谈条件了,这件事情,自有元疏出面,萧玉辰十分放心,想到自己的任务完成的差不多了,下朝之后,他忍不住高兴地哼了两声。他的好友卫尉卿印空见他这般高兴,忍不住笑道:“我倒是头一回见。” 见到了自己的好友印空,萧玉辰哈哈大笑,拉着印空就走,道:“走,今日我心情好,请你喝酒去。” 萧玉辰紧张多日,今日才好稍稍放松一下,拉着印空喝了好一通,两人直喝的醉醺醺地,才各自分开打道回府。 印空回到府上,喝了一杯茶,醒醒酒,转到书房,准备先把最近密探的消息处理掉再休息。宿伊以前一直有一只素养很高的密探队伍,他死后,这支队伍就被交到了印空的手中,他眯起眼睛扫了一扫,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自从纳兰隽亲征以后,这个所谓的情报机关已经很久没有什么重大的任务了,他心中暗道,这如今离漠都要成为靖朝的离漠了,还去探听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意义?他正打算不看了,眼神却猛然瞄到了一份文书上,上面写着,李执前往幽州,与柔安交接,印空吓的瞬间就酒醒了,他脸色苍白,一拍自己的脑袋。 对啊,他忘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纳兰隽当初还给九公主和柔安安排了一个挟持豫昭王的任务呢。在这个时候李执前往幽州和柔安交接,就是打算暗中劫持豫昭王吗?难道就是要在这次茺乾会谈前动手吗? 他大叫不好,披了一件衣服,就冲到萧玉辰府上去,萧玉辰刚脱了衣服要睡觉,就听说卫尉卿印空,急着找他,他正觉奇怪,晚上才一起喝了酒,怎么这个时候又来了,他刚见到印空,就见印空急匆匆的冲过来,一脸焦急:“辰钰,不好了,豫昭王有危险!” 秦婉词等人很快就知晓了这件事情,她登时急了,忙向印空求证此此事的可能性,印空深思熟虑之后肯定的回答:“李执已经离开很久都没有消息了,他现在人在幽州,就很有可能和九公主合谋好了,在茺乾会面前劫持豫昭王,我们得通知豫昭王……” 秦婉词凝神细想,会面定在了二月初,月末奕洵一定会去茺乾,现在已经是二十五了,事不宜迟,她必须马上去找他!她当即决定:“好,我亲自去找他!” 离漠的事情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自己也是时候回到奕洵的身边了,她已经让他等得太久,也让自己等的太久了。 连皓月也着急道:“我和你一起去!”这件事事关纳兰媛姬的安危,他不可能不顾! 第一百四十七章 雪飘人间 辽东边界,豫昭王府一行人正在赶往茺乾的路上,这一次,他将纳兰媛姬一同带在身边,既然是与连皓月的和谈,有纳兰媛姬在,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作用的。刚刚出了檀州,一路向西,晚间的时候,寻了一个驿站,便住了下来,准备明日再赶路。 萧奕洵与纳兰媛姬坐在屋子里,墨香推开窗,发现窗外忽然飘进来一些小雪花,已是一月末了,天气已经开始转暖,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下雪,她正要关窗,萧奕洵却出声道:“既然无风,开着窗也无妨,我看外面月色很好。” 明月高悬,天空一片澄明,是那种通透琥珀般的颜色,安静而宁和,雪花不大,风几乎是静止的,一点一点,如柳絮般纷纷而下,在辽东,这样柔和的雪夜,并不多见。 萧奕洵低头在等下看着书,媛姬坐在窗前梳着头发,柔安忽然提议道:“下雪了,我去给王爷温一壶酒吧。”萧奕洵没有抬头,淡淡道:“也好,你去吧。” 柔安很快就端着一壶酒回来了,她将酒递到萧奕洵的面前,然后默默地走到了媛姬的身边。低着头,却用余光一直看着萧奕洵,袖中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今夜,萧奕洵的兴致似乎很好,他高兴的饮了两杯,柔安的手才缓缓的松开。萧奕洵朝媛姬笑道:“如此雪景,公主不陪本王一同饮酒欣赏么?”媛姬刚要回答,柔安先道:“公主近来身子不好,大夫嘱咐不能饮酒。” 媛姬疑惑地看了一眼柔安,心说自己最近身子没问题啊,怎么就不能喝酒了。萧奕洵听后,也不在意,只又喝了一杯,然后放下了酒壶,轻声道:“罢了,无人对饮,这酒喝的也不尽性。”他摇头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楚延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一直躲着我似的,说了檀州让林子骞守着就好,让他随我去茺乾,却说什么也要自己守,还真是奇怪。”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我总觉得这小子自从上次突袭离漠大营之后,就一直有些不对经,我估计他肯定有事瞒着我。这次从茺乾回来之后,我一定要好好问问这小子,到底瞒了我什么!” 映着窗外纷飞的冬雪,萧奕洵的兴致极少的高涨,他回头看了看纳兰媛姬,笑道:“公主现在心境如何?这次,你应当能见到连皓月了,若是有机会的话,或许你就能和他一起走了。” 说不激动,那都是假的,得知了连皓月以监国名义写的书信之后,纳兰媛姬几乎日日都处在兴奋之中,她知道自己回去的日子总算是要来了。可这个时候他却不能在萧奕洵面前失态,便静静回答:“还希望到时候王爷莫要食言,成全媛姬。” 萧奕洵眉头微蹙,他并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话的可靠程度,不过今日他心情不知为何,没由来的好,仿佛马上就会有好事情降临一般,这个时候,也能好着性子对媛姬笑道:“本王的话,一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公主不必多虑。”言毕,他看了看窗外夜色,合上书,站了起来,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就寝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柔安走过去,收起了那壶酒,掂量了一下,萧奕洵喝的不多,只有三杯,连三分之一都没有,蒙汗药她不敢多放,怕萧奕洵察觉出来,也不知这些剂量有没有用…… —————————————————————————————————— 是夜,月静空明,落雪飞扬。 萧奕洵与媛姬分房而睡,半夜时分,忽而有一行人偷偷地潜入了驿站,为首的正是李执。他与柔安约好,今夜子时,前来劫人。李执趁黑夜摸到了萧奕洵的房间,悄悄来到萧奕洵的窗边,先用手指糊开了窗户,向内看去,见萧奕洵正在熟睡之中,想来蒙汗药起了作用。于是,便悄悄推开了窗户,蹑手蹑脚地进去了三个人,偷偷来到萧奕洵窗边,准备悄无声息的将他绑走,哪知,手下刚一伸手,黑夜之中,一道雪亮的剑光划过,床上躺着的男子已然不见,下一刻,已有一把剑架在了刺客的脖间,萧奕洵背对窗户,身上白色的衣衫在雪色与月色的映照下,犹如白玉,他眸光清亮,冷冷问:“你们是什么人?这点本事,也敢来杀我?” 因为今夜萧奕洵的心境实在出奇的好,一人在床上躺了许久也没有入睡,这个时候忽然觉察出窗外似乎有人在探视什么,多年的警惕让他在外居住时,一般会随身放着宝剑,所以他便假意睡着,而后暗暗将剑握在了手上,只等有人破窗而进! 果不其然,今夜竟真有人想要杀自己! 另一边,纳兰媛姬熟睡之中,忽然听到了外面似乎有争吵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柔安一把拉起自己,开始急着帮她穿衣服,道:“公主,快走,外面有刺客。” 媛姬一听,睡意全无,她惊道:“刺客?什么刺客?哪来的刺客?” 柔安顾不得回答,拉着她就要向屋外奔去,只道:“大王派人来接我们了,快走!”媛姬大为疑惑:“什么,父王来接我了?他不是要和王爷和谈么?怎么现在来接我?”柔安并没有回答,只是拉着纳兰媛姬就要向屋外走。 媛姬惊觉不对,明明是离漠要和靖朝和谈,怎么父王现在会来接自己?而且就算是要接自己,又怎么会挑这么一个晚上?用这样匆忙的方式?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媛姬停住脚步,一把拉住柔安,审视她:“柔安,你瞒着我做了什么?” 柔安见瞒不过去,又听见隔壁似乎打了起来,不得已,只好对媛姬坦白:“我与李执大人越好,他今晚来劫豫昭王……”媛姬大惊失色,急骂道:“柔安!你糊涂啊。”如今靖朝与离漠和议在即,为何父王还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再度惹怒靖朝呢?她正着急,这边忽然有人破门而入,二人瞬间吓的花容失色,定睛一看,闯进来的是萧奕洵。 萧奕洵刚刚击退刺客,想到纳兰媛姬这边无人保护,便急着赶了过来,他提剑进了屋子,正要提醒纳兰媛姬,却见媛姬的衣服已经穿好了一半,他神情微微一变,但还是拉着媛姬就往驿站外面走,声音低沉而冷静:“小心,有刺客,跟着我,不要离开。” 李执刚刚暗中劫持萧奕洵失败,无奈之下,只得把自己带的五十多人全部叫了出来,将小小的驿馆围住,要强行抢人。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若是暗算不成,便明抢,所以事先安排了不少人暗中潜入靖朝内,为的就是今晚一举拿下豫昭王。 这里还算是靖朝境内,萧奕洵这次出来,身边也不过就带了二十多人,其中还有不少是侍从,他自保没有问题,但是还要分身救纳兰媛姬,就比较吃力了。 他一手把媛姬护在身后,一手用剑逼退劲敌。可不止为何,几次出手之后,他忽然觉得手中的剑越来越重,眼前也隐隐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在他第二次逼退一帮刺客之后,他眼前一黑,差点站不住,只用剑撑在地上,脸色发白。 媛姬见状大惊,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厉声问柔安:“柔安,你刚刚酒里放了什么?” 刚刚给萧奕洵温酒的时候,媛姬就觉得柔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自己明明能喝酒,为何柔安不让自己喝?现在看见萧奕洵这个样子,她忽然有些明白了,柔安定是在酒中做了什么手脚! 柔安这个时候已经吓的没了神,慌忙道:“我……蒙……蒙汗……” 媛姬听后,脸色大变,萧奕洵在她身前,背对着纳兰媛姬,听到了柔安的话,心中一凉,他撑着剑站了起来,面前又冲过来三名黑衣的刺客,萧奕洵恼怒不已,强提内力,再次击退三人,这个时候,他几乎觉得自己已经提不动手中的剑了,但他依旧高傲挺拔地站着,宛如一座山峰,威严不可动摇,以至于其余的几人踌躇着不敢上前。 看左右无人敢上前,萧奕洵回头,神情冰冷地看着纳兰媛姬,眼中有失望之情:“媛姬,你背叛我……” 媛姬摇头,忙解释道:“不是我!我没……”她刚想解释,自己完全不知情,在这时,驿站外突然又冲进来一批人,嘈杂的人声中,响起一个清灵的女声,叫了一声“奕洵……” 奕洵,是豫昭王萧奕洵的名字。 那个女子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异常的清晰,回荡在整个驿站与夜空之中。 听到了这个声音,萧奕洵恍若雷击,浑身一震,回头望去。 下一刻,在这一月最后一场纷飞的雪夜之中,这位靖朝年轻的掌权者,迎着漫天的飘雪,泪流满面。 目光所及之处,那魂牵梦萦的人儿,迎着月光,踏着飞雪,翩然而至。 第一章 雪夜重逢 当萧奕洵听到柔安在自己的身后说出“蒙汗药”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心里有那么一刻的失望,原来纳兰媛姬,你真的还想要杀我……他冷冷地回头,漠然出声:“纳兰媛姬,你背叛我……” 但是今晚的事情,纳兰媛姬全然不知。当初,因为萧玉辰封锁了纳兰隽的死讯,连李执都没有接到消息,正巧这个时候,连皓月以纳兰隽的名义要求与萧奕洵会面和谈,李执便自然认为这是之前纳兰隽说的引诱萧奕洵离开辽东,然后于途中劫持。但是柔安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让纳兰媛姬知道了,她一定不会同意,所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柔安私下与李执安排的。 看到萧奕洵眼中的失望,纳兰媛姬慌忙想要解释,但驿馆之外,忽然又冲出来一群人,瞬间加入了战局。萧奕洵冷眼看着纳兰媛姬,等她从口中说出怎样一句辩解的话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度熟悉的呼喊,。 奕洵…… 有人再叫他的名字,那清澈温柔的声音,在刀剑交鸣的夜里,伴着悠悠的白雪,飞到他的耳边。他的耳边轰地一响,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美好的声音……这不是婉儿的声音么?是她吗? 他迫不及待的回头,一眼便看了楼下那人群中,那一袭飞舞的白衣,手中执剑,轻盈的穿梭在如同黑夜的人群中,那样的显眼。她焦急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不断地寻找自己的身影,直到目光移到了二楼,凝聚到自己的身上,才见那清丽的女子,停下了脚步,怔怔看着自己,似乎有什么东西氤氲了双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只有飞舞着的雪花悠悠旋转,落在她的眼前,洒在她的肩头。 那被药力而销蚀的力量,在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慢慢涌入他的身躯,直至全身,萧奕洵几乎要当场跪下,去感谢这漫天的飞雪与明月。 纳兰媛姬站在萧奕洵的身后,见他怔然回头,便突然不动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楼下,那片土地的中央,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也抬头静静地看着萧奕洵。周围的离漠刺客见萧奕洵突然立定不动,当即就要抢攻过来,媛姬大惊,高喊“小心!”萧奕洵恍若未闻,就在寒刀贴近他身躯的瞬间,他猛地回身,一剑刺倒身侧的杀手,然后,左手撑住驿馆的栏杆,一个翻身,从一丈多高的二楼,直接跳向一楼。 媛姬吓的花容失色,赶忙跑过去一看,之间萧奕洵落地之后,便风一般的跑向那位于中央的白衣女子,而那白衣女子,在萧奕洵飞身而下的那一刻,也疾步奔向了他。 萧奕洵冲到秦婉词的面前,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秦婉词,却生生停在了半空中,他很害怕这不是真的,他小心念了一声:“婉儿?” 秦婉词按住他的手,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掌间,轻声的叫了一句:“奕洵……” 萧奕洵猛地用力一把将秦婉词拥在怀里,心中有一股巨大而灼热的浪潮翻滚汹涌,那心中霜寒的坚冰被这一股浪潮冲击的瞬间消失,他激动欢喜的笑着,语无伦次地叫着秦婉词的名字。抚上她乌黑的长发,感受到她熟悉的味道,泫然道:“婉儿……婉儿……是你……是你……” 伏在他宽厚的胸口,秦婉词喜极而泣,她终于能够光明正大的在他的怀中哭泣,不用再躲着她,不用日日饱受相思的煎熬,就在他的怀里,诉尽所有的思念与悲伤,她喜极而泣,回应道:“是我……是我,奕洵,我回来了……” 不是梦境,不是错觉,此时此刻,他真真正正地把自己心爱的人拥在了怀中。这一刻,萧奕洵抬头看向高远的夜空,看那平静而明亮的月光,感动万千。 婉儿,我向来自负,不信鬼神之说,可这一刻,我竟有了感谢上苍的念头。 周围的人看见萧奕洵两个人拥在一起,一方要保护这二人,一方就要来刺萧奕洵,秦婉词放开萧奕洵,温柔而坚定道:“奕洵,先退敌。” 萧奕洵不舍的放开秦婉词,却拉住了她的手,不肯放开,秦婉词一愣,随后用力扣住了他的手,笑容灿若明月:“我不会放开你的。”自从见到秦婉词之后,萧奕洵的眼中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他刚准备提剑为她御敌,头脑猛地一阵昏沉,他脚下虚浮,差点一个没站稳,秦婉词发现他的状况不对,赶忙靠近他的身边,急切道:“奕洵,你怎么了?” 萧奕洵勉力站起,苦笑一声:“没什么,喝了几口蒙汗药而已,无事。”此时此刻,他怎能被蒙汗药击倒,他抬起左手,刚要连点几个大穴,秦婉词却一把拦住了他,心疼道:“怎么,又想强用惊神指醒神?”好在她之前早有准备,询问过印空李执等人的习惯,知道他们定是打算用谜药迷昏萧奕洵再动手,所以特意带了解药,帮萧奕洵服下,蹙眉道:“不许用惊神指。”而后见驿馆外,连皓月已经带兵赶到,高呼道:“皓月,快让他们停下!” 人渐渐地都聚集到了萧奕洵和秦婉词这边,连皓月振臂一呼,掏出一块玄色的令牌,高呼道:“吾乃离漠监国连皓月,王令在此,全部给我住手!” 李执见到了连皓月,先是一愣,见他手中拿着的确实是纳兰隽的王令,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让人住手,停止了围攻。 秦婉词小心地扶着萧奕洵,吃了解药,萧奕洵的神情已经清醒了很多。秦婉词要扶他进屋休息,萧奕洵却一把拉住了她,看着她的眼睛,激动道:“你知道我用惊神指醒神……在洛阳,晴月楼那晚,是你……” 秦婉词想起了那晚发生的事,默默地点头:“是我……”萧奕洵激动的捧住秦婉词的脸,用力地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她的双唇,抱着她,欢喜道:“婉儿,真的是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萧奕洵就这么抱着自己,秦婉词有些脸红,她低头呢喃道:“奕洵,好多人看着呢……” 萧奕洵自是不管,只把她抱在怀里,一刻也不松手。 周围的不管是杀手还是护卫,已经都退到了一边,而且,他们都不知道秦婉词的真正身份,只看着豫昭王忘乎所以地抱着一个女子,全都默默地低下了头,不去看他们。 连皓月喝停李执一行人之后,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马上就看到了和秦婉词在一起的萧奕洵,他心里微微一沉,转过了身,不想再看这对久别重逢的夫妻,当他转身的那一刻,他忽然看见了二楼目瞪口呆的纳兰媛姬。 那熟悉的身影,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以同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连皓月心中狂喜,立刻飞奔上楼,激动地喊了一声:“媛姬!”他没想到,纳兰媛姬竟然也会在这里。 之前纳兰媛姬一直在楼上看着萧奕洵,看他欣然落泪,看他喜上眉梢,看他眼里流露着的激动与喜悦,对着那名白衣的女子,就像是失而复得地至宝,一刻也不愿意松手。她心中怅然若失,下一刻,就听得那个白衣的女子忽然喊了一声“皓月,快让他们停下!” 皓月?!他也来了这里吗?纳兰媛姬眉心一条,一眼望去,连皓月高举王令,威风凛凛,她登时呆住,直到连皓月一路飞奔到了二楼,叫住自己,才恍然回过神来,她痴痴道:“皓月,你……” 连皓月激动不已,只看着纳兰媛姬,目光灼灼,无语凝噎。时隔一年,两人再次相遇,心境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最初的那份感情却并未改变。考虑到纳兰媛姬现在的身份,连皓月后退一步,单膝跪地,道:“公主,臣救驾来迟。”纳兰媛姬克制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他们走下楼去,驿馆中的人早已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交战,吓的魂飞魄散,只余为首的官员胆战心惊地站在一边,小心地看着豫昭王,怕他勃然大怒。 不过今日他倒不用担心什么,因为重新见到了秦婉词,萧奕洵哪还有什么心思去管旁人?只扣着秦婉词的手,坐在屋内,看着她,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连皓月护着纳兰媛姬走下来,先找到李执,让他马上带人会离漠领罚,这边他自会慢慢同萧奕洵商议。李执听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萧奕洵与秦婉词两个人单独呆在驿馆的大堂里,纳兰媛姬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这个白衣的女子是谁。只知道萧奕洵看着她的时候,眼中就像洒满了璀璨的流星一样温柔而夺目。那个白衣女子的面容似乎有几分面熟,墨香刚刚躲过一劫,正赶了过来,媛姬心中对这个女子的身份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她向墨香求证:“墨香,里面的那个姑娘,可是豫昭王妃?” 墨香才稳定心神,被媛姬的这一番话给吓了一跳,觉得这不可能,正要否认,可当她看见伏在萧奕洵怀中的那个笑意盈盈的女子时,愣了片刻,忽然直接冲了进去,跪在了秦婉词的面前,哭泣道:“王妃,你……你还活着?” 正同萧奕洵浓情蜜意的时候,秦婉词看到了墨香,这个从小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婢女,鼻子一酸,忙把她扶起来,温柔地微笑:“是,墨香,我回来了。” 【PS】都说前面虐的太久了,应该补偿一点,那么今天就加更吧。 第二章 回溯过往(说好加更) 萧奕洵遇刺,本来定会勃然大怒,但因为他失而复得了秦婉词,早把不悦的事情丢到了九霄云外。秦婉词向他解释了今晚的缘由,又加上连皓月也算是护驾有功,萧奕洵便卖了连皓月一个面子,让他自己去处理李执的事情。不过,因为遇刺这件事,又因秦婉词着实想要快点回到幽州的家里去,她便提议,将和谈的地点定在幽州,不要再去茺乾了,时间也可以再延后一下,他们在幽州等老国公过来。既是秦婉词的提议,连皓月和萧奕洵都不会反对,所以第二日,萧奕洵一行人就返程,回到幽州。 见到了连皓月,萧奕洵信守诺言,让纳兰媛姬跟着连皓月坐一辆马车,而自己则与秦婉词一辆。 从边境回幽州,他们用了不到两天的路程。马车一路颠簸,萧奕洵怕秦婉词坐久了太累,便让人在车上铺了几个厚厚的垫子,既能躺着,也能驱寒。一路之上,秦婉词就这么躺在萧奕洵的怀中,仔仔细细地将这三年里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萧奕洵。 从她被一个叫“风涧澈”的绝顶高手在横川救下送到药王谷,遇见了身受重伤的公子苏,又在风涧澈和何雨竹的帮助下,化身男儿,只身来到且柔,然后一路帮着连皓月恢复荣宠,接着又遇见了萧玉辰和元家一行人。 听到秦婉词被“风涧澈”所救的时候,萧奕洵明显愣住了,这个名字不是当初漆若凌的么?秦婉词笑着告诉他,那个风涧澈似乎是漆若凌的属下,奉了漆若凌的命令救自己的。萧奕洵这时想了起来,当初漆若凌用云殊帝玺向自己借连城骑的时候,曾经说要送自己一份举世无双的至宝,原来说的就是他救了秦婉词这件事。 萧奕洵气结:“这个漆若凌,竟敢瞒我这么久……”谈到瞒这件事上,萧奕洵有些气恼:“婉儿,你还真是好狠心啊。当初在灵岩山我遇到的是你吧,归鹤楼题词的也是你吧,在晴月楼救我的还是你,你……你怎么忍心不见我呢?” 秦婉词心中一悲,和连皓月出使长安那段时间,她备受煎熬,日日都想回到萧奕洵的身边,但是为了镇南王府为了萧奕洵也为了她自己,她不能回去,她握住萧奕洵的手,向她解释:“我知道你难过,奕洵对不起,让你伤心……可是我不能成为你的负担。” 萧奕洵有些生气,他刚想说,我可以守护你,但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他曾经承诺要爱护她一生一世,可是自己却并没有做到,他还记得三年前,秦婉词有多伤心多绝望,她的痛苦都是自己造成的。现在,当秦婉词告诉自己她不愿成为自己负担的时候,他竟不敢对她说一句:“婉儿,你不信我能保护你?” 见萧奕洵不说话,秦婉词以为他生气了,忙拉着他胸口的衣襟,小声道:“我知道我错了……不该这么久不来见你。我知道你能保护我,可是你也知道我很要强的,我想站在你的身边,而不是你的身后。”秦婉词笑吟吟地亲了一口萧奕洵,撒娇道:“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萧奕洵心有愧疚,当初他伤她伤的那么深,秦婉词竟然丝毫不介意,现在还来求得自己的原谅,他看着她温柔的笑脸,终是淡淡一笑:“婉儿,你能回到我身边,已经是最大的恩赐,我怎么会怪你?” 当秦婉词提到萧玉辰和元疏的时候,萧奕洵的态度却并不一样。得知元疏为了自己的爷爷的一道命令,而在离漠辛苦蛰伏近五十年,终让离漠重归靖朝,萧奕洵对这位长辈,也不免肃然起敬。 可是对萧玉辰就不一样了。萧城毅做了太多的错事,害了太多的人,他的父王他的大哥,还差点害的他永远的失去了秦婉词。如果不是当初漆若凌有意相救,他这辈子当真是再也见不到她了。对萧城毅的恨,萧奕洵不会削减,对于萧玉辰,即便他立下如此大功,萧奕洵也不会没有嫌隙,还如幼时那般要好。 知道萧奕洵厌恨萧城毅,秦婉词便将当初萧玉辰对他说的话告诉了萧奕洵,“或许,奕洵,西平王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不好。玉辰哥说,是西平王教导他要把天下家国放在心中,虽然他为了皇权做了很多坏事,也是罪无可恕的,但至少他的心里也是有这个天下的……” 萧奕洵牵着秦婉词的手,沉声道:“可是即便是这样,萧城毅也是一个不堪的人,若他真有那样赤诚的家国天下之心,以他的本事,不知道能为朝廷做出多少的贡献,可是他却选择了最差的一条路——夺权。”当年,西平王萧城毅勇武过人,洛华之乱,孤身一人,誓死守卫长安城,一人一骑,斗杀洛明安,解长安之危,其赫赫威名天下震动,可那以后呢,他又做了些什么?萧奕洵喟叹一声:“他若成功也就罢了,可是他终究失败了,历史都有胜者来书写,即便他心中再有家国,他败了,就是小人。如果我失败了,在别人眼中,我也和谋逆的权臣一样,没有什么分别。” 秦婉词静静地看着他,看他的目光就像是透过千年雪山一样,耀眼而冰冷。萧奕洵说的很对,无论怎样为萧城毅说话,他的失败终究无法避免地被记在了历史之中,无人能改。“西平王叔的事情不说了,可是奕洵,玉辰哥……他的话,你能不能手下留情……要是没有他,我可能真的就回不来了。而且,在离漠归复这件事上,他真的功不可没……” 看秦婉词一脸忧虑,似乎怕自己要对萧玉辰动手一样,萧奕洵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的笑道:“小丫头,你觉得你丈夫我这么小肚鸡肠么?我与萧玉辰再不好,也不过是私人情感。在朝廷的事情上我一向是赏罚分明,他为大靖立下汗马功劳,自然有的封赏。”他停了停,思考了一下,道:“他本来应该继承西平王的爵位的,不过后来被革去了……既然如此,就重新给他亲王的爵位,只是不是西平王了,改成宁西王吧,我想其他三位辅政大臣也会同意的。”他亲亲秦婉词的脸颊,笑道:“这样,我的王妃你可满意了?” 秦婉词搂住萧奕洵的脖子,笑道:“王爷公私分明,臣妾佩服得紧,以后还要多学学呢。” 讲了一路的故事,秦婉词也说累了,马车颠簸,晃得人摇摇欲睡,秦婉词索性躺在萧奕洵的怀里,半眯着眼睛,温顺的如同一只小猫。已经有很多年,她都不曾这么安心过了,只要有身边这个温暖的臂膀,她便什么也不会担心了。萧奕洵看着她安详的侧脸,马车的摇晃将她鬓角的发丝吹到了脸上,他轻轻地为她拂去,纵使是在安睡中,她的眉目间也有一抹挥之不去的疲倦,更不要说她如此消瘦的身子了,昨晚抱起她的时候,萧奕洵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重量,当时心疼的都要滴血了……他知道她一定受了很多的苦,但他也知道就算自己问,秦婉词也只会笑着说,没事。他的婉儿,就是这么的坚强。 他见秦婉词似乎想要睡一会,便想拉着她的手帮她暖一暖,刚刚牵起秦婉词的右手,衣裳垂落,露出一小段手臂,萧奕洵一见,宛若针刺,她的手臂上,有两处很明显的伤痕,看伤疤,好像是不久前才烫伤的。萧奕洵脸色一白,坐直了,撑着秦婉词的肩膀,问她:“婉儿,你这伤怎么来的?” 秦婉词迷糊间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两道烫伤,是上次与连皓月争吵时不小心被煤炭烫伤的,她收回自己的手臂,轻轻一笑:“没什么,只是上次取暖,不小心碰到了炭火,这种不是什么严重的疤痕,敷一点药膏,过段日子就没有了。” “这种不是严重的疤痕?那什么是严重的疤痕?你难道想象战场上那些战士们那样,满身刀疤吗?”萧奕洵气急败坏,蓦地,他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婉儿,你还受了什么严重伤么?”严重到,留下了巨大的伤疤?“不行,你让我看看,你到底受了多少伤!”他说着,就要去解开秦婉词的衣服,秦婉词又羞又急,拦着萧奕洵的手,红着脸道:“奕洵,你干什么,我们还在路上呢。” 萧奕洵一想到秦婉词可能满身伤痕,哪里还在意那么多,少有的固执道:“不行,你让我看看!” 说不动萧奕洵,秦婉词十分无奈,索性一把搂住萧奕洵的脖子,小鸟依人般地在他怀里道:“看看看,奕洵,我们回幽州再看好不好,马车上冷……” 秦婉词一撒娇,萧奕洵哪里受得住,只是将她暖暖地裹住,抵着她的头,心疼不已:“婉儿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啊……” 第三章 心疼不已 总算回到了幽州豫昭王府,赶了两天的路,连萧奕洵也觉得有些疲倦,更别说秦婉词了,昨晚在马车中睡着了,就一直没醒,看来也是真的累了。到王府的时候,很多人都出来迎接,但是萧奕洵不许他们发出声响,吵到秦婉词,打算安安静静地抱着她回屋再睡一会儿。他刚想要抱起她,秦婉词感觉到马车停了,自己迷迷糊糊地就醒来了,睡眼惺忪地看着萧奕洵,喃喃问:“奕洵,我们到家了么?” 听得她说这个家字,萧奕洵心中不由甜滋滋的,他柔声笑道:“是的,我们到家了,婉儿,还想再睡一会么?我抱你回房休息?” 秦婉词披上斗篷,醒醒神,摇头:“不要你抱我进去,多羞人?” 萧奕洵哈哈大笑,牵着她的手下了马车,走到半路,忽然想到一件事,忙对墨香说:“墨香,你赶快派人去檀州请靖渊王,说有惊喜要送给他。” 秦婉词听了,噗嗤一笑,萧奕洵疑惑道:“婉儿,你笑什么?” “奕洵,对楚延,这可不是什么惊喜啊,我们上个月就见过面了,就是上次楚延突袭离漠大营的时候。”秦婉词忍俊不禁,看来萧楚延真的有好好帮自己保守秘密。 萧奕洵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子这一个月来每次见我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掉头就走,我还以为他怎么了呢。原来,是你们两个合伙瞒着我啊。”他气得挠起了秦婉词的痒,逗得秦婉词四处乱窜,求饶了他才停下。 见着两人一路嬉笑着回屋,整个豫昭王府的人除了墨香,都惊呆了。他们面面相觑,有几个府上新来的侍婢和侍从没有见过秦婉词,不知道她是谁,但是他们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见到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豫昭王竟然在府中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嬉闹,几个新来的愣愣的问府中资历老的侍女:“姐姐,王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和个陌生的姑娘就在府里嬉闹了起来?这可是侧王妃都没有过的啊。啊,对了,侧王妃呢?” 几个资历老的侍女见到了秦婉词也吓的不轻,有几个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互相问道:“诶……我刚刚没有看错吧,那……那是王妃吧,那就是王妃吧……”她们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不可思议,“王妃还活着?王妃没有死?!” —————————————————————————————————— 入夜,豫昭王府, 因为秦婉词的出现,整个豫昭王府沸腾喧闹了一下午,萧奕洵一高兴,将全府上上下下都重赏了一遍。每个人领了赏赐,对萧奕洵和秦婉词拜谢不已。到了晚上,萧奕洵和秦婉词才能彻底好好休息一下。 万籁俱寂的深夜,除了暖炉中细微的炭火燃烧的声音,就只有屋外轻轻的雪落声。 半夜时分,萧奕洵迷糊醒来,想要看一看身边的秦婉词,却猛然惊觉身侧并没有人!屋中灯却都亮着,他吓的血色尽失,忙喊道:“婉儿!婉儿!” 接着,有一个急急的脚步声走来,秦婉词掀开床帏,急声道:“怎么了奕洵?” 萧奕洵见秦婉词还在,松了一口气,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惊魂未定:“你去哪里了?我以为……我以为你又不见了。”他紧紧地抱着秦婉词,在她耳边道:“婉儿,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我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你的痛苦,求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他这样紧张而温柔地语气让秦婉词心疼不已,她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不会再离开,永远不会。刚刚睡觉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些冷,以为是哪里的窗户没有关好,就去看了一下,不是不见了。” 萧奕洵蹙眉道:“婉儿,你觉得冷么?”他心中一痛,因为怕她冷,今夜萧奕洵已经叮嘱了墨香要在屋中多放些暖炉,门窗晚上也务必要关好,可是即便是这样,秦婉词还觉得冷么?他伸手摸了摸秦婉词的手,发现这才一会儿,秦婉词的手就凉了,他心疼不已,以前就是秦婉词身上有寒气的时候,她的身子都没有这么差的,怎么现在会这么怕寒呢? 忽然想到自己当年在凝醛峰受重伤的时候,那一段时间,自己也是极度虚弱,十分怕寒,难道说,婉儿的身体已经差到和自己当年一样了吗? “婉儿……”他在她的耳边低低唤了一声,“我看看你的伤好么?”秦婉词一愣,抬头望见他眼中无尽的疼惜,微微红了脸,点头。 萧奕洵有想过秦婉词受过很重的伤,不然不至于药王谷的何雨竹医治她都要治上几个月……可是真真切切看到秦婉词身上的伤口时,萧奕洵真的感觉心如刀绞。她的左肩有一道很长的伤痕,右边肋骨也有一条两寸长的伤痕,十分明显,应该是什么利刃猛地刺进去留下的。萧奕洵的指尖划过她的肩膀,鼻尖酸涩:“这个是宿伊伤的么?”秦婉词点头,宿伊的武功比自己好很多,当年如果不是自己用金针刺穴和风涧澈的帮助,她根本杀不了宿伊。萧奕洵默默低头,不语。 再看秦婉词的背后,她光洁的背上隐隐约约有几道长条样子的伤疤,虽然已经淡化了不少,可是却还是看得出来,萧奕洵怒道:“婉词,有人用鞭子打了你吗?是在离漠么?是谁!”宿伊已经死了,他没有办法再为秦婉词出气,可是这些人,他可以! 背后的伤是当初她被抓进离漠大牢时受的刑,当时也是萧玉辰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才会伤了自己,事后萧玉辰自己也是自责不已。萧玉辰与奕洵之间有很深的心结,秦婉词自然不能让萧奕洵知道这件事,便道:“不过是一些牢里的狱卒,玉辰哥很快就把我救出来了,也帮我狠狠的处罚了那些欺负我的人,这些鞭伤,找尹姑娘要些药膏,可以消除的。”她转过身,披上衣服,捧着萧奕洵的脸,宽和的笑道:“奕洵,这些伤看起来可怕,其实都不疼的……” “傻瓜,怎么会不疼呢。婉儿,我知道你还吃了很多苦,但是却不告诉我……”萧奕洵终于忍不住眼圈红了一些,将她圈在怀中,给她温暖,、 开口道:“婉儿,如果这个离漠是以失去你的代价才得到的,我宁可不要。你知道的,就算你不冒险,我也可以拿下离漠。我不愿用你全身的伤痛去换这区区几年的时间。离漠暂时打不下来没关系,可是失去了你,我就算寻遍天下,也再找不到第二个秦婉词……” 秦婉词把头埋在萧奕洵的胸口,一边笑着一边哭,觉得眼泪多了,就全部偷偷的擦到萧奕洵的衣襟上。觉得自己的胸口凉凉的,萧奕洵低头一看,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脸,问:“以后,你还敢不敢随便离开了?” 秦婉词笑着反问:“离开去哪儿?” 他颇为霸道的拥住她:“那里也不许去。” 秦婉词噗的一笑,点点头,玩笑道:“那就看王爷怎么对我咯。”她本是相同萧奕洵说句玩笑话,却没想到这句话点中了萧奕洵心中之伤,让他觉得这些年她一直还在埋怨自己当年伤害了她。秦婉词发现萧奕洵的脸色微微一变,知道这次自己说错话了,忙道:“奕洵,我说玩笑话呢,我不会离开的。” 萧奕洵盯着她,神情十分严肃:“没有我的允许,以后,你哪儿也不许去。” 秦婉词依偎着他,笑道:“就算以后你赶我走,我也不走,就赖在豫昭王府了,白吃白喝,让你一辈子养着我。” 萧奕洵终于笑了,他右手撑着脑袋,斜斜地看着秦婉词,笑道:“豫昭王府可是不养闲人的。” 秦婉词“啊”了一声,楚楚动人地看着萧奕洵,小声问道:“那怎么办呢?我偏偏就是个闲人,什么事情也不会做的。”萧奕洵笑着刮了刮她的脸颊,回答:“那就看王妃怎么对我罗。” 秦婉词忍不住笑了,伸手锤了在了萧奕洵的胸口,刚想说话,却猛地想起了萧奕洵胸口上的伤,她不由神色一软,用手贴着他的胸口,心疼道:“奕洵……你心口的伤,是不是打算瞒着我一辈子?” 萧奕洵的笑容顿时凝结,他看着秦婉词,涩涩道:“你都知道了?”秦婉词点点头,萧奕洵浅浅一笑,学着她的话,道:“婉儿,这伤看起来可怕,其实都不疼的。” 秦婉词笑了,心口的剑伤,再深半分,萧奕洵可能就不在了,怎么会不疼,可是萧奕洵不说,她也就不愿再多问,他们之间的深情已经不需要这一道小小的伤口来维系了。但是到底还是心疼的,她心有不忍,抬起头,双眸含泪,目光盈盈的看着他,深情缱绻的唤了一声“奕洵”。 哪知,萧奕洵听她这么一唤,脸色猛地一变,声音忽然低沉了起来,道:“婉儿,你不要用这种眼神和语气对我说话,我……”秦婉词疑惑,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就要伸手扶他:“奕洵,你怎么了?”萧奕洵又看了她一眼,忽然抓住她的手向后扣去,然后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我……我忍不住……” 第四章 红梅映雪 今年辽东冬季的最后一场雪,真是绵延而漫长。 () 秦婉词与萧奕洵起身后,走出屋外,昨日不紧不慢的下了一夜的雪,院子里积雪沉淀,银装素裹,周围的树木枝桠上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雪,院中的红梅还剩最后几许花瓣,白雪映红尘,好似仙树琼枝,恍然如仙境一般。 秦婉词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带着梅花那沁人心脾的清香,心中暖意浓浓,这才是家的感觉,安宁祥和。 提起裙裾,走到雪地里,绣花的暖靴踏在雪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秦婉词展颜而笑,飞快的转了一个圈,裙袂扫过积雪,在她周围扬起一地的碎雪屑。用手捧起一小团雪捏在手中,秦婉词扬唇微笑,忽起玩心,回头对着萧奕洵招手:“奕洵,你过来,抓我呀。”待萧奕洵朝她走来,秦婉词立刻将手中藏好的雪团向他掷去,谁知萧奕洵早就料到秦婉词不怀好意,轻轻侧身,那雪团带着散雪就从他的身边飞过,落空,他满眼笑意,“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秦婉词气的跺脚,“你不要动嘛,我都丢不到你!”蹲了下去,又抓了一捧雪在手中,秦婉词灵巧的跑到一边,扬了扬手中的雪团,明媚地笑道:“你信不信,在你抓到我之前,我一定能击中你,输了我就亲你一口。” “雪地滑,小心摔跤。”萧奕洵有些担心,但是还是笑着,追了过去。秦婉词刚跑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刚要嘱咐萧奕洵:“对了,你不许用轻功啊,那我可赢不……”她话音未落,萧奕洵已然到了她的身后,他也没料到秦婉词会忽然停下,两个人一撞,直接扑倒在了雪地之中,红梅被震下一树的积雪,落了秦婉词满脸,萧奕洵忙将她脸上的落雪拂开,朝她笑道:“我是抓到你了吧。”。秦婉词好不高兴道:“你耍赖皮,用轻功,我不服。” 萧奕洵捏捏她的鼻尖,笑了:“那你之前也没说不许我用啊,这会子到来耍赖?王妃可要愿赌服输,让本王一亲芳泽啊。” 秦婉词的脸微微一红,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娇声道:“那你……闭上眼睛。”萧奕洵眼中满是笑意,乖乖闭上了眼睛,秦婉词见状,咯咯一笑,趁机抓了一把雪,就撒到了他的领口上,在萧奕洵愣住的时候,从他怀里逃出来,一溜烟跑到了红梅树下,笑得灿烂无比:“兵不厌诈,看来王爷还是要多学着一点啊。” 红梅雪院,两个人于树下追逐,飞雪满天。 两人玩的兴起,院外忽然传了一声轻笑:“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三哥你还真是好兴致啊。”萧楚延一身锦衣,从院外走来,原是他得知了秦婉词已经回到了幽州,便从檀州赶了过来,谁料一大早,就看见萧奕洵和秦婉词两个人在雪地里嬉闹。 三年多了,萧奕洵从没露出过这样舒心恣意的笑容,他也不住笑道:“可是好多年没玩过雪仗了,看来也只有婉词在,你才能玩得起来。”他刚走进两步,冷不丁的被一个大雪团砸中肩头,落了半身的碎雪。萧奕洵甩了甩手,似乎十分满意自己一击必中,道:“好你个臭小子,婉儿的事情瞒了我这么久,还敢来见我?” 萧楚延拍了拍身上的雪,双手高举,表示投降:“三哥,这你不能怪我,要怪怪婉词,是她非逼着我的,弟弟我也实属无奈啊。” 秦婉词忙瞪了萧楚延一眼,又气又笑:“好啊,楚延,你这么快就把我出卖了。”她刚要走上去,却被萧奕洵一把拽在怀里,低头看她:“果然还是王妃的错。”他佯装严肃,道:“王妃,你可知错?” 身在人怀中,哪能不低头,秦婉词立刻服输,道:“我认错,是我的不是,让你们兄弟二人担心了,待会我给你们准备酒菜赔罪好不好?”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的走到了屋内,等坐定了下来,萧楚延才开口问:“三哥,我听说你让纳兰媛姬同连皓月一起住在了幽州的驿馆,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位离漠公主的事情?” 秦婉词忍不住看了一眼萧奕洵,纳兰媛姬的事情她早就想同萧奕洵谈一谈,当初她许诺连皓月要将纳兰媛姬送回他身边,可她也怕萧奕洵不同意,毕竟那是她的侧妃,而且,说不定萧奕洵对她也真有了几分感情,不然一年前也不会把她一同带到洛阳去。 萧奕洵没有回答,却见身旁的秦婉词神色复杂,他看向秦婉词,忽道:“这件事,不妨让王妃做主吧,王妃觉得,本王该怎么处理呢?” 秦婉词瞟了萧奕洵一眼,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索性道:“我看那离漠公主容颜倾城,实在是少见的大美人,我见了也要心动。王爷要是舍不得的话,就把她留下来,管什么离漠不离漠的。” 萧奕洵笑得喘气:“你这口是心非的小丫头,这酸酸的味道,是喝了多少醋啊。”秦婉词睨他一眼,道:“你知我吃味,还偏偏来问我,实在可气。” 萧奕洵勉强止住笑意,心中却满是欢喜:“好了,我不说了。这纳兰媛姬当年与连皓月定过情,既然此二人有情,我又何不成全他们呢?” 秦婉词一愣,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二人当年有情了?而萧楚延听到了萧奕洵的这个回答,知道他是要放纳兰媛姬回离漠,不由蹙眉道:“我知道你是好意,此举也能拉拢连皓月。但是这离漠公主毕竟是你的侧妃,你就是要赐,也不能以自己的侧妃为赐啊。宫里也不会同意的,没有这个祖制,我怕会有人说你的闲话。” 萧奕洵倒了一杯茶,从容道:“这个无妨,我想过了。日后离漠归复大靖,朝廷少不了要重新规划整治,或多或少都会产生摩擦与冲突,要想治理的安稳,还是得让他们离漠自己的人去管理。这连皓月现在是离漠监国,以他的身份必定得一个侯爵之位,他主持离漠事宜,应当最好不过了。” “纳兰媛姬当初是离漠公主,若让她重回离漠,协助连皓月,必定能稳固民心。我萧奕洵身为大靖亲王,更当以国事为尊,为天下牺牲一个侧妃,又有何惜?到时让连皓月向皇嫂提请,我再上书附和,此事必成。到那时,连皓月与纳兰媛姬必然对我感恩戴德,而我又得一顾全大局,为国为民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听了萧奕洵这一番谋划,秦婉词和萧楚延都不由愣住了,皆震撼萧奕洵心思缜密算无遗策,萧楚延失笑:“三哥,你果然老谋深算,倒是我多虑了,弟弟我实在佩服。” 萧奕洵看着秦婉词,展颜大笑:“不过这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送走了这位离漠公主,我们豫昭王府这醋味可就要少许多啦。” 原本还在感叹萧奕洵处事稳妥,深思熟虑,却没想到不过片刻,又来捉弄自己,秦婉词大羞,气道:“你又来捉弄我,要是王爷嫌婉儿醋味浓,今晚就一个人睡吧,省的酸的王爷睡不着。” 萧奕洵含笑握住秦婉词的手,好言道:“不打紧不打紧,王妃不知道,本王可甚是偏爱这股醋味呢。” —————————————————————————————————— 元光四年,二月初,离漠监国连皓月与镇国公元疏前往幽州与靖渊王会面和谈。 豫昭王萧奕洵与王妃秦婉词亲自来到幽州城门,迎接镇国公元疏。 从且柔前往幽州这一路之上,元疏的激动的心情半刻都没有停过。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自己都没有见过靖朝的土地了,马车到了幽州,元疏看着幽州的土地,一时之间,还不敢踏下这第一步。直到自己的面前走来一个英俊挺拔的年轻男子,对着自己微微俯身,温声道:“老国公,欢迎回来。”元疏才颤颤巍巍地将脚落在了这厚重的土地之上。 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丰神俊逸的男子,见他的眉眼轮廓,像极了当年横刀立马,挥斥方遒的那个雄姿英发的男子。在苍茫的天空,云层平铺天际,缓缓移动,投下一片又一片巨大的影子,天与地,回忆与现实交杂浮现在元疏的脑海中,恍惚间好似见到了靖太宗萧景珵的身影,持剑站在自己的面前,仿佛在亘古的回忆里再度面对面相视。 他顿时热泪盈眶,向前垮了一步,当即便想跪拜在地,苍然呼喊一声:“陛下……老臣……” 老臣终不复重托啊…… 萧奕洵忙一把扶住他,知道元疏因为过于激动,将自己认作了爷爷。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激动和喜悦的泪水,心中既是感念也是敬佩,恭敬道:“老国公,晚辈不是爷爷,你万不可行此大礼。”此时,秦婉词也来到了元疏的身边,扶着他,笑容和煦:“老国公,晚辈接您回家。” 本书来自 第五章 杏林扑蝶 元光初年二月初五,元徵与萧玉辰见时机成熟,连皓月与元疏已经前往幽州与豫昭王会面,便在离漠王城且柔宣布王主纳兰隽身受重伤、不治而亡,离漠一切事宜交由连皓月执掌。 二月初六到初十,豫昭王萧奕洵代表靖朝,先与离漠监国连皓月和镇国公元疏于幽州会面,初步的交涉,离漠愿意重新归复靖朝,并将降书表长安。 长安迅速给出回复,言接受离漠归附,将离漠重新划入靖朝版图,百姓入籍靖朝,原实职官员仍旧在原位任职,只改为靖朝官名。而离漠王室与贵族则重新由靖朝依级封赏。离漠大军编入靖朝北军,离漠监国连皓月封为定北侯,赏金千两,赐居且柔,仍旧掌握离漠一带兵权,直接受长安管辖。其余琐事,请连皓月与元疏前往长安细谈,为离漠归附一事的各有功之臣,依次论功行赏。 同时,齐黛莹出面,言于三月初,宫设下大宴,宴请以连皓月为首的离漠之臣。 连皓月领定北侯之职,表谢恩,推却赏金,只请靖朝让离漠公主纳兰媛姬重归且柔,帮助他共治离漠。豫昭王萧奕洵也随即表,言大丈夫以天下为重,不羁绊于儿女之情,纳兰媛姬身为离漠公主深受离漠百姓爱戴,有其相助连皓月,必能凝聚民心,有利离漠重建。当初媛姬和亲,便是为靖朝与离漠交好而来,如今离漠归复,媛姬任务已成,感其功绩,应当为其封赏,赐定北侯为妻。 定北侯书求请在前,豫昭王表同意在后,齐黛莹有听闻秦婉词重新回来了,与左右相和礼部尚书厉英河商议之后,首肯,发布诏书,言离漠公主纳兰媛姬和亲有功,感念其思念故土,解除与豫昭王之婚,赐予定北侯连皓月为妻,封湘郡夫人。 同月,豫昭王与离漠一行人前往长安,接受封赏。 二月二十五日,一行人行至长安。行至皇城之外,一行人皆下马车准备步行进入皇城。元疏刚刚下马,看着巍峨的皇城,心感慨万千,正要进去,宫城里传出两个苍老而激动声音,正叫唤着自己的名字“元……元疏啊……你是元疏吗?” 自从身为镇国公以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直呼过自己的名字了。元疏抬眼看去,两个已经年纪差不对几近古稀之年的老者被人一路搀扶着,眼含热泪地向自己跑来。他定睛一看,只觉踉跄跑向自己的两个老者的面容颇为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萧奕洵站在一旁见到了这二人,也不免惊愕道:“皇姑祖……龙爷爷……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两位不顾年老体弱,一路狂奔过来的,竟是永安郡王凌淙和安国公龙庭飞。萧奕洵疑惑不解,永安郡王应该一直在自己的封地平阳,而龙庭飞也应该在洛阳休养,怎么会突然到了长安呢? 凌淙一把扑到了元疏的面前,和龙庭飞一人拎着一只手,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而后忍不住掩面而泣。凌淙激动不已,断断续续道:“元疏……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啊。”被两个老人这样一看,元疏本来吓了一跳,心里发慌,可待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面前的两人,心大震,问:“是……凌淙和庭飞么?”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口念出,凌淙与龙庭飞更是老泪纵横,凌淙感慨万分:“对,是我们是我们,元疏啊,我还以为我们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原来,元疏呕心沥血让离漠归复的消息传到了平阳和洛阳,当年随着太祖太宗打天下的两个老者得知这个消息,震惊不已,立刻便从各自的府邸赶到了长安,是为了见一见这个已经分别了数十年的好友。 他们二人都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离漠的归复,还能再见到元疏。世事变幻,当年风华正茂的少年如今都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但是心底的那份情谊却是历久铭心,亘古不变。威仪的皇城宫门下,三个华发苍容的老者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 一行人刚至长安,龙庭飞硬是不让元疏住国宾馆,和凌淙两个人拉着他去了龙府,而连皓月和纳兰媛姬则被安置在国宾馆,秦婉词与萧奕洵刚回了一趟豫昭王府,只换了一身衣服,应邀先进宫去了。 今夜,太后齐黛莹要率所有的王公贵族,举行大宴。 秦婉词与萧奕洵先入宫,去御花园赏玩。 这日天气极好,天空一碧如洗,起幽州,长安可是暖和了不少,一片生机盎然。御花园已有不少花都开了,天空一碧如洗,宛若一汪清澈的潭水,湖边垂柳,洁白的柳絮随风漫天飞舞,轻盈如雪花。 秦婉词走在萧奕洵的身边,不经意瞥见了前方那一片杏花林,繁密的花瓣点点飞舞,落在地,好像铺了一层粉色的雪。杏树之间,飞舞着一直拳头大的蓝色大蝴蝶,绒绒的薄翼透明的薄纱翅膀的花纹精巧美丽,在轻薄如雪的杏花花瓣翩翩起舞。 秦婉词眸光一亮,忽的想要扑蝶来玩,从袖子里取出了玉色的团扇,拉着萧奕洵的手,蹑手蹑脚的跟在那只斑斓的大蝴蝶后面,那蝴蝶好像有灵性,忽起忽落,忽高忽低,秦婉词跟了半天,是碰不到它,眼瞅着蝴蝶在自己面前来来往往,骗骗飞了秦婉词的头顶,好似欲迎还羞的女子一般。她本想不捉了,但抬头看着那只晶莹动人的蝴蝶,心还是欢喜的不行,本想用轻功去追,但怕惊飞了蝴蝶。 萧奕洵看她左扑右倒地是抓不到那只大蝴蝶,满脸不悦,笑得不行,便将秦婉词背在自己的背,两个人一起去扑,原本秦婉词还有些羞涩。但看着自己离那只大蝴蝶之前近了许多,心女儿般天真烂漫的心又起,高兴地叫着萧奕洵,“奕洵,再高一点……再往前一点……我要扑倒它了……” 他二人在杏林边玩的兴起,引得周围一干小宫女都悄悄围了过来,低声细语地谈论着二人。正巧此时齐黛莹站在苑心湖的对面,瞧着对面围着一小群宫女,正觉怪,再看过去,萧奕洵正背着秦婉词跑老跑去,扑着一只斑斓的大蝴蝶。跟在她身边的小宫女都看呆了,怔怔的问齐黛莹:“娘娘……那,那是豫昭王么?” 这个笑逐颜开,潇洒风流,明朗若琼枝玉树的男子还是那个杀伐狠绝,冷漠刚断的亲王么?齐黛莹看着他夫妻二人玩的开心,不由也笑道:“好了,我们慢点过去,不要扰了豫昭王夫妇的好情致。” 宫一干人,除了资历老一点见过少年时期的豫昭王的宫人,哪还有见过这样明朗的豫昭王,一时之间,谁都不敢走过去,生怕惊扰到了这二人,只敢在一旁窃窃私语。 “我的老天爷,这怎么回事?这还是豫昭王么?” “我竟不知道豫昭王笑起来竟是这么的好看……” “他背扑蝴蝶的那个应该是豫昭王妃吧,据说是她一己之力帮助定北侯连皓月获得离漠大权,才让离漠顺利归复大靖的。” 一旁的小宫人补充道:“都说豫昭王妃这三年来是假死,为的是暗潜伏在离漠,帮豫昭王干大事呢。怪不得豫昭王一直不肯为豫昭王妃修筑陵寝,也不为她设立牌位。” “原来竟是这个样子啊,没想到这个豫昭王妃竟然这么厉害……” 宫人们聚在一旁,私下议论着,而这个时候,恭顺王萧承哲和姚馥笙还有连皓月与纳兰媛姬也一并应邀来到了御花园。萧承哲和姚馥笙正走在苑心湖的小桥,老远也看见了萧奕洵二人。姚馥笙媚眼轻轻一扫,眼神也不由有些惊讶,便拿着扇子遮着自己的脸,问萧承哲:“那位,是你口聪明过人,温柔和淑的三皇嫂,秦婉词?” 萧承哲含笑看着杏花树下的二人,道:“是啊,没想到她真的能回来,还把离漠给夺了回来……”姚馥笙看向萧奕洵悲伤那个笑容明丽的女子,心隐隐有了一股压力,她不屑地转过头去,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嗤了一句:“不知羞耻,大庭广众之下,竟如此嬉闹……” 连皓月与纳兰媛姬被宫人一路领至御花园,正要向前走,忽而见到身旁快速的走过几个小宫女,声音带着好和激动,互相说道:“诶,知道么?杏林那边,发生大事了。” “什么大事?快说来听听。” “你不知道吧,那边豫昭王正背着豫昭王妃扑蝴蝶呢,说是豫昭王笑得非常开心,好多人都去看了呢。” “啊?真的吗?我没见过几次豫昭王,也从没见他笑过,豫昭王妃好像更没见过了,快点快点,带我去看看。” 本书来自 第六章 杏林一吻 连皓月与纳兰媛姬听说萧奕洵正背着秦婉词在御花园里扑蝴蝶,也忍不住跟去看了一眼。 秦婉词趴在萧奕洵的背,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举着一把精致玲珑的小团扇,两人身边旋转飞舞着一直蓝色晶莹的凤翅大蝴蝶。秦婉词一边拿手去够那只蝴蝶,一边对萧奕洵笑着喊道:“奕洵,你再高一点嘛,我马能抓到它 了……” 萧奕洵看着她搂着自己脖子的左手,哭笑不得:“那你这只手松开两只手去扑啊,贴在背肯定抓不到啊。” 秦婉词原本还没发觉自己左手紧紧地挂在萧奕洵的脖子里,被她这么一说,登时脸红了,松开手,羞涩道:“哦……哦,我知道了,那你再高一点……” 他们的笑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清晰地传到连皓月与纳兰媛姬的耳。二人不由得看怔了。这三年来,纳兰媛姬从未见过萧奕洵笑得这样灿烂幸福,连皓月自然也没有见过秦婉词这样明丽动人,恣意豁达的笑容。萧奕洵的眼这样的温柔与怜惜,纳兰媛姬从未得到过,即便是与萧奕洵感情最好的时候,也未曾有过。而连皓月的印象里,秦婉词的眉眼间总是笼罩着一股清愁,从未散去…… 二人轻轻一叹,果然,唯有在自己挚爱之人的面前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纵情欢笑吧…… —————————————————————————————————— 萧奕洵背着秦婉词扑了好半天,那只花蝴蝶却越飞越高,直直朝湖心飞去了,秦婉词也是累的气喘吁吁,香汗淋漓,终于放弃了,趴在萧奕洵的肩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调皮地问他:“奕洵,累不累呀,你看头都冒汗了。”说着拿出手帕帮萧奕洵擦起了额头细微的汗珠。 萧奕洵把秦婉词放了下来,装作十分辛苦的样子,道:“不行啦,王妃太重了,本王实在太辛苦了,”他满脸皆是笑意,又道:“看在本王这么辛苦的份,王妃不该表示表示什么么?” 秦婉词今日心情实在太好,顽皮之意大盛,一把把丝巾丢给了萧奕洵,转身躲了出去,朝他扬眉笑道:“只要王爷抓到我,给你表示一下。不过这次先说好,你可不许用轻功啊。”说完她拎起自己的裙摆,转了一个大圈,要向杏林跑去,浅蓝色的裙摆迎风飞起,像刚刚那只蓝色的大凤蝶一般。 萧奕洵手握着他刚刚丢下的手帕,轻轻一笑,起身追了去。秦婉词的身子算不得太好,跑不快,用轻功的话还好说,不用轻功,萧奕洵抓她像老鹰抓兔子一样容易。还没等秦婉词跑进杏林里,萧奕洵已然抓到了她,将她逼到了一颗杏花树下,圈在了自己的手臂之。 秦婉词背靠树干之,杏树一动,那繁密的花朵犹如大雨一般纷纷而下,透着明丽灿烂的阳光,落满自己和萧奕洵的肩头。没想到才不过片刻,萧奕洵追到了自己,秦婉词不服气,恼道:“说好不用轻功呢?你又无赖。” 萧奕洵好笑道:“我没用轻功啊,婉儿,是你自己跑得太慢了。”她点一点秦婉词的额头,宠溺道,“真当自己是只大蝴蝶,还想飞来飞去啊。” 秦婉词侧过脸去:“不用轻功,你肯定不能这么快追我。”说着要推来萧奕洵,“不算不算,这回不算,重来重来。” 萧奕洵哪里肯依,扣住她的手,将她逼回树下,如墨玉的瞳仁看着秦婉词,微眯眼睛,道:“看来王妃是要赖账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 秦婉词嘻嘻一笑:“可惜了,我才不是什么君子,殊不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见她是不肯认账,萧奕洵微微抬头,朗朗一笑:“既然王妃执意如此,那么本王也只能不行君子之事了。”说着他对着自己的手吹了一吹,要去挠秦婉词的痒,秦婉词最怕这个,直笑得腰疼,萧奕洵问她:“认输了么?” 秦婉词忙求饶认输,萧奕洵这擦松了手,又问:“那么王妃应该怎么认输呢?”秦婉词想了想,讨好地笑道:“那晚我给你揉揉肩膀好不好?”萧奕洵摇头:“不够。”秦婉词又道:“那明天我亲自给你下厨,保证可好吃了。”萧奕洵还是摇头,秦婉词也无奈了,拿着扇子遮住自己的脸,撇嘴道:“王爷好小气,我都双手投降了,还不能从轻发落么?那王爷你自己说,到底怎么样才够呢?” “这样才够。“萧奕洵轻然一笑,一把打落她手的扇子,对着杏花树,捧起了秦婉词微微惊讶的脸,吻了下去。 秦婉词瞪大了眼睛盯着萧奕洵,感觉到他温热的双唇,贴着自己的唇,有那么一瞬间的窒息,她本想逃开,却看见了萧奕洵那舒朗清和的眉眼,好似穿破流云飞雪一般的耀眼阳光,心顿暖,不由闭了眼睛,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情浓之处,并未听见刚刚萧奕洵捧起自己的脸俯身而下的那一刻,周围那一圈小小的惊叹之声。 ——————————————————————————————————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直到身后穿了一个清爽的咳嗽声,秦婉词这才回过神来,忙一把把萧奕洵推开,向后看去。刚刚发出咳嗽声的正是北淮王萧容峥,北淮王妃安颜还有太后齐黛莹一旁,笑着看着二人。 原来,北淮王与北淮王妃应邀到御花园赏花,刚到不久,远远见着苑心湖那边聚着一小批人,不知在看些什么,他与安颜十分好,也走了过去,才发现原来是萧奕洵和秦婉词二人正在杏花林玩闹,二人你追我赶,直到萧奕洵将秦婉词圈在树下,低低不知说着什么,然后捧起秦婉词的脸吻了下去。安颜见状,忍不住掩面笑了起来,道:“奕洵等了婉词这么久,看来这久别重逢,感情是这么浓烈啊。” 此时,放慢了步伐的齐黛莹也终于来到了杏花林,听见安颜这句话,不由笑了:“婶婶还不知道吧?刚刚奕洵还背着婉词扑蝴蝶呢。” 原本三人想着他们夫妻二人许久不见,嬉闹一番也是常事,可是却没曾想萧奕洵亲吻起秦婉词来似乎不肯放开了,觉得时间实在够了,萧容峥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惊得秦婉词赶忙一把推开萧奕洵,转身看是谁站在身后。 萧容峥负手走了去,贴近萧奕洵,用手抚了抚鼻头,咳嗽了一声,轻声道:“知道你们夫妻重逢,这感情难免有些压抑不住,但是奕洵,你稍微注意一下啊,这周围可是围了不少的小宫女了啊。”他给萧奕洵眨眨眼,“差不多可以了,什么事情,你和婉词不好回闺房里慢慢做啊。” 秦婉词一听,立刻往周围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周围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这么多人,她脸登时烧的通红,直接把头埋在了萧奕洵的胸口,不敢抬头。 安颜走了,听了萧容峥又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不由捏了一下萧容峥的肩膀,道:“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看婉词都不好意思了。” 秦婉词一听,头埋得更深了。谁知接下来萧奕洵忽然对萧容峥拱手,一脸正色,道:“皇叔说的是,臣侄受教了。”秦婉词听后,脸红的直接烧到了耳后根,她又羞又气,一脚踩在了萧奕洵的脚,羞愤道:“我不理你了。”转身要走。 见秦婉词真的抽身要走,萧奕洵赶忙一把拉住她,重新拉回怀里,笑道 :“我不是说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哪里都不许去么?你要去哪里?我也去。” 齐黛莹走了过来,指着渐落的夕阳,笑道:“好了,不与你们玩笑了。今日我本是想叫大家来赏花的,没想到花是没赏到,倒是赏到了一对恩爱的鸳鸯在苑心湖旁玩闹。秦婉词不好意思的看着齐黛莹,见着今日一众人都来与自己玩笑,只瞪了一眼齐黛莹,道:“皇嫂嫂,你在说什么呢!” 齐黛莹和煦一笑,走到秦婉词的身边,牵起秦婉词的手,见她着实消瘦了不少,手臂根本没什么肉了,不免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怜惜道:“婉词,在离漠,你吃了不少苦头吧。” 秦婉词温柔的回答:“皇嫂嫂,你不用担心的,我只是瘦了一点。被奕洵养着,很快能胖回去的,倒是皇嫂嫂,一个人带着皇帝陛下,一定很辛苦吧。” 见秦婉词说的轻松惬意,却知晓她这笑容之后是掩藏了多少的苦楚,现在还来关心自己,不住用一种慈母和姐姐的眼神看着秦婉词,柔声道:“我也不辛苦。好,很好,你能回来好,以后,一定不会再叫你受苦了。” 本书来自 第七章 已成定局 时隔三年,秦婉词再次出现,难免会成为众人的焦点,眼见着周围皆是关心自己之人,秦婉词心间温暖如阳,可又一想刚刚与萧奕洵那般嬉闹,全被他们看在了眼里,顿时脸便红了起来。 萧奕洵低头看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忍俊不禁,清清嗓子,揽过秦婉词的肩膀,摸摸她的脸颊,道:“婉儿,你是不是刚刚跑热了?走吧,我们去一旁歇一歇。”他继而又对齐黛莹笑道:“每年三月,江南都会进贡好的春茶,这次,可要向大皇嫂讨几杯来润润嗓了。” 齐黛莹笑道:“这你也无须客气,若你喜欢,改明儿让宫里送些到豫昭王府去。” 多年不见秦婉词,齐黛莹自有许多话要问她,便携着秦婉词的手,一起向麟德殿宴庭走去。萧奕洵负手走在二人后面,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看她于夕阳之下低眉浅笑,温静如画一般,嘴角便忍不住扬。到现在为止,他仍旧觉得处在梦幻之,他从未想过,此生对婉词,他还能失而复得。人生之幸,想来也不过如此。 北淮王夫妇和恭顺王夫妇走在齐黛莹后不远处,安颜看着萧奕洵虽然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秦婉词身后,但却一步也不肯离开,不住掩面笑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奕洵这回倒像是个小跟班一样,压根不能离开婉词超过一尺。” 萧容峥抚了抚自己的胡子,也笑了:“若非我亲眼所见,只怕也不能相信我这个才朝堂叱咤风云的侄儿,竟也有这样的一面。着实与我也有几分相似啊。” 安颜听了,用手团扇拍了拍萧容峥的肩膀,笑道:“你也浑说,也不看看你刚刚自己说的什么话,倒叫婉词那样不好意思。” 萧容峥耸耸肩,道:“阿颜,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那句话说的不对了?你还当奕洵和婉词是新婚夫妻啊,这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保不准奕洵心里是这么想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走在前面,看起来心情也异常的好。姚馥笙和萧承哲走在北淮王夫妇二人身边,姚馥笙听了这二人的话,微微蹙眉。此二人似乎对那豫昭王妃秦婉词十分喜爱,句句不离她。她心有疑虑,轻声问身边的萧承哲:“怎么?四皇叔和四皇婶好像都很喜欢豫昭王妃啊……”明明和豫昭王明争暗斗成这样,怎么还会这般喜爱豫昭王妃呢? 萧承哲不知姚馥笙心所想,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秦婉词和萧奕洵,笑道:“三皇嫂是在宫里长大的,她自小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可以说宫几位长辈都是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都把她当自己的女儿来看。她及笄之后,也直接嫁给了三哥,更是成了一家人,所以宫喜欢三皇嫂的人很多。” 当和萧承哲提到豫昭王妃的时候,姚馥笙能感觉到萧承哲似乎对自己的这个三皇嫂颇有好感,如今一见,更是确定,她蹙眉道:“怎么,我看你也很喜欢你三皇嫂啊。” 萧承哲看了看自己的妻子,点一点她的额头,笑了:“你这是在吃什么味?说起来,我也是与三皇嫂一同长大的,她小我一岁,从小我也是把她当做妹妹来看待的。而且我自小知道她与三哥和五弟玩得好,与我自是无缘,自然也没有那份心思。况且,她这三年在离漠吃了这么多苦头,现在终于回来,大家高兴是必然的。” “这才正是我担心的地方!”姚馥笙压低声音,紧锁眉头,对萧承哲道:“若说她这次一个人死里逃生回来,我也能为她高兴。可是,你也要知道,她这回不光是一个人回来了,还带回了整个离漠。承哲,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你还要我再提醒你几次么?这意味着,以后整个离漠一带全都会成为豫昭王府的后盾。辽东加离漠,整个靖朝东北一带,基本等于是他豫昭王府的了。” 关于这一点,萧承哲和姚馥笙早讨论过很多次了,因为秦婉词的关系,离漠回归靖朝,这样大的功绩在朝必然引起轩然大波,豫昭王府定会受到重赏,萧奕洵的地位也势必会更加巩固,而且最重要的,以后整个离漠与辽东一带,基本是他三哥的势力了。萧承哲这回笑得有些勉强了,他皱皱眉头,基本知道姚馥笙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他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萧容峥,一把拉住了姚馥笙的手,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你知道?你知道你现在还这么高兴?”姚馥笙有些气急败坏,“现在离漠还没有正式归复,我们势必要阻止才是。”姚馥笙此话一出,萧承哲更加一把用力的拉住她,低喝了一声:“馥笙,别说了!” “怎么不说?你知道你危险的处境么?”姚馥笙急了,“承哲,我们可不能让离漠这么轻易的归复啊。” 萧容峥功夫好,姚馥笙离自己又近,所以刚刚她说的话,萧容峥基本都听见了,前面的他压根没心思去管,但姚馥笙最后一句“不能让离漠这么轻易的归复”却刺到了他的底线,他直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姚馥笙,冷冷道:“不让离漠归复?恭顺王妃好大的心啊。” 萧容峥这样看着自己,那笑容竟让姚馥笙有些发慌,她定定神,问了一句:“四皇叔说什么,馥笙不明白。” “你不明白,你可聪明着呢。”萧容峥皮笑肉不笑道:“我没什么时间说废话。我只告诫你们,这次离漠的归复,谁也不要给我从作梗!我们和豫昭王府怎么斗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但事关大靖国体,谁也破坏不得!”萧容峥声音压得很低,却有一种毋庸置疑的威严在其,他微眯眼睛看着姚馥笙道:“豫昭王妃能把离漠劝降,是她自己花三年时间用命搏出来的,那是她的本事。这一次,我们愿赌服输,自认落了下风,以后自有的是机会再扳回一城。馥笙,这次,我可劝你,不要轻举妄动。破坏了离漠的归复,我可不会看在你爹的份轻饶了你!” 萧容峥这番话说的姚馥笙惊起了一身的冷汗,这是连自己的父亲也要忌惮三分的北淮王的气势么?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辩解一下,萧容峥直接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安颜回头看了看姚馥笙,微不可觉的摇了摇头,跟着萧容峥向前走了。 虽说姚馥笙这个孩子很聪明,但是格局却真是有些小了,着实有些可惜。 在国事这个方面,萧容峥从来都以此为重,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私欲而妄害国体。与奕洵斗得怎么不可开交是他们叔侄自己的事情,离漠归复,是一国的重事,他绝不会因为离漠日后会成为萧奕洵的后盾而暗破坏。他的丈夫有天下的气量,这次暂输一局没关系,以后他们有的是机会赢回来。安颜挽住萧容峥的臂弯,浅浅一笑:“走吧。虽说这次我们输了,但大靖赢了,怎么说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而且,我对那个离漠的名将连皓月也有几分好,倒真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年轻才俊。” 待萧容峥和安颜走了几步之后,萧承哲见身旁的姚馥笙还站着,一动不动,神色冷然,轻叹一声:“馥笙,之前也和你提过了,四皇叔很支持这次离漠归复的,而且,这一次,我们根本阻止不了。” 姚馥笙回过神来,问:“为什么阻止不了?” 萧承哲回答:“这次,若是只有三皇嫂一人也罢了。可你不是不知道,这次促成离漠归复的,除了三皇嫂还有我二堂哥萧玉辰,更重要的是镇国公元疏。你知道元疏的身份么?当年他可是跟着太祖和太宗爷爷打天下的开国功臣。为了太宗爷爷的一道指令,花了一生在离漠的归复之。” “你是不知道,知道他回来了,我皇姑祖永安郡王和龙家安国公两个人马不停蹄的从永安和洛阳赶过来,为的是到城门口亲自迎他,你知道这是怎样的待遇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如今朝资历最老的三个人全都到了长安,为的是离漠的归复。镇国公元疏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面,你觉得他还有我皇姑祖还有安国公会让这事出现任何意外吗?” 听了萧承哲的话,姚馥笙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镇国公元疏……安国公龙庭飞……永安郡王凌淙……龙家经历洛华之乱依旧屹立不倒,永安郡王则是太宗最为信任的人之一,镇国公元疏几十年如一日图谋离漠,这三个人可都是活了一辈子的人精啊!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是嫌自己活腻了吗? 姚馥笙终于承认,此事已成定局,丝毫没有回转的可能了,她有几分失落,更多的却是不服气,盯着不远处那摸浅淡的身影,她咬咬牙,心暗道:“没事,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斗!” 本书来自 第八章 觥筹交错 为了这次宴会,宫也着实好好准备了一番。除却年关和秋的大宴,也少有这么隆重的宴会了。 麟德殿正央摆放着金龙大宴桌,大殿四周都装饰着彩灯,和骨瓷烧制的花卉,色彩不一,周遭的的琉璃灯在灯火之下霞光流转,宛若星辰。 央歌舞升平,大殿四周美妙的音乐不绝于耳,琥珀酒、碧玉觞、金樽清酒,佳肴点心,摆满了宴桌。此次宴会,基本是宫里为了迎接镇国公元疏和连皓月而设下的,永安郡王和安国公特意从永安和洛阳回到长安,也正是为了迎接元疏,此次宴会既有靖与离漠之和,也有敬开国元勋元疏之意,所以隆重非常,长安城凡事王公贵族基本全部都进宫迎贺离漠贵宾。 连皓月看着这盛大的阵仗,又想起此前他来长安时颇有几分惨淡的情形,不住唏嘘:“到底是镇国公,地位非同一般。” 纳兰媛姬听连皓月这么一说,自然想起了他次出使长安吃了不少苦头,便道:“也不光是镇国公的缘故,如今你的身份是离漠监国,地位更在老国公之,今日宴会,你必定也身居要位。” 纳兰媛姬说的不错,今日,除却齐黛莹和小皇帝的主位外,左右两边为首的宴桌一边是连皓月的,一边则是元疏的。其次之后,才是靖朝的一些王公贵族。可见靖朝这次,真是将离漠将连皓月放在了首位。 宴席一开始,齐黛莹带着小皇帝向连皓月与元疏敬酒,她面带微笑,和靖道:“定远侯与老国公此次着实辛苦了,这宴会也算为你们接风,也望我们靖离一家,天下安康。” 连皓月与元疏皆起身道谢,至此之后,宴会方才正式开始。 几乎半辈子都没有见到元疏了,永安郡王和安国公两个人宴会一开始,借着自己的位置靠近元疏,便同元疏聊了起来,齐黛莹见状,知道这几位老人家心情极佳,今日怕是不尽兴便难归,便吩咐道:“都是自家人,大家也不必过多拘束。” 萧奕洵虽然身为亲王又是辅政大臣,但今天有几位开国老元勋在,他的位置便不算靠前,安在了北淮王之后。不过,这倒也少有人打扰,清净许多,他也乐得高兴。因为也不知为何,每每宴会,他总会成为“众矢之的”,每个人都非要抱着把自己灌醉的目的向自己敬酒,不过好在今日萧肃之不在,仅凭龙霁云一个人根本不足为虑。 秦婉词自宴席一开始,一直盯着自己面前的金玉醇,呆呆的发愣。这次,宫里也真是下血本了,竟然拿出了金玉醇来宴请众人,这酒,是她身为豫昭王妃的时候也没喝过几回,今日,免不了几分馋心。可萧奕洵却说了,这几个月,她要好好养身体,不准自己沾半点酒水,所以自己只能看着眼前的名酒,望洋兴叹。她几次想躲过萧奕洵的视线偷偷喝一两杯,谁知萧奕洵几乎没有一刻把视线从自己身移开过,这让秦婉词十分烦恼,等了许久,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便道:“前面的歌舞表演这么好看,你总是看着我做什么?” 萧奕洵也不恼,只笑道:“在我心里,世间万物,无一能及你万分之一,我去看他们作甚?”秦婉词气结,心好好地将萧奕洵骂了一通,每每都让自己哑口无言,萧奕洵见她又恼又羞的样子,心情大好,只按住她的手,发现有些凉,蹙了蹙眉,温声道:“婉儿,我知道你馋了,想喝金玉醇。可你听我的话,先养好身子,日后有什么喝不到?”他不是想拦着秦婉词,可是之前他特意找了名医来为秦婉词诊脉,说是婉词的身体情况十分的差,必须要静养调息,也万不可食辛辣之物,酒水更不该碰。他不想见秦婉词夜夜怕寒,所以必须时时监督好她。 秦婉词也知道萧奕洵是为自己好,也不再想着偷偷喝那么一两杯,便让墨香给自己去温几壶茶水,以茶代酒便罢。 今日的主角因是连皓月与镇国公元疏,又因永安郡王和安国公的缘故,众人一开始全将注意力集在这个传的老者身。宴席刚开始没多久,元疏被敬了多少杯酒了。虽说他年轻时也算是千杯不醉,可现在年事已高,是再好的酒量也不能这样一顿猛喝,而且他素日一向隐居身后,不喜出头,也不愿这样一直受人瞩目,想了想,便寻了个法子脱身,他笑道:“诸位大人,元某实在年事已高,饮不了这么多酒,还望诸位见谅,诸位的心,元某在这里心领了。只不过,此次离漠归靖一事,也不光光是老夫与定远侯的功劳,没有豫昭王妃与西平王世子在其牵桥搭线,只怕我到寿终正寝那日也见不到离漠归靖了。” 元疏这一番话过后,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都投向了豫昭王一桌的方向。到底初春不久,这宴会开在户外,晚间有几阵凉风。秦婉词不曾饮酒,自然不似旁人体内因酒力感到温暖,反而觉得有几分寒冷。萧奕洵见状,便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婉儿,再等一会儿吧,等宴会过半,我便寻个理由,与你回府。”所以,当众人将目光全投向豫昭王的宴桌时,秦婉词正依偎在萧奕洵的怀里。 明明之前没有一人关注这里,秦婉词哪里料到一下子会汇集这么多目光,她顿时大羞,忙坐直了身子,佯装镇定,端了一杯茶在手,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可是再冷静的举动也遮不住她烧红的耳根。安颜见状,忍不住拂袖笑道:“真是久别重逢,豫昭王夫妇还似新婚一般如胶似漆。” 下午的时候,豫昭王背着豫昭王妃在林苑扑蝴蝶的消息基本已经传遍了宫内每一个角落,安颜此时当众这么一说,秦婉词羞愧的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连皓月与纳兰媛姬刚刚也顺着众人将目光投向了萧奕洵处,也恰巧见到了秦婉词依偎在萧奕洵怀的模样,二人都有些怔然。连皓月是愕然从未见过秦婉词那般小鸟依人的模样,媛姬则是从未见过萧奕洵这般温柔体贴的样子,不免又想到了下午在林苑见到的情景,心怅然,想着果然唯有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他们才能这般自在。 坐在秦婉词附近的沁水公主萧露见一时无人接话,便顺着安颜的话接了下去:“三皇嫂为了离漠归靖,这三年来在离漠吃了不少的苦头,也与三皇兄三年不相见。三皇兄与三皇嫂一向恩爱非常,这三年来想必也是日日备受煎熬,如今阔别重逢,实属不易。”萧露说完之后,举杯向秦婉词道:“三皇嫂,沁水自小便最是敬佩你,敬佩你当年在辽东亲自领兵援助三皇兄并诛杀离漠大将宿伊,如今更是敬佩你用三年的时间促成了离漠的归复,你真当巾帼不让须眉,即便是男子也少有能如你这般之人,沁水在这里敬你一杯。” 萧奕洵的几个妹妹里面,除了萧晗薇,她与萧露的关系时最好的了,眼见秦婉词深陷窘境,萧露自当站出来为秦婉词解围。她一番话将众人的关注点从豫昭王夫妇的趣闻转变到了豫昭王妃的功绩之,巧妙而自然。秦婉词在心对萧露道了一声谢,心感慨万千,一时也有些热血沸腾,正端了一杯酒要回应萧露,萧奕洵却截下了她手酒杯,端了一杯茶水给她,随后对萧露道:“小露,你三皇嫂近来身子不好,不宜饮酒,便以茶代酒,你莫要见怪。” 其实看秦婉词的面色和瘦弱的身姿,萧露也看出了秦婉词的身子骨似乎很差,她笑道:“嫂嫂在离漠受苦了,沁水怎会见怪?”言毕,自己一饮而尽。 萧露敬完酒之后,齐黛莹也举起了酒杯,对秦婉词道:“婉词,是哀家疏忽了。你吃了这么多的苦,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哀家也自当敬你一杯才是。” 齐黛莹敬酒,秦婉词不敢怠慢,恭敬的站起来行礼,齐黛莹忙道:“不必如此拘束,随意便好。” 因为元疏的提及和萧露与齐黛莹的敬酒,众人此时想起了离漠归靖这件事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的豫昭王妃。据说,豫昭王妃当初在横川崖是假死,为的是偷偷隐姓埋名到离漠,然后与萧玉辰和镇国公联手,一手扶持了连皓月到今天的地位。在促成离漠归靖这件事,她功不可没。 在得知这件事情之后,天下之人不免都暗自惊叹,寻常只闻豫昭王妃才情出众,却不知胸怀手段也如此高明,若非离漠归靖已成定局,只怕谁都不能相信一个女子凭一己之力,促成了离漠归靖的大事。 一直暗观察豫昭王夫妻的姚馥笙见众人将专注点都移到了秦婉词身,心暗自冷笑,嘴却笑道:“我听闻三皇嫂的事迹已经很久了,今日终于能得一见,三皇嫂也和馥笙说说你在离漠是如何辅佐定北侯的,我想大家都很好。” 本书来自 第九章 意料发难 秦婉词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正坐在萧承哲的身边,看来应该是萧承哲的王妃,听闻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 按着身份,自己应该叫她一声四弟妹,她温和一笑:“这位该是承哲的王妃,倒是第一回见,确实是位佳人,我也要恭喜一下承哲了。” 姚馥笙眸光闪闪,笑道:“要论佳人,婉词嫂嫂才是真正倾国的佳人,离漠一国在你手下也不过尔尔,当真是女豪杰。今日嫂嫂不妨讲一讲自己传的经历,也好叫馥笙开开眼界。” 经姚馥笙这么一提,众人都对秦婉词这三年的经历十分感兴趣,毕竟身为一个女子,能在毫无背景的情况下在离漠王庭如此周旋,着实不简单。秦婉词见众人皆一脸好的看着自己,倒有些为难。在离漠为了扶持连皓月,她确实做了不少的事情,可这些事情与一些体己贴心的人分享好了,怎能当面宣讲?毕竟不是一些多么光彩的事情,秦婉词堪堪一笑,道:“这些事情说来有些漫长,估计一个宴会也说不完,四弟妹若是想听,有空来豫昭王府,我慢慢讲给你听。” 姚馥笙心暗叹了一声,她本料定秦婉词在离漠做的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难以启齿,所以当场发难,却没想到却被秦婉词这样轻描淡写的推了回来,果然不是简单的角色。她轻轻点头叹了一叹,道:“也是了,婉词嫂嫂在离漠呆了整整三年,在定远侯的身边也呆了整整三年,这其发生的事,哪能一时半会说的完呢?” 秦婉词脸色微微一变,萧奕洵的脸色也顿时有些不悦,不管姚馥笙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这句话确实引起了一些不小的骚动。堂堂豫昭王妃,呆在另一位男子身边三年,扶他走离漠监国之位,为何身为离漠贵族之后的连皓月会对一位女子言听计从,这其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总会让人浮想联翩。 其实在秦婉词回到长安之前,已经有许多传闻在坊间流传了,这其难免会有一些不雅的猜测,皇室贵族之人也总有几个赋闲之人,饭后茶余之时,自然会嚼些舌根,只不过碍于豫昭王的面子,自是不敢当面提了。谁知今日姚馥笙这一句话,倒让他们又生了几分好,这豫昭王妃与那离漠监国连皓月有没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呢? 秦婉词心暗暗发紧,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姚馥笙说完那句话之后,宴席之便没有人再追问秦婉词什么,众人见秦婉词不说,难免会觉得她心虚,心对那些坊间的传闻,不由的又多信了几分。一时间宴席窃窃私语不断,总有些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豫昭王宴桌的位置。 秦婉词如何看不出这些人眼的意味?之前在且柔,萧玉辰与元疏都提醒过自己,日后她在且柔的三年很有可能会成为有心人针对自己的谈资。她虽知道自己迟早要面对那些流言蜚语,但是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直接。 这让她很愤怒!在场的这些人,也都非富即贵,身为王族贵族之人,每日不好好研习政事,反倒对那些捕风捉影的艳闻那般感兴趣,当真是丢人!愤怒之余,秦婉词不由又有些担心萧奕洵的心境,这件事情说到底对奕洵的影响是最大的,若是坊间的传闻让奕洵有了什么误会可不好了。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萧奕洵,却见萧奕洵已经平复了脸色,自得地饮酒,从容不迫,看见秦婉词望向自己眼的担忧,他轻轻按了按秦婉词的手道:“婉词,你什么都不必说,我怎会疑你?” 秦婉词心一热,感动不已,奕洵如此信任自己,她如何能让自己受到半点非议,让他难堪呢? 与此同时,连皓月与纳兰媛姬也感觉到了席间异样的氛围,频频向自己和秦婉词投去的目光,让连皓月十分难堪。身为男人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着什么。对这些无稽之谈,连皓月很是不悦,这三年她与秦婉词清白的很,他甚至根本不知道秦婉词是女子之身。这些人无端的猜测,侮辱了秦婉词也侮辱了自己,他很想站出来澄清,但此时贸然站出来说话,难免会更让人想入非非,无奈,他只好忍着,一语不发。 这莫名异常的氛围使得原本热热闹闹的宴会一时间安静了不少,秦婉词冷冷扫视全场,心冷笑,看来,今日是有不少的人想要看豫昭王府的笑话,他们以为这种不雅之言,以秦婉词往日的性子,必定闭口不谈,只是事关豫昭王府和自己的清誉,她秦婉词怎会让这些人如愿以偿? 她看了一圈四周,忽然出声道:“名烟,你与驸马悄悄耳语些什么呢?笑得这样开心?也告诉告诉我,让我笑一笑?”秦婉词面带微笑,声音温柔楚楚,却很清晰地让每一个人都听见了。刚刚萧名烟一直不断的和自己的丈夫讲着连皓月和秦婉词之间的传闻,正说的兴起,却没想到突然被秦婉词点了名,她愣了愣,尴尬地笑了一下:“三皇嫂,我没在说什么。” “是么?”秦婉词继续微笑着,清澈的眼眸直视萧名烟:“名烟,你若是有什么好的,如我与定远侯之间的事情,不妨大方一点的说出来。”秦婉词此话一出,除了萧奕洵,所有人脸色大变,连皓月瞪大了眼睛看着秦婉词,心道:“荣纯,你疯了吗?”萧名烟显然也没料到秦婉词会突然这么说,她堪堪笑了一声:“三皇嫂,我真的没在说什么。” 萧名烟不会承认,秦婉词也知道,她浅浅一笑:“或许是我听错了。不过,最近坊间似乎确实有一些关于我与定远侯的不佳传言。在座各位皆是皇亲国戚,想来也不会听信那些不实之言,自降了身份,让人笑话。” 众人皆不明白秦婉词为何此事自己提出此事,本来这种事都不会在台面说出来的,众人也只会在私下议论,秦婉词此番举动,到底是不打自招还是做贼心虚?连皓月紧张地看着秦婉词,连纳兰媛姬的心也悬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见秦婉词,以往听别人说的再多,也不如亲自见一面。可是听闻一向冷静庄重的豫昭王妃今日怎会如此冲动?她这么说岂不是得罪了在场大多数的人? 秦婉词此话一出,引起宴席一阵小小的喧哗,连齐黛莹的脸色也有些变了。秦婉词与连皓月的一些传闻她也有所耳闻,只不过她从未当真,毕竟秦婉词对萧奕洵的感情她清清楚楚,只不过秦婉词这番话,她到底还是觉得过急了。 秦婉词说完此话不久,席间便有一女子道:“婉词,我们今日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啊,你倒好,急着和定北侯撇清关系,怎么这么着急吗?”秦婉词看去,说话的是长公主萧茵,她微微一愣,知道今晚对自己发难的人一定不少,但却没想到首先站出来的会是长公主。以前她与萧茵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怎么萧茵忽然便对自己有了敌意? 秦婉词不动声色道:“有些事情,需得分轻重缓急。本来这些坊间谣言,我向来不愿理睬,不过我今日刚回长安,便得知了这些消息,可想而知,传的是怎样的风风火火。我虽问心无愧,但却也不能由着这些谣言败坏我豫昭王府的声誉,更不能败坏朝廷的声誉。” “豫昭王妃说我们不该轻信那些坊间传闻,自降了身份,惹人笑话,那么我倒想问一问,您身为亲王正妃,却委身于小国之将身边,置自己丈夫于不顾,难道不是自降身份,败坏豫昭王府的声誉么?”说话的正是襄平侯魏西,也是京的一个小侯,虽然他的侯位并不世袭,但他手却有一项很大的权力,京盐的管辖,所以平日巴结的人很多。 秦婉词暗自摇头,心道这发难实在太过肤浅,她冷笑道:“襄平侯,你难道认为本宫身处离漠这三年,竭力促进靖离和睦,所做的一切都败坏了朝廷的名声么?败坏了豫昭王府的名声么?” 魏西咋舌,顿了顿而后道:“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豫昭王身为我大靖肱骨之臣,地位高卓,王妃身为豫昭王正妃,自当坐守豫昭王府,何必抛头露面在外呢?” 秦婉词凌冽却正色回答:“正因为豫昭王为大靖肱骨之臣,身为豫昭王正妃,更当心怀天下,为天下安康而行事。本宫所做之事与镇国公大人并无二异,何以本宫变成了抛头露面之人?难道说仅仅因本宫是女子?据我所知,徽翊皇后当年也是孤身一人,周旋于羲朝皇室之间吧。” 靖太宗的妻子徽翊皇后,那可真是响当当的传女子,以武起家,却以精妙雷霆手段周旋于腐朽的羲朝皇室。若今日非要说秦婉词所为不妥,那必定也否认了徽翊皇后。魏西自然不敢,所以也无话可说。 本书来自 第十章 蓄意反击 “王妃估计是会错了意了。”襄平侯被秦婉词堵得哑口无言,另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安和郡主便接着道:“王妃也说了,坊间的那些都是无稽之谈,我们也是相信王妃的。只是这些谣言总归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即便有人要捕风捉影,那也得有影可捉。既然王妃今日把话说开了,不妨就再讲清楚明白些,也好彻底堵了那些人的嘴。” 安和郡主是开国元勋端和王的*,身份高贵,与自己的母亲当年有些过节,秦婉词微微侧头,笑问:“姨母需要婉词讲明白什么?”为表尊敬,秦婉词还是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姨母。 安和郡主优雅地笑道:“王妃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我话中所想?看来是懂装不懂了。”她轻飘飘道,“王妃所为的功绩自不必说,古来少有。只是,你若是未嫁之身也就罢了,可你,为豫昭王妃,却在别的男子身边呆了三年。三年的时间,孤男寡女的。婉词,你既叫我一声姨母,姨母也与你说句体己的话,你这谣言,传的也不算虚。”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安和郡主这一番话比萧茵和襄平侯加起来的杀伤力还要大。连皓月听了脸色大变,当即想要站起来为秦婉词辩白,却在站起之前被一道凌冽反而目光看住。豫昭王萧奕洵冷冷扫了自己一眼,眼中的一闪而过的寒意与杀意让连皓月生生停住了自己要站起身板——豫昭王,在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他看着豫昭王,按捺了急切的心,萧奕洵收回了目光,自己倒了一杯酒,悠闲地喝了起来。 连皓月心中焦急,纳兰媛姬也觉察出事情有些麻烦了,今日这矛头全指向了豫昭王妃,一个接着一个像她发难。这个时候,为什么豫昭王一句不说?他不是最为疼惜秦婉词么?怎么会让她直面这些诋毁?而且这个安和郡主似乎十分厉害的样子,她承认秦婉词是清白之人,但是却直言她的行为便是不妥,便是没有规矩。豫昭王妃要怎么回答呢? 众人都在静候秦婉词的回答,秦婉词浅浅一笑,直视安和郡主的眼睛,毫不畏惧:“姨母,所以说婉词说那些谣传都不属实。孤男寡女,那可真真是可笑了。婉词真的不明白,这‘孤男寡女’中的那名男子是谁?定北侯吗?这三年来,我可从未与定北侯单独在一起过,每每必有镇国公世孙或旁人在场。而且,我所住的地方,也是镇国公世孙元襄为我找的单独的居所,与镇国公相认之后,我一直住在镇国公府。”讲到这里,她停了停,微笑着将目光看向了元疏,笑道:“算起来,要是非要说与婉词单独相处的人,那么也只有老国公您了。”她重新把目光看向安和郡主,眉梢上扬:“姨母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老国公?” 安和郡主脸色微变,却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婉词,姨母一开始就说了,相信你的为人。可是这不是民间的人,总不如姨母这般熟悉你的。” 自宴席中传言四起之时,元疏就一直静静地关注着这个年轻的亲王妃,看她如何应付这个困难,只见她从容不迫驳回长公主和襄平侯,如今面临安和郡主的为难时,巧妙地把话题移到自己身上,心中赞叹之余也没忘帮秦婉词一把:“老夫可不敢高攀豫昭王妃啊。”元疏此话一出,众人皆大笑,元疏待众人笑了一阵之后,方才正色对众人道:“豫昭王妃这三年所住之地不是我元家别院便是我镇国公府,王妃身子不太好,安排的一直都是独居。王妃洁身自好,绝无半点逾越之举。诸位质疑豫昭王妃,岂非也是质疑我元疏的为人?若说我那孙儿元襄,对豫昭王妃也是敬之重之,不敢有半点逾矩之举,诸位莫不是信不过我元疏不会教导孙儿?” 元疏这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轻视,因为他们明显看见了元疏眼中薄薄的怒意,他这话说得也很明白,诋毁豫昭王妃便是诋毁他元疏的为人!这一回,众人可都笑不出来了。 永安郡王冷哼一声:“看来这宫里的宫人也都该换一批了,坊间什么杂七杂八的消息也敢往宫里传?!豫昭王妃独闯离漠三年,舍弃与豫昭王的团聚,为的便是靖离和睦,她此等博大胸怀,偏偏要被小人中伤,真是可笑至极。”他越说越气,直接对着宴席中刚刚聊得最火热的几个宴桌道:“本事不如人家,便想着从别的地方诋毁旁人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一听元疏与永安郡王都在为自己说话,秦婉词反倒不复此前的刚强,而微微红了眼圈,颇有些委屈道:“皇姑祖体谅婉词,婉词在这里谢过皇姑祖。可到底还是婉词年轻,不懂事。丢下奕洵,一人在外。其实婉词受些非议没什么,至少还有皇姑祖,镇国公你们体谅婉词,信任婉词。只是苦了奕洵,这三年来我独留他一人,好容易回来了,却要让他面临这些非议。我是解释也不行,不解释也不行。到底我的行为给奕洵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毕竟我终归是豫昭王妃,我所做的一切,都代表着豫昭王府,宫里、城里、或者天下人都用着一双双眼睛盯着我呢……”说着她看向自己身边的丈夫,委屈且难过的道了一声:“奕洵,是我不好……” 秦婉词话都说到这里了,一直坐在主位的齐黛莹终于明白了秦婉词的意图,她便道:“婉词你莫要伤心。哀家也觉得是该好好整治整治宫中的这些谣传了!你身为离漠归复的大功臣,却还要受到这种非议,实在是可笑至极。豫昭王府为大靖立下如此汗马功劳,却要受人误解,也着实可恶!哀家明日便彻查宫内,然后让护龙营去查长安城中,看看谣言是从哪里出来的。哀家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在嚼舌根,敢诋毁豫昭王府!” 众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的阶段。从开朝至今,关于皇家宫闱的传闻从未间断,可皇室从未有一次去查那谣言的流传,即便是当年沸沸扬扬的“靖太宗杀兄夺位”这样的谣传,宫中也未曾派人清查。如今,为着几个诋毁豫昭王妃的消息,齐黛莹要查内也要查外,当真让众人大惊。 纳兰媛姬一直关注着事情的走向,当她看见萧奕洵轻轻为秦婉词抹去眼角那一抹可以说并不真实的泪痕,看见萧奕洵眼中的爱惜与喜悦,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刚刚豫昭王一句话都不曾说,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可以不用自己的任何帮忙,便能处理好这所有的事情。 而且,秦婉词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查那些散布谣言的人,并且是动用皇家的力量光明正大的去查。连皓月与豫昭王妃有染的传闻传的实在是有些太快了,而且连皇宫内都传到了,若说没有人暗中操控绝不可能。其实要查散布消息的人豫昭王府自己的就能做,但豫昭王府去查,肯定到时又要说是豫昭王妃做贼心虚,反倒适得其反。所以秦婉词今日一反常态,直接亮明自己的态度,为的就是乘永安郡王、安国公和镇国公三个开国元勋在的时候,一举定下由朝廷亲查此事,这便等于昭告天下,决不允许一人侮辱豫昭王府。 原本是为了毁损豫昭王府声誉的一招棋,就在秦婉词几句话下变成了守护豫昭王府名誉与地位的利剑。纳兰媛姬瞠目结舌,不用豫昭王一丝一毫的帮忙,反而能为豫昭王府撑起一片天,这便是豫昭王妃秦婉词的本事吗?想到自己当初莽撞冲动的举动为萧奕洵带来的麻烦,不住低下了头,不语。 事态发展成这个样子,姚馥笙简直恨得牙痒。谣言是她放出去的,齐黛莹要查她不怕,因为她肯定查不到自己。但自己的出招被秦婉词化解成为守护豫昭王府的利器,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她看着秦婉词,狠狠道:豫昭王妃,你果然是厉害! 萧茵最不想看到的便是豫昭王府的坐大,但自己的这个弟妹,偏偏最信任的就是豫昭王府,这让萧茵十分苦恼。 晚上明明是让秦婉词难看的宴席,竟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自己还被永安郡王暗中讽刺了几分,萧茵难免有了两分怒气,她气的扭头不再看秦婉词处,却一眼望见了坐在一切的纳兰媛姬和连皓月。一看到纳兰媛姬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气着气着,心中忽然有了个想法,她端起了一杯酒,对着连皓月道:“连将军,久闻大名,本宫敬你一杯。” 长公主敬酒,连皓月忙起身回礼,萧茵饮下一杯酒,笑道:“说来真是妙了,去年我们这般饮酒的时候,媛姬公主身边坐着的还是我三弟,如今便是连将军你了。”她转而看向萧奕洵道:“到底是我这三弟心胸宽大,为了离漠大业,自己的侧妃也能拱手让人。” 第十一章 巧应为难 萧茵此话一出,连皓月与纳兰媛姬脸色大变,即便是萧奕洵和秦婉词也不住沉下了脸色。 姚馥笙暗中叫好,本来因为秦婉词的缘故,这连皓月与元疏必定会站在豫昭王府这边,但连皓月与秦婉词的关系好,可不代表他与萧奕洵的关系好,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那离漠公主——纳兰媛姬。 怎么说,纳兰媛姬都是萧奕洵当初明媒正娶的侧妃,如今赏还给了连皓月,还真不用自己推动,就有不少人说闲话,如今被萧茵提了出来,姚馥笙拖着腮帮,静静地等一场好戏。 萧茵说完一句,又补了一句:“婉词在离漠三年,媛姬公主便在长安三年,现在婉词回来了,公主也要回到离漠了,当真是巧,倒有几分**的意味。” 她这话一说完,连齐黛莹都看不下去了,低喝了一声:“大皇姐,你休要胡言。” 萧茵“哎哟”叫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对着萧奕洵和秦婉词道:“瞧我这张嘴,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婉词,你可莫要在意。” 秦婉词抿住嘴唇,静静看着萧茵带着“歉意”的笑容,眼中渐渐漫上了一层阴翳的神色,她缓缓放下手中的杯盏,淡淡道:“大皇姐这么说,婉词怎么能不在意?刚刚说的明明白白,我与定远侯乃君子之交,大皇姐却盖上了**的名头,这可是既看不起我,也看不起纳兰公主。”微微笑了笑,秦婉词继续道,“大皇姐虽说是无心之言,可到底败坏了我与纳兰公主的名声,婉词希望大皇姐能好好赔个不是,也好让大家听个明白,别再随随便便误会了。” 萧茵本来料定以秦婉词温善柔和的性子,必定压着性子不会说什么,却没想到她竟直截了当要自己当众道歉,她忽而有些愕然地看着秦婉词,什么时候,婉词的作风这样的刚强了? 秦婉词见萧茵没有反应,便催了一句:“希望皇姐早早说明白,也无须众人等候了,毕竟宴会还要继续。” 萧茵咬牙,大为愤怒,她怎可大庭广众之下向秦婉词和纳兰媛姬道歉,根本就是奇耻大辱,可秦婉词语气里那隐隐的压迫力让她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安和郡主看着萧茵被秦婉词两句话定在当场,脸色泛白,便知道萧茵也没料到秦婉词会当场反击,她知道萧茵的个性,是绝无可能在此道歉的,便出言道:“婉词,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你与定北侯是君子之交,可纳兰公主确实曾是豫昭王的侧妃,如此草率将亲王侧妃赐予定北侯,究竟是豫昭王府看不起纳兰公主还是看不起定北侯?”她凉凉一笑,对齐黛莹道:“太后娘娘,以定北侯如今身份,就算是迎娶我萧家公主都不为过,赐一个亲王的侧妃,说出去当真不怕人笑话?”继而,她又看向萧奕洵,道:“豫昭王是真的心太大,还是因为豫昭王妃的缘故呢?” 关于纳兰媛姬和连皓月的事情上,一开始朝堂上就意见不一。若不是连皓月接连上表,萧奕洵复又上表,再加上元疏的出面,这纳兰媛姬的事情还真定不下来。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反对这门亲事的。 萧茵见安和郡主为自己说话,免不得有了几分气势,她横起眉头,带着责备的语气对萧奕洵道:“奕洵你就算自己心大,甘愿戴这绿帽,也要考虑一下我们皇家的面子。” 秦婉词咬牙,手中握着茶杯的手猛地用力,几乎要生生将茶盏碾碎。戴绿帽!萧茵怎敢当众说出这样的话!她气得咬牙切齿,本以为,今日所有的矛头都会冲着自己来,没想到,他们竟还要把火烧到奕洵和连皓月的身上。虽然今日算是皇族内部的宴会,事不外传,但若让奕洵在皇室中如此大丢颜面,她秦婉词绝不可能答应。 天下没有哪一个男子甘愿被人说戴绿帽,即便是萧奕洵也决不允许,此时他的神色也有些阴郁,看来也已经动了怒了。 纳兰媛姬心惊胆战地看着萧奕洵的方向,看见他平静的眉目下那冷凝的表情,实在是太过熟悉,这代表着萧奕洵已经极端的愤怒了。他越愤怒便越平静,所以也更可怕。 但是,这种情况下,萧奕洵却不能说什么。因为她确实是他曾明媒正娶的人……她不知道,面对这样的嘲讽,萧奕洵该说些什么。 而萧茵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他萧奕洵向来自傲,从不屑于解释,可如今他解释则代表心虚,不解释又要坐实这绿帽之名,当真是两难。 谁知,还未等萧奕洵说什么,秦婉词却放下了手中茶盏,抬眸看着前方,对萧茵笑了笑:“大皇姐刚刚说谁戴绿帽?” 谁都没想到这个时候,身为豫昭王妃的秦婉词还能笑得出来,萧茵明显愣了一愣,停了半晌,没有回答。 秦婉词修长纤细的手指划过玉瓷的杯沿,淡淡地笑道:“媛姬公主原本是离漠公主,深受国民的爱戴。如今离漠归靖,初期必定存在不少的矛盾,若有公主从旁协助定北侯,必定事半功倍。” 说着,秦婉词站了起来,离开了座位,走到了宴庭的中央,对着齐黛莹和萧睿,就这么跪了下来。齐黛莹脸色一变,忙道:“婉词,你做什么?!”萧奕洵也神色微变,想要站起来,却看见了秦婉词坚毅的神情,目光沉了沉,终于还是坐了下来。 秦婉词抬头,看着齐黛莹和萧睿,恭声道:“皇上,太后娘娘,我豫昭王府一心为了朝廷,奕洵一心为我大靖和平安泰而牺牲,才做出这样的决定。臣妾不才,离漠归靖的大事,皆是镇国公与萧玉辰的功劳,臣妾不敢居功。但奕洵为朝廷所做,皇上和娘娘都应看在眼里。纳兰公主一事,我一直有所耳闻。当初为了稳定我大靖与离漠的局势,靖朝与离漠和亲。奕洵强忍丧母失妻之痛,为了朝廷稳定,而娶纳兰公主。与公主相处三年,怎会没有一丝感情?如今为了离漠的治理,奕洵又深明大义,将公主送回离漠。他如此尽心尽力,为何还要被人构陷取笑,甚至用绿帽这样低下粗鄙之语侮辱呢?” 不少的人听了秦婉词这一番话,停下了自己的议论,安静了下来。萧承哲看着一人跪在大殿中央的秦婉词,神色不悦:婉词,你可真是厉害。当初三皇兄娶纳兰媛姬,分明就是看中了纳兰媛姬背后离漠的势力以及恶心我一下。到你口中,却变成了稳定靖朝与离漠的局势,为国分忧了。 秦婉词似乎越说越委屈,眼里已盈盈含泪,她继续道:“皇上,太后娘娘,奕洵的性子高傲,遇到这样的事他从来不愿解释也不屑于解释,所以每每被人误解,每每都要受着非议。他身为亲王,对于这些事情必然不能斤斤计较。本来身为豫昭王妃,我也是该随着奕洵的意思,不去在意,不去理会。可是……”她停了停,语气深情而坚定,“我到底是她的妻子,怎能看着自己的丈夫受辱而无动于衷?有些话、有些事,奕洵不能说,但是臣妾却要为他说。”她恭敬地向齐黛莹和萧睿叩首,道:“皇上、太后娘娘,臣妾今天在这里,请陛下和娘娘给豫昭王府做主,给奕洵做主。” 齐黛莹见秦婉词如此,大为震撼。萧容峥见了,神色也变了一变。这是秦婉词第一次对齐黛莹行这么大的跪拜礼。从前,齐黛莹身为太子妃和皇后的时候,因为她们关系亲密,秦婉词从不需要行此大礼。往日里,豫昭王府的势力在渐渐坐大,齐黛莹自己也并不是感觉不到。身为豫昭王,萧奕洵自身的地位与个性就代表着他不能示弱太多。因而,萧容峥有把握,齐黛莹对豫昭王府的信任迟早会慢慢被消耗掉。但他没料到,秦婉词回来了。她的归来,不光为萧奕洵带来了整个离漠,还给了他一个他往日极难做到的事——对齐黛莹表示依赖的敬重。 今天,秦婉词为萧奕洵这一跪,给了齐黛莹极大的尊重,显示了豫昭王府对皇帝与太后的敬重。也对齐黛莹表示了豫昭王府对这位太后的依赖——出了什么事情,还是需要她这个大皇嫂来出面解决。 安颜静静地看着伏跪在地的秦婉词,清瘦的身姿在大殿中央显得有些单薄无力,可那份气势与气度,却无一人能够忽视。安颜的眼里颇有几分佩服和赞赏的意味,她轻声地对着萧容峥道:“容峥,看来,在离漠这几年,婉词的水平高了不少,奕洵这回可真是得到了一个大帮手啊,以后,我们的麻烦可要多着了。” 萧容峥平静地笑了笑:“本来一个奕洵就够麻烦了,再添一个秦婉词,还真是个大麻烦了……”他看了看前方的齐黛莹,道:“婉词如此,太后必定不会坐视不管。这次群臣的发难,终究是豫昭王府大获全胜了……” 第十二章 夫妻携手 秦婉词如此表态,齐黛莹如何能坐得住?她当年就和秦婉词感情极佳,秦婉词也从未向自己行这么大的跪拜礼。今日,几乎当着所有皇族的面,身为豫昭王妃,秦婉词给自己和小皇帝行这么大的礼,极尽尊重,齐黛莹怎能不感慨万千,她亲自起身,急急走到秦婉词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心疼道:“婉词,今日也算家宴,你何必行此大礼?有什么委屈,直接同哀家说,我怎会不帮你做主?你身体也不好,还跪在这么凉的地上,要是受了寒,我怎么和三弟交代?”将她扶起以后,齐黛莹握了握秦婉词地手,对她点头道:“婉词,你放心,皇嫂会为你做主的!” 柔声允诺了秦婉词以后,齐黛莹牵着秦婉词的手抬起头,正色对所有人道:“今天,在这里,哀家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一件事。纳兰公主的婚事,是定北侯的想法,豫昭王的允诺,哀家下达的旨意。若你们要说豫昭王丢了我们靖朝朝廷的颜面,就是说哀家给朝廷丢脸了。”她冷笑一声,道:“靖离和睦,事关天下和睦。纳兰公主回到离漠,是一国的象征,她现在可不是什么豫昭王的侧妃,这点,哀家希望你们要抬高眼界,放开心胸去看这件事。总抓些难登大雅之堂的细枝末节在这里绕个不停,才丢我们皇家的颜面!” 齐黛莹没有明说,可是暗地里却讥讽了不少的人。见齐黛莹为豫昭王府撑腰,而且话都说到了这样的程度——说豫昭王府不是,就是指名道姓说她齐黛莹不是。哪里还有人再敢当面嚼什么舌根? 萧茵气的牙咬,照理说,她是萧文禹的亲姐姐,齐黛莹怎么也该站在自己这边才是,怎么每每都偏向豫昭王府。今日,她着实气不过,直接道:“若说本宫目光短浅,见识少也就罢了。本宫本也就不是什么巾帼豪杰,只是,太后娘娘,纳兰公主再怎么样,都曾经是豫昭王的妻子,再赐定北侯,怎么也委屈了定北侯吧。” 齐黛莹和秦婉词稍稍面露难色,最怕的便是萧茵这般,死咬不放之人。而她说的这事,却也偏偏无法回避。秦婉词颇为恼怒,她敬重萧茵是萧奕洵的皇姐已经足够礼让,没想到萧茵还要死咬不放,她正要上前一步,与萧茵争论,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拥住,而后身后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我没有碰过纳兰公主,自然也算不得委屈了定北侯。” 众人皆愕然,秦婉词猛然回头,看见萧奕洵温和的目光,愣了愣,奕洵,你…… 萧奕洵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放轻声音对她说:“婉儿,你已经足够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吧。”秦婉词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感受到萧奕洵手上传来温暖的力量,她垂眸浅笑,说了一声:“好。”而后,站到了萧奕洵的身后。 萧奕洵站在秦婉词的身前,背影挺直,玄金色的广袖垂落,如岳峙渊渟,冷静非常,他淡淡地开口:“我想,皇姐或许是误会什么了。本王这三年来,从未碰过纳兰公主。当年,婉词离我而去,我伤心欲绝之下,曾对天立誓为她三年不近女色。当初,我本无意迎娶纳兰公主,但为靖离的和平,而不得已为之。虽然公主在我府中,名义上是我的侧妃,然而我一向对她尊敬有加,不以侧妃之位视之,只以公主之礼待之。如今,离漠归靖,纳兰公主愿回乡助定北侯一臂之力,自然是好事。臣弟在这里也不过算是完璧归赵,如何叫做委屈了定北侯?” 萧奕洵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可在场所有的人都傻了眼了,这等私密之事,豫昭王何以能毫无避讳,坦率而言?而且,真正让人惊愕的是,三年的时间,豫昭王真的没有近过这离漠公主的身? 连皓月也愣了愣,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纳兰媛姬,发现身旁的女子脸色早已烧的绯红,低下头来,谁也不敢看,他见此,才信萧奕洵所言非虚。 萧茵真是要气的咬牙切齿,当初是谁在恭顺王府的宴会上气势凌人的宣布纳兰媛姬是他豫昭王的女人?如今又一脸正色的说从来只把纳兰媛姬当做离漠公主。萧奕洵,你可真厉害!萧茵本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是,她又相信,以萧奕洵对秦婉词的情谊,若真立誓三年不近女色,以萧奕洵的自制力,一定可以做到。而且,他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此事必然属实。她紧握双拳,愤恨不已。 萧奕洵见萧茵脸涨的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语气更加从容:“本来,这件事也不该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毕竟,我本王也羞于启齿。但今日,明显有人看清了纳兰公主,也误会朝廷亏待了定北侯。所以,为了能还纳兰公主一份清白的名誉和给定北侯一份尊敬,本王丢点颜面也没有关系。” 灯火如星,耀眼的光辉在这一刻似乎凝结了起来,将整个喧闹的大殿衬的分外安静。萧奕洵这一番话过后,人们都安静了下来,秦婉词在萧奕洵身后痴痴地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直至萧奕洵转身看向自己,她才慌忙转开眼神,干笑了一声,便要往回走。 萧奕洵见自己的妻子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俊不禁,只跟在她的后面,直到回到座位上,才压低声音含笑对她说了一句:“婉儿,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低沉而有深情,秦婉词耳根一烧,忙道:“看大皇嫂怎么说。” 齐黛莹自己也没料到萧奕洵会来这么一出,正揣摩着该如何收场,这边永安郡王凌淙率先反应过来了,他清清嗓子,忽而笑了:“怎么今儿一个个的对豫昭王府的意见这么多么?不但逼得王妃下跪,还逼得豫昭王将私事全然说出?到底是我老了,不懂朝中正事了?好好地离漠归靖的大事不谈,非抓着豫昭王夫妇的私事鸡蛋里挑骨头,一个个的真是我皇室的好人才!”他顿了顿,直接冷下脸,对萧茵道:“茵儿,你这一辈数你年纪最大,身为长公主,不好好行公主之职,每天反倒去琢磨别的事情了,你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几个公主里,因为萧茵模子里有些像自己的妻子馥云公主,所以凌淙自小很喜欢萧茵,疼惜非常,几乎从不责备她。如今,她指名道姓批评萧茵,萧茵便知道这一回永安郡王是真的动真格了。她谁都不怕,可就怕自己的这个皇姑祖,所以只好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再不说什么了。 永安郡王都发话了谁还敢多说些什么?各自都东西了头自斟自饮起来。永安郡王的话和齐黛莹的帮助着实让自己和萧奕洵轻松了不少。宴席散后。秦婉词与萧奕洵二人走在宫内大道上,月明星稀,倒有几分清雅的味道。 秦婉词依偎在萧奕洵的背湾里,很是时候地打了一个小哈欠。萧奕洵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头,宠溺道:“怎么了,我的小婉儿,这么累么?”秦婉词睨了他一眼,好气道:“真是的,你也真是够能忍的,硬是一句话都不说,就看着我冲在最前面。” 萧奕洵笑了:“夫人厉害,一人应对多放发难,从容不迫。尚有余力,哪里需要我出面?夫人便全部都轻轻松松解决了。” 想到今晚秦婉词的种种言行举动,刚柔并济,令人惊艳。当一开始萧茵质疑秦婉词的清白时,他就知道,这麻烦肯定不会小。他一向最为疼惜秦婉词,怎能容许他们私自诋毁?他本必定会站出来,却没想到他的妻子,短短半个时辰内,几句话便将情势扭转了过来,不光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还让人知道了豫昭王府在朝中的地位。天知道萧奕洵看着秦婉词从容而冷静地应对这些非难,眼里似乎缀满了流星,深情而耀眼,如果可以,他早就冲上去抱住秦婉词,用力地亲吻她。她的妻子强大到可以庇护自己的存在! 秦婉词捶了锤自己的肩膀,看了看远处遥远的月空,静声道:“奕洵,我倒不知道,你如今敌人竟如此之多。仅仅一个皇家的宴会都有这么多人跳出来,整个朝廷……岂非有更多?” 秦婉词担忧不已,萧奕洵却傲然冷笑,道:“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罢了,不值一提。”他低头看见秦婉词又打了一个小哈欠,笑了:“王妃这么累么?” 秦婉词以袖掩目,往萧奕洵的肩膀上靠了靠,道:“为了你,我可是费了不少劲,等会回家,你可要好好慰劳慰劳我。我真有些困了,快回家吧。” 萧奕洵眼里满满的笑意,他静静道:“既然王妃需要慰劳,本王当然义不容辞。不过需要慰劳,那要等到回府,现在就可以。”说完,他没等秦婉词反应过来,直接一把打横将秦婉词抱了起来,笑道:“王妃现在就可以睡了。” 第十三章 四人偶遇 萧奕洵抱起秦婉词,秦婉词还没反应过来,想着这里还是皇宫,脸色微红,小声道:“还没出宫呢,你快放我下来,下午的时候已经够丢人的了。 ” 萧奕洵哪里会松手,只笑道:“下午扑蝴蝶趴在我背的时候倒没见你这么害羞,婉儿,你可不实诚。” 秦婉词气结,心知自己说不过他,见夜色已晚,四处也没有什么宫人索性也赖在他的怀里,环住他的脖子,道:“好了好了,不说了。王爷既要如此,那还不快点抱我去车回府,大晚的,还挺冷的。” 萧奕洵满脸解释笑意,道:“既是王妃吩咐,为夫哪敢不从?”一直跟在身后的墨香和素心两个人见状,忍不住在后面轻轻笑了起来,虽然声音很轻,却还是被秦婉词听见了,她透过萧奕洵的肩膀看着墨香,笑道:“臭丫头,让你看笑话。” 墨香忙敛起笑容,对秦婉词道:“墨香不敢。” 秦婉词舒舒服服地被萧奕洵抱在怀里,初春的夜晚还有些许寒意,秦婉词依偎在他怀里,暖和了不少,将额头贴在他的胸前,十分舒适,萧奕洵低头见她平静温和地模样,心生暖意,继续向宫门口走去。不过他抱着秦婉词,步伐慢了不少,走了没多远,背后便有脚步声慢慢靠近,他回头看去,恰是连皓月和纳兰媛姬走在了后面。 连皓月与纳兰媛姬借着月光与灯火,看着前方萧奕洵,见他怀里静静安睡的秦婉词,两人的脸色有一丝的不自然。萧奕洵回首看见二人,神色不变,低头轻轻对秦婉词道:“婉儿,遇见熟人了。” 秦婉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纳兰媛姬和连皓月,微微一愣,萧奕洵本以为此时秦婉词会让自己放她下来,却没想到她却又将自己的脖子搂的更紧了一些,他低头,看见秦婉词投降纳兰媛姬的目光,心倏地滋生起了继续喜悦之意,她的婉儿,这是吃味了么? “定北侯和夫人也要回国宾馆了,既然顺路,我们一道同行吧。”萧奕洵很自然地同连皓月二人打招呼,看这二人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他淡淡道:“婉儿今晚累了,和我耍性子,不愿走路。说起来,我们四个也算是很熟悉了,你们也不必见外。” 纳兰媛姬看了看搂着萧奕洵的秦婉词,看她这般肆无忌惮地依偎在豫昭王的身边,心里不知怎么便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说不酸涩不是真的,毕竟她曾经对萧奕洵有过一份感情,虽然这份感情无疾而终,但终究还是存在过的。她知道,这个男人心里只有他那故去的王妃,那份感情被他深深地铭刻在心里,以至于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走进他的心。所以,对于那个传一般的豫昭王妃,她一直很好,可她并不是很在乎,因为毕竟那个女子已经过世了,可是,没有想到。那个女子竟然还活着,还带着离漠回到了长安。当那晚她看见秦婉词出现以后,很久很久,纳兰媛姬的心境都不能平静。 与连皓月的重逢还有靖朝的赐婚让她喜不自胜,她原以为是萧奕洵信守承诺,让自己与连皓月团聚,但再与皓月的深谈之后,她又从连皓月那边得知了,这也是豫昭王妃从帮忙的。至此,她对这个豫昭王妃越来越感兴趣了。直到今晚,面对所有人的非议还有长公主萧茵为首的发难,这位豫昭王妃沉稳果断,刚柔并济,一步一步,自己一人将所有劣势扭转。她不需要萧奕洵为她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她自己便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 这个女人竟然这样的强势,但是现在,她却又看见刚刚在宴庭挥斥方遒的女子,如今又温顺娇柔地伏在萧奕洵的怀,这样的弱。 这个时候,她终于明白了为何萧奕洵会这样痴爱秦婉词,只有这样刚柔并济的女子才配得这惊才绝艳的豫昭王。 纳兰媛姬走这一路,心思复杂,这边连皓月听了萧奕洵刚刚的话,忽而道:“王妃身体不好,王爷可要多关心一些才是。她最是怕寒,尤其是冬季,万不能受一丝风寒,王爷怎么还让王妃穿的这么少?” 秦婉词心一顿,看向连皓月,月光下看不清连皓月的表情,他很清楚,连皓月虽与萧奕洵惺惺相惜,也互相敬服,但感情,连皓月绝不会对奕洵有什么好感,他此番话,说得如此隐晦而暧昧,这让秦婉词隐隐有了几分担忧。 连皓月,你为何说这样的话?你究竟关心我还是故意说给萧奕洵听的? 在听到连皓月这句话之后,萧奕洵的动作有了轻微地停顿,秦婉词能感受到他动作一瞬的凝滞,她不由看向萧奕洵。萧奕洵脸仍旧挂着淡淡地笑意,但那双深沉的眼眸,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阴翳。 “婉儿的身子很差,我知道。她是我的妻子,让她这三年在离漠吃了那么多的苦,是我这个做丈夫的错。”他当着连皓月的面,低头吻了吻秦婉词的额头,轻声问:“婉儿,在我怀里,你觉得冷么?” 秦婉词愣了愣,回答了一声:“不冷。” 连皓月的身形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萧奕洵凉凉看了一眼连皓月,懒懒一笑:“婉儿这三年在离漠,也多承蒙定北侯的关照了。” 连皓月不动声色地回答:“王爷为我照顾媛姬,我自然也该为王爷关照王妃。” 秦婉词的心瞬间跳的飞快,她看住连皓月,蹙起眉头,心道:皓月,你今日为何要处处这样隐晦地刺激奕洵? 萧奕洵暗笑一声,却轻描淡写道:“若说关照,到底是婉儿关照你多,还是你照顾婉儿更多呢?当初在长安见到你,我还真没想到再次见面,你能有今天这样的身份。” 萧奕洵如此聪明,怎么会觉察不出连皓月语气的暗讽之意?他在向自己暗示,他和婉儿的关系很好,他想让自己难受,却没想到,萧奕洵根本不吃这一套,反而在无形之表现他对秦婉词的所有权,同时提醒连皓月,没有秦婉词,他根本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连皓月稍显尴尬,静了片刻,忽而对秦婉词躬身道:“多谢王妃三年相伴和相助,皓月永记在心。” 秦婉词觉得这气氛已经变扭到极致了,她忙解围道:“你不必如此,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天下,也是为了我自己还有奕洵。”秦婉词也看出连皓月的意图了,为了媛姬和宿伊,他势必会对萧奕洵感到些许不满,因而想要借自己让萧奕洵难受几分。可是,从始至终,她秦婉词的心都只属于萧奕洵一个人。无论何时,她都会站在自己丈夫这一边。她也很清楚,奕洵需要自己的态度,她是豫昭王妃,只属于他一个人。 皓月,我话已至此,希望你也要明白。 果然,此话过后,连皓月再无他言,倒是纳兰媛姬看着萧奕洵抱秦婉词走了一路,便笑道:“王爷与王妃感情真好,举案齐眉。” 对这个离漠的公主,秦婉词虽然当初也为她吃过几次醋,但一晚观察下来,也是个不错的女子,况且她又欠连皓月一个大人情,便笑着回答:“你与皓月定情已久,如今这也算是修成正果了。以后,也必定与我何奕洵这般恩爱。”罢了,秦婉词还不忘多叮嘱了一句:“此后,定北侯帮助朝廷治理离漠,也要辛苦纳兰公主你了,今日也早些回国宾馆吧,近日事情都不会太少的,你要多注意休息。” 感受到秦婉词的温柔还有话里真切的祝福与关心,纳兰媛姬也真心说了一句:“多谢王妃。王妃自己也要注意着身子,莫要再过度操劳了。” 叮嘱了几句话之后,四人便各自了各自的马车,一路向豫昭王府赶去,一路向国兵馆的方向驶去。 月色渐明,朗月高悬,秦婉词被萧奕洵抱马车之后,发现对方并没有放下来的意思,她还依然环住了他的脖颈,贴在他宽厚温暖的胸前,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秦婉词正想说奕洵你放我下来吧,抬头却见萧奕洵一双映着月光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不由觉得脸有些发红,呢喃了一句:“奕……” 名字尚未说完,萧奕洵便俯身而下,吻住她的双唇,一手划过秦婉词的腰间,轻轻解开她衣前腰带,手滑进她衣袍之下,掌心温暖的炙热贴着秦婉词的肌肤,秦婉词正要躲开,这边却被萧奕洵另一只手牢牢扣住,他吻得深沉炽烈,秦婉词忽而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烫,她的脸烧的绯红,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萧奕洵长长的一吻过后,终于放开秦婉词的唇,薄唇划过她的脖间,而后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秦婉词微微一颤,顿觉没了力气,却听得萧奕洵在自己耳边低低说了一句:“婉儿,连皓月,他喜欢你是么?” 第十四章 去信吴忧 “婉儿,连皓月,他喜欢你是么?”萧奕洵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本来有些意乱情迷的秦婉词一下炸醒,抬头看见他犀锐目光正看着自己,心里一紧。 顿了半天,才吃吃回答:“他最爱的是九公主。” “我知道他爱纳兰媛姬。”萧奕洵淡淡一笑,但眼里却没有什么温度:“不过,这不妨碍他喜欢你。”将秦婉词的衣服拉拉好,萧奕洵又道:“你也不必瞒我,今晚在宴席他几次想要冲过来为你解围,再加他刚刚一直以你来刺激我,我便知道,他定对你有意。” 秦婉词愣了愣,知道不可能瞒过萧奕洵,但细细看他的神情,却又不像是很生气的样子,不然刚刚必定要对连皓月明朝暗讽几番,怎会让连皓月那样轻松的离去。揣摩好了萧奕洵的心理,秦婉词仰面朝他笑道:“所以说,你的妻子魅力很大,王爷应该觉得脸有光才是。怎么,难不成你还要与他计较么?” “与他计较?”萧奕洵笑了,“这倒没什么必要,只不过刚刚他用你来刺激我,确实让我有一分的不悦。只可惜,这个方法对我的刺激效果并不大。因为……”他拖长了声音,炽热的目光看着秦婉词,道:“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他连皓月,连一根头发都别想得到。” 秦婉词“噗嗤”一笑:“堂堂豫昭王,竟然如此小气,真是好不厚道。”她亲昵地环住萧奕洵的脖子,娇声笑道:“王爷,你可是为婉儿吃味了?” 笑着环住秦婉词的腰,萧奕洵笑道:“呵,说到吃味,那可真说不准啊,刚刚也不知道是谁吃了纳兰媛姬的醋。”他装作四处闻了闻的样子,道:“婉儿,闻到了么?好大的一股醋味。” 秦婉词挑眉笑了笑:“臣妾什么也没闻见也没看见。”萧奕洵凑到她的面前,对她笑道:“胡说,我看这一满车的醋,都快满溢出来了。” 秦婉词哪能让萧奕洵一直压制着,她挂住萧奕洵的脖子,往前凑了凑,在她的颈间轻轻吻了几点,曼声道:“所以,王爷到底还是舍不得了?也是,九公主我漂亮多了,人也年轻,也难怪王爷会嫌弃,怎么说,再不济,府还有两名佳人等着你呢。” 萧奕洵本想绷着脸看着秦婉词的,但被她轻轻一吻,眼底的笑意便止不住了,他索性直接环住秦婉词,笑道:“王妃可真是愿望本王了。婉儿,这三年来我可是为你守身如玉啊,如今竟然还被你这样冤枉,实在可恶。” 秦婉词顿了顿,想到了一件事,今夜在席间,他曾说,这三年来他没有碰过纳兰媛姬,秦婉词知道,只要萧奕洵这么说了,那一定是真的,但不知为何,她还是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奕洵,你……真的没有与九公主……”罢了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她明澈的眼睛看着萧奕洵:“九公主,应该挺喜欢你的,当初,你也该是喜欢她的。” 秦婉词这样平静地说了这番话,萧奕洵愣了愣,觉得自己的妻子似乎并不是在吃醋,好像是简简单单说着一件在普通不过的话。他静了静神,环住秦婉词,轻轻对她道:“或许在这三年的时间里,我有那么一瞬为她而心动,可是她终究不是你。我为她的心动,终不会长久,婉儿,你不知道,你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骨头,纵使千百年后,化身尘土,我也会记着你,爱着你……” “恩……”秦婉词低头轻轻应了一声,尽力不让萧奕洵看见自己微微泛红的眼眶,她心里暗暗抱怨,这个男人,真是每每都能触及自己内心深处。萧奕洵见她低头不语,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这一点,婉儿,你还不信我?”不等秦婉词回答,萧奕洵直接道:“不行不行,王妃欠本王这三年的,怎么也要好好都给我补回来才是!”秦婉词一窘,一把扇子拍在萧奕洵的脸,红着脸道:“又说浑话!” —————————————————————————————————— 虽说萧奕洵催着素心快点打道回府,不过回了府,他先抱着秦婉词让她先休息一下,自己则去了书房不知要做些什么。 秦婉词换好衣服以后,等着萧奕洵来,左看右看却没发现自己丈夫的身影,不由叫来了素心:“素心,王爷呢?”得知萧奕洵正在书房,秦婉词不免有些好,今天刚到长安,陪着自己在御花园闹了一下午,晚又参加了这么一场大宴,怎么现在还要在书房?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秦婉词有些忧心,便借着月色灯光,来到了府书房。 她刚刚推门进去,见萧奕洵正把一张信纸装在了信封之,她好地问了一句:“奕洵,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么?这么晚了还写信?” 萧奕洵见她来了,把信放下,走了过去,和靖微笑:“也没什么,不过是给魏其侯世子吴忧写封信。离漠归复大典,身为魏其侯世子他应当会来到长安,我先给他写封信问声好,省得他先走了收不到。” 秦婉词觉得这话有些怪,问好等吴忧来了以后不可以吗?她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没必要问这么多,不过忽而想起了当初在晴月楼发生的那件事,似乎这魏其侯的世子吴忧与那晴月楼的花魁关系很不一般。而吴忧去年九月大婚,新婚夫人是龙家的小姐。那龙家哪里有什么女儿?但是秦婉词再想想,很快能知道,这件事情,萧奕洵定在其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她不住笑道:“怎么王爷还有成人之美之好?” 萧奕洵哈哈大笑,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对此事知道的七七八八了,他扬眉一笑,道:“所谓君子有成人之美,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轻轻按住秦婉词的双肩,对她道:“好了,婉儿,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我这边让人把信送出去,马来。” 秦婉词点点头,说了一句:“那你早些回房。”便一个人回去了。等秦婉词走后,萧奕洵再次回到书桌,拿起了那封写给吴忧的信,叫来了素心。他把信递给素心,沉声道:“素心,你立刻让人八百里加急把这封信送到魏其侯世子吴忧的手,我需要他明天能收得到。” 素心看了看这封信,点头:“王爷,放心,我这让人去送。” 萧奕洵负手走出了书房,看了一眼那清冷的月光,心暗道:吴忧,在你离开江南之前,你可得受到这封信,帮本王这个忙的…… —————————————————————————————————— 第二日,秦婉词与萧奕洵起身之后,正要去用早膳,却被告知曾燕婉与葛姝两位豫昭王的侧妃已经在门外等着向秦婉词请安了。秦婉词略微一愣,心堪堪有一丝怅然,她竟然还是忘记了,这豫昭王府里,还有着两名侧妃。自她与萧奕洵重逢之后,日日都处在相逢的喜悦之,都让她忘记了这件事,如今两名侧妃一起守在自己屋前,等着给自己请安,这一瞬,秦婉词心五味杂陈。 萧奕洵看秦婉词眉目间带着一点意外和忧愁,他轻声道:“婉儿,你可是不喜欢?她们二人,我……” 还没等萧奕洵开口解释,秦婉词便仰头看他,笑道:“我明白的,奕洵,你不用多说什么,我不在的这三年,凡事都需要你亲力亲为,身边也没有一个能帮助支撑你的人,你在朝的境况并不好,若是多两个侧妃能帮你稳固一下局面,我不会反对。”她停了停,复而又道:“这样也好了,省的豫昭王府从头到尾只有我这一个王妃,说出去,别人还要说我善妒呢。” 看秦婉词这般大度识体的样子,萧奕洵心里忽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秦婉词心里一定是不好受的,但是她又绝对不会说出来,在她善解人意的背后,都是忍耐,那是为自己的忍耐,萧奕洵委实心疼,想了想,还是道:“婉儿,你不必委屈自己,你不开心,都要告诉我……” 秦婉词笑了:“我可不会委屈了自己,奕洵,你是放眼天下之人,我的格局也不会这么小,你放心,府里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不会让你烦心。家里是可以多几位侧妃庶妃,只不过么……”她拖长了声音,对萧奕洵眨眨眼道:“你心里的人只能有我一个,而且,豫昭王妃也只能是我一个人。” 萧奕洵满心欢喜地抱起秦婉词,笑了:“我的心我的人都是你秦婉词的,这辈子,下辈子都是,这点婉儿你要相信我。”他眼角的视线划过了屋外,对墨香道:“墨香,把两位王妃请过来,本王和王妃一起接见。” 第十五章 婉儿姐姐 萧奕洵说要与自己一起去接见两位侧妃,秦婉词笑着拦住他道:“说是来给我请安的,你这么凑上来,到时两个妹妹请的可就不是我了。”她转头对墨香道:“我也着实不喜欢那些虚礼什么的,既然我与王爷要去用早膳,你便叫上两位侧妃,随我与奕洵一起去吧。总归日后是一府里的人,能相处好才是真。” 秦婉词不是没有想过面对府中的两位侧妃,自己应该怎么做。按着道理来说,她几年不在王府,应该先给两个新人一个下马威,以显示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但她转念一想,既然都是豫昭王府的人,又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毕竟自己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她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动摇的,也着实无须用威慑的方法去对待别人。所以想着想着便决定让曾燕婉和葛姝与自己一同去用早膳了。 葛姝与曾燕婉本来在屋门口站了许久,就是等着给这位豫昭王妃请安的,见到墨香来了,正准备打理打理衣服随墨香进去,谁知却被告知豫昭王妃秦婉词请她二人一同去前厅用早膳。 这让二人有些吃惊,因为自她们嫁入王府以来,还真没有一次与萧奕洵一起用过早膳,如今这豫昭王妃刚刚回府,就请自己二人一起用膳,连请安都不用?一时之间,她二人都拿不准秦婉词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迎着晨光,葛姝走在曾燕婉身边,忍不住对曾燕婉道:“姐姐,你说说看,这豫昭王妃不让我们请安,反而把我们一起叫到前厅去用膳,究竟是个什么意图?” 曾燕婉其实也不明白秦婉词要做什么,但她不愿在旁人背后叫什么舌根,只淡淡应了一句:“或许王妃心好,便不必你我请安了。” 葛姝看来一眼曾燕婉,撇了撇嘴,知道今天在她向来都是这般禁言深信,从来都不会多说什么,想来今日也是一样的,于是也不再说话,省的自讨没趣。 —————————————————————————————————— 当葛姝和曾燕婉第一眼见到秦婉词的时候,她们的眼中并没有流露出惊艳的神情。因为,如果论容貌,秦婉词绝对不及纳兰媛姬。不过二人也不吃惊,毕竟从没有什么传闻说豫昭王妃美若天仙。二人不敢怠慢,直接向秦婉词行了一个大礼。 秦婉词见到了这二人,轻轻笑了笑:“快起来吧,都是一家人,实在不必要拘束这么多。”待葛姝和曾燕婉起身之后,秦婉词看清了此二人的容貌,免不了夸赞一番:“两位妹妹果然是好姿容,王爷好福气。” 萧奕洵眉心一顿,看了看秦婉词,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于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秦婉词觉察到了萧奕洵细微的动作,她看了看萧奕洵,轻声道:“放心,虽然我小气,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吃醋的人。”说完之后,便对葛姝二人道:“坐过来吧,一起用膳吧,人多也热闹一些。” 葛姝与曾燕婉依言依着秦婉词坐了下来,因是初次见面,也不敢多说什么,只静静地坐着用膳。葛姝和曾燕婉自然有些不自在,倒是秦婉词和萧奕洵十分自然。正巧素心从屋外端着一碗燕窝走了进来,递到了秦婉词面前,道:“王妃,只是昨日北淮王妃见您身子不好,特意让人从来的几盏血燕,让您补补身子。” 秦婉词低头看了一眼那红色的血燕,叹道:“安颜婶婶是真的很关心我,看来等明儿有了空闲,我亲自去一趟北淮王府谢谢安颜婶婶。” 萧奕洵知道秦婉词心里想的是什么,虽说自己与北淮王暗地里你来我往,可这安颜婶婶似乎对待自己和秦婉词都是很真心的,这一来自己难免会有些矛盾,婉词也是一样的,他忍不住抚了抚秦婉词的头,柔声道:“你一个人我到底不放心,等你休息好些了,我陪你一起去。” 秦婉词笑了:“真是把我当病人了,身体那就有那么差了。” 萧奕洵不可置否,只道:“总而言之,你是不能离开我半步的。”秦婉词笑了,心中暗暗道了句:傻瓜。不过倒是满心的蜜意。 葛姝和曾燕婉有些吃惊,第一次豫昭王的脸上出现了这么丰富的表情,温柔体贴,是一个美好丈夫的形象。她们这才意识到,当初传闻中,那温润玉如的豫昭王萧奕洵,是确实存在的,并不是假的。 二人心中正暗暗吃惊,却听得秦婉词轻声道:“我听王爷说,燕婉你的学问很好,倒是不错。” 秦婉词与自己说话,曾燕婉忙答道:“王爷谬赞,臣妾不敢自居。” 秦婉词温和地笑了:“王爷是鲜少夸人的,若是夸了你,你必然是很好的,不必自谦。若是以后有时间,你倒可以多来找找我,陪我说说话。” 秦婉词这样说,曾燕婉怎么会不高兴,况且她一直听闻豫昭王妃文采斐然,自己也一直想亲眼见识一下,如今秦婉词主动对自己表示好感,曾燕婉自然欣喜异常。 葛姝见曾燕婉似乎颇得秦婉词的喜欢,心中难免有些不悦,她看了看这二人,忽然目光一亮,抬眸笑道:“王妃说的是了,婉儿姐姐是谦虚了,说起文采,妹妹在婉儿姐姐面前那真叫贻笑大方了。” 秦婉词和萧奕洵听到了这句话,神情都略微一变,萧奕洵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葛姝,颇有几分审视的意味,“婉儿姐姐?” 曾燕婉脸上本来带着笑意,可是一听葛姝这么叫自己,脸色猛地一沉,回头看向葛姝,定了定,压低了声音,咬牙道:“妹妹只需叫姐姐便好,怎么今儿突然加上了一个‘婉’字?可是要陷我于不义?” 谁然不知“婉”字是豫昭王妃的名,而豫昭王每每唤豫昭王妃的时候,总叫的是“婉儿”,如今,葛姝突然叫自己一声“婉儿姐姐”她到底想做什么?不知不觉,曾燕婉的背后便生出了一声冷汗。 秦婉词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葛姝和曾燕婉,淡淡道了一句:“婉儿……我倒真是与妹妹有缘,连名字里都有一个字一样。” 曾燕婉忽然有些大气不敢出,葛姝却在一旁又笑了:“王妃,婉儿姐姐可不光与你有缘,与故去的燕王妃也有些缘分呢,名字里有婉字,又有燕字,看来一开始便注定会是豫昭王府的人了。” 此时曾燕婉内心已是心惊肉跳,几乎大气都不敢出了。她曾经听过一些传闻,似乎豫昭王府秦婉词与那侧妃燕如吟关系不尽如人意,若是她二人之间有什么过节,葛姝今日这是把自己往火堆里推啊。 “燕如吟……燕姐姐……”听到了葛姝的话,秦婉词忽然在嘴里念叨起了燕如吟的名字,之前在且柔,自己已经得知了湛辰的真正死因,是与燕如吟无关的,倒是让她白白受了那一份猜疑,导致她那般年轻便去了。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以后,秦婉词是很后悔很懊恼的,因为燕如吟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女子,自己当初是错怪了她。 想到这里,秦婉词的心情顿时沉重了起来,眉目间的笑容也渐渐敛去了,她不再说话,只低头吃了几口燕窝喝了一口杏仁茶,便低声对萧奕洵道:“奕洵,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说着秦婉词便起身站了起来,如何没有觉察出秦婉词的异样,萧奕洵低头看了一眼那只动了几筷子的饭菜,不免心急,直接便跟了过去,焦急地问:“婉儿,你怎么了?”他走前冷冷回头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曾燕婉和略带笑意的葛姝,那眼中的阴翳,竟直直让葛姝打了个冷战,豫昭王,似乎动怒了? 秦婉词走的不快,刚出前厅不久,萧奕洵便赶到了,他一把拉住秦婉词看着她,道:“婉儿,你是心里不高兴么?是不是葛姝的话让你不开心了。”他看着秦婉词有些泛白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就是不高兴也不能只吃那么一点点!”他一把抱住秦婉词,温柔地对她道:“我的婉儿只有你,婉儿只是你一个人。” 秦婉词愣了愣,这才知道原来萧奕洵是以为自己在意的是曾燕婉的名字,她轻轻摇了摇头,对萧奕洵道:“不是,我不在意什么婉儿姐姐,我难过的是……”她停了停,想起了在且柔看见的那本宿伊的手记,心中一阵酸涩,她忽然用力地抱住了萧奕洵,紧紧攥住了他的衣服,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咬牙忍住眼中泪水,一字一句道:“奕洵……当初是我们错怪了燕姐姐……是我们错怪了她……不是她,真的不是她,湛辰不是因她而死,是宿伊!是宿伊杀了湛辰!是他……” 秦婉词哽咽地声音传到自己的耳中,萧奕洵的身子也不住一震,他愣了片刻,抱紧了秦婉词,道:“婉儿……原来是宿伊吗?” 第十六章 心如明镜 湛辰不是因为燕如吟而死的,是宿伊当初派的杀手杀的。当秦婉词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错怪了燕如吟,那个温善柔和的女子,因为自己和萧奕洵的误解,毅然决然地用那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秦婉词伏在萧奕洵的怀中,咬牙强忍泪水,悲戚道:“是我错怪了她,是我害了她……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燕老将军……” 得知了当年的真相,萧奕洵也着实吃了一惊,他双拳紧握,恨得咬牙切齿:宿伊!又是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可是恨得再深再痛,宿伊都已经死了,燕如吟也已经都不在了。她的死错的是宿伊,是自己,为什么要让秦婉词这么难过后悔?她失去了孩子,还差点失去了自己,萧奕洵无不心疼道:“婉儿,这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对不起……对不起……”秦婉词低着头,一点一点地诉说对那个逝去的女子的歉意,萧奕洵一直站在她的身边,轻声安抚她的悲伤和歉疚。 萧奕洵和秦婉词双双离开前厅,让葛姝和曾燕婉都吓了一跳,特别是萧奕洵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眼中的阴翳与肃杀让葛姝生生生出了一额头的冷汗。 她与曾燕婉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再吃早饭,呆了一会便都起身走了。出来前厅的门就看见秦婉词伏在萧奕洵的怀中,背对着二人,而萧奕洵则是静静地抱着她,一语不发。 曾燕婉和葛姝看到了这样的场景,面色微有尴尬。曾燕婉紧锁眉心,轻声问了一句:“王妃,是在哭吗?”她身边的婢女文心悄悄看了看秦婉词和萧奕洵的方向,低声回答:“好像是的。” 曾燕婉心猛地一悬,莫不是刚刚葛姝的一个称呼让豫昭王妃伤心了吧,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可就全完了。在一旁的葛姝也看见了萧奕洵和秦婉词,她眸光微暗,看了看身边脸色有些泛白的曾燕婉,轻轻说了一句:“姐姐,王妃王爷感情深厚,你我还是不要打扰了吧。”说完便带着自己的婢女,准备回屋。 “你站住!”在葛姝转身准备离开的那一瞬间,曾燕婉陡然叫住了葛姝。刚刚她又叫了自己“姐姐”,没有带一个“婉”或者一个“燕”字,这说明,刚刚在前厅,葛姝是故意叫自己“婉姐姐”让豫昭王妃秦婉词不好受的!她鲜少生气,可这一回,是确确实实地对葛姝有了怒意,她本想呵责葛姝,可在看到葛姝回头之后,脸上带着的那抹从容平淡的笑意之时,忽然静下了心,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姝妹妹,你的心思还真是机灵啊。” 葛姝扬唇笑了笑,对曾燕婉行了半份礼,笑了:“曾姐姐才是机灵的心思,连王爷都说你学问好呢。” 曾燕婉笑了笑,从葛姝身边轻轻走了过去:“我的学问都是看书学来的,就是不知道妹妹这么好的学问,是从哪里学来的。” 葛姝搅了搅手中的帕子,淡淡道:“可能无师自通吧。” 曾燕婉凉凉道:“那妹妹可真是厉害了。”说完这话,曾燕婉不再看葛姝,直接带着文心往自己屋子里走了。 —————————————————————————————————— 曾燕婉觉得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了。以前府中只有一个离漠公主和葛姝,那个离漠公主纳兰媛姬心思单纯的很,自己与她相处的倒也不错。至于这个葛姝么,一眼就能看出来心思不纯,但自己一开始就有了提防,倒也不成什么问题,毕竟那个时候,整个王府,没有女主人,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豫昭王萧奕洵的,只要能处理好与豫昭王的关系,就不会有事。 但是她没有想到那个已经死去的豫昭王妃还会活着回来。当初她死了,众人都知道豫昭王的心里不会再有别人,她们怎么争都只有争个地位。但是豫昭王妃回来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是豫昭王府的女主人,占据着豫昭王所有的心,这样一来,她们行事不光要考虑豫昭王还要考虑豫昭王妃,一旦不能很好地处理与豫昭王妃的关系,自己在府中绝无可能有什么好下场。而且,比起豫昭王,豫昭王妃的问题要严重的多,因为,真要算起来,她们可不是朋友,而是对手。 今天葛姝的一句“婉姐姐”想必一定在秦婉词的心中扎了一根针,否则她不会直接离开前厅,还在豫昭王面前哭的那么伤心。曾燕婉越想越害怕,这才是见豫昭王妃的第一面,如果就留下这么差的印象,以后自己在府中该怎么立足? 她心一跳,直接对文心说:“走,文心,我们现在就去求见王妃。” 刚刚因为燕如吟的事情,秦婉词着实难过了好一阵子。本想同萧奕洵好好说一会话,但想着他还要进宫上朝,于是便让萧奕洵先走了,自己回了屋,摆弄起院子里的植物起来了。 就在她整理一株玉兰花的时候,墨香突然来禀报,曾燕婉求见自己。秦婉词愣了愣,还是将人请到了屋子里。她刚想让曾燕婉坐下来,哪知她话未说完,曾燕婉直接就跪了下来,伏首道:“王妃,请为妾身改名。” “改名?”曾燕婉突然这么大的动作让秦婉词惊了一跳,她蹙眉道:“何出此言?” 曾燕婉没有抬头:“妾身名字不好,冲撞了王妃和故去的燕王妃,为着避讳,也该改个名字。” 秦婉词静静道:“我们王府没那么多规矩。虽说你现在嫁进了豫昭王府,应当听从夫家的话,可这名字终究是父母取得,怎可让旁人轻易换了去?”她顿了顿,又缓缓道:“你是王爷明媒正娶的侧妃,不是侍婢,这闺名岂可说换就换?快起来吧,不然,旁人见了,还以为我在为难你。” 秦婉词这话说的真切,她确实不想为难曾燕婉,可曾燕婉也是真的着实担心,就是不愿站起来,又道:“那么王妃就给妾身换一个字,燕不换,换‘婉’字,豫昭王府,只能有您一个婉儿。” 曾燕婉说完这句话以后,秦婉词许久没有说话,曾燕婉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凝滞,她不由担心起来,豫昭王妃,动怒了?她轻轻抬头看了一眼秦婉词,忽而发现对方用一种冷凝的眼神看着自己,她痴痴地回答了一句:“王妃?” 秦婉词冷冷问了一句:“你在怕我?”曾燕婉后背一凉,她没见过一个女子,会有这样冷厉地气势,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秦婉词见她不回答,直接站了起来,走到曾燕婉面前,眉目里带着一丝凉意:“曾妃,不要在王府里面耍什么心机,不要在我面前也不要在王爷面前动什么心机,吃力不讨好,没有必要。我信你是个好女子,所以,你不必惧怕我什么,也无需在我面前这么小心翼翼。” “你是王府的侧妃,该有的你都会有,”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包括王爷他自己。” 曾燕婉瞪大了眼睛看着秦婉词,似是有些不信,当初燕如吟的传闻,以及自己进府这三年来所遇到的,无一不告诉自己一件事,豫昭王只会有一个女人,就只有豫昭王妃秦婉词,而如今豫昭王妃对自己承诺“她可以拥有王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曾燕婉惊愕的时候,她没有发现秦婉词眼中一闪而过的哀戚,以及不经意拂过自己小腹的手,秦婉词收起了心中倏然的伤感,继续对曾燕婉道:“王爷是要做大事的男人,所以我不希望豫昭王府内部给他添任何的麻烦。我的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 “今天葛妃的一番行为,我都看在眼里,你不用担心我会多想,你的为人她的为人我都很清楚。所以你不必急着求我为你改名,也无须担心我会记恨你什么,我秦婉词不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 这一番话听得曾燕婉心惊肉跳,原来,豫昭王妃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自己本想借着今天这件事向她表个忠心,如此看来,竟是画蛇添足了?曾燕婉不禁有些懊恼,秦婉词看她皱了皱眉头,把她扶了起来,笑道:“你不必如此害怕。我听王爷说了,你读过不少书,文采也很好。可能经常来陪我说说话?” 曾燕婉听后,喜不自胜道:“王妃喜欢,燕婉义不容辞。” 直到此时此刻,曾燕婉才意识到这个传闻中的豫昭王妃是个怎样的奇女子,听她的口气,似乎是不想把多余的精力放在府内的争宠之上,她要看的是府外的局势……这个豫昭王妃,还真是厉害。不过这样一来,她倒真的不担心了。因为就凭葛姝的本事,真要在秦婉词面前耍弄什么手段,只会自寻死路。曾燕婉的心境在这一刻豁然开朗了起来。 葛姝,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啊,这位豫昭王妃,不是你我轻易动的了的…… 第十七章 姐妹再见 就在送走了曾燕婉之后,秦婉词忽然觉得有些累了。这一大早就遇到了不少烦心事,着实让她的心情有些郁结。本想着说再在榻上小憩一会儿,等奕洵回来,这边素心忽然传报,说安北将军苏辰风和夫人楚玉晗求见。 秦婉词一听楚玉晗来了,满心欢喜,忙让素心把她带来。几年的时间没有见到自己的这个表妹了,秦婉词着实有几分想念,又听说她在去年就嫁给了苏辰风,心中更是为楚玉晗高兴,因为苏辰风着实是个极好的男子,又爱护楚玉晗,楚玉晗必定活的很幸福。 “婉姐姐……婉姐姐……”楚玉晗还没进屋,秦婉词就听见走道外急急奔来的声音,还有楚玉晗急切呼唤声。 自从苏辰风告诉自己秦婉词还活着的时候,楚玉晗几乎喜地夜夜不能寐,整日白天在家中翘首以待,入夜辗转反侧,就是为了等秦婉词回来。昨天听说秦婉词和萧奕洵回到长安,她本想直接来的,但因为秦婉词他们一回长安就被太后请进了宫里,所以左等右等只能等到了今天。 今天起了一大早,就急急地和苏辰风赶到了豫昭王府,亟不可待地就一路往秦婉词的房间奔去,当她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又站在了自己面前,还是那抹熟悉的笑容,心中仿佛空了一块,说不出的滋味。 再次看见楚玉晗的时候,秦婉词的眼眶也有点温热,她刚想拉着楚玉晗的手坐下来,谁知楚玉晗直接就在自己的面前跪了下来,伏在自己面前,哭泣道:“太好了,太好了,婉姐姐,你没有死,你没有死……” 楚玉晗突来跪了下来让秦婉词吓了一跳,她忙要把楚玉晗拉起来,问:“玉晗,快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楚玉晗就是不肯起身。秦婉词略微有些奇怪,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苏辰风:“你快把玉晗拉起来吧。” 苏辰风站在楚玉晗身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秦婉词道:“王妃,玉晗有话和你说。” 秦婉词微微一怔,看了看苏辰风又看了看楚玉晗,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有什么话好好说,站起来,我们家里人,不兴这样,跪着能说什么话?” 一看秦婉词似乎有薄怒的样子,楚玉晗这才站起来,哽咽了一会儿,坐了下来,对秦婉词道:“婉姐姐,当初是我害了你……” 秦婉词清秀的面容微微显露出了一丝的暗沉,但她还是和声道:“你说,我听。” 楚玉晗咬咬牙,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道:“当初,是我把你和姐夫的消息告诉了父亲,才让西平王获知了你们的事情。舒雪也在我这里打听了很多你的事情,我都没有瞒住,婉姐姐,是我害了你,你怎么罚我,玉晗都承受。” “你……”秦婉词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她看着几乎泣不成声的楚玉晗,静静道:“是你把我们的消息告诉了萧城毅?还有舒雪?” 楚玉晗咬紧嘴唇,掉下几颗眼泪,点点头,不再说话。秦婉词一个安静了很久,静静地坐在楚玉晗和苏辰风的面前,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许久,才慢慢道:“其实,你可以不必告诉我这些。你不说,我也不会去查……” 楚玉晗急切道:“婉姐姐,这三年来,我日日备受煎熬,都在后悔。我已经向姐夫请过罪了,姐夫不会原谅我,我知道,我也没什么资格请求你的原谅……” 秦婉词抬头,微微讶然:“奕洵,他也知道了?” 楚玉晗点点头:“我知道,姐夫不会原谅我的……” 秦婉词轻轻摇头:“不是他不原谅你,是他原谅不了他自己。当年的事,终究是我们互相不够信任,才会被有心人利用,怪不得其他。”当年若她与奕洵毫无隔阂,绝不会因为旁人的一点言语,就那样不可开交,实在也怪不得别人,只是……秦婉词垂眸,看着楚玉晗,淡淡道:“不过……玉晗,我终究还是有些失望的……我没有想过,会因为你……按理来说,我不该不罚你……” 苏辰风听秦婉词说了这么一句话,登时有些急了,忙出口道:“王妃……” 秦婉词伸手制止了苏辰风的话,淡淡道:“辰风你先不要着急,我话还没有说完……按理说,玉晗,我不该不罚你。可是,你是我的妹妹,做姐姐的,不能这么小气,妹妹有错,应该原谅。而辰风……又是奕洵的爱将,我罚你,辰风纵然不会顶撞,至少也会伤心,这也不是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既然,奕洵比我先知道这件事,他也没有为难你,姐姐,更不会责罚你。”她有些哀怜地看着楚玉晗,道:“只是姐姐有些伤心……玉晗,你很聪明的,别人的套话,你不会看不出……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应该不知道……按理说,你不该那么冲动,那么没有防备的……当年,是姐姐哪里对你不好了么?”她静了静,和声道:“是辽东按察使徐升家的公子徐英那件事让你伤心了吗?你是不是怪姐姐没问你的意愿,就把你送去了宜阳?所以,你心里其实是怨我的?” 楚玉晗心中猛地一跳,顿时惊得冒出了一声冷汗,她的这个姐姐,太聪明,实在是太聪明了。萧奕洵都不曾看到的一面,她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地就说了出来,是啊,若是自己不想说,自己的父亲和舒雪,怎么可能从自己口中得到一丝消息?她的婉姐姐,真的很聪明。不过还好,秦婉词真的很爱自己,很疼惜自己,为了自己的母亲秦依,秦婉词也不会真的生自己的气,也应当不会再去深究那背后,自己真正的意图。 楚玉晗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了解自己的这个姐姐,如果真的生自己的气,她不会再同自己多说什么的,如今她肯这么说,说明她还把自己当妹妹看。如今她是苏辰风的妻子,决不能因为自己,让辰风在自己和豫昭王府这两边不好为人。楚玉晗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秦婉词,小声道:“婉姐姐,是我当初不懂事……” 秦婉词摇摇头,就算她心里冤楚玉晗,可是终究无法追究,当初,如果不是秦依姑姑,她早就死了,这救命之恩,她不能不铭记在心。而且,玉晗也确实吃了很多的苦,她拍了拍楚玉晗的手,柔声道:“都过去了,玉晗,姐姐不怪你。可你要知道,姐姐不会害你,姐姐做的,都是为了你好,你要相信姐姐,能保护你,好吗?有什么恨有什么怨,你直接和姐姐说,我们之间不该存在什么隔阂。” 秦婉词的这番话,让楚玉晗羞愧的无地自容,为什么?为什么这些话,秦婉词没有早一点说,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点领悟到这一点。她有这样胜似母亲的好姐姐,自己还这样伤害她……没有忍住,楚玉晗忽然大哭了起来,秦婉词不知楚玉晗这是怎么了,忙安慰着,还让苏辰风一同安慰着。 楚玉晗正哭着,萧奕洵这边已经从宫中回来了,他一只手刚刚撩起门帘,就看见了楚玉晗伏在秦婉词的膝上,泣不成声。一旁的苏辰风手足无措,秦婉词又是心疼又是焦急。他看了一眼苏辰风,苏辰风立刻站正身子,对萧奕洵拱手行礼:“王爷!”楚玉晗听到萧奕洵来了,身子一颤,站了起来。萧奕洵走到秦婉词身边,秦婉词见他回来了,淡淡一笑:“玉晗见我还活着,太高兴了,哭个不停。” 萧奕洵其实看一眼就知道了,楚玉晗今天是来向秦婉词认错的,不过他的婉儿是绝不会生楚玉晗的气的,他有些心疼,脸上却显出了一抹淡淡地笑意:“我还以为是辰风欺负玉晗,玉晗跑来向你告状呢。有了姐姐,就有了个大靠山了。”为了婉儿,他也不能对楚玉晗态度太差,毕竟秦家那边,婉儿真正的亲人也没有什么了。 听萧奕洵这么一说,楚玉晗突然破涕而笑,苏辰风也是赶忙摇手解释道:“王爷,我怎么敢欺负玉晗?” 秦婉词悠悠看了一眼苏辰风,拉长了声音:“说来,玉晗嫁给你这件事。你们可还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呢。”苏辰风猛地变了脸色,着急道:“臣……臣……”他急的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和秦婉词说,臣以为王妃你死了吧…… 秦婉词“噗嗤”一笑:“辰风,你不要紧张。你和玉晗都成婚了,我还会反对不成?再者,我一直意属你们二人。如今,你们喜结连理,玉晗也有了一个依靠,我很高兴。” 苏辰风松了一口气,忽而单膝跪地,对秦婉词道:“多谢王妃!” 秦婉词侧一侧首,笑道:“你可不要谢的太早了。我这个人,向来喜欢徇私,也是个不讲道理的人。玉晗交给了你,就不允许你让她受一点委屈。那天要是你让玉晗不高兴了,就是王爷的面子,我也是不会给的,知道么?” 第十八章 归复大典 见秦婉词说的这么认真严肃,萧奕洵在一旁哈哈大笑:“婉儿,给辰风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让玉晗有一点点的委屈,你多想了。” 苏辰风不敢玩笑,对秦婉词承诺道:“王妃,臣向你保证,决不让玉晗受一点委屈。” 楚玉晗看着苏辰风,又看了看秦婉词,更是泪如雨下,她在心里暗道:这样幸福的生活,她从没想过自己有资格能得到。辰风、婉姐姐,相信我,此生,我一定不会再让你们失望,为难…… 送走了楚玉晗之后,萧奕洵坐在秦婉词的身边,抚了抚她依旧难言憔悴的面容,温柔道:“婉儿,我知道,你不会怪罪玉晗的。” 秦依当年为救秦婉词而死,这份恩情,秦婉词一直记得,所以,纵使楚玉晗犯了再大的错误,她都可以原谅。秦婉词听话地把脸凑到萧奕洵的手边,淡淡道:“玉晗自小到大也受了不少的苦,我这个个做姐姐的应当要理解她。” 萧奕洵没再说什么话,只是看着自己的妻子,静默了一会儿,而后慢慢道:“婉儿,刚刚我入宫,与三位辅政的大臣商议了一下,下个月的中旬,我们要举行离漠归复大典,到时候,各亲王侯爵都要赶回来,包括镇南王府,到时候,你便可以见到四皇叔了……” 一听到镇南王府也要到长安,秦婉词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惊喜道:“真的么奕洵?我可以见到父王和母后了!”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再见镇南王府的人,秦婉词感觉很羞愧,虽说自己是义女,但这份感情却与亲生的并无差别。她知道自己的“死”一定给镇南王府带来了很大的冲击,而自己本也应当前往两广去见镇南王,如今有机会再见,她怎会不开心? 看着自己的妻子这么开心,萧奕洵的心情也自然而然欢愉了起来。不过秦婉词笑了一会儿之后,又隐隐担心起了一件事,她迟疑了一下,望向萧奕洵的眼睛:“那么……玉辰哥是不是也要回来?” 萧玉辰在离漠归复的事情上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直到现在还与元徵一起在稳定离漠的局面,离漠的归复大典他一定会回来,那时他与奕洵……秦婉词知道,萧玉辰是很恨奕洵的,同意奕洵对萧玉辰也是没有什么好感的。虽说当日萧奕洵曾允诺自己不会对萧玉辰出手,可是她总还是有些担心。 看出了秦婉词在顾忌什么,萧奕洵问:“婉儿,你可是再担心,我会为难萧玉辰?” 秦婉词静默了片刻,终还是默然点头。 萧奕洵叹息了一声:“婉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只要萧玉辰不与我作对,不来找我的麻烦,我想,或许我还能把他当做自己的堂哥来对待……” “那如果他来找你的麻烦了呢?”西平王说起来,毕竟是死在了奕洵的手上,身为萧城毅的儿子,她很难保证,萧玉辰会不会为难萧奕洵。 “如果他来找我的麻烦?”萧奕洵蹙了蹙眉,直接冷漠道:“那我何须顾忌他?” “奕洵!”秦婉词的心猛地一跳,一下子抓住了萧奕洵的手。萧奕洵低头看了看秦婉词握住自己手,还有她脸上那惊惶而担心的神色,眼底黯了黯,却是不动声色道:“婉儿,你这么为他担心?” 秦婉词愣了愣,不是没有感觉到萧奕洵话语中突如其来的寒意,她顿了顿,径直道:“奕洵,我在离漠这三年,一直是玉辰哥救我,保护我,帮助我。没有他我未必能坐成这件事……又或者,根本活不到现在来见你。你要问我担心不担心,我不能违心的告诉你我不担心。”她停了停,看着萧奕洵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可是,我是你的妻子,我全心全意站在你身边。如果玉辰哥有任何伤害你或者作出任何与你为难的事情,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制止他……” 本来心中还有些不悦的萧奕洵听了秦婉词这一句话,心里猛然拨云见日般的明朗,他笑了,温和地看着秦婉词,柔声道:“婉儿,我知道你会为难。所以我答应你,会同萧玉辰好好相处,不会去找他的麻烦。奏请册封他为宁西王的上表我今日已经呈上了,就等大皇嫂那边首肯就好了。他终究是我朝的大功臣,在这一点上,我不会公私不分。” 秦婉词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轻声回答了一声:“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 元光四年三月十五日,长安举行离漠归复大典兼册封大典。一方面是接受离漠的归降,一方面是封赏在离漠归复这件事中做出巨大贡献的人。 离漠去掉国名,国境全数划进靖朝东部,称远东。原离漠各城城主领职太守,仍治一城,至于王城且柔,由元疏长子元徵领太守。其余原本且柔中央官员,除重要官职仍留职且柔,其余闲官皆回长安,依级享有待遇。而定北侯连皓月则领远东监察御史,监察远东十五座城的政事。 原本身为离漠镇国公的元疏,在离漠归复这件事上,花费了一生的时间,这样的功劳与苦劳,着实让一干重臣感动。因而朝廷特封元疏仍为镇国公,与安国公龙庭飞一同为国公,并同时在长安安置府邸,爵位世袭。 而为了靖朝收复离漠,而在离漠一人潜伏十余年的原西平王世子萧玉辰。本因萧城毅的过错而被革为庶民,但因其功绩,豫昭王萧奕洵特意奏请朝廷,重新恢复萧玉辰亲王世子的身份,只不过,鉴于萧城毅所犯罪行食杂太过严重,是不允许恢复他西平王的身份的,因而萧奕洵提议,重新加封萧玉辰为宁西王。 他的建议中肯而理性,其他三位辅政大臣皆没有,齐黛莹那边也觉得萧玉辰的确老苦功高,重获亲王的爵位是理所应当的,也同意了,并草拟了圣旨,进行封赏。 含元大殿,百官聚首,金碧辉煌,小皇帝萧睿高坐于龙坐之上,齐黛莹坐在他的身边,开始了一场盛大地国庆之典。 将一个一个的有功之臣轮番封赏了一遍,众官一一领旨谢恩。镇国公元疏是第一个受封赏的,他一直默默地观察着,最后去发现似乎少封赏了一个人,他等了许久,也才发现似乎真的没有对那个人的赏赐,因而在最后一位官员领旨谢恩之后,元疏不禁站了出来,正色对齐黛莹与萧睿道:“皇上、太后娘娘,此次封赏,还少一人!” 齐黛莹一愣,少人?不会啊,这次的名单已经同吏部和礼部都商议过了,并没有什么缺漏。站在一旁的永安郡王凌淙看了一眼元疏,顿时明白了,他所说的少了一个人是指谁,他清了清嗓子,对齐黛莹道:“娘娘,今日封赏,皆是男子。但豫昭王妃,虽身为女子,可是在离漠归复这件事上,比绝大多数的人做出的贡献多的多,既然是功臣的封赏,怎么可以少了豫昭王妃呢?” 齐黛莹这才知道元疏说的少一人是什么意思,她笑着解释道:“老国公,今日封赏皆是加官进爵。哀家自然明白豫昭王妃劳苦功高,这封赏必定是在所难免的,只是今日面对的是百官群臣,这豫昭王妃的封赏,大典之后,另有安排。” 元疏摇摇头:“太后娘娘,豫昭王妃虽为女儿身,其气度见识不输男儿。在这次离漠归复的事情上,她有的时候要比我我们这些人还要理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臣以为,不当因豫昭王妃是女儿身便区别对待了。当年太宗的徽翊皇后,也曾领过正二品的官位。” 元疏此话一出,众皆哗然,怎么,这镇国公元疏要为豫昭王妃奏请官职吗?齐黛莹面露难色,蹙眉道:“徽翊皇后领二品官位是在前朝。如今,豫昭王妃是亲王正妃,已有品阶,若要加官,实为不妥吧……” 一旁的安国公龙庭飞看了看元疏又看了看齐黛莹,最后和永安郡王凌淙交换了一下眼神,站了出来,缓缓道:“启禀太后娘娘,镇国公说的话不无道理,豫昭王妃理应与众官一样得到官位爵位的封赏。只不过,豫昭王已身为辅政亲王,身有官职爵位,豫昭王妃身为豫昭王正妃,亦有相应的爵位,若是再加封,怕是要冲撞了豫昭王。所以,封官可以不封,但为表示对豫昭王妃的尊重,娘娘何不请豫昭王妃亲来含元殿,看看她有什么请求么? 萧奕洵是亲王,一等的爵位,秦婉词身为豫昭王妃,自然也有一等的爵位,同时她也不可能真的入朝为官,这加官进爵一事在秦婉词身上行不通,所以齐黛莹才想在之后重赏一下秦婉词。但今日永安郡王、镇国公、安国公全部都在为秦婉词说话,齐黛莹也不能忽视,想了想,便点头道:“来人,马上去请豫昭王妃来含元殿。” 第十九章 所求恩赐 当宫人前来请秦婉词的时候,秦婉词恰巧也在宫里。镇南王和镇南王妃前几日抵达长安,见到了秦婉词。当初在两广的时候,听闻婉词还活着,镇南王夫妇二人就激动地热泪盈眶,恨不能马上回到长安见到自己的女儿。萧瑜瑾得知了秦婉词还活着的消息,抱着自己的妻子大哭了一场,这三年来,他日日夜夜为秦婉词的死愧疚难安,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死,在死前还叮嘱奕洵要原谅自己,萧瑜瑾心中的悔恨几乎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气来。如今得知秦婉词还在人世,他终于觉得自己能重新活过来了,感谢上天,他还有机会向自己的这个妹妹表示感谢,还有机会向自己的妹妹赎罪。 所以,当长安举行大典的时候,镇南王夫妇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长安,而萧瑜瑾因为是戴罪之身,暂不能离开云贵一带,只能请自己的父母代自己向婉词问好。镇南王再次看到秦婉词的时候,也激动的掉了大把的眼泪,更别说已经哭成泪人的镇南王妃了。当初他二人得知秦婉词的死讯之后,镇南王妃赵雨宁难过的差点晕了过去,如今在见到,几乎又是喜悦的晕了过去。 萧奕洵知道镇南王夫妇再见秦婉词,情绪一定会很激动,所以特意请了尹清浅来到王府,万一有了什么差错,也好有人帮忙。三人相见,秦婉词也都要哭成泪人,萧奕洵一是为她开心,一来也担心秦婉词的身体经不住这样的大喜,便一直陪在她身边。 今日是离漠归复大典,晚上宫中要大宴群臣,奕洵与镇南王都要参加,索性秦婉词和赵雨宁都一起进宫去探望贤安太妃去了。宫人来请秦婉词的时候,贤安太妃正拉着秦婉词说话。当初她与豫昭王一府关系都不太好,从前为了萧肃之处处与柳青斓作对,与豫昭王府作对,可自从柳青斓和西平王死了以后,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忽然觉得自己从前追求的名利那么不值一提。就算是柳青斓,自己的儿子是万人敬仰的亲王,到头来,日子也过得不尽人意,还不明不白没了性命。反倒是自己,萧肃之做了一个闲散的亲王,而自己早已儿孙满堂,比起柳青斓不知幸福了多少。 所以再见到秦婉词,看见这个聪慧的女子这样憔悴的样子,江月玶忽而有些心疼了。人想得到的东西太多,所以要付出的更多,正因为秦婉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才会这样的辛苦。江月玶从来没有一次,这么心疼过秦婉词,她拉住秦婉词的手,疼惜地看着这个女子,和声道:“婉词,要注意身体,否则,很多人都会伤心的。” 秦婉词愣了愣,她与江月玶的关系从来不算好,自己也只是把她当做普通的长辈来看待,怎么今日,这贤安太妃竟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而且,从她的眼里,秦婉词竟看出了一丝真心的爱怜?贤安太妃这是怎么了?就在秦婉词疑惑的时候,含元殿的内侍便到了,说太后娘娘请豫昭王妃前往含元殿。 秦婉词愣住了,江月玶也楞了一下,蹙眉道:“含元殿现在不是再举行离漠归复大典么?请豫昭王妃去做什么?”今日满朝文武都聚在含元殿,为何突然来请秦婉词呢? 内侍恭声回答:“回禀太妃娘娘,太后娘娘请豫昭王妃前往含元殿,说是要当面赏赐豫昭王妃。” 当面赏赐?秦婉词又是一惊,她并非臣子,就算此次离漠归复自己有功,也不过是齐黛莹事后降旨封赏,这含元殿是大臣的封赏之地,她一个亲王妃,怎能去呢?那内侍看出了秦婉词的疑惑,便又补充道:“王妃,镇国公、安国公、永安郡王都提请太后娘娘,请您前往含元殿受封,您无须顾忌太多,只随臣走吧。” 镇国公、安国公、永安郡王三人同时出面向太后提请,就连赵雨宁自己都吃了一惊,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心中感慨万千。从小时候起,赵雨宁就知道自己的这个义女聪明机灵,能成大事,可她从未料到她有能夺一国的手笔与勇气,听到如今朝中三位元老都在为婉词讲话,赵雨宁激动不已,她的女儿这样能干!赵雨宁遏制住自己因激动而颤抖的双手,对秦婉词道:“婉词,既然太后娘娘请你去,就去吧。母妃相信你。” 秦婉词看着自己的母妃,点点头,笑道:“好,母妃,婉词去去就回。” 看着秦婉词随那位内侍离开的背影,明朗的阳光下将她瘦削的身影投在宫中的青石上面,分明瘦弱的身姿却有种不可言说的强大。 三位开国元老共同奏请当朝太后,请一王妃前往前朝第一正殿含元殿受封,靖朝开国以来,从未有一女子受过如此殊荣。江月玶的目光也一直看着秦婉词渐行渐远,直到那抹身影消失不见,她才喟然长叹一声,对赵雨宁道:“镇南王府真是有福气啊,有这么一个女儿。” 赵雨宁笑了,充满了幸福和欣慰:“真正有福气的,不是镇南王府,是豫昭王。” 江月玶先是一愣而后笑了:“是了,是了。到底是淑懿太后有福分,有了这样好的一个儿媳。”这个时候,江月玶忽然这么想了一下,如果当初萧肃之也能娶到秦婉词,现在会不会又是一个光景呢? & 秦婉词来到含元殿的时候,她的心情还是有些紧张的,她很清楚,身为一个女子,如今她不是以豫昭王妃的身份来到含元殿,而是以她自己——秦婉词的身份来的,这意义太深也太厚重,让她既背负着一份压力也有一份激动。当她看到满朝文武整齐的站在自己两边,用或恭敬或惊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当她看见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和龙椅旁面带笑意看着自己的齐黛莹,心中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直到她走到最前方,看见了一直等待自己的萧奕洵还有镇南王萧豫,心忽然就放松了下来,她是镇南王的女儿,豫昭王的妻子,看见父王和丈夫的笑容,秦婉词便知道,她是这世上最为幸福的女子。 秦婉词定下心神,郑重地朝着萧睿和齐黛莹跪下,行大礼:“臣妾叩见皇上,太后娘娘。” 萧睿用稚气地声音回答:“平身。” 秦婉词恭声道:“谢皇上。” 待秦婉词站起来之后,齐黛莹正色道:“豫昭王妃,我与诸位朝臣商议之后,念你在离漠归复上立下汗马功劳,理应加封,但你已身为亲王正妃,品级已顶,无法晋升,所以今特赐你丹书铁券,另允你为自己求一份封赏。” 丹书铁券,自太宗一朝之后,便再无人有此殊荣获得丹书铁券,更别说是一个女子!百官皆震惊不已,即便是秦婉词自己,也大为震惊,她本来就很清楚,萧奕洵身为亲王,自己已是亲王正妃,这品阶是不可能再加封了,所以至多不过多赏赐一些金银财宝,却着实没有料到,齐黛莹竟然如此大方,钦赐自己丹书铁券! 她的皇嫂,果然也是有胆有识的女子! 齐黛莹又说了一遍:“豫昭王妃,你有何所求?” 秦婉词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拱手对齐黛莹道:“太后娘娘,臣妾身为豫昭王妃,受尽恩宠,于自身已无所求。所以,今日再此,臣妾斗胆为镇南王府求一恩赐,请重赐镇南王长子萧瑜瑾镇南王世子之位。” 秦婉词此话一出,众皆震惊不已,就连镇南王自己都震惊地看着秦婉词。她不求自己,竟为了瑜瑾求情?基本上,除了萧奕洵,所有的人都为秦婉词这个回答而震惊。 秦婉词见到了众人的反应,又继续道:“太后娘娘,臣妾身为豫昭王妃,早已无所求。但臣妾毕竟还是镇南王府的女儿,臣妾兄长三年前犯错被贬,京中王府被撤,镇南王一府远去云贵两广,父王年岁已高,府中唯有兄长一子,请看在兄长在两广这两年尽心尽责的份上,恢复京中王府以及镇南王世子之位。” 齐黛莹沉吟了一会,本来她是打算赏赐秦婉词本人的,但是没想到秦婉词自己不要,反而去为萧瑜瑾求一个恩赐。她想了想,镇南王到底也是亲王,膝下又只有萧瑜瑾这一脉,无人继承这亲王之位确实不妥,她正要同意,朝中忽而有人道:“豫昭王妃为兄长求赐并非不可,但王妃立的功是王妃自己的功,两广参军能否重得镇南王世子的身份,还得看他自己的功绩。当初,两广参军犯错在先,将功赎罪才能重获镇南王世子的身份。如今,豫昭王妃的在此求情,若朝廷允诺,否说出去,偌大的镇南王府还需要嫁出去的豫昭王妃才能重获尊荣,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么?” 第二十章 瑜瑾之才 这说话之人便是太常寺少卿任非,秦婉词回头看了任非一眼,经身旁内侍提醒,才知任非身份,她并不认得任非,但这一回,却是牢牢地把这个人记在了眼里。刚刚她分明能看得出齐黛莹已经要同意了,可是这回,这个任非来了这么一出,生生让齐黛莹停了下来。她暗自寻思,此等场合,三位元老、四辅政、六部九卿,谁都没有说话,一个太常寺少卿,竟然敢当面站出来,她不信她身后没有人?而且,想必此人当初在定萧瑜瑾的罪时,一定没有少出力。 任非话一说,齐黛莹似乎便有些犹豫了,秦婉词一看,眉心一蹙,再直接拱手道:“太后娘娘,臣妾身为镇南王府的女儿,为自己父王母妃思虑,说出去怎会惹人笑话?”她扭头冷冷对任非道:“太常寺少卿任大人似乎非常轻视本宫,任大人觉得镇南王府因我而重设府邸,重得世子之位说出去会让人笑话,就是觉得本宫今日配不上得到这份恩赐,本宫也没做那么大的贡献?” 任非心一震,再不敢小看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了。本来他还想,一介女流,怎么可能在波云诡谲的离漠朝堂发挥什么贡献,离漠的归复还不是靠的镇国公和宁西王两人力挽狂澜?但豫昭王妃刚刚那一句话,暗藏杀机。她本就是被镇国公、安国公、永安郡王三位元老请来含元殿的,这就意味着朝廷肯定了豫昭王妃此行立了大功,若自己强行在出头,没有好的说辞,那可就一下得罪了三位元老,再加镇南王府、豫昭王府了…… 想到这任非的心一颤,背后冒了一小丝冷汗,看来自己这下一句话,可要斟酌万千了,这个豫昭王妃,还真是不简单……他想了许久,这才笑道:“既然王妃要以功服人,臣不好多说什么,王妃立下如此大功,自然配得任何封赏。王妃如今已是豫昭王的正妃,已是豫昭王府之人,此次不为夫求,为父求,着实让人佩服王妃的孝心。”他停了停,又继续道:“只是王妃,你立下滔天的大功,也只是您的功,并不能移交到两广参军之上,我素知两广参军为人刚傲自持,想必他也不愿被别人说道是靠自己的的妹妹才重得的世子之位。” 秦婉词咬了咬牙,心中气急,这个人真是好心思,不光在阻碍自己,还想在无形之中挑拨一下自己和奕洵的关系,着实可恶!只是,我与奕洵的关系,岂是你三言两语能挑拨的!笑话! 她再一次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男子,牢牢地记住了他的样子,然后转头不再看他,直接对齐黛莹道:“太后娘娘,太常寺少卿说的不无道理,家兄要重得世子之位,还是要他自身的功劳。那么,臣妾今日不求镇南王世子之位,只求在京中复立镇南王府。至于家兄之事,待日后他治理两广有功,再行封赏。还望太后娘娘成全。”秦婉词袖中握紧双拳,愤恨不已,今日他任非当众发难,逼得自己不得不后退一步,着实可恨!不过,没有关系,只要镇南王府在京中重立,朝廷就不会让这座王府白白空在这里,以后自己有的是时间慢慢谋划。 秦婉词在朝堂上一个人对峙任非,就连连皓月几次都想为秦婉词说两句话,萧奕洵在一旁却一句话都不曾说,这让连皓月有几分恼火,当初在麟德殿的晚宴,他便让秦婉词一人面对诸多非难,今日在含元殿,面对满朝文武,他萧奕洵竟然也一句话都不说?萧奕洵身后的萧肃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悄悄地在萧奕洵背后道:“老三,不是二哥说你,就算婉词厉害,你也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吧。这不只是我们皇室内部成员,这可是满朝文武,你怎能让婉词一人面对?” 然而萧奕洵只是看着秦婉词,目光深沉,却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此等情况,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豫昭王,等着他说话。看他在自己的妻子面对为难的时候,身为丈夫,豫昭王该如何出面解围,可是让很多人都失望了,萧奕洵并没有一点站出来的打算。萧肃之看自己怎么说萧奕洵都没反应,不由有些气急,压低声音直接道:“奕洵,她是你妻子!已经在离漠为你受了那么多苦,你连句话都不说?” “二哥,你冷静点。”在萧肃之即将生气的时候,萧楚延忽而出声,叫住了他,音色沉凝:“这是三哥对婉词的尊重,而且三哥这时,也不能多说什么,”他微微蹙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萧肃之,让他看看镇南王、豫昭王还有三位辅政大臣,而后轻声道:“二哥,你明白了吗?” 萧肃之顺着萧楚延的目光看了过去,想了许久,这才恍然大悟,为何萧奕洵今日如此沉稳。 他确实不该站出来。 今日,婉词能来含元殿,是三位元老和朝廷认同了她在离漠所立下的功劳所以她现在出现,是以她秦婉词自己的身份,而不是以豫昭王妃的身份来这里,她是独立而自主的,但是如果奕洵站出来,就让秦婉词瞬间又恢复了豫昭王妃的身份,现在只有一人站出来反对,一旦奕洵站出来,那么反对此事的人必定会更多,因为那个时候他们所想反对的便不是秦婉词的请求,而是单纯想反对豫昭王而站出来。 其次,秦婉词的身份和所求都很特殊,萧奕洵已是辅政亲王,地位极高,他若站出来说话,难免会让镇南王府戴上依仗豫昭王起势的帽子,这对镇南王府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对萧奕洵自己也是一样的,所以即便婉词面对咄咄逼人的任非,萧奕洵也不能站出来,只能看着自己的妻子,独自奋斗。 虽然萧肃之能想明白萧奕洵的举动,可是还是有些心疼秦婉词,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摇了摇头,又退了回去。 就在众人都觉得今日豫昭王妃这两个请求只能实现一个的时候,忽然有一人出声道:“两广参军萧瑜瑾,应当复立镇南王世子之位。” 此人声音威仪,掷地有声,在大殿里回响,无人敢质疑,说话之人,正是左相沈鸿彬。 秦婉词一愣,看着沈鸿彬,不知这位左相怎么突然开始为自己说话了。沈鸿彬走了出来,站到了秦婉词的身边,面无表情,目光却深幽不见底,他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昨天,文渊阁接到了一封捷报以及两广督察御史侯若松的奏疏。两广一带,近几年流寇繁多,多从海上侵袭渔村百姓,弄得近海一带的百姓苦不堪言。两广一带耗费了很多财力物力人力,但因流寇狡猾奸诈,行动迅速,因而一直无法彻底剿灭。两广参军萧瑜瑾为了彻底解决流寇问题,自隐身份,居于近海渔村长达两年,亲自探听消息,混迹市井流寇之间,刺探流寇内部消息,最后联合官府官兵与两广将士一举捣毁流寇驻扎海岛,此等功绩,足以重获镇南王世子之位。” 沈鸿彬这一番话,满朝文武都咋舌不已,谁也没有料到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戏,两广的流寇,近几年一直都是朝廷头痛的大问题,已经治了很多年都没有什么成果,最近虽然一直有耳闻两广那边似乎进展颇佳,但却没想到突然就被告知流寇海岛已被击破,实在让人大呼意外。而且,这个时机似乎也太过巧合了,怎么偏偏豫昭王妃提请的前一天,两广的捷报就传到了长安,这似乎有些过于巧合了。而且,两广督察御史侯若松之前似乎与萧瑜瑾起过几次不小的冲突,怎么这回竟会为他亲自上书?这其中实在让人生疑。 这时,便有人站出来表示疑问:“左相大人,怎么事情就这么巧了?两广的捷报来的这么及时?丞相大人为何不早些上报?”说话的正是新任礼部尚书厉英河,沈鸿彬冷冷看他一眼,道:“厉大人怀疑此事有虚?” 厉英河尚未回答,右相许恒便道:“皇上,太后娘娘。捷报昨夜才到地文渊阁,当时是臣当值。本打算今日大典之后再另行上报,却没想豫昭王妃先在殿上提请。两广督察御史已在奏疏中说明两广参军所立之功,并为他提请重获世子之位,其所言必定不虚,两广参军,应得此位。而且是因他自己之劳,而非旁人。” 这一来,百官可都惊讶了,就连萧容峥自己都没想到,左相右相两个人会同时站出来为萧瑜瑾说话。这事实在来的太过巧合,他知道,侯若松与萧瑜瑾不合,就算萧瑜瑾立下大功,侯若松公私分明,肯定萧瑜瑾的战功,但也绝不会为他提请恢复世子之位,此事必有蹊跷。 只是封疆大吏提请恢复萧瑜瑾世子之位,这封奏疏,分量非同小可,只怕这回,萧瑜瑾的世子之位是非重得不可了…… 第二十一章 豫昭书信 秦婉词今日本想为萧瑜瑾重谋世子之位,可显然有人不想镇南王府这么轻易的得势,所以这个什么太常寺少卿任非就这么突然的跑了出来将自己一军,让自己不得不退让一步。本以为今日这世子之位已经无望,哪知左右相突然站了出来为自己说话,更为重要的是一点,两广督察御史侯若松的奏疏。 两广督察御史是两广最大的官员,封疆大吏为萧瑜瑾奏请恢复世子之位,这份奏疏的分量可想而知。可秦婉词也曾经打听过一些情况,侯若松与萧瑜瑾有些政见不合,而且就算萧瑜瑾立下大功二人冰释前嫌,侯若松上报萧瑜瑾的功劳时,也没必要加上复请世子这一条。这奏疏来的实在有些蹊跷,秦婉词自己也想不明白。 “皇上,太后娘娘,臣还是以为此事过急。”纵使是有左右相出面,厉英河还是不依不饶:“两广流寇的问题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虽说侯御史一直在查办,也上报过朝廷情况正在变佳。但以前的奏疏里,侯御史可是一次都没提到过两广参军,怎么就这么巧,昨天他的奏疏就到了?” 沈鸿彬看了看厉英河,对齐黛莹道:“厉尚书没有看到那封奏疏,也不知道两广流寇的治理情况究竟是怎样的。两广参军萧瑜瑾本来就是隐去了身份,冒着危险刺探流寇消息的,这样重要的事情必定需要保密的,两广到长安近千里,奏疏传递的过程中,但凡有一丝的泄露,谁来保证剿匪计划的成功,谁来保证两广参军的安危?” 镇国公元疏看着这情况,基本上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他淡淡道:“两广督察御史,也是封疆大吏了,他上书说两广清剿流寇成功,这是国之幸事,怎么偏偏总有人想往里面做文章。是觉得,两广参军此功不足以重获世子之位,还是觉得两广督察御史的这封奏疏有问题?你们是信不过两广督查御史,还是信不过左右相?” 元疏这话一说,可没什么人再敢说话了,人人都很清楚,在今天这个朝堂,永安郡王、安国公、镇国公三个人就是统一战线的。虽然永安郡王、安国公许久不理政事,但他们的身份地位,就是齐黛莹自己也要敬让三分。镇国公态度一直很明显,摆明了就是站在豫昭王妃这边的人,他既站在豫昭王妃这边,那么永安郡王、安国公就都是站在豫昭王妃这边的,再加上左右相的出面,今天,萧瑜瑾恢复世子之位,不可能出现任何变数。 厉英河不说话了,齐黛莹的脸色也凝重了下来,她思虑许久,震声道:“两广参军萧瑜瑾立下如此大功,理应封赏。既两广督察御史提议在先,豫昭王妃提请在后,哀家思量,两广参军萧瑜瑾镇南王世子之位得复无疑,众卿无需再议。” 听到齐黛莹说这番话的时候,最激动最高兴的不是秦婉词而是镇南王萧豫。他此来长安,不过是为了看一眼秦婉词,却没想到,这一回,不光见到了秦婉词还让京中重新设立镇南王府,就连瑜瑾的世子之位都恢复了。他从没想过,秦婉词提出的请求会是着一个,毕竟她已是豫昭王妃,什么事情都应该先把豫昭王的事放在第一位,可这一次,她立下如此大功,所有的恩赐都是为了镇南王府。萧豫这一把年纪,也少有一天像今天如此激动。若不是现场有满朝文武在,他几乎已经将秦婉词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有多幸运? 赵雨宁当年生萧瑜瑾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不能再孕育子嗣,可他又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女儿。当年秦家出事,他出于好心收留了这个病弱的小姑娘,认她为女儿。如今这个女儿长大了,如此出众,几乎是一人之力要挽救这衰颓的王府。他能有多幸运,能有这样的一个好女儿? 下朝走出殿外之后,秦婉词迫不及待地赶到了萧奕洵和萧豫的身边,顿时如释重负。萧奕洵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按住了秦婉词的肩头,关切道:“婉儿,你还好吧?刚刚我……” 萧奕洵话未说完,秦婉词便笑道:“我知道,刚刚你不多说什么。”看到了萧奕洵身后站着的萧豫,秦婉词心尖一酸,松开了萧奕洵的手,走了过去,轻轻呢喃了一声“父王。” 萧豫长叹一声,轻轻将秦婉词揽入怀中,这种熟悉而温暖的感觉,仿佛与生俱来一般让人温馨,萧豫轻轻拍了拍秦婉词的背,道:“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秦婉词摇摇头,忍住眼中的泪水,道:“没有,我不辛苦……” & 因为晚上宫中还要举行大宴,所以大典过后,很多官员都急着回府做准备。秦婉词是女眷,所以不与萧奕洵一同参加,但是后宫,今晚齐黛莹也会在宫里宴请众内外命妇,所以秦婉词与萧奕洵便直接留在了宫里,不打算回府了。 眼看着天气不错,萧奕洵便打算陪着秦婉词去上林苑转一转,正要走的时候,迎面便走来了一个年轻贵公子,对着秦婉词和萧奕洵便作了个揖。秦婉词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年轻公子,眉清目秀,很是好看,只是很面生,便用目光看了看萧奕洵,表示疑问。 萧奕洵笑道:“吴忧大公子,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秦婉词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明白了,这个年轻的公子正是魏其侯世子吴忧。想来这次大典,正是由吴忧代替他的父亲前来长安。一想到当初吴忧也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鸾飞,和魏其侯僵持了那么久,也算是性情中人,秦婉词也笑了一下:“常常听王爷提起过你,今日相见,世子果然容光焕发。” 吴忧见秦婉词对自己根本不见外,心中自是欢喜的,便道:“一直听闻豫昭王妃的传奇事迹,今日能当朝见到王妃神勇之姿,吴忧佩服得紧。” 秦婉词笑了:“可经不起世子您这么夸。” 吴忧又笑:“我既不谦虚,王妃也无须这般谦虚。”随后吴忧看向萧奕洵,道:“还好王爷的书信送的及时,在我离开江南之前送到了,不然我也没机会给侯若松写信。” 吴忧此话一出,萧奕洵脸色微变,秦婉词则心中大震,写信?侯若松?她看了看萧奕洵,觉察出萧奕洵的脸色有一些不自然,秦婉词含笑问吴忧:“世子和两广督察御史侯大人有交情?” 没注意到萧奕洵制止的眼神,吴忧坦然道:“也不算是交情吧,我娘是侯大人夫人的亲妹妹,照理说,我也该叫候大人一声姨父。” 吴忧只说了一句话,秦婉词便大概知道了所有前因后果,她对吴忧鞠了一躬,诚挚道:“多谢世子帮忙。” 吴忧怎么敢受秦婉词这么大的礼?他忙道:“王妃,我这做了些什么呀?我只不过是写了一封信给我姨父,其他的都是你还有镇南王世子自己博来的,吴忧不敢居功。再说了,我欠王爷那么大一个人情,总归是要还的。王妃这样见外,吴忧可无地自容。” 秦婉词笑了,道:“世子真是好性子,有时间也来府上做做客。” 吴忧道:“好说好说,自然是有机会的。我先进宫请安去了。” 待吴忧走后,秦婉词没有对萧奕洵多说什么,只是一路走到了上林苑。直到踏进一个凉亭之后,萧奕洵刚想开口同秦婉词说这件事,哪知秦婉词直接回身一把抱住了萧奕洵,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一句话也不说。 萧奕洵轻轻拍了拍秦婉词的背,轻叹一声,道:“婉儿,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说的。” 秦婉词心尖一酸,哽咽道:“你对我……这样好……” 他早就知道自己要为镇南王府谋划,却从来没有向自己说过一句。本来此次封赏,她应该事事为他考虑才对,可自己并没有为他求得一件恩赐,他不但不怪自己,还尽心尽力为自己考虑。 她忽然想起那晚萧奕洵急着回王府写信,就是写给吴忧的吗? “你都不告诉我……你什么都不告诉我……”秦婉词忽而有些忍不住,当年凝醛峰的解药他不告诉自己,如今吴忧的事也不告诉自己,他为自己做的一切,她从来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样她还固执的以为自己付出的更多。她用力地捶着萧奕洵的背,哽咽道:“你这样坏……” “婉儿……”萧奕洵心疼的抱着她,放轻声音:“有些事,你不必一个人扛,我是你丈夫……你要相信我……如今局势,我不敢保证让你不受一丝伤害,可我也绝不容许旁人欺负你半分。” 秦婉词靠在萧奕洵的胸前,决心不再去计较什么,两人无论谁付出,都无需在意那么多。她刚想擦擦眼泪站直身子,身后忽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婉词,你怎么又哭了?” 秦婉词一愣,这是……萧玉辰的声音? 第二十二章 冲突根深 “婉词,你怎么又哭了?”当秦婉词为萧奕洵的情义而忍不住哭泣的时候,身后不远处,忽而有一个熟稔的声音,带着关切,轻轻传来。 秦婉词愣了一下,这是……萧玉辰? 她蓦地觉得身子有些僵硬,回过头一看,萧玉辰身着一身深紫色的长袍,显得身姿更加修长英挺,只是面容里除了带着关切,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沉。 她没想到萧奕洵和萧玉辰会这样突然地相见。 萧玉辰本是想先去后宫向贤安太妃请安,路过上林苑的时候,恰巧看见了正在凉亭里的秦婉词和萧奕洵,听不清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只看见秦婉词伏在萧奕洵的身前,似乎在哭泣。 今日在含元殿,萧奕洵已经让秦婉词独自面对一切,如今好端端的,怎么又惹秦婉词哭泣了?他不由想起当初在且柔,为了萧奕洵,秦婉词那一次痛彻心扉的哭泣和嘶吼,真能让人心碎。如今二人已经重逢,萧奕洵如何还不好好珍惜,还让她一直哭?如此一想,萧玉辰自是有些动怒。不过他不好发作,所以只是冷冷地看着萧奕洵,将他的身影,慢慢地冰冻在自己的眼里。 秦婉词赶忙抹了抹眼泪,有些懊恼叫萧玉辰看见自己的样子,对萧玉辰道:“没什么事,玉辰哥,想到一些事情,有些感动,忍不住掉了点眼泪,倒是叫你见笑了。” 萧玉辰看了秦婉词一眼,看不出她的表情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强颜欢笑,索性道:“在且柔也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自己身体不好,也不知道控制控制情绪,不是白白让人担心?”随后他叹了叹,道:“不过这样也好,你的眼泪总算被该看到的人看到了,不然也枉费了你这几年辛苦在离漠。” 虽说萧玉辰是出于关心秦婉词说的这些话,可他的语气异常生冷,宛如铁块,猛地砸向萧奕洵。萧奕洵如何听不出他言外之意,说的就是自己不管不顾秦婉词,让她一人在离漠吃那么多的苦,他本想说几句,可低头见秦婉词的脸色有些不好,便忍住了心中的怒气。 他知道,秦婉词不希望自己与萧玉辰闹矛盾,所以忍着性子,对萧玉辰道:“多年不曾见到玉辰哥了,没想到,玉辰哥的变化这么大。” 虽说萧奕洵叫了自己一声玉辰哥,萧玉辰却依然一点面子都不卖,皮笑肉不笑道:“变化再大,只怕也比不上你豫昭王。” 萧奕洵亦报之一笑:“玉辰哥过奖了,说起来,我的变化是得好好谢一个人,说来,那人,玉辰哥你也很熟的。” 秦婉词眉心猛地一跳,这二人说话暗藏刀锋,火药味浓的不得了。萧奕洵口中的那个人指的还能有谁,必然是西平王萧城毅。萧奕洵与萧玉辰最大的心结就是萧城毅的处置方式,他们可万不能在上林苑争吵起来。眼看萧玉辰眼里似乎要冒火,秦婉词赶忙轻哼了一声:“奕洵,我很不舒服,先去大皇嫂那边休息吧。你与玉辰哥叙旧什么时候不好叙?” 秦婉词拽着萧奕洵的手臂,似乎要坠倒的样子,萧奕洵赶忙一把抱住她,摸了摸她的额头,道:“怎么,哪里不舒服么?需要请太医么?” 萧玉辰蹙眉看了看秦婉词,神情莫测,最终还是退了一步,冷声道:“既然婉词身体不舒服,豫昭王你就多陪陪她,我先告退了。” 萧奕洵没有回头,抱起了秦婉词,只是冷冷说了一句:“我的王妃,我会照顾好。至于和玉辰哥的叙旧,我们总有时间。”说完,萧奕洵抱起秦婉词就走了。 秦婉词在萧奕洵怀里躺了很久,心中闪过千百个念头,到底该怎么说才能缓和二人的关系。本来以为,二人就算有矛盾,这面子上总归还能过得去,哪知这才刚一见面,就有这样浓烈的冲突意味,这让她着实很难过。秦婉词前想后想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只能在心里暗自着急。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萧奕洵低沉的声音慢慢传到自己的耳中:“婉儿,你一次身体不好,能缓解一下我与萧玉辰的冲突。可这借口,你能用几回呢?” 秦婉词心猛地一跳,瞬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下头,轻声道:“你都知道?” 萧奕洵轻叹一声,将秦婉词放下来站好,抚了抚她鬓角的碎发,无不心疼道:“你的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可你总不可能时时在我的身边,你总有见不到的时候。” “可是,你们能不能不争吵?” “不能。”这一次,萧奕洵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凝神看住秦婉词,忽而问了一句:“你能原谅舒雪么?” 秦婉词脱口而出:“不能!”说完这话的一瞬间,她就愣住了,看着萧奕洵,许久没有说话。 是,她绝不可能原谅舒雪。自己的父母皆是因为宿伊而死,这杀父的仇恨,岂能说放下就放下?即便骨子里留有同一种血液,那种仇恨,也不会轻易消散。本来,她想着,或许为了自己,这两个男人可以冰释前嫌,可是到头来,她似乎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 秦婉词哑然失笑,自嘲道:“好了。是我多虑了,你们的事情自由你们自己去解决。什么深仇大恨、你死我活,也都是你们兄弟的事,我管不了。只是……”她忽而放柔了声音,抓住萧奕洵的袖口,咬了咬嘴唇,似乎想要启齿一段很难说出口的话:“可是……奕洵,你也曾经答应过我……为了我,你可以不去为难玉辰哥的……你都忘记了么?” 萧奕洵愣了愣,想起了回到幽州的那趟马车上,他曾经对秦婉词允诺过的话,只是没想到,对萧玉辰骨子里的恨那么多,一见面,便把那些话忘得干干净净。他忽而觉得有些羞愧,静了半晌,轻轻抱住秦婉词,把曾经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好。婉儿,我答应你,不会去找他的麻烦。只要……他也不来找我的麻烦……” 为了你,我愿意把这句话深深地放在心里,不会再忘。 & 当夜,前朝由四辅政大臣在前朝开设大宴,大宴群臣。而后宫则是由太后齐黛莹和贤安太妃江月玶设宴,宴请众官员女眷。 没有了萧奕洵的陪伴,秦婉词便觉得这个晚宴再有意思,也觉得无趣。再加上,上次晚宴,自己就成了众矢之的,眼见着今天大皇姐萧茵肯定对自己还是看不顺眼,秦婉词便随便找了个托词,一个人去上林苑的凉亭坐一会,赏景去了。 而这边,萧奕洵身为辅政亲王,按理说他应该是整场大宴陪到底的,只不过今天在场的,资历地位比他高的有很多。而且显然,今日他也不想把众人的焦点都聚集到自己的身上。于是萧奕洵便在宴会开始后,端了一杯酒,到角落里面去寻萧楚延和龙霁云一行人了。 龙霁云和萧肃之这两个人每每聚到一起,首先想到的点子便是如何能把萧奕洵灌倒,今儿他们还在担心萧奕洵要一直端着辅政亲王的身份不会来同自己喝酒,谁知,宴会没开始。萧奕洵便端着酒杯,寻了过来。龙霁云和萧肃之相视一笑,嘿嘿,这主动送上门的人,这回怎么也不能放过了。当即就拉着萧楚延、萧承哲几个兄弟一起商议,今天车轮战,非得灌醉他不可。 龙霁云笑呵呵地一把揽过萧奕洵,在他面前排好了一排酒,道:“小三哥,你自己选吧,是我们灌,还是你自己喝?” 看着龙霁云身后站着的萧肃之,萧奕洵笑了:“龙霁云,你这小子,有了帮手,怎么胆子就这么大了?”龙霁云抬头挺胸,就差叉腰说一句“恩”了。萧奕洵挑眉,拿起一杯酒,在龙霁云眼前晃了晃,笑道:“怎么,你确定你身后站着的,都是你的盟友吗?” 龙霁云脸色一变,萧奕洵这番话一出,不知怎么的,他的底气一下子一泻千里。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萧肃之,哪知刚刚明明统一战线的萧肃之这个时候,竟然抱着萧楚延到一遍去找晏亲王喝酒去了。他脸色一白,赶忙一把拽住还在一旁的萧承哲,道:“恭顺王,我今天就叫你一声小四哥了,你可不能做个叛徒也逃走啊。” 萧承哲呵呵一笑,撇开了龙霁云的狗爪子,然后走到了萧奕洵的身后,带着歉意对龙霁云道:“霁云啊霁云,今天我可能要对不起你了,他是你的小三哥,可是你别忘了啊,他可是我三哥啊。” 龙霁云一看,好家伙,你们几个统统都是叛徒,他气得心里狠狠骂了这几个人两句,随后在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准备讨好萧奕洵的时候,忽然身边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凛冽如风:“龙少公子,我来做你的盟友如何?” 龙霁云回首,萧玉辰手执酒杯,立于自己身后,笑意深沉。 第二十三章 独自交谈 “龙少公子,我来做你的盟友如何?” 萧玉辰站在龙霁云的身后,手中端着一杯酒,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脸上带着笑容,却分外让人觉得不真实。 萧楚延和萧肃之已经走开了,但是留下来的龙霁云和萧承哲忽然觉得气氛有些怪异。谁都知道,萧玉辰和萧奕洵有矛盾的,这个时候,萧玉辰跑来这里,绝对不是单纯地想要和萧奕洵喝酒这么简单。 萧奕洵原本带着笑意看着龙霁云,想要看看这个臭小子该怎么解围,没曾想,却等到了萧玉辰。想想下午的时候,两个人的见面因为婉词的装病而匆匆打断,他本以为至少有一段时间自己不会与萧玉辰见面,没想到,今日晚宴,萧玉辰回自己找上门来。萧奕洵不动神色地对萧玉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玉辰哥,多年不见,叙叙旧吧。” 萧玉辰持杯坐下,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的减退,却也没有半分的增加,看上去,就如同带了一张面具,永远不会改变。他坐在了萧奕洵的身边,淡淡道:“是时候该好好叙个旧了。” 这两个人这样客气,脸上都挂着笑容,可不知为何,龙霁云的心就是慌得不行。他想着,要是两个人吵起来,或者是打起来,那怎么办?打起来的话不怕,有萧楚延这些高手在,劝架肯定没问题。但是要是吵起来,以他小三哥还有萧玉辰的水平,那可真是要唇枪舌剑一晚上都能不停的。 龙霁云在这边胡思乱想的时候,萧楚延和萧肃之觉察这边情况不对,已经抽身赶了回来。萧肃之快速的观察了一下局势,决定让这场战斗悄无声息地结束,他走过去,拍拍萧玉辰的肩膀,笑道:“玉辰,你可真是厉害啊,这一走就走了十年。回来,就把整个离漠夺了,谁能料得到?我实在是佩服。” 萧肃之这话说的真心实意,萧玉辰却淡淡笑了笑:“肃之哥不必佩服我,为国为民,大丈夫当为之。” 萧肃之笑道:“很多人有雄心,可是却未必能成事。所以,你无须自谦,这点,我还是看的明白的。我啊,就是个闲散王爷,管好自己妻儿就好了,可是做不出什么大事业了……”他看萧玉辰的酒杯空了,便亲自给萧玉辰满上了,说:“今天我可真是开心,我们几兄弟又团聚在一起,来来来,今天要喝个尽兴。” 萧玉辰接过这杯酒,一饮而尽,道:“肃之哥话可不能这么说,大丈夫是该以天下为重,可若是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守这天下,又有什么意义?” 气氛在萧玉辰这句话说出口之后,瞬间凝结。 萧奕洵沉下了脸色,与萧玉辰相视对峙。龙霁云惊骇至极,萧玉辰当着萧奕洵的面说这句话,摆明了就是来刺激萧奕洵的,这让他隐隐有了一种不详的感觉。他想说什么解围,可是见周围的人都没有说话,就明白,纵使聪明如萧楚延,这个时候,也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当初,确实是萧奕洵有负秦婉词…… “对,连自己妻儿都保护不了的人,就算守了天下,也没有意义。”萧奕洵冷冷一笑:“那么有的人,暗害兄长,残杀侄儿,这样的人还整天自诩将家国天下,玉辰哥不觉得可笑么?” 萧玉辰立刻脸色铁青,他一把将酒杯拍在了桌子上,杯中的酒都洒出来不少。萧奕洵低头看了一眼那洒出的酒,抬起眼睛,又问了一遍萧玉辰:“玉辰哥,你觉得可笑不可笑呢?” 龙霁云猛抽一口冷气,小三哥,你这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你非要今天在这里闹开是么? 萧玉辰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萧楚延见状不好,直接走过去,按住他们的酒杯,冷冷道:“三哥,玉辰哥,我知道你们有矛盾。但今晚是群臣大宴,你们要吵,换个地方慢慢吵,不要在这里,否则,我可不会袖手旁观。” 虽然大家都知道萧玉辰和萧奕洵有矛盾,可萧楚延不希望他们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对立,没有这个必要。 晚宴之中,清亮的酒水慢慢凝固。 萧玉辰与萧奕洵眼中的刀锋,在灯火的映照下,宛如利刃一般直直散向四方。 萧奕洵话开口的那一瞬间,周围的人都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在心中一直默默的念着:拜托了,你俩可千万不要吵起来啊…… 萧奕洵看了看萧楚延,稍微缓了缓脸色,站了起来,对萧玉辰道:“既然他们都不希望我们在这里说话,那我们换个地方。” 萧玉辰毫不畏惧,也站了起来,道:“好,你我两兄弟,换个地方再叙。” 说完两个人就直接离开了宴席,萧肃之还是有些担心,对萧楚延道:“楚延,你说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万一他们动起手来怎么办?” 萧楚延沉着脸看了过去,回头对萧肃之道:“玉辰哥的功夫现在怎么样我不知道,可三哥的功夫你我都是清清楚楚的。他们打起来,二哥你去拦三哥?放心,他们两个打不起来的。他们的问题,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他停了停,继续道:“我相信三哥,如果他真的这么恨玉辰哥的话,他不会上奏朝廷封玉辰哥为宁西王的……” & 萧奕洵与萧玉辰两个人并肩走着,走在宫中的道路上,两个人本就身形相仿,尤其是眼睛,十分的相似,走在一起,竟真如同亲兄弟一般。 宫内的人见到豫昭王与宁西王二人独自在一起,脸色都不怎么好,谁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主动避开,也算给他们创造了一个单独的空间。 不知不觉,直到走到了上林苑,见到那汪静谧的湖水在月色下反射出闪烁的白光,两人才停了下来。背对着月光,萧玉辰的身形被笼罩出一层淡淡的月光,他侧首看着萧奕洵道:“你提请我为宁西王这件事,我知道,这并不让我意外,因为你从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我以为玉辰哥是来找我吵架的,怎么,倒夸起我来了?”萧奕洵笑了。 萧玉辰也笑了笑:“我只是先把我对你唯一的好感说完,毕竟除此之外,我对你没什么好感。”他继续道:“萧奕洵,即便我父亲做过不少错事,你也不该否认他为国的心,他更不是一场笑话!” 萧奕洵毫不退让:“就算他有为国之心,可他残兄害侄的事情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这点,没的说。” “所以,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惩罚。” 萧奕洵看着萧玉辰,忽而叹了叹:“是啊,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惩罚,你我还在恨什么呢?” 萧玉辰愣了愣,忽而觉得萧奕洵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萧城毅已经死了,他也死的不算冤枉,那么他与萧奕洵又在互相恨着什么呢? 他只是不喜欢他吧。分明小时候,他们的关系也是不错的,萧奕洵也一直都把自己当做哥哥来看待,谁能知道,时隔十年没两人一见面就如同仇人一般…… 萧玉辰淡淡道:“我只是不喜欢你吧。” 萧奕洵看着他,冷冷地问:“巧了,玉辰哥,我也并不喜欢你。”他停了停,问:“所以,你要与我作对么?” 萧玉辰将目光投向湖水中央,白色的月光倒映在他眼中,看不出喜怒:“或许吧……” 萧奕洵沉了沉脸色:“按照道理,我不该这么轻易放过你,可我……”萧奕洵话未说完,萧玉辰却突然接口道:“可你不能伤害我,因为婉词不会让你动我的。” 萧奕洵眼神猛然炸裂,他陡然看向萧玉辰,带着愤怒和恨意,一字一句道:“萧玉辰,你这是在利用婉儿?!” 萧玉辰似乎从未见过萧奕洵着急,第一见到萧奕洵似乎有了不理智的可能,萧玉辰便觉得异常的兴奋和高兴:“我利用如何,不利用又如何?萧奕洵,你不敢动我的。婉词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怎么舍得让她再难过?”他细细端详了一下萧奕洵的神色和动作,微微眯了眯眼睛,之后,果断地下了一个定语,他径直对萧奕洵道:“萧奕洵,你不配拥有婉词。” 此前萧奕洵的脸色从未怎么变过,可直到萧玉辰说出了这句话的时候,萧奕洵才真正的动了怒:“何以我不配拥有?” 感觉到萧奕洵眼中的怒火,萧玉辰反倒从容起来了,果然这个男人,最大的软肋还是婉词,他冷冷道:“你自己知道婉词有多好,可你看看你自己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她的心里可从来都只装着你,从未分给过别人半分。你竟然还疑她不信她?萧奕洵,你知不知道她在离漠有多少次差点死去?你又知不知道她为你哭过多少次?” “我知道!”每每得知秦婉词在离漠受的苦,萧奕洵都心如刀绞:“所以她回来了,我便不会再让她难过!” 第二十四章 玉辰心思 “所以她回来了,我便再不会让她难过!”萧奕洵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萧玉辰笑了,完全冷静的萧奕洵他尚还要顾忌几分,但如今萧奕洵因秦婉词的原因而有些焦急,这样的萧奕洵他根本不惧怕,他凉凉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今天下午,婉词为什么哭?萧奕洵,你自己现在什么状况你知道么?你扪心自问,你有办法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萧玉辰继续刺激萧奕洵:“她的每一滴眼泪,追根究底,都是因为你的无能。萧奕洵,别太天真,你的情况没你想的那么好。” 如今,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虽然秦婉词回来后,萧奕洵在心里说了不下一万次,他再也不会让她伤心难过,可从未有一次他敢如此与秦婉词承诺。因为他自己也不确信自己能否做到,他不能再失信于婉词。 那种无力与无奈,让萧奕洵第一次这样的失落。 可是他总不会一直失落,那不是他的风格。 他不知道萧玉辰今日频频拿秦婉词的事情刺激自己到底有何用意,但他岂是这般轻易认弱的人? 他看着萧玉辰,面庞上凌厉的轮廓带着清冷的月辉,唇角扬起冷峻的弧线:“我的情况不明,这我承认,可是玉辰哥,你最好不要让我为难。我是答应过婉儿,不会找你的麻烦。可你若处处与我作对,就算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婉儿可不会。你觉得她会眼睁睁看着你来找我的麻烦?” 萧奕洵就算对再多的事情不确定,但秦婉词的立场与心意,他没有丝毫的怀疑:“你我为敌,除了我们双方难受,婉儿会更难受。玉辰哥,这是你想看到的么?” 萧玉辰,如果你也真心关心婉儿,你就不会与我为敌。 萧玉辰静静凝视着萧奕洵,那晚间的夜风吹过二人之间的青草,卷起一阵凉意,他目光如锥如刺,眸底看不出感情:“萧奕洵,你从婉词的身上得到了这么多,你真的觉得你够么?即便我与你为敌又如何?即便她站在你这边又如何?到最后她还是会来保护我,让你放过我。”他深深一笑:“因为,这三年来,陪她出生入死,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你。” “不是你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他,可是在她最无助最孤单最需要人保护的时候本应该守护她,却并不在他身边的,她最为深爱的——丈夫。” 萧玉辰的这番话就像利剑深深的扎在了萧奕洵的心中,让萧奕洵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只能静静地站在萧玉辰的面前,任由他谴责。 “你不知道,当初她在离漠天牢,被打的奄奄一息,最后嘴里念叨的是你的名字。她知道你在凝醛峰为她求取解药的那一晚,她发疯似的要去找你,忘记一切,放弃一切去找你。而你,又做了什么?你娶了离漠就公主纳兰媛姬,你还纳了两名侧妃,那个时候,距离婉词为你而死,还不过一年吧,萧奕洵,你真是好狠的心。” 萧玉辰似乎一说开就停不下来,咄咄逼人,根本不给萧奕洵一丝说话的机会。 “今天,她站在所有人的面前,为镇南王府、豫昭王府撑起一片天,为你撑起一片天,所靠的都是她自己。萧奕洵,你扪心自问,你配得上她这么爱你么?” 萧奕洵沉默了,第一次遇到了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他不在意萧玉辰质问自己是否配得上秦婉词的爱,他只在意萧玉辰说当初她在离漠天牢被打的奄奄一息…… 这件事情,秦婉词从没有告诉过自己,她曾经进过离漠的天牢,还差点被打死。他深切的知道,天牢里的刑罚是怎样的残酷,一个男子都受不住的刑罚,她一个女孩子是怎么从生死上走一遭的? 他忽然想起秦婉词背上那隐约的伤疤,他曾经无比疼惜的问过她,可是她却那样云淡风轻地带过,从不告诉自己。萧奕洵长叹一声,婉儿,下午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自己做的事情都要别人来告诉自己,你才能知道。如今,我不也是一样的?没有萧玉辰,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在离漠差点死去……你这个傻丫头啊…… 萧玉辰说完这一段长长的话以后,看了看萧奕洵的神情,淡淡地叹了一声:“奕洵,小时候,我们关系很好,胜似兄弟。如果可以,我们或许还会是兄弟,但是那些仇恨与愤怒不是短时间能够解决的。现在,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这个状态,短时间里不会改变,不过……”他停了停,拉长了一段声音,目光看向萧奕洵身后凉亭的那片树阴之中微微蹙了蹙眉,而后继续道:“不过,你有一个好妻子。你爱婉词,我也疼惜她。就算为了她,你不会为难我,我也不会与你作对,我想,我们的关系不是没有办法恢复的……” 镂空的玲珑灯笼在湖水边轻轻摇荡,萧奕洵回头看着萧玉辰,目光微微有些疑惑,似乎是不明白怎么转瞬之间,萧玉辰的话锋就突然这样转变了,他凝视了萧玉辰好一会时间,静静道:“玉辰哥,你现在是在向我示好?” 萧玉辰长笑一声,背过身去,用傲然的背影对着萧奕洵,而后道:“不算是示好。奕洵,你的情况没表面上看的那么好,朝中和你作对的人有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虽然我不喜欢你,也不代表我喜欢你的那些仇人们,而且算起来,我们还算是兄弟……所以,你要往上走,路还很长呢……” 萧奕洵看着萧玉辰扬长而去的背影,淡淡的笑了,他也背过身去,负手对萧玉辰道:“那么玉辰哥,你若是要为家国天下而奋斗,路也不见得比我好多少……” & 待萧奕洵走了以后,萧玉辰一个人还在湖边走了两步,直到走到了一个凉亭处,他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凉亭后的一片小树林,然后走进了凉亭里,站在中间,轻轻道:“你打算在这里呆上多久?” 轻轻地,树林里走出来一个纤瘦地身影,迎着月光,秦婉词从阴影中走出来,走到萧玉辰的面前,抬起头,蹙眉看他:“你为什么要和奕洵说那样的话?” 今晚,秦婉词根本就就没想到她会听见萧奕洵和萧玉辰的一番话,更没想到萧玉辰会对萧奕洵会说那样的话。 萧玉辰刚刚就觉察出这座凉亭的背后似乎有人,只不过似乎萧奕洵心思很重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人,直到他走近这里,他才知道,原来这里“躲“着的人是秦婉词,他淡淡道:“婉词,怎么你觉得我不应该和他说那样的话么?” “对!你不该说。”秦婉词看着萧玉辰,正色道:“玉辰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要把我所受的苦都告诉奕洵,让他觉得他对不起我,让他觉得愧疚。可是我不需要他的愧疚!” 秦婉词似乎有些急了:“而且,你不是不知道,当初我与奕洵有矛盾,就是因为楚延的事情。我知道,你并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心疼我,疼惜我。可你说这一番话,你会让奕洵误解的。” 她与萧玉辰就是兄妹之情,她不希望萧奕洵有什么样的误会。 萧玉辰静静地看着秦婉词,眸光深沉,他冷冷道:“婉词,你不要天真了。” 秦婉词一愣:“天真?” 萧玉辰看着她,道:“我今天说这番话,根本不是为了让奕洵对你感到歉疚。奕洵很爱你,我看得出来。这一次,你为离漠归复的事情立了这么大的功,很了不起,很不容易,奕洵也知道。所以现在的他对你,只有关爱和疼惜,也有歉疚。可是,你们的感情不应该用他的歉疚去维系。” “老国公说的很对,纵使你立了这么大的功,但在旁人眼中,你依然只是一个女子,只是豫昭王的妻子,你的身份在他们心目中是固定的。所以,这三年,你孤身在外,就是他们心中绕不过去的一个梗。没错,现在奕洵很爱你,很爱很爱你,可以为你不去管那任何一点谣言。” “但是,以后呢?奕洵的树敌那么多,你又是他最重要的人。以后你会受到更多的非难和攻击。你在且柔的这三年必定会成为他人的谈资。而我和你的关系,势必也会成为他人手中的把柄。” “你可以说,奕洵相信你。可是,若是旁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提出来呢?奕洵会不会动摇?如果仅仅只是对你的歉疚,真的能够抵消他心中的醋意和妒忌么?我也是男人,我知道,这根本不可能。”萧玉辰摇头道:“所以,今天,我就是要彻彻底底地告诉他。在且柔这三年,陪你的人是我,不是他。让他清清楚楚地明白这一点,这样日后就是你我被人说了什么闲话,在奕洵这里,也不会引起什么麻烦,因为他知道,事实就是如此。” 第二十五章 暗自和解 当初,在且柔,听到镇国公元疏说,秦婉词在且柔的这三年,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隐患。那个时候,他想到的只是秦婉词与连皓月的关系,可是直到回到长安,他才发现,更为可怕的,或许是自己与秦婉词的关系。 他的身份太特殊了,西平王的儿子,与萧奕洵所说算不上不共戴天的仇人,但至少也不会再以兄弟相称,而与秦婉词,他又毕竟和她这三年同甘共苦,怎么可能会没有感情。但是,可能就是这份感情,是最大的危机。 首先,他短时间之内不会与萧奕洵讲和。秦婉词夹在其中,必然很难做人,再则,若是有心人有意挑拨自己与萧奕洵的关系。纵使萧奕洵相信秦婉词,可他并不一定会相信自己,一个男人,若是有了疑心,那他看很多事情都会变味。他不敢保证,萧奕洵对秦婉词的爱能否经受住那么多的冲击,所以他现在必须在萧奕洵深爱秦婉词的时候让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与秦婉词有过命的交情,这是为自己,也是为秦婉词着想。 只是,这个道理,目前还沉浸在与萧奕洵重逢的喜悦之中的秦婉词似乎并不太明白。 听了萧玉辰这长长的一番道理,秦婉词沉默了很久,她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不是因为没有思虑过,而是因为她太相信萧奕洵对自己的感情了。可是萧玉辰告诉他,萧奕洵的这份感情,是会变的…… 真的会变吗?她不禁产生了一丝疑惑。 如果真的变了,她会有什么样的举措呢? 秦婉词想到这里,心忽而一凉。不过,只过了一会儿,她又摈弃了自己的这个念头。当初,就是因为她对萧奕洵产生了一点怀疑,两个人便产生了那么大的误解,现在什么还没有发生,她怎么可以就开始想以后呢? 秦婉词静静心神,对萧玉辰道:“多谢你,玉辰哥。这一点我会注意的。”她停了停,想了许久,还是问了一句:“那你……会成为奕洵的敌人吗?你会与他作对吗?” 上林苑开阔而寂静,四下风声萧萧,萧玉辰面对秦婉词,笑了:“我与他作对如何,不作对又如何,反正你总是会站在他的身边,不是么?” 秦婉词微微愕然,而后却很坦然回答:“你说的对,无论怎样,我总是会站在他的身边。玉辰哥,奕洵若是为难你,我不会坐视不管……可你若是要伤害他,我一定会先对你动手,即便在对不起你,我还是会这么做。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成为敌人。” 萧玉辰微微耸耸肩膀,淡淡笑了:“我早就知道你的答案了。他是你的丈夫,你没道理不站在他身边。你放心,与奕洵作对,对我没什么好处,这点我还是清楚的。” 说完之后,萧玉辰清亮的目光看着秦婉词,半是感叹半是羡慕道:“我真是不知道了,你说萧奕洵他上辈子修了怎样的福气,今生能有一个你?” 秦婉词含笑道:“应该是我上辈子修了怎样的福气,今生能有一给他……” 所谓缘分,或许就是如此吧…… & 萧奕洵先行萧玉辰回到宴席之中,龙霁云等人都不安的等待着,见萧奕洵一个人先回来了却没有见到萧玉辰,他便猛地紧张了一下,赶忙凑上去问萧奕洵:“小三哥,你是直接把玉辰哥埋在宫里了吗?这可不行啊,他怎么也是宁西王啊……” 萧奕洵朝龙霁云翻了翻白眼,没有理他,直接走到了萧楚延的身边。萧楚延见他来了,便给萧奕洵斟了一杯酒,轻声问:“怎么样,和玉辰哥谈的怎么样?” 萧奕洵接过酒杯,淡淡道:“还能如何,只说了互相退让一步吧。” 萧楚延没有再多问,只道:“你们只要不起冲突,还是很好的,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总归是能解决的。” 萧奕洵神色稍稍有些暗沉,似乎并不想再谈萧玉辰的问题,转而对萧楚延道:“楚延,等什么时候有空,你同尹姑娘一起来一趟豫昭王府吧,我想让她帮婉词看一看。” 萧楚延点头:“自然可以,只是……”他蹙了蹙眉:“怎么,婉词的身体很差么?太医院的医生治不好么?你知道的,清浅虽然医术好,但也多用于内外伤势,真正治病,也未必真能及上太医院的太医,婉词她……”萧楚延猛然噤声,他既担心又讶然地看着萧奕洵,问:“怎么?婉词受了什么伤吗?是当初在横川崖的伤势没复原吗?不应该,这都过了三年了……” “自从婉儿回来以后,她的身子就一直算不得好。太医院确实开了不少的调养药方,也有一定的效果。但我想知道的是婉儿到底在离漠受了多少苦……”萧奕洵捏了捏手中酒杯,眼中隐隐有痛。若不是刚刚萧玉辰一番话,他都不知道秦婉词曾在天牢里走一圈,当初她必定是受了很重的伤,不然不至于现在身体这么差。她这么要强,不肯和自己多说一句,太医院的太医,必定也不清楚婉词到底受过多少伤。想来想去,也唯有让尹清浅来,他才能彻彻底底知道婉词到底伤过哪里。 萧楚延也着实有些心疼,他点头答应:“那改日,我就同清浅一起来一趟……” 他兄弟二人这边正说着话,那边萧玉辰终于姗姗来迟,直到见到萧玉辰出现了,龙霁云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两个人没有动手啊。只要没动手,那什么事情都好说,他本着和事佬的身份凑了过去,笑呵呵道:“宁西王,你总算回来啦。” 萧玉辰看着笑得一脸灿烂龙霁云,竟难得的心情不错,甚至打趣了一句:“多年不曾在宫中走了,竟然迷了路,可恨豫昭王独自一人,走得那么快,害我绕了好多弯。” 萧玉辰这一番话,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这其中也包括萧楚延和萧肃之,他们愣了愣,萧玉辰还能开玩笑,这说明,他们这是和解了? 龙霁云笑了,萧玉辰能这么说,就说明他与萧奕洵的关系还有回转的余地,他立马迎上去,拿着一壶酒,凑过去,对萧玉辰笑嘻嘻道:“宁西王,我这小三哥着实可恶,竟然不带着你一起走。你看这样怎么样,你我统一战线,今天一定要把他灌醉了!” 萧肃之大笑,扬眉道:“龙霁云,你可长本事了,哪都能拉帮手啊,好呀,我倒要看看,今天你能不能灌醉老三!” & 大宴过后,众宾皆散,萧奕洵等着秦婉词,接她一起回府。这边萧承哲也等着姚馥笙一起回家。两方礼貌性地道别之后,就各自回了马车上了。 萧承哲上了马车,这才问了妻子一句:“怎么,今晚后宫大宴,没什么事情吧?” 姚馥笙轻轻回答:“没什么事情,有太后娘娘和贤安太皇太妃在,大家都很规矩,没什么人惹麻烦,包括你那从不让人省心的大皇姐。” 萧承哲这倒觉得有几分奇怪了,他侧目问:“怎么,大皇姐今天没找三皇嫂一点麻烦?这可不像她啊。” “你说你三皇嫂啊……”姚馥笙笑了,凉凉道:“可是好生娇贵的一个人了。刚开席没多久,就说身子不舒服,一个人去上林苑转了转,之后便到太后寝宫休息去了。可没和你那个大皇姐照上多久的面,你大皇姐就是想发作,也找不到人。”她顿了顿,又道:“还好你三皇嫂身子不好,不然,你大皇姐今日是又要自讨苦吃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大皇姐根本就不是豫昭王妃的对手。”姚馥笙坐直了身子,看着萧承哲,弯弯的眼眸在月光下一明一暗,一字一句道:“王爷,你的这位三皇嫂,是真的很厉害,起初,我还不信,但今天,我听说她在含元殿的举动之后,是彻彻底底的明白了,豫昭王妃,真的很厉害。” 萧承哲微眯眼睛,看了看姚馥笙,道:“夫人忽然想明白了?四皇婶早就提醒过你了,不要轻易就对三皇嫂动手,她不是离漠公主,轻易便被人算计利用。如今,我们局势非常不好。”他握紧拳头,颇有几分怒气,“本来我以为,萧玉辰回来以后,因为西平王叔的关系,势必会与三哥势同水火,到时候,我们把身为宁西王的萧玉辰拉过来,一定能给三哥不小的麻烦。可今晚一看,他们的关系似乎没有那么紧张……”想到今晚分明一开始的时候,萧玉辰与萧奕洵的关系剑拔弩张,可两人单独出去回来之后,氛围立刻就不一样了,他蹙眉对姚馥笙道:“你是不知道,今晚玉辰哥还能开三哥的玩笑。之后,因为龙霁云的关系,他们俩还痛快的喝了几杯。”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声音凝重:“馥笙,这对我们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第二十六章 体虚气寒 “怎么,萧玉辰并不打算和你三哥作对?这怎么可能?”姚馥笙诧异道:“你三哥可是杀了他爹啊,而且是用那种方式,这杀父之仇,他萧玉辰能忍?” “我看不懂玉辰哥。”萧承哲摇头道:“本来,今晚席上已经是剑拔弩张的情况了,说想到两人说和好就和好了。真是奇了怪了。”萧承哲左思右想,忽而想到一个可能性,他看着自己的妻子道:“夫人,你说,会不会是我三嫂从中牵桥搭线?” “你三嫂?”姚馥笙也想了想,忽而有些明白了:“对啊,你三嫂这三年在离漠,据说可是跟萧玉辰一同出生入死的,若是你三嫂在其中调和周旋,他们两人和解也并非不可能了。” 姚馥笙冷冷道:“所以,我还真不能小看了你这三嫂啊……” 萧承哲看着自己的妻子神情有些森冷,忙道:“馥笙,你想做什么?你忘了,四皇叔告诫过我们,不要轻易为难三皇嫂,她不是普通的女人,比我们曾经认识的要聪明厉害得多……目前局势不明我们不能轻易撕破脸面……” 姚馥笙侧目看着他,笑了:“你不要担心,自我知道你这三皇嫂有多厉害之后,便没想着同她做敌人,我想,或许我们能从朋友做起……” “朋友?” 姚馥笙娇俏一笑:“是啊。朋友,你忘了,之前,我不也是那离漠公主的朋友么?现在她走了,我自然要成为豫昭王妃的朋友了……” 萧承哲静静看着姚馥笙,心里一片复杂,道:“你万事还是小心为妙,三皇嫂毕竟不是纳兰媛姬……” & 大宴那晚,萧楚延答应萧奕洵会同尹清浅一起来王府看望秦婉词,就在大宴后的第三天,萧楚延依言带着尹清浅来到了豫昭王府。 刚过午后,秦婉词正在府中花园里摆弄花草,听得墨香说靖渊王妃来了,赶忙从花草中出来,起身去迎接尹清浅。尹清浅老远便见秦婉词埋身在花草中,不由笑道:“王妃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一个人摆弄花草了?” 秦婉词笑了笑,道:“只是闲着无事,看书看得有些累了。近来身子也算不得好,奕洵不让我动武活动活动,便索性自己种些花草,赶巧宫里正巧得了一批极北的漠河蔷薇花种子,我便拿来了些,准备自己种一点。” “漠河的蔷薇花种子么?”听了这个名字,尹清浅双眼放光。 秦婉词点点头:“是啊,我想,漠河极北,那么北的地方怎么可能生长蔷薇花这样娇贵的花,好奇之下,便向宫里要了一些。” 尹清浅立刻走到花园中蹲了下来,解释道:“漠河极北,有一片云迦密林,漠河周遭皆是天寒地冻的冻土,偏偏这密林里有一块有地热温泉,滋润了一片土地,而那温泉与冻土交接之地,有的时候会生出一种奇特的蔷薇花,数十年难遇一朵,便是位列天下五大奇药的秋夜蔷薇。秋夜蔷薇虽然药用价值很高,但是生来难得,凋谢极快,一般发现不了,但是有一些开在周围的普通蔷薇花,也是有一定的药用功效的,想来,应该就是那些蔷薇吧。” 秦婉词听尹清浅这么一说,倒更是有些好奇了:“怎么着蔷薇花这么不寻常么?” 尹清浅低着头一遍细细观察着,一边回答:“不过,这些蔷薇花喜寒不喜暖,也不知这长安的天气能不能养得活……”她按了按地上湿润的泥土,回过头来,对秦婉词道:“王妃可还有多的种子,也给我一些?” “这有的什么,你若喜欢,便让墨香将剩下的给你取来,全部带回去便是了。”说着她又道:“好了,你也快起来吧。明明是王府的客人,怎么能让你蹲在地上呢?看了岂不让人笑话?怎么,楚延在外和奕洵说话么?” 尹清浅提着裙子走了过来:“恩,他一来便同王爷去书房下棋去了。”坐到秦婉词的身边,尹清浅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秦婉词,发现,虽然她的脸色比之前刚回长安的时候,已经好了不少,但是依旧算不得健康。 当初秦婉词刚刚回来的时候,她就想帮秦婉词诊诊脉,但是一想着,宫里有那么多御医,豫昭王肯定会安排得当,根本不需要自己插手,因而,就一直没想过。前日楚延回来,告诉自己让自己为秦婉词诊脉,尹清浅才意识到,秦婉词的情况是真的不好。她思忖了一下,还是直接开口:“王妃,你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可否让我帮你诊一诊脉?” 秦婉词端茶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着尹清浅,笑道:“好,你帮我看看,能不呢把这身子快点养好起来,省的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担心。” 秦婉词伸出手来,尹清浅为她搭脉看了一看,发现,秦婉词确实因为受了几次大伤,这根骨受损,导致气虚体寒,又不能用猛药滋补,只能一步步慢慢来。她蹙了蹙眉,问秦婉词:“我知道,你在横川崖受过一次很重的伤。不过,那一次的伤,不至于让你内息空耗成这样,也不至于你心脉受损,王妃,你在离漠,也受过濒死的重伤么?” 收回手,秦婉词喝了一口暖茶,细细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事告诉尹清浅,她淡淡道:“致命伤么?说来也算不上是一次性的致命伤,只是当初被一个武功不错的人打了一拳,稍稍伤了点心脉,当时用了药王谷的护心丸,勉强撑住了一口气。哪知当夜我便下狱,也受了一遍刑,差点一口气没撑下去。还是宁西王用雪莲为我吊气续命,这才慢慢好了过来……” 秦婉词说的云淡风轻,尹清浅却听得心惊肉跳,她知道,药王谷的护心丸轻易是不能吃的。必是已经虚弱到一定的境界才可服下一粒,而且之后必须要好好静养。秦婉词这倒好,刚服下护心丸,立马去牢狱里走了一遭,还差点被打死,她这个时候,都不知道是不是该说秦婉词命大了。尹清浅这真是吓了一跳,不过她又明白秦婉词这问题出在了哪:“怎么,宁西王用雪莲为你续命么?” 秦婉词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尹清浅找到了症结所造:“王妃,你当年因寒气入体,年年需得鼎剑侯为你度气驱寒,虽然后来得了凝血石的解药,但这么多年,你总还是有寒气在的。雪莲虽是疗伤圣药,但药性极寒,你轻易不可服用雪莲。虽然我看你的脉象,知道离漠御医知你体寒体虚,已经用药中和了雪莲的寒性,但到底无法根除雪莲极强的寒性,所以,对你还是有影响的……” “原来是这样的……”秦婉词淡淡叹了一声,笑了:“怪不得,从那次大伤之后,我就特别地怕冷,真实是一点寒气都让我浑身打颤。冬天的时候,屋里有暖炉也罢,出了门,必然要裹上几层衣服,不然,轻易就得了风寒,当真也是让人担心。”她停了停,又道:“不过,这也怪不得宁西王,他也不知道我体寒,不能用雪莲,而且当时情况下,也确实找不到更好的药来救我了……” 尹清浅点点头,身为医生,她也明白,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一般的药草根本救不了秦婉词,萧玉辰还能有一株雪莲,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她像墨香要了些纸笔,低头帮秦婉词开了一副药方:“之前已经看过太医院给你开的药方了,都是对症下药,适合你的休养。我再给你开一副去寒的,也不用多服,没两天熬一次就好了,这样可能太医院的药方能吸收的更好。” 秦婉词让墨香手下尹清浅的药方,并向她道了谢。尹清浅看她笑得温软,但总觉秦婉词与当初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她又与秦婉词交谈了几句之后,才发现没过一会儿,她的眉间总会有几丝不轻易的蹙眉,仿佛很有心事一般。同为女人,尹清浅很能明白秦婉词在忧愁什么,她心中七上八下,十分不安,想着究竟要不要问秦婉词这个问题,想了很久,终于还是硬着头皮道:“王妃,当年那个孩子……” 其实尹清浅一开口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可她偏生就是个有话直说的人,这话一开口,可就收不回去了。 秦婉词手一颤,几乎拿不出手中的茶杯,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她看向尹清浅,嘴唇动了动,眼里很快便漫上了一层氤氲的目光。秦婉词闭上眼睛,忍住了眼中的泪水,一个人安静了许久,侧过脸去,颤抖着声音:“我和那个孩子……没有缘分……” 尹清浅看秦婉词这样,心中必然十分痛苦,她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可是有些问题,她必须要问清楚,尹清浅歉疚道:“王妃,我知道我是不该提这个话题的,只是,有些话我还是要问……当初那个孩子,让你的身子,受损很大么?” 第二十七章 馥笙来访 “当初的那个孩子,让你的身子,受损很大么?”同样身为女人,尹清浅知道自己或许不该这样提起秦婉词的伤心事,可是身为医生和一个关心她的人,尹清浅不得不问,即使她知道,这个结果可能不太好。 当年,她受了那样重的伤,基本是活不下来的,尹清浅不知道是谁救了秦婉词,还将她连夜送到了药王谷,遇见了何雨竹,活了下来。可是,尹清浅也很清楚,即便是何雨竹,就是自己的师父谢桑榆,也保不住那个孩子……问题就是,失去了那个孩子,对秦婉词有多大的损害…… 秦婉词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和惘然,她有些苍白的容颜显示出了一点点病态的微红,这……该让她如何启齿? “我……我不知道,醒来以后,我问过何姑娘这个问题,她只告诉我,我的肌体损伤很大,以后,能不能再有孩子,要看缘分……”她低下头,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我没想过自己在离漠还会受那样一次大伤,这身体也不知多久能复原,总归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这个时候,秦婉词还能笑,尹清浅不知道她是忍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她不忍道:“豫昭王呢,他知道这件事情吗?他没有同你提起过那个孩子么?” 提起这件事,秦婉词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他……”她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个“他”字以后便再也没有下文了。当年那碗堕胎的药让秦婉词伤心欲绝、心如死灰。失去了那个孩子以后,她再也没有同萧奕洵提起过一次,萧奕洵也没有问过自己一次。他不问,秦婉词便不说,如今的她,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承受那样大的一次争吵了,她知道,萧奕洵时候一定后悔万分,既然他已如此后悔,自己也没有必要再追问什么了,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看出秦婉词不想再提这件事了,尹清浅便默默闭口不言,秦婉词静坐了许久,直到凉风吹醒了她半缕神思,她才侧眸,轻声问尹清浅:“虽然我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还是想问一问你,尹姑娘,我还能不能再有一个孩子?” 尹清浅的心有一丝的撼动,她正色看着秦婉词道:“刚刚为你诊断,虽然你的身子不大好,但是还是有机会的。当年你具体受伤的情况我不清楚,等我写信去药王谷问一问雨竹,当初是她救得你,用了什么药,需要注意哪些,我都需要知道。王妃,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秦婉词微微点头,笑道:“谢谢,也辛苦你了。” 就在两人谈话之时,花园门口,素心来传报:“恭顺王妃到了。” 秦婉词和尹清浅同时一愣,恭顺王妃,姚馥笙? 虽说与姚馥笙并不熟识,但是秦婉词和尹清浅还是站了起来,起身去迎接她,姚馥笙老远便见到了尹清浅,心想着这靖渊王府也真是巧,和自己同一天来到豫昭王府,她笑盈盈迎上去,先对秦婉词行了礼,甜甜地喊了一声“三嫂嫂。”随后对尹清浅道:“五弟妹也在这儿啊,那可真是巧了。” 姚馥笙这般有礼,尹清浅倒有些不好意思,她笑道:“确实是巧,今儿我是同王爷一起来府上,看看王妃的。” 姚馥笙微笑道:“恩,上次晚宴,本想同三嫂嫂说会话,没想到三嫂嫂身子不好,整晚都在休息。之后便打算亲自来府上看看嫂嫂。我知道嫂嫂在离漠吃了很多苦,想起来当年出嫁的时候,父亲赠了我一支百年的老灵芝,我想着自己也用不着,便带来给嫂嫂用。”说着便让随侍的婢女拿出了一只精致的檀木盒子。 尹清浅一听是镇国大将军送的灵芝,忍不住看了一眼,只消一眼,从那灵芝的盖色和纹路就能看出,绝对是一支极品的灵芝,完全称得上是百年的老灵芝,如果能给秦婉词入药,必对她的身体大为有益。 不光是尹清浅这懂得药理之人看得出这是一支极好的灵芝,就是秦婉词自己也知道这支灵芝价值不菲。可她却着实不好意思收姚馥笙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淡淡笑道:“馥笙,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灵芝,终归是大将军给你的嫁妆,如此贵重,我不能收。” “嫂嫂这说的什么话?”姚馥笙叹气一声:“哎,出门前,王爷同我说,嫂嫂你定不会收这支灵芝,之前我还不信,现在倒是真信了。” 秦婉词微微一愣:“四弟说我不会收这灵芝么?” 姚馥笙点点头:“是啊,他说了嫂嫂一定不会收,我带来也是白带。我便告诉他,我偏生不信,非要叫嫂嫂你手下不可。”她走过去,拉着秦婉词的手,好声道:“嫂嫂,我知道你是觉得这灵芝太过贵重了。可这到底也算是你回来以后,恭顺王府送出的第一件礼物吧,你总不好拒绝的。再说,王爷同我说过,小的时候,你们是一起在御书房读的书,也是自小就有感情的。”她忽而有些委屈地看着秦婉词,轻声道:“难道说,只因嫂嫂觉得我才嫁入恭顺王府,所以便把馥笙当外人了么?” 这也算是姚馥笙第一次来府上作客,秦婉词怎么好意思让她这般委屈,赶忙让墨香收下灵芝,好声道:“馥笙,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倒叫我不好意思了。你是四弟的妻子,我们自然是一家人了。” 秦婉词这么说,姚馥笙才展露出一点笑容,她对秦婉词笑道:“从前在闺阁的时候,我在山海关都听闻过豫昭王妃的美名了。想着,有机会一定要见见你这位名满天下的才女。没想到,如今竟能有机会成为你的弟媳,果然也是我与嫂嫂有缘。”她夸着秦婉词的同时,还不忘对一旁的尹清浅道:“至于五弟妹,那我可是更佩服了。跟着靖渊王一同在西北一带出生入死,在西北一带,你可都是医神了。之前没见着清浅你的时候,都不知道你是个这么美的大美人呢。靖渊王可真是捡着了宝了。” 之前尹清浅就已经同姚馥笙说过几次话,也觉得是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她不住笑道:“好嫂嫂,你今天出门,是吃了多少蜜糖,满嘴的好话?” 姚馥笙笑了:“夸你就是吃了蜜糖了?那改明儿我也送些蜜糖到靖渊王府去,让你见着我,就逮着夸我。” 姚馥笙的到来,让尹清浅与秦婉词刚刚有些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姚馥笙灵动活泼,也不怕生,自是有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秦婉词也暗自感叹,到底是将门出生,确实有几分豪气在身上。 & 秦婉词与尹清浅和姚馥笙说了好一会话,还留她们一起用了晚膳,这才各自道别。等到送走姚馥笙之后,萧奕洵这才有时间问秦婉词:“怎么今天恭顺王妃也会来?” “馥笙也是来看望我的。说见我身子不好,还把镇国大将军送她的百年灵芝送了过来。” 萧奕洵怕秦婉词着了凉,一手揽过她,一遍蹙眉道:“恭顺王妃还真是大方啊。” 看着萧奕洵的神情,秦婉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经,她不由问萧奕洵:“怎么了奕洵?你似乎不太喜欢恭顺王妃,她做过什么事情么?” 萧奕洵摇摇头:“她倒是没有,当初也与纳兰媛姬走的很近,看来是个不错的女子。只是承哲他……”他的眼里有一丝的暗沉与阴翳,“承哲他的心思太重了……要小心提防着。”他搂了搂秦婉词,轻声道:“婉儿,或许是我有些多疑了。我们现在境况十分特殊,稍稍有些人向我示好,我都会觉得别有用心,更何况是承哲府里的人?” 听萧奕洵这么一说,秦婉词不由也多了几分心。她想起来,当初她回长安的第一场家宴,便是姚馥笙不痛不痒的一句话,挑起了以长公主萧茵为首的一行人对自己的发难。当时她也有疑心过这个文静柔和的恭顺王妃,只是整场晚宴下来,她并没有说一句挑自己刺的话,以后也常向自己示好。因而,秦婉词觉得自己似乎是多虑了,这个恭顺王妃并没有什么坏心。但是今天萧奕洵这么一提,秦婉词不由得又要多了几分心。 萧奕洵看她蹙眉深思的样子,便搂了搂她的肩膀,笑道:“好啦,不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或许,真是我多想了呢?” 秦婉词点点头,不语。陪萧奕洵走了一路,快到正厅地时候,秦婉词随后问了一句:“不过,今天你同楚延说了什么话,谈了一下午?” 萧奕洵的脸色倏地有些沉凝,他搂住秦婉词的手微微用了一些力,而后,低头看着秦婉词,正色道:“今天楚延来告诉我一件事。你知道么,萧晟煊要回长安了……” 秦婉词猛地一惊,抬头讶然道:“萧晟煊?北淮王叔的儿子?那个名动东境的萧晟煊?” 第二十八章 绥南治匪(上) 今日中午,萧楚延接到西边传来的消息,似乎常年治理西境的萧晟煊近日打算回到长安任职,虽然京中现在还没有接到消息,但西北那边传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以萧晟煊的功绩以及北淮王的身份,只要他萧晟煊想调任长安,就绝对没有问题.com小说言情網”速度快无弹窗广告少一定去 秦婉词听到了这个消息,也吃了一惊,她抬头看向萧奕洵,眉心微拧,问:“是北淮王叔要把他叫回长安吗?” 萧奕洵摇头,眸色深沉:“楚延也只是接到了西北的消息。不过不管是萧晟煊自己要回来,还是北淮王叔要他回来,我们这次都要多一个劲敌了……” 秦婉词亦沉了沉神色,西境之子——萧晟煊,确实是一个大劲敌。 北淮王萧容峥有两个儿子,长子萧清,身为北淮王世子,常年呆在封地两湖一带,品性良好,为人温文尔雅,才德兼备,在外很有名声。萧清已经足够优秀,但比起萧晟煊,可能就要差上一大截了。 萧晟煊幼年时期就极为聪明,天赋极高,萧容峥也发现了自己的这个儿子极具天赋,当时便请了最好的先生来教他习文习武。而萧晟煊年少懂事,知道自己身为幼子,没有继承北淮王王位的资格,便直接在自己十三岁那年,向萧容峥请辞要去西部历练。 极西之地,多为荒芜的高山黄土,生存条件比长安差了不知道多少倍,安颜很舍不得自己的小儿子去那么艰苦的地方。可萧晟煊少年大志,说正是因为西部荒芜,才有治理的必要,西部常年旱灾和遭受蛮夷入侵,百姓流离失所,必须整治流寇,构筑连锁城墙御敌。 年仅十三岁的萧晟煊便有这样的抱负,萧容峥自己都感觉到震惊。可他自己也知道西部一带的流寇土匪极多,极不易治理,他要出了什么事,安颜绝不会原谅自己,所以一开始,萧容峥也是不同意的。谁知,萧容峥不同意,萧晟煊竟然直接入宫觐见萧祁坦言自己要去西部历练,萧祁见他年少有才又胸怀大志,自然高兴地不得了,当即便派了萧晟煊前去三边总督查使蔡湘的身边学习。 萧晟煊敢直接跨过萧容峥去求见萧祁,这样的气魄与决心,连萧容峥自己都被震撼了,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将来必成大才。所以,萧晟煊走的那天,萧容峥与安颜亲自为他送行,临走前,萧容峥正色看着自己那面容尚且含有两分稚气的儿子,一字一句道:“既你选择了这条路,父王必当全力支持。但,父王也对你说,若不成,便不要回来。” 一般的年轻人若是听到了这句话,必定会感受一股巨大的压力,定会埋怨自己的父亲,怎么临走不说祝福的话,反而要给自己施加这么大的压力呢? 但是萧晟煊注定会是一个不平凡的人,年仅十四岁的他,在自己的父亲说了那一番话之后,扬声大笑:“若不成,那儿子便一去不回!” 那一刻,萧容峥坚定了一个信念,自己的这个儿子必成大器。 & 果然,萧晟煊并没有姑父萧容峥的期望,也没有辜负他自己。 他刚到绥延,因为萧祁与萧容峥的原因,萧晟煊一开始就在三边总督查使蔡湘的手下学习经政军的经验,他学的很快也学的很多,蔡湘也对萧晟煊十分满意。过了两年的时间,萧晟煊觉得自己不单单应该只做一个上层的官员,他应该要实地去历练。 恰巧西境近山的绥南一带,常年受到土匪流寇的骚扰。这帮土匪依借绥南一带多山多地理条件,经常时不时的突袭民居,而且人多势众,十分凶残,每每大肆掠劫之后,迅速的消失在群山之中。并且他们十分机灵,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转移据点,让官兵们无可奈何。 绥南民众对于此事苦不堪言,官兵作战无力,百姓生活都得不到保障,所以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常年扎根于此,走不了的百姓。 这些百姓安土重迁,不舍得离开家园,但又忍受不了土匪流寇,所以一直上书,但是就是上书上去,这个问题也得不到解决,直到村里有一个青年,一次出去务农时,回来发现自己的老母亲被土匪杀死在了家中,悲痛欲绝,一怒之下,穿着孝服,一路走到绥延,准备向三边总督查使蔡湘直接告状。但是蔡湘岂是他随意便能见到的? 但是真不知该说这个青年运气好还是不好,他没有遇见蔡湘,但是却恰巧遇见了萧晟煊。见到萧晟煊,这青年就像垂死之人抓到的稻草一样,一股脑的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萧晟煊。包括土匪的残暴和官府的无能还有自己的惨痛经历。 萧晟煊听后,勃然大怒,心想其能有这样的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他当即向蔡湘请治,前往绥南任职巡抚。蔡湘不知萧晟煊怎么突然就想去绥南任职了,听了一下萧晟煊的原因之后,他哈哈大笑,摇头摆手阻止了萧晟煊,告诉萧晟煊,这事多少能吏都做不成,劝萧晟煊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他若真想去民间历练,完全可以在绥延做个巡抚,不必去绥南那种苦地方。 可是萧晟煊就是那种你说我做不成,我偏偏要做给你看的那种主。蔡湘一开始就说自己做不成,萧晟煊岂可服软?既然你说我做不成,我偏要做给你看!他整整一个月,每天都在向蔡湘提这件事,最后,终于弄得蔡湘不耐烦了,便道:“好了好了!你想去就去,不过也别怪我没提醒你。绥南的情况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你想锻炼,完全不必要拿那么一块难啃的骨头开刀,不过你既然想试,那就去试试吧,做不到就早点回来,莫伤了自己,我不好同陛下与北淮王交代。” 蔡湘的这句话简直像雷一样直直地劈在了萧晟煊的头上。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怎么样的努力,在蔡湘的眼中,也不过只是皇帝的侄儿,北淮王的儿子,压根不是他自己。而且,蔡湘的言语中,尽是对自己的不相信。往日的那些夸赞,原来都不是真实的,他压根就不信任自己的能力! 萧晟煊怒火中烧,但他依旧很冷静,因为他知道,言语上的冲突什么都不能带给自己,唯有做出一番事业,才能叫蔡湘彻底明白,他看轻了自己。带着这种近似羞辱的怒火,萧晟煊很快便收拾了简装,并且拒绝了蔡湘的财力物力支援,一人一马来到了绥南。 到了绥南之后,他很快便发现,蔡湘说的不错,这里真的是个硬茬。 首先官府里的人战斗**不高,人心涣散。其次,那些土匪十分的不简单。除了人多势众,手段残忍暴力,逃脱速度快之外。萧晟煊隐隐觉察出了一点别的特点,这帮土匪流寇,消息似乎特别的灵通。 觉察到了这个点之后,萧晟煊并没有盲目的出兵,而是试探性地动用了几次小股官兵去打击这股土匪,而出兵之后,他发现了一个不知能不能算作是巧合的结果,那就是每次出兵,官兵们都会扑空,或者反中了土匪的埋伏。 一次是巧合,如果次次都是如此,那一定就不是巧合了。 很明显,这帮土匪的背后,有人在暗中支持。 而且,这个答案很明显——那些人,就在官府之中! 怪不得那么多的能吏都解决不了这件事情,原来从里都腐烂到外了,怎么可能处理得了?而且,似乎蔡湘也知道绥南的情况,不然他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想通了一切,萧晟煊不住冷笑。一个个的可真是厉害了,一方面官匪勾结,残害百姓。一方面,为官者睁一只眼闭一战,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受苦受难。 萧晟煊的怒火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 但是他这个人有一个特点,越是愤怒,便越是冷静。他苦思了一晚上,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先把官府中的这群毒瘤解决掉! 一开始,他一直按兵不动,几次土匪侵袭,也没有派兵解决,导致民众沸反盈天,但是他就是不动如山。惹得衙门里的人都觉得这个年轻的巡抚,根本已经被土匪吓破了胆子,束手无策了。 谁知,就在百姓和官府衙门都对萧晟煊失去了信心和希望的时候。萧晟煊突然下令,集中绥南所有的兵力,突袭扫荡绥南群山,将土匪流寇一网打尽! 他将这道命令紧急发往绥南各地府衙和军营,让他们最好准备。 萧晟煊的这道命令下的很急很快,众府衙和军营得到了这个消息,立刻都忐忑不安了起来,没想到,一直安安静静的小巡抚,这回竟然想要干大事了。 萧晟煊虽然年轻,但他到底是巡抚,头上又有蔡湘撑腰,底下的官员都不该怠慢,马上便开始准备军备,协助萧晟煊。 而后,萧晟煊开始做一件事——他忽然按兵不动了! 广大书友通知想看最新最快的小说请去更新快! 第二十九章 绥南治匪(下) 收到了萧晟煊的命令,绥南所有的地方官府和军营都快速的做好了战斗准备,就等着萧晟煊一声令下,大股部队便开进山里,进行扫荡。看言情小说到h天·书^中文官网更快更新更多小说 可是,众官府和军营积极备战之后,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萧晟煊发出的进攻命令,众人都大惑不解,不知道这年轻巡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后,更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不少官员忽然被萧晟煊请到府衙里去喝茶,虽然名义上是喝茶,但是那些官员去了之后才知道,那就是一场鸿门宴。 其实,萧晟煊之前放出的总攻消息,就是为了看一看,各级官员里面到底有哪些人暗通土匪,给他们通风报信。他私下里安排了几个心腹,就在命令发出之后,一直偷偷地暗中监视各级府衙,发现有人偷偷传递消息的,他先不打草惊蛇,等到差不多放风的人风都放得差不多了,再把他们一直全部叫到衙门里来。 来的人一共有十二个,这比萧晟煊预想的要多的多。等到把人叫过来之后,萧晟煊先好好地请他们吃了一顿饭,然后告诉他们,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年纪轻,不容易服众,所以打算培养一批自己的势力,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他觉得这些人就很不错,打算给他们升升官,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自己混。 谁都知道,萧晟煊是三边总督查使蔡湘身边的红人,老爹又是北淮王,当今皇帝按理说也是萧晟煊的大伯,这种身份的人,他们压根就没想到自己能高攀的上,如今萧晟煊在绥南这一块任职,就是来体验生活的,日后北淮王肯定要把他调回长安的。现在这萧晟煊看中了自己,如果在他身边混得好的话,日后随萧晟煊一起回长安,说不定能成个京中大员,这样好的机会,傻子才会拒绝。 这十二个人立刻表态,巡抚大人你既然这么看重我们几个,我们一定殚尽竭力,努力工作,报答你。萧晟煊十分满意的点头,而后又对这十二人道,既然你们都有心,我也要先表示一下,给你们的亲人送去一点慰问。之后,他便把这十二个人的家里居所和家庭情况都摸得清清楚楚。待到拿到了这些人的消息之后,萧晟煊立马就变了一张脸。 他立刻冷声道:“你们几个人,暗中私通土匪流寇,该当何罪?!” 这十二个人上一刻还沉浸在即将升官发财,自己的家人也要得到不菲的赏赐时,突然被这样浇了一大盆凉水,当即便愣在了当场,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晟煊。萧晟煊继续冷笑:“这几日,我日日夜夜派人跟踪你们,就是要看看到底有几个人去偷偷地给那帮土匪通风报信,我以为会有几个,”他猛地一把拍在桌子上,勃然大怒,“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萧晟煊虽然年轻,可这一掌的气势却十分的惊人,这十二个人一下子全被唬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之后,十二个人便开始全体演戏,装无知,都说什么巡抚大人你误会了呀,这都是没有的事,肯定是有人诬陷,我们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工作的…… 萧晟煊看透了这这一副副嘴脸,他也不着急着打断他们,等这十二个人厚着脸皮解释了一大堆之后,忽然拍拍手,从屋后叫出了一个人,手上拿着两叠纸,他将这两叠纸拿在手上,慢悠悠地扫了这十二人一眼,笑道:“你们以为,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我会把你们请过来么?” 他将其中一叠纸放在桌上,冷声道:“这上面记载了你们在何时何地向何人通报了消息,证据确凿!”他停了停,一个一个冷眼扫过去,见这十二个一一逐渐变了脸色,笑容更冷:“你们一个个都是朝廷命官,现在却伙同土匪流寇,伤我大靖百姓,一个个的可真是好官啊!光凭私通土匪流寇,就足以发配三千里!我再一上书,你们全都要掉脑袋!” 这一下子,这十二个人全都慌了,立马哭丧着脸向萧晟煊求情,说什么自己知道错了,他们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请巡抚大人放他们一马。萧晟煊冷声答应了他们,却提出了一个条件,要他们继续私通土匪流寇,但是要把这些流寇的动向告诉自己。 这十二个人立刻就同意了,心中甚至还有些暗自庆幸,心想这 这个时候,这十二个人心想着,这萧晟煊虽然手段高,但是心思到底还是单纯了些,他们这边口头应下来,到时候放点无关痛痒的消息给萧晟煊,实在是太容易了。 他们想的是好,可是确实实在太低估萧晟煊的本事了。在十二个人决定当双面奸细之后,萧晟煊又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另一叠纸,轻轻叩了叩桌面,温柔地笑道:“既然各位你们都想通了,我也很高兴。之前我说的话还是算数的,你们干的好的话,我会时常派人去看望看望你们的家人,希望你们的父母和子女都要保重身体才是。” 这一回,这十二个官员可真是傻了,实在是没想到萧晟煊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而且,更为可笑的是,这消息都是他们自己主动告诉萧晟煊的。 看着他们一个个怔然的表情,萧晟煊表示非常满意。刚开始,他本想一个一个派人去调查这些官员的家庭情况,可是自己初来乍到,心腹实在不多,而这不多的心腹又基本上都被自己派出去跟踪监视人了,实在没多余的人去调查他们的家底,所以,萧晟煊就想了一个办法,让这十二个人心甘情愿,自己乖乖的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自己。 所谓杀人先诛心,就是这么用的。 在如此软硬皆施的情况之下,这十二个人终于领略到了这个他们之前一直看不起的年轻巡抚的厉害,再也不敢耍什么心眼,乖乖地答应了萧晟煊,好好地去做了双面奸细。 解决了官府里的问题,萧晟煊并没有松懈下来,因为更为麻烦的是,很多百姓中都有这些流寇的人。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很多百姓都被土匪流寇打怕了杀怕了,又对官府丧失了信心,所以很多百姓便被这些流寇给“收”了过去,帮他们做事。 官员好控,民心难收。这是千古以来的道理。 在这件事情上,之前不少官员都束手无策。而萧晟煊很快便做出了决定,采用“连坐法”!他知道,对于这些已经带有匪性的百姓,采用怀柔政策已经没有用了,要出手,就得用狠绝的手段,而且,他向来也算不得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所谓连坐法,就是以五家为一个单位,互相监视观察,一旦出现私通匪寇的人,这五家人一起完蛋。这一招实在是太过狠厉,实行下去之后,本地的土匪压根就不敢回家,只敢躲在山里,痛骂萧晟煊。 官员被威压,百姓中又实行连坐,这一回,这绥南的匪寇们可被整的不轻,正正大半年都没什么收获,这可不是他们以前的业绩啊。这一来,这是长年匪寇们也火了,心想着,老子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土霸王、土财主,能被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玩弄在鼓掌之间?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不知道这绥南姓匪不姓萧! 有几个山头的土匪头子首先忍不住了,决定发动一次突袭,因为绥南这些军队的战斗力他们知道,根本就不堪一击。可是,他们不知道,这半年来,萧晟煊出了打击官员,治理百姓,这军中他一样一手抓。他初来乍到的时候,巡视了一下军营,一看这军队练兵的时候东倒西歪,一点士气都没有,他差点就晕了过去。他见过韩千叶手下的大内禁卫军,也见过龙靖枫手下的强兵,这绥南的是士兵吗?土匪都练得比这些人好! 萧晟煊怒火中烧,当即下令改整军营,将军营分成几个大队,每个月一次考核,队伍两两比拼,比气势去操练,输的一方军饷减半,这减的一半全给对面的队伍,他还另外加钱给获胜的队伍。这个方法,着实太有效了,这些人当兵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钱啊,一时之间,整个绥南的士气大幅上涨。半年之后,整个军营脱胎换骨,焕然一新,压根和之前判若两人。 这几个山头的匪寇碰到了这只战斗力猛然大增的官军,一下子被打傻了眼,再加上萧晟煊本人用兵奸诈狡猾,什么声东击西、诱敌深入、围点打援,手段多的让人眼花缭乱。这几只匪寇队伍一下子打的溃不成军,绥南官兵大获全胜。 这几丈终于让这群匪寇明白了,现在的绥南官兵不可小视,这个年轻的小巡抚萧晟煊更是不可小视。 好吧,萧晟煊,一支一支我们打不过你,那我们联合起来,还不信打不过你! 很快,绥南的土匪们便结成了一个大联盟,准备和萧晟煊决一死战。 听说这群土匪们要联合起来一起对付自己,还有些人为萧晟煊担心,谁知道萧晟煊淡淡一笑:“是么?联合在一起倒好,省的我一个一个去找他们,一起收拾了我还省了不少麻烦了。” 广大书友通知想看最新最快的小说请去更新快! 第三十章 治理西境 能让常年有利益纠纷的土匪们达成统一战线,这萧晟煊也算是做了一件前无古人的事了。要知道,各个山头都有各个山头的王,谁都不服谁,这回土匪们这么合作,还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绥南一众土匪联合在一起,气势汹汹扬言要好好治治萧晟煊。 他们先是派了一些所谓的高手,前去“刺探”一下萧晟煊的情况,可是哪里知道,萧晟煊从小到大都是跟着当世前几的武学高手习武的,这些所谓的高手的功夫,在萧晟煊眼里根本就是不入流的三脚猫水平,几拳几脚就给收拾了。 可这一来,到底还是有人担心的,毕竟萧晟煊身份特殊也算是皇室之人,要是治个匪给治出事了,可不好像上面交代,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来提醒萧晟煊,说这些土匪人多势众,巡抚大人你可要做好准备啊。 萧晟煊轻蔑地笑了,说不过一帮乌合之众,我等着他们来找我,我倒真想看看他们就几个本事! 这话不知为何很快就传了出去,也都传到了几个土匪头子耳中。萧晟煊这一句话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把这几个当初绥南的山大王看在眼里,这几个土匪头子听了之后那真是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就把萧晟煊给生吞活剥了。但是他们又转念一想,这个萧晟煊这么的轻视自己,还说他等着自己去找他,说明短时间之内,萧晟煊并不打算发起进攻,那么他们倒可以乘这个时候准备一下,整合一下兵力以及粮草,还有划分好各自的任务。 不过土匪到底还是土匪,打赢之后利益怎么分配永远都是个无法调和的问题,所以打仗之前,他们特意挑了一个山头,也要学一学正规军,来一个“誓师大会”然后决定一下谁是老大谁是老二。 那这个誓师大会很明显不会开的顺顺当当,虽说他们决定暂时联合在一起,可是谁也是不服谁的,当几个土匪头子正在为份位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山下忽然一阵旗鼓喧天,整整齐齐地排列了一大帮军队。 萧晟煊带着大军,将整个山头团团围了起来。 当初他放出豪言,就是为了给这群土匪听的,也是为了麻痹他们的注意力,然后,之前那些被恩威并施而收服十二个官员,终于发挥出了他们双面奸细的作用,他们利用曾经的势力,成功的打听到了这几个土匪头子会在芒山开“誓师大会”。而萧晟煊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机会来的太快了,他本来想这群土匪一个个奸诈狡猾,一入山中就会接着地形逃得无影无踪,之前他还为如何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而发愁,去没想到这机会来的这么快。 他当即集结大军,隐秘而迅速地向芒山进发。 等到那一帮土匪头头发现自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时候,他们才知道以后这萧晟煊说什么话,都不能听! 看着这一帮整齐划一,战斗力焕然一新的大部队,芒山的这群土匪们腿都吓软了,他们似乎都能看见,这支军队一拥而上,而自己则抱头鼠窜的样子。 但是这一回他们又料错了,萧晟煊的部队包围了芒山之后,并没有直接进军,而是停在了山下,没有一丝要攻山的打算,就慢慢驻扎在山下,每天练练兵,观赏观赏芒山的景色,和副将下下棋,仿佛自己根本没有围山一样。 这一来,山上的土匪们就更着急了,要杀要剐,你是发个话啊,整天在山下和度假一样,萧大人你是什么意思啊。 很显然,萧晟煊要得就是他们弹尽粮绝。他知道,凭着自己的兵力,强行攻山不消多久,芒山一定能攻下,这些土匪也能杀。但他不需要那么大的伤亡,同时他也不希望这几个土匪头头死掉。因为死了这一批,外面剩下的自然有人会继续占山为王,这治匪就没有尽头。要知道,土匪虽然是土匪,却也是常常把一起挂在嘴边,自己的老大哥死了,怎么着也得跟朝廷势不两立,为大哥报仇。但如果自己的大哥都投降了,那么剩下的那些土匪也往往都会跟着大哥走,一起投降。 萧晟煊在山下慢慢悠悠,而这群土匪则真的是要发了疯,他们的粮草眼看就要用完了,山下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一群人急得团团转,心想这样也不是办法,干脆还是拼死一搏,带兵杀出去,能走一个是一个。当即,几个土匪头子就安排好了计划,乘晚上夜黑的时候,分成几股部队,分别突围出去。而恰恰,萧晟煊就在以逸待劳地等着他们。土匪们刚刚率兵突击,真的是拼了命不怕死的人作战勇猛,还真的逃出去了几个,但没逃出去多久,就被萧晟煊调来的援军埋伏了个正着。 萧晟煊早就算准了他们粮食已经支撑不了多久,这几日肯定要发动突围,因为又从后方调了一批精兵过来,正好抓了个正着,将绥南几个大势力的土匪们全部一网打尽。 这一仗,萧晟煊可是在绥南出了大名了。剩下山中的一些小土匪眼看以前那些山大王一个个都成了瓮中之鳖,知道自己在抵抗也无济于事了。他们私下一琢磨,这个时候还是要服软的。你萧晟煊再厉害也是一个人,将来迟早是要回长安的,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绥南,我们先假意招安,等你走了,这绥南不还是我们的天下? 他们打得如意算盘叮当响,可是萧晟煊岂是这么容易被糊弄的?萧晟煊表面上十分平静甚至很和蔼的接待了这一批曾经的山大王,一个个都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这群土匪们也都很高兴,心想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先做几天的良民,以后再去做土匪吧。 谁知,这好日子还没过多久,萧晟煊某日突然下令,将几名土匪就地革杀。这可吓坏了剩下的一些人,不知道前几日笑容满面的萧大人怎么突然就杀人不眨眼了? 待萧晟煊杀完了这几个人,他又回过头来安慰剩下的几名土匪头头,和蔼道:“你放心,我这个人做事很有原则。他们死是因为他们一直两面三刀,招安过很多次,却依旧回去残害百姓,对于这种人,我从来不会姑息。”他放慢了一些语气,道:“不过呢,目前为止,我还是信任大家的,我希望,大家也不让我失望。” 原来每一个归顺朝廷的人,萧晟煊立刻让人把他们的档案调出来,这其中有很多老滑头,五次三番招安。这种人,萧晟煊没必要留下来。 萧晟煊手段这么过果决,说杀就杀,一点都不姑息。剩下的这些土匪,本来还有些心思的,这一下,可以可一点心思都不敢动了。 就这样,困扰了绥南几乎十年的绥南匪患,被萧晟煊用了两年的时间,扫平地干干净净,这件事情,震惊了整个绥南乃至整个西境,连朝廷都惊动了。萧祁大赞萧晟煊,立刻提拔将萧晟煊提拔为绥南总督查使。 这一年,萧晟煊十九岁,连弱冠都未到。 清除了绥南的匪患之后,萧晟煊并没有停下来。他现在要做的是,重新休憩西境的城墙,西境边境之外很多狄戎部落的人,战斗力很高,有几处边境城墙常年失修,给了这些狄戎部落乘虚而入的机会,给百姓带来了不少的困扰,这也是西境近些年百姓生活一直不好的原因。 所以,萧晟煊成热打铁,决定将西境几座破损的城墙全部修好。之前他治匪已经彻底让蔡湘对他刮目相看,那次以后,蔡湘决定,萧晟煊无论要做什么决定,自己都要支持,所以很快,蔡湘就下发了钱款帮助萧晟煊建造城墙。 萧晟煊亲自在边境看守,虽然说有了蔡湘的财力支持,但是这修筑城墙之人却是个麻烦。西境的百姓这些年已经很苦了,要是再让他们去干这种苦力,萧晟煊实在是不忍心。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有一群人,完全可以去胜任这件事情,那便是之前向朝廷招安的那批绥南匪寇。正好可以借此给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萧晟煊带着这批曾经的绥南土匪们在西部边境开始大刀阔斧的干了起来。萧晟煊亲自监督,每日都与这群工人们一起修筑城墙,顺便将多余的钱拿去慰问常年受狄戎部落骚扰的百姓。 身为亲王的儿子,从不以自己的身份自居,身上也没有一点架子,而且有的苦活累活人手不够,萧晟煊会换上粗布衣服,与那些工人们一起工作。这让这批曾经是土匪的工人们十分感动。他们曾经也是百姓,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怎么会落草为寇,终于有一天,有一个曾经的土匪头头看见萧晟煊又埋头在工作中,对他终于忍不住感叹道:“萧大人,如果曾经是你治理绥南,我们怎么会去做土匪啊!” 萧晟煊没有抬头,继续搬着石块,冷冷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只要你们以后好好干就好了,谁也不可能一辈子不犯错。” 第三十一章 召回晟煊 匪寇听了萧晟煊这么一句话,心中感动不已,对修筑城墙的工作更加认真了。但是天灾难料,就在西境宁远城修筑到最后的时候,临近寒冬,突降大雪。宁远城遭受了严重的雪灾,包括之前的防构架全部冻裂,等于最后的修补工作功亏一篑。宁远城是西境第一大城,城墙绵延数里,是修复工程里最难的,冬季里做好最后的工作,明年初春加把劲,将城墙修补好,就能抵御春末狄戎部落的侵袭,可是这个时候,一场大雪,掩埋了一切。 萧晟煊看着雪后的断壁残垣,心痛不已。一场大学之后,他曾一个人站在破损的城墙上,默默伤神。不过伤神之后,他并没有气馁,直接在初春雪化之时毅然决然,重新筑墙。宁远城百姓感念萧晟煊,就连绥南的那批百姓得知了宁远城的事情之后,都有不少青壮年自愿前来帮忙,萧晟煊大为感动。同时,在修筑城墙的时候,萧晟煊隐约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宁远城城墙破碎,狄戎部落一定很有可能会乘此攻击,现在宁远城守备很弱,万一被突袭,必定损失惨重,不光城墙会再受重击,这些修筑城墙的百姓都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萧晟煊立刻增派军队前往宁远城外驻扎,为的就是等着狄戎部落。事实证明萧晟煊的预感果然没错,狄戎部落早在冬季的时候就已经得知靖朝西境大雪,他们早就计划着早春季突袭宁远城。可这一回,他们低估了萧晟煊的谨慎与冷静。狄戎部落的大将在距离宁远城还有几十里的时候,突然就遇到了大股靖朝部队的埋伏,瞬间大败而归。萧晟煊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当初亲自写信给蔡湘,调来的都是西境最强的士兵,狄戎部落本就被埋伏,处于劣势,又遇到如此强大的军队,一下子便被打的四处逃窜。 有了着一次大败仗,狄戎部落短时间内不敢再打宁远城的主意,而萧晟煊也趁着这段时间,加紧修筑城墙,在夏初的时候,重新修补好的宁远城。 在绥南治匪的一年后,萧晟煊亲临一线,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将西境边防一一重新构筑了一番,对抵御狄戎部落起了很大的作用。其实之前不是没有人能做,只是他们没有萧晟煊这样的毅力和努力,也没有真正做到与百姓同甘共苦,不能真正的团结民心。而萧晟煊很懂一个道理,凡事若是得到了老百姓的支持,一定事半功倍。 而他完成这件事情的时候,也不过刚刚弱冠。 之后的多年里,萧晟煊一方面致力于恢复西境民生,一方面致力于增强西境边防,可以说是事无巨细。他本身有萧容峥的影子,生的风流俊朗,再加上他贴近百姓,西境人民都很喜欢他,甚至有人亲切的称他为西境之子。 十年的时间,随着西境的发展越来越好,萧晟煊也一步步提升,直到坐到了三边左督察御史,仅次于蔡湘之下。 这个时候他不过而立。 蔡湘自己的年纪也大了,直到自己也到了要退休的年纪了,索性放权,把一切事物都交给了萧晟煊处理,因而这几年,西境的事情基本都是萧晟煊一手操持的。 & 对于秦婉词而言,萧晟煊绝对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小的时候,也曾见过几回萧晟煊,不过实在是太不熟识了。如今无论是萧晟煊自己要回来,还是北淮王要他这个儿子回来,都意味着,他们又多了一个麻烦的对手。 不过如果要往好处想的话,秦婉词抬头对萧奕洵道:“我想,这应该不是萧晟煊自己要回来。三边总督查使蔡湘这几年就要辞官养老去了按着萧晟煊在西境的名声和地位,这三边总督查使的位置迟早是他的,这个时候,他怎么会轻易回来?所以,定是北淮王叔要他回来。”她停了停,笑道:“这说明,不只有我们觉得情势紧张,看来,北淮王叔那里也未必就过得很好。不然,以他自己的傲气,怎么也不会需要自己的这么能干的儿子放下西境的事情,回来帮自己吧。” 萧奕洵愣了愣,下午的时候,他光顾着和萧楚延商量,萧晟煊回来之后,他们的麻烦会增加多少,却偏偏忽视了,如果不是情势紧急,北淮王叔怎么会把萧晟煊叫回来?听了秦婉词的话,萧奕洵猛然轻松了好多,他抱了抱秦婉词,笑了:“婉儿,你说得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个萧晟煊,我们何须这么在乎呢?” & 北淮王府。 晚膳之后,萧容峥忽来兴致,便与安颜两个人在卧房里下了盘棋。安颜手里捏着一个棋子,仔仔细细地看着棋盘,想要看看萧容峥是不是在哪里给自己下了个什么圈套,她低着头,淡淡道了一句:“情势已经这么急了么??连煊儿都要叫回来了?” 萧容峥看了看自己的妻子,道:“怎么,颜颜,你舍不得?” 安颜浅笑道:“也不是舍不得的问题吧,煊儿的能力我很清楚,只是这三边总督查使的位置,就这么白白不要了,着实有些可惜了吧。”她放下了已经想了许久的棋子,又问萧容峥:“怎么,朝廷里有比这更好的位置给煊儿吗?” “据闻兵部尚书韩玉韬的父亲最近快不行了,若是他父亲离世,他必须要回乡守孝。这个时候,兵部尚书的位置就能空下来了,以煊儿在西境的功绩,这尚书的位置他未必做不得。以一个兵部尚书换一个三边总督查使,这笔买卖也不算亏。” “兵部尚书么?”安颜想了想,道:“只怕没这么简单。” 萧容峥停下手中的棋子,看着安颜道:“此话怎说?” 安颜正色道:“若是韩玉韬要回乡守孝三年的话,兵部尚书的位置确实有可能空出来。可是,这个位置,不光我们自己看着。奕洵可一直都盯着这个位置呢。当初苏辰风用离间法杀了若伊大将百里齐以后,奕洵可就一心想把苏辰风扶上这兵部尚书的位置。虽说煊儿资历老一些,但他在西境终究不是带兵的,而且,苏辰风也已经在长安呆了这么多年了,在朝中已经有了一定的根基,到时候真的争起来,我们未必能拿得到这个位置。” 萧容峥沉默了一会儿,是啊,他差点就忘了苏辰风的存在。他的这个侄子可是一心想把苏辰风送上兵部尚书的位置。萧容峥不敢忽视苏辰风的能力,但是他却更相信自己的儿子,他缓缓道:“反正,我们总是再与奕洵相争,争一天也是争,就比比看吧,我总是相信煊儿的。” 安颜应了一声,而后又想到了一件事,她道:“我听说这几日,馥笙那孩子和豫昭王府走得很近,似乎常常去看望婉词。看来,这孩子的心思很深啊。” “她和婉词走得很近么?”萧容峥蹙眉,“她是怎么想的?” 萧容峥似乎不太知道女人的心思,或许说他没心思去知道安颜之外的女人的心思,安颜看他这个样子,不住笑了:“容峥啊,你还真的不懂女人啊。她是怎么想的?馥笙绝对不会是因为喜欢婉词才和她走得近的。估计和她当初有意与纳兰媛姬走得近差不多,她总是有一些自己的心思。估计还是想着怎么暗中对付婉词吧。” 萧容峥的眉心依旧没有展开:“有婉词在,奕洵确实如虎添翼。我直到今天还在感叹,她竟然孤身一人拿下离漠。” 其实一开始,萧容峥完全没想要把萧晟煊叫回来,因为自己在朝中盘根错杂的实力要强于萧奕洵的。而且,天下几部分,西北和辽东一带完全是萧奕洵和萧楚延的天下,西境他需要萧晟煊去牵制萧楚延,而辽东自有姚照珂遏制萧奕洵。 但是就因为秦婉词单枪匹马拿下了离漠,导致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刚开始,萧容峥只预料到,整个离漠一带都会站在秦婉词的背后,等于就是站在豫昭王府背后。但是至从上次朝会之后,他才发现,真正可怕的不是离漠的阵营,而是一个人的存在——镇国公元疏。 元疏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元疏与永安郡王和安国公的关系,实在是太出乎他的预料。而元疏是完完全全支持秦婉词的,这三位开朝元老,哪一个人的地位都不容忽视,更何况是三个人一起。萧容峥第一次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导致他不得不暂放西境,叫回萧晟煊。 安颜看着萧容峥一直抹不去的愁眉,放下手中的棋子,走到他身边,柔声道:“容峥,暂时你也不要着急了。自晟煊大婚之后,我已经好多年没见到他了,真的是很想念他。” 萧容峥轻轻舒展眉头,拥住自己的妻子,亦温柔道:“我知道你很想念他,我也是。估计他这个月底就应该回来了,到时候,我把清儿也叫来长安,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第三十二章 御苑射典 元光四年三月底,一片春盛之际,久居西境的三边左督察御史萧晟煊回京。 春意盎然,因为萧文禹归天后,宫中三年不曾有过射箭比赛了。恰逢此次离漠归复,宫里便决定在御园再举行一次射典,皇家之人齐聚,百官有意者,亦可参与。 再次来到长安城西的皇家御苑,秦婉词忽而有了一种恍然如世的感觉。当年,云殊使团来靖,便是在这里,两国有了一场激烈的交锋。 不过那一次,是漆若凌暗藏心思,有意向萧祁提起,来看一看靖朝与奕洵的底气,明争暗斗不可谓不激烈。不过今日,既都是皇室之人,便无需着意比拼,只按着自己的心意便可。而且,秦婉词也不担心有人今日要向她发难,左不过找个自己体虚的借口应付过去便好了,也不觉得丢人。 四月初二,凉风习习,日光明媚,御园彩旗招展,伞盖盈天。碧澄的天空辽阔而高远,一望无际。秦婉词与萧奕洵一同在马车里坐着,听见了四处响起的马蹄声,心中也不住生出了点豪气。她是喜爱骑马的,那种恣意昂扬的风姿,迎风而立,骏马嘶鸣的感觉,让她心怀开阔不已。所以小的时候,秦煦卿要教自己练武,秦婉词是很不喜欢的,但是偏偏马术让她非常动心,因而每每学的非常认真。所以,在离漠,她最放松的时候,便是与连皓月和元襄策马于旷野之上。 看着秦婉词眼中那隐藏的风华,萧奕洵不住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我知道你想骑马,不过,今天不许。”他静下眸子,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有人要故意挑战你,也不许你为我应战。” 抓着萧奕洵的手,秦婉词允诺:“好,我答应你,无论谁来挑衅,我都不应战。” 两人有说有笑的来到了御苑,恰巧这时萧楚延和尹清浅也都到了,四人说笑了一番,尹清浅眼见,远远瞧见似乎有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她拉了他萧楚延的袖子,示意萧楚延看过去,萧奕洵也顺着尹清浅的目光看了过去,目光微微一沉,来的正是萧晟煊。 萧晟煊年长秦婉词八岁,在秦婉词只八岁的时候便去了西境,所以秦婉词自小便没见过几次萧晟煊,也没有什么印象。今个儿一打量萧晟煊,着实是一表人才。 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意见石青色大褂里穿银灰色锦袍,大气而庄重,他双眉如刷,眸深似墨。身形威仪,姿容俊朗,眼神里带着的沉稳与北淮王如出一辙,端庄稳重的举止下不难看出其一刻万丈凌云之心。 果然仪表非凡,器宇轩昂。 萧晟煊走到四人面前,目光在秦婉词与尹清浅的面容上扫过,而后聚焦在萧奕洵与萧楚延的身上,他淡淡笑道:“豫昭王,靖渊王。” 秦婉词虽然心中有些暗忧萧晟煊,但一见萧晟煊,便从他的眉目间看出了安颜的模样,顿时心生亲近之情,还未等萧奕洵开口,便先笑着叫了一声:“三堂哥好。” 秦婉词这么一叫,众人都愣了,就是萧晟煊自己也愣住了。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他就是想来看看这个给自己的父亲惹了不少麻烦的豫昭王是个怎样的本事,特意前来探一探虚实的,谁曾想,这豫昭王妃忽而这么亲切的叫了自己一声“三堂哥”。这让萧晟煊始料未及。 按理来说,他确实是萧奕洵的堂哥,萧清最大,萧玉辰第二,他排第三,秦婉词这么叫也确实没有问题。而秦婉词这句“三堂哥”叫的这般亲切和熟稔,就像自己的妹妹萧濡沫一般,让他倍感温暖和亲切。他不住看向秦婉词,眸光明亮而亲切:“这位便是豫昭王妃吧,我听过你的事迹,很让我佩服。” 萧晟煊说话的时候,面含微笑,眸光明亮,原本沉稳老练的神情一瞬间温暖如潺潺流水。秦婉词低头浅笑,和声回答:“三堂哥过誉了,婉词不敢当。要说佩服,还是三堂哥让婉词佩服,当年如此荒蛮的西境,竟被三堂哥治理地如此井井有条,三堂哥果然厉害。” 秦婉词话里的语气很真,没有半分假意,萧晟煊自然也放好了态度,萧奕洵见状,便干脆也笑道:“算起来,我与晟煊哥也有十多年未曾相见了,这次听闻你回来,也没有为你接风,实在是我的不是,若有机会,我们也对饮一番如何?” 萧晟煊回看萧奕洵,也笑了:“只要豫昭王你抽得出时间,我怎么也会奉陪到底。” 两人正说着话,后边萧承哲带着姚馥笙也已经到了。萧承哲见萧晟煊与萧奕洵站在一起,还以为两人会起什么争执,忙赶过来看,谁知一到,竟看见两人在说笑,他心中暗暗吃惊,却还是依礼向萧奕洵萧楚延和萧晟煊打了招呼。 萧奕洵见人都到齐了,也就不在多说什么,只道:“既然都到了,我们便入席吧,有什么话,席间自有的是时间。” 一行人走着,尹清浅走到秦婉词的身边,轻声问:“王妃,你为何与这萧晟煊这般亲切?” 秦婉词知道尹清浅在想什么,轻轻一笑:“我们与北淮王叔关系尚可,三堂哥刚回长安,何须如此急着树敌?况且他又是安颜婶婶的儿子,确实是奕洵堂哥无疑。总归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是女子,他就是想发难,以三堂哥的气量,也不会对我发难。” 尹清浅点点头,心中不由对秦婉词更敬佩了几分。 姚馥笙没听见秦婉词与尹清浅的对话,只在一旁含笑道:“也不知道今年观武台会有怎么样的表演,这皇家御射,我还从未看过呢。” 萧承哲笑了:“放心,这射典常常会有,以后你有的是机会看。” & 皇家御院观武台,擂鼓喧天,旌旗招展。 太后齐黛莹带着小皇帝萧睿率着众人一一就座。各自按身份依次坐下。众人先向萧睿与齐黛莹行礼,而后再坐下,将目光投向观武台下。 号角响起,一队士兵撑着华盖慢慢出场,之后便是一队身穿盔甲整齐划一的骑兵队。一个个都英姿朗朗,为首的一人,坐在一匹墨色的骏马之上,身着银甲黑袍,阳光打在银甲之上,反射出微微的光亮。这只队伍便是大内第一禁军——护龙营中的精英,而为首的这位银甲黑袍的英挺男子,便是护龙营的总指挥使韩千叶。 这场御射表演,便由护龙营拉开序幕。 今日天气晴朗,偶有微风习习,也是凉爽无比,秦婉词依坐在萧奕洵的身旁,拦着护龙营精彩的骑射表演,心情大好。 观武台左右,位列的便是百官,今日苏辰风与韩西月也以臣子身份到场,一起参加这御射大典,位置自然也坐在了一起。看着韩千叶这般威风凛凛的样子,苏辰风不住感叹道:“西月,你大哥真不愧是大内禁军第一人,你看看这气势,啧啧啧,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有你大哥这种气势。” 韩西月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兄长,又是自豪又是敬佩。 春意正浓,皇家御苑中清风徐来,吹得观武台周围的垂柳随风摇动,这些柳树一片碧绿,树叶繁茂无比,一阵风出来,竟如一大片的芳草,如波浪板摇动,草长莺飞,一片欢腾。 年年杨柳依依,这骑射便最喜射柳。 护龙营的表演结束之后,便是射柳比赛,这射柳比赛,便是在一株柳树上,选择一根枝条,系上一个信物,然后在百步左右,射断系了信物的柳条,并且在它落地之前,策马捡起。 这对骑射的力道、技巧、灵活性要求都很高。 往年的的射柳比赛,多是萧奕洵同辈的亲王骏马等参加,而今年,考虑到小皇帝萧睿年纪小,便将这射柳比赛交给了各家皇族与大臣们的幼公子身上。本来这人才便是一代一代的出,这一回也该轮到这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了。 这也是萧奕洵提议的,因为每每这种大型的聚会,不知为何他与秦婉词总是要成为众人的目光,萧奕洵想着,这回萧晟煊回来了,问题肯定更大了。所以,他干脆提议,这次的射柳比赛,由各家年轻的公子去比。 这些王公贵族之人,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声名远扬?更何况是在这般盛大的射典之上?皇族与朝中大臣全都到了,要是能博得一个美名,那个府上都倍感荣光。这样一来,势必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到了这些青年才俊身上,也犯不着再来给自己和婉词使什么绊子了。 秦婉词也很喜欢见这些长安新一代的青年才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观武台下一场场精彩的比试,时不时地同萧奕洵说上几句话,而后也与身旁的尹清浅说会话,正想着不能冷落了姚馥笙,正要同姚馥笙也说几句的时候,忽见萧承哲身旁的座位不知何时空了,秦婉词愣了愣,问了一句:“四弟,馥笙呢?” 第三十三章 佳人骑射 秦婉词本打算同姚馥笙说说话,一转头却未见姚馥笙,萧承哲正一人同旁边的萧肃之说话,她不由问了一句:“四弟,馥笙呢?” 萧承哲回过神来,眸光清亮,他对秦婉词道:“馥笙去换衣服了。” “换衣服?”秦婉词愣了愣,而后回过神来,笑问:“怎么,馥笙今日也要给我们表演表演骑射?” 齐黛莹坐的离秦婉词很近,听见了这话,不由兴趣斐然,她笑道:“馥笙可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千金,这马上功夫可着实了得。之前听说馥笙在马场上与承哲比试骑马,承哲还输了几回呢。” 萧承哲有些不好意地笑了:“馥笙的骑术真的是非常好的。” 齐黛莹笑了:“这么说,今日我可有眼福看了。”她看向秦婉词,笑道:“哀家还记得,那年云殊使团来靖,婉词你是如何一箭惊艳世人。” 秦婉词低眉浅笑:“都是过去的事了,太后娘娘还记得那么清楚?” 安颜也在一旁道:“确实如此,那年奕洵以婉词夫妻,可真谓是艳冠两国,太后娘娘说的不错。只不过,你近日身子不好,不然近日这射典,也是可以下场试一试的。”她复而将目光投向坐在萧楚延身边的尹清浅,道:“不过我听说靖渊王府可是个英气十足的姑娘,不知可否有兴趣让我们一饱眼福呢?” 尹清浅大为吃惊,指着自己问安颜:“我?” 一旁的萧露也点头:“对对对,五嫂嫂。听说你在西北可是一起和五哥在马背上作战的,你的骑术肯定更不一般。三皇嫂身子不好去不了,四皇嫂去了,你不妨也去去,让我们开开眼界?” 尹清浅蹙了蹙眉头,她是不喜欢做着出风头的事情的,但是安颜和萧露都想看自己露一手,她便觉得有些为难。见尹清浅许久未曾应下,长公主萧茵便冷笑道:“恭顺王妃可是正儿八经的被镇国大将军教出来的,可不是什么花拳绣腿,若是靖渊王妃怕出丑,皇婶就不要难为她了。” 尹清浅出身江湖,萧茵向来以皇家贵族自持,自然看不上这江湖草莽出来的女子,莫名地成为了靖渊王妃。所以她每每看尹清浅,都十分的鄙夷。 尹清浅性子很直,见萧茵有意气她,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摆明了看不起自己,这口气别人能忍她尹清浅可不能忍。萧楚延听了萧茵这句话,剑眉一冷,正要驳斥萧茵,尹清浅却自己站了起来,恭声对齐黛莹和萧睿道:“陛下,太后娘娘,臣妾久在战场,所学骑射不过是为求胜和防身,或许不够艳丽,却也想博得陛下和太后娘娘一笑,请陛下莫要见怪。” 萧睿见尹清浅要去场下骑射,自然很高兴,鼓着掌说好。齐黛莹也觉得萧茵刚刚那话说的有些过分了,尹清浅无论出身如何,现在毕竟是靖渊王的正妃。萧茵讥讽尹清浅不就是在讥讽萧楚延么?眼见萧楚延清俊的眉目间隐隐有了怒气,她咳嗽了两声,看了萧茵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萧茵看齐黛莹眼神里的警告,堪堪住了嘴,没有再说什么。 在尹清浅去后面换衣裳的时候,姚馥笙已经换好了衣裳出来了。她穿了一件浅湖绿色的襦裙,上衫是玉白色的长衫。发髻高高的挽起,只用简洁大方的银钗为饰品,韶华动人。 她命人将一条丝带系在远处的一只柳条上,然后一跃上马,转身向柳树的反方向走去。走出去约一百五十步左右的时候,她从背后抽出一只羽箭,拉弓,瞄准那支系着丝带的柳条。 箭矢离弓而去,直接击中那只系着丝带的柳条,细嫩的柳枝因箭矢的撞击而向上飞扬。白色的丝带系着碧绿的柳条,飞上空中。姚馥笙这一刻以策马而来。这准头让观武台上一众人皆鼓掌叫好。接下去众人见到姚馥笙的动作之后,更是发出一片惊呼。 原来,在骏马飞驰的过程中,姚馥笙忽然脚下一抬力,一个翻身,整个人便站在了马背的一边。这样急需要平衡力的姿势,马匹的速度一点未降,方向一点未变,直直地向下落的柳枝飞去。在柳枝即将落地的那一瞬间,姚馥笙踢脚轻那支柳枝,然后用手轻轻一接,便窝在了手上,这时骏马还未停下,继续向前飞奔,姚馥笙脚下再一用力,又直接安稳的坐在了马背上,一勒缰绳,骏马一声长啸,直接停了下来。 全场掌声雷动。 秦婉词不住赞叹:“馥笙这马上功夫可真的是扎实啊。这样的平衡力,还有准头的把握,实在让人惊叹。” 永安郡王也鼓掌赞叹:“恭顺王妃确实好本事,不愧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 姚馥笙向众人行礼示意,正要向观武台走去之时,另一边,尹清浅已经换好了衣裳走了出来。她的一身装扮惊动了全场,上身穿着白色的窄袖衫,手臂上束着银色的护臂,下身着玄色裤装,身罩一个白纱长袖褂子,腰间以玉带束之。身后披着一道墨色大披风,背后绣着银狮花纹。 她乌黑的长发没有挽起,而是高高束起,以银冠束成男子的发冠。她本就姿容出众,换上这一身装束更是英气逼人。 众人见到尹清浅这个装束,觉与平日那艳丽过人的靖渊王妃判若两人,才知道原来战场之上的尹清浅竟是这般英气的女子。 镇国公元疏见后,不住感叹:“好个俊气的女子!” 韩西月于苏辰风也看呆了,韩西月眼见,看见尹清浅背后那随风飞扬的墨色披风,愣了愣:“咦,那不是我哥哥的披风吗?” 苏辰风定睛看了过去,也发现了:“对啊,这不是你哥哥的披风吗?” 原来在尹清浅换好自己的衣衫之后,总觉得哪里少了点什么,恰巧选马的时候韩千叶从自己身边走过,他见尹清浅不知在想些什么,以为靖渊王妃在为选什么马而烦恼,便走过去行礼问需不需要帮忙,当尹清浅看见韩千叶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缺的是什么,便是少了一件披风。她直接对韩千叶道:“韩督查使,可否借你的披风一用?” 韩千叶先是一愣,而后见到尹清浅这一身劲装的装束,心下了然,哈哈大笑,果断地解下自己的披风,递到尹清浅面前,爽朗道:“都说靖渊王妃耿直豪爽,果然所言非虚。既是王妃要用,臣何吝惜?就祝王妃夺个好彩头。” 尹清浅接过披风,双手抱拳,笑道:“多谢督查使。” 姚馥笙本来得了喝彩,正要回观武台上去,回头却见尹清浅这般模样牵着骏马走了出来,不由一愣,不过她还是慢慢回到了台上,众人先是向她表示赞叹,姚馥笙一一笑答,坐到萧承哲身边后才轻声道:“靖渊王妃,这是要做什么?” 萧承哲回答:“靖渊王妃被大皇家讽刺了几句,气不过,要下场射箭比试呢。” 又是萧茵!姚馥笙暗暗瞪了萧茵一眼,本来今日她是想自己一个人出个彩头,偏偏这萧茵要去惹什么尹清浅。眼看尹清浅这个样子,必然是要做一番大手脚的,到时候必定要得了满堂喝彩!这个萧茵,着实可恶。 她心中虽然不满,却还是笑着看向观武台,装作兴致冲冲的样子:“听闻五弟妹帮着五弟立了不少战功,想来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我倒要好好见识见识了。”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英姿勃勃的女子,萧楚延的目光更是从尹清浅出场的那一刻便再没有移开过。一旁的侍从递了一根丝带给尹清浅,示意她选一只柳条,谁知尹清浅摇摇头,将手中的一片玉兰花的花瓣递给侍从,说:“你把这片花瓣系到柳枝上。 侍从不明所以,却也依着尹清浅的话把那片玉白色的玉兰花瓣系在了柳枝上。观武台上顿时议论纷纷,不知这靖渊王妃要做什么。萧容峥微微沉吟:“这靖渊王妃不射柳枝射玉兰花瓣?” 萧茵冷笑一声,以扇遮面,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这玉兰花瓣可是要比那柳枝大多了,这要是我,也能射中,还弄这么大的阵仗做什么?” 齐黛莹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但她又不好发作,倒是姚馥笙说了一句:“五弟妹心思机灵,哪能叫我们这么轻易地就猜出来?” 萧茵冷嗤一声,不再说话,只嘀咕了一句,“看你能弄出什么花样!” 尹清浅将玉兰花瓣递给侍从之后,旋即一跃上马,姿势轻巧如燕。 而后策马向后走出,这次她确实走到了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才停下,而后她一样马鞭,骏马飞驰起来,紧接着,尹清浅从背后抽出白羽箭,然后搭箭拉弦。 众人一见尹清浅拉弓,观武台四周一阵惊呼。 耀眼的阳光之下,尹清浅手上弓弦,宛如圆月,因为她已经拉满了一张弓! 第三十四章 再邀出手 明媚的日光打在尹清浅手中银色的弯弓上,折射出闪烁的光辉,那弯曲的弧度好似一轮圆月。 观武台上无论何人,这时心中都在暗暗诧异,一个女子竟能拉满弓弦,这靖渊王妃手上的力气,可真不容小觑啊。就在人们刚刚惊叹尹清浅的臂力根本不似女子的时候,尹清浅弓已离弦,那银色的箭矢宛若流光直直的向那颗翠绿的柳树飞去。 也不知那支羽箭是不是带着眼睛,直接地就飞向那片玉兰花瓣,眼看着就要刺落那片花瓣。 陡然,全场一片惊呼。 要说尹清浅准头好,那箭飞向玉兰的位置很准,倒也不至于引得这么多人惊呼,毕竟这里不少人可是连细细的柳枝都能射中,一片玉兰花瓣,不值一提。可众人惊呼是惊在,尹清浅那只箭既不是朝着那洁白的玉兰花瓣,也不是朝着那柔嫩的柳枝,而至朝着那系着玉兰花瓣的那条红色丝带而去。 箭矢飞过,直直地击在了了丝带之上,恰巧就在扣着玉兰花瓣的那个结上,丝带随箭矢而去,玉兰花瓣悠悠扬扬的飘落,而周围的柳枝竟未动分毫。 尹清浅策马而到,轻轻松松地在花瓣落地之前捡起,而后回身扬眉一笑,看向观武台。韩千叶墨色的披风在她身后轻轻飘动,那片似白玉的玉兰花就这么被尹清浅我在手中。明丽的日光好似金粉一般洒在她的身边,她那样恣意的笑着,那种艳丽与英姿交融的美貌,仿佛使天地万物都失去了颜色。 观武台左右两侧的臣子们一瞬间都忘记了呼吸。就是观武台上的一干人也都一时忘记了说话。不少人看着尹清浅都直直地看傻了。就是连皓月都愣了一下,他这辈子本还未见过比纳兰媛姬还要美丽的女子,今日见了尹清浅,连皓月也不住感叹,世间竟真有如此美貌之人,而且弓术还如此了得,力道,准度,技巧,无一不是顶级的水平。连皓月暗叹,长安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啊。 尹清浅翻身下马,将弓箭递给旁边的侍从,而后将披风脱下,走到一边,还给了站立在一旁的韩千叶,笑谢:“韩督查使,多谢。” 韩千叶接过披风,沉稳一笑:“王妃天上佳人,臣愧不敢当。”尹清浅再次抱拳微笑,然后抬步慢慢走回观武台上。众人的目光便随着她一起看向观武台,不少人竟看的呆呆地痴了。姚馥笙见众人这般样子,心中真是气的咬牙,可是又不能发作,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 尹清浅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是慢慢走上观武台,她美丽的容颜因为额头上微微的汗珠而更加明艳如流光。她走到萧茵旁边的时候,轻轻将手中的玉兰花瓣丢在了萧茵的桌子上,浅浅一笑:“大皇姐如此芝兰玉树,这片玉兰花瓣,便送大王家做礼物吧。” 萧茵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那片花瓣,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直接扔到尹清浅的脸上,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咬着牙皮笑肉不笑道:“五弟妹好功夫,真是让人佩服。” 尹清浅淡淡一笑,而后慢慢走到萧楚延身边,拿着尹清浅的绢子帮尹清浅擦去额间汗水,浅浅对她道:“清浅,你辛苦了。” 尹清浅和淡微笑:“没事,只是有人想轻视我,只怕没那么容易。” 众人见萧楚延与尹清浅动作亲昵,萧露在一旁吃吃地笑:“从来都说五哥最是淡漠的一个人了,我倒是从来没见过五哥哥这么温柔的样子。” 齐黛莹也道:“清浅,你今日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以前倒是不知道你的功夫这么好。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想想上一次让我这么惊艳的还是八年前的婉词……” 秦婉词见齐黛莹又提到了自己,微觉不好意思,对齐黛莹道:“娘娘,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提也罢。”她回过头来对尹清浅道:“清浅确实好功夫,我刚刚可是看见了,楚延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你呢。” 时隔八年,与萧楚延该断的感情也都差不多了,褪去了少年时代那种朦胧的爱情,如今她与萧楚延更是真的就像是兄妹一般。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的皆是在夸赞尹清浅,每一句话都像是针一样扎在自己的心中,姚馥笙觉得眼眶里都是怒火,本来,今日该是她最为风光的时候,去偏偏被尹清浅夺去了风头,她怎能不恨?可是,即便这样她也不能显露出一丝的不悦,只能暗暗咋在一旁压抑心中的怒火。 秦婉词注意到一旁的姚馥笙没有说话,这才发觉似乎大家都忘记关注姚馥笙了,她忙道:“不过今日,四弟妹馥笙这马上功夫可真的是扎实,不愧是将门之女。就是一般的男儿,估计也没有馥笙你这么好的马上功夫。” 秦婉词这么一提,众人又将目光都聚集到了姚馥笙的身上,又觉得姚馥笙刚刚那“翻身过马”的技术实在是不一般,就是一般男儿只怕也做不出来,若不是后面的尹清浅容貌过于惊世,他们也实在不会这一段时间忽视了姚馥笙的存在。 虽然众人的关注迟来了那么一些,可是总比没有好。姚馥笙虽然还是有些不开心,但是心中的不悦总算是小了那么一点点。 安颜看着姚馥笙渐渐变化的脸色,轻轻为北淮王甄了一杯酒,北淮王不动声色的问安颜:“刚刚,你怎么故意要靖渊王妃上场?” 安颜压低声音浅笑:“馥笙这孩子,最近我是越来越看不透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了。倒是他恭顺王府是想要自己干呢,还是要继续依附我们,这局势我稍微有些看不透。所以,我今天必须要提醒提醒她,那豫昭王府和靖渊王府可不是她想结交就结交的,她得明白这个道理。” 安颜的语气淡漠如斯,却带着最为致命的狠意。 萧容峥没说什么,原来自己的妻子也早已看出,萧承哲与自己已经是貌合神离。他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萧承哲和姚馥笙,冷冷一笑:“他萧承哲现在就想自立?也不看看自己的翅膀有多硬!” & 就在众人都在讨论尹清浅和姚馥笙的时候,一直坐在一旁静静观察的萧晟煊忽然轻轻道:“既然今日恭顺王妃、靖渊王妃都这般惊艳出彩,我们这群男儿郎,倒好像失了风采了。” 萧晟煊久居西境,众人都对这个“西境之子”十分好奇,齐黛莹看着萧晟煊,笑了:“怎么,晟煊,你想要试一试么?” 萧晟煊也不推辞,直接站了起来,走到了观武台正中央,拱手对齐黛莹道:“晟煊不才,却也愿搏太后娘娘一笑。” 齐黛莹立刻鼓掌笑道:“你若表演,哀家自是要看了。” 萧晟煊干净利落地走下观武台,来到场地中央,他命人在校场上悬挂三个圆环,依次排列,每个圆环中间留有一个不到拳头般大小的洞口。台上之人见萧晟煊这个阵势,都在议论萧晟煊打算如何表演。多数人是猜测萧晟煊是要在马上一一射中这三个圆环。 柳青斓以扇掩面,对着身旁的安颜道:“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把你这个宝贝儿子盼回来了。” 安颜推了推柳青斓道:“你还要说我?你盼了这么久,竟还能把婉词盼回来,到底是谁羡慕谁?” 萧晟煊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然后他手执银弓,神色自若地挽弓试了试力度,接着直接翻身上马,策马到了距离玉环两百步左右的路程,驻马回身。而后看着圆环的位置,一扬马鞭,向圆环飞驰而去。就在他距离圆环还有一百五十步的时候,他左手持弓,右手抽出三只白羽箭搭在弦上。 众人一惊,萧晟煊不是要一支一支的射圆环,而是要三支同时一切射出去吗?这绝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只是还未等众人产生萧晟煊是否能成功的时候,萧晟煊手中的三支白羽箭早已离弓飞向玉环,只听得三支羽箭仿佛就像是同一支一般,划过三道似流光般的弧线,轻轻松松地便穿过了三枚玉环,竟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场上一阵欢呼,周围的鼓手们也毫不吝惜的开始大声擂鼓,气势非凡。 齐黛莹果然抚掌大笑,转头对安颜与萧容峥道:“四皇叔真是好福气,生的个这么文武双全的好儿子!” 萧晟煊表演成功以后,也回到了观武台,齐黛莹对他赞赏有加,众人亦是赞叹不已,萧晟煊只是一一有礼的谢过。 可是不知为何,刚刚萧晟煊射出那三箭的时候,秦婉词虽然也叫了好,但是她心中总是有一种莫名不好的预感,三支羽箭……这个场景怎么那么的让人熟悉,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 还未等秦婉词想起来的时候,萧晟煊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萧奕洵的面前,他低下头看着萧奕洵,淡淡道:“久闻豫昭王骑射技术非同一般,当年云殊一场盛典我未能亲眼所见,不知今日豫昭王可否也让我观摩一二呢?” 第三十五章 千叶支招 “久闻豫昭王骑射技术非同一般,当年云殊一场盛典我未能亲眼所见,不知今日豫昭王可否也让我观摩一二呢?”萧晟煊欠身对萧奕洵笑了一下。 听到了云殊这个词,秦婉词心中猛地一跳,她想起来了,为什么刚刚那三职羽箭的场景那么让人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经萧晟煊这么一说,秦婉词才猛然惊觉,当年漆若凌邀奕洵一比高下,奕洵便是凭着同时射出三支金羽箭才让漆若凌心服口服。 秦婉词抬头看了看眉目间一片平静地萧晟煊,心中狐疑不已,她暗自寻思:“萧晟煊,你究竟是知道当年奕洵与漆若凌比箭的事情,今日故意用这招来刺激奕洵。还是你只是偶然为之,仅仅就是想和奕洵一较高下?” 不过,无论萧晟煊是出于那种心态站在萧奕洵的面前,秦婉词都有几分担心。因为,这场骑术,萧晟煊已竭尽其之能,三箭齐中,秦婉词实在是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样的方法能比这样还要出彩。 萧晟煊,你是想要一回来便在长安立下威名么?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秦婉词倒也不好奇萧晟煊为什么会选择萧奕洵。因为,现在还有那件事情能比得上赢一次如日中天的豫昭王呢? 秦婉词隐隐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不知他究竟会不会应战,却发现萧奕洵仅仅只是淡淡地微笑,随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三堂哥你说笑了,你的箭术这般高超,奕洵自愧不如,还是不要上场献丑了。再者,婉儿身子不好,我若上场比箭,难免会惹得她又喜又忧。所以,今日我答应了婉儿,不上场。三堂哥也莫要强人所难,让我失信于自己的夫人。” 萧奕洵这话说的慢慢悠悠,直接了当的说自己“自愧不如”,这样坦荡的态度让萧晟煊愣了一愣。萧奕洵既已先认输,又拿出秦婉词来当挡箭牌,萧晟煊自然不好在说什么。虽说未能达到原本想要堂堂正正与萧奕洵一较高下的目的,但是这个结果,萧晟煊也并非不能接受。他微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正要转身拂袖而去,却听得萧奕洵清朗的声音在身后不急不缓地传来:“只不过,只有三堂哥你一个人表演,那确实是没什么乐趣……”他顿了顿,仿佛有意拉长了声音,萧晟煊愣了一下,回过头来,却看见萧奕洵的目光在观武台左右两侧正探询着什么。不过一会儿,萧奕洵便停了下来,将目光凝聚到观武台西侧的某一处,而后,忽然抬高了声音,以内力发声道:“辰风,不如你来与三边督查使比试比试?辽东箭术,除了林希筠,可就属你最厉害了。” 苏辰风原本正在和韩西月低着头讲话,极言尹清浅的姿容如此艳丽倾城、潇洒无双,却没料到萧奕洵冷不丁地突然冒出了一句话。韩西月于苏辰风蓦地愣在当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苏辰风拿手肘捅了捅韩西月,问:“诶,西月王爷刚刚是让我出去和谁比试?” 韩西月对苏辰风干笑了两声:“北淮王那天下无双的儿子——三边左督查使萧晟煊。”如果可以的话,苏辰风的嘴巴已经惊讶道能够装下一个鸡蛋那么大。 这是怎么回事?他今天只是来看骑射表演的,怎么就忽然轮到自己上场了呢?观武台上的众人见苏辰风许久没有回答,心中都暗自寻思:“这苏辰风莫不是心虚了,惧怕了萧晟煊,不然怎么练豫昭王的话都听不见了?” 萧晟煊冷眼回头看住萧奕洵,见后者只是淡淡地微笑,看向苏辰风,没有其他的表情。萧容峥此时基本也是和自己的儿子拥有着如出一辙的表情。他似乎也陷入了刚刚秦婉词脑海中的思维一般,萧奕洵……你是猜到了,还是偶然为之? 自己不应战,反倒叫苏辰风应战。你是知道我们剑指兵部尚书,俗称回事我们最大的敌人。还是想自己不用上场,只要手下的一名将领都能轻而易举的击败我的儿子,来显示你的能力呢? 还是说,你两样都有? 萧晟煊也很快便猜到了这两个想法,他冷冷看向苏辰风,眸光锋利如刀刃。 苏辰风,你真有本事赢我吗? & 此时此刻,除了苏辰风自己,他周围的那一圈子官员一个个都闹腾了起来,推搡着苏辰风道:“苏将军,你快去啊,豫昭王的话你都不回答了?” “苏将军,你莫不是真怕了吧,也是,萧督查这弓术,少有能及,辰风不上就不上吧,何必自讨没趣?” 苏辰风不知道这比箭的任务怎么就突然降到了自己的头上,他不明所以地看向了正坐在观武台正中的萧奕洵,见萧奕洵似乎正看向自己这里,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萧奕洵脸上的神情,但是却隐隐感觉到了一种期许和期待。 韩西月刚想问苏辰风要不要应战,那知苏辰风自己忽然就站了起来,吓了韩西月一大跳。苏辰风长身玉立,拱手向观武台中央看去,震声道:“末将遵命。” 萧奕洵眉梢微扬,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苏辰风应完之后,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直接朝观武台下走去,韩西月吓了一跳,他看了看校场上那三枚悬挂着的通透的玉环,深呼吸了一口气,忙走到苏辰风身边,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你有把握赢三边督查使吗?三支箭同时射中玉环,这不是开玩笑的!” 韩西月很明白,萧奕洵既然这样大庭广众地让苏辰风应战,肯定就是要苏辰风赢的,苏辰风一旦应了下来,无论输赢,面子上可挂着豫昭王呢。虽然他相信苏辰风的箭术,但是这次不光比箭术,还要比萧晟煊更为出彩的技巧,这说不定比单纯的比准头还要难。 苏辰风继续大步向前走,他也看了看校场西侧那三枚静止的玉环,眸光一沉回答韩西月:“试试看吧。只不过无论输赢,我也决不能让人以为王爷亦或是我是胆小如鼠之辈。” 韩西月轻轻一叹,拍了拍苏辰风的肩膀,道:“哎,兄弟,哥们我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接下来的,就看你自己了。”他刚要走,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对啊,他们还有一个大帮手在呢,他怕苏辰风走远了,忙又凑了上去,对苏辰风道:“辰风,不如,你去问问我哥哥,他的箭术可是禁卫军第一,说不定我哥哥有什么好主意呢?” 苏辰风本来心中也有几分担忧,但听韩西月说到了韩千叶,他的眼睛便忽然一亮,道:“对啊,还有你哥哥在呢。”他还记得前年的时候,他去韩府找韩千叶,恰巧遇见了萧奕洵在府中与韩千叶比试射箭。萧奕洵的箭术苏辰风知道的清清楚楚,那真可以说是当世一流。本以为会是一边倒的比赛,韩千叶竟然一点未落萧奕洵的下风,那一刻苏辰风才相信,韩西月告诉自己韩千叶可以说是长安第一的神射手这句话所言非虚。 苏辰风刚走下观武台,正打算去找韩千叶,却见一身劲装的韩千叶已经在一株柳树的背后等着自己了。苏辰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过去,对韩千叶道:“大哥,我这脑子一热,就应了下来,如今倒也真不知能有什么好主意了。” 因为与韩西月如同亲兄弟一般的亲密,所以私下里,苏辰风也叫韩千叶为大哥。韩千叶走了过来,脸色虽然不凝重,但也说不上轻松,他沉声道:“三边左督查使这一箭,有技巧有实力,堪称完美……” 苏辰风点头:“我刚刚本想着,是否有可能比他从更远的距离同时射中三支玉环,但我刚刚粗略的估计了一下,督查使刚刚射箭的距离便是我们在场大多数骑射比较好的人能达到的最远的距离。若是再远一点,即便是王爷出手,我也不确信他是否能三支羽箭全中而不触碰到……所以,拉长距离这件事,我可能做不到了。但是如果在相同的距离,又不可能还会有比三支羽箭同时中还要出彩色方式……这位萧督查使,可真的是好算计啊……能将人逼得退无可退……” 韩千叶点点头,冷笑道:“怪不得刚刚他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邀战豫昭王……” 苏辰风愣了愣:“他邀战王爷?”这么说,王爷没有应战,而是让自己代替他应战。苏辰风不近有点怀疑,王爷是没有把握赢,所以才让自己出战的么?就算自己输了,他也不会没有面子? 韩千叶似乎看出了苏辰风在怀疑什么,他冷冷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辰风,那不可能。以王爷的弓术和个性,若非他真不想比试,绝不会怕了这位三边督查使。”他凝神看住苏辰风,而后一字一句道:“是王爷相信你,有这个本事能击败萧晟煊!” 第三十六章 反身射箭 “是王爷相信你,有这个本事能击败萧晟煊!”韩千叶沉稳的声音犹如钟鼓,回荡在苏辰风的耳畔,他不知哪儿来的一股豪气,当场便应道:“好!我定要试上一试!”只是这空有豪气,却还没有想到还如何赢萧晟煊,苏辰风挠了挠脑袋,问韩千叶:“大哥,你想到什么主意了么?” 韩千叶沉着地看着赛场上那三枚通透的玉环,又再一次望向了刚刚萧晟煊射箭的地方,想了想,对苏辰风道:“辰风,你有想过向后射箭吗?” 苏辰风一愣:“向后射箭?” & 观武台上的人们一直在等待着苏辰风,见苏辰风久久不能出来,便有人笑道:“这苏将军莫不是怕了,不敢出来了……哈哈哈……”有不少人跟着笑了两声,却冷不丁地被韩西月投来的“杀人”的目光而噤了声。 观武台中部,秦婉词也有些着急了,刚刚萧晟煊那一箭,就是萧奕洵自己也未必有百分的把握,换做苏辰风,真的可能么?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萧奕洵,却见奕洵只是淡淡的抬起手,缓缓斟了一杯酒,递给了秦婉词,他的小葱形容清淡如明月,对她道:“婉儿,不要着急。今日,我允许你喝一杯酒,看看苏辰风待会怎么赢萧晟煊。” 赢……萧晟煊? 秦婉词接过萧奕洵手中的那杯酒,轻轻咽了一口,她许久没有碰酒了,好在这酒清淡,清冽的酒意顺着周身蔓延而开,秦婉词终于放下了心,也淡淡道:“不过一场射箭比赛,输赢我也着实不必看得那么重。” 听秦婉词这口气,似乎还是不相信苏辰风会赢,萧奕洵轻笑一声:“婉儿,待会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秦婉词挑眉看萧奕洵,将手中剩下的半盏酒一饮而尽,侧首看着萧奕洵:“好啊,我还真想看看,王爷手下的大将,究竟有多厉害。 & 总算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在众人的疑惑声中,耀日当头,芳草萋萋的校场之上,一身简装的苏辰风架着一匹黑色的骏马直接飞驰进了校场中央。待到来到玉环之前,他一抬缰绳,骏马一声嘶鸣,转瞬听了下来。观武台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苏辰风的身上, 萧晟煊也停下了目光看向了苏辰风,目光里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意味。而另一旁的韩西月,已经紧张的好像自己在校场之上了,他眼睛死死地盯住苏辰风,直到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韩千叶已经交接下了手中的工作,来到了韩西月身边坐下,韩西月忙道:“哥,你帮辰风了没有啊?” 韩千叶笑了:“你看你着急的样子,你放心,我帮了。”他也将目光投向了黑马金鞍的苏辰风,眉心微蹙:“只不过,能不能成功,还要看辰风自己了。” 苏辰风好像有意再吊大家的胃口,众人早就想吆喝他两嗓子了,但是看在萧奕洵的面子上,还是没说什么。 苏辰风抬眼看了一眼萧奕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目光炯炯如火,他抬起手中的赤金犀角弓——当年在辽东与林希筠比骑射,林希筠说只要自己能赢他一箭,便将当初龙靖枫用过的这把赤金犀角弓借给苏辰风用三年。 整个辽东都知道,林希筠的弓术,那真可以称作天下第一。苏辰风本来也没指望能赢的,和林希筠比箭,那真可能叫自取其辱了,但是正是因为龙帅的那把犀角弓,让苏辰风和韩西月心里痒的不得了,韩西月怂恿着苏辰风一定要去。萧奕洵听说了这件事,也对苏辰风道:“你就去和他比试,怕什么!赢了龙帅那把弓给你,输了左不过本王把自己的弓给你。” 就这样,苏辰风糊里糊涂地同林希筠比了十箭,也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还真赢了林希筠一箭。林希筠也愿赌服输的将这把赤金犀角弓借给了苏辰风。 苏辰风握了握手中这把龙靖枫曾经用过的那把赤金犀角弓,心中暗道:龙帅,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之后,在众人的关注之下,苏辰风一扬马鞭。 众人大惊失色,这苏辰风是在做什么? 苏辰风一扬马鞭,朝着玉环的反方向飞奔过去。 韩西月瞪大了眼睛,苏辰风速度极快,黑色的骏马好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急飞向观武台。眼见着他快到刚刚萧晟煊射箭的那个位置,苏辰风突然一个回首反手就抽出了三支羽箭,搭弓将箭一把射了出去。 他竟然将身子扭了过来,反身同时射出三支羽箭,而后金色的羽箭就像流光缠绕在一起,直直飞过那三枚玉环。 全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爆发出了巨大的掌声与欢呼声。 韩西月惊得连杯子都从手中掉了下来,酒水都洒了一地。他当即大叫一声:“天呐,辰风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他拼命摇着韩千叶的肩膀,激动地语无伦次:“哥!哥!这你教的吗?你教的吗?” 韩千叶也没想到苏辰风真能做成这件事。他本想着,普通的骑射技术,萧晟煊已经发挥的炉火纯青。要想胜他唯有一点,从苏辰风最拿手的地方下手。 如果武学、骑术二人都相差无多的话,比起萧晟煊,苏辰风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他的实战经验。 苏辰风参加过了大大小小的战斗,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对于反身射箭,这对他来说,等于已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了。可是在场大多数人,是没有这样的技巧的,估计也只有萧奕洵、韩西月和萧楚延能做得到,连他自己也未必能有这样的精准度。 全场掌声雷动,秦婉词也有点目瞪口呆,她想了很多方式,也没有想到苏辰风会用这样方式。 秦婉词忍不住拱手对萧奕洵道:“王爷,你赢了。” 萧奕洵笑着对秦婉词道:“那么王妃输了可有什么表示没有?” 两人在这边嬉笑着,另一边,苏辰风已经下马走回了观武台。韩西月几乎拍手拍的手都要断了,他正要冲下去,夸奖一下韩西月,却发现有一人比自己先一步走向韩西月。 萧晟煊。 原本一直端坐在观武台上的萧晟煊,在苏辰风反身射出那三箭的时候,便知道,苏辰风赢了。他并没有气馁也没有不悦,相反心中还有几分敬佩和兴奋。敬佩苏辰风确实是个人才,也兴奋自己能有这么厉害的对手。 所以苏辰风下马以后,萧晟煊便主动走了过去,苏辰风见萧晟煊向自己走哦过来,先是愣了愣,而后恭敬地向萧晟煊拱手行礼:“萧督查使。” 萧晟煊向他摆手道:“你我同朝为官,也无须这般多礼。苏将军的箭术真是出神入化,萧某佩服。”还未等苏辰风说什么客套话,萧晟煊便直接道:“苏将军客套的话不用多说什么,我也不想与你这么见外,若是有空,你我便再来切磋几场如何?”说完他瞄了一眼苏辰风手中的那把赤金犀角弓,看见了弓上用金漆刻了一个很明显的“龙”字,他看了一会,问:“这是龙家的弓?龙帅的吗?” 苏辰风低头看了一眼,然后道:“是龙帅的,怎么。萧督查使一眼就看出来了么?这确实是龙帅的弓,当初是龙帅交给连城骑指挥使林希筠的,只不过后来林副帅借了我三年。” 萧晟煊点点头,他似乎对龙靖枫也有着不小的敬意,他点点头:“林副帅的弓术我是有所耳闻的,这把是龙帅的弓,说不定也给你带来额不小的运气,哈哈……我甘拜下风啊……” & 苏辰风与萧晟煊两个人在观武台下聊得火热,台上的韩西月和韩千叶两兄弟便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他们。韩西月盯着萧晟煊看了许久,安静了许久,对着身边的韩千叶感叹道:“诶,这个三边督查使,很厉害啊,气量这么大。” 韩千叶看着苏辰风,又看了看他身边的萧晟煊,笑的不动声色:“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才而立之年,就将整个西境打理的服服帖帖,要知道,那可是三边总督蔡湘那么多年都没做到的事情啊……” 韩西月也有些不明白了:“如果说他这么厉害的话、城府和心机那么强,那为什么他之前还要向王爷挑战呢?他是要这么急着证明什么?” 韩千叶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弟,笑道:“笨孩子,这才是他厉害的地方啊。”韩千叶停了停,将韩西月向旁边拉了拉,道:“一开始,他向王爷挑战,是要向所有的人他有的是胆量和能力,不惧这天下无双的预兆往萧奕洵,那是他的雄心。之后,辰风表现的这么好,他向辰风表示善意,证明的是我萧晟煊胸怀开阔,不会因为你好而妒忌你,呵!这个三边督查使”韩千叶摇摇头,“……哼,可真是个厉害的人物啊……看来王爷又有个新对手了……” 第三十七章 殿试考官 这场出人意料的射箭比赛在萧晟煊与苏辰风握手和好的和睦景象下拉下了帷幕。 观武台上的众人们见萧晟煊与苏辰风两个人在校场上为着一柄赤金犀角弓而不知在聊着什么,仿佛就像认识了多年的朋友一般。 萧奕洵的目光沉着地看着苏辰风和萧晟煊,不知在想着什么。秦婉词也沉没看着校场上,聊得开心的二人,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这个萧晟煊到底在想什么?而辰风他又知不知道面前和他把手言欢的男人会是自己以后巨大的敌人呢? 萧奕洵看了两眼后,伸手揽住了秦婉词,微笑着对她道:“走吧,婉儿,今日你也看够了,酒也喝足了,是时候回王府休息了。”说着也不再去关萧晟煊,带着秦婉词便离开了。 萧楚延见萧奕洵和秦婉词走了,自然也带着尹清浅一起走了。 倒是留下了萧承哲,一个人看着漫天的红霞,不知在想着什么。姚馥笙见自己的丈夫一人对着霞光不知在想着什么,便走过去,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道:“王爷,回去吧。这里也没有什么需要我们看的了。” 听到自己妻子柔声的话语,萧承哲回过神来,对姚馥笙笑道:“好。回府吧,今日夫人在这一出表演可着实消耗了不少力气,是该好好回府休息休息了。” 虽说今日,姚馥笙本打算是自己一个人出风采的。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尹清浅,着实是这长公主萧茵太过愚蠢。她怎么也不想一想,尹清浅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虽说出身江湖,可却是绝顶的名医,而且在边关与靖渊王萧楚延并肩作战这么多年,马上功夫怎么可能会不好?她偏偏要去刺激尹清浅,闹得这风头基本上都是尹清浅的了。虽然姚馥笙想想很生气,但是却总比一丝都不展现要好,所以她想了想,反正以后要出彩的机会还多着呢,也犯不着今天特意生气。 而且她知道,现在萧承哲的心里很不好受。 一路回府的马车上,萧承哲都没有讲话,姚馥笙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打扰他。直到随萧承哲一起回到了府上,左右侍从说已经为萧承哲与姚馥笙备好了晚膳,萧承哲还是一脸抬不起兴致的神情的时候。姚馥笙终于按耐不住了,她屏退四下,随后抬头对萧承哲道:“王爷,你是在为萧晟煊的事情而苦恼么?” 萧承哲脸色一僵,回头看着自己这个无比聪明的妻子,点了点头。 是啊,为什么萧晟煊要急着回来?这让他隐隐觉得自己有了一丝的危险。自从那年从江南治理司粮署的事情完成了以后,一时之间,萧承哲在长安城中地位很高,那个时候,他四皇叔萧容峥也帮了自己不少。可是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他逐渐地与萧容峥拉开了距离,虽说萧容峥也一直在帮自己,可是萧承哲总有一种萧容峥要逐渐抛弃自己,成为一枚弃子了。虽然萧容峥未必是这样想的,但是他却真的是逐渐地不再交给萧承哲做什么事情了。本来司粮署的事情过后,萧承哲是想要大展身手的,可是谁知后来,自己手头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工作了,这让萧承哲十分的不安。 直到秦婉词孤身一人带着离漠回归靖朝的时候,萧容峥才又一次的来找自己,他本以为萧容峥是需要自己一起帮着对付萧奕洵,却没想到萧容峥压根就没提这句话,而是来警告他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要做出有损离漠归靖的大事。那次,萧容峥脸色阴沉,他本就给人以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这样严肃的说话,让萧容峥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乖乖的点头。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萧承哲有了一股被轻视的感觉,而且那种感觉日益的便强烈,直到这次,萧容峥叫回了远在西北的三边左都御史,他最为聪明能干的儿子——萧晟煊。这个时候,萧承哲终于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北淮王萧容峥压根从一开始就被有相信过自己的能力,他觉得自己面对萧奕洵毫无还手之力,所以自从司粮署之后,便再也没有让自己参加过政务,后来堤坝事件,那么好的机会,却让韩西月去了汛期?他就这么不信任自己能做到。本来萧承哲还不服气,想要打消萧容峥对自己的那刻板的印象。 可是谁知,萧容峥根本没有给萧承哲任何证明自己的机会,就叫来了自己最为厉害的儿子——萧晟煊。这一刻,萧承哲才知道,原来萧容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看上过我…… 他要萧晟煊去对付萧奕洵额,而不需要自己。这明明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可是萧承哲却没有办法说什么。 姚馥笙看出来萧承哲心里很不少受,但是她也确实隐隐觉得萧容峥暗中在慢慢的与自己们保持距离。可这话她总不能对萧承哲讲,他需要一个身为男子的尊严。姚馥笙冷冷一笑:“这个萧晟煊刚到长安,就开始向你三哥挑战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他莫不是天真的以为,他能击败你三哥吗?” 萧承哲没有说话,说实话,他们目前的境况确实不太好,朝中势力根基不稳,一旦失去了北淮王,自己该如何是好?而且看今天萧晟煊与苏辰风聊得那么热烈,萧承哲竟然想出了一个大胆想法,怎么北淮王府想要与豫昭王府和好吗?拿自己该怎么办? 眼瞅着萧承哲逐渐有些慌了,姚馥笙无奈摇头道:“王爷,你不用担心,不管做什么,你身后还有我爹呢,你怎么就是个没势力的人了?” 自己的这个妻子的心玲珑剔透,基本上自己想什么她都能猜到。姚馥笙道:“没有旁人就没有旁人,我们还不能靠自己吗? 姚馥笙一个人坐在小亭子了,托腮想了好几,忽然一个极佳的主意涌入了她的脑海中。她眸光一亮,对萧承哲道:“你去拿今年科举考官的位置来坐吧。” “科举考官?”萧承哲愣了片刻,而后眼睛也亮了起来:“你是说今年殿试的考官?” 姚馥笙笑了:“是啊,就是这个位置。今年正好大学士刘江回家养病,把这考官的位置腾了出来,你才有几乎。王爷,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没势力么?那么这次去做考官,总会有自己的势力了……” 萧承哲一拍脑门,笑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恰巧今年是三年一科考的最后一年,也是最为重要的殿试一轮。 现在的官场之上,所有的官员,关系最好的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同学(同年),另一种是师生(门生)。当然了萧承哲是没有办法与谁成为同学的,但是让谁成为自己的门生,萧承哲还是有办法的。 说起来,每到了这三年一殿试的时候,有一个职位,他的热度几乎都高过了尚书与侍郎,这就是考官——京城的考官。 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所有由这位考官点中的考生都将成为他的门生。 门生,会是这个官场里关系最为紧密的关系了。只要这次萧承哲点中几个人才,等殿试结束了,他就会成为这几个新的巩固支撑的老师,也就是说,这几位新科的状元们,都会成为他的势力之下的。 姚馥笙给自己想了一个这么好的主意,萧承哲这心境这才好了一点,可他转念又一想,道:“既然这殿试考官是这么好的一个位置,总归会有别人去做,怎么能落到我的头上呢” 姚馥笙笑了:“这殿试考官的位置,豫昭王肯定是想让自己的人担任的。那么北淮王叔一定不这么轻易地让豫昭王拿到这个位置。殿试考官不比其他,首先身份地位都必须要在这里。你是亲王,在朝廷里,文采身份都比你好的,除了你三哥还能找出谁来?所以,你就去向北淮王提议,让你来操持这场科举。我想那个时候,北淮王会支持你的……”她走了过来,轻轻挽住萧承哲的手,温柔地笑道:“王爷,今天你还没看出来么?萧晟煊一开始是想要向豫昭王示威的,谁知道豫昭王没有应战,反而将事情推给了苏辰风。你别看最后萧晟煊和苏辰风说话那么开心。那是萧晟煊所必须要表现出来的气量。你不会真的以为豫昭王府能和北淮王府和平相处吗?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你放宽心,不会有问题的。而且……今年殿试,很有可能会出一个大人才……” “大人才?什么大人才?萧承哲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妻子,不明所以,姚馥笙笑了两声道:“你不知道么?今年的江南第一才子——陆玄霜很有肯要来殿试的,将来此人必能成大事,你若能选中他,……” “哦?陆续暗爽终于要来参加殿试了?”听到了陆玄霜这个名字,萧承哲也惊讶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成才之路 陆玄霜,江南第一才子。 世界上偏生就有这样一种人,从小就天赋很高,也从来不刻苦读书,但是偏偏就是学贯古今、才高八斗,陆玄霜就是这样的人。 他出身于江南书香门第,江南知府陆绩之子。小的时候就以聪明出名,七岁能诗,十岁能文,在江南一代可真是出了名的天才儿童。因为陆玄霜是陆绩的小儿子,陆绩一直很宝贝这个儿子,也请了最好的老师来教陆玄霜。陆玄霜也很争气,在他十三岁那年就考中了秀才,然后十六岁那便一句在乡试中一举夺魁做了解元。这让原本就在江南颇为出名的陆玄霜一时间名声大噪。所有的人都认为陆玄霜能够在第二年的会试中也一举中了贡士。可是陆绩却没有让陆玄霜参加第二年的会试。陆绩这个人看的很清楚,陆玄霜有才,非常的有才。年少成名,一举夺魁,他知道,以自己儿子的水平,如果参加下一年的乡试,也一定能中贡士。 但是,仅仅是贡士也是不够的。 陆绩身为一个文人,总有一个伟大的梦想。一个读书人,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呢?状元!坐那金科提名的状元! 陆绩想要陆玄霜做的,也是状元!而且他还有更大的野心,他不仅仅要自己的儿子成为状元,还要成为会元,还要成为解元。没错,从陆玄霜年仅十六岁的时候就中了解元,陆绩便一直想着,自己的儿子要做那史上少之又少的“连中三元”,名垂青史的人。 所以陆绩没有让陆玄霜去参加第二年的会试,而是让陆玄霜呆在了家里,又整整呆了四年才放陆玄霜出来,去参加会试。 陆玄霜因为从小就是一个天才,他又是江南知府陆绩的儿子,从小到大都不缺人夸。而且他也确实很聪明,读书的悟性很高,别人要读几遍才能理解的书,他只用看一遍就能理解了。读书对他而言,从来都不是什么辛苦的事情,而且一直以来无穷无尽的夸赞让陆玄霜自己也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人中之龙。 十六岁那年他就想要参加会试了,年少轻狂的他本以为自己能够顺顺当当的在第二年的会试中取得一个好成绩。但是陆绩却不让自己参加会试,而是让他继续在家中读书。 少年气盛的陆玄霜怎么肯呆在家里看书?他认为他自己的水平足以能在会试中夺得头名。陆绩看到了自己儿子的轻狂,他是一个读书人,一个骨子里的读书人,视书本为圣物,怎允许有人这样看轻学问这件事情?所以,当陆玄霜傲气的说出读书不过而已的时候,要不是陆夫人挡在自己的前面,陆玄霜可能真的要被陆绩狠狠的打一顿了。 陆绩气不过陆玄霜这个样子,他知道,如果让陆玄霜一直保持这个态度,他便永远得不到进步。就算勉强在会试中得了名次,最终还是会掩藏在那茫茫的人群之中。 可是陆玄霜也有自己的傲气,江南年轻的一代人中,确实已经没有人能超越陆玄霜了,所以陆玄霜有狂的资本。陆绩气了几日,陆玄霜也不服气,父子两个就这么冷战着,谁也不服谁。直到有一天,陆绩铁着一张脸,拿了一叠诗文交到了陆玄霜面前,对他道:“霜儿,你很聪明,也很有文采,可你也不要当井底之蛙,这个世上,比你厉害的人大有人在。如果你觉得你的文章水平能够比得过写这些文章的人,那么,我就让你去参加会试。”他走之前,听了一下,对陆玄霜说:“对了,霜儿,忘了告诉你,这些诗文都是他十五岁的时候写的,比你的年纪还要小一岁呢。” 说完之后,陆绩就走了。陆玄霜颇为不以为然的拿起了那一叠诗文,他心想,这世上还没有比我年轻文采却比我要高的,这根本不可能。可是当他看到了陆绩拿给自己的那叠纸上写的诗文时,他被深深的震撼了,这种文采和笔力,让他惊叹。他根本不能相信,仅仅十五岁的少年能够写得出这样让人惊艳的文章。 陆绩把那叠诗文交给陆玄霜的第二天,他正在花园里喂鸟。正喂着一半,就看见自己的儿子低着头朝自己走来,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傲气。陆绩看着自己的儿子,而后问他:“霜儿,看过了那些诗文了,觉得如何?” 陆玄霜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眼里有佩服也有不屈,他迟疑了片刻,而后道:“这个人,很厉害,文采很好,我……目前还及不上他……父亲,告诉我他是谁?”陆玄霜为人虽然轻狂,但是却是个坦荡的人,他看了这些文章,自己仔细读了好几遍,终于确定了自己写不了这样的文章,这些他并不愧于承认,只是他需要知道自己输给了谁。 陆绩没有明确回答陆玄霜,而是反问了陆玄霜一句:“霜儿,你还要去参加会试吗?” 陆玄霜想了想,问了一句:“父亲,这个人,是会元吗?” 陆绩想了想,回答道:“不是,他连贡士也不是。” “不可能!”陆玄霜大喝一声,“这不可能!这样的笔力和文采,怎么可能不是贡士?”陆玄霜绝不相信,他自认为不如的人,怎么可能连个贡士都不是?!这让他如何接受? 陆绩不动声色的笑了:“我没必要骗你,霜儿,他确实不是贡士。” 陆玄霜大为震惊,他想了想,沉声问:“他是在哪里读的书?上的学?” 陆绩淡淡地笑了:“长安。” “长安吗……”陆玄霜沉默了,他本以为自己的学问在江南已是数一数二,就算放眼整个大靖,就算算不上最好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昨天,当他当面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年岁比自己小的少年时,今天却得知了,这样在自己眼中是一个这样文采斐然的一个人,在帝都长安,竟然连一个贡士都考不到,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这个时候,陆玄霜开始怀疑了,自己的水准,真的……有那么差么?长安的人……真的有那么厉害么? 陆玄霜看了看自己的父亲,问:“父亲,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这个人?” 陆绩看着陆玄霜,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儿子眼中出现了失落,他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状态,于是震惊的告诉儿子:“我想,等你金榜题名的那一天,你就能见到这个人了……” 金榜题名?陆玄霜愣了愣,而后转念一想,是啊,若是不能进殿试,他又怎么能去长安?又怎么能见识到这个第一次让自己觉得不如的人? 陆玄霜沉静了许久,就听着自己父亲饲养的黄鹂鸟那清脆玲珑的叫声,伴着昨日见到的那些文字,慢慢的又一次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陆绩等了良久,才等到陆玄霜说了一句话:“爹,我先不去参加会试了,我要等四年,四年之后,我再参加,非要夺下会元不可!” 这是陆玄霜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告诉自己他要夺下“会元”,而不是如同往常那般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可以拿下“会元”。陆玄霜的态度发生了改变,这让陆绩十分开心,他走过去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淡淡地笑了,而后道:“霜儿,父亲相信你,只要你有这个心,这世上还没有你做不到的事。” 从此以后,玩世不恭,傲视一切的陆玄霜忽然沉寂了下来。他谢绝了所有的来客,再也不同往日的友人们一起吟诗作对,而是让陆绩请来更多的老师,来教自己上课,就这样,陆玄霜整整在家中苦读了四年,这才悟出了一丝学业之道。二十岁这年,陆玄霜学成去参加会试。等了四年,这一次他又不负众望的考上了“贡士”,而且,确实如他所说,他成为了当年江南会试的第一人“会元”。 整个江南都为陆玄霜而震撼,这个年少成名的少年,当年多么的目空一切不可一世。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轻狂的人,竟然能够静下心来,摈除一切的诱惑,安安静静在家中读了四年的书,而且还真的一举夺下了“会元”,这个时候他年弱冠,这是谁都没有料想到的。所以,当陆玄霜以一篇质量极高的文章夺得了“会元”的时候,就有人断言,陆玄霜此人,将来必成大器! 夺得了会元之后,第二年的春末,陆玄霜就要去长安参加会试,临走之前,他特意向交了自己四年的老师,曾经在长安做过大学士的吴光缘表示了感谢。当然吴光缘看见自己的学生这么争气,自然是要好好鼓励一番的:“玄霜,如今你的文采已经足够了,这次去长安参加会试,前三甲应该问题不大。” 谁知陆玄霜却淡淡的笑了:“老师,长安卧虎藏龙,现在已经有一个人我自认不如了,哪里还敢说这样的话。” 吴光缘愣了愣,“什么人你不如了?” 陆玄霜把自己珍藏了很久的诗文拿给了吴光缘看,说:“就是他。” 吴光缘接过去一看,愣了愣,这些诗文……怎么这么眼熟呢? 第三十九章 谁人之手 陆玄霜苦读四年,终于决定进京赴考,去参加会试,陆府在他前往长安之前,还特意举办了一场践行。在陆玄霜临走前,他还特意去向教了自己四年书的老师吴光缘。吴光缘当初在长安国子监里任大学士,也是一代有名的文人,博学多才,深得陆玄霜的尊敬。后来年老回乡养老,陆绩特意将他请来教陆玄霜读书。吴光缘第一次见到陆玄霜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有天赋,所谓文人么,自然有爱才惜才之心,如今难得一见陆玄霜这么有天赋的人,自然要掏心掏肺的教他了,若是真教出了一个状元来,那他这个做老师脸上得多有光? 而且在他教了这四年来看,陆玄霜如今确实已经有了状元的水平。如今,陆玄霜这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号基本上已经天下皆知,这次前往长安,必定是一场历练也是一场升华。所以在陆玄霜走之前,吴光缘自然要祝福几句:“玄霜,如今以你的文采,这状元之位,只要你想,绝对能做得到。” 陆玄霜骨子里便是那种自信潇洒之人,若是往日,只怕已经要仰首大笑三声,说一句“借老师吉言。”但是,今日,陆玄霜听了吴光缘的这句话,并没有多么的志气高昂,反而只是淡淡地笑了说了一声:“老师,长安卧虎藏龙,现在已经有一个人我自认不如了,哪里还敢说这样的话。有他在,这状元必定不是我的。” 吴光缘颇觉奇怪,问了一声:“有谁让你自愧不如?”今年会试,几个状元的大热门的问斩,吴光缘全都看过了,他们没有一个能达到陆玄霜的水平,长安国子监那边,自己曾经的同僚,看了陆玄霜会试的文章,也大为赞赏,认为今年会试的第一名,只要陆玄霜发挥正常,必定是他的无疑。 而且向来高傲的陆玄霜,如今已经决定去参加会试了,必然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在这个时候,他更不应该产生这种犹豫的态度才是啊。 哪里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让陆玄霜这样自愧不如? 陆玄霜淡淡道:“老师,请你等一等。”陆玄霜把吴光缘带到了自己的书房,从一堆书中,找到了当初陆绩给他的那一叠诗文,而后递给了吴光缘,他冷静地看着吴光缘,道:“老师,就是这个人,只要有他在,这会元,这状元都不会是我……” 吴光缘挑了挑眉,接过来这叠纸,笑了声:“哦?是么人竟然这么厉害?让你自愧不如成这样?为师怎么就不信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 等到吴光缘将这几篇诗文看了一遍之后,他先是愣了愣,这些这些诗文……怎么这么眼熟呢?仿佛就在那里见过…… 见吴光缘许久不说话,陆玄霜笑了:“老师我,我说过吧,只要这个人在,我怎么会是状元……” 吴光缘疑惑地看了一眼陆玄霜,问:“玄霜,你这诗文是从哪里来的?” 陆玄霜回答:“都是父亲给我的……” 吴光缘蹙了蹙眉:“是陆大人给你的?是他和你说这个人要参加科举考试的?” 陆玄霜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父亲说,他连会元都不是……我想,如果这样的文风这样的文采都不能夺得会元,那么我……也是不可能的……” 陆玄霜人生第一次认输,竟一下让他认了四年。当初他第一眼看到这些诗文的时候,根本就不相信这些诗文会出自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人之手,而且那个人竟然不是会元。这样的差距让陆玄霜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所以这四年来他潜心苦读,就是为了追上“这个人”的身影。四年之后,他终于觉得自己的水平已经能够超越这个不知名的人时,他又想到了,自己在进步的时候,那个人也一样在进步,如果他今年愿意来考会试,自己还能赢得过他么? 吴光缘看了看陆玄霜有些愁眉苦脸的样子,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将那些诗文放在了桌案上,拍了拍陆玄霜的肩膀:“他……参加会试?……他去参加科举?这是陆大人,是你爹告诉你的……”他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玄霜,你知道写这些文章的人是谁吗?” 陆玄霜一见吴光缘这样的反应,便知自己的老师知道写这些文章的人是谁,他的眼睛瞬间一亮,忙问:“老师知道这个人是谁?这两年,我基本上将整个靖朝各地有名的人的文章都拿来看了,却没有发现一个的文风文笔和他一样。父亲说他未能成为会元,我觉得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哈哈,玄霜啊玄霜……我问你,你们考科举是为了什么?”吴光缘依旧在大笑:“不过是为了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可是这个人早已封王拜相,他又要参加什么科举考试,去获取功名呢?” “封王拜相?”陆玄霜先是愣了愣,而后断然否决,“这不可能,爹说,这人些这些文章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十五岁,怎么可能有人能在这个年纪封王拜相,他……”话说了一半,陆玄霜自己忽然就停了,他怔怔地看着吴光缘,一语不发。 陆玄霜本来就聪明至极,只要稍微点一点就能通透事理了,吴光缘见他不说话了,就知道陆玄霜基本已经猜到了。陆玄霜静了许久,问:“他是哪一家的世子,亲王?” 吴光缘笑着又拍了拍陆玄霜的肩膀,拿手扣了扣桌案上的那叠纸,笑道:“年仅十五岁能有这样的文采,天下有不少文人骚客能做到,可要同时兼顾这笔下的胸怀,能做到的人就是凤毛麟角了。”他看了看陆玄霜,静静道:“这是豫昭王十五岁那年于景帝生辰前读书的时候写出的文章,你找不到也是正常的。若非当初为师在国子监任职,只怕也见不到这篇文章。” “豫……豫昭王……”陆玄霜呆住了:“豫昭王?”他又怔怔地说了一遍,“就是那个常年在辽东征战的年轻王爷,现在已经是辅政亲王的那个豫昭王?” 吴光缘点头,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满面含笑:“豫昭王这十年来,常年在外征战,武功卓绝。他这方面的功绩太大,倒叫人忘记了,当年,他可是以诗文冠绝长安的啊……” 陆玄霜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陆绩为了让自己读书而设下的一个圈套,他心下气不过,直接拿起了桌案上的诗文,冲过去质问陆绩。 陆绩这个时候,正在书房里看书,忽见陆玄霜冲了过来,刚想要说什么,却听见自己的儿子怒气冲冲地对自己说:“爹,你骗我?这些文章是豫昭王写的?那你还说什么,我若是去长安参加会试,能够见到这个人?” 陆绩低头看了看那些纸,便知道应该是吴光缘告诉了陆玄霜这件事,陆玄霜现在是来质问自己的。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抬头看着怒气冲冲的陆玄霜,笑了:“霜儿,为父骗你什么了?”他淡淡道:“豫昭王确实不是会元啊?这点我没有骗你吧。”见陆玄霜眉毛横了起来,陆绩又补充道“我可从来没说过他参加科举了吧。而且,他一直都在长安,你去长安参加会试,自然能够见得到他,这一点我也没有骗你吧……” 陆玄霜气结,他哼了一声,问:“既然他不参加科举,他是亲王,我怎么能够见到他?” 陆绩撵了撵自己稍稍有些花白的胡子,满含笑意:“当今天子年幼,若是要举行殿试,势必不能自己做主考官。那么这殿试的考官必然是由左右相或者北淮王与豫昭王两位辅政亲王担任,只要你进了殿试,不是自然而然地就能见到豫昭王了么?孩子,爹可真的是一句都没有骗你啊……” “爹!你……”陆玄霜被陆绩说的哑口无言,他静静地看了陆绩很久,才点头道:“爹!都说虎毒不食子啊,你可真是厉害,白白地瞒了儿子这么长的时间。”说完之后,陆玄霜一把将桌上的那叠纸重新抱在了怀里,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要走出去。 陆绩见陆玄霜撂下这一话之后转身就走,忽而有些担心了起来。他做这件事情的本意是希望通过豫昭王的文章让陆玄霜认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激励他不断的向前,不要空耗了这一身的才华。但是陆玄霜毕竟年纪还小,要是因为这事,心里过不去这道坎了,那可就糟了,他忙站起来追问了一句:“霜儿,你要干嘛去?” 陆玄霜没有回头,脚步越来越快,却还是扬声回答了一句:“还能干吗,回房看书啊。准备进京赶考,拿个状元,去见见这豫昭王!”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没有豫昭王在,谁还能在科举里赢我?!” 对着曜日的阳光,这位年轻的江南第一才子,大声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搞错了科举的流程,所以这章和前面的一章内容稍微微调一下,请见谅。 第四十章 会试考官 元光四年四月初,三年一次的会试即将在长安隆重地举行,全国各地有名的才子们全都聚集在了长安,等着这一年的金榜题名时。 这会试的主考官本事翰林院的大学士刘江担任的,但是刘江今年年初,一场大雪之后,突然就生了病,回家养病去了。这会试的主考官病了,这职位可不能有空缺啊,必定要提点一个人上去,主持好这三年一次的会试。 本来就是乡试的主考官都能让一干人等争的头破血流,更何况是会试的主考官?要知道这会试的前三名,可极有可能成为状元、榜眼、探花的人,要是你能点中一个,那以后可就有个状元做你的门生了。所以,眼见的人一见刘因病回家休养了,一个个的都挤破了头要做这会试的主考官,整个翰林院,明里暗里可少不了几番斗争。 因为大家都很确定,今年他们若做主考官,定能选中状元、榜眼、探花之中的一人,仅仅是因为一个人的存在——江南第一才子,陆玄霜。 陆玄霜的名声,早已不仅仅在江南传开了,早在长安就知道有这么一个江南第一才子了。 要知道,江南一带万物灵秀,水乡之土,盛世之下,多出文人骚客,自靖朝开朝以来,就不知出了多少有名的文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称得上是江南第一才子,那是因为,文人骨子里都是自命不凡的,但凡自己有几篇名篇出世,自然便不甘居于人下,常来斗诗斗文,总有你高我低,你短我长之处,那可是谁都不服气谁的,所以这几十年来,无论江南除了多少大才子,却没一个人敢称得上这江南第一,直到陆玄霜横空出世。 他少年能文,十三岁的时候便能写出《洛水亭记》这样的文章,让一众人等大为吃惊,十六岁那年第一年参加科举考试,便一举中了解元,更是了不得。中了解元之后,他并没有直接前往长安参加会试,而是在家中苦心读了四年的书,再次出山之时,又提笔写出了《瑶姬赋》这一篇惊世骇俗的文章,文笔出神入化、巧夺天工,惊动文坛,凭着这《瑶姬赋》一文,陆玄霜便坐上了这江南第一才子的位置。几位翰林院的大学士看了陆玄霜写的文章之后,都赞不绝口,就连平时最为苛刻的刘江再看了《瑶姬赋》之后,竟也忍不住夸赞了一句:“此子有状元之德。” 要知道,刘江原本可是会试的主考官,连他都认为陆玄霜有做状元的本事,谁还敢质疑陆玄霜的水平。所以,基本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这陆玄霜就算不是状元,也必定是前三甲之一,若能点中他,能与他互成师生,指不定哪日这个陆玄霜就成了什么高官了。 所以,翰林院有不少人,都冲着这会试主考官的位置去了。 这个位置,其是萧奕洵也是有想法的,之前他也听说过陆玄霜的名声,也特意去找来了那篇《瑶姬赋》看了一看,确实文华而实,字词精而准,难得的好文章。他本就爱才惜才,若是能与这陆玄霜结交一番,聊些诗词文赋,到了乐得自在。只是他公务实在太多,就是想要参与这次科举,只怕也只是到了最后殿试的时候,坐一坐评审人,这会试的主考官就是他自己想做,也没有这个时间。而他手下的几个人,韩西月虽说从小被韩千叶逼着读书,那文采在辽东一干众将里也算是出众的,但是要当这会试的主考官,这肚子里的笔墨可能就不够了。 萧奕洵左思右想也没能寻到一个合适的人选,颇有几分苦恼,直到有一天见着秦婉词正让墨香按着尹清浅的药方煎药的时候,他眸光猛然一亮,是啊,还有一个人选呢,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论身份地位、论文采才情,萧楚延可并不在自己之下啊。自己虽然没有时间,可楚延完全有这个时间啊。他这些年一直在西北征战,倒真叫人忘了当年楚延的诗文也是长安一绝呢。 一想到这个主意,萧奕洵立刻就叫来了萧楚延,和他说了这件事情,之后便笑着问萧楚延:“楚延,怎么样?我觉得你可以。” 萧楚延听了萧奕洵这个想法之后,笑了:“哥,你是最近因为离漠的事情太忙了吧。虽然你这个提议很是不错,弟弟我也高兴去做那么一回主考官,但是,三天前,四哥就已经向朝廷上书说要担任这一次会试的主考官了。” “你四哥……?”萧奕洵愣住了,他顿了顿,而后道:“你是说承哲?他也要做这会试的主考官?” 萧楚延点了点头,告诉他:“哥,我看你真的是太忙了,一直在忙着离漠那边的规划和重建,也没怎么在意这次科举会试。你若是早几天同我说这件事,说不定我还能去说一说,只不过啊,这件事情,四哥可比你积极多了,之前老早就砸打听了,三天前就上书文渊阁了。我也没想到四哥怎么就对这主考官的位置有了兴趣,他是也想见一见那江南第一才子陆玄霜吗?不过四哥的文采也是不错的,这个主考官,他想做的话也能做。” “承哲亲自上书文渊阁?我怎么没有看到?”萧奕洵愣了愣,文渊阁的奏疏,他没道理不知道的啊。 萧楚延也愣了愣,是啊,萧奕洵身为辅政亲王,也是一直要在文渊阁批阅奏疏的,没有道理萧承哲这么重要的上书他看不到啊,萧楚延想了想,便问:“三哥,你从来也不是管翰林院文官修撰那一块的,那一块应该一直是右相在管着,而且你最近事情也很多,离漠那边的人员安排都是你在做,可能右相觉得没有必要再来告诉你了。” “没有必要告诉我么?”萧奕洵忽而冷笑了一声,“我看可能是有人故意压着,不想让我知道吧。” 萧奕洵没有明说那个人是谁,但他未必觉察不出来。右相的为人他很清楚,即便是体谅自己最近辛劳,也绝不会对此事只字不提。如今他不知道萧承哲上书请这会试主考官一职一事,必定是有人故意压着不让自己知道。虽然文渊阁的四个辅政大臣,除了自己,另外三个都有能力做到瞒着自己。但是左相沈鸿彬、右相许恒都没有必要瞒着自己,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北淮王叔萧容峥有意瞒着自己这件事。之前,萧奕洵早就和萧楚延说过,他怀疑萧容峥与萧承哲之间的关系,萧承哲那次前往江南处理司粮署的事情,那般果决高效的时候,萧奕洵基本上就已经确定了是北淮王萧容峥暗中帮忙。现在,萧承哲上书请做会试主考官这一事,基本上已经让萧奕洵确定了萧容峥与萧承哲的关系了。 萧楚延何等聪明之人,就算萧奕洵没有明说,他也一下子便猜出了萧奕洵心中所想,他拧了拧眉心,着实有些不解:“三哥,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北淮王叔要帮四哥呢?他们有什么关系么?” 萧奕洵眸光暗沉,没有说什么话,安静了好一会儿,而后缓缓说了一句:“可能,就是因为承哲没有站在我这边吧……”虽然自己表面上与萧容峥的关系很好,互相也是以叔侄相称,但这几年的明争暗斗可一次都没有少过。萧承哲虽说也是自己的弟弟,但是比起萧楚延,关系该是差了那么一层。而且,萧奕洵能从萧承哲的眼中看出,他这个弟弟一直很惧怕自己。 他每次见自己的眼神都有那么两分的闪躲,虽然萧奕洵不明白萧承哲那眼中的闪躲来自哪里,但是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萧承哲有事瞒着自己,而且是很严重的事情…… 萧楚延见萧奕洵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仿佛在入神地思考着什么事情,他想了想,便对萧奕洵道:“三哥,你确实需要有人去做这会试主考官的位置么?你也是为了那个什么陆玄霜么?若真是这么重要,我倒不是不可以再上一份书。不过就是与四哥争上一争吗,我也不觉得四哥能赢我……” “不必了……”萧奕洵摇了摇手,淡淡微笑道:“既然承哲这么急着瞒着我上书想要做着会试的主考官,你我身为兄弟,怎么也不好挡了自这哥哥,我这弟弟的一点愿望,他要做,就随他去做吧……” 萧楚延愣了愣,怎么了,他三哥这么快的就决定不要这会试主考官的位置了?他熟悉萧奕洵的为人,知道萧奕洵绝对不会是因为那份兄弟之情而放手让萧承哲去做的,果不其然,萧奕洵之后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只是,这会试主考官的位置是这么容易坐的么?我倒要看看,我这四弟究竟有几分能耐,能让四皇叔这么信任相助!我也要看看,他这主考官到底能不能压住那一群自命不凡的文人才子!” 第四十一章 由衷畏惧 萧承哲上书请求担任今年会试的主考官,这份上书递上去之后他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萧奕洵从中作梗。萧容峥本来心中已经有了其他的人选了,但见这回萧承哲这般坚持,想着近来确实是疏忽了萧承哲很久了,想着索性帮萧承哲这么一个忙。 萧承哲和萧容峥都没想到,这事情会这么容易。萧容峥暗地里将萧承哲的那封奏疏瞒了下来,没有让萧奕洵见到,就是为了在左右相那边先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他知道,这会试的主考官,萧奕洵不可能不心动。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三天之后,在文渊阁议事的时候,萧奕洵忽然提了这么一句:“我听说恭顺王似乎有意担任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我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这么多年来,会试的主考官都是翰林院的大学士,还未有皇室之人担任主考官。若是恭顺王这次担了这个主考官的位置,行事得当的话,倒也可以向天下证实一下我们皇家之人的学问可并不是沽名钓誉的,不知皇叔和两位丞相大人如何作想?” 萧容峥先是愣了一愣,他着实为萧奕洵这番话而惊愕,本以为,在会试主考官的这个位置上,他少不得要与萧奕洵争上一争,却没想到萧奕洵会主动为萧承哲说话。 而这件事对于左右相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本来翰林院那些个学问人为了这次考官的位置已经是明争暗斗,搞得翰林院是乌烟瘴气,他们正想着从别的部调几个学识渊博的人来担任,恰巧恭顺王萧承哲自己上书了,倒也省了他们不少的事。而且论起学问文采来,萧承哲在这他这一代里也算是文采斐然了,只不过萧奕洵与萧楚延的文采实在太过出众,倒叫人忽视了萧承哲的本事,所以当初看到萧承哲的奏疏的时候,他们基本上就已经首肯了。 既然这件事是萧容峥在背后推动,左右相都同意,萧奕洵也表示支持,那么作为太后的齐黛莹,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所以,当沈鸿彬把这件事提请给齐黛莹的时候,齐黛莹很快便首肯了。 萧承哲自己做梦都没想到,这会试主考官的位置说来就来了,当任命书下来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恍如做梦一般,直到下朝的时候,萧奕洵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承哲,这次好好干,点中几个出彩的人才,也好叫世人们看看我们皇室的才气。” 萧奕洵说的云淡风轻,可萧承哲听了这句话顿时觉得如临大敌。无论萧奕洵这话是出于客套还是真心,萧承哲都没由来的感觉到压力重重。 随后,还没等萧承哲放下一颗心来,萧楚延又找到了自己,对自己笑了笑,道:“四哥,这次,我可要恭喜你一下了。本来这会试主考官的位置,弟弟我也想试一试的,但是听说四哥上书了。弟弟想着,四哥本就学识渊博,这几年我一直在外征战,这学业都荒废了不少,倒是哥哥,必定是潜心苦读。如今,我也是要自愧不如了。这回便向四哥学学经验,看看三年之后的会试,我再试一试……” 本来萧承哲宛若晴好的心情在萧奕洵的那一番话后已经有了几丝乌云,等到萧楚延这番话说完以后,那纵是再愉悦的心境,也开心不起来了。 & 这一边,姚馥笙在府里得知了这件事情,着实很开心,立刻派人准备了一桌好菜,等着萧承哲回来,帮他庆祝。本以为萧承哲回来的时候必定是笑容满面,哪知姚馥笙满面春风迎上去的时候,却见着自己的丈夫一脸忧容地回了府。这倒让姚馥笙大为不解,她忙问:“王爷这是怎么了,今个儿我听说这次会试主考官的任命已经出来了,王爷应当高兴才是,怎么还苦着一张脸?” 萧承哲摇了摇头,道:“你是不知道,这会试的主考官,当初楚延也有这个想法……” “楚延?”姚馥笙愣住了,“靖渊王?他?他一个战将,参和这科举考试做什么?” “战将?”萧承哲笑了,看着自己的妻子笑道:“馥笙啊,若你觉得楚延只是一个战将,那你就太小瞧他了。也是,你在长安呆的不长,楚延又一直常年在外征战,战功赫赫,这军功确实会让你产生这种误解。”他摇了摇头,语气有两分低沉:“只是,你不知道,当年我们这一代的人,能在诗文词曲上与三哥叫板的,除了左相的幼子沈临渊之外,就是我这个五弟靖渊王萧楚延了……” 姚馥笙暗暗吃惊,几次见面,这靖渊王向来不苟言笑,整个人仿佛一块兵一般,一见便是那种铁血统帅,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出是那种才思敏捷之人。但是她有几分疑惑:“就算是这样,靖渊也想做这会试的主考官,那么又如何呢?现在这个位置已经是你的了呀,王爷你还怕他夺了过去么?太后的旨意都下来了。”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萧承哲皱着眉头,解释道:“馥笙,你不清楚,楚延与三哥的关系有多好。楚延从小与三哥一起长大,他们都是淑懿太后……”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萧承哲没由来地声音颤了两声,好在姚馥笙没有觉察出哪里不对劲,萧承哲继续道:“楚延和三哥基本上就同亲兄弟一样要好。你想啊,若是楚延这次想要做着会试的主考官,三哥怎么会不帮他?反而来为我说话呢?我可没这个自信敢说三哥会为了我不帮楚延……” 姚馥笙也沉了沉眉头,又想了一个可能性:“那……会不会是靖渊王在骗你?” 萧承哲很快便否决了:“不可能,楚延他自小为人刚正耿直,没理由来骗我。只要他说,那必定是真的……” 看着萧承哲紧蹙的眉头,又听得他这么一解释,姚馥笙似乎明白了萧承哲究竟担心害怕的是什么,她试探地问:“所以……你在担心豫昭王会有什么企图?” 萧承哲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正是如此,三哥不帮楚延,却为我说话,这实在太没道理了,这里面他一定另有企图……” 姚馥笙一直都觉得萧承哲似乎太惧怕萧奕洵了,纵使他那个三哥惊才绝世,为人深沉冷厉,萧承哲也不该惧怕成这样。大家同是亲王,他又是萧奕洵的弟弟,这几年接触下来,姚馥笙对萧奕洵也算有两分了解,他是手段冷狠,但在感情上,豫昭王绝对不是个含糊的人,萧承哲是他弟弟,他有什么好怕的?可是这疑惑,姚馥笙知道就算她问,萧承哲也是不会告诉自己的,似乎这种恐惧,已经被他深深地刻在了心里,所以便将萧奕洵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无限放大。 姚馥笙虽觉无奈,却依然为萧承哲想了一个主意,她轻轻为萧承哲斟了杯酒,递到萧承哲的面前,柔声道:“王爷,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豫昭王会从中作梗。其实,做会试的主考官没那么难的。这一次,我们本就是奔着陆玄霜去的,没求要坐的多好多出人意料,只求不功不过,平稳地完成任务就好了。你虽然没有担任过科举的主考官,缺乏经验,但你完全可以找人辅佐你啊。翰林院那一帮大学士,一个个为这主考官的位子恨不得抢破了脑袋,如今就算主考官没了希望,那副考官总归还是有机会的。你身为主考官,任命权总归是有的。那些大学士里面,不乏经验丰富之人,你只要挑选几个好的来帮助你,不就事半功倍了?何苦凡事都要担在自己的身上? 姚馥笙这一番话可真是对萧承哲有了醍醐灌顶的效果,他一拍额头,终于展露出了一抹笑容,对着自己的妻子道:“哎呀,夫人,你看我这脑袋,几乎是急晕了,怎么这档子事竟然还会没想到。多亏了夫人你来提醒我呀……” 姚馥笙淡淡摇了摇头,对萧承哲道:“王爷凡事还是要看开,要放平心态,我一直认为,只要冷静下来,并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 & 豫昭王府。 萧奕洵下朝之后又去了文渊阁当值,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回了豫昭王府。夕阳之下,秦婉词端着一柄扇子,就斜斜地站在了王府的门口,迎着黄昏斜阳,静静地等待着自己。 萧奕洵刚进王府,远远就瞧见了秦婉词在等自己,脚下立马加快了脚步,几步便来到了秦婉词的身边,含笑道:“婉儿,可是想我了?在这等了多久了?” 秦婉词低眉浅笑道:“下午闲着没事,看书看累了,也没什么事情好打发了来做,索性便在这里等你回来。” 萧奕洵牵过秦婉词的手,往屋里走,感觉到秦婉词还是有些消瘦,心里虽然欢喜,但到底还是有几分心疼的:“以后要等我,也别站着,让墨香给你找个椅子坐一坐也好呀。” 秦婉词没说什么,萧奕洵忽而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她道:“婉儿,你觉得无聊?那么我带你去见识见识那江南第一才子,可好?” 第四十二章 景来会诗(上) 陆玄霜带着满腔的热忱与自信从江南启程前往长安,途径湖南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一个一同赶考的考生,名叫陈昱。两人于路上相识,陈昱得知了面前的这个少年名叫陆玄霜之后,惊愕不已。毕竟这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声这个时候已经传得大江南北人尽皆知了,他压根就没料到,自己这路上竟能遇见陆玄霜,要知道,他可是状元的大热门。其实陈昱知道自己的水平,当初考上举人都已经在自己意料之外了,这会试,他压根就不报什么希望,这次来长安,本来就是奔着结交朋友来的,到没想到,这还没到长安,就碰到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 这个陈昱,家里是从商的,他老爹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考个功名以后入朝为官,所以从小就花了很多钱去培养这个儿子。哪知陈昱可能真的不是个读书的料,一本书读个几十遍也很难记住,考秀才也是考了好几年才考上。陈昱都市虽然不好,但是算钱记账,那可是厉害的不得了,这让陈昱的老爹颇为苦恼,看来自己的这个儿子,还是个经商的人。所以,他也不再强求什么,只让着陈昱去考一次乡试,毕竟这么多年的书读了下来,不去试一试那实在是有些浪费了。本来陈父和陈昱都对这次乡试不抱什么希望了,哪知也不知是祖坟冒了青烟还是命中注定,陈昱误打误撞竟然末名考上了举人,这可把陈父高兴坏了。这倒让陈父原本熄灭的心重新燃了起来,这次陈昱能瞎猫碰着死耗子,谁敢保证这会试不行呢?所以,他当即给了陈昱一大笔钱,让他进京赶考。同时也叮嘱陈昱:“儿子,这次没有考上也没有关系,多去结交朋友,我们陈家别的不多,钱那是要多少有多少,外出交朋友嘛,不就是一个钱字?所以,散尽钱财也无所谓,多去交几个朋友,说不准你认识的几个以后能成为大官呢?” 所以,带着陈父交代的任务,陈昱上路了,然后陈家的祖坟可能再一次冒了青烟,陈昱还没到长安,就碰见了这次状元的热门——江南第一才子陆玄霜。 陈昱将自己的父亲的话贯彻到底,秉持着钱乃身外之物这一道理,对待陆玄霜那可真是该怎么花就怎么花。陈昱这般豪爽,陆玄霜自然乐得与他作伴一起来了长安,这一路走下来,两个人也算是建立了不错的感情。 因为陈昱的缘故,两人在路上就换了最好的快马,所以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提早五日就到了长安,距离会试还有十多天的时间,陆玄霜已经胸有成竹,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而陈昱则是本来就看不进书,就是抱着认识人才来的,遇到了陆玄霜,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大半,那还看什么书呢?所以两个人一拍即合,当即就在长安游玩了起来。 每一次的科举大考,长安最好的酒楼之一的景来客栈,都会在科举的哪个月份夜夜在客栈里摆下大宴,引得一众才子来斗诗斗文斗酒。要知道这些歌年轻气盛的文人们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这件。 所以一连一个月,景来客栈都会成为长安夜间最为繁盛之地,因为每到夜晚,总有许多文人墨客乃至达官贵人来到景来客栈,比一比诗,斗一斗酒,热闹非凡。 每一夜,都会有一场比拼,诸位才子以选题作诗,互相比拼,最后得出一个冠军,便为魁。每日的题目不一样,夺魁的人也不一样,以往,一个月中夺魁最多的人是二十八年前的状元明乐清,他在一个月之内拿下了十七天的第一,最多的时候连续了八天,直到翰林院的大学士符长笙听闻这么个厉害的人物,亲自来了景来客栈要会一会这个明月清,这才算破了他的不败金身。之后明月清与符长笙连续斗诗斗了十天,双方你来我往各有胜负,也成了一段佳话。 而今年,陆玄霜来了以后,很快便成为了景来客栈的霸主,一连八日都轻轻松松地拿下了第一,隐隐有超越当年明乐清的趋势,所以,这景来客栈晚上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多,有的是来挑战陆玄霜的,有的是来看看热闹到底有没有人能破了陆玄霜的不败金身,又或是看看这个陆玄霜究竟能不能超越当年的第一才子明月清创下的记录。 所以,第九天的这个晚上,前往景来客栈的人达到了一个巅峰,连不少城中高官与显贵都来了。 这晚,秦婉词恰好觉得无聊,站在院中等着萧奕洵回来。萧奕洵眼见秦婉词这短时间被自己叮嘱地这样不能动,那也不能移,每日只在家中看看书写写字,摆弄摆弄花草,忽而也觉得自己最近一直都在忙着离漠那边的事情,似乎确实没有好好地陪一陪自己的妻子了。所以当他牵着秦婉词的手准备回屋休息的时候,忽而想起了今日下午在文渊阁听右相许恒说起了景来客栈,陆玄霜已经一连八天夺魁了,就快破了当年明乐清创下的记录了,许恒笑着对萧奕洵道:“王爷似乎许久没有舞文弄墨了,如今放眼整个长安,文采能出王爷其右的不知能否处五个人,听说今晚有不少翰林院的大学士也准备去看看呢,就连左相的儿子沈临渊听说今夜也会现身景来客栈,不知王爷是否有兴趣去参加这一场盛会呢?” 萧奕洵听说沈临渊可能也会去景来客栈,清亮的双眸忽而亮了起来,他有些惊奇道:“怎么,左相这个宝贝儿子终于肯从游山玩水之中回来了?” 要说这沈临渊,真当是词曲双绝,天下鲜有敌手。虽然身为左相的儿子,却不喜为官,获得最是潇洒恣意,一年到头都在游历山川,那是人影也见不到几回,若是他的丹青功夫再好一些,基本上就能赶上前朝博雅了。这次他肯回来,想必也是听闻了这江南第一才子陆玄霜的消息。能再会一会沈临渊,萧奕洵还是十分有兴趣的。只是萧奕洵又转念一想,这段时间实在是有些疏忽了秦婉词,本来打算今晚怎么也要好好陪一陪自己的妻子的,所以他淡淡笑道:“婉儿最近身子不好,一个人我怕她要在府里闲出病来了,我是打算今晚好好陪陪她的……” 许恒哈哈大笑,道:“这有的什么?王妃如此才情,就是比起这一干才子也不遑多让,王爷何不与王妃同去?倒叫王妃也试一试这比赛,我倒很是看好王妃,女中豪杰,若说今晚王妃打败了那陆玄霜,老臣也觉得很有可能。既然王爷怕王妃闲得慌,怎么不一起去呢?” 所以,当萧奕洵见秦婉词着实有些无聊的样子,本来他还担心秦婉词的身体吃不消,如今倒是担心起婉词太过闲着,所以许恒的话立马就在脑中想了起来,他当即对秦婉词道:“婉儿,你觉得无聊?那么我带你去见识见识那江南第一才子,可好?” “陆玄霜?”秦婉词抬头,凝眸想了想,问:“就是那个江南第一才子?” 萧奕洵笑道:“不错就是他,听说已经在景来客栈连续夺了八天的第一,今夜就要破明乐清的记录了。今夜可有不少人聚在景来客栈,听左相说,连沈临渊都回来了……” “沈临渊……左相家的二公子沈临渊都回来了?”秦婉词一听沈临渊也回来了,和之前萧奕洵的反应是一样的,她颇为感概:“倒是好多年不曾见到沈二公子了,这么说,今年这景来客栈的盛会倒真是非同一般啊……” 萧奕洵牵着秦婉词的手,眉目含笑,问她:“那婉儿,你想不想去,左相说,你若是参加,也不是没可能赢那陆玄霜……” 秦婉词亦笑了起来,她拍了拍萧奕洵的胸口,道:“人家那可是实打实的江南第一才子,我可不敢攀比……” “好啦好啦……”萧奕洵笑着点了点秦婉词的额头,宠溺地笑道:“这会子在府里说的好听,等待会到了景来客栈,还不知道是个怎么个兴奋地法子呢,婉儿,我倒真要看看,你这三四年来,水平到底是高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了。”说着萧奕洵退后一步,对秦婉词做了个“请”的动作,笑道:“王妃,请赐教。” 秦婉词捂嘴轻轻笑了起来,牵起了萧奕洵的手,道:“好罢好罢,就应王爷之邀,今晚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 当萧奕洵与秦婉词抵达景来客栈的时候,这里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人群了,秦婉词看着这楼上楼下座无虚席地,也不由暗暗吃了一惊,看来,奕洵说的不错,今晚这真的是一场盛会了。萧奕洵看着这人满为患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麻烦,他低头对秦婉词道:“婉儿,可能我们来的晚了些,好像没有包厢了……” 其实凭着自己的身份,萧奕洵去向这景来客栈的掌柜要一个雅座一定不成问题,但他到底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了这一群才子们的好兴致。秦婉词笑了:“这有的什么,诗文之下无相王,你我何必拘泥于身份,自是在大堂里随便落座便是了。” 就在萧奕洵怕秦婉词的身子吃不消的时候,身后一下子便响起了一个熟悉而亲切的笑声:“哈哈,小三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第四十三章 景来会诗(中) “哈哈,小三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就在秦婉词与萧奕洵打算就近就去大厅中央坐一坐的时候,身后忽而传来了一个熟稔的声音,接着龙霁云一张大大的脸就出现在了萧奕洵的面前。 龙霁云把手搭在萧奕洵的肩膀上,对他道:“今天晚上,长安城凡事没事可做的人全都来了这景来客栈,就是要来看这陆玄霜能否破那明乐清当年的记录。本来我还打算亲自去你府上找你的,但是转念想了,这样大的盛会,你怎么会不来?”龙霁云又左右环顾了一下,道:“谁曾想你来的这样晚?连个雅座都没有了,好歹你还有我这么个小弟,一早就为你把这雅座定好了,也不至于让我们堂堂豫昭王大人坐大堂里吧。”他说着,又见到一旁低眉浅笑的秦婉词,便又继续道:“再说了,婉词姐姐今天说不定也要参赛的,她的身子可经不住久站,哎……我果然是个贴心的小弟啊……” 萧奕洵和秦婉词两个人话还未说半句,龙霁云便一个人叽叽歪歪地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萧奕洵一把敲在龙霁云的头上,笑道:“你这臭小子,贫嘴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三个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往楼上走去,这越往楼上走,基本上身份地位就越高,其中也不乏一切显贵之人,他们自然是认得萧奕洵与龙霁云的了,互相点头示意,就往自己的阁间走去了。 就在到了龙家的阁间门口时,旁边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姿清瘦,宛若霜雪般的年轻男子。他身穿一身琉色的宿伊,衣袖里有青色的竹叶镶边,虽然衣着比较朴素,但是腰间却配着价值不菲的玉带。只一眼看去,便知他与旁人不同,那闲雅的姿态与气质,除了喜爱游历天下的左相家的二公子沈临渊便没第二个人了。 没想到龙家的阁间就在沈临渊的旁边。沈临渊似乎也感觉到了萧奕洵这边不一样的气质,他回头一看,恰巧见到萧奕洵等人也正在看着自己。想起当年众人也曾在一起吟诗作对过,如今也算是多年不见久别重逢,特别是再见到萧奕洵眉目间那熟悉的沉稳与风华,沈临渊走了几步,便来到了萧奕洵与龙霁云面前,笑道:“豫昭王,真是多年不见了……” 萧奕洵见到沈临渊,也自是满心的熟悉,亦笑道:“本来今日我是不打算来了,是听了右相说,我们向来不羁于世的沈公子竟然也为此回了长安城,既然你都来了,我怎么也该来看一看,会一会老友不是?” 沈临渊手执一把象牙扇子,笑了起来:“豫昭王你可是大忙人,竟能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我一眼,我这一介草名可不敢当……” 龙霁云夹在两人中间,看着两个人叙旧叙个不停,忍不住插嘴道:“小三哥,你本就来的晚了,这比赛呀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啊,要叙旧,比完再叙旧,今晚我请客,让你们两个老朋友喝的不醉不归。”说着他顿了顿,左看看萧奕洵又看看沈临渊,忽然笑了起来。 沈临渊与萧奕洵都不知道这龙霁云怎么突然又笑了起来,萧奕洵自是熟悉龙霁云的性子,知道这人是想到什么便是什么,止不住脑子里歪歪转着什么主意,他便笑问:“臭小子,想到了什么就说出来,别一个人愣着傻笑。” 龙霁云“咳咳”清了两声嗓子,这才说道:“小三哥,在我印象里你好像还没和沈少公子分出个胜负吧……”当年,长安三绝,诗文之中以萧奕洵为尊,丹青笔墨,右相长子许承恩无人出其右,而那词曲双绝又是这左相幼子沈临渊。许承恩主丹青笔墨,自是不会与萧奕洵或是沈临渊相较。但这诗词一家,总会有人想要让这二人分出个高下来。其实当年萧奕洵与沈临渊关系极佳,私下里不知切磋过多少回,但也真的是分不出什么高下来。所以今天难得有这么个机会,龙霁云倒也想看看,隔了这么多年,两人现在到底是谁优谁劣…… 沈临渊淡淡一笑:“豫昭王若想与我切磋,我自然奉陪到底,不过这今日的主角自不是你我,而是那江南第一才子陆玄霜。你我今日所做,不过是看看他是否真有夺顶,破明先生的记录……” 龙霁云听沈临渊叫明乐清大学士为明先生,他这才想起来,明乐清曾经应左相之邀,为沈临渊上了几年的课。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听说自己老师的辉煌战绩今日可能另属他人,身为学生的沈临渊自然义不容辞地要来看看了。 龙霁云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气,道:“哎……这真是可惜了,明大人自己不能来,不然倒真是一段佳话了……” 明乐清身为翰林院的大学士,这次是会试的阅卷官,这个月需要避嫌,自然是不可能来这考生聚集地明月楼了。他耸耸肩道:“不过也没事,有沈公子你这位明大人的得意门生代替他来,也是一样的。” 沈临渊笑了笑,道:“我说,小龙少爷,我看,今天这所有人里,你说话的本事最高了,看来今天夺魁的该是你了……” 龙霁云哈哈大笑:“放心放心,你可不要揶揄我了,有你和小三哥在,我哪敢说自己夺魁?再说了……”他拉长了声音,看了看一直站在萧奕洵身边默默不语的秦婉词,笑道:“再说了……今天还有豫昭王妃呢,她的才情……”他扬眉看向萧奕洵和沈临渊,“可未必若于你们多少……说实话,小三哥,我一直都想知道,究竟是你的诗厉害还是沈公子的词厉害,还有沈公子的词和婉词姐姐的词又是谁比较厉害……” 沈临渊抚掌大笑:“这可是不公平了吧,豫昭王你们夫妻二人我对付一个尚觉吃力,你夫妻二人同心,我哪有还手之力?”他看了看秦婉词又看了看萧奕洵道:“王妃,您以一己之力拿下离漠的壮举早已天下闻名。您的才情,我亦一直有所耳闻……”当年明月清还在教导沈临渊的时候,曾经见过秦婉词写的词,当时还对沈临渊说过,若非秦婉词是女儿身,这长安词曲双绝的名头还不知会花落谁家呢,沈临渊一直想找机会见一见这传闻中的奇女子,没想到今日便有了这样好的机会,他想了想便道:“我与豫昭王切磋的机会还有很多,豫昭王妃绝非寻常女子,今日不妨便代豫昭王府出战,如何?” 龙霁云先愣了愣,而后忽然意识过来,道:“沈公子,你的意思是,今天不要小三哥出手,就是要看婉词的?” 沈临渊含笑点头:“这景来客栈会诗也有规矩的,自从那年翰林院的大学士符长笙断了明乐清的全胜记录之后,以后的会诗大赛,除了当年应考的考生,三十五岁以上的文人都不允许再参加了。” 之所以出了这么一项规定,为的就是保证所有年轻文人能有出头之地。因为毕竟也几十年才出的了一个明乐清,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与翰林院的大学士周旋那么多回合的。 对于沈临渊的提议,萧奕洵自是没什么意见,他二人本就是好友,日后切磋的机会也定不会少,而且,今晚本身他就打算陪秦婉词来看看的,若是秦婉词自己想试一试,他更是乐的开心,毕竟他也真想看看,与沈临渊相对,秦婉词究竟能有怎样的表现。 就在萧奕洵等人还在叙旧的时候,楼下已经响起了铜铃的声音,似乎会诗比赛就要开始了。这会诗比赛的规则也很简单,由景来客栈随机拟定一个主题,而后诸位才子各自进行创作,将其写的诗或词呈现出来,挂在大堂正中央的位置,之后,在座的每一个人手中会发一只上好的狼毫毛笔,若是他们觉得好的诗词,可以将笔投放进下面的箱子,排名前三的诗作被留下来,他们的作者便进入最后的决赛。一共进行三轮,最后的决赛,便是从三轮中胜出的作者再次进行比拼。 虽然这些诗作都是匿名的,但是按以往的经验来看,能写好诗词的,他的水平会一直很高,极容易一直占据着前三的位置,所以最后能够进入决赛的,必定少于九人,基本很稳定的就是那五六人。 而今天,众人都知道,那江南第一才子陆玄霜已经占据了一个名额了,而且不出人预料的话,他应该会在每一轮中都占据一个名额,所以就算最多的可能性,今天决赛会有七个人。 不过,猜测总归是猜测,谁都料想不到最后的结果。 于清亮的铜铃声中,今天的第一道题缓缓地由大厅顶上的一个红灯笼下缓缓打开,是一句诗“一骑红尘妃子笑”。 众人一看此句诗,登时心下了然,此近春末,荔枝逐渐出现,今天这第一题,便是以荔枝为题。 第四十四章 景来会诗(下) 众人期待了许久,不少才子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这今夜会诗的第一题才缓缓拉开序幕,白色绸缎上面水墨染着一行飘逸的大字“一骑红尘妃子笑”。 诸位才子一见这个题目,便立马低下头思索去了。 这四楼的阁间中,秦婉词、萧奕洵和龙霁云三人见了这个题目,并没有急于动笔,反倒是龙霁云先笑道:“一骑红尘妃子笑,这说的就是个荔枝,要不然就是再说杨妃,只是婉词姐姐可不是杨妃。” 萧奕洵打趣道:“那可不是?杨妃一曲霓裳羽衣舞惊艳天下……”他看一看秦婉词,眉眼弯弯,道,“而你婉词姐姐的舞蹈可真是不敢恭维啊……” 听萧奕洵这么一说,秦婉词气的瞪了萧奕洵一眼,好气道:“既是不堪入目,那王爷日后也不必再看了吧。宫中总有美人舞姬,跳的绝世好舞……” 萧奕洵摇一摇手中的折扇,笑道:“从小到大,什么漂亮的舞蹈没见过?但任那些舞姬再动人,那些舞蹈再美妙,本王却是从来也记不得一个。反倒是王妃的舞姿,本王见之难忘,而且……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还未等秦婉词说话,一旁的龙霁云笑得连手中的瓜果都掉到了桌上,他大笑了两声,拍了拍一旁萧奕洵的肩膀:“小三哥,刚刚你还说我嘴皮子越来越厉害了,但是我发现,到你这儿,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算什么呀。你看看,婉词姐姐与你相爱相知这么多年,还为你一句话而羞红了脸。小三哥,我实在是佩服得紧。” “霁云,你别说话了,打搅我的思绪……”这个时候,就连平时一直护着龙霁云的秦婉词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直接让龙霁云闭嘴,然后瞧了一眼萧奕洵,低下头,提笔,不知写了些什么。 这景来客栈的会诗,每一轮都有时间限制,前三轮的初选,都是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的时间对于一些有灵感或是才思敏捷的才子,那写诗都是信手拈来,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写好,这一炷香的时间绰绰有余。但若是对那些寻不到好灵感的人,那还真有可能一炷香的时间就憋出一句话。 陆陆续续的,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把诗作上交了,也有不少人开始评论了。 为了保证大家选择的诗作都是相对公平的被选择被评论,每篇诗作被递交上去的时候,都会有专门的人把那诗作重新誊写一遍再挂上去。因为,当年有过这样的情况,有些才子的字写的真是非常的漂亮,行云流水一般,让人见之难忘,一旦遇到这样的情况,总有人会把票投给那些字写的非常好看的作品,而忽略了诗歌原本的才气,或者说,前面几天,一直获得好名次的才子,因为他的作品经常被人阅读,所以,人们对他的字就非常的熟悉,那么在往常的评选中,人们甚至不看内容,只看诗词的字,就知道作者是谁,这个时候,他的得票率也会增高。所以从那以后,景来会诗的规则就改了,所有的诗作的字都是一样的,让参与投票的人只看诗歌的内容而非他们的字词。 不过,即便已经做出了这样的措施,但是总还是有人能从中发现一些端倪,有些诗人,他的诗风是固定的,不容易改变的,所以就算没有字词作为辨认,旁人也能送诗词的字里行间推测出这首诗或者词出自谁手。 比如说今日一开始变为人津津乐道的第一首《玉枝》: 芳莲翠叶真堪画, 青笼白玉裹其瓤。 瑶台倾杯真国色, 愿捧金盘献君王。 这边已经写好了诗并且将其传递下去的秦婉词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做了,便也开始看那边悬挂出的诗文,她看着那首目前得票率最高的《玉枝》,问一旁的龙霁云:“我看着这楼下的人为《玉枝》投票的时候,都会露出心下了然的笑容,怎么,就算这首诗写的确实是好,他们怎么就确定这首诗就是出自陆玄霜之手?” 龙霁云因为素来闲着无事,又恰逢这个月长安举行会试的大考,他一个人呆在府中也着实无聊,所以这几天基本上天天都泡在了这景来客栈。因着他尊贵的身份还有这豪气的个性,一时之间,在各位考生之中已经是混的如鱼得水了,对于这几日的比试情况,他也基本上摸清楚的七七八八,于是便对秦婉词解释道:“这几日,夺魁的都是陆玄霜。所以,不少人基本上对他,都摸出门路来了。这陆玄霜每每作诗作词,速度都极快,别人快的需要半柱香的时间,他每每都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所以每次先挂出来的那几首里面,必定有一首是出自陆玄霜之手……”龙霁云还没说完,秦婉词便已经知晓了,先摆出来的几首诗里面,一定有好坏之分,所以,基本上水平最高的那一首就是陆玄霜的了,而最后那句“愿捧金盘献君王。”无疑能看做他作为一个状元大热门的心声了。 秦婉词仔细细细地又读了一遍那首《玉枝》,心中暗道,确实是一首好诗,她正要夸一夸这江南第一才子果真不是浪得虚名,萧奕洵清朗的笑声忽然从身后传来:“我看,今夜众人倒未必能猜出哪一首是出自我们的陆玄霜路大才子了……” 不知何时,楼下忽然出现了一点点的骚动,因为第二首诗的出现,导致了众人亦是分不清哪首是陆玄霜的了。这一首诗,正是拍在第五个的《妃子笑》。 玉容尚含酥晨露, 暑月南光近北长。 平昔最爱鱼珠目, 要与金乌争风煌。 这首诗,无论是遣词或者是意境与胸怀都不低于刚刚的那首《玉枝》,而且,这首诗来的也很快,排行第五首,与往常陆玄霜的速度也都差不多。 一开始,众人都信誓旦旦地认为那首《玉枝》是出自陆玄霜之手,可这首《妃子笑》出来之后,众人便都不确定了。 这可是陆玄霜第三晚连续夺魁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了。 龙霁云走出阁间,看了看下面的情况,《玉枝》与《妃子笑》这两首诗的得票率基本上都快要持平了,似乎楼下的兴致比往常更加高涨了。每每有人将票投给了《玉枝》或者《妃子笑》,便会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很多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首诗,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因为,众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今晚,不会再是陆玄霜一家独大的情况了。已经有高手出手,开始阻击陆玄霜了。 龙霁云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回到了雅阁之中,无不感慨道:“看来明乐清明大学士的记录不是那么好破的。一时间竟然连我都看不出哪一首是陆玄霜写的了……” 萧奕洵十分从容恣意地喝了一杯茶,而后笑道:“虽然不知道哪首诗是陆玄霜写的,但是另一首是出自谁之手,我想,我们心中应该都清楚吧……” 萧奕洵说完话之后,秦婉词与龙霁云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她们南边的那个阁间。 繁复而雅致的花纹背后,那个清净的阁间之中,此时正静静坐着一位身着素衣,手执折扇的男子,他舒朗的面容带着浅浅的笑意,一杯一杯为自己斟酒。 龙霁云笑了:“看来,明乐清就算不在,也总有人带着他来。”此时此刻,龙霁云也来了心思,他忙不迭地问萧奕洵:“小三哥,若是沈临渊真的拿出十分的水平,今晚这冠军,会是谁的?” 萧奕洵回答:“我看过陆玄霜的《瑶姬赋》,也确实让我惊艳了一把,但是《瑶姬赋》到底是陆玄霜的最高水平还是寻常水平我吃不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若要让沈临渊写《瑶姬赋》,只要他愿意,他一样写得出来……” 虽然萧奕洵的话没有明说,但是龙霁云也能猜得到他话里的意思,若是沈临渊使出全力,今夜陆玄霜夺魁之路,必定难上百分。龙霁云大笑起来:“好啊,这可真是有意思,这个月,我真是没白呆在长安。”他转过身来,看着秦婉词,笑嘻嘻道:“婉词姐姐,你的诗作也应该挂上去了,告诉弟弟,哪首是你写的,弟弟好把我们这个阁间宝贵的一票给你投过去。” 秦婉词掩嘴笑道:“哪里虚的我们自己这张票了?能不能进前三都随缘吧,不必刻意强求。” 这边龙霁云正软磨硬泡让秦婉词告诉自己哪首是她写的,隔壁忽然便有人传递了一声:“沁松园沈公子,投票第十三首《倾城姝》!” 龙霁云愣了愣,秦婉词自己亦是愣了一下,唯有萧奕洵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沈临渊没投《玉枝》与《妃子笑》,他投了第十三首?”龙霁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向第十三首《倾城姝》,读了一遍之后,他恍然大悟,回头叹道:“婉词,这首是你写的吧!” 第四十五章 二轮比试 龙霁云没有想到,沈临渊竟没有把自己的票投给《玉枝》与《妃子笑》中的任何一首,而是给了《倾城姝》,他低头看去,细细读了一番之后,方才醒悟,回头对秦婉词道:“婉词,这是你写的吧!” 楚王昔日爱红妆,万州闻言皆种芒。 朝来日日薰风瘴,暑月夜半寄帝乡。 蹉跎裙生风弄色,西楼无君亦无常。 象郡南荒充王赋,青衣白玉苦渺茫。 秦婉词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龙霁云看了看一旁的沁松园,颇有几分意思地笑了:“小三哥,你说沈公子是知道这首《倾城姝》出自婉词姐姐之手,还是单纯觉得这首诗写得好,才投的?不过,婉词,我记得你的诗,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的律诗现在竟然这般出色么?” 萧奕洵没有说话,秦婉词写完诗之后,并没有给自己看她写的诗,但是从字里行间了,萧奕洵未必感觉不出来秦婉词的诗作究竟是哪一首。不过他也有两分好奇,自己是凭着对秦婉词的熟悉,而猜出这首《倾城姝》是秦婉词写的,那么沈临渊呢?他是怎么猜出来的? 不过……萧奕洵在细细地看了一眼那首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婉词的诗作竟然这般深沉了,她犹记得,四年前的她写出的诗,还是轻快明丽的。断然不会是像现在这般多藏了几分忧国忧民与伤痛…… 今天众人都在写荔枝,有借荔枝写自身豪情的,有借荔枝表现愿身居高位为君分忧的,唯有这首《倾城姝》,借荔枝喻美人,写全国为了君王一人之喜好,动劳九州,而后那些女子在宫中荒废了余生,讽刺君王昏庸,官场**却劳累民生。这样的沉痛与忧思,并不是这一群尚未尝过人间困苦的才子所能拥有的…… 果然,在离漠的这四年,让她改变了很多…… 在众人都在猜想哪首诗是陆玄霜所写,而另一首又是谁所写之时,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而景来客栈也很快的就做好了计票的工作,前三名分别是第一名《玉枝》,得二十五票,第二名《妃子笑》,得二十三票,第三名《倾城姝》得二十票。 对于这个结果,周围的人并不太吃惊,《玉枝》与《妃子笑》大家都怀疑是出自陆玄霜之手,得票高不足为奇,而《倾城姝》这一首,底蕴深厚,用词凝练简洁,确实当为上佳,此三首为前三甲,众人皆叹服。 萧奕洵等人在外听完了名次的宣布,正要回到阁间准备下一个题目的时候,却见一旁的沈临渊缓缓摇了摇头。 秦婉词微微一愣,轻声问道:“怎么,沈公子对这个名次不满意么?” 沈临渊收起手中的折扇,摇头笑了:“王妃,你应该也听到了,刚刚在下投的是那首《倾城姝》,私以为,此首诗无论内涵与用字皆高于《玉枝》与《妃子笑》,实在不当屈居第三。我倒真是想结识一下,在这一群年少志高的考生之中,如何有了这样一位人才……” 听了沈临渊这句话,秦婉词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她平和地笑道:“既然沈公子欣赏那首诗,也该拿出真本事让大家看看,《妃子笑》总该不是你的最高水平吧……” 沈临渊挑眉,看了看秦婉词,眼里有惊叹的意味,而后又看了看萧奕洵,轻扬薄唇,对后者笑道:“王爷,你真是有一位好王妃……” 萧奕洵静声微笑,不置可否。 很快,第二轮的会诗又开始了,这一次的题目是“忽如一夜春风来” 众人见多识广,很快便知这个题目让大家写的是什么。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这一题让众人写雪。 临近夏日,景来客栈却让人咏雪,实在不得不说,这题目出的实在是别致。 当香燃起的第一刻,便已有人开始动笔了。 位居二楼“霜雪园”的陆玄霜见到了这个题目,会心一笑,这首诗根本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他今天居于“霜雪园”,题目有要求咏雪,这不是正和他心意。稍稍构思了一会儿,陆玄霜便抬笔蘸墨,写了起来。 可在他还未写到最后一联的时候,楼下便已有两首诗挂了出来,他身旁的陈昱不由吃了一惊:“速度这么快吗?”连陆玄霜还未写到最后一联,竟然已有人写完了? 陆玄霜倒是面不改色,一点也不慌张,他笔下未停,头也不抬道:“这有的什么?急于求成,怎会有好的诗文?”本来就是如此,有些考生,若是不能以诗文的质量取胜,那就必须得从速度入手,毕竟先出的诗总比后写的诗容易得票。但是,这样急促地在匆忙间写出的诗文,哪里会是什么好作品? 陈昱听陆玄霜这么一说,就有些放心了。陆玄霜这时候也刚刚把自己的最后一联收了尾,他刚收笔就听见陈昱低沉的声音传来:“玄霜,不好了,刚刚那两首诗,质量高的可怕……” 陆玄霜闻言,愣了愣,而后忙抬头看去,他知道陈昱虽然自己的文采不怎么样,但是,但是欣赏的水平却还是有的,他既然说质量高的可怕,那必然是两首好诗了…… 第一首《春雪》 飞花穿庭嫌春迟, 岩下青竹似琼枝。 轩辕翻覆千袖舞, 静待皇城万树春。 第二首《踏雪歌》 山南山北雪晴夜,千里万里月明天。 庭霰穿檐翻秀帘,莫知梨花昨夜开。 日暮高楼争白羽,踏平人间恶路前。 丰节丰年何嫌多?长安长乐不等闲。 看完了这两首诗,陆玄霜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陈昱以为他有些不好受,毕竟这两首并未如他所说,质量不佳,而是属于绝对的上佳之文。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之前那一轮,后来出现的那首《妃子笑》与《倾城姝》已经分掉了《玉枝》大部分的票数了,要知道,之前那几天,陆玄霜的诗作一直是拉开了第二名十几票的。刚刚第一轮,陆玄霜自己也应该看的出来,若非《倾城姝》出来的太晚,以那首诗的质量与内涵,绝不可能只有二十票屈居第三。反过来说,若是《倾城姝》出现在前五首,可能这首诗的票数会达到三十也不一定。 那个时候,陈昱就发现了,今天,景来客栈暗藏了不少的高手,基本上都是要来断了陆玄霜这连续夺魁的道路。他静静地对陆玄霜道:“玄霜,看来,今天你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了啊,长安这么多深藏不露的高手,这回看来都要拿出看家的本事了啊……” 陆玄霜眼里透露出一种激动的心情,果然,长安这地方卧虎藏龙,到处都是高人,随随便便一出手,便让自己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压力。不知为何他的心忽然有些躁动了起来,他抬头看向了三楼以上的那些阁间,听闻今日也有不少王公贵族也到了景来客栈,他暗暗寻思:豫昭王……你会不会来?这些诗作里有没有你的诗文呢? 看陆玄霜面露精光,却没有说话,一个人不知在想什么,陈昱忍不住摇了摇他,对他道:“玄霜,你可要小心了,今天可是你破那明大学士记录最重要的一天了,看你的诗文也已经被挂出来了,是第五首。” 《雪赋》 梅雪来争春,放船看山晴。 风定奇寒晚,复见窗台明。 坐听珠玉碎,湖面已成冰。 雪满天山路,名满再逢君。 这三首诗的水平极为接近,总体而言,确实是《踏雪歌》最为出色,特别是他的首联和尾联两句,“山南山北雪晴夜,千里万里月明天。丰节丰年何嫌多?长安长乐不等闲。”精妙绝伦,刚刚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写出这样的诗来,陆玄霜扪心自问,就是他自己也未必能做得到…… 果然,要破那明乐清的记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很快,第二轮的比试结果也已经出来了。前三名分别是《踏雪歌》三十七票,《春雪》二十票,《雪赋》十七票。 确实,《踏雪歌》的质量实在太高,速度又这样快,若是陆玄霜自己,想必也会把票投给《踏雪歌》。 两轮比试之后,这胜出的六首诗的作者就要揭开庐山正面目了,陆玄霜真的很想知道,那首《倾城姝》和这首《踏雪歌》的作者是谁,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毕竟这两首诗的诗风还是有些相近的。 景来客栈的掌柜方青云亲自来宣布这两轮获得前三的人,他撵了撵自己长长的胡须,看到了最后拿到的名单,面上也有两分吃惊:“现在,我来宣布,今天进入最后决赛的诗人……一共只有三位……” 他话音刚落,众皆哗然,只有三位?也就是说,这两轮……每一轮获得前三的人都是一样的?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清漓小语:本来是想设计三轮的,但是一下子要写十二首诗实在还是有些累,而且剧情也拖得太长了,所以便把原本的三轮预选变成两轮了。哈哈,你们高兴的话可以猜一猜,《春雪》和《踏雪歌》里哪一首是婉词写的呢? 第四十六章 神秘女子 两轮的比试,按照常理来说,也至少应该会有四位诗人胜出,但是今天景来客栈的掌柜方青云当众宣布说,进入决赛的就只有三个人,这就意味着,刚刚的两轮,每一轮的前三名都是同样的三个人,这可是景来客栈这么多年举办会试之后,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啊…… 那么这三个人是谁呢?所有的人都在猜,就是陆玄霜自己也再猜。他也没有料到,今晚会只有三个人进入最后的决赛。第一轮的时候,陆玄霜并没有感受到压力,虽然后出的那首《倾城姝》质量极高,但是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但是第二轮的时候,陆玄霜明显感觉到了压力,《踏雪歌》的出现,那样快的速度再拥有那般的质量,让他不得不也暗中佩服。 他很想知道《倾城姝》的作者与《踏雪歌》是不是一个人。 不过很快,方青云便会在决赛之前,揭开参加决赛的三个人。 面对这极为少见的一幕,众人都翘首以待,等待方青云一一宣布。 方青云在宣布完消息之后,见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这时候,身后的有人传了三张纸给他,上面是进入决赛之人的名单,方青云清了清嗓子:“现在我宣布,第一轮《玉枝》与第二轮《雪赋》,来自霜雪园的陆玄霜陆公子。” 众人以阵激烈的掌声,陆玄霜一轮第一,二轮第三,虽然不似往日轮轮第一,但众人都知道,今天出现了两个极为厉害的人物,看样子也是专门来对付陆玄霜的,陆玄霜还能取得这样的好成绩,说明他本身就具有极强的实力。这决赛还不一定鹿死谁手。 看着台下一干人的表情,方青云笑着拿起了第二张纸,他先是愣了一愣,而后满面含光的大声宣布:“第一轮《妃子笑》与第二轮《踏雪歌》,来自沁松园,沈临渊沈公子!” 沈临渊?在座的都是文人,只要是文人,就不可能没听说过左相幼子沈临渊的大名。他年少成名,号称“词曲双绝”,青年之时在长安就鲜逢敌手。而且他身为左相之子,无心功名利禄,一向云游大河山川,鲜少有人能获取他的踪迹。却没想到这样一个神秘的人物,来无影去无踪的人这回竟然会到景来客栈来,而且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次,沈临渊是专门为陆玄霜而来的。 当方青云宣布了《踏雪歌》的作者是沈临渊的时候,位于碧竹苑的秦婉词三人并没有多么的惊讶,因为就在他们看到《踏雪歌》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猜出来了这首诗的作者是沈临渊。因为能有这样的才情并且能在短时间完成这样一首高质量的诗的人,除了萧奕洵和陆玄霜之外,便只剩他沈临渊一个,而陆玄霜应该不会在第二轮就这样急于求胜。 龙霁云微微咋舌,感叹:“这沈临渊沈大公子可真是够狠得,对陆玄霜可真是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啊……” 第一轮的时候《妃子笑》距离《玉枝》不过片刻,两者诗风也相近,沈临渊应该是打听过了陆玄霜的习惯也找来了他以往写的诗,仔细的研磨过沈临渊的诗风,所以,故意时间上和诗风上抓的很近。为的就是给沈临渊造成心理上的压力。而第二轮的时候,沈临渊明显发力了,以极短的时间交出了《踏雪歌》那样惊艳的一首诗,无疑给了陆玄霜巨大的冲击…… 怎么看,今天沈临渊是非要把陆玄霜拉下台了……龙霁云偷偷瞄了一眼旁边岿然不动的沁松园,轻叹道:“哎,也不知道,这决赛的话,我们沈大公子还会出什么狠招了……” “他会写词……”秦婉词原本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萧奕洵的身边,直到龙霁云这么问之后,她才轻启贝齿,笑道:“决赛,沈临渊会写词……” 龙霁云愣了愣:“确定吗?他会写词?” 秦婉词点点头,不置可否。 沈临渊本就号称“词曲双绝”,他笔下的词巧夺天工,真可谓是仙人之语,这首《踏雪歌》几近完美,想来应该是沈临渊写诗的最巅峰了。陆玄霜看到这首《踏雪歌》之后,决赛势必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定会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所以,为了赢过最强姿态的陆玄霜,沈临渊一定会写词。 “那么婉儿你呢?”一直听秦婉词与龙霁云在分析沈临渊,萧奕洵忽然也有些好奇了,“婉儿,你决赛写不写词呢?” 他知道,既然秦婉词写得出《倾城姝》那样的佳作,《春雪》便必定不是秦婉词的最高水平,若她用心,必然能写出比《倾城姝》更好的诗,但是仅仅用诗的话,她未必能及的上用尽全力的陆玄霜,而写词的话,沈临渊摆明了也要让陆玄霜功亏一篑,写诗写词两边都未必能讨好,萧奕洵还是有些担心的。 哪知,秦婉词傲然一笑:“写词,当然写词,为什么不写词呢?我从来也没机会与沈临渊比一比词,今天我倒是真想看看,我和他到底谁能赢!” “好!”龙霁云立刻拍手鼓掌道:“好!婉词姐姐!你好魄力!你放心,我手中的这一票一定投给你!” 秦婉词扬眉笑道:“怎么?你能猜出来那首词是我写的?” 龙霁云也笑了:“虽然我不知道,但是小三哥一定会知道啊……” 正当三人在楼上玩笑的时候,楼下的方青云已经把第三张纸捏在了手中了,众人都在等待着方青云宣布进入决赛的第三个人,也就是那首《倾城姝》的作者究竟是哪位不知名的高人。谁知方青云看到那张纸上写着的名字的时候,脸色忽然就变了,这可是他做了景来客栈的掌柜之后,多年都未曾出现惊愕的神情。他挤了挤眼睛,想要看一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或者是不是多看了一个字,当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并没有多看一个“妃”字的时候,方青云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众人见方青云停了许久也没宣布这第三名人选,不由得都急了,有的人都在台下吆喝:“掌柜的,怎么迟迟不宣布啊!”、“这第三位才子派头这么大吗?” 就是沈临渊和陆玄霜这个时候也有些好奇,那位《倾城姝》的作者究竟是谁…… 方青云咽了咽嗓子,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忽然抬头扬声问向四楼:“请问……您的姓名方便透露么?” 众人一愣,顺着方青云的目光看向了四楼——碧竹苑。 众人静待了许久,也不知道方青云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人是连名字都无法透露的呢?什么人这么神秘? 在方青云问话不久之后,四楼碧竹苑忽而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方先生,您但说无妨。” 这清和的女声仿若晨曦的阳光又好似南山的泉水,清亮而柔和,从典雅别致的碧竹苑中传来,竟好似天边传来的天籁之音。 众人大惊失色,这……竟然是位女子,那《倾城姝》与《春雪》的作者竟然是位女子。 陆玄霜身后的陈昱一时也惊得瞪大了眼睛,怪叫一声:“不会吧,一名女子,有这样的才气?!” 秦婉词扬眉笑道:“怎么?你能猜出来那首词是我写的?” 龙霁云也笑了:“虽然我不知道,但是小三哥一定会知道啊……” 正当三人在楼上玩笑的时候,楼下的方青云已经把第三张纸捏在了手中了,众人都在等待着方青云宣布进入决赛的第三个人,也就是那首《倾城姝》的作者究竟是哪位不知名的高人。谁知方青云看到那张纸上写着的名字的时候,脸色忽然就变了,这可是他做了景来客栈的掌柜之后,多年都未曾出现惊愕的神情。他挤了挤眼睛,想要看一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或者是不是多看了一个字,当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并没有多看一个“妃”字的时候,方青云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众人见方青云停了许久也没宣布这第三名人选,不由得都急了,有的人都在台下吆喝:“掌柜的,怎么迟迟不宣布啊!”、“这第三位才子派头这么大吗?” 就是沈临渊和陆玄霜这个时候也有些好奇,那位《倾城姝》的作者究竟是谁…… 方青云咽了咽嗓子,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忽然抬头扬声问向四楼:“请问……您的姓名方便透露么?” 众人一愣,顺着方青云的目光看向了四楼——碧竹苑。 众人静待了许久,也不知道方青云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人是连名字都无法透露的呢?什么人这么神秘? 在方青云问话不久之后,四楼碧竹苑忽而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方先生,您但说无妨。” 这清和的女声仿若晨曦的阳光又好似南山的泉水,清亮而柔和,从典雅别致的碧竹苑中传来,竟好似天边传来的天籁之音。 众人大惊失色,这……竟然是位女子,那《倾城姝》与《春雪》的作者竟然是位女子。 陆玄霜身后的陈昱一时也惊得瞪大了眼睛,怪叫一声:“不会吧,一名女子,有这样的才气?!” 第四十七章 夺魁之人 陆玄霜没有想到自己本以为进了最后的殿试才能见到的豫昭王,如今就在这景来客栈之中,和他传闻中聪明绝顶的王妃一起,就在这四楼的碧竹苑之中。刚刚那一道沉着而清冷地声音让陆玄霜没由来的浑身颤抖了一下,他激动,情不自禁的在颤抖,即将见到那想要见到的人,你说他怎么可能不激动? 陆玄霜恨不得即可冲到四楼碧竹苑去见一见那传说中的豫昭王,但是还有一轮比赛,这最后一轮决赛,他要拿到第一,给萧奕洵看,他是当之无愧第一,然后再向他提出挑战! 按着最后决赛的规定,为了避免此前的匿名写作是出自自己之手,参加决赛的三名人选都要到四楼中央的文心阁里写诗,沈临渊与陆玄霜自然没有问题,可是豫昭王妃,方青云不敢肯定,堂堂豫昭王妃,若是不想面见众人,谁能强求她?所以他敢忙派人前往四楼碧竹苑前去问询一番,若是不愿,可以仍旧在碧竹苑作诗。谁知,秦婉词倒是不拘小节,只淡淡笑道:“既然今日我是来参赛的,那么便与诸位才子没有差别,也不当有什么区别对待,我也前往文心阁吧。” 在众人还在议论豫昭王夫妻出现的时候,一直将目光聚焦在四楼的碧竹苑,突然,碧竹苑的门打开了,从中走出一位身着轻纱白衣,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粉色的莲花的,样貌十分清秀的女子。 谁都知道,豫昭王妃孤身一人夺取离漠的壮举,这样的英雄事迹,难免众人心中都会化出一个巾帼英雄的模样,却不曾知那豫昭王妃竟是这样清丽甚至如此清瘦女子。她的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就如同自己裙摆上那多多盛开的青莲一般温婉。不少人都看的呆了,只见秦婉词进了文心阁那才恍然醒悟,对啊,豫昭王妃是来比诗的! 秦婉词到的时候,沈临渊和陆玄霜已经在了,沈临渊见到秦婉词,含笑看着她道:“原来,《倾城姝》是你写的,王妃,你真是让人不敢小觑啊……”秦婉词亦笑答:“被沈公子你夸奖,是婉词的荣幸。” 陆玄霜因为身份问题,自然不能如同沈临渊一样与秦婉词多说什么,只是依礼向秦婉词行了一份礼,秦婉词温和一笑:“陆公子不必拘礼,今日我并非以豫昭王妃的身份来此,而只是作为一位诗人,所以,你无需多礼。” 陆玄霜心中暗叹,这豫昭王妃果然与众不同! 在众人还在关注文心阁里面的情况时,方青云已经开始宣布决赛的题目了。 “黄沙百战穿金甲。” 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陆玄霜愣住了,这是要写边塞诗么?虽然他并没有亲身体验过战场之道,但是他看过不少的诗书,那种忧国忧民,提携玉龙为君死的豪言他也是有的,所以他思索了一下,定下了心神,决定拿出今夜自己最高水平的一首诗。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众人默默地坐在大堂之中,大多数都将目光投向了四楼碧竹苑,诸位才子亦或是考生都知道,坐在那里面的是豫昭王,这个当今朝廷掌政的年轻亲王,若是这次会试能够考中进士,以后说不定就有结识豫昭王的机会,这是谁都不像错过的。不少有些才气的人也有几分懊恼,若是早知豫昭王今日会来这景来客栈,他们就是想破脑袋也得要露几首让豫昭王瞧瞧才是。 碧竹苑里的萧奕洵自然不知道楼下那一众才子再想什么,他和龙霁云都在静静地等待,文心阁的那三位,会交出一份怎样的答卷。 很快,文心阁出的三首诗词就挂在了大家的面前。 第一首《问军道》 关山榆叶早疏黄,三更鼓语声悲壮。 天涯星河霁霜寒,四海夷歌问广安。 岁暮已催年岁短,人事了了生寂寥。 黄沙跃马终归土,百胜安可固辞穷? 第二首《临江仙·征伐》 天山雪后风寒,羌笛吹沙路难。 辞军掩骨三十万, 南征秋月团,北战取楼兰。 霜雨鼓角声缠,音书何日归还? 征人踏尽千万路, 醉卧沙场边,复望章华台。 第三首《西江月·古道》 云开远见偏城,孤帆不近日程。 更堪衰鬓逢秋色,归心万里月明。 旧业征伐战尽,江上鼙鼓声停。 龙荒敕星封王剑,关山明月有情。 这一首诗两首词齐出,众人俱是一愣,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在决赛的时候会出现两首词,一般而言最多也就一首词,毕竟这些在座的才子,骨子里都更偏好诗一些。 一般而言,大家这个时候应该很显而易见的把票投给第一首《问军道》,但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上去投票。多数人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三首诗词默默的出神。 因为,每一首都写得很好,几近完美。 有国有家,有君有民,亦有自己。众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次,这三个人都是拼尽了全力几乎都拿出了自己看家的本事,才写出了这样的三首诗词。这让人该如何做选? 碧竹苑内,龙霁云看了这三首诗词,《问军道》不说,既是律诗,那必定是出自陆玄霜之手。他侧头凝眉,对着《临江仙》和《西江月》看了许久,还是没分清哪一首出自秦婉词的手笔,忍不住问了问身后的萧奕洵:“小三哥,这《临江仙》和《西江月》哪一首是你夫人写的?” 萧奕洵也细细看了看,最后眼里带着笑,摇了摇头。龙霁云大呼不可思议:“不会吧!小三哥,连你都看不出哪首词是婉词写的……”他惊呼到一半,看萧奕洵满脸的笑意,奇怪的不得了,又问,“我的豫昭王大人,你连你夫人写的诗都认不出来了,在下不明白你在笑什么。” 萧奕洵看着《临江仙》和《西江月》两首词,又仔仔细细地读了两遍,发现自己是真的认不出来,他眼里的笑意便更加深浓。他确实很高兴,因为,连自己都认不出来,这说明,秦婉词如今写词的水平已经到达了沈临渊的高度。在沈临渊出现之后,他甚至秦婉词自己都觉得今晚必定要输给沈临渊了,但是,第一轮秦婉词写出了深沉老练的《倾城姝》,而这决赛,她又写出了与沈临渊难分高下的诗词,这怎能不让萧奕洵激动?毕竟,沈临渊号称“词曲双绝”已经这么久了。他的妻子,不在自己身边的这几年,竟然有了这样打的进步,萧奕洵一时倒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忧。 第三首《西江月·古道》 云开远见偏城,孤帆不近日程。 更堪衰鬓逢秋色,归心万里月明。 旧业征伐战尽,江上鼙鼓声停。 龙荒敕星封王剑,关山明月有情。 这一首诗两首词齐出,众人俱是一愣,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在决赛的时候会出现两首词,一般而言最多也就一首词,毕竟这些在座的才子,骨子里都更偏好诗一些。 一般而言,大家这个时候应该很显而易见的把票投给第一首《问军道》,但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上去投票。多数人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三首诗词默默的出神。 因为,每一首都写得很好,几近完美。 有国有家,有君有民,亦有自己。众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次,这三个人都是拼尽了全力几乎都拿出了自己看家的本事,才写出了这样的三首诗词。这让人该如何做选? 碧竹苑内,龙霁云看了这三首诗词,《问军道》不说,既是律诗,那必定是出自陆玄霜之手。他侧头凝眉,对着《临江仙》和《西江月》看了许久,还是没分清哪一首出自秦婉词的手笔,忍不住问了问身后的萧奕洵:“小三哥,这《临江仙》和《西江月》哪一首是你夫人写的?” 萧奕洵也细细看了看,最后眼里带着笑,摇了摇头。龙霁云大呼不可思议:“不会吧!小三哥,连你都看不出哪首词是婉词写的……”他惊呼到一半,看萧奕洵满脸的笑意,奇怪的不得了,又问,“我的豫昭王大人,你连你夫人写的诗都认不出来了,在下不明白你在笑什么。” 萧奕洵看着《临江仙》和《西江月》两首词,又仔仔细细地读了两遍,发现自己是真的认不出来,他眼里的笑意便更加深浓。他确实很高兴,因为,连自己都认不出来,这说明,秦婉词如今写词的水平已经到达了沈临渊的高度。在沈临渊出现之后,他甚至秦婉词自己都觉得今晚必定要输给沈临渊了,但是,第一轮秦婉词写出了深沉老练的《倾城姝》,而这决赛,她又写出了与沈临渊难分高下的诗词,这怎能不让萧奕洵激动?毕竟,沈临渊号称“词曲双绝”已经这么久了。他的妻子,不在自己身边的这几年,竟然有了这样打的进步,萧奕洵一时倒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忧。 第四十八章 新的记录 “碧竹苑,投票《问军道》!”龙霁云的声音虽然不大,却犹如洪钟一般,在整个客栈内回响。众人前一刻尚且还在那边催促方青云让他重新加赛一场,这一刻忽而听见龙霁云说了这么一句话,一时之间竟没人反应过来。 全场似乎寂静了几秒,忽然人群中有一人认出了龙霁云,当即便有人惊呼:“龙家二公子!” 这几日,龙霁云一直混迹在这群考生之中,所以认识他的人不少,大家都知道了这位年轻的贵公子就是龙家的二公子。更有人小声讶异道:“碧竹苑……不正是豫昭王妃和豫昭王在的那个雅阁吗?”当即众人更是惊诧声一片,也就是说,豫昭王将票投给了《问军道》? 龙霁云不快不慢地走到方青云面前,将那张写着《问军道》三个大字的纸递给了方青云,对方青云道:“方掌柜,您可以宣布今日第一是谁了……” 方青云接过龙霁云手中的那张纸,他自然知道龙霁云的身份,也知道碧竹苑中那位一直没有露脸的男子是谁,这个当朝最为年轻的辅政亲王,手掌生杀大权,轻易不能得罪。他看了看龙霁云手中拿的那张写着《问军道》的纸,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道:“我宣布……今晚会诗的第一是……陆玄霜!” 当陆玄霜这三个字从方青云最终落下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整个大堂,安静地一丝声音都没有,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还在四楼看着下方的陆玄霜自己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在这一片安静声中,忽而有一个人轻轻地鼓起了掌,众人循声看去,站在陆玄霜身侧的那位淡衣女子,浅浅微笑,拍起了手,再接着,一旁的沈临渊轻轻地拍起了手,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几近疯狂的鼓掌,将这一片沸腾的掌声,送给这名副其实的江南第一才子。 明乐清的记录被陆玄霜打破了,面对“词曲双绝”的沈临渊和才情惊艳的豫昭王妃,陆玄霜还是拿下了第一! 沈临渊也不觉得自己今日输了,他笑着看向陆玄霜,对他笑道:“陆公子,祝贺你,我本就知道今日你还是会赢。”陆玄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沈临渊与秦婉词,他知道,最后这一轮,实际上自己是占优的。因为景来客栈的会诗,基本上比拼的都是写诗,写词的很少,在决赛上写词的更少。这一场决赛,参赛的只有三个人,两个人都写了词,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胜之不武,但是至少也知道了能写的出《倾城姝》的豫昭王妃以及《踏雪歌》的沈临渊,最后这一轮,应该是放水了。他本就是心比天高的人,此时心中更是有求胜之欲,因为便直接对沈临渊与秦婉词道:“王妃、沈公子,以后若有机会,你定要拿出全部水平,我们再来比试,今日最后这一局,您与王妃并未尽全力。” 秦婉词浅浅一笑,看着沈临渊,曼声道:“今日这会诗,陆公子你赢得名副其实。沈公子我不清楚,这最后一局,我写词的时候并没有你说的放水。”她抬眸看了看一旁的沈临渊,又笑道:“而且,今日最后这一轮,我本是想着和你一决高下的。” 沈临渊没想到秦婉词的心气这么高,而且也这么坦率,他垂首表示尊敬,清和一笑:“王妃,您的《临江仙》临渊佩服,以后若有机会,你我再比试几回?” 秦婉词扬眉一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 为着明乐清几十年未有人破的记录今日被陆玄霜打破,方青云作为景来客栈的老板特意拿出了十大坛好酒来免费赠与众人。 陆玄霜被一堆人拥簇着走了下来,他自己也尚沉浸在欢喜之中,毕竟明乐清,那样传奇的一位文人记录,今日被自己打破。 陈昱从一堆人群中挤到陆玄霜的面前,脸上都笑开了花,他一把拍在陆玄霜的后背,欢喜道:“玄霜你可真厉害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不过,你能让豫昭王把这最后一票投给你,而不是投给豫昭王妃,那你真的是很大的面子啊!” 陈昱这一句话,将陆玄霜从喜悦之中立刻拉回了现实。对啊,他怎么忘了,刚刚是那龙家的公子手中的最后一票递给了方青云自己才得了这第一的。而龙霁云手中那代表“碧竹苑”的那票,不正应该是豫昭王投出的么? 这么说,豫昭王没有将票投给豫昭王妃,而是给了自己。是豫昭王的这一票,助自己成功的打破了明乐清的记录? 陆玄霜觉得自己浑身的热血一股脑的冲涌了上来,因为豫昭王十五岁写的那些文章他苦读四年,才没有浪费自己的一身天赋有了今日的境界,而今天又是豫昭王的最后一票,助自己成为了新的守擂者。此时此刻,陆玄霜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觉,只觉得浑身一股热气直涌心头。 豫昭王,你是真心看中了我的诗词么?他这才想起,刚刚自己下定决心,若今日一举夺魁,必然要当面向豫昭王提出挑战! 他赶忙看向四楼碧竹苑,刚刚还合起来的门扉,如今已是半开的状态了,他心下一慌,豫昭王走了么?他四周张望了一圈,没有看见豫昭王妃的身影,正焦急间,却看见了龙霁云正在人群中间,举杯畅饮着,他大喜过望,顾不得身旁一群祝贺自己的人,直接跑到了龙霁云的身边,问:“龙公子,请问豫昭王呢?” 龙霁云今天心情大好,这是正举着一小坛子酒准备往下灌,心想着这萧奕洵实在太不够意思,刚刚投了票,还没参加一下这狂欢,扭头就走。一片嘈杂的人声中,龙霁云没听清陆玄霜刚刚问了自己什么,他见这位很有可能是今年金科状元的人走向了自己,直接把手中的那坛子酒塞进了陆玄霜的怀里,大笑道:“哟!陆大才子,你来啦,来来来,恭喜你,我们来喝一杯!” 陆玄霜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心思喝酒?他放下酒坛,又问了龙霁云一遍:“龙公子,豫昭王走了么?” 龙霁云这时才听清了陆玄霜的话,他愣了愣,挑眉看了看有些焦急的陆玄霜,不知为何,竟然冷笑了一声,淡淡应了一句:“豫昭王和豫昭王妃一同回府了。” “走了?!”陆玄霜一惊,没有觉察道龙霁云的那声冷笑,又不依不饶地追问了一声:“什么时候走的?” 龙霁云收起了自己洋溢的笑容,只是淡淡回答了一句:“刚走不久,你去追追看吧,应该没走多远,说不定还能碰上……”他话音刚落,陆玄霜立刻掉头就走,看着这位陆大才子疾驰而去的背影,龙霁云冷冷眯了眯眼睛,摇了摇头,不知再想什么,会过头去,又去找另一群人饮酒去了。 陆玄霜一路小跑,直接奔到了景来客栈之外,他四下一看,恰巧看见了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正牵着秦婉词的手要回车上去,他心下大喜,这天下还有谁能牵豫昭王妃的手,必是豫昭王无疑。他跑了几步,高呼一声:“王爷!王妃,等一等!” 这边秦婉词刚刚准备上车,忽而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回首一看,陆玄霜正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她一愣?这陆玄霜怎么来了?秦婉词没有上车,而是站了下来,看陆玄霜脸色绯红的走过来,疑声问了一句:“陆公子,你还有何事?” 陆玄霜此时此刻心跳的飞快,他凝神注目着自己面前这眉目冷峻不怒自威的年轻亲王,心中犹如翻滚着滔天巨浪。他这四年都是为了赢过他才这样拼命的读书,而也是为了见一见这传说中的豫昭王才来了长安,本以为殿试之时才能见到人如今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怎能不激动,他深吸了几口气,而后直接对萧奕洵道:“王爷,请与我比诗!” 萧奕洵和秦婉词皆是一愣,萧奕洵凝眸看他,笑了笑:“你说什么?” 陆玄霜既然已经说出来啦,自然已经不惧怕什么了,他又说了一遍:“请您与我比诗。” 真是好胆量啊!上来就同自己说要与自己比诗,萧奕洵见他脸色因激动而泛红,心中生疑,他毕竟不知道陆玄霜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执念,而且现在身居高位的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防身边的人,他虽惜才爱才,也有些欣赏陆玄霜的但是,但也从陆玄霜的眼中看出了太多的傲气。 他沉下眼眸想了想,以陆玄霜之才,这次科举,必有三甲之位,日后进入朝廷也是高位起步,但他身为文官,并非武将,有傲气是好事,可过多的傲气,不谙城府,反而会让他迅速地成为众矢之的,受人暗算,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所以面对陆玄霜的挑战,萧奕洵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本王为何要接受你的挑战?” 第四十九章 微妙关系 萧奕洵轻描淡写对陆玄霜笑道:“本王为何要接受你的挑战?” 陆玄霜大为窘迫与羞涩,他呆愣愣地看着萧奕洵,嘴巴张开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萧奕洵见他张口结舌半天,便真知这陆玄霜就是一个有才情,天赋高,傲气也高但偏偏没什么城府的人。若他今年进入前三甲,必要卷入如今这复杂的朝堂斗争之中,以陆玄霜的城府,只怕没法在那些人精中走过几个回合。他也曾打听过,陆玄霜出生书香门第,从小也没受过什么挫折,自小都是受着夸赞长大的,萧奕洵沉心思索了片刻,他自是爱才惜才,陆玄霜如此才情,他自是乐意与他切磋一番,但如今会试在即,他若与陆玄霜走的太近,日后陆玄霜真成了状元,要是有人从中作梗,他还真是莫名惹了一身麻烦,对陆玄霜来说也不是件好事,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对陆玄霜道:“陆公子,若真想与本王切磋,就来殿试吧,我在那里等你。” 秦婉词建这位江南第一才子被萧奕洵的第一句话弄得哑口无言,一时还不明白萧奕洵为何说那样的话,她忙补充了一句,缓解尴尬的气氛:“陆公子,你有如此才情,我与王爷都相信你可以的。” 萧奕洵低头看了看秦婉词,目光便柔了起来,对着秦婉词柔声道:“婉儿,我们回家吧。”说完便扶着秦婉词上了车,而后回豫昭王府去了。 陆玄霜看着豫昭王府的马车在景来客栈通宵点亮的大灯笼中逐渐远去,一个人静静的站在景来客栈门口,不知道想着什么。 & 萧奕洵和陆玄霜都不知道,在陆玄霜与萧奕洵在客栈门口相对而立的时候,景来客栈二楼的一个阁间,一位英挺的年轻男子轻轻地打开了阁间的窗户,在缝隙中清楚地看着发生的一切——陆玄霜急匆匆地冲出景来客栈,就是为了找萧奕洵,而后,陆玄霜不至于豫昭王夫妇说了什么,萧奕洵便于秦婉词走了。 “怎么,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这么出神?”年轻男子对面亦坐着一位年纪与他相仿的男子,约莫也不过而立左右,身着一件石青色的锦衣,双目炯炯有神,十分精明的样子。 这靠窗而坐的英挺男子正是北淮王萧容峥之子萧晟煊,而坐在他对面年纪相仿的男子正是吏部考功司的考功主簿——季如风,虽然品阶不高,但是确实实打实的一位手握实权的重臣,毕竟大部分官员的升降都从他手中过。而他也是萧容峥的心腹,亦是萧晟煊幼时的好友。 这几日,萧晟煊还没有什么实职,也算是赋闲在家中,也听说了这状元大人江南第一才子陆玄霜即将打破明乐清大学士的记录,为此,左相府中一直云游天下不肯归家、号称“词曲双绝”的沈临渊特意回到了长安,似乎是要来会一会这位陆大才子。本来萧晟煊闲着也无聊,便索性叫上儿时的玩伴季如风,一同来了景来客栈,观赏到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表现。 萧晟煊看着依旧站在景来客栈门口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什么事情,就静静地站在客栈门口,挺得笔直的如同一棵树一般的陆玄霜,微眯眼睛,冷冷一笑,对季如风道:“这个江南第一才子陆玄霜……似乎十分想巴结豫昭王啊……” “哦?这个很有可能是新科状元郎的陆大才子竟然这么有心机么?”季如风撇了撇嘴,给自己剥了一颗珠圆玉润的荔枝,咬在嘴里,甜滋滋的汁水让他忍不住又吃了两颗。 萧晟煊有些好奇:“说来也奇怪了,朝中那些新晋的官员,似乎都特别想靠近豫昭王……” 萧晟煊不明白,而季如风这个在人精堆里摸爬滚打而爬到今天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上的人,当然知晓那群年轻人是怎么想的了,他淡淡地回答:“这还不简单么?豫昭王啊,多传奇的一个人?年轻英俊,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再加上在外还有一个如此聪慧能干的豫昭王妃,哪一点不是这群年轻才子倾慕的对象?”季如风又剥了两颗荔枝,摇摇头道:“估计王爷是真的觉察到豫昭王的威胁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就把你叫回来。怎么,西境那边的事情你就不管了?那可是你那么多年的心血啊。” 萧晟煊眉头也不抬一下,目光一直投向窗外,似乎压根就没把季如风的话放在心里:“你以为我在西境这十多年,一点根基都没有么?没有完全的准备,我不会来长安的。” 季如风微微咋舌,感叹了一声:“倒是我疏忽了,你是谁啊,怎么可能不再西境留几手后招……”他停了停,又道:“只不过,这陆玄霜身为江南第一才子,基本上如果不出意外,那金科状元就是他的了,将来必定要身居高官的,若是又得了豫昭王的提拔,那他可真是又多了一个帮手了。说真的,豫昭王现在的帮手真的太多了,首先,三个开国元老,除了永安郡王之外,另外两个基本就是豫昭王府的人,而永安郡王本身也很喜欢豫昭王,目前王爷的情况不容乐观。” “这个道理我自然懂,安国公和镇国公都站在豫昭王府这边,永安郡王迟早受他们的影响,支持豫昭王的。” 季如风沉了沉脸色,过了一会儿又安慰起了萧晟煊:“不过你怕什么,今年会试主考官是恭顺王萧承哲,如果陆玄霜拿了会试的第一,那么他可就是恭顺王的门生了,怎么着也是站在你们这边的,这点你就不用多担心了。” “恭顺王?站在我们这边的?”萧晟煊冷笑了起来,“若说以前,可能真的是这样吧,但是自从这恭顺王娶了那镇国大将军的女儿之后,行为态度变化了很多,时时刻刻都想培养自己的势力。这不,这次,好容易求了我爹把会试主考官的身份给他定了下来,转头需要定副考官的时候,我爹暗中提醒了他几个名额。这臭小子,倒是好了,阳奉阴违,就挑了一个最不入流的成了副考官,其他的几个都是他自己提拔上去的。” 萧晟煊的笑容宛若寒冰,直刺人心:“这个恭顺王最近似乎是翅膀硬了,很想自己飞着试试看,他也不想想,若不是我爹,他到现在还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子,那会是现在,外界所说的的贤王?要知道‘贤王’这个称呼,可是连豫昭王都没有的。” 季如风这回倒是真有些惊讶了:“恭顺王现在的胆子这么大么?王爷提醒了之后,他还敢不提拔,还敢用自己的人?” 萧晟煊冷冷笑道:“总是有一批人不自量力,自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能摆平一切,其实,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他眉眼一横,露出了几分杀意:“等有机会,我可得好好治一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也要叫他知道,没了北淮王府的支持,他还能扑腾多久!” 季如风没有说话,北淮王府与恭顺王府的关系最近很微妙,他也不知不知道,但是这回恭顺王硬着头皮去求北淮王帮忙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但恭顺王这次这么急着就想要甩开北淮王府,那真的是太不理智的行为了。 & 不知过了多久,陈昱发现陆玄霜消失了很久了,众人也都在找这刚刚打破了明乐清大学士保持了多年记录的陆玄霜,可是陆玄霜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人影都没有。陈昱知道刚刚陆玄霜去找了龙家的少公子,于是也只好去问一问龙霁云,龙霁云正喝得尽兴,随便回答了一句:“你去门口看看,他应该在那里。” 本来陈昱不信的,但等他到了客栈门口发现陆玄霜确实一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赶忙跑过去,一把把陆玄霜拉回来,道:“玄霜你干嘛呢,大家都在里面等你了,你冷静够了没有啊。” 在陈昱把陆玄霜拉扯回客栈的时候,二楼阁间的萧晟煊正好看见了全过程,他稍稍有些好奇道:“如风,你去打听一下,这个拉着陆玄霜的男子是谁,他们两个关系似乎很不一般啊……” 季如风凑过去看了一眼窗外楼下的情况,虽不知为何萧晟煊对一个普通男子这么感兴趣,却还是走了出去打探消息。不多久,他就把消息带回来了:“刚刚把陆玄霜拉回客栈的这个人呢叫陈昱,是陆玄霜在赶考路上遇上的一位考生,家境殷实,出手很阔绰,目前与陆玄霜走得很近,陆玄霜似乎也比较依赖他……” “哦?是这样么?”萧晟煊用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然后静静的思索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他忽然露出了一股奇异的笑容,语气虽然浅淡,但却有毋庸置疑的狠厉:“我要这陆玄霜成不了状元!也要让萧承哲知道,没有本事,就不要乱飞!” 第五十章 满城风雨 当萧晟煊得知陈昱目前是陆玄霜的好友之后,萧晟煊便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决定:“我要这陆玄霜成不了状元!也要让萧承哲知道,没有本事,就不要乱飞!” 季如风看着面前的童年好友露出了带有杀意的神情,四下观望了一番,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利用陈昱做诱饵么?” 萧晟煊笑了:“不愧是你,一下子便能看出我的意图。”季如风蹙了蹙眉,思索了一下回答:“可是陈昱未必会因为一点小利去陷害陆玄霜。第一,陈家有钱,不会为了一点小利而动摇。第二,陆玄霜很有可能就是今年的金科状元,陈昱不是傻子,为了一点点小利而抛却极有可能成为金科状元的好友?” “没必要让陈昱去陷害陆玄霜,”萧晟煊笑着摇了摇头:“我只需要他参加到这个局里来就可以了……” & 陆玄霜破了明乐清当年创下的记录,景来客栈彻夜为此狂欢,第二天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这一盛况,萧奕洵第二天下朝之时还被萧楚延揶揄了一把:“三哥,昨天那样的盛况,你也不来通知我一声?” 萧奕洵哈哈大笑:“您可是大忙人,每日不都在陪自己的王妃种植草药?我可不敢打扰你家夫人的乐趣,谁知她哪天要是不高兴了,胡乱弄了一堆新药,那我府上的一干丫环仆从做了实验,我可不敢触你夫人的眉头。” 萧楚延亦笑了,他听得出来,萧奕洵话里的意思是在夸尹清浅,他又道:“不过我也听说了,昨天出风头的并非只有一个陆玄霜。左相家的二公子,号称词曲双绝的沈临渊也去了,而且,景来客栈更是出了好几个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每一轮的前三名都是一样的,其中竟有一位女子,最后决赛之时竟然只有一首诗,另外两首都是词……”萧楚延停了停,放轻了一些声音,道:“所以,就因为这最后一轮里出现了一首诗,两首词,也有人说是沈临渊与婉词放了水……毕竟纵使陆玄霜天赋过人,但沈临渊总不可能会输的。” 萧奕洵摇头笑了:“沈临渊与婉词昨天是有互相一争高下之意,因而最后一首都写了词,但陆玄霜的第一还是当之无愧的。” 萧楚延笑了笑,低声道:“看来,今年会试的第一应当是陆玄霜了,听说承哲对这个陆玄霜十分欣赏,我看十有**要点他做会元。” 萧奕洵蹙了蹙眉:“承哲这是想培养自己的势力?只可惜,陆玄霜天赋才情过人,为人处世方面还是太过年轻,免不了骄纵。他这样的才气在翰林院一定升官很快,但是也会是很多人的眼中钉,所以,他的个性,我觉得很麻烦。” “三哥,你已经见过这位陆大才子了?” 萧奕洵点了点头,将昨晚陆玄霜夺魁之后,一个人冲出来要找自己对诗的事情告诉了萧楚延,萧楚延听后,也沉吟了片刻,道:“既然你惜才与,也应当好好提点他一番才是。” 萧奕洵摇头,随后看向不远处步履匆匆的萧承哲——作为会试的主考官,萧承哲近日都十分的忙碌,恨不能一步当十步走,见到萧承哲这般匆忙,他的眼中闪现出了几许的阴翳:“在为人处世方面,光有提醒是不够的,陆玄霜太过骄傲,如果不让他吃一点亏,受一点教训,我觉得他很难记住……而且,我也确实有点私心……我并不想他被承哲点为会元。” 萧楚延知道萧奕洵的心思,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萧奕洵的肩膀笑道:“没事,没过几天就是会试了,你也该开始为今年的殿试做准备了。既然昨夜你没有接受陆玄霜的挑战,那么这回殿试,你怎么着也要卖一回面子给他。” “这个自然,”萧奕洵清俊的面容也露出了一种期盼的笑容,“我自是会在殿试好好候着我们这位江南第一才子的……” & 元光四年四月十三日,三年一次的会试在长安举行。 就在一众才子惴惴不安地守候着会试结果出来的时候,朝廷内部忽然发生了一件大事——御史台的御史赵立忽然上书文渊阁,说本次会试有考官出卖考题给考生。 赵立上书一到,立刻在文渊阁乃至整个朝廷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萧奕洵那日未在文渊阁当值,但是一接到消息,他立刻火速进宫,到的时候,除了他自己,另外三位辅政大臣已经都到了。萧奕洵看了一眼,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他紧拧眉心,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有人会上书说有考官出卖考题? 许恒重重地摇了摇头,开始向萧奕洵解释了一番。 原来,今年会试,题目很难,但是有两个人的文章却写的非常出众,最后这两份考卷被交到了主考官恭顺王萧承哲的手中,萧承哲看了之后,说了一句“今年的会元必定会从此二人中产生。” 其实,这也没什么问题,可是就在萧承哲说完这话不久之后,参加今年会试的几位有才或者有钱的才子便一起聚到了景来客栈,互相喝酒吹嘘。有几名颇有才气的才子在谈论着今年殿试最后的考官会是哪几个,最后都得出一致的结论,当今圣上年岁尚小,不足以亲自主持殿试,所以翰林院之首明乐清大学士应当会作为殿试的主考官之一,而四位辅政大臣也定有一位参与其中,主持殿试,而四位辅政大臣中自然以豫昭王萧奕洵的才情最为出众,所以,不出意外地话,明乐清大学士与豫昭王应当会是今年殿试的主考官。 这个时候,不免有几位考生感叹了几句:“明乐清大学士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学富五车,而豫昭王更是文采斐然,这样两个如此有真才实学的人做主考官,就是没有中状元,也能得到不少的历练,也不知谁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陆玄霜本就有些年少轻狂,再加上他当夜被豫昭王拒绝之后,更是卯足了劲一门心思的要进殿试,而且这一次,他自认为自己的答卷发挥堪称完美,所以借着酒劲,他大笑了起来,道:“这样的好运气,必定是我了,诸位也不用争了。” 就是陆玄霜的这句话,在场的很多人听了,报以一笑,毕竟他们都清楚陆玄霜的本事,但是在景来客栈之中,不仅仅只有参加会试的考生,其中还有一个人——正是吏部考功司的主簿季如风。 季如风当即把这件事情上报给了吏部尚书杨正清,他知道,杨正清是个最为正直的人,眼睛里容不下一点沙子。当杨正清听见了季如风的汇报,他立刻就意识到的这件事中的危险性。陆玄霜怎么有胆量说出这样的话?纵使她已经才华横溢,名满天下,却也不可能如此肯定就说自己一定能够考生,更何况,参加殿试的也不过只有会试的前三甲而已,他陆玄霜就这么肯定自己一定能是前三名?杨正清自己也听说了,今年会试的题目很难。 这让杨正清不得不怀疑,在发榜还未发的情况下,陆玄霜就如此自信,那么他这自信的背后有没有可能藏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杨正清立刻上报文渊阁,要求查证今年会试的前三甲,当时当值的是沈鸿彬,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沈鸿彬与不能藏着掖着,立刻就下令核查试卷,发现结果竟果然如陆玄霜所说,他是会试的前三名,而是还是第一——会元。 当翰林院的核查结果一出来之后,整个翰林院乃至朝廷瞬间传的满城风雨,而御史台的御史赵立又得知了另一个消息,当初萧承哲说他会从两张卷子中选出今年的会元,而那两份卷子,一份是陆玄霜的,另一份,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陈昱的! 赵立不知道这个陈昱的水平怎么样,反正应该不是很好,但是他有两个特殊的身份,一是他很有钱,二是他是陆玄霜的好友,所以政治嗅觉十分敏锐的赵立立刻继续上书,说今年有考官泄露了考题,所以陆玄霜与陈昱才会高举前三甲。 萧奕洵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脸色变得和另外三个人一样铁青。这件事情说来也是奇怪,如果就单单只是陆玄霜一个人也就罢了,他的名气和才气摆在那里,萧承哲只要咬一咬牙,认定陆玄霜的文采,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但是偏偏这个时候,冒出了一个什么陈昱。这个人萧奕洵可听都没听过,他不由有些不耐烦地问了一句:“这个陈昱,是个什么来头,我怎么听都没听说过?” 许恒点头,目光凝重:“就是因为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所以才奇怪了。现在翰林院那边已经调出了陈昱当年童试和乡试还有一些平日里写的文章与本次答卷进行对比,发现陈昱根本不可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所以这才出了问题,而且,这次抓这件事的人是吏部尚书,杨正清亲自抓的……” 第五十一章 贿赂考官 萧奕洵转头看着许恒,他明白许恒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正清这个人最是耿直刚毅,而且素来是油盐不进,既然这件事情是杨正清亲自抓的,那么不论是陈昱还是陆玄霜甚至是萧承哲可能都会有麻烦,就算文渊阁的这几位有意把事情压下去,有杨正清在也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沈鸿彬想了想,冷着声音道:“既然御史台已经有人把这件事情上报了,那么我们要压下去已经不可能了。所以,既然要查就要查的彻底一点,三年一次的会试绝不可以出现舞弊的情况,如果真的有人将试题泄露,一定要严惩不贷绝不姑息,就是恭顺王萧承哲犯事,也不可从轻发落。” 这是他身为左相,百官之首的威严,并不容许人质疑。 萧奕洵有些为难,御史台这一状告的实在是太狠了,若是证实了下来,陆玄霜必定会受到波及,他就是想要帮陆玄霜说话也不太可能,想要为陆玄霜开脱也不太可能。 这件事情看起来复杂,萧奕洵却似乎看出了一点门道,他很快便可以发现,这件事情主要有三个问题,第一,陈昱是否暗中贿赂考官拿到了试题?第二,陆玄霜有没有可能参与到陈昱去贿赂考官的事情之中?第三,萧承哲他自己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今年的试题,萧奕洵看过,确实是很难,以陈昱的才力,必定不能做出那么完美的答卷,至少不会让萧承哲直接认同到能够成为会元的文章。但是,陆玄霜是很有可能做得出来的,那天在景来客栈,萧奕洵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了陆玄霜的才情与才气,这道试题,只要陆玄霜想做,那么他应当能做的出来。 所以,第一个问题的答案,陈昱很有可能真的贿赂了考官。 那么第二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陆玄霜有没有参与贿赂考官这件事,而萧承哲又知不知道呢? 私心里,萧奕洵希望陆玄霜没有参加贿赂考官这件事,但他又希望萧承哲知道这件事情,所以萧奕洵目前为止十分的矛盾。 看沈鸿彬刚刚的口气,他似乎没有打算和他们几个辅政大臣商量一下,而沈鸿彬的话里面也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萧奕洵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陆玄霜啊陆玄霜,希望你没有事情吧……而且,我也相信不是那样的人,莫要让我看错了你。”接着他点点头道:“确实是应该好好的查一查,这件事情不容许姑息!” & 文渊阁下令对此次会试的作弊事件进行彻查,萧承哲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蒙住了。首先,他确实是不知道自己点中的那两份答卷是陆玄霜与陈昱,他只是隐隐相信陆玄霜有那样的本事能夺得第一,而且那两篇文章也确实是写得好。但是那个陈昱是怎么可能写出那样好的文章的呢?这件事情,只要稍微想一想,就很容易便能知道陈昱八成是贿赂了考官。 这样一来,萧承哲又是生气又是担心。这是他第一次担任主考官,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自己不知情,肯定也会被治一个“治下不严”的名声。而且,让他生气的是,竟敢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卖考题给别人,这让萧承哲如何能忍? & 文渊阁已经下令对此时进行彻查,所以,刑部很快便派人把陈昱与陆玄霜叫到了刑部来问话。 萧奕洵转头看着许恒,他明白许恒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正清这个人最是耿直刚毅,而且素来是油盐不进,既然这件事情是杨正清亲自抓的,那么不论是陈昱还是陆玄霜甚至是萧承哲可能都会有麻烦,就算文渊阁的这几位有意把事情压下去,有杨正清在也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沈鸿彬想了想,冷着声音道:“既然御史台已经有人把这件事情上报了,那么我们要压下去已经不可能了。所以,既然要查就要查的彻底一点,三年一次的会试绝不可以出现舞弊的情况,如果真的有人将试题泄露,一定要严惩不贷绝不姑息,就是恭顺王萧承哲犯事,也不可从轻发落。” 这是他身为左相,百官之首的威严,并不容许人质疑。 萧奕洵有些为难,御史台这一状告的实在是太狠了,若是证实了下来,陆玄霜必定会受到波及,他就是想要帮陆玄霜说话也不太可能,想要为陆玄霜开脱也不太可能。 这件事情看起来复杂,萧奕洵却似乎看出了一点门道,他很快便可以发现,这件事情主要有三个问题,第一,陈昱是否暗中贿赂考官拿到了试题?第二,陆玄霜有没有可能参与到陈昱去贿赂考官的事情之中?第三,萧承哲他自己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今年的试题,萧奕洵看过,确实是很难,以陈昱的才力,必定不能做出那么完美的答卷,至少不会让萧承哲直接认同到能够成为会元的文章。但是,陆玄霜是很有可能做得出来的,那天在景来客栈,萧奕洵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了陆玄霜的才情与才气,这道试题,只要陆玄霜想做,那么他应当能做的出来。 所以,第一个问题的答案,陈昱很有可能真的贿赂了考官。 那么第二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陆玄霜有没有参与贿赂考官这件事,而萧承哲又知不知道呢? 私心里,萧奕洵希望陆玄霜没有参加贿赂考官这件事,但他又希望萧承哲知道这件事情,所以萧奕洵目前为止十分的矛盾。 看沈鸿彬刚刚的口气,他似乎没有打算和他们几个辅政大臣商量一下,而沈鸿彬的话里面也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萧奕洵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陆玄霜啊陆玄霜,希望你没有事情吧……而且,我也相信不是那样的人,莫要让我看错了你。”接着他点点头道:“确实是应该好好的查一查,这件事情不容许姑息!” & 文渊阁下令对此次会试的作弊事件进行彻查,萧承哲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蒙住了。首先,他确实是不知道自己点中的那两份答卷是陆玄霜与陈昱,他只是隐隐相信陆玄霜有那样的本事能夺得第一,而且那两篇文章也确实是写得好。但是那个陈昱是怎么可能写出那样好的文章的呢?这件事情,只要稍微想一想,就很容易便能知道陈昱八成是贿赂了考官。 这样一来,萧承哲又是生气又是担心。这是他第一次担任主考官,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自己不知情,肯定也会被治一个“治下不严”的名声。而且,让他生气的是,竟敢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卖考题给别人,这让萧承哲如何能忍? & 文渊阁已经下令对此时进行彻查,所以,刑部很快便派人把陈昱与陆玄霜叫到了刑部来问话。 萧奕洵转头看着许恒,他明白许恒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正清这个人最是耿直刚毅,而且素来是油盐不进,既然这件事情是杨正清亲自抓的,那么不论是陈昱还是陆玄霜甚至是萧承哲可能都会有麻烦,就算文渊阁的这几位有意把事情压下去,有杨正清在也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沈鸿彬想了想,冷着声音道:“既然御史台已经有人把这件事情上报了,那么我们要压下去已经不可能了。所以,既然要查就要查的彻底一点,三年一次的会试绝不可以出现舞弊的情况,如果真的有人将试题泄露,一定要严惩不贷绝不姑息,就是恭顺王萧承哲犯事,也不可从轻发落。” 这是他身为左相,百官之首的威严,并不容许人质疑。 萧奕洵有些为难,御史台这一状告的实在是太狠了,若是证实了下来,陆玄霜必定会受到波及,他就是想要帮陆玄霜说话也不太可能,想要为陆玄霜开脱也不太可能。 这件事情看起来复杂,萧奕洵却似乎看出了一点门道,他很快便可以发现,这件事情主要有三个问题,第一,陈昱是否暗中贿赂考官拿到了试题?第二,陆玄霜有没有可能参与到陈昱去贿赂考官的事情之中?第三,萧承哲他自己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今年的试题,萧奕洵看过,确实是很难,以陈昱的才力,必定不能做出那么完美的答卷,至少不会让萧承哲直接认同到能够成为会元的文章。但是,陆玄霜是很有可能做得出来的,那天在景来客栈,萧奕洵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了陆玄霜的才情与才气,这道试题,只要陆玄霜想做,那么他应当能做的出来。 所以,第一个问题的答案,陈昱很有可能真的贿赂了考官。 那么第二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陆玄霜有没有参与贿赂考官这件事,而萧承哲又知不知道呢? 私心里,萧奕洵希望陆玄霜没有参加贿赂考官这件事,但他又希望萧承哲知道这件事情,所以萧奕洵目前为止十分的矛盾。 第一章 逼入绝境 燕孤山,兴坪道,峡幽风紧,谷深如渊,崎岖陡峭的山道上,一辆急奔的青篷马车在一块挡在道中间的巨大的落石前仓促刹止,堪堪停下,前方,似乎已无去路。 驾车的人十五、六的模样,一袭泛白青布衫,用黑布腰束了,隐约衬出身段的婀娜,唯乌发间的白花和她那纤柔苍白的脸相映衬,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异样怵目。 她满是余悸未消的惶恐,呆呆地盯着眼前的巨石,喃喃道,“小姐,没路了,怎么办?” 坐在篷车里的人,虽将身形隐于暗处,却也能依稀看出是个和驾车者年纪大小,穿着打扮差不多的清秀女子。 只不过,她清秀且精致的侧脸轮廓,由于带着几分和她的年龄并不相符的冷沉,看上去与其说是个活生生的豆蔻佳人,倒不如说更像冰冷的玉雕,含幽倚窗,绝决寂黯。 “调头,去仙空台,我们弃车过索桥!”车内的人果断地吩咐道,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更听不出任何的慌乱。 狭窄的山道再次响起马蹄声和车轮的颠簸声,但很快,马车便又一次停住。 仙空台,顾名思义,是一块悬于山崖边的岩台,呈扁鱼形,中间宽阔两侧窄薄,和山道间有长约二十米宽约三、四米的石径相连,也是这条山道唯一的分路,仅有供樵夫和猎人行走的藤索桥连接到对面山岩上。 赶车的少女停车目测了一下石径宽窄,终于咬咬牙狠抽一鞭,将马车险险地赶上了仙空台。 两条青色的人影弃车而行,走到了修筑在岩台边的供人休憩歇脚的小石亭前,然而出乎她们意料的是,石亭的另一端空空如也,原本和石亭连缀的藤索桥早不见了踪影。 “在那儿!”赶车的少女在亭阑边四下环顾后轻呼一声,指向对面山壁,“有人将索桥砍断了,小姐!” “你的剑呢,当心,恐有埋伏!”被称作小姐的少女话音刚落,遂听得一道清啸,有人朗声高笑道: “竺紫琴,朝廷已发下海捕文书,天罗地网你能逃到哪里,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乖乖跟我回去归案!” 随着笑声,有白练似的身形从石径方向飞身跃上了马车的篷顶,整个人都显得轻飘飘的,在本不堪负重的篷顶稳稳地站定。 “你认错人了,我家小姐不叫什么竺紫琴!”赶车的少女面色微变,急忙抽出护身剑步出小石亭,本能地挡在前面,“识相的,就赶紧走你的路,别来找麻烦!” “哈哈!”来人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盯着随后步出石亭的青衣少女,白皙清俊的脸上秀眉黑眸,眼中的笑容跟欣赏困于陷阱内的猎物一般无二,他的白衫似织有银丝,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中,亦随着他的身形转动,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光。 “认错人?我可是一路循迹而来!”他说的轻描淡写,笑容偏慢慢在瞳仁里凝缩。 “行了抚月,不用跟他争辩!”竺紫琴轻轻叹了口气,从丫鬟身后走上前来,一步步移近马车,“瞧他一身雪衣银丝罗袍,一双银丝手套,连脚上穿的也是银丝履,想必就是近年来名声鹊起的赏金猎人凤墨了,被他盯上的人,听说哪怕上天入地都难逃其手,我说的对么,凤墨?” “咦?”凤墨的脸上浮出狐疑之色,“小小年纪,没想到你藏在深山里倒还有几分见识,废话少说,我不想伤害你,只要你乖乖跟我走,至少在按律问斩前,我可以保证你不会伤到一根毫毛。” “按律问斩?”竺紫琴在距离马车约莫丈余远的地方停步,冷笑地望定凤墨,“别跟我说什么律法,如今窃国者侯,窃钩者诛才是活命的铁律,你不过就是想得些赏银罢了,何苦装腔作势?” “看来你挺了解我的嘛!”凤墨微微一笑,从马车上飘身而下欺近竺紫琴,“我最喜欢的就是抓你这样不必浪费唇舌,有话直来直去的命犯!” 说着,他便伸手,顺势想扣住竺紫琴,伸手的同时,他的袖管中还飞出一条银蛇一样的东西,眼见即将缠上竺紫琴的胳膊。 “休想!”随着厉喝,剑光倏忽而至,斜刺刺地挑向银蛇和凤墨的手腕,“你休想带走我家小姐!” 银蛇急缩,但剑尖却被凤墨以快的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弹开,抚月震退数步,讶然地瞪大了双眸。 她的功夫固然算不上高,可刚才的偷袭她用足了全力,凤墨竟毫发无伤不说,那姿势那神态,不过宛如弹飞了一片落叶,一瓣飞花。 “你不是他的对手,抚月!”电光火石间的惊险,竺紫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察觉,她动也未动,平静自若,除了发挽间的白花被凤墨的袖风拂离,跌落在肩头,似翩翩白蝴蝶。 “抓我,可以,但,我有孝在身……”竺紫琴黑眸幽深,冷然盯紧凤墨一字一顿道,“可否容我……” 旋即,她目光移转,扫向自己肩头,口吻略带叹息道,“何况对付我这么一个弱女子,你实在不必用到绞臂索的。” 凤墨的眼神亦停留在竺紫琴的肩头,那一朵幽怨的白花,代表生命的消散,是生者的伤神欲碎,他不免心头一动。 点点头,凤墨退开两步,看向抚月道,“好吧,她不出手我亦不会出手,你把花戴好跟我走便是。” 竺紫琴伸指拈住白花,慢慢地重新插回发间,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对抚月道,“朝廷要抓的,仅我一人而已,你实不必再跟在我身边,你我主仆缘分,今日就算尽了!” “不,小姐!”抚月抛下剑扑上来,“你说过的,要生我们一起生,要死我们一起死,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抛下小姐一个人!” “别傻了,你想跟我一起赴死,人家还嫌多带个包袱累赘呢,又没有额外的赏银,不是赔本的买卖吗?” 凤墨听得出竺紫琴的讥讽,只是将头扭向一边,心中暗暗冷哼,并不愿插言多置一词。(未完待续) 第二章 身陷重围 最重要的是,在拂来的风中,他隐约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好像山间幽谷有什么在朝他们悄悄逼近,可惜仙空台上本来视觉范围就有限,还停了一辆马车遮挡了石径。 “我不会添乱的,凤大人,就让我再照顾小姐几天吧,从此地到京都灵昌,怎么也得走上四五天呢!” 凤墨回眸的时候,抚月已跪身在他脚下,向他哀求道,“小姐从小体弱多病,所以竺大人才在她三岁那年,将她送到燕孤前山的缙云庵,一为修心养病,二也是希望佛祖能保佑小姐平安活下来,是故十二年来小姐从未离开过缙云庵,现如今竺大人一府大难临头,小姐固然同样难逃朝廷的满门抄斩令,可没有人在身旁照顾着,只怕凤大人这一路是要受累颇多了,何况奴婢身为竺府的下人,不一样在抄斩之列吗,即使没有海捕文书缉拿奴婢,凤大人押奴婢回去,总归算不得错吧?” 凤墨微微蹙眉,原本就有些冷漠的俊颜,此刻变得更平添些不耐烦,抚月的哀恳打动不了他,犯事在逃的人他追捕的多了,各种花招伎俩他都见识过,心肠自然是比寻常人要硬得多,因此,他首先想到的是,眼前这俩小妮子,到底又想跟他玩什么花招! 甭管什么花招,他才没功夫陪着她们玩,不论何时何地,跟人犯泡蘑菇都不是他凤墨的行事之风,既然这抚月存心求死,那好吧,他不在乎多押一个人上路,至少先押着她们出了这前无村后无店环境险恶的燕孤山,后面的路程,还不是他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主意打定,凤墨本能地又退后了两步,和抚月保持距离,目光却是审慎地望向竺紫琴,意图从竺紫琴的表情中捕捉到些许蛛丝马迹,但相隔数步之外,迎向他的那张如素月清辉的脸,分明就是静若止水古井无澜。 “你不用跪我!”凤墨吐了口气,双目转回抚月身上,“你……” 他没能将剩下的话说完,因为就在这一刻,山谷间的风忽然更冷了,冷得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打哆嗦,然而对凤墨来讲,这风不仅是冷,还携裹着致命的危险。 依旧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缚臂索不知何时就到了凤墨手中,银蛇乱舞之下,是细碎的叮叮咚咚声散落在他们四周,仅一瞬间,三人的周遭便出现了十几粒如同铁蒺藜一样的暗器,暗器黑漆漆的尖刺上泛着幽蓝的微光,显见是淬过了毒。 凤墨见此情形,心内有些发凉,暗怪自己太过大意,为何就没有早点察觉有埋伏。 不过还未容他有所喘歇,所有的暗器被打落之时,一星雪芒穿过银蛇的空隙正直直地刺向他的眉心。 找死!凤墨怒意微升,想也不用想,他都知道偷袭他的人是谁,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此刻群敌环伺的时候! 他出手,比第一次更果决更迅速,二指钳住雪芒的同时,另一只手上的缚臂索也乘势扫向对方的肩头,对方“啊”的一声惊叫,如同被蛇咬了一口踉跄跌倒在地,而短刃亦在凤墨的手中一断为二。 竺紫琴瞧着一切,不仅分毫未动,连关切一下自己丫鬟伤势的意思的都没有,且不知怎地,还令凤墨觉得似有一抹笑意掠过她的眼底。 是错觉?还是这丫头吓傻了?凤墨心念急转间再次跃上车棚顶,居高临下。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施暗器算什么本事,有种就出来真刀明枪!” 没有回应,除了风吹林梢,石径另一端的山道看上去绝无异样,但事实是,没有回应往往比有回应更可怕,更充满压抑。 “你们俩,不想死的话,都给我坐回车上!”凤墨不顾抚月怨毒的眼神,亦尽量克制着竺紫琴带给他的不安感,沉声命令道。 的确,他十分的不安,为何表面沉静柔弱的竺紫琴令他所产生的不安,甚至比隐于暗处的敌人都强烈,凤墨实在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去容他多想。 竺紫琴听了,这方缓步上前来到抚月身边,“你没事儿吧?”她问。 “被蛇咬了一口算不得大碍!”抚月恨声挣扎着爬起来,一只手仍旧捂在肩头。 凤墨不屑地斜睨两个丫头一眼,心头冷哼,他已经很手下留情了,要换了别人偷袭他两次还能张嘴说话,那他凤墨怕早就吃不成这碗博性命换赏金的饭喽。 “抚月,做好驾车准备,待会儿听我击篷两下为号,就以最快速度掉头往你们来时的路跑,记住了吗?”待两个丫头相互搀扶着爬上马车时,凤墨又补充道。 “唔……”抚月刚刚握住马缰,就闻一声尖利的长哨骤然响起,划破了山谷的寂静,也撕裂了薄薄的暮色。 哨音之尖利,匪夷所思,好像要刺穿人的耳膜,竺紫琴和抚月都情不自禁地蜷缩身子捂紧了自己的双耳,随着哨音,更有十几条黑影鬼魅一般地冒出来,嗖嗖蹿向石径,森然形成半围之势,堵死了凤墨他们的退路。 “终于肯出现了?”凤墨毕竟是习武之人,哨音对他的影响不大,故而他虽暗暗吃惊对方人数之众,却还是能镇静地哂笑自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连朝廷钦犯的主意也敢打吗?” 他没有说劫,因为对方先是以淬毒暗器偷袭,现在又个个皆是黑巾蒙面地现身,毫无疑问他们的目的不为劫人,只为杀人。 竺紫琴,要怪都要怪你爹,前佥督御史竺兴竺大人,好好的搜罗什么百官秘闻,又将其记于秘录之上,以致给自己惹下杀身之祸不说,还连带着你也注定要成为各方伏杀的目标,倘若今时今地便合该是你命中难逃的劫数,那…… 凤墨没敢再深虑下去,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从哨音和身手判断,对方的功夫均是不弱,他势单力薄首尾难兼,别说保住竺紫琴,便是自行脱身怕也很要费些气力的。(未完待续) 第三章 死而向生 “好吧,好吧!”眼见对方根本不答话,仍是在向马车逼近,凤墨做了个且慢的手势,“你们想要车里的人?没问题啊,只要你们开口,我让给你们便是,区区赏金,权且算作我请弟兄们喝酒了,不过你们总该报出个名头来,让我好知道到底请谁喝酒了吧?” 说罢,凤墨随即紧张地扫视了一遍对方的反应,非他真想饶舌,而是他既不想莫名其妙恶斗一番连对方是什么来历都不清楚,又期望能拖延点时间,为自己争取一分胜算的把握。 可惜这十来个黑衣人完全没有理会凤墨的意思,只见为首一人在短暂地停步滞留后,慢慢抬起手臂,轻手一挥,他身后的四五名黑衣人遂如黑鸦般分从两侧攻向马车,寒光交错间,凌厉的锐风劲逼凤墨,杀气腾腾,绝无留活口之余地。 “龟孙子们你们也忒毒也!”凤墨暗暗怒骂一句,急展缚臂索飞身左右迎敌,但他脚尖刚离开车篷顶,立刻感到马车动了,动得不是很快,只是在朝仙空台的中央移去。 抚月没听他的号令便擅自移动了马车,凤墨无法估量身后的距离,已退不回车篷顶,不得不左右开弓,以最快的速度直袭敌方的要害部位,缚臂索银光电闪势如怒蛇,吐着妖冶诡异长信,于刀剑相交的破绽间急急穿梭游走,招招迅疾狠辣且绝不做过多纠缠。 一轮战罢,率先攻击的黑衣人均惨呼着相继暂退,而没容凤墨喘息,他身形落地时即发现自己已被其余的黑衣人团团逼住,除了身后,仙空台上够他缚臂索施展的空间变得十分有限。 缚臂索乃属软兵器,招式再凶猛也怕被对手的兵器缠住,加之又有丈余长,凤墨虽施用的收放自如,可近身相斗,缚臂索实在没有半点优势,眼见自己落于下风情况不妙,凤墨紧张思考如何脱困的同时,不由得抬眼斜睨身后。 抚月此刻早将马车横在了石亭前,扬声笑道,“小姐,这些人做什么的怕都和咱们无关呢,你瞧他们只管围住凤大人纠扯不休,难道是专找凤大人寻仇的吗,如此甚好,咱们就只管看戏瞧热闹罢!” 戏谑之言一出,凤墨立时火大,心道你这贱婢简直不知好歹,我还正愁如何替你们解围脱困,你倒好,笑我困兽犹斗也就罢了,至于闲得无聊,故意要招这些黑衣人去对付你们家小姐吗?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 果然,凤墨尚未腹诽完,黑衣人便相互交换了下眼神,除七八人纷纷出手联袂攻向凤墨外,另五六人则趁机欲越过凤墨,直扑马车。 幸亏凤墨早有所备,他一边卷动缚臂索封住黑衣人的去路,一边腾身而起踢向最近一个攻击者,在狠狠踹上对方胸口的同时,又借用反弹之力顺势后撤,只一个起落,轻功绝佳的凤墨就跳出了黑衣人的围逼,再次稳稳地落于马车的青篷顶上。 然就在起落间,凤墨却错愕地看到竺紫琴跳出了马车,跑向石亭内,甚至还冲他招了招手。 石亭的另一头没有了藤索桥就是绝壁断崖,竺紫琴到底想干什么! 不对,身形落稳的凤墨,错愕的表情尚还挂在眸间眉梢,即刻就古怪地僵硬在脸上,他似乎,似乎听到了什么? 只时间刹那的凝固,凤墨发现他听到的细微的嘶嘶声正是来自于他的脚下,还有某种特殊的气味也随风飘来,尽管游丝一般极其不易察觉。 凤墨心头猛沉,眼见黑衣人也已攻至马车近前,护身剑不知何时又回到抚月手中,她跳下马车,举剑奋身迎敌,同时,凤墨听得她低低的叫了一句,“还不快走?” 凤墨恍然若悟,不容再多犹豫,一轮缚臂索扫出去后,他脚下用力,纵身便往石亭内竺紫琴的方向掠去。 孰知,就在他的身形刚入石亭时,身后轰然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随着冲天火起一股强大的热浪也卷席而至,凤墨不受控制地就被抛飞,直往山涧崖下坠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得凤墨在飞速坠落中,唯觉耳鸣阵阵,眼前点点金星乱窜,脑海却是一片空白,他茫然地仅凭本能挥动缚臂索,索及之处一袭青布素衫映入眼帘,再一使劲儿,他好像抓住了某样物体,冰雪一样的凉,几乎感觉不到体温…… 今儿个到底什么状况,出道以来,这,算是他最倒霉的日子么?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世界只唯有风卷林啸…… “缓过劲儿来了?缓过劲儿了就想办法脱困吧,凤大人,就算你拽着我不觉得吃力,怕是这根老藤也吃重不住,撑不了多久呢!”凤墨的身下,竺紫琴仰起脸,漾出一抹柔柔的微笑。 她居然在笑,凤墨讶异地俯视她,周身如同被谷涧寒凉的风拂过,丝丝冷意渗骨入髓。 她怎么可以笑?凤墨的耳鸣有所好转,不过仍是有些听不大清竺紫琴的话,因此仅能从飘入耳中的只言片句去猜,“你早就谋算好了是吗?”他悻悻地合了下双眸,转首上望。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山崖半腰,无论天黑与否,都是看不清仙空台上情形如何的,却可以想见,那上面一定血肉横飞狼藉满目。 “我本就是亡命天涯之人,你说呢,凤大人!”竺紫琴的声音和她的笑容一样轻柔,不但轻柔还很清透,是那种不染尘世烟火或者沉淀、过滤掉所有尘世悲欢与欲望的清透,宛如山泉,平静且缓缓地流过人心。 大概由于现在两人的困境,也大概由于听力受损,故凤墨此时才对他所要缉拿的命犯的每一句话都分外留意,他痴怔了片刻然后想到,若是没有经过仙空台上一幕,单听这姑娘的声音,他会不会就当她是个无知的孩子,而放她自由? 无知?自由?凤墨收定心神暗暗苦笑。(未完待续) 第四章 针尖麦芒 哪有人会无知到乘坐一辆装满火药的马车逃亡,甚至生死的瞬间,倘若不是他的缚臂索及时卷住了她,他又拽住了她的胳膊,接着抽出缚臂索,卷住了半山崖的老藤,那他们还可能像猴子一样吊在半山崖,还可能有机会讨论所谓的脱困吗,哪怕他飞身离开马车再晚一星半点…… 凤墨设想不下去了,难怪竺紫琴会朝他招手,难怪抚月会尽弃前嫌要他快走,赏金猎人若不是还有可利用的价值,命犯怎会在乎他的生死! 饶是如此,竺紫琴也太狠了点,所有的过程倘稍有分毫差池,那一定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结果,但正如竺紫琴所言,一个自忖难逃一死,横竖一死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这半山崖的藤蔓都不够长到下到谷底,如今是上也不得下也不得,除非……”凤墨环顾四下后又道,“除非荡到更低矮处的藤上,一截一截地往下溜。” “唔!”竺紫琴点了点头,认可道,“那还等什么,凤大人,凭你的功夫此法并不难施行。” 她口吻轻松,淡淡的笑容至始至终挂在唇边,显见凤墨的法子似尽在她的预计之中,凤墨再次留意地瞧了她一眼,深深被一种落入他人掌股的挫折感所郁闷住,然当下脱险为急,也由不得他逞口舌之能白白浪费本已消耗得差不多的气力。 “我要松手了,你自己务必抓牢!”凤墨恢复了他惯有的冷淡,待确定竺紫琴确实抓牢藤蔓后,抽回手的同时,他赶紧活动了一下半僵的胳膊。 最初拽住竺紫琴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拽空了,至少他差点以为拽住的不是一个活人,活人的手腕怎会那么冰冷,即使隔着银丝手套,还是冷到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也就因此,他头脑突然清醒过来,力振缚臂索缠到了一根老藤,而没至让他们俩一起摔成肉饼。 可这不是说他就应该感激对方,今夜他和她的相遇实在太过诡异,竺紫琴,竺紫琴真的是竺兴那个三岁就被送入深山老庙养病的独女吗,为什么她身上会有如此多的古怪诡异之处? 竺紫琴看着凤墨利用缚臂索又缠住了另一株老藤,试了试牢固度,凤墨向她伸出了手,“不介意的话,你得抱紧我才好一起荡过去,否则单凭腕力,我就算勉强没脱手,你也会被惯性拉扯脱臼的。” 说罢,凤墨微眯了一下双眸,略带讥诮地注视着竺紫琴的反应。 这是对她的报复吗?竺紫琴唇边的笑意更深,永元朝素讲究伦理纲常,女子未婚许之前被年轻男子搂搂抱抱乃实属有损名节之事,凤墨明知两人攀荡于藤蔓间,不可避免的只能相互拥牢共同进退,偏故意提醒她这茬,很是有些趁人之危的嘴脸,但他忘了吗,她是个连生死都不在乎的人,何在乎名节? “没问题!”她说着同样伸出了手,在凤墨的施力下,淡定自若地环住了他的腰,“凤大人都不介意的事儿,我一个在逃命犯除了感激不尽,还能说什么?” 凤墨愣怔了一下,耳根腾地红了,赏金猎人凤墨追踪人犯的本事令人闻风丧胆,假如所有敢端这行饭碗,又端得还不赖的赏金猎人都可称是贼精,那他凤墨简直就为贼精中的贼精,不过,极少人知道,他有一个很大的毛病,他有洁癖--对人犯有洁癖! 好像怕脏了自己的手,他在缉捕的过程中永远戴着一双银丝手套,便是交手,他也尽可能的避免和对方身体碰触,押解人犯归案,他更是喜欢将对方用缚臂索一捆了之,扔在马背上不闻不问,除了提供最基本的食物和水,以保证人犯不死,他几乎一路都不和人犯有任何交集。 然而他的这种奇怪心理,连被他缉拿归案的人犯都不知晓,竺紫琴又是怎么知道的?还借此揶揄他被个在逃命犯近身搂抱吗,谁说他不介意?他怎么能不介意! 凤墨恼羞地瞪着竺紫琴,对方扬起脸,光洁雪白的额头和柔秀的发丝散出幽幽淡香,几分冷笑下,黑沉沉的眼底像是天地间的尽头,既纯净得毫无杂质,又冰冷荒寂得令人寒栗顿起。 “人要想平平安安活在世上,就不应该掌握太多秘密。”凤墨缓缓开了口,“你爹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他身为佥都御使,固然也为朝廷办了不少大案,惩戒了几个贪官污吏,然他借用职权之便,秘密收罗权贵隐私,以为可以捏住他人把柄,永保一世荣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还是被皇上痛下杀手,斩草除根了吗?” “坊间传闻,你当真?”竺紫琴这回笑得很畅然,“坊间还传先帝驾崩的很蹊跷,皇上的登位也很蹊跷呢!” 凤墨不语,他可不想吊在藤上和竺紫琴讨论什么传闻真假,他的本意不过是想吓她一吓,让她不要在他面前耍小聪明罢了,偏生竺紫琴口舌不饶人,并不吃他这一套。 “还有……”竺紫琴凝视着凤墨,慢吞吞地又道,“我知或不知道什么秘密,就能逃过死劫吗,你会放过我还是各衙门捕头会放过我?” 放?当然是不可能,凤墨偏过脸,深吸一口气,这丫头当真是难缠,看来他是不得不暂且忍下竺紫琴的挑衅了,他们俩这般抱着,一个名声有损一个浑身不爽,算不算半斤对八两? “我要展力了,你自己……抓紧罢……摔下去,我可不会再救你……”凤墨牙疼般地闷哼一句,随即强提内力纵身往另一株藤上跃去。 下行一截稍歇片刻,再下行一截,两人终于在谷底双脚落地时,凤墨早累得双手双脚发软,汗透衣衫。 他和竺紫琴各自跌坐在地,喘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儿来,此时月光探头,静静地映亮周遭,幽深的谷底隐隐绰绰可见草木丛生,藤萝蔓蔓,一条浅溪潺潺流过。(未完待续) 第五章 孰为猎物 现在该怎么办?凤墨爬起,拨开面前一人多高的深草,盘算着如何才能走出幽谷。 两个选择,一是涉溪而过,攀爬上对面的山崖,从燕孤山绝隐峰过马三梁子,再由壁息峰南坡下山,二是顺溪而下,走到下游山势平缓处想办法爬回燕孤前山,两条路,就难易度而言都不会轻松,因为攀爬对面山崖和在没有路可走的涧谷寻路,若他凤墨是一个人毫无问题,带上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竺紫琴,光想想都很头大。 仿佛看穿了凤墨的心思,竺紫琴跟着爬起,走到凤墨身后道,“还是上绝隐峰保险些,你忘了那些黑衣人?” 凤墨用眼角余光斜睨竺紫琴,唇边再度泛起苦笑,没错,他其实同样想到了这层。 那些黑衣人来路不明,即使仙空台上难再有活口,也不能保证他们没有其他援手,燕孤前山是缙云庵所在,很显然竺紫琴的藏身之所,除了他之外还不知被多少人发现了,等他们俩千辛万苦爬回燕孤前山,只怕是真正的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呢。 而走壁息峰下山,路是绕远了些,可下山后就是梧州界内,黑衣人的援手便是推算出他们的去向,沿着官道追赶他们,再怎样都会比走山道要慢个一天半日,有了一天半日的功夫,还愁不能消踪隐迹,混匿于寻常人中吗。 决定本来是已有,目前看起来也算正确,唯一令凤墨暗暗叫苦不迭的是,他今晚体力消耗得厉害,才下绝壁,又要拖着竺紫琴攀山,着实是有点吃不消了。 “给你!”竺紫琴留意到凤墨的目光,微微一笑,手中忽然多了只锦袋。 “是什么?”凤墨冷着脸避开对方,相比初见竺紫琴,他的戒心更加的重,这丫头一肚子的鬼,谁知道又想害他什么。 “堂堂凤大人,有必要那么害怕我吗?是建风十卫专用的调息提神药,对迅速恢复体力大有帮助。” 尽管语气还是那样的嘲弄,但后面的话,竺紫琴倒是说得有几分真意。 “建风十卫?”凤墨顿时明白了些什么,他接过锦袋,打开来嗅了嗅,然后捏出一颗药丸,含入了口中,剩下的,则仍旧还给竺紫琴。 “你可真够冷血的!”服下药丸,凤墨喟然而叹。 “凤大人此话怎讲?” “抚月是建风十卫的人吧,噢,她不叫抚月,她是建风十卫里功夫最弱的风静,她为你而死,可直到现在你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伤心或怜恤,她的性命对你而言,就那么不值价吗?” “是,你猜的没错,建风十卫是我爹收养的十个孤儿,跟随我爹闯南走北办了不少案子,风静则是我爹特意留下保护我的人,不过,我无怜无伤并不就代表我冷血。” 竺紫琴垂下眼帘,静默了片刻才接着道,“正如你所知,我爹出事,建风十卫是我爹的亲信,自然亦逃不过被斩草除根的命运,风静她心里明白,横竖一死,不如拼了性命替我博个一线生机,她自情自愿死得其所,我为什么要伤心?” “何况,我和她怀的心思,没什么不同。”竺紫琴声音转低,像是自言自语,“生死有命,何惧何畏,何伤何哀?” “你……”凤墨转首,深深凝视竺紫琴,内心说不出是惊异还是震骇,她的理儿固然没错,然要怎样绝情绝念的人,才能说得出此番话来啊。 “我……我觉得好多了,药丸好像确实有效,咱们走吧!”凤墨匆匆言毕,便一马当先,急走数步上前开路,如同身后跟着的不是人,而是鬼魅。 竺紫琴连药丸都准备着,更说明今晚的猎人不是他,他才像是掉入陷阱的困兽。 无论如何,走出燕孤山,他的被动局面才能得到改变,竺紫琴毕竟一介从未出过庵的弱女子,到了外面的世界,他不信她还能继续跟他耍出什么花样。 两面山,隔着幽谷,仙空台这一面陡峭如削,几乎是根本无立足之地,是故竺紫琴他们连下到谷底也费了不少气力,但绝隐峰这侧则要势缓许多,山岩上还长了不少斜伸的大树,在月光的映照下成为各式古怪虬屈的影子,连同谷中尤为繁茂的草木,俱都在张牙舞爪,像是要吞噬一切。 谷中的幽谧和阴森,难免不影响人的情绪,凤墨探路探得小心翼翼,身后的竺紫琴更是慢吞吞的,并不时四下环顾。 走了一段,眼看快要到水溪边时,凤墨突然听得竺紫琴叫了一声,“你瞧,那是什么?” 凤墨顺着竺紫琴所指,往左侧前方的草丛细瞧,很快即反应过来,他一个跃步,欺身挡住竺紫琴的视线,背对她道,“你不要看,我去查验一下就过来。” 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伏在草丛中动也不动,凤墨蹙紧眉头,抬脚用力一掀,翻过来的黑团露出了脸面,可惜只有半张,一只眼睛和眉骨以上的部位血肉模糊,早辨不清哪儿跟哪儿了。 凤墨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嫌恶地偏过头去,与此同时,他看见相隔不远,还有一团类似的黑乎乎的肉饼。 悉索而至的脚步,代表竺紫琴并未听从凤墨的劝告,凤墨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是仙空台上的黑衣人,大约跟我一样,是被气浪掀落下来的。” 他并不否认,坠崖的那一刻太混乱,以致他根本没顾及到身后是不是还有黑衣人追来,也没看清除了他和竺紫琴还有没有别人被炸飞下来,总之,他们俩还活着,着实是侥幸中的侥幸。 “你干嘛!” 竺紫琴推开凤墨,在黑衣人的尸首旁蹲下,于胸口处摸索一番,又仔细地查验各处伤口。 “喂,你到底想干嘛,他们是偷袭,不会在身上带任何泄露身份的物件的。”凤墨看着竺紫琴的动作,凉气倒吸,她在深山痷庙中待傻了吗,都不知道恐惧的吗?亏他还怕她受惊,吩咐她等在原地,不让她看到惨不忍睹的尸身。(未完待续) 第六章 逃亡之始 竺紫琴没有搭理凤墨,良久起身,望一眼不远处的另一具,又走了过去,将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番。 凤墨跟着她,这次他是更想吐了,因为第二具尸身比第一具还破烂,要不是有些部分还有皮肉连着,可能都看不出来是个人。 凤墨这边反胃着,竺紫琴那边却像只不过是在收捡杂物,接着竺紫琴拍了拍手站起,“好了,依他们的伤势看,仙空台上的贼人大略也不会全都支离破碎了。” “什么……意思?”凤墨瞪大眼睛。 “一般的仵作应该也能分辨出炸伤烧伤和有打斗所受的伤吧?” 凤墨的脸,慢慢凝成冰雕一样,“你……到底想说什么?” “风静离马车最近,除了已死的黑衣人,没人能知晓或分辨被炸死的是我还是她,可围攻你的黑衣人身上都多多少少留下了缚臂索的痕迹,你觉得他们的幕后主使会不会因此将目标转移到你身上?”竺紫琴悠悠然道。 “秘、闻、录!”凤墨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竺紫琴笑了,“难道你来找我,又救我性命,不是和他们一样目的?” “我是赏金猎人,只为钱!”凤墨奋力地争辩了一句,却又觉得底气不足。 “呵,随你怎么说,咱们要继续跑路吗?” “跑……路……!”凤墨恨得牙根痒痒,偏生拿竺紫琴毫无办法。 她静静的染着月辉的脸,素洁秀致,温润莹莹,便是明珠出尘,也不过抵得那纤然孑立于世外的风逸三分,谁又会能想到如此佳人,她的那双手刚刚还若无其事地翻动过尸身,若无其事啊! 半山腰,凤墨试了试粗壮的树干是否够稳固,揽了竺紫琴扶她坐上去后,自己也在高出一截的树杈上稍作歇息。 从他的位置看,竺紫琴的整个人都隐于树叶的浓阴密影中,他这方注意到竺紫琴头上的那朵白花,早不知失落在何处了。 本不愿再同竺紫琴讲话,一路都是沉默相待的凤墨,此刻不知怎地竟脱口道,“对不起,你有孝在身,我先前并非故意弄落你的……” “罪女和凤大人之间……”竺紫琴转头,在幽幽暗影里望定凤墨,然后轻轻而笑,“何谈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还请凤大人不要折煞紫琴了。” 凤墨语塞,半晌又道,“我不过随意一句,但该办的事儿我还是一定要办的。” “我明白。”竺紫琴回过脸,望向树梢的某一处,淡淡道,“就是不清楚凤大人真正想办的事儿到底是什么?” “我不都跟你说了吗,你怎么还……” “山外,真的到处都贴有我的海捕文书吗?”竺紫琴打断凤墨,笑出了声儿。 “竺府上下十天前就已被满门抄斩,而我自幼便被我爹送进痷庙,知晓我存在的人并不多,知晓我在何处的人更只有我爹和竺府的亲信,查案的官吏若从知情人口中确证了我的情况,那海捕文书不是十天前就应该发下来了吗?算上从京都到此地的路程,加之我又是重案要犯,三四天以前捕快就应该出现在我面前的,可为什么拖延至今,出现的人反而是你和那些黑衣人?” 停了下,竺紫琴又道,“足见你们是通过其他途径才查访到我的,然既无海捕文书,你们来寻我自是别有目的,黑衣人的目的显而易见,无非是想要我的性命,你呢?” 凤墨暗暗轻叹,从在山谷时他就估计到瞒不住对方,但亲耳听对方说出,心中仍是有所不甘,“就算没有海捕文书又怎样,等我把你交至官衙,赏金一定会按重案要犯给我,何况我的消息一向灵通,先于捕快找到你有什么稀奇。” “噢,能告诉我你从哪儿获知的消息吗?” 凤墨不语,其实他更想知道那些黑衣人又是从何处获知的消息,竺兴十日前被斩不假,却是秘密处斩,朝廷仅是昭告了一下他的罪状而已,竺紫琴在燕孤山如何知道得那么详细,她知道情况后,又为何没有立即逃走,哪怕三四日前逃了,自己也得虚费一番功夫循迹追踪呢。 “呵,当我没问,你怎可能告诉我消息来源。”竺紫琴旋即的自嘲,让凤墨顿时醒悟她不过试探,根本没指望他回答。 “既然凤大人坚持声称,所为的不过是朝廷那笔悬而未知的赏金,紫琴便斗胆请教凤大人,倘有比赏金多得多的财富,凤大人肯不肯看在钱的份上,放小女子一马?” “哈哈!”凤墨闻言,忽觉一晚上的闷气风吹云散了,他还当她多与众不同呢,原来依旧俗尘尔尔。 “竺紫琴,你知道我的名头皆是这几年靠着追踪命犯闯下来的,那你可知道有多少命犯曾提出过和你相同的要求吗?” “唔,两年前的夜盗拂袖香被捕时据说身上的一颗夜明珠就值万两银子,而他当时的悬赏金额不过三千,一年半以前千面狼百无双犯下大大小小几十起骗案,卷走三十余万珠宝银票,你抓住他仅得了五千赏金,一年前犯事的宜州粮库总监吴术亦是带着五十万两银票跑路,被你在南疆边界截住,他……” “够了!”凤墨打断竺紫琴,对方历数他所追办的每一件案子,似乎对他了若指掌,他不禁有些不祥的预感。 “总的来说,欲贿赂凤大人换取身家性命的人犯,大概不下十余人吧?”竺紫琴抬起头冲着夜空笑笑,“赏金猎人真是个不错的好职业。” “你一清二楚我从不为贿赂所动,还跟我提条件?” “凡事总有例外,当然,你不会真以为我有那么多的银子吧。” “没有?口出戏言你选错了人也选错了时间!” “哼,我可没心思同凤大人戏言,实话告诉你吧,我爹出事前半个月就遣建风十卫的风语来了缙云庵一趟……” “噢?”凤墨瞳孔收缩,目光如锋刀,“他果然是有所准备的。”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有火药,那可是兵库禁物。” 凤墨微微颔首,“我懂了,你说的财富就是你自己。” “如何?凤大人能作考虑吗?” 凤墨又一次陷入沉默,良久他方低声道,“休息够了吧,再不走天一亮我们的行踪就会被人发现的。”(未完待续) 第七章 密宅暂容 差不多整整两天,竺紫琴和凤墨才走出深山密林,进入梧州界内。 为了掩人耳目,两个人一直都走的是偏僻小道,食不果腹饥肠辘辘,偶尔遇见山中猎户的小屋,也未敢上前叨扰讨水讨食。 加之连晚上,亦是走一段路歇一阵,一个好觉未曾睡过,是故两人的疲惫和狼狈不堪可想而知。 饶是筋疲力尽,凤墨依然谨慎地未在山下多做停留,他从牛车换到马车,把两人从村夫农妇改扮到回乡探亲的小夫妻,一路行至榴城,直来到城外柳坞一处私家别院的门前,脸上才现出了几缕快慰的笑容。 竺紫琴下车,见偌大的庭院没有任何匾额,白墙青瓦内露出的屋脊檐角看似寻常人户的居所,可却隐隐的透出古雅别致之气,她不禁微微蹙了下眉。 “这是什么地方,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凤墨没有回答,轻轻打了个唿哨,院门开启,出来一位翠衫黄裙的丫头,匆匆上前朝凤墨施了个礼。 “把马车处理掉,这位紫琴姑娘要在此暂住几日,你们好生伺候着吧!”凤墨说毕,将马鞭交到那丫头手里,便甩下竺紫琴径自往里去了。 丫头转身,并未过多打量竺紫琴,只是略略施礼后道,“奴婢清兰见过紫琴姑娘,请姑娘移步去客堂稍候,自会有一位叫清萝的丫头前来服侍姑娘的,奴婢尚还有事在身,去去就来。” 竺紫琴见这个叫清兰的丫头身材高挑,亭亭玉立,眉眼说不上漂亮出众,然五官甚是端正,又生得净白细腻,行事一副干脆爽利落落大方的样子,心下似乎有了点底,遂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入了院子,四处都种满了石榴树和相思花,间隔着还有奇松异石的盆景作以点缀,因非高树深院格局,所以整个院子反有种别样的清爽透亮感,而青墨小径就在花树间迤逦延伸,干净得几乎可以照见人影。 竺紫琴左右环顾,瞥及凤墨的身影绕过了正厅大堂,在沿着游廊朝后院走去,看来凤墨是十分放心此处别院的安全,已然懒得管她了。 又或者……竺紫琴冷冷地重新审视院落,思虑了片刻,才缓缓朝客堂走去。 “这位姑娘,奴婢清萝,刚刚得知姑娘要在此暂住数日,迎奉来迟,还请姑娘宽谅!”竺紫琴一脚才踏入客堂,身后便传来的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她收回脚步,转脸朝对方望过去。 一位同样翠衫黄裙的女子,款款近前,向她纤纤施礼。 比之清兰,面前的清萝身形可谓娇俏许多,个头亦跟竺紫琴相差无几,除了下颌略显尖瘦,她小巧的鼻子,眉弯眼亮的俏脸立刻引得竺紫琴带了三分好感,如果说清兰是庄正老练有余,让人不自觉地保持距离的话,那清萝则显得更随意和可爱些 “不必多礼,我……”竺紫琴抬手示意对方起身,“冒昧叨扰,我却还不知道这是谁的府宅……” “噢?不是我家主子带姑娘来的吗?”清萝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我家主子性情是古怪些,可他并非漫不经心的人,若没有事前如实相告姑娘,大概是事急从权吧。” 竺紫琴闻言也笑了,“凤大人性情古怪吗,我倒不觉得,可能你跟了我会认定我更古怪。” “奴婢愿一切听从姑娘吩咐!” “话说的太快往往不是出自真心,清萝!”竺紫琴转首入了内堂,在客椅上坐了。 “你既说这是凤大人的私宅,他经常回来落脚吗?” 清萝的奉承被竺紫琴一语戳破,很是有些尴尬,她跟着竺紫琴进屋,笑意已收敛了不少,“姑娘也晓得我家主子是做什么的,一个天南地北捉贼的人,能有多少时间呆在宅子里呢。” “说得好,一个天南地北捉贼的人,往往都是居无定所的吧……”竺紫琴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清萝,“这宅子论环境论位置,想必价值不菲?” “呃,呵,我家主子一向不遗余力为官衙办事,这几年所得赏银都投在这宅子上了,他曾说官饭不好吃,等他厌倦了想要金盆洗手时,便在此修心养性,也学学那些文人雅士养鸟种花什么的。” “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竺紫琴淡淡微笑,目光古怪又锐利,在清萝的面儿上扫来扫去,让清萝辨不清竺紫琴到底是在褒她还是在贬她。 不过她很快就屈膝恭顺道,“多谢姑娘夸奖,对了,奴婢还未来得及给姑娘奉茶呢,敢问姑娘平日里惯喝哪种茶呢?” 竺紫琴眨了眨眼,“渚安紫蕊有吗?又或者午阳雪眉?” “这……,有州碧舒兰,和午阳雪眉的口感极近,又比午阳雪眉更茶香悠长些,不知姑娘可愿试试?” “唔,客随主便,你瞧着合适就行。” “那好,请姑娘稍候片刻!”清萝施礼退下,“奴婢会一并吩咐其他下人将姑娘的厢房收拾出来,待会儿姑娘就可以回屋休息了。” “有劳!”竺紫琴目送清萝远去,这方将身子靠上椅背,微闭着双目养神。 刚才在院子的时候,她就奇怪凤墨为何不担心她趁机逃走,所以特别留意了一下园子的格局,因为所谓的机关阵法无不是利用假山树石等物障目,以使人迷惑并更进一步达到伤害擅闯者的目的,结果果然被她瞧出了些端倪,此宅院根本不是放眼看上去那般普通。 乃至清兰、清萝也都是练过些功夫的,凤墨让她们服侍自己,又怎会担心她逃走呢。 不过前院设有机关,府中的婢女会武功,这些都不是她竺紫琴感兴趣的地方,永元朝近年来由于朝纲不振,导致时局混乱,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好多达官贵人的府宅也都设有防盗机关和养有护院家丁,因此身为赏金猎人的凤墨,即使注重一下自己宅邸的安全,也是极为正常的。 撇开正常的假象,竺紫琴感兴趣的其实是仅凭凤墨当赏金猎人挣到的银子,任他如何的拼命,也不可能置下如此大宅。(未完待续) 第八章 安等归人 清萝没有正面回答她关于价值不菲的问题,反轻描淡写扯及什么准备金盆洗手之类,正说明竺紫琴一句话就问到了关键--凤墨到底哪儿来的银子,他置宅的目的真为以后修心养性吗,他们想要掩饰的,究竟是什么呢。 联想起府门前不缀任何匾额,竺紫琴暗自冷笑了一声,渚安紫蕊和午阳雪眉都是茶中上品,也一般只有达官贵人和商绅富贾家里才喝得起,她说出这两样茶品本意在试探,未料清萝不仅熟悉茶品的口味,还建议她试尝品质更好的州碧舒兰,当真凤墨不仅是阔绰,连府中的下人也绝非等闲啊。 “姑娘……姑娘?”清萝返转,见竺紫琴像是睡着了,轻唤两声亦不见竺紫琴有所回应,她便将茶盘搁在了几案上,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又替竺紫琴掩好了屋门。 许久的安静,待竺紫琴再睁开眼,已是一个时辰过去,她懒懒地坐直身子,抬手端起茶盏揭开盖子嗅了嗅,茶水虽早凉,然茶中的香气仍是悠悠地溢出来,竺紫琴会心而笑,将茶盏重放回几案,仅是捡了盘中的时令鲜果吃了数牙。 打开屋门,守候在屋外的清萝忙请安道,“姑娘醒了?休息的可好?” “嗯,精神好多了,兴许这两日赶路实在太累,不知不觉就在椅子上睡着了,有劳你在屋外等了许久,惭愧惭愧!” “无妨的,姑娘千万不要客气,我家主子说了,请姑娘就当是住在自己家,舒心随意便好,不用顾及礼数。” “怎么,我睡着的时候,凤大人来过?” “噢,是沈榭过来传的话,我家主子一回来首要做的事就是沐浴更衣,这会儿子想是已在房中歇下了。” “他倒爱干净,果然是有洁癖么?”竺紫琴不屑地腹诽了一句,转而笑道,“那么我的房间也该准备好了吧,可否引我去瞧瞧?” “当然,奴婢正要跟姑娘说呢!”清萝忙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姑娘请这边走,房间现下只是粗略布置了一番,也不晓得姑娘的习性,待会儿姑娘若觉着缺什么少什么,又或者哪里不满意,尽管吩咐下来,奴婢重新另替姑娘准备便是。” “唔。”竺紫琴懒得再多话,随着清萝沿游廊也往后院行去。 她可没打算在凤墨的私宅长住,哪怕凤墨不提押她回京归案之事,此地也并非安全良地,追杀她的人和希望从她身上获取什么的人,迟早都会发现且找到她的。 相比前院,后院则幽静许多,几颗凤凰树后,是簇簇细竹林,竹林间又另种了些低矮的花木,或圆或方,皆修剪的十分齐整,环绕在内的便是竺紫琴在外面看到的那数间楼阁。 楼阁基本都为两层,下面厅堂摆设古朴,檀木家具和缠长着花藤的隔断相映成趣,既显得厚重稳实又不会沉闷,墙上的数幅字画更是平添墨香雅气,很是有些文人名士的逸居之风。 由旋转的雕花木梯而上,二层是两三间寝阁和书房棋室,走廊尽头还连接着一个延伸出去的露台,以供人赏览风静和乘凉赏月。 竺紫琴推开自己的卧寝看了看,只见里面的陈设也都精致素淡,浅蓝花窗和同色系的床幔纱帐,使得整间屋子令人眼前一亮,伴着屋中香炉袅袅升起的玉华香香气,身处其内不仅舒适宜人,还倍感清新安宁,竺紫琴满意地颔首退出,再往前去,行至了露台。 露台的四角是摆放在古藤花架上的小型盆景,假山奇石亭台水榭比外院的盆景更为精巧,郁郁生长的苍苔和盘槐点缀在山石之间,宛如人间仙境别有幽胜,而如荫遮覆了半个露台的丁香花藤下,则摆有茶案香炉软椅等物,可坐可躺,品茗闻香,甚是惬意奢享。 竺紫琴依在雕有蟾蜍衔珠的阑干边四下望了望,道:“平日里打理这么大一座院落,你们费了不少心思吧,我瞧着还以为这些楼阁时时都有人住着呢。” “呵,是,因为主子不喜欢杂乱无章,我们就得时时保持清爽干净,若是收拾不好,万一什么时候主子突然间回来小住,瞧着不顺眼的,奴婢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竺紫琴闻听,斜睨清萝一眼,“凤大人对下人很苛刻吗?” “苛刻谈不上。”清萝道,“但主子生气起来辞了奴婢们,奴婢们又到哪里去找能挣这么多银子的下人活路呢。” “如此说你在凤大人府上做很久了?” 清萝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尴尬,“也不是很久,不过平时凤大人不在,府里的活儿总共只那么多,还是蛮清闲的,加之府里的环境又好,奴婢都做习惯了。” 竺紫琴笑笑,她知道的已经够多的了,已没有再继续追问的必要,于是赏阅了一阵园子里的景色后,她对清萝道,“行了,我也想先沐浴一下,你可以去替我准备吗?” 一连三日,竺紫琴在凤墨府上住了三日,每日都是清萝和清兰轮流前来服侍,服侍得不可谓不周到,从铺床挽帐、打水梳头到换物添衣等,处处都是尽心尽力十分妥帖,包括日食三餐和早茶午点之类,也是准时端上阁楼,请竺紫琴慢慢享用,竺紫琴好像只管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她若不愿意不想,甚至可以连楼都不下,门都不迈。 然而这三日,凤墨好像凭空消失,连一面都不曾在竺紫琴面前露过。 竺紫琴倒也不急不躁,悠然自得地过了三日后,第四日早晨,清萝准备替她梳头时,她对着镜子端详一阵,然后吩咐清萝道,“替我挽成发髻就行,另外再去替我找一套男装来换。” 清萝愕然,“姑娘这是……” “按我的吩咐做罢。”竺紫琴简短道,“你家主子今日会找我一道出门,我只想路上方便点儿。” 清萝瞪圆了双眸,愈发惊讶,“可是主子他……” 她没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发现自己差点就说漏了嘴。(未完待续) 第九章 眼不揉沙 “还没回来是吗?”竺紫琴的笑容从铜镜中映出,乌黑如丝缎般的长发衬得她一张净白的素颜如白莲静静悄绽,又似白色的蔷薇于风里含露初放,“没关系,算算时辰,咱们用过早膳,他也就该差不多到了。” 清萝呆呆地望定镜子中的笑颜,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竺紫琴怎么晓得主子出门了? “所以,虽然时间尚早,你也得手脚利索点儿,快些帮我收拾好,我可不喜欢用膳用到一半就被人打断。”竺紫琴说完,笑容慢慢消退,凝成了眼底一道冰冷的寒光。 清萝心里哆嗦了一下,忙应喏着抓起梳子,竺紫琴的长发被她梳理得又滑又顺,她却是好半天都不敢瞧那镜中人。 匆匆下了楼,迎面见清兰来了,清萝忙使了个眼色,两人躲到客堂靠里的屏风后,清萝才有些惊慌道,“兰姐姐,爷什么时候回,楼上这位小主精明着呢,怕是瞒不住了。” “我正要来告诉你,爷传来消息,就快到了,最迟不过一个时辰,怎么,你慌什么?”清兰不满地瞪了清萝一眼,同时十分警觉楼上的动静。 清萝附耳,将竺紫琴吩咐她的话说了一遍,清兰愣了愣,“她是怎么知道的?” 清萝摇头,满脸无辜无奈,“我还奇怪,她怎么一住三天都没有问过爷呢。” 清兰蹙眉,“安神助眠的茶我们是眼见她喝下去的,大多数时间她自己也说总是困乏得很,一躺就是小半天,连客厅的门都没出过,偏今儿个掐指神算就算到了爷要来带走她吗?” “爷……真的是来带走她的?” “不管了!”清兰不耐烦地挥挥手,“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反正落在咱爷手里还能由着她主张啦?你去吧,我屋里正好有几件咱爷不穿的旧衣裳,我瞧着尚有八成新,就暂时收着在,你拿去给她,让她将就将就穿吧。” “爷的衣服她穿?会不会大了?”清萝比量了一下身高。 “不怕,你赶紧取过来,我给补缝几针就合适了。” 目送清萝急急忙忙离开,清兰重端起茶盘在楼梯口站定,望了望楼上方向,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这才缓步上了楼。 “今儿的茶怎突然换了?”竺紫琴用茶盖拨开浮叶,喝了一口清兰刚端上来的早茶,彷若漫不经心地问道。 “姑娘不是喜欢喝渚安紫蕊与午阳雪眉吗,可惜姑娘来时府里没有这两样茶叶 ,赶巧昨晚花荐入城办事,在城里茶庄寻到了渚安紫蕊,奴婢今早便赶紧给姑娘沏来了。” “多谢,你们有心了!”竺紫琴淡淡道,顺手将茶盏搁回案几,“我猜,今儿凤大人若是不回的话,我也喝不到这渚安紫蕊吧。” “姑娘的话……奴婢不明白?” “忘了告诉你。”竺紫琴似笑非笑,从椅子上站起身,“酸枣仁混合百合等物煎茶固然安神助眠立竿见影,但对于我这种素来睡眠就不是很好,试过不少种法子,已习惯药性的人,早就毫无功效了,换句话讲,你们的心意我领下,然下次可否先征询我的意思?” 清兰的脸瞬间发白,不过她显然比清萝镇定和老练得多,“其实奴婢只是希望姑娘能在此好好休息,我家主子亦是这个意思,那药茶除了安神助眠外,不会对姑娘的身子有任何损害。” “我知道!”竺紫琴慢慢踱向花窗,神色平静地望向窗外,悠悠道:“如若不然,你觉得我会是仅仅提醒你一句这么简单吗?” “还是你想……”竺紫琴唇畔莞尔,吐气如兰,“下次再试试?” 清兰愣住,脸色更加难看,她的位置瞧不见竺紫琴的表情,仅凭声音,就是一股寒气由脚底直升头顶,仿佛她此刻就站在冰上,而整间屋子也因为竺紫琴,暖意一点一点消散,正逐渐变成冰室。 她想起了主子临走前叮嘱她的话,他说:“你固然是跟随我多年,我最得力的人,可这个丫头,你最好不要轻易去招惹她,你不是她的对手。” 当时,她不以为然,既然主子都说她得力,她凭什么怕一个小丫头,加之主子是半含笑半用调侃的语气说的,她便真的以为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现在,她忽然清醒,主子的笑,其实唯苦笑罢了。 沉默,清兰不自觉地僵直着身子站了老半天,忽闻楼下传来轻细的脚步声,这方如梦初醒般缓过神来,她忙屈膝施礼恭敬道,“奴婢知错了,请姑娘大人大量不必跟奴婢一般见识,奴婢再也不敢了!” 竺紫琴没答话,三日里清兰和清萝的行事为人她差不多都看在眼里,清萝性情随和机巧,做事细致周详,很容易讨人欢喜,然机巧有余沉稳不足,还胆子略小,是故反倒不是她需提防的类型。 清兰则不同,清兰属于表面上恭顺柔和,实际分外有主张的人,至少清兰对她竺紫琴是没放在眼里的,且论心机论成熟干练,清兰远胜清萝许多,所以竺紫琴相信,以清兰的经验阅历,绝不可能真被区区几句威吓的话就给唬住,所谓的认错,不过权宜之计,暂避自己的锋芒而已。 如此甚好,竺紫琴暗暗想到,两个丫头各有长短,偏都还不算省油的灯,如今建风十卫的人几乎全部折损,没准儿这两个丫头正能为她所用呢,哪怕她尚未想好到底怎么个用法。 “姑娘,姑娘要的衣服奴婢找来了……”清萝推开门,瞬间察觉屋内的气氛有点不大对劲,不知所措的她只好将后半句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这衣袍怕确实大了,姑娘稍候,奴婢略给姑娘改动一下,保证就能让姑娘穿着合身了!”清兰未待竺紫琴发话,忙就一把抓起衣袍假意比了比,顺势想告退。 “且慢!”竺紫琴回身,步步踱近二人,她精致的五官即使不带任何表情,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冰冷和威仪,清兰与清萝愣愣地看着她的目光在那件衣服上逡巡打量,均不明所以。(未完待续) 第十章 未知行途 清兰想了想,赶紧解释道,“一时里也找不到合适姑娘的,主子的旧裳仅穿过那么两三次,姑娘若是嫌弃,奴婢可立刻差花荐进城另外购置。” “不必了,就这件吧。”竺紫琴的眼底是清兰清萝看不懂的古怪,她抬起脸直视清兰,“把袖口的金银丝线拆了,我不喜欢太过张扬。” “是。”清兰领命离去,脸色如释重负。 “姑娘可愿用膳了?奴婢去把早膳给姑娘端来。”清萝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不急。”竺紫琴绕过清萝,在她身后停步,附耳含笑问道,“借住了好几日,我都还对你家主子几乎一无所知,不晓得你家主子祖籍何处,家中可还有其他亲戚呢?” 清萝纳闷,迟疑了一下才道,“主子不喜欢说起自己的家世背景,奴婢在这府里几年,也就仅知道主子是沐临叶县人,其他的……姑娘应该知道以奴婢的身份,岂好过多打问主子的事儿?” “也是!”竺紫琴笑笑,离开清萝,转身回到几案边坐下,“那你和清兰以及沈榭、花荐他们是一起进府的吗?” “不,沈榭是最早跟着主子的人,起先主子身边的小厮就他一个。”清萝这次回答得很快,“奴婢跟兰姐姐稍晚一点入府,花荐还有府里的厨子、花匠等,皆是主子后来陆续招入府中的,他们主要负责府里的一些杂活儿。” “我明白了。”竺紫琴微微颔首,“如此说你和清兰一直是在一起的?入府前你们也在别家当过丫头吗?” “呃……”清萝垂下眼帘,“不过奴婢总是笨手笨脚的,还是兰姐姐要得主子信赖些。” “你去吧。”竺紫琴重新端起茶盏,仿佛已没兴趣继续交谈下去,“把早膳端到楼下大厅就行了,我想在厅里用膳。” 竺紫琴的态度转换之快,令清萝十分惊讶,侍候了竺紫琴三天,她还好像是第一次接触竺紫琴那样,对竺紫琴的性情脾气完全摸着不着头脑。 眨了眨眼,清萝放弃了对刚才那番谈话的猜测,应喏着告退,她自忖,所有的对答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竺紫琴的胃口看上去还不错,她悠闲地喝了一碗清香的百合粥,又稍稍添了小半碗,舀了一勺正要往嘴里送时,凤墨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门口。 “不顺带用些早膳吗,凤大人,想必你现在仍是腹中空空吧?”竺紫琴如此说着,却是眼皮都没抬地继续吃喝。 凤墨的脸色疲惫之余还有几分强抑的不耐烦。 他没有靠近竺紫琴,相反一进客厅就在另一头的客椅上坐了,和竺紫琴之间隔着攀花隔断。 从隔断的空隙,凤墨看见竺紫琴虽然依旧是一身素色衣裙,但月牙白的绫罗衫衬得她一张精致俏脸,倒比前几日遇见多了几分生气,属于活人才该有的生气。 “这几日过得如何,竺姑娘,我府里的下人没有怠慢你吧,你的气色似乎好多了。”凤墨自顾自道,压根就没有期待竺紫琴回答的意思。 “凤大人辛苦了!”竺紫琴夹了几粒卤汁香豆入口,将剩下的粥喝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满意道,“凤大人果然是个生活讲究的人,府上厨子的手艺还真是不赖,从哪儿请到的?什么时候也帮我寻觅一个?” 凤墨冷笑,“只怕姑娘是用不上什么厨子了,假如姑娘已吃饱喝足,就请楼上更衣,随我赴京都灵昌吧。” 竺紫琴点点头,抬眼问一旁伺候着的清萝,“衣服给我准备好了吗?” “奴婢这就去找兰姐姐!” 半个时辰后,竺紫琴与凤墨的马车离开榴城,在官道上越行越远,驾车的沈榭不时地扬鞭呦呵一声,任由马车不疾不徐地奔行着。 凤墨从上车,就一直环手抱臂靠在椅座上,他的目光也一直在盯着座位对面的车窗,尽管车窗已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窗外的景物全都是模糊的一团团晃眼而过。 他在竭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车窗旁侧的竺紫琴,那一脸淡然闭目养神的姑娘,有着让他不得不惊讶的料敌先机之能,他生怕自己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多滞留一秒,就又会被她看穿他所有的盘算。 至少当一身男装的竺紫琴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暗地里还是赞许的,这样的行头很适合他们此趟行程,可那也意味着竺紫琴,兴许早就对他的行动了若指掌。 然而凤墨越是克制自己,想认认真真看清竺紫琴的念头就越是如猫爪挠心,从一路躲躲藏藏逃亡般躲回府宅,到再度接她上路,凤墨承认,竺紫琴绝不是他见过的最漂亮最出众的绝色女子,却不知为何每一次她的改扮都能让他产生一种异样的新奇感,好像他才是第一眼见到这个人,完全陌生,偏又带着某些吸引他的特质,令他不由自主,想让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视线掌控之内。 多么矛盾,既希望不漏过竺紫琴的每一丝表情动作,又担心反被竺紫琴掌握了自己心里的分分变化,凤墨苦撑的同时,忽然想到,请神容易送神难,他惹上的这个大麻烦,还能不能轻易送脱手了? 酝酿了许久,凤墨终于冷冰冰地开了口,“你在我府上舒舒服服住了三日,知道这三日我干什么去了吗?” 投石问路!竺紫琴微合的双眸纹丝不动,“我不是在等你告诉我吗?” “仙空台上黑衣人的来历,我大约是查到一点线索了,若我告诉你,他们的主子是你我都惹不起的人物,你还想刨根问底吗?” “凤大人!”竺紫琴睁开眼,眼眸空净澄澈,似秋水般清透,“小女子哪一句话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如此说你不想知道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喽?” 竺紫琴轻轻浮出笑意,“凤大人刚说是我惹不起的人物,知道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凤墨不置可否,继续道,“户部侍郎郑泽中的名字你可有所耳闻?”(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拆穿玄机 “当今丞相赵鹤年的女婿,娶了赵鹤年的二女儿赵雪姿为妻,他本人虽无大才大志庸品一介,可由于裙带关系,在朝中也算呼风唤雨的人物了。” “那你当知道丞相的长女是何人吧?” “知道!”竺紫琴淡淡移开目光,“赵雪映赵妃,有谁不知道呢?” 不言而喻,若黑衣人是受郑泽中指使,授意郑泽中杀人灭口的,则不是当今丞相就是当朝皇上。 这两个人无疑,的确都是他们惹不起的。 车厢内一时陷入沉默,半晌,竺紫琴轻轻叹了口气,“凤大人连日奔波劳顿,恐不全是为追查那些黑衣人的来历吧,哦,不,应该说追查黑衣人的来历,并非是凤大人的主要目的,不是吗?” “你以为呢?”凤墨飞速地瞥了竺紫琴一眼,又赶紧死盯住窗户。 “呵!”竺紫琴笑意更深,语带讥诮,“东西找到了吗?” “缙云庵……”凤墨的脑海中浮出一大片烧焦的瓦砾,冒着缕缕青烟,“缙云庵已不复存在,他们没有留下活口,痷庙里的师父们怕均已遇害。” “猜到了……”竺紫琴笑意消散,声音转幽,“不是我心存侥幸,以为某些人不会将事情做绝,我也曾劝告庵里的师父们早些离开,各自散了求个平安,她们偏生不肯听我劝诫,硬要与痷庙共存亡,结果到底受我所累,枉自丢了性命。” “竺紫琴!”凤墨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你究竟还要连累多少人为你无辜丧命?” “这话凤大人好像没资格说!”竺紫琴眼底瞬间冰凝,目光冰锥一样投向凤墨,“难道我死才可以一了百了?不,所有的人头,所有的血债,我会一笔一笔找回来,不信你就等着看!” “就凭你?”凤墨怒火上升,竟就忘了自己的忌惮,回脸直刺刺地迎向竺紫琴,“黄口小儿,不晓得天高地厚,你跟你爹一样冥顽不化,要是你爹早早……” “早什么?凤大人,说下去啊!”竺紫琴的眼神更是咄咄逼人,寸毫不让,“你的意思是,当初几位皇子争夺皇位时,我爹就该下好注,将宝押在当朝皇帝身上,对不对?” “你……”凤墨语塞,同时意识到自己的激将法用得过早,未将对方逼至死胡同,倒差点露了底牌。 于是他定了定心神,重新调整方略后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爹当初若是三皇子的人倒也无可厚非,何况许多人在三皇子登临帝位之后,不都放弃原来支持的皇子倒戈相向了吗,我的意思,只是叫你不要以卵击石罢了。” 竺紫琴冷笑,“叫我不要以卵击石的人,是不是也正在打算以卵击石呢?” “竺紫琴,我奉劝你一句!”凤墨同样冷冷地相回应,“你爹拥有了不该拥有的东西才招来杀身之祸,于你更是,千万别妄想还有所谓的秘闻录可恃仗,为官为商者固然最是忌惮被人拿捏把柄,然众怒难犯,一旦秘闻录上的人被逼急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能轻而易举要了你的性命,连你爹都拿不稳的烫手山芋,你真以为能作你求生的交换条件吗?” “凤大人这算是跟我坦言了吗?”竺紫琴眉梢微动,露出不屑道,“区区秘闻录而已,念念不忘惦记在心的人不是紫琴,而是凤大人你啊!” “东西到底在哪儿?”凤墨深吸一口气,索性默认了竺紫琴的嘲讽,“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要我随便在哪儿把你扔下,不出三日,恐怕我再见的就是你的尸身了。” “你威吓不了我,凤大人!”竺紫琴慢悠悠地挺直了脊背,冷然且强硬,“你忘了,天下间没几个人知晓真正的竺紫琴长得什么样,知晓的人如今全都已经带着秘密到地底下去了,你扔下我?那我得谢谢凤大人肯放了紫琴!” “再者!”竺紫琴故意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如今凤大人才是他们的目标呢!” “呵。”凤墨冷哼,在椅座上挪了挪身子,凑近竺紫琴,“你就十足的肯定算无遗策?” “原先还没有十足把握,但凤大人在过去三天里,用实际行动把那些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此等胆识,紫琴佩服之极!” 凤墨一惊,蹙眉道,“你是说我们的行踪已暴露?” 竺紫琴略略颔首,跟着又道,“不过凤大人勿急,凤大人若不折返缙云庵才是真的有麻烦。” “此话怎讲?” 竺紫琴不语,仅抛给了凤墨一缕意味深长的笑容。 整个局其实很简单,她是故意拖延了逃亡时间来制造出仙空台上一幕的,风静并非一直跟着她,竺兴出事时,风静恰巧躲过了缉捕,千辛万苦赶到缙云庵给她报了信的同时,还带给她一个更加不幸的消息,建风十卫中有人是内鬼。既有内鬼,竺紫琴料定她的藏身之地也将不再是秘密!所以,她掐算着时日,掐算不速之客追到燕孤山缙云庵需要的时间,她必须得“死”,而且要死在众目睽睽下,否则仅凭她一个弱质女流,如何逃得过明里暗里的天罗地网? 也所以,即使马车不被逼到仙空台上,一旦陷入重围她都会冒险一死,起码,以她对燕孤山整个地形地貌的了解和熟悉程度,比包括凤墨在内的不速之客们,实在更容易在生死瞬间,抓住一线生机。 风静知道她的计划后,毫不犹豫愿替她一死,条件是她若可活下去,除了要信守对竺兴的承诺,还要替竺府上下所有的无辜枉死者一一讨还血债,竺紫琴答应了,一诺千金,正因如此,风静死后她才没有表现出过多悲伤,迟早,她相信自己总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但凤墨的出现,既在她的意料之外,又可说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她需要这么一个人,有所图谋却又不是非要置她于死地,加之凤墨此人心性甚高,专喜欢挑重案要犯以及官府束手无策的亡命之徒追捕,故凤墨现身,竺紫琴一点都不意外,甚至她还松了口气,天无绝人之路,老天总算给她送来了转机。(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局中有局 转机到了时机还未到,风静和凤墨几番纠缠,直至黑衣人们团团围住了仙空台,竺紫琴的脱身计划才算部署完整,将凤墨牵连进来她是迫不得已,只是凤墨在自身难保时仍是出手救了她,让她颇有几分诧异,也就在那个瞬间她想到了凤墨需要的,很可能不是什么赏金。 后来正如竺紫琴对凤墨所言,若仔细查看黑衣人们的伤口,不难将线索集中到凤墨身上,于是在凤墨撇下她独自返回燕孤山寻找所需之物的三天里,竺紫琴假作毫不知情,任由凤墨去折腾,因为只有她清楚,凤墨再怎样精于搜索,都会是一场徒劳,无功而返。 不过说起凤墨的折腾,也并非全然徒劳,他们俩要是仅仅躲回榴城,很难说不会最终被黑衣人们找到,凤墨是最后一个和自己有单独接触的人,要想寻秘闻录的踪影,或者灭人口舌,那些人能放过凤墨吗? 然凤墨返回缙云庵就不同了,死里逃生后又折返,假设缙云庵附近仍有黑衣人的眼线的话,他们自然猜出凤墨其实也什么都没捞到,才会又回去东翻西找,东西未落入凤墨手中,黑衣人便不会冒失地对凤墨下手,最多也就是派几个人盯梢他一下,以期从他身上发现别的什么线索,而摆脱盯梢,像凤墨这种经验丰富的赏金猎人,实属小菜一碟吧。 竺紫琴没有明讲所有这些,凤墨是个聪明人,心气又高,话说得太透彻,反是挫了他的自尊心,竺紫琴此时还不想和凤墨闹得太僵。 何况,只要把前后联系起来想一想,以凤墨的头脑,很快便能明白过来。 果然,凤墨盯紧竺紫琴的目光里渐渐地有了一丝恍然大悟,“笑什么,很好笑吗?” “我是作茧自缚!”凤墨飞快地离开竺紫琴远一些,悻悻地补充了一句。 “想要化茧为蝶之前,就必须要经历作茧自缚的过程,凤大人!”竺紫琴正色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谢你坠崖一刻,肯出手相救。” “我不是想救你,本能罢了。”凤墨黯然转脸,“即使我不出手,你必还有法子自救。” “猜得没错,但我欠你一个人情,凤大人,我早说过我就是你想要的东西,为何你偏不肯信呢?” “仙空台上你先说没有秘闻录这回事,坠崖后又说你自己才是最大的财富,你叫我如何信,再者……”凤墨没能说下去,因为接下来的一句对竺紫琴无疑是残酷的现实。 “凤大人一旦得到想要的东西,就会把我交给官府,或随便把我丢在哪儿,任由我自生自灭,对吧?”凤墨没出口的话,竺紫琴坦然地替他说了,“凤大人折返缙云庵,也是想抢先找到东西,尽早摆脱我,不是吗?” 凤墨不语,他接到的命令就是全力找到秘闻录,根本提都没提到如何处置竺紫琴,那让他能拿竺紫琴怎么办呢。 “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然从我的处境考虑,我也就不得不……” “主子,咱们有伴儿啦!”沈榭撩开车帘一角,匆匆丢下一句话后,马车开始加速。 凤墨看了竺紫琴一眼,眼神像是赞许她估计得没错,竺紫琴眨了眨长睫,回以目光询问他要怎么办。 “这下路途可不用担心寂寞了!”凤墨自嘲地笑笑,接着扶稳座位半躬起身,靠近车帘问沈榭道,“别急,咱们到哪儿了?” “离开榴城约有三十多里路了,到下一个镇子得再赶三十多里,这一带地广人稀,林子又密,主子,万一咱们被拦截,如何是好?” “从什么时候发现有伴儿的?”凤墨再问。 “奴才一开始还不敢确定,也就刚才方笃定是冲咱们来的。” “有几人,骑马还是坐车?” “至少三人,骑马!” 凤墨松了口气,如果仅三人,他倒真不会放在心上,不过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带着竺紫琴,他根本就没法掉以轻心。 “不必再加快了!”凤墨吩咐沈榭道,“保持这个速度,让他们以为我们只是在赶路就行,另外小心看路,不管前面有什么,也尽量不要让马车停下来!” “是!奴才明白!” 凤墨回身,目光虽是望向竺紫琴,脑子里却在急速思考对方有没有可能发现竺紫琴没死,现就跟他坐在一辆车上。 “放心吧凤大人,除非他们知晓我们的目的地,否则根本来不及通知同伙拦截!”仿佛看穿了凤墨的心思,竺紫琴平静地撩开窗帘向外看了看,“凤大人何不踏踏实实坐了,等到了下一个镇子上再说?” 竺紫琴一句话点醒凤墨,对方跟踪他到了榴城,哪会知道他待了一个多时辰就又上路,当然更不可能知晓他们要去往何处,他担心会被设伏纯属焦虑过度。 凤墨重新落座,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就当风静死得面目全非真伪难辨,可我既然能死里逃生,那些人就不会对风静的死起疑吗?” “当然有这种可能!”竺紫琴微笑地肯定道,“户部侍郎郑泽中的人能追杀到缙云庵来,就说明我爹的身边很可能出了内鬼,倘若猜测是真,没准儿他们也会想到死去的那个是风静。” 竺紫琴迅速且毫不迟疑地肯定,让凤墨不禁瞪大了双眸,难怪他老觉得哪里有漏洞,老觉得不踏实,原来竺紫琴的计划非但有缺陷,还有更糟糕更致命的潜在威胁。 凤墨的脸沉了下去,从他遇见竺紫琴开始,这个女人就在逼迫他做出选择,要么他不得不失去找到秘闻录的机会,要么他就得和她绑在一根绳上,对抗黑衣人与他们身后的主子,且无论何种选择,他凤墨也都别想干干净净全身退出了,尤其是今天才从竺紫琴口中听到所谓内鬼的消息,不啻一记重锤敲在了他的心坎上…… “怎么?凤大人难道比我还担心被人发现替死的秘密?”竺紫琴对凤墨投来的怨毒的目光只作没看见,仍是自顾自道,“又或者凤大人另有隐秘,不愿在这件事上牵扯过深?”(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微妙组合 凤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曾说过,知道你长什么样,落脚于何处的人都已经下地府去了,为何忽然又说有内鬼,你的话究竟哪一句是真?” 竺紫琴笑笑,“我懂了,知道凤大人你担心的是什么了,我亦曾问过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怎么找到的缙云庵,你却不肯回我。” 凤墨俊美的脸微微有些发颤,“别岔开话题,告诉我,竺紫琴,你哪一句是真?” 竺紫琴唇角浮出讥诮,她尖刻道,“你记错了,我只说知晓我样貌的人永远都不会开口了,而知晓我在缙云庵的人世上寥寥,所以我每一句都是真。” 凤墨想了想,“等等,你的意思是便是内鬼也未曾见过你本人?” “见过我的人除了缙云庵的师父们,就只有风静和我爹。” “可你不是说风语来过?” “十二年间,来过缙云庵的人不止风语,但他们每次送东西都是隔窗向我回禀,由风静代答。” “好生奇怪!”凤墨狐疑道,“你爹就那么不想你见人?还是你……” “该说的我都说了。”竺紫琴不理凤墨,“风静因为一直是跟着我的,偶尔会回京师一趟,是故他们若没有发现风静的踪迹,难免就会对仙空台上的尸骸起疑。” 凤墨缓缓点了下头道,“不错,要是他们发现少了一个人……不过从目前看,他们并没有确定你没死,也确定不了你是跟我在一起,除非……” 他的目光瞥向后车窗,一丝狠厉闪过瞳仁,尽管那后车窗已被严严实实封住,什么都看不到。 “防患于未然,凤大人,你惹下的纰漏就全看你如何补救了!”竺紫琴笑,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漠态度。 凤墨回眼,幽幽叹气,“你可知道自出道以来,我还从未杀过一个人?哪怕对方罪大恶极?” “难为凤大人了!”竺紫琴笑得更加柔婉,“凡事总有开头一遭,所谓妇人之仁,相信不会发生在凤大人身上!” “说得好,妇人之仁!”凤墨压低眼帘,沉声道,“这话从你口中说出,真是讥讽得很,你算是女人吗,仙空台、缙云庵,那么多人为你陪葬,未见你有分毫悲悯不说,现在要我解决掉后面的追踪者,你又表现得如此风轻云淡,我很好奇,十二年的庵庙生活,本该吃斋念佛,怎成就了你这么一副蛇蝎心肠?” “呵!”竺紫琴淡然而笑,将脸扭向一边,却并没有再接凤墨的话,沉默中,凤墨发现竺紫琴的神情好像起了某些变化,只是他揣度良久也揣摩不透,那到底是痛苦与绝望的挣扎还是肃杀一切的痛恨。 痛苦也罢痛恨也罢,凤墨从竺紫琴的身上移开目光时想到,都是些与他无关的情绪,他又不是闲得没事,何必替对方瞎担忧? 乘着还有时间,抵达镇子之前,他最应该考虑的,就是怎么让后面的追踪者神不知鬼不觉地永远消失,且不牵累到他们自身! 正思忖里,忽然一阵马蹄声传入耳中,由远及近,凤墨听出马蹄声中还夹杂着车轱辘与车厢震动的隆隆声,他叫了一句,“沈榭!” “主子,是辆四乘大马车,也许只是恰巧同道!”沈榭匆匆回应道,又忙着转身驾车去了。 难怪,他们的马车跑得并不慢,也只有大车才能轻松追上他们。 竺紫琴这时已从先前的神思恍惚中回过神来,她和凤墨对视一眼,就手撩开了窗帘一角。 确如沈榭所言,一辆四乘的黑楠木大厢马车从后面追上,在并排前行了短短数秒后,超过了他们。 “会是谁呢?”竺紫琴喃喃道,“车厢上没有特殊标记,不过厢体的雕花图案甚是精美华丽,不惜繁复的雕工,车窗挂的水晶珠帘则更是普通人户不敢用的,看来非富即贵啊。” “那么感兴趣,就没看清车里坐的人吗?”凤墨即使语带刻薄,暗地里对竺紫琴的观察力还是相当认可的,他们这一行,或许未见得比别人精明比别人道高一尺,可观察力却非得是一等一的。 “隔着帘子瞧不甚清楚,隐约是一位年轻的公子哥吧。”竺紫琴放下帘子,坐正身姿,“人家目不斜视正襟危坐,仿佛根本未注意到咱们呢。” “喜欢看热闹吗?”凤墨的目光莫名的变柔和,因为竺紫琴刚才的样子就好像一个瞧新奇的小丫头片子,完全没有之前的冷酷无情和心机狠毒感。 一缕微笑斜斜地浮出,凤墨半是探究半是讥诮道,“没想到你会对一辆路过的马车产生兴趣,是因车里的人非富即贵?” 竺紫琴望定凤墨,眼里是毫不掩饰的不屑,“你琢磨什么呢?这条官道车马稀少,咱们后面又有追踪者,我想看看刚过去的马车跟追踪我们的人是不是一伙不行吗?” “难道你就不想寻机逃走,找一个可以庇护你的人?” 竺紫琴闻言,几乎是当即失笑,“此话不该由凤大人说出,我的处境如何凤大人最是心知肚明。” 凤墨不吱声了,他原是开的一句玩笑,结果竺紫琴的笑容和回应倒更显得他是个笑话,明明就是他左右都受竺紫琴掣肘,人家哪还需要什么庇护?有的人所谓软硬不吃,他则在竺紫琴这里软硬都碰一鼻子灰,合着都是他自找霉头找来的? “缙云庵是好地方,偏僻得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个香客。”仿佛是在回答凤墨,竺紫琴自嘲地低语道,“所以自我到缙云庵后,就不懂什么叫热闹了。” 凤墨心头一动,“没有香客的缙云庵,生活想必十分清苦?” 嘴一张,凤墨就又后悔的要命,他怎么啦,还没受够竺紫琴的奚落?为何每次他都会忍不住搭竺紫琴的话,以前缉捕其他的逃犯,可还从未出现这等状况呐。 “习惯了。”竺紫琴轻轻道,“庵里的生活固然清苦,总是好过现在四下逃亡,若我爹没出事,哪怕平安身退归隐乡下,我大概也能继续那样活下去。” “谁说你在逃亡?”凤墨试图纠正竺紫琴,也很想说服自己,“你在我手上一日就一日是我的犯人,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谁也别想从我手上不经司衙私自处决掉犯人。”(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联手下套 “你把我交给司衙,我一样是个死,丞相大人手眼通天,根本不用通过任何定案程序就能要了我的命,和现在死要说有什么区别,那仅仅是针对我爹的秘闻录而言,有些人希望秘录永远消失永不现世成为永久的秘密,可有的人偏希望利用秘录为扭转命运的筹码,即使残局已成定势!” “定势?”凤墨不知为何有了不妙的预感,“在说你自己吗?即便你横竖难逃一死,我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明白吗?我不喜欢沾血腥,不论你是为谁所杀,哪怕沾到你一星半点的血我都很晦气,所以我不会让你在我手上死掉,就这么简单!另外秘录我确实想要,然要以其作为筹码,抱歉,我恐怕帮不了你。” “特别是在你查出黑衣人的来路后?”竺紫琴纤眉微挑,“也是,你的为难我都能理解,可理解归理解,先前我也说过,那就请恕我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了。” “嗯。”凤墨点点头,竟不准备再逼竺紫琴,尽管他一开始确实是想给竺紫琴施加压力,让她尽早交出秘录,但当沈榭发现身后有追踪者并打断他们的谈话时,他改了主意。 想也不用想,竺紫琴没讲完的话是交出秘录附带的条件,而对竺紫琴没有什么比保住性命更重要了。本来竺紫琴的条件也并非完全不在考虑之列,等到他和竺紫琴的周旋毫无转圜余地时,他或许会劝说给他下令的人留竺紫琴一命,当然那是最后迫不得已而为之。 可惜跟着他知道了内鬼的事儿,就此一个更为糟糕的情况摆在他面前,竺紫琴是聪明的,两次追问他的消息来源,他虽避开不谈,实际是隐隐猜到内中关键--有人在施一石二鸟之计。 一石二鸟,那他不仅是在竺紫琴的算计中,亦是在对手的算计中,竺紫琴是追杀的目标更是诱饵,他一步走错,给自己和他身后的人招致的,将会是同竺兴竺紫琴相似的命运。 如此严峻和骤变的局势,他需要思谋个更周全的办法,在解决引火烧身的潜在危险前,也就不得不暂且将竺紫琴搁置一边,竺紫琴没有继续提条件,正好,他凤墨正好装聋作哑装傻充愣,以待其他良机再说吧。 各怀心思的两人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中,自此再无多话,一直到沈榭掀帘通禀,“主子,叶镇马上就快到了,咱们是寻个地方打尖呢,还是住店歇下?” 此时天色尚早,凤墨犹豫了一下才道,“先寻个店家落脚,要闹市中心的,最好是大客栈,完了你去后院喂马,我跟姑娘到镇子里转转,顺便打尖儿。” 竺紫琴听完眨了眨眼,没说话。 沈榭领命一路进了叶镇,在镇子中心地带绕了几圈,最后选定了一家隆远客栈。 凤墨先下车,没管竺紫琴,自己负手进了客栈,等着沈榭定下了一间上房。 竺紫琴随后而至,两人便在店小二的引领下往二楼上房去了,沈榭则牵了马车去了后院。 推开房间里的窗户,凤墨一方是临街,街面上往来的行人和各色叫卖的摊贩尽入眼底,竺紫琴所在的位置却是朝向后院,她站了片刻即看见沈榭将马车停在院落一角,且并没有将两匹马卸下。 接着她的目光为另外的物件所吸引,凝目看了一会儿后,她回脸问凤墨道,“他们,出现了吗?” “还没有,我们再等等!”凤墨随口应答着,既没向竺紫琴做什么解释,身形也动都未动。 “在这儿动手合适吗?”竺紫琴走到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叶镇虽不算大,可亦不算小,方圆百里内没有比它更热闹的县镇了,最主要是叶镇有好几条分道,思来想去,拜你所赐,我好像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也许你该看看后院。”竺紫琴简短道。 凤墨回脸,疑惑地望向竺紫琴,随即离开临街的窗户,来到另一侧,隔了一会儿,只听他道,“太巧了?” “你不是说叶镇有好几条分道吗?不能算巧合!”竺紫琴慢悠悠地喝着水,一副闲适的样子。 “我懂你的意思了!”凤墨伸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朝院子里的沈榭施了个眼色,等他离开窗户时,脸上已带露出轻快的笑容,且难得眼眸柔和。 “怎么,不需要去继续留意咱们的朋友吗?”见凤墨在身旁坐下,竺紫琴微微蹙眉,且将身子侧开一些。 “留意不留意,他们总会在这附近周围游荡,现有了更好的法子,咱们就只等请君入瓮吧。”凤墨取了另一只杯子,提壶倒满,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我挺好奇!”放下杯子,凤墨饶有兴致地盯着竺紫琴,“三岁入庵,在深山野庙一呆就是十二年,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阴损点子?” “什么?你说我?”竺紫琴满脸无辜地回看凤墨,“我可什么都没说,怎么就阴损了?” 凤墨倒吸一口气,“好吧,这回不算,你确实什么都没说,那之前呢?” 竺紫琴宛然一笑,笑而不语。 “我和竺大人其实曾有数面之缘,都是偶然遇到,未曾敢高攀过,然坦白地讲,你一点都不像他,我指的并非仅限于相貌差异。”凤墨说完,遂很注意地观察竺紫琴的面部表情。 “哦,我自己也不知道像不像他。”竺紫琴精致的容颜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她的从容应对让凤墨略有失望。 “为什么,你也不了解自己的爹?” 竺紫琴用手指转动着杯盏,算是默认。 “也难怪,你爹肯定一天到晚忙于公务,抽不出太多时间上燕孤山看望你吧。” “从我记事起,只见过他三次,六岁、九岁、十二岁,每次都是在我生日当天来当天走,你认为我能有多了解一个只见过三次,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不超过十二个时辰的人?” 凤墨的笑容瞬时凝固在脸上,异常惊愕之下不由有了一丝同情和悲悯,“你……抱歉,我不该问这些。”(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故意现身 “没关系,我都没放在心上你何必在意?”竺紫琴仍是淡淡道,“原本半个月之前,我十五岁生日会再跟那个人见上第四面的,如今永远都只有三面之晤了。” “原来竺大人出事的时候正是你生日?” 竺紫琴放了杯盏缓缓起身,“我只想告诉你,外人都道我爹一向刚直不阿秉公执法,可他什么禀性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像他太正常了,还有,庵里的生活虽清净,倒也不是你想象的成天青灯古佛,总凡我所想要的,那个人均会设法收罗,再遣人送到庵里来,故若以为我不谙世事无知蒙昧,那是你的偏见了。” 偏见?难道真的仅是偏见这么简单?凤墨沉吟了一会儿,决计放弃辩解,追踪缉拿盗匪数年,他自以为已是心冷如铁,绝不会为命犯的花言巧语所打动,这番听及竺紫琴谈及过往,却不知怎地心绪突然就变得低落和沉重起来。 “抱歉,唐突之处并非存心!”凤墨跟着起身,一脸歉然,“赏金猎人做得久了,习惯性的会对某些非正常不合理的情况追根究底,你当我偏见也罢招人烦也罢,兴许下一次有些事我还是会忍不住相问。” “凤大人尽管开口。”竺紫琴凝视着凤墨,“不过别再道歉了,我会很不习惯,何况你我立场不同,彼此互不信任亦是常情,心怀歉念于你于我都是无谓的麻烦,不是吗?” “你理解就行。”凤墨转身,“我得下去盯着点儿了,你一起来吗?” “甚好。”竺紫琴一面整理发髻和衣衫,一面趋步跟上,“凤大人打算怎么做?” “你不是叫我移花接木吗,还问?”凤墨停下脚步。 “我不确定他会不会也在叶镇歇宿过夜。” “放心,沈榭订房的时候,我瞧见店小二的录簿上,六间上房只有我们入住进来,而以那位华车公子的行事作风,他总不堪放着上房不住住下房吧?”凤墨自信地答道,“便是万一他改了主意,要在叶镇住下,我也会有备用法子引走咱们的朋友的,你尽管只把心放在肚里,瞧我的好吧。” 竺紫琴笑了,走上前替凤墨开了房门,“大哥先请!” 凤墨略微愣怔,随即冲竺紫琴点了点头,他知道竺紫琴突然改口,乃为故意混淆视听,自然他也就默认了这兄长和小弟的关系。 下得楼来,凤墨招呼店小二给他们随意备点吃的,计划有变,凤墨原先准备和竺紫琴四处逛逛,借机把追踪他们的人引到偏僻处解决的打算,此刻也就没必要了。 “我与小弟在外面街上走走,马上回来!”凤墨又吩咐了店小二一句,这方与竺紫琴同出了客栈,客栈位于闹市中,是故沿街的摊点卖什么的都有,往来的行人也甚是熙攘。 竺紫琴像是被那些摊点上琳琅满目的货品所吸引,没走几步便甩开凤墨自顾自地寻觅了下去,凤墨起先还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然当他看到一处卖饰物的店家时,竟不由自主停步于摊前。 等他回头再寻竺紫琴的身影,人流往来,却偏偏不见了竺紫琴,他不由心头一惊。 死丫头片子,她会趁机逃跑吗?怎么可能呢,她人生地不熟的,离开他会有多危险她应该掂量得出利弊啊,凤墨边惶急地加快步伐边尽力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 “大哥!”忽然传来的声音令凤墨悬着的心登时落地,他看着她微笑地走近,不免冷了脸低声斥责道,“你干什么去了,不知道我们的举动可能在别人的关注下吗?” 事实上,刚刚寻找竺紫琴的时候,凤墨就已经在人群中瞥见一个男人阴鸷的眼神,不过,他假装忽略了过去。 “随便看看不行吗,咱们回吧,我饿了,大哥!”竺紫琴一副受委屈的模样,不知底细的还真会误以为她是个被兄长严格管束的受气包式的小弟。 “别演过了!”凤墨悻悻道,“对方跟你一样了解我的底细,清楚我既没有什么兄弟也没有什么朋友,趁着他们的怀疑更深之前,我们得赶紧把麻烦解决掉。” 竺紫琴眨了眨眼,算是认同,两人回到客栈,在堂中找了张桌子坐下,店小二忙给他们端来了几碟小菜和一盘馒头。 竺紫琴抓起一只馒头,刚塞入口中,随即目光便落在门口处,一位身着云锦掐银线藻纹月青色阔袖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柜台边,向店小二问了几句什么,便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来了!”竺紫琴垂下眼帘,含混地咕噜一句,举筷夹菜。 黑楠木大厢马车经过时,她尽管没看清车厢里坐着的那个男子的容貌,可那人头上戴着一顶五分紫叶白玉冠她却是不会看错,所以当她又见到玉冠,一眼即认出了对方。 “慢慢吃,不急!”背对门口而坐的凤墨伸手在竺紫琴腕间轻轻拍了拍,示意竺紫琴沉住气。 竺紫琴没理他,事实上她非但没有丝毫的紧张,反在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审度走来的男子。 此人约莫二十岁上下,身长七尺有余,肤白面净眉阔目深,要不是下眼睑处隐约有些黑青之色,整个人还算仪容堂堂,当然,那隐约的青黑亦不能掩盖住男子满脸的精明与傲慢之态,再见他衣着讲究且不过分张扬,虽经路途奔波一双软底暗花青缎靴如同新制般未染半分尘土,竺紫琴便知道此人定属于心思细密年纪轻轻就志得意满之徒。 男子经过他们,目不斜视就径直往后堂去了,放佛根本没注意到堂中还有这么两个在吃饭的人,客栈的后堂连通后院,凤墨的猜测没错,男子仅是暂时在叶镇逗留,即刻便欲启程。 凤墨神情悠闲,也取了一只馒头掰了一小块填入口中,跟着又是一小块,竺紫琴目睹着他的动作,眉梢不屑地挑了挑。(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按计而施 她的不屑未能逃过凤墨的注意,“又怎么啦?”凤墨俊目斜睨,微瞪她道,“又哪里惹你不顺眼了?” “没!”竺紫琴想了想,放下筷子,“坊间传言果然还是不够详实,凤大人不仅有洁癖,用膳喜纤口细嚼,就粗茶淡饭如品珍馐美啖,这一条也应该加上。” “你……是嘲笑?” “还有,你刚才拍我的手,好像又犯了忌讳呢,难道凤大人此刻不把我当犯人了?” “你……!”凤墨一小块馒头噎在喉间,竟如生吞卵石。 竺紫琴笑了一下,谆谆教导般地补充道,“记住,下次别再这样了!” 凤墨冷着脸,气得双眸越发幽黑如夜林,不,应该说他此刻更像藏身在夜林深处的猛兽,恨不得立即将眼前人撕个粉碎,因为,竺紫琴是在笑话他像女人吗? 忍了忍,凤墨强行制住怒气道,“鱼目终究混不得珠,三两句人犯的味儿就出来了,一口一声凤大人,你固然压低了嗓子说话,就完全不担心隔墙有耳?” 说罢,凤墨微微转脸,瞥及店小二仍在柜台里点算着他的账目,这方放下心来,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店外盯着他们的人还没解决呢,他可不想又被竺紫琴带到别的什么沟里。 不过,凤墨回过脸来时,已为自己刚刚冲动之下说出的话后悔了,他怎么能说人犯的味道?竺紫琴毕竟和他曾经追捕缉拿过的人犯不同,她没偷没抢没坑蒙拐骗没杀人越货,没伤天害理没做任何见不得人肮脏龌龊的事,她只是受父所累被无辜牵连进了案子里,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得那样刻薄伤人? 心中想及,目光不由自主地去察看竺紫琴的脸色,正对上那双清澈却总有寒冰凝结在眼底的秀眸,竺紫琴一脸平静淡然,倒似并不在意他的刻薄之辞,跟着,她正色道,“我没别的意思,怕你吃不饱饿着肚子没体力继续咱们的行程,离晚膳时间还有小半天呢。” 凤墨愣了一下,嘴硬道,“不劳你费心,路途奔波饥一顿饱一顿甚至餐风露宿我早习惯了。” “好,算我多事!”竺紫琴没准备继续相劝,遂朝柜台方向扬了扬下颌,“你来结账,我可身无分文。” 凤墨没吱声,默默地加速咽下了手中的馒头,竺紫琴叫他去结账,无非是做给客栈外面的人看,事情至此,他除了不得不佩服竺紫琴的周全外,还莫名的产生一丝感慨。 从小到大,谁在乎他是饥是渴,连他自己都不会在乎,偏偏一个被他反唇相讥,称其散发着犯人味儿的女子顾念到了他的温饱,固然竺紫琴的真正意图并不在于关心他,然她心细如发,竟可笑地成为第一个关切他细枝末节的人。 “客官,小店哪里伺候不周吗,客官刚订下上房,怎突然又要退房了呢?”店小二对凤墨前来结账,感到莫名其妙。 “哦,不关你的事儿,我和舍弟商量了一下,觉得时辰尚早,所以决定继续赶一段路,反正房钱饭钱该多少,我一文不少你便是。”凤墨摸出碎银,示意店小二照价全收。 “这怎么行,客官又没有住下,小店没理由愣要收客官的房钱啊。”店小二一边推辞,一边劝道,“再者客官若此时继续上路,到下一个村镇,怕天色已晚,找不到合意的落脚处了呢,不如……” “行了,我们兄弟二人自有打算,你就……”凤墨话音未落,一阵斥骂声传来,引得堂中人均循声望过去。 是来自后院,店小二推开算盘,对凤墨抱歉道,“不好意思,刚才那位客官借小店的后院临时停放一下马车,这会儿又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客官且稍等片刻,容小的去看看就回,成吗?” “店家勿急!”竺紫琴站起来阻止道,“我们的马车也停放在后院,兴许是我家下人不懂事冲撞了那位客官,还是由我先去瞧瞧比较合适,这里就劳烦小二哥替我们结了帐,让我们也好尽早上路,多谢了!” “呵,也好也好!”店小二忙答应着重新和凤墨结算,竺紫琴则迅速地离开往后院去了。 一入后院,竺紫琴便见华车男子正在劈头盖脸地斥责他的下人兼车夫,听了几句,无非都是些“废物”、“不中用的东西”之类的粗鄙责骂,她故意清了清嗓子,然后浮出笑意上前道,“这位兄台,未知何事如此大动肝火啊?” 男子悻悻地望了她一眼,将身子背转过去,一副没好气爱搭不理的样子,或者更嫌她多管闲事。 竺紫琴只作没看见,仍是笑道,“在下和兄长赶巧也是在这家店落脚,喏,刚才在客堂我们见过的啊,怎么兄台不记得了?” 男子不耐烦地回睨竺紫琴一眼,“记不记得的,本公子训斥自家下人,与你何干?” “呵。兄台想必正是在气头上,常言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人行在外遇上点不顺心不遂意的事儿亦是常情,兄台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光是责打下人恐也解决不了问题啊?”竺紫琴温言温语,顺势看了那下人一眼。 下人一手臂弯里抱着满满一摞大小各不一的盒子,尽是些梅香茶干、芙蓉墨酥之类的特产,而另一手捂着半边脸很是委屈地低着头,他见竺紫琴眼神游动,赶紧呼冤辩解道,“不关小人的事儿啊,少爷!是你让小人去买点少夫人爱吃的果脯点心,好回去交差,小人这才离开了院子,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功夫,怎知车轴就变弯了呢?” “你还敢说!”男子盛怒地抬手,作势又要去打,“你个死奴才,叫你做一点事儿都做不好,本爷与人在此有约,方叫你去办点跑腿的差事,结果你倒好,不知转悠到何处去了,居然比本爷回来的还晚,如今车不能行,耽搁了本爷的行程,多半就要怪你偷懒贪耍,逛得忘乎所以了!”(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默契配合 “好了好了,兄台何必跟这等下人计较呢?”竺紫琴见男子不仅倨傲,且十分的不讲理,便敛了笑容故作不以为然道,“兄台缘何生气,小弟大致是听明白了,不过容小弟斗胆问一句,兄台到底是气这奴才不中用呢,还是气行程耽搁上不成路,又或许是可惜好端端的车乘平白无故遭毁损,心疼不已呢?” 男子愣怔,“这……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竺紫琴心中冷哼,一直对她不理不睬置若罔闻的人,这会儿总算正眼瞧她了么? 世间总有那么一种人,倨傲无礼欺软怕硬惯了,你同他和和气气说话,他会当你是讨好献媚,本能地就要蹬鼻子上脸,踩到你头上,结果你若是恶语相加,比他还无理蛮横,他反倒更快地屈身相敬,所谓品性轻贱者,不外如是。 “其一,家奴不中用,兄台大可以就地乱棍打死,我朝规定凡家奴因错被主子失手责罚致死者,主家仅需向衙门官吏缴纳一定的伤恤费就不再被追究责任。” 竺紫琴说罢,那下人已吓得面无血色,他未料到情形急转,竟首先将自己陷入性命不保的境地,当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抛下点心盒子连连叩首道,“爷饶命,爷饶命啊!” 男子瞳孔收缩,目含惊讶,“就地杖毙?你也太狠点儿了吧?” 竺紫琴恍若未闻,淡淡地继续道,“其二,兄台急于赶路,更不该枉费时间在和奴才理论上,奴才犯下天大的错,要打要骂要如何责罚,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当务之急,兄台应考虑的是要么尽快修车要么换一辆车乘,以便继续行程,兄台你看在下说得对么?” 男子顿悟,原来竺紫琴仍是在劝他制怒,以行程为重,他微微蹙眉,犹豫不决道,“我此行出门,本是想着速去速回,故仅带了他一人随从伺候,倘使留他在叶镇修理车乘,就算可以临时去雇辆马车,也未见得找得到合适的人一路上伺候本爷啊。” 男子的托辞令竺紫琴暗暗失笑,说到底此人不过是好面子,嫌弃外面随便雇来的马车太掉价,又不习惯身边没有知根知底的人伺候着,她是掐准了非富即贵者即讲究且喜欢挑剔的性格缺陷,才授意凤墨将宝押在此人身上,现在看来,她的判断非但无误,事情进行的没准儿比她预计的还顺利。 “当然喽,兄台的车驾材质上乘,精致无比,若随随便便丢弃在此实在可惜!”竺紫琴转身移步,绕了车乘半圈,很是羡慕的样子连声啧啧赞叹,“难怪兄台生那么大气,换做在下想也难以心平气和,正如兄台所言……” “不好意思,我这位小弟极少出门,粗陋寡闻见识短浅,让兄台见笑了!”凤墨步履轻盈地来到院中,紧接着竺紫琴的话和男子寒暄起来,“在下凤墨,敢问兄台是……?” “敝姓周,单名一个阗字!”男子警惕地将凤墨上下打量一番,“凤兄玉树临风翩翩潇洒,我们之前是否有见过?” “噢?不会吧,在下平常替衙门办一些跑腿的差事,周兄若是见过在下,莫非周兄曾惹上什么官司?” “怎么可能!”周阗讪笑着一口否决,“大概凤兄实在面善,让周某有似曾相识相见恨晚之感呐!” “大哥,你来得正好!”竺紫琴敏锐地察觉到周阗对衙门和官司敏感,要让他虚情假意地继续和凤墨寒暄下去,只怕他们的圈子会兜个没完没了,所以她干脆打断二人,插话道,“周兄的马车出了点问题,他正不知该如何办才好呢。” “是吗?”凤墨听完竺紫琴略述周阗的难处,当即不以为然道,“这有何难?” “凤兄的意思……?” “周兄觉得那辆马车是否尚可一用?”凤墨指向他自己停在院中的车,“固然比不得周兄的车乘贵气精美,可跑起路来还算实用。” “这……”周阗再次迟疑。 “驾车的也是跟随在下多年的自家仆役,虽使唤的未必称心,但只要你吩咐,他绝不敢不尽心尽力,总之他伺候周兄个一两天估摸问题不大,时间再长我可也舍不得把他留给周兄呢,何况一两天内足够你的下人修好车驾追上行程了,就不知周兄是否会嫌弃在下的陋车粗仆?”凤墨一口气将话说得几乎点滴不漏,周阗若再拒绝,难免被坐实了嫌弃之意,偏偏周阗的面子又令他不好当众撕破脸,毕竟凤墨他们是出于一片“好意”嘛。 周阗左右为难,沉吟片刻才道,“不合适吧,借走了凤兄的车又借走凤兄的人,那凤兄跟这位小哥儿怎么办呢?” 凤墨笑笑,高声连唤两声,“沈榭,沈榭!” “来了,主子!”沈榭应声从院外推门而入,躬身向凤墨施礼,“奴才刚去填了下肚子,主子有何吩咐?” 这后院的大门是通着客栈后街的,专供马匹与车乘出入,因客栈的小楼临向后院一侧的底层一排厢房,又是供仆役下人们歇宿的地方,是故下人们的出入,也通常是经由后院大门,为了安全起见,后院大门自然凡人进出后,都会给掩上,所以竺紫琴等才既没看见沈榭进出也没看见周阗的下人进出。 “来,见过周公子!”凤墨挑眉示意,“周公子乃是贵人,你可不要放肆!” “小的岂敢!”沈榭陪着笑,深深一揖道,“小的沈榭向周公子请安!” 凤墨转首,问周阗,“你瞧在下的家仆可还算伶俐?” “唔!”周阗见沈榭个头不高,身材匀称,泛笑的眉眼清秀和机灵兼备,是那种第一印象就会觉得特别顺眼的人,当下点点头道,“凤兄俊雅飘逸气度不凡,连家奴跟着也是伶俐出色呢。” “哈哈,周兄过奖了,既然周兄瞧他还勉强能使唤,不如趁天色尚早,就赶紧启程上路吧?”(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心刺暗埋 “可是……”周阗尴尬地摆手道,“周某承凤兄好意,本不该推却,然正如周某先前所言,凤兄和小哥儿怎么办呢?” “说实话,在下和小弟此行出门,是要去拜访一位故友的,难得出趟远门,我们亦正打算借机四处游玩一番,因而我们并不急着赶路,走到哪儿算哪儿,不比周兄有急事在身呐。”凤墨靠近周阗,认真道,“在下是诚意想结交周兄为友,周兄就万莫再推辞了。” 周阗看了凤墨一阵,终于下定决心,“好,那周某多谢凤兄了,今日之情改日定当厚报,凤兄什么时候得空去了平梁,一定要来找周某,平梁周府,你随便找人打听,几乎人人都知道的。” 凤墨微笑着抱拳,“在下祝周兄一路顺利!” 周阗临抬脚,回头狠狠瞪了自己家奴一眼,“周成,你还不赶紧找人修车?” “是是!”周成忙从地上爬起,将散落一地的盒子整理好,给抱上了凤墨的车驾中。 沈榭牵马执鞭,向凤墨拜别,“主子,小人一将周公子送到地方,就立即赶回来。” 但他说的时候,眼皮不易察觉地眨了两下,凤墨心神领会微微颔首,“你小心伺候着周公子,若有不周不到之处,看我会不会撕了你的皮!” 周阗再无客气,登车入座之后,由沈榭赶着车驾,不紧不慢地出了小院,不紧不慢地穿过热闹的集市,驶离了叶镇。 待周阗离去,竺紫琴上前,拍了一下周成的肩,“你今晚怕是得在叶镇歇脚了,还不去跟店家说一声?” “对啊!”周成挠挠头,“可是小的要看车子修理的情况再行定夺啊,若是今日便能修好,小的想连夜追赶爷去。” “急什么?”竺紫琴道,“你家主子说你们是平梁周府的人,平梁距此地,起码还有三五日的路程吧。” “小公子有所不知,我家爷不是要回平梁,而是要去宁城,顺利的话,今儿晚上在桂县落脚,明日傍晚之前就能到宁城了。” “桂县?”竺紫琴回头看了凤墨一眼,又问道,“你家主子一向将行程安排得如此紧凑吗,难怪他要着急赶路了。” “是啊。”周成无奈地叹口气,“要不然今日到不了桂县,岂非又要在路上耽搁一天,才能至宁城?” 竺紫琴笑,“我只是好奇,顺口一问,不方便的话你可以不回我,未知周公子何事那么着急,非要明日赶到宁城呢?” “没什么不方便的!只因少夫人怀了身孕,三个月前回了娘家,现如今眼看临盆之期将近,爷想将她接回周府待产,且我家少夫人脾气甚大,若爷未能按书信约定之期赶到,还不晓得少夫人会闹成怎样呢,闹则闹罢,爷那么爱脸面的人,在岳丈府上斯文扫地下不来台,该是多屈闷啊。” “原来如此!”竺紫琴好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傲慢无德的富家公子哥配悍妇,真叫是天合良偶自成一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行了,二位爷,恕小的不能陪二位爷说话了,小的得找人来修车啊!”周成刚刚拱手欲作辞,猛丁儿后颈处一麻,他最后只看到竺紫琴瞪圆了双眼惊讶地注视着他,便萎顿在地不省人事了。 “话还没问完,你动手也太快了吧?”见周成倒地,竺紫琴惊讶的表情瞬间变成了责怪,她没好气道,“下次动手前,能不能先给个暗示?” “我觉得完全没必要啊!”这回轮到凤墨摊手做无辜状,“你的神情那么自然到位,周成肯定不会有疑的,但我真没想到,我才一抬手,你就明白我要干什么了。” “哼!”竺紫琴双手抱臂侧过身子,“先把他拖入车厢里吧,让店小二看到又要浪费唇舌做解释。” 凤墨绕到竺紫琴身边,凑近她,不依不饶道,“就是说,你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竺紫琴不答,再转了一个方向,避开凤墨的灼灼目光。 “女子者,不可信也!”凤墨半是戏谑半是认真道,“我还以为你冷淡如冰性子使然,但刚刚才发现你跟周阗和周成交谈时,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竺紫琴,哪样的你才是真?” “话中有话,不如将话敞明了说!”竺紫琴回脸,眼底的寒霜又在慢慢凝聚。 “好,敞明了说,从一开始,你好像就对周阗特别感兴趣,周阗身上究竟有什么吸引你的?”面对竺紫琴的冷意,凤墨毫不退让,竺紫琴的善变和聪慧,早让他学乖巧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是在打着什么新的算盘,而他对那漂亮的小脑袋里琢磨的心思,没来由的都会心虚。 当然,他不信任竺紫琴是一方面,再则……先前竺紫琴和周阗说话时,绕着马车一脸的钦羡与赞叹,那情形想起来就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到底哪儿不舒服他又说不清,总之竺紫琴若真是贪羡富贵的俗流,他好像反倒踏实些,因为俗流之女,他可以毫不在乎视若破履,不似现在,竺紫琴是他心头刺,横竖都让他无法安宁。 竺紫琴盯着凤墨,眉头先是微蹙,随后渐渐展开,熟悉的讥诮又泛上唇边,“你说我对周阗感兴趣?我知道他叫周阗并不比你早。” “不是还怪我动手太快吗?还想从周成嘴里打听些什么?”凤墨悠悠离开竺紫琴一些,叹息道,“可惜啊,我方想起来寻常人家,你这个年纪早该婚配了,要是你爹不出事……” “我爹直到出事,对我的婚配都不曾提过半个字,你多心了,凤大人!”竺紫琴冷冷地打断凤墨,“我不否认,听到那个人出自平梁周府,我的确颇有兴趣,然却不是你想象的兴趣,兴趣何在是我的私事,好像没必要非得向你交待吧,你,赏金猎人罢了,又不是公堂审案官。” 凤墨哑然,脸色变得难看,他返身提起周成扛在肩上,将对方几乎是丢麻袋一样扔进大车内。(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消踪匿迹 接着,他又动作娴熟地从车驾前解下一匹马来,翻身上马后,单手牢牢地擒紧了马鬃。 “我去去就回!”他冷漠地对竺紫琴吩咐道,“这里就交给你了,相信凭你的本事,不会应付不了!” “凤大人!”竺紫琴拦在马前,她的目光落在凤墨的身下,“马没套鞍,一路当心!” “不劳费神!”凤墨生硬道,“烦请你帮我开一下院门。” 竺紫琴退让开,默默推开院门,目送凤墨跃马走远,方将院门重新掩合。 凤墨的语气和神情,都表明他是真的在生气,原来……竺紫琴兀自失笑起来,凤墨也有情绪化的一面吗,还好,他固然有情绪,却是个永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人,这一点,他们俩竟出奇地相像。 周成醒来,正对上竺紫琴关切的脸,“好了!”竺紫琴冲他点点头,“你突然晕倒,难不成有什么旧疾?” “小的……” “没事我就放心了!”竺紫琴未待周成答话便继续道,“天色已晚,我跟兄长还有事要先走了,我劝你不妨好生休歇一夜,待明日再做打算吧!” “可是……” 竺紫琴人已经跳下车,她回身撩开车帘,冲周成笑笑,“告辞,回头别忘了请郎中给你仔细瞧瞧!” “二位爷慢走,小的给二位爷添麻烦了!”周成一声长叹,内心充满了感激…… 夜色昏淡中,竺紫琴轻身飘出了院落,安静的院子里唯闻四匹马不时地换蹄声。 走出后街,转个弯儿,一辆轻便马车停在路边,竺紫琴摸黑钻入车内,旋即尴尬地朝边上挪了挪。 “咳……”先就坐在车里的人比竺紫琴还尴尬,“一时间没寻到合适的车,两个人坐,位置确实太狭小了,不过,我觉得这车比较不容易引人注意。” 马车在黑暗里缓缓启动,竺紫琴同样在黑暗里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本是不该问,一切都还顺利吗,没有再留下什么破绽吗?” “嗯!”简短的回应,等了半天都没有更多下文。 竺紫琴想了想,试探道,“你的外袍呢,你回来的时候没见穿外袍,依你的性子,哪怕沾上一星半点的血,也会嫌脏吧。” 依旧是沉默,沉默得令气氛压抑。 “你知道风静他们都是孤儿,被我爹训练成亲信护卫之后,十数年间他们个个手上都或多或少地染了血,有一次我问风静,杀人的感觉是怎样的,她说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是个该杀之人。” “不用你来安慰我。”凤墨的声音平静而淡漠,淡漠里甚至还隐含着排斥,“我只是累了,你安静点儿,让我能打个盹儿总可以吧?” “我可没安慰你的意思!”竺紫琴回脸,凝视黑暗中依旧秀挺的轮廓,“我是想说,人人都有各自的命运,无论情愿不情愿,一味的回避,自己与自己内心挣扎不休,根本就无济于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如坦然去面对无可避免的现实,还能好过些。” “你真够烦的,说完了没有?” 竺紫琴叹了一下,从衣襟内摸出锦袋,递到了凤墨面前。 “不必了,我暂时用不上!”凤墨用手指轻轻挡开装药丸的锦袋,“你先收着吧,总会有不时之需。” 竺紫琴未坚持,收好锦袋,斜靠在车窗边,背对凤墨道,“我们现在,是要去何处,仍是去京师灵昌吗?” “恐怕得暂时转道绕行,桂县、宁城在叶镇之东,我们先往西南走,待把行迹抹消之后,再寻机北上。” “沈榭继续跟着我们没问题吗?” “嗯!”凤墨大概心情有所好转,这次主动解释道,“我在后面跟了许久,沈榭的判断没错,除了那三个人再无其他追踪者了,把他们解决之后,趁周阗还未反应过来时,我假作山贼,隔着门帘用石子儿击昏了他,等他醒来,只会瞧见车辕和车下横着的三具尸身,离袭击的地方不远,有一片河滩,我让沈榭将身上的衣物撕碎,沾上血,还有鞋子都扔在河滩边了,如此周阗会以为马车遇劫,沈榭力敌山贼受伤或遇难,至跌入了河溪中。” “你果然不愧赏金猎人,消踪灭迹的本事一旦用上,寻常人哪有能看透的。”竺紫琴像是自言自语道,“周阗便是报官,衙门追查起来,即使没有找到沈榭的尸身,也只能不了了之。一则据我估计,黑衣人的身份都是见不得光的,泛泛而查,根本就查不出个究竟,而深入追查,必会引得某些人插手,阻止真相。” “过奖了!”凤墨没好气道,“跟你沾上,我怎么觉得自己的身份就变了呢?从兵变成贼,这还真是一个不太容易适应的过程!” “别忘了,可不是我拖你下水!”竺紫琴也不客气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却不是人人都能身陷其事而不为,至少,卷进这件事中的人,孰知孽缘什么时候就会有孽报呢?” “行了,我说与你听,不过是让你放下心来,你倒是得点理儿就不饶人,现在能让我困一会儿了么?” 竺紫琴不再答话,自己也微合了双眸稍作休憩,毕竟赶一晚上的夜路,他们还不知要在哪儿落脚呢。 沉默与黑暗相携相行,许久之后,竺紫琴却听得凤墨忽然道,“哦,对了,差点忘了!” 她睁开眼,回眸,“什么?” “这个,给你!”凤墨手中,斜斜的是一支白玉簪子。 “我偶然在镇子上看到的,就买下了,你身有重孝,然以你现在的情况,明着戴孝太招人注目,这个不显山不露水,亦能勉强算是一份心意,再合适不过,唯一玉质普通,值不上几个钱儿,希望你不会嫌弃。” 凤墨平淡的语气好像不过是在说一件于己无关的事儿,不带丝毫情绪,且连脸都是侧向一边,未曾拿正眼瞧竺紫琴。 竺紫琴迟疑了一下,默默接过玉簪,簪首两朵白色的菖兰在她的掌中发出幽幽的莹润的光泽,她默默地摩挲了好一阵,最终慢慢将其揣入了怀中。 十日后,泽泊之乡的固津,凤墨雇了一条船,停于湖荡深处,三人便以篷船为家,捞鱼为食。(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孤舟摊牌 这日沈榭离船,去固津渡打探消息和买些酒水,竺紫琴坐在篷中烧水煎茶,船尾一侧,凤墨很是耐心地下饵钩鱼,天地间和风吹拂水波如碧,好似已入世外桃源的画中。 未几天色转阴,淅淅沥沥的竟下起了小雨,凤墨看了看仅钓得两尾小鱼,心有不甘,又坚持了一会儿,见雨越下越大,无奈只得转回篷船内。 竺紫琴品着刚沏好的热茶,望定篷外雨色渐渐迷濛成一片,若有所思。 凤墨扯布帘相隔,褪去湿了的衣衫,换过一件干净的布衣,便出来和竺紫琴隔案对坐。 竺紫琴每次沏茶,都会沏在壶里,自斟自饮,从未给凤墨倒过一杯,凤墨也不以为意,同样每次自行取了空杯子,拎起茶壶顺手就倒,然这次茶的香味溢出时,凤墨嗅了嗅,眉梢微挑,“你煮的是姜茶?” “水泽之地湿寒,尤其是阴天下雨时。”竺紫琴简短地答了一句,依旧兀自出神。 暖茶入胃,尽管竺紫琴其实什么都没说,凤墨暗地里还是觉着颇为受用,自竺紫琴收下玉簪后,两人的关系即使仍是不冷不热,不近不远,倒也和平共处,极少再刻薄相向。 然他们俩都明白,一路掩人耳目地辗转奔波,所谓的平和相处全都是暂时的,等被追杀的风头过去后,就该是两人摊牌的时候了。 那时候,正如竺紫琴所言,两人的立场不同,两人又都是知道该做什么要做什么的人,反目和相互的算计,似乎就会发生在顷刻之间。 不,凤墨抬眉认真地看向竺紫琴,这个面相清秀精致的女子,没准儿此时此刻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不过是在沉心静气等着看他的抉择罢了,而他,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在犹豫、也在迟疑。 重新续了杯水,凤墨选择了一个无关痛痒的话题开口,“沈榭一向都很机警,他去固津渡应该能打探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若安然无事,我们便沿湖向东,在南隅登岸北上。” 竺紫琴没吱声,也没有任何反应,凤墨遂继续道,“北上之前,我有一句话想问你,好几天前就想问你了,却不知道合不合适。” “那日由宜州转道固津我是犹豫的,因为从宜州也可以取道南资,再由南资一路向南……你知道我曾到过南疆边界,抓捕过犯事的宜州粮库总监吴术……” 竺紫琴转眸,静静地凝视凤墨。 “当时吴术犯了一个错误。”凤墨喉头艰涩地咽了一下,“他不该滞留在南疆边界,南疆固然大片蛮荒之地,山高林茂,然正因为荒僻,有陌生人出没,难免不会被人注意到,所以追查到他的行迹并不难,不过也许错不在他,他的滞留还碍于边界的盘查,他可是真正被朝廷下了海捕文书的要犯。” 竺紫琴仍是没有吭声,但一瞬不瞬的眼神,仿佛她已知晓凤墨接下去要说的是什么了。 “听明白了吗,你,至今未见海捕文书!”凤墨鼓足勇气,终于吐露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句话。 “不!”竺紫琴朱唇轻启。 “什么?”凤墨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比头一声更强硬更有力的回答,等于凤墨兜了一大圈子全是白费口舌。 “为什么!”凤墨呆了半晌,才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如果你担心路途遥远,担心有危险,我可以帮你,只要……” “不!” 第三声“不”让凤墨不由得闭上双眸,竭尽全力方克制住内心的怒意,待冷静后,他张开眼说了五个字,“给我个理由!” 竺紫琴不理,目光转向船篷外,他们身处的湖荡先前还水净天阔景色如画,不到半个时辰便天地混沌冷雨斜风,独泊的孤舟陷于茫茫烟水中,已如被整个尘寰相遗弃。 凤墨深吸一口气,“相处这些天,不能说对你完全了解,可我尚能确定你不是个疯子,然刚才你的回答,我真想问一问,你是不是疯了?” “身为赏金猎人,你是不是疯了,我一脚踏出永元朝的疆土,你很清楚意味着什么。”竺紫琴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冰冷。 “你说过每个人都该面对抉择,身为赏金猎人,我当然唯一该做的事就是羁押你回京,只是离开榴城时,你提出的条件,我思来想去也唯有让你离开永元朝,方能真正保得你的性命啊,高平朝和永元朝相邻相界,素来还算和睦无战事,就算生活习性等等之类和永元朝差异不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人活着、活下去,总比呆在永元朝要么被官府盯上要么被竺兴大人的仇家盯上强啊,你先前千般计划,不也就为了能活下去吗?” 凤墨情急之下,生怕说得不够透彻,居然少有的唾沫横飞了一大通。 “我的条件?”竺紫琴含笑着微微摇头,“你误会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竺紫琴,你究竟在图什么,退一万步讲,我便是能擅自做主放走你,我们今时今地也是安全了,但谁能保证郑泽中之流会就此善罢甘休?天下没有永久的秘密,天下也没有绝对的安全之所,尤其你若坚持身在永元朝,竺紫琴,你可要想清楚了!” 竺紫琴叹了口气,终于正脸面向凤墨,接着她起身,走到自己歇卧的船舱一角,从篾席边捡起她换下的那件凤墨的旧裳。 随后,她把旧裳扔向凤墨,“等你带我见这件衣袍真正的主子,我就会告诉你我的条件。” 衣袍跌落在桌案前的舱板上,凤墨微怔,离座去抓起了衣袍仔细端详,怎么回事,他明明见竺紫琴穿过,没发现有特别之处啊。 “我不明白……”凤墨一脸的困惑。 竺紫琴冷然走近凤墨,“不明白?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衣袍我换上之前,清兰拿去改过,这两边袖口原本用上等的金丝银线绣满了大朵的缠枝木槿花。” “如何?” “我记得先皇在世时,有一年夏天背上生了疮痈,肿痛难忍……”竺紫琴缓缓地启唇道。(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虚虚实实 “先皇为此寝食难安坐卧不宁,结果当今圣上贺兰棠的亲弟弟,洛王贺兰颜便每日都用木槿鲜花拌以少许甜酒及鲜叶等,亲手捣碎了拿去给先皇外敷,如此坚持了半月有余直至先皇疮愈从未间断过,自始,先皇就对洛王青眼相看,并赞洛王有木槿之坚韧、质朴之品性,是故朝野上下曾一度认定洛王是继续大统的不二人选,而那一年,洛王才不过十五岁,便已然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先皇有赞,相当于对洛王的人品做了盖棺定论,洛王的衣袍也自始,被允许多绣上一种花色,那就是我所见的——木槿花!” 凤墨僵立在原地,洛王贺兰颜于今已有二十七岁,比当今圣上他的同父同母之兄贺兰棠小了整整五岁,十二年前,也就是贺兰颜十五岁时,竺紫琴方才三岁,正被竺兴送往了燕孤山缙云庵,她是如何晓得的那么久远的皇宫故闻。 勉强地,凤墨故作无谓,挤出一丝轻松的笑容,“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不就衣服上绣了木槿花吗,固然你说的没错,洛王以木槿花自比,然朝廷也没有说百姓就不能同喜欢木槿吧?偏偏我这件衣袍绣了木槿,你不成硬要当它和洛王有何等关联?” 竺紫琴哂笑,“的确,许多首饰、衣物上的花色,朝廷并不会禁止民间使用,可宫中的式样是专门绣制有定例依循,和民间百姓所用的式样截然不同,这一点我相信自己尚不至于走眼,当然,仅凭一件衣袍去下某种结论,实在站不住脚,所以接下来我还想跟凤大人讨论一下与凤大人相关的种种。” “与我相关?”凤墨不屑地转身,边回到桌案一侧重新坐下,边将衣袍随手放了,“只怕会令你失望,我没什么好说的。” “凤大人是什么时候入道赏金猎人一行的?让我想想……”竺紫琴跟着也回到案旁坐了,“没记错的话,四年前凤大人十七岁之时,名字开始被录进衙门署赏金猎人的卷册中,不过那一年,凤大人几乎一桩案子都没做成,而三年前陆陆续续的几宗案子,才让凤大人渐渐名头远扬,至两年前,凤大人已能算是行中翘楚了。” “过奖!”凤墨端起茶盏欲饮,盏到唇边他复又放下,“我的那些案子没什么好说的,你又不是衙门署里的笔录文书,用得着一桩桩一件件都得跟我核实吗?说正题吧!” “我说的就是正题,凤大人,所有关于凤大人的记录都是在四年前出现的,再往前凤大人的一切几乎是空白,就好像凤大人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我很想知道凤大人成为赏金猎人之前究竟在何处、做些什么?” “竺紫琴呀竺紫琴,你也说了我入行时十七岁,那更加少不更事的时候,我除了能待在故里家中守于父母膝下,还能去哪儿?”凤墨明显有些不耐烦,“东拉西扯的,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竺紫琴微微一笑,凤墨的不耐,以及一直半垂着的眼帘,都说明他的自我防护意识在阻止自己继续探究他的身世。 本来她的许多想法还仅限于推测,说凤墨十七岁之前的经历是空白亦不过投石问路试探虚实,凤墨如此急于反诘,倒让竺紫琴确信了她的推断,已离真相很近很近。 “凤大人稍安勿躁。”竺紫琴柔声道,“说及故里家中,凤大人登记在册的籍贯一栏倒是有填,是以盛产午阳雪眉闻名于世的午阳吗?” 凤墨不语,眉头亦蹙紧了些。 “看来我没记错!”竺紫琴笑得愈发从容,“午阳吉平乡,对不对?可为什么卷册里未见凤大人父母双亲的名字?也未见凤大人有何兄弟姊妹或其他亲房?别告诉我你爹也是姓凤,我因一直都喜欢喝渚安紫蕊跟午阳雪眉,是故对午阳一带的茶乡还是颇为了解的,吉平乡世世代代种茶采茶为生,居住者都是吉姓和平姓两大姓氏的人户,数十乃至上百年均未有外姓人迁入的记载。” “还有一点。”竺紫琴拎起茶壶,慢慢地给自己斟满一杯,“承蒙凤大人不弃,让我在贵府躲了三日,在贵府我曾问过清萝,未知凤大人是何地人氏,清萝答我曰沐临叶县,当时我好生奇怪,自家府中的丫头,都不知主子祖籍何地吗?后来我想明白了,问题依旧出在茶上,她若如实相答,我便会起疑,凤府连州碧舒兰这等上上品的茶叶都有,却怎地偏没有午阳雪眉呢,那可是凤大人家乡的茶品啊,凤大人背井离乡,难道就没有丝毫品茶思故里之心?” “何况……”竺紫琴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舌才继续道,“我很明确地告知清萝我素日里常喝的是渚安紫蕊跟午阳雪眉这两种茶,且不论她出于什么心思向我推荐州碧舒兰,至少到了她还是为我寻来了渚安紫蕊,足见凤府确实没有午阳雪眉,否则她不会冒险凭空杜撰出一个祖籍来,是也不是?” 凤墨冷着脸,那日行程匆忙,清萝清兰只大略地向他禀明了一下竺紫琴的情况,没有一句提及茶品之事,想来也可以理解,才多大点事儿啊,换了他没准也会疏忽过去,熟料就是这么一丁点儿疏忽,叫他现在要如何才能解释过去呢。 竺紫琴见对方陷入沉默,趁势进一步相逼道,“如凤大人自己所言,非正常不合理的东西难免不让人想着要追根究底,有关凤大人的身世背景,综合种种,恕紫琴只能大胆推测,不光所谓沐临是清萝杜撰出来的,便连午阳也是你凤大人随意杜撰的吧?为何要杜撰,原谅紫琴无知,凤大人能给出一个相对合理的缘由吗? 凤墨抬眸,竺紫琴已将他逼入一个极为被动的局面中,他还能说什么,索性死撑到底? “合不合理,我还不用着要向你作交待,你认为怎样算合理就怎样吧!”凤墨双臂抱于胸前,抛下了一句连他都自感惭愧的话,他这是技不如人理屈词穷,横竖撒泼耍赖嘛。(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内在较量 果然,竺紫琴仿如洞悉,不禁失笑,“我认为?好吧,既然凤大人不阻我继续揣测,我便抛砖引玉,献丑了!说的不对之处,还望凤大人及时提点!” “凤大人之所以使用一个子虚乌有的籍贯,无外两种理由,要么就是凤大人不想外人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要么则凤大人根本没有户籍,就像我爹,将我送进痷庙,依据永元朝规定,凡人出家后,会注销当地的户籍,录入僧籍,但我又不能算出家,是故我在永元朝亦是无籍之人,类推到凤大人身上,不难判断出凤大人身份特殊别有背景。加之连衙门署的卷册都敢杜撰,显见凤大人背后肯定是有人在帮着凤大人遮掩,毕竟当赏金猎人不似出家,凤大人除籍贯外几近空白的背景,怎就一直没有人生疑或追查追问呢?” 凤墨一丝冷笑,“说到此处,我倒好像有点明白竺兴竺大人为何将你送入痷庙了,可有谁会于十多年前就预见自己的结局并为后人做以安排呢,除非此人一开始就包藏祸心,然以竺大人的人品,这说不通啊,你幼年真的是体弱多病?” “我还没说完呢凤大人,别扯开话题行吗?” 凤墨闭了嘴,将头扭向一边,“继续,请吧!” “凤大人背后之人,其实我在凤府就大致猜到了一二,因为以我对衙门赏金的了解,可以肯定单凭着凤大人缉盗追凶所获,绝对购置不起榴城外的大宅,后来见清兰找来的衣袍,所有的疑点就都可以解释了,洛王贺兰颜是个喜欢广游结交之人,在各地所购置的房田地产光是被朝廷查出罚没的,就有二三十处之多,那还有没被查出的呢?加上洛王豪爽,转手送赠与他人的呢?凤府也是洛王赏下的吧?你这么得力又忠心的幕臣,洛王没有理由不赏,也只有因你是洛王的人,你才会掩藏身份或编造身份进入赏金猎人一行。” “都是些无凭无据的推测!”凤墨做下结论,“且不论我好好的干嘛放弃幕臣不当,非要入行赏金猎人,你啰唣半日,无非牵强地想将洛王跟我扯上关系,洛王如今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你以为扯上关系他就会出手护你周全吗?” “我素来不是会做非分之想的人。”竺紫琴的笑容中掺杂起一缕苦涩,“你和洛王之间的谋划我也暂无从得知,不过先前我就言明,我要见你的主子,方可谈交换秘闻录,是怕你矢口否认,我才兜了一大圈子以佐证我的推测没错,另外我尚有一句话相劝凤大人,权作是我谢你赠玉簪之情。” “你说!” “不要以为将我送离永元朝或让我彻底消失,你跟洛王就没有危险了,当今圣上能由一个不受父皇宠不受母妃爱的皇子,走到今天的九五之尊,足见心机城府之深绝非等闲,洛王如此下去,只怕躲得过今朝躲不过明日,到时候就不仅仅是被圈禁在皇陵终身守孝,而是迟早的杀身之祸了!” 凤墨的脸霎时变白,竺紫琴现在所言才是关键所在! “你这是什么话,你以为我让你逃亡高平朝是为了……” “一举两得!”竺紫琴淡淡地接着道,“凤大人既想得到秘闻录,又不想给自己和洛王留下隐患,所以不留痕迹地让我永远消失才是最保险的法子,然凤大人最终选择了将我送离永元朝,这已是凤大人能做的最大让步,凤大人对紫琴的一丝恻隐之心,紫琴本该感激不尽,只是既然同为处境堪忧朝不保夕之人,凤大人为何就不能将目光放得长远些。” “怎样才算是目光长远,如你般连性命都难自保的境况,你当务之急就是捡一条命逃生去,否则何谈长远?你倒是教教我啊?”凤墨被竺紫琴揭穿心中盘算,本就有伤自尊,再听得竺紫琴不知好歹地指摘他,愤懑终于变得不可抑制,她以为自己是谁,算天算地能算得过命中劫数吗,能算得过滔天权势吗,哪怕他再心狠手辣一点,不动什么恻隐之心,她仅靠谋划就真的能活到现在吗? 凤墨的目光冷酷且盛满怒意,反唇相讥的语气更尤其刺耳,竺紫琴心细如发,如何能不了悟于心,但相较而言,这也是她必须抓住的机会,机会稍纵即逝,她岂能就此善罢甘休?于是,竺紫琴愈发沉静地坐定,只拿眼细细凝视凤墨。 “怎么啦,怎么不说了,你不是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吗?”凤墨言罢,猛然又觉得何处不妥,啊……他咬了下自己的唇,心头疑惑顿起,难不成他又被竺紫琴给绕住了?绕得他都口不择言了。 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用在竺紫琴身上着实是笑话,她虽绕来绕去看起来东拉西扯,可实际上她所做的每一步推断都是谨慎且可以互相佐证的,十分事实也确被她猜到了个八九分,如此可怕的女子,锐利如锋的当然已不仅仅是口舌。 “我不说,是由于凤大人此刻心焦气燥,我再说什么,凤大人都会认定我不过是个光动动嘴皮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丫头……”竺紫琴叹了一下,随手探向身侧的炉子,炉子上她还热着另一壶水。 给茶壶添了些热的,又将凤墨杯中的倒去,竺紫琴头一遭为凤墨添茶续水,“凤大人不想听,那紫琴就请求凤大人还是将我带回京师归案吧,至于你跟洛王的结局,相信不出一年半载,自会见分晓。” 凤墨看着竺紫琴的动作,并没有去碰那杯茶,又一次被竺紫琴看穿,使得他对素来自顾自的竺紫琴突然主动添茶的行为,产生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猜度竺紫琴的真假虚实,以及她的下一步会要准备做什么。 “喝吧,趁热!”竺紫琴淡淡道,“一直没有给凤大人沏过茶添过水,是紫琴想留待与凤大人诀别之时,以此相谢凤大人的一路照料,今天,此时此地恰你我二人孤舟泛于湖上,烟水两茫茫,无人相烦无事相扰,正是好聚好散最易相别之佳时,紫琴就以茶代酒,当是和凤大人别过了,至京师紫琴锒铛入狱,料想也不有再见到凤大人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近虑远谋 “我……”凤墨恨恨暗咒,竺紫琴,算你厉害,明明知晓我终是存有一丝不忍,偏就要跟我添堵闹心,争执都还没有结果,你便惺惺作态地要跟我诀别吗,真是为达目的你无所不用其极! “请你赐教而已,你怪我心浮气躁,好,我刚才心浮气躁了,你就至于闹一出诀别吗,是不是诀别,什么时候诀别,得我说了才算,别忘了你现在是在我凤墨的手上!” “恕紫琴直言,眼下我跟洛王虽身份贵贱不同,所处的情况也有差异,然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我们身陷的局面,都是一个死局,既是死局,你说先要顾着的是保全性命,也并非说错,可千番挣扎万般小心仍是那句老话,保得住今日保不住明日,早晚都是死我不早晚都得跟凤大人做一个诀别吗,紫琴真心假意,相信凤大人认真想一想,即能判断。” 竺紫琴每一句特意说得极慢,加重了语气,也加重了恳切之意,真与假,本来就极为微妙,凤墨数番犹豫,都还是选择了成全她一线生机,单凭此点,她的感激就是真,倘使凤墨欲置她于死地,她自然十二分的假意也不为过,不,岂止十二分的假,她会把对方加诸的成倍奉还,毫不迟疑! “死局?”凤墨心头一动,“死局……能盘活吗,如何盘活……” “凤大人心性敏慧,远非寻常人可比,难怪凤大人成名之迅速,乃实至名归啊,我所说的将眼光放远些亦是此等意思,两个死局趟若棋子对调易地而处,你说会不会就成为活局呢?” “棋子对调?”凤墨诧异道,“你敢将王爷比作棋子?好了,我是想说你明知洛王半年以前就被圈禁在后妃陵寝为何太后守陵尽孝,你要怎么个对调法啊,难不成你还能扮作洛王替他守陵?” “熟悉洛王的人太多了,他的周围又耳目众多,替他守陵连你都不成何况我,我的意思是洛王手中有的东西我没有,我有的洛王又没有,不如达成某种协定,彼此交换。” “你能有什么?”凤墨再次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伸手欲去端茶,然手伸到一半,又想起这杯是竺紫琴所谓的诀别茶,当下只好讪讪地缩了回来,“除了恃仗竺大人留下的秘闻录,我看你是一无所有!” “凤大人虽是讥讽紫琴,不过却是事实。”竺紫琴瞧着凤墨的尴尬,忍住笑道,“凤大人不受紫琴这杯茶,可以将它泼了,自行另倒嘛,只是紫琴要先言明,泼出去的茶覆水难收,人生一次诀别就够了,指望紫琴再续第二杯,那就请恕紫琴不恭,凤大人还是考虑清楚罢!” 凤墨愣了数秒,随即取过茶盏就手一泼,将杯中茶水尽泼舱外,“谁稀罕!”他说,且狠狠瞪了竺紫琴一眼。 “紫琴一无所有是事实,但恃仗的却不是什么秘闻录。”竺紫琴对凤墨的态度有了底,便正色接着道,“我问过凤大人两次,你寻到缙云庵,消息从何而来,两次凤大人都避而不谈,现第三次我要问的则是洛王的消息从何而来,凤大人依旧可以选择不回答,凤大人不答,事不过三,我亦不会再问。” “我不知道!”凤墨这次答得很快,“消息来源我确实不知道。” 竺紫琴凝视凤墨片刻,凤墨已被她诱得不知不觉承认了和洛王的关系,证明凤墨确实担忧洛王的处境,故他此时的否认应该是可信的,反过来看洛王则有些说不清楚,至少洛王并不是什么事儿都合盘告知了凤墨。 一个身陷困境的王爷,对身边仅存的可以信赖的部下都有所保留,不是防戒之心极重,就是碍于环境、条件等因素,不便过多言明,而后者的可能性,竺紫琴颇为持疑。 “嗯,当我没问。”竺紫琴点点头,“无论如何,显而易见洛王不仅是在网中,更有人在加紧收网,以洛王曾经的显贵,欲置他于死地的人,可并不比打算灭我之口的人少,故洛王如今是宜静不宜动啊,我交出秘闻录,你们拿到手了,又能怎样?” “我可以理解洛王为何想要我爹的秘闻录,他以为秘录中记载了朝廷官员的重大隐私与把柄,用秘密相要挟,那些人就会不得不转投洛王,为洛王效力。” 凤墨垂下眼帘,“朝中尽是些见风使舵趋炎附势之徒,洛王失势,也唯有利用一下他们的私密为自己改善处境,你不必因此心生怨念,倘还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何至如此。” “非也!”竺紫琴道,“据人隐私,引火烧身,这还是你跟我讲的道理,怎么换做你们自己就瞧不透了呢?” “洛王毕竟和你和你爹不同,他……” “身陷囹圄,心存侥幸是吧?”竺紫琴冷笑道,“先暂不说秘录对你们的用处到底有多大,我提及交换,自然不仅仅是指交出秘录。” “噢?你的意思是……” “倘洛王愿意,他的自由,以及他本该得到的一切,都会一一回到他的手上,你觉得怎样,自由跟权势算不算够分量?” “就凭你?竺紫琴你也太口出狂言了吧?”凤墨惊愕中猛一抬膝,差点掀翻了桌案,他赶紧就手扶住,“你是不是着凉受寒了?自己摸摸额,在发热吧?” “凤大人!”竺紫琴明白凤墨意指她发热热糊涂了才会昏言乱语,遂侧了身子不理凤墨道,“你暂且耐下性子听听我的道理,再做结论行吗?” 凤墨无奈,“洗耳恭听着呢!喂,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爹才把你送到庵里去的?” 非他纠结竺紫琴入庵的原因,是他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天下哪有父亲把自己的女儿送进痷庙一送就是十二年,且仅见过三次的?疑虑盘亘在胸,挥之不去,就变成了每想到一个原因便要戳戳对方以试探反应,这大概也是他当赏金猎人落下的病根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各有苦衷 凤墨的挑衅,竺紫琴只作没听见,她凝视着湖面细密的雨丝静静道,“洛王被视为皇位的继承人,多年来在先皇的默许下,培植了自己的庞大势力,可惜数年前,不知怎地先皇不似从前那般宠爱洛王了,噢,时间大约也就是你离开洛王,入行赏金猎人前后,对吗?” “竺紫琴!”凤墨没好气地阻止,“有事儿说事儿,别逮着空就拉上我!” “好好好,一不小心跑题了!”竺紫琴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脸上却没有丝毫歉意。 她的举动让凤墨顿时醒悟,此女纯属睚眦必报型的,刚说她脑子有病,她话锋转了转,就意图窥探他更多的隐秘,天晓得他怎么会惹上这么个煞星。 凤墨苦脸,竺紫琴倒风轻云淡地继续道,“于是洛王精心营罗的一切,犹如一株大树,被先皇有意无意削砍掉了不少枝桠,饶是如此,洛王也还是一株大树,直到去年秋天先皇病入膏肓。” “出乎所有人意料,先皇驾崩前竟立了最小的六皇子英王贺兰文继承帝位,结果十岁的英王登基不足三月遂离奇病故,怀王贺兰棠自称奉旨领兵护京,将京师灵昌围了个水泄不通密不透风,自此贺兰棠登上龙椅宝座,掌握了天下生杀予夺的大权,贺兰棠称帝一月后,他跟洛王的生母,已被封为皇太后的何仪何妃,亦暴病身亡,听说洛王当时悲痛不已,在何太后的灵前跪了三天三夜,皇上遂借故成全他的一片孝心,让他替太后守陵去了。” “大致情形与你说的分毫不差。”凤墨想了想道,“不过当时何太后病亡前,已有大臣奏本弹劾洛王,皇上应该正考虑着怎么拿办洛王呢,恰逢此时何太后的丧事,让皇上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处置洛王,这样皇上就不用担着忤逆不孝和兄弟相残的骂名了。” “洛王被弹劾的事儿我也略知一二,总之洛王落到此番境地,真是树倒猢狲散了,别说那些见风使舵的家伙,哪怕私下里支持和同情洛王的,也由于揣摩到皇上的心思,哪还敢再出面为洛王说话?事关项上人头,世间有几人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为洛王而去触怒新皇的?如今的情况更糟,半年过去,洛王几乎已像是被人遗忘,加之贺兰棠的政局越来越趋于稳定,洛王欲想扭转局面,还有可用之财可用之人吗?” 竺紫琴顿了顿,看定凤墨又道,“其实洛王若从圈禁之初,就老老实实安于现状地度日,他头上的网未必会这么快收紧,我猜就是因为他老不安分,老想着能扭转局势,皇上以及那些手下人,才会急于除掉洛王而后快。” “洛王和皇上的不睦又不是一日两日,几十年日积月累,凭他对皇上的了解,正如你所言,下手乃迟早之事,安分与不安分都是个死,换你会甘于束手待毙吗?”凤墨叹了一声道,“趋利避害为人之本能,本来有可用者,如今都变得不可靠,洛王数次想有所动作,亦因身边皇上的耳目太多,最后都放弃了,所以洛王并未有什么实在的把柄落于他人之手,否则他也不可能苟延至今。” “那当然,洛王还算谨慎,只是有人太过了解他,知道他心存不甘,会为机会而心动,于是便给了他一个看似机会实则陷阱的消息,我不妨这样讲,凤大人,即使这次陷阱能避开,不知什么时候洛王又会掉入新的陷阱,你一个人在外替他奔波是没用的,所谓防不胜防,出事时,你远水根本救不了近火。” “我知道,洛王的麻烦甚多,很多时候我也是有心无力,你有想法就尽快说出来,倘真是山穷水尽绝路一条,你也不会提出以洛王的自由和王位为交换条件吧。” 竺紫琴对朝政时局了若指掌的分析,让凤墨隐隐感到竺紫琴的心或许比他想象的更深不可测,加之其心智过人洞若观火,万一确有独辟蹊径的法子,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固然竺紫琴空口大话,臆想妄念,听一听反正又没什么损失。 竺紫琴笑笑,“你想过没有,在无人肯替洛王卖命所有财富又被朝廷罚没的情况下,你们得从头一点一滴重新来过,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开始失去,就得从那儿下手,再一一找回来,且最重要的是,不能和洛王牵扯上丝毫瓜葛,如此洛王就能平安地再保一阵子性命,而又不至于落入新的陷阱中。” “说得容易,怎么做?” “我跟洛王毫无半点关系,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所谓易地而处,便是由我代洛王行他不能行之事,他只要安安心心等待最后的胜负结果即可。” “你自身难保,如何行动,就不担心郑泽中之流发现你没死吗?” “凤大人说对了,我最大的问题在于身份,也就是竺紫琴这个人的存在,只要能变为另一个人,比之洛王,我是不是完全自由,毫无障碍?” 凤墨不语,掩盖身份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竺紫琴又道,“洛王的政敌因为太过了解洛王,正如洛王了解对方一样,结果就是洛王处处受到监视,处处被掣肘,哪怕对方不准备置洛王于死地,洛王也不可能有所作为了,然整个永元朝没有任何人熟知我,我所做的一切又和洛王扯不上联系的话,不是就可以完全放开手脚,大有作为吗?” “我懂你的意思。”凤墨沉吟道,“由你作为,没人能摸准你的底细和动向,一旦失败,洛王也可以撇清干系,可你若成事,真的会信守承诺吗,天下哪有这等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好事?” “坦白地说,我自然也有我想得到的东西。” “是什么?” “和洛王无关,和洛王的权势与财富也无关。” “到底是什么?” 竺紫琴默然片刻,道,“恢复身份,为竺家上下洗清冤白讨还公道,这么说可以吗?” “果然,你仍是想着为你爹和竺家上下报仇,你那么坚持拒绝逃往高平朝时,我就想到了,不过我以为你不能成事,所以再三劝你保命要紧。”(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不甘被动 “你同意带我去见洛王了?” 凤墨叹了叹,隔了一阵才冷冷道,“你这个打算也不错,只要洛王能恢复往日之尊,自然也会帮你恢复竺大人的名誉,不过洛王如今陷于困境,你若仅是想要和洛王达成这一项协议,那你完全不必去见洛王了,反正你做什么,都和我们毫无瓜葛,我也可以从此与你各走各的道儿。” “我势单力孤,凤大人,若单凭我现在这样两手空空便能成事,我还跟你说一大通干嘛。” “你也知道自己势单力孤啊?”凤墨忍不住又讥诮道,“关键是洛王也帮不了你啊。” “有些事儿,我必须当面和洛王谈清楚。”竺紫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洛王总有可以帮上的地方,所以我才会选中洛王。” “你没听懂,竺紫琴。”凤墨扬起脸,望向竺紫琴的身后,“我的态度和先前一样,空口白话谁都会说,想要实现何其之难,是故成与不成,你都要自负其责,反正是你自己坚持的,也是你自己说不会和洛王相关,等我能看到你有和洛王谈条件的实力时,我们再来谈帮与不帮的细节吧。”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洛王的想法?”竺紫琴淡淡地笑道,“我也不是非要和你们达成协定,凤大人若欲就此撇下我,紫琴绝不会在意,然将来的事会怎样,我也是无法保证的,我的目的只为竺家,洛王的死活其实我并不在乎,也就是说将来我未必再需要洛王,机会往往只有一次,凤大人,要么放弃,要么斗胆下注,成败在此一念。” “看来,我若此时放弃,你是决计不会交出秘录的?” 竺紫琴慢悠悠地端盏,喝了一口,“从始至终,我的态度也未曾改变过。” “我很好奇,你究竟想从洛王那里得到什么?” “这个,恕紫琴暂时不能相告,凤大人。” “告诉我,若从洛王那里得到你想要的,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见过洛王之后,我自会如实言明。” 凤墨无奈,看来继续纠缠下去,他也不会从竺紫琴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了,该怎么办,竺紫琴软硬不吃,就此放竺紫琴走,他就完不成洛王交待的事儿,不放竺紫琴,则除了跟她日复一日作无谓的空耗,也同样达不成目的,唯一除掉竺紫琴是彻底消除麻烦的最轻松的选择,但也仅仅就是消除了一个麻烦而已,对洛王无利可图不说,反便宜了郑泽中、赵鹤年之流。 从一开始就将竺紫琴视作无关大局无关紧要的一个棋子,是包括他凤墨在内的所有人犯下的错误,这个女子天生就是麻烦,天生就好像与世人作对而存在,且竺紫琴留下来不肯走的理由,凤墨也是不尽信的。 为了竺府上下复仇,听上去再合理不过,然把竺紫琴的话稍加斟酌就会觉得有异,若为复仇,为什么竺紫琴一开始没提,在自己打算送她逃离永元朝时,她完全可以直接挑明,偏偏直到最后他反复索问,竺紫琴才迟疑地讲出,她究竟为何迟疑? 是因为不想骗他吗?回想十多天来两人的相处,确实找不到竺紫琴有任何故意欺瞒的行为,甚至她宁肯拒绝回答,也几乎没有凭空编造什么来搪塞过他,当然,复仇是她的目的之一,故她抛出理由的一部分也没算欺骗,只是竺紫琴深藏着不肯吐露的原因和目标到底是什么呢?又会不会对洛王构成威胁? 凤墨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变幻莫测,他不喜欢太多未知,更不喜欢和一个自己完全摸不着底的人做某种协定,问题在于竺紫琴所思谋的处处都显然高他一筹,叫他完全不搭理她的建议,他亦委实难做到。 “我可以帮你带消息进去,看洛王的意思,至于见洛王,我劝你还是别想了,普通人收监,尚还有亲友探监的权利,洛王身处的环境,则连鸟儿都飞不进。” 凤墨思量之下,决定将难题交给洛王,他把话带到,见与不见都由洛王判断,若是拒绝了竺紫琴,一无所获的后果也怪不到他头上,反之,洛王同意见,竺紫琴有没有本事能再说动洛王,到时就与他无关了。 同时,他也给竺紫琴设下障碍,相见洛王?哪是她说想见就能见的,她得明白,决定权和主导权,无论如何,仍是在他手上,由他掌控。 竺紫琴忽闪着眼眸,凝视了凤墨一会儿,再次轻轻而笑,“没错,鸟儿都飞不进的地方,凤大人却是可以来去自如,凤大人好本事,紫琴佩服得紧!所以紫琴虽没有凤大人的本事,还得劳烦凤大人多费些心思,让紫琴见上洛王一面呢。” 凤墨闻言,心头暗暗一惊,竺紫琴的悟性可谓世间少有,他才给她摆出难题,她顺着就开始笑吟吟地恭维他,但她为什么要说来去自如,好像她看到什么一样?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不信对洛王的圈禁可是……” “凤大人在来燕孤山之前,还曾亲见过洛王本人吧?”竺紫琴指着被凤墨放置一边的衣袍道,“洛王半年前就被圈禁了,没理由洛王的衣物会出现在凤府,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凤大人见洛王时发生了某种意外,不得已,洛王便拿自己的衣物给凤大人换上,让凤大人蒙混过关混淆视听,凤大人脱身回到府中后,遂命清兰将旧衣服处理掉,结果清兰不明其中所以,没准儿也是忽略了衣袍的不同之处,当成是凤大人自己的了,以致未能及时处理,其实自己府中的丫头不识主子的物件,换作别的府宅可能极少发生,然凤大人经常奔波在外,极难得回府一趟,除了凤大人缉捕命犯时常穿的银丝衫,大概其他的清兰清萝她们都不是很熟悉,出现差错,实乃情有可原啊。” “你就那么肯定这件是洛王现在穿的衣物?我跟洛王相交不止一年两年,他偶尔遗下件衣袍你便大做文章个没完没了了?”凤墨对于一再地被竺紫琴不留情面地拆穿,早已恨得牙根发痒,禁不住腹谤不已--竺紫琴啊竺紫琴,你不处处耍你的小聪明会死啊,不晓得凡事须留三分余地的道理吗,真是谁跟你相处谁倒霉,缙云庵的姑子们是怎么忍耐你十二年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传递消息 竺紫琴似乎没有察觉凤墨暗地里的诅咒,依旧自顾自道,“衣袍尽管有**成新,可布料的档次非常一般,要是洛王从前用的,想必绝不会用这等品相的料子,洛王被圈禁后,生活相当捉襟见肘是么?” 停了一下,见凤墨哑口无言,竺紫琴则换了语气柔声道,“我以坦诚之意与凤大人商榷,凤大人何故仍要再三欺蒙我呢?之前凤大人不肯承认与洛王的关系倒还说得过去,毕竟紫琴一介外人,凤大人心怀戒备也是应该,但说及跟洛王一晤,谁都知道洛王受到严密监控,不用凤大人提紫琴也明白此事的风险,只是凤大人能见到洛王,肯定自有避开耳目的法子,推诿紫琴不用妄想,是凤大人根本不愿安排会面吗?” “我……我是想你别抱太大希望,早作今后的打算,难道有错?”凤墨信口掐了个理由,强硬地否决了竺紫琴的猜测,也抵触着竺紫琴进一步的测探。 “凤大人的好意,紫琴谢过,放心吧,成与不成,试看天意,我不会对洛王过高寄予,更不会将所有的打算均系于洛王的一念中。” “嗯,这就好。”凤墨胡乱应下,便不再吭声。 “雨,好像停了?”竺紫琴举目远望,“烟波淼淼,困者,无非一时一境罢了。” “是啊!”凤墨想了想,似有所悟,遂起身走出篷舱,负手立于船首,“沈榭大概也快回来了。” 困者无非一时一境,竺紫琴无心的一句感叹提醒了凤墨,他干嘛要听凭天意呢,他完全可以一力促成竺紫琴见到洛王,只要等洛王拿到想要的东西,协定是否还继续生效,就由不得竺紫琴左右了,如此做尽管言而无信,但他会好好的妥善处理竺紫琴,不让她的性命再堪忧堪虞。 雨霁云销,湖面上的风尤其清凉,竺紫琴亦来到凤墨身后,短襟布衫的凤墨看上去仍是不失温雅俊健,逸气飘然,乌黑的发髻几缕垂绺散落处,更是衬得他清貌秀异,肤皎如月,从微敞的后领口,竺紫琴看见隐约露出的黛青色的痕迹,像是某种纹身,就在凤墨的后肩胛位置。 竺紫琴凝目细瞧了一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便在船舷边的踏板处坐了,问凤墨道,“走水路上行,应是比陆路要慢吧,以前凤大人下宜州,走的也是水路吗?” “没有。”凤墨淡淡应道,“我不习惯走水路,这次算例外。” 竺紫琴笑了,“看来也是,凤大人捕鱼的本事好像也一般,而沈榭就更不济了。” 凤墨回首斜斜地瞥了竺紫琴一眼,“关心你自己吧,我是赏金猎人,又不是日日撒网捕鱼的湖民。” 竺紫琴笑而不语,两人一前一后,一立一坐皆远眺向湖面正渐渐散开去的水雾,相隔一里多水路的湖面上,也正有一叶独木舟轻快地飞速驶来。 又是七、八日后,距京师灵昌百余里地的雎鸣县,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内,凤墨挑灯执笔,对着面前二指宽,寸许长的帛条却迟迟未能落下笔去。 雎鸣县离后妃陵已是很近了,洛王唯一能跟外界互通有无的渠道也存在于此处,因为陵区物品稀缺,看守陵地的人有时会到雎鸣县换些需用,而凤墨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竺紫琴早替凤墨研好墨,此时从旁望去见凤墨兀自发呆出神,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遂轻轻问道,“是担心帛条被搜出来吗?” “不是。”凤墨心知自己的落笔,将决定洛王对竺紫琴的态度,很可能也将决定竺紫琴的将来,是故肚内反复斟酌的都是如何谴词用句,偏他的意思他的想法又不能让竺紫琴知晓,于是在简赅的答了一句后,他的笔终于落下。 竺紫琴移近凤墨身后,令她惊讶的是凤墨在帛条上写下的全是些奇奇怪怪的符号,与其说是写不如说更像是在画。 凤墨边画,边对她解释道,“洛王有一子贺兰鸿良,今年方三岁,小名唤作良哥儿,也跟洛王圈禁在一起,良哥儿尚幼,正是需要营养的岁数,所以无论后妃陵地的生活有多艰苦,洛王妃都会想法子给良哥儿换些黄豆、小米、面粉等物,饶是如此半年过去,洛王和王妃仅存的那点玉佩珠饰哪还禁得住这般两换三换,我便买通了杂货店的掌柜,每次王妃的婢女来换吃的,都会给他们多饶上点儿,不能太多,否则会令人生疑,顺带着,再将帛条缝进口袋的夹层里,一般带给小孩子的食物用品,不会被检查的太严。” “难怪洛王会心急着摆脱困境。”竺紫琴幽幽叹了一句,语气分外古怪,她移身走到另一边的客椅坐了,又道,“皇子争位,贻害的总不仅仅是自身。” “没错,牵涉的人总是太多。”凤墨专注于在帛条上勾勾画画,并未注意到竺紫琴的语气有变,他接着道,“虽然不会被检查太严,然为以防万一,每回我跟洛王互通消息,都会用只有我们俩才识得的符号书信,这套符号是我自创的,便是被人搜到帛条,他们也不会明白写的究竟是什么。” 竺紫琴抬眼,盯着凤墨的背影,漆黑深幽的眼眸里的神色愈发古怪。 “好了。”过了半晌,凤墨搁笔起身,拿起帛条凑近灯盏烤了烤,以尽快烘干墨迹,“剩下的,便是等王妃的婢女来交换物品了。” “你传书进去容易,洛王又当如何传书出来呢?”竺紫琴此时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等明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瞧便知!”凤墨卷好帛条,塞入袖管中,“你先休息吧,我去去便回。” 竺紫琴点点头送离凤墨,掩好屋门,回到桌边,她见砚里仍余不少墨,便随手取了纸笔,把先前所见的字符依葫芦画瓢地画在了纸上,即使没有看全帛条上所有的图案,然她所见的那部分,竟也记得丝毫不差。(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陵区有异 想了想,她又提笔在所画下的字符上添横加点,像是玩儿一般,如此消磨了好一阵子,竺紫琴似有所悟,她停下笔来凝视着满纸涂抹得乱七八糟的鬼画符,眉头却愈见深蹙。 楼廊响起的轻微的脚步声,让竺紫琴迅速地将纸揉成了一团塞入袖中,叩门而入的是沈榭,他为竺紫琴送来一套衣靴,“主子吩咐明儿个会走一段山路,怕姑娘体力不支,还请姑娘早点歇息。” “知道了。”竺紫琴含笑收下,听得沈榭走远,方取出纸团儿,就着灯盏将之烧成了灰屑。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饭,凤墨即来约竺紫琴出行,沈榭没跟着,仅就他们二人骑马往雎鸣县的西北方向而去。 没多久,竺紫琴明白过来,位于雎鸣县西边的陵地,周围都有驻兵把守,方圆数里内生人根本无法靠近,因此欲想看到陵地内的情况,就得攀上陵地北面的雎鸣山东麓。 雎鸣山东麓山势还算平缓,二人一直将马骑到半山腰,才下来牵马步行,在凤墨的引领下,他们又在林子里穿行了一阵,找到了位于林子深处的一间猎户木屋。 人未近,木屋的门便自行开了,从屋内走出一壮年汉子,眉目深邃,满脸的胡络,自出现,汉子警惕和敌意的目光就在竺紫琴身上游移,而对凤墨,连瞧都没瞧一眼。 “最近情况怎样?”凤墨将马缰交到汉子手上。 “有些奇怪,最近些天,墓陵的防守好像又增加了。”汉子口中答着,视线却仍是没离开竺紫琴。 凤墨回头看了一眼,道,“自己人,竺姑娘你把马交给这位顾兄吧。” 汉子将两人的马牵去屋后拴好,跟着又从屋中取了箭弩,背在身上,三人沿小道一路上行,走了约一个时辰,来到雎鸣山东麓的一处峰顶,“玉蟾口不是雎鸣山最高的峰,却是能看到墓陵的最佳地点。”凤墨见竺紫琴喘息着跟上来,简略地向她解释道,接着又问了一句,“还行吗?那边有块平坦些的石头,你先坐着歇会儿去吧。” 竺紫琴顺着凤墨所指,果然看到一方白石卧于草丛中,当下依言独自坐到一边去了,这玉蟾口顾名思义,其实也算不得峰顶,只不过是接近峰顶的一处凹陷下去的很深的岩窝,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蒿草和蕨类植物,但因岩壁陡峭如削,没有人能上到真正的峰顶,于是到了玉蟾口也算作是到峰顶了。 由玉蟾口向下望去,只见山下绿野广袤,风气凝萃,依山傍水的陵区,门阙、碑亭、角楼、祭殿,寝宫等竟一一可辨,竺紫琴举目远眺了一会儿,不由得暗赞凤墨很是会选地方,一则玉蟾口所对的方位,最适合俯瞰陵区不过,二则玉蟾口的隐蔽性极好,要不是身临此处,绝对发现不了岩窝中的奥妙。 凤墨和那位顾姓的汉子,站在岩窝边缘一面看向陵区,一面低声说了好一阵子话,随后凤墨折返,招呼竺紫琴道,“可以了,我们下山吧。” 与汉子在木屋分手,竺紫琴和凤墨顺原道下山,返回雎鸣县,竺紫琴显得有些疲惫,返程的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 凤墨很耐心,边走边等她,总是保持着不前不后的距离,走了一段,凤墨忽然察觉竺紫琴今日几乎没怎么开口,甚至连多问一句的话都没有,不觉有些奇怪,“怎么了?很累吗,早知道你这么不能走山路就不带你一起来了。” 竺紫琴笑了一下,“是啊,让我知晓了这么多秘密,就不怕我给泄露出去吗?” “你要见洛王,所有消息传递方式以及进入陵区的方式都会瞒不住的,你不是不喜欢被欺蒙吗,我这也算是有诚意了吧?” 竺紫琴笑意更深,却是未做应答。 “那位顾兄从前曾是洛王的贴身侍卫,叫顾幸,他老家恰好跟雎鸣邻县邻乡,比较熟悉这一带的环境,即使有人搜山他也能及时从山里转移走,所以留他在此我还是比较放心的,你别看他好像很凶神恶煞的样子,其实他为人甚重情义讲信用,为了洛王,也就他肯冒此风险,日复一日地守在雎鸣山。” 凤墨既像是在对竺紫琴讲述着,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洛王乐善好施,如今失势了,幸也不是所有人都反目无情,总还有一两个能惦记着洛王好的人吧。” “好施我赞同,至于乐善嘛……”竺紫琴没把话讲完,可暗含之意已很明显,随即未待凤墨辩驳,她将话锋一转道,“这些事儿你不必告诉我的,我不关心你们如何帮洛王,也不关心你或是顾幸等等人究竟是如何打算的,我只要求能顺利见到洛王,哪怕面谈小半刻也行,仅此而已。” 凤墨微微颔首,“我知道你不关心,不过告诉你这些并非仅仅为表示我的诚意,你不是想和洛王谈交换吗,我觉得你既然准备搭上洛王,就应该有更实际的行动才是,譬如,帮我们找到消息是谁递送给洛王的,陵区突然增兵,难不成是防我?” “极有可能。”竺紫琴淡淡叹了口气道,“我原先以为跟踪你的人是为了寻找秘录的线索,要么就为了彻底斩草除根,现在看起来,是我当初想得过于简单了,他们暗地里跟踪你,大概也希望从你那儿顺藤摸瓜,摸到洛王头上,而将你我跟丢之后,必定会将注意力转移到洛王这边,因为你若是洛王的人,迟早都要来联系洛王的。” “还有你所担心的,不用你提我也会留意。”竺紫琴停下脚步,望定凤墨道,“洛王身处的环境,决定了洛王需十分小心翼翼,我爹被悄悄处斩才不过几日啊,秘录和我的消息居然就传到了洛王的耳朵里,且又让他深信不疑急于求成,不惜冒险和你单独会晤,足见传递消息的人原是洛王信赖的人,信赖,往往才是真正的危险啊。” “没错。”凤墨不知不觉团紧了拳头,“恐怕我已然暴露了,这趟要安排你跟洛王相见,风险实在太大了。” “不尽然。”竺紫琴想了想,牵了马儿继续向前,“我先问你,半年内,你见过洛王几次?”(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暂无头绪 “实际上,就一次,因为……”凤墨略微迟疑后方道,“你也瞧见了,我传消息或送东西进去容易,然里面送消息出来则困难得多,加之我不可能在雎鸣县滞留,是故平时洛王的消息都是由顾幸带给我的,另外陵区建有风水墙,除执岗的兵卒外,还不时的有巡陵甲士,我和顾幸也是研究了很久,配合洛王送出来的交值时辰列单,方才找到能进入陵区接近寝殿的法子。” “但还是出了点意外,不是吗?” “要说意外……”凤墨尴尬地轻咳了两声,“被你猜中了,然我以为与其说意外,不如说我可能有点草木皆兵了,其实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无甚大碍的。” “噢?讲来听听?” “我进入陵区接近寝殿的过程都还顺利,洛王也支走了王妃正在寝殿内等我,但没说几句话,我便听得外面似有动静,忙和洛王一起吹灭了寝殿的灯,后来传来叩门声,是王妃的婢女,说是良哥儿不好了,让洛王过去一趟,此时亦隐约听见了良哥儿的哭声,洛王答应下,又跟我交待了几句,随后为防良哥儿的哭声招来巡陵甲士,洛王便随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衣衫,让我穿上,跟他一起出门各自分头走,这样万一我撞到巡陵甲士,天黑灯暗隔得远的话,没准儿还能蒙混过关,也免得将我当刺客或盗陵人拿了。” “唔。”竺紫琴悠悠道,“听上去确实算不得意外,那你为何说自己草木皆兵?” “觉得太赶巧了,怎不早不晚我刚进寝殿没多久,良哥儿就不好了?” “是啊。”竺紫琴看了凤墨一眼,“可你又觉得不该怀疑洛王妃什么,毕竟每次传送消息,洛王妃也是知晓的,加上王妃跟着王爷一起吃苦受罪,都这么长时间了,本该夫妻同心才是。” 凤墨点点头,“王妃粱晗的祖父是先帝倚重的枢密使,父亲梁经兆又曾为殿前承宣使,梁家一直都是王爷的支持者与追随者,虽说因受牵连梁经兆已被点去西北涂州做防御使,然梁家于朝廷社稷的功绩摆在那儿,皇上除将其贬职外,并未过多为难梁家,王妃又怎么可能做出对王爷不利的事儿来呢。” “点去西北做防御使?涂州背后便是平梁王贺兰遥的地盘,平梁王又是皇上强有力的靠山,皇上这是将梁经兆置于平梁王的眼皮子底下嘛,稍有异动,梁家两代苦心经营的基业瞬息则可毁于一旦。” “就算有异动,也只会是为了洛王啊,我的意思是,梁家无大忧,王妃不存在因梁家而受人所制的可能,加之良哥儿又在自己身边,天天看着,所以她绝无帮着外人对付洛王的理由。” “好吧,暂不说王妃了。”竺紫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四年前便离开了洛王,除洛王本人外,还有谁知道你明里为赏金猎人,暗地里是受洛王差遣,替洛王收集各方消息以及查探各地方官员的动向的?” “你怎么知道洛王差遣我做的事儿?”凤墨心头大惊,满脸的不置信。 竺紫琴轻轻笑道,“洛王一直在为登基做准备,忽受先皇冷落乃至削夺他的势力,难免不做更坏的打算,他需要掌握更多的消息和清理更多盘根错节的关系,打击自己的政敌,排除掉被先皇彻底当做弃子的隐患,这么简单的推断,紫琴尚不至于猜悟不透吧!” 凤墨垂下眼帘,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听不出他是表示不满还是表示承认。 “问你呢,怎么不说话了?”竺紫琴催促道。 “应该没有什么人知道。”凤墨暗暗将所有可能性都估计了一遍后道,“即便当时洛王身边有些认识我的人,可洛王一直说我是不辞而别,另谋高就了,再者我改名换姓,和洛王府的人几乎全无接触,每次洛王都是单独与我会面,会面的地点由洛王决定,四年过去,洛王身边的人一换再换,还有谁会将我和洛王联系起来?我这边,知道秘密最多的人也只有沈榭。” “顾幸呢,他不是跟你相熟吗?还有王妃?” “顾幸和我不熟,当时洛王得知被人弹劾,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告诉我了几个人的名字,要我在束手无策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可以找这几个人帮忙,其中就有顾幸。” “所以你未必像你所说的那样信任顾幸?一定要亲自到玉蟾口确定你们设的点没出问题?” “不,据我接触,顾幸的确忠信耿直,我是担心他受我牵连,才一定要来看看的。” 凤墨顿了顿又道,“我料到你就会问及王妃,王妃嫁给王爷之时,我已离开了王府,虽我不清楚王爷是怎么跟她提及我的,然王妃从未见过我却是事实。” “也就是王妃很可能只知有你这么号人,却不知你就是凤墨,凤墨就是你?”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要不那晚王爷为何会支开王妃?” “洛王果然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竺紫琴望了望前方,“走吧,路已经很平缓了,咱们还是上马吧。” 有一句话竺紫琴没有说出,她本来想反问凤墨,洛王是不是戒心甚重,哪怕对自己的亲信,哪怕对最亲近的人,都是有所保留的,然出于某种顾虑,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信赖固然是最危险的一种感情,但也要分情况分人分时机,要是洛王本就是深怀戒心者,那促成他错误相信了某件事的,就不是人,而是这件事本身所带来的利益诱惑,至少,不单单是人的问题。 这个人是在洛王能够有限度信任的范围内,获知消息的途径亦合情合理,不至令人生疑,再加上秘录本身是香饵,难怪洛王会冒着极大风险,约见凤墨。 “我猜……”两人骑马小跑了一段路后,竺紫琴提高声音对凤墨道,“现在还没有迹象表明你已经暴露了,可约见洛王,你得想出个更安全的法子来,因为这一次的风险,绝对要比上回大得多。”(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心有冰寒 “该怎么办才好,竺紫琴,你是不是考虑一下,取消会面?”凤墨亦抬高声调,“你总不成才出狼爪,又想入虎口吧?” “不,我不会要求取消会面,我要做的事情,前面就是龙潭虎穴也阻止不了我!”竺紫琴斩钉截铁道,“至于该怎么办,等你的洛王回了消息,我们再行相商。” “你想没想过……”凤墨略一迟滞,就见竺紫琴的马越过了自己,忙紧追几步跟上道,“能为洛王设下陷阱的人,想必料定洛王有办法将消息传递出来,万一彼此联络的方式走漏……何况陵区加派守备,明摆着就等我们成为瓮中之鳖,再顺便拿下洛王,便是如此,你仍要坚持吗?” “是!” “你……”凤墨为之气结。 “放心,你担心我牵累洛王,但我不会!” “你怎能保证,计划的再周详,也不能保证进去之后不横生意外。” “凤大人……!”竺紫琴放缓马缰,尽力以平和的语气道,“要谨记,对方的目标不是你是洛王,若为捕你,恐怕你上一次潜入就会陷入重围了,鱼饵鱼钩是我们竺家的秘录,而你是鱼线,懂吗,他们需要的是用你这根线钓上洛王这条失去自由,却尚还有一口气的大鱼!” “你是说……” “光是抓住你这个擅闯者根本没用,你和洛王完全可以矢口否决抵死不相认,关键在于秘录若是从洛王身上搜出来,且你或我又被抓了个现形,洛王就算是百口莫辩无处申诉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 “换一个思路想,凤大人,若加倍防范,不是为了阻止你进去,是为了让你进去之后插翅难逃呢?” “这……”凤墨变了脸色,“你都想到插翅难逃了还要见洛王?” “对。”竺紫琴看定凤墨叹道,“我也是为了帮洛王,不有句俗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吗?洛王已然掉入陷阱,那些人又怎肯轻易善罢甘休?” “你要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 竺紫琴轻轻摇首,“变故太多,时间又仓促,我还没有完全想好,不过你要相信,我固然不在乎洛王,也不会不在乎自己啊,生死有命是一回事,自寻死路又是另一回事,你当我就那么喜欢自己找死啊!” “还没完全想好?你……”凤墨呆呆地看着竺紫琴再次催鞭疾行起来,越走越远,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 客栈内凤墨房中,沈榭在为凤墨宽衣,“主子辛苦了,热水小的已经为主子准备好了,主子现在就可以去泡个热水澡舒缓一下筋骨。” “嗯。”凤墨显得心不在焉,“那边呢,你去问过了吗?” 那边,当然指的就是竺紫琴的房间。 “小的马上就去,完了小的再回来服侍主子沐浴。” “不必了!”凤墨淡淡道,“陵地今天还没有人来过吧?” “还没,但杂货店的掌柜不是说了吗,每隔半月放行一次的惯例没变呢。” “这一两天都特别留意着!”凤墨简短地吩咐道,转身进入了内间屏风后,里面一只大浴桶正冒着腾腾热气。 “怎么回事,你家主子每次进门第一件事都是把自己泡进水里吗?”竺紫琴屋里,她已经快将一壶凉水都喝了个干净,实在口渴的厉害。 “姑娘的热水小的也已经备好了,姑娘要用的话,小的马上给姑娘提上来。”沈榭看竺紫琴摇晃着壶身,忙又道,“凉下的水没有了,要不小的给姑娘换一壶温的?” 竺紫琴将茶壶搁下,“行,劳烦你了。” 不一会儿沈榭分别提上来大大小小的几壶水,正要给浴桶里添热水时,竺紫琴阻止了他,“不忙,你放下吧,我自己来。” “可是姑娘……”沈榭瞧着竺紫琴一副文弱纤秀的身子,不禁蹙眉道,“大壶很重的,小的怕姑娘……” “没事儿,我自己能行。”竺紫琴淡淡道,“在缙云庵时我也会干一些粗活,并非一直像尊泥菩萨窝在屋子里头。” 沈榭应诺着放下热壶,告退离去。 竺紫琴将房门闩好,走到浴桶前,桶内盛了一半的是沈榭事先备好的凉水,清凉的水面映出竺紫琴精致秀美的容颜,镜花水月般纯净清透,竺紫琴凝视水中的面容,眼底的浓黑却越来越深,接着她探出指尖试了试水的凉度,随后褪下了自己的外衫。 仅就一身亵衣,没添任何热水,竺紫琴慢慢地将整个身子浸入了冰冷的浴桶中,雎鸣县几乎家家户户都是打井取水,是故井水特有的寒凉瞬间蚀透了竺紫琴的肌肤,直往她的每一寸骨髓里钻,冷得她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寒战,可她仍是慢慢地沉下去,任由水淹过了她的头顶。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上这种寒凉,将自己浸入冷水中不仅可以磨砺性情的坚韧,更能让头脑变得无比清醒。 每当她想冷静想抛开内心的纷扰,甚至为什么而感到害怕感到怯懦时,她都会在冷水里泡上那么一小会儿,哪怕数九天寒隆冬时节也从无畏缩。 是的,她小时候的确体弱多病,然自从慢慢地适应冷水浴后,时日一长,没想到她非但极少生病,连寻常人稍不注意就会染上的风寒等小毛病都已不大光顾于她了,身子骨更是变得日益健康,精力充沛起来。 竺紫琴在水下屏息了数十秒,浮出来换了口气又接着沉下去,三番五次之后她终于湿淋淋地爬出了浴桶。 擦净头发与身子,竺紫琴显得神清气爽,计划的雏形已于她的头脑中形成,难得的是疲惫与某种说不清的焦虑也一扫而空。 用过晚膳,凤墨来到竺紫琴房中,他留意地看了看竺紫琴,见她乌发垂腰,仅用一束发带松松地系着,光洁的面孔泛着如月辉一般莹润细腻的光泽,不施粉黛却别样清丽出尘,加之黛青色的布袍固然素淡之极,偏衬得她身姿袅袅,软袖生香。 凤墨一时间不由痴怔了片刻,接着自嘲地笑了笑,“恢复过来了吗?拖着你登山累着了吧?” 他很快掩饰掉因片刻失态而产生的尴尬,自行在客椅上坐了,又自行倒了一杯水。(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盟者亦敌 其实他本来是个极难有笑意的人,但不知为何,与竺紫琴相处得越久,只要不是两人发生争执时,他一惯冷漠的脸上总会不自觉地露出些许轻柔的笑意,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还好。”竺紫琴从窗前离开,也走过来在另一边客椅坐下,“令我觉得疲惫的不是登山,是我一向睡眠都不是太好。” “怎么?”凤墨诧异道,“我怎么不知道?” 他跟她同车同船,有时候还会挤在一间屋子里,各自靠在椅背上和衣而眠,她给他的印象,总是那么安静,那么悄无声息,偶尔在黑暗中蓦然惊醒,侧耳倾听之下,凤墨还会产生一刹那的错觉,以为竺紫琴已经不见了,他的身边已空无一人。 不过话一出口,凤墨即明白过来,哪有人沉睡之中,会连呼吸声都轻微的听不到,分明竺紫琴根本就没有睡着,只为怕吵醒他才一动不动,而他竟忽略了那么久。 “不说我了。”竺紫琴笑笑,打断了凤墨刚刚生出的一丝歉意,“你来是想告诉我,这两天就呆在客栈里踏踏实实等消息吗?” “尽量少露面,尽量别出客栈。”凤墨环顾房间,“要是觉得闷,我可以来陪你下棋,也可以陪你说说话。” “多谢了,我不会觉得闷,一个人长时间呆在深山老庙,习惯了之后,再漫长的等待也不会觉得闷了。” 竺紫琴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洛王收到你的消息,会很快给出答复吗?” 凤墨点点头,“他知道我不能滞留太久,所以见不见你,什么时候见,他都会做出反应。” “如何才能及时获知?” 凤墨的唇角轻轻漾出一抹笑容,“我还以为你没兴趣知道,下山的时候你不是说不关心我们如何联络吗?” “此一时彼一时。”竺紫琴侧转身子,“既然知晓跟洛王会面有多凶险,我自然要做最坏的打算。” “陵区禁地和皇宫里不同,与王爷府也不能比,尽管有专门负责浣洗衣物的下人,然王爷失势,连下人也会变得轻怠,是故侍候王爷、王妃的两个丫头,经常不得不自己动手浆洗缝补,于是王爷每有消息想要传递,便会吩咐丫头洗特定的物件,顾幸只要看到晾晒出来的衣物与被单中,有约定好的暗记,他自会及时通知我。” “隔得那么远,能看清吗?”竺紫琴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此法一旦被人瞧破,那洛王所传递的消息,无异是引着他们自投的罗网,何况瞒过了监视的人,洛王也瞒不过王妃及两个下人。 这和凤墨鬼画符般的帛条不一样,帛条上的字符如凤墨所言,是他自创,外人几乎没可能弄懂他画得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是什么也由得他信口胡诌,但洛王吩咐人清洗晾晒本不需要清洗晾晒的物件,多用几次,难免就会被人瞧出些规律,也就是说洛王的法子难逃有心人之眼,实在是个迫于条件有限的笨办法。 “能看清,比如洛王要见我,就会晾晒出一床豆绿色的单子,挂在第二排晾绳就是约在二更天,挂第三排为三更天,四更天之后祭殿陆续开始有人洒扫,已不便再闯陵了。” “我明白了。”竺紫琴低声道,“洛王要是有具体的书信,也得先给出暗示,等到换物之日,由你或顾幸等在杂货店相宜行事?” “顾幸会去,这次是我第一次在雎鸣县住下,第一次在雎鸣县抛头露面。” “可你不是说买通了杂货店的掌柜?” “是清兰,清兰替我出面。” “上一次是趁夜而来,连夜离开的吗?” “不,头一天到,直接进了雎鸣山,在顾幸的屋子落脚,见过洛王的当夜离开却是没错,因为我急赶着……”凤墨没说完的话,显见是指燕孤山缙云庵。 竺紫琴不再相问,过程越是麻烦威胁就越大,不过这一次能成,她和凤墨就将有好长时间,不用再搭理那个洛王,而她和凤墨的危险,也将随着时间流逝得以改观。 “还有疑问吗?”凤墨以为惹起了竺紫琴的不痛快,忙补充道,“有不解的尽管细问,我知无不答,总之为了我们大家的生死安危,我愿意和你共商共谋,若你有何想法,也不妨讲出来一并参详。” “没有了。”竺紫琴起身离座,踱回窗前,“该如何联系如何闯禁地,你要做什么准备,都按你的谋划按部就班地去办就好,然我有言在先,真待闯陵区见洛王,你要听我的安排。” “什么?”凤墨愣住,犹豫了一下,“你有计划了?何不先说出来听听?” 竺紫琴轻笑,“凤大人毋庸着急,一切还待洛王爷给紫琴一个答复不是吗,洛王爷如肯屈尊降贵垂惜于我,就冲着洛王爷甘冒如此大风险的胆识,紫琴也得拼了力保王爷周全呐。” 凤墨讪讪道,“凭什么我诸事皆对你如实相告,你倒一个劲儿的卖起关子来,姑娘所谓的诚意哪去了?” “我的诚意就是尽量让我们大家摆脱困境!”竺紫琴冷淡道,“诸事皆如实相告,这话真与假怕只有你凤大人自己肚里才明白吧?” “竺紫琴,你还要怎样?我忍你再三,也是有限度的!”凤墨被竺紫琴的态度所激,忍不住压低声音斥道,“你不要逼人太甚!” 竺紫琴冷冷地回脸,“我何尝逼过凤大人,倒是凤大人从一开始就在迫紫琴交出秘录吧?洛王失势本就与紫琴无关,至为了竺家一本秘录弄到现如今局面复杂的困境中,难不成还都是紫琴逼的?凤大人,放眼满朝换了任何一个人,哪还有谁敢趟洛王这道浑水?紫琴有意相帮洛王,怎就成了逼你太甚?我不是洛王的敌人,洛王的敌人是那高高在上,踞于龙椅上的人,这道理你怎就不明白呢?” “哼,竺紫琴你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但我的意思和洛王无关,你不要牵扯其他!”凤墨被竺紫琴抢白,心有不甘道,“你要诚意,我给了你诚意,你想达成协作,我也尽力应你所求,可什么叫真与假只有我自己心知肚明?”(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行动前夕 “我不想和你争执,凤大人!”竺紫琴的眼底愈发幽黑森冷,“很多事,不是争执就可以辨出是非黑白,甚至我也没有追究孰对孰错的意思,各自立场不同,无论是求同存异共谋共事还是剑拔弩张你死我活,都得自认输赢承担胜负,而您又何至于为着一句真假的话生这么大的气,莫非凤大人确有难以启齿之事?” “你!”凤墨猛地站起,一手指向竺紫琴,“你不用有事无事都针对着我,我且问你,你若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何故不肯现在就说出你的计划?” “凤大人是信不过我?” “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凤墨垂下手,团紧了拳,将身子背转,不去看竺紫琴,“尤其事关自身安危。” “我答应你,在闯陵之前一定和盘托出还不行吗?若洛王爷拒绝会晤,我且不是多说无益白费唇舌?” 凤墨静了静,又道,“那我也有言在先,你的安排若有一丝一毫不妥,我绝不会陪你疯癫。” 竺紫琴秀眉微挑,凤墨先是年少便倍受洛王器重,成为洛王最得力的亲信之一,所谓少年得志,不过如此,其后又于赏金猎人一行中扬名立万,私下里亦不曾殆误洛王交给他的使命,独自走南闯北不说,在洛王失势后,竟始终未弃旧主,此人心性可见非一般的强势,喜欢诸事尽在掌控之中,且足够的坚韧有耐性,与他僵持不下,本非明智之举,然她同样不喜欢命运受人摆布,看来她与凤墨还将会有好长一段时间要你争我夺各不相让了。 “待你找出不妥再说!”竺紫琴一字一顿道,“甚至你也可以选择负约,让洛王独自面对更糟糕的后果。” 凤墨心头暗沉,更糟糕的后果?难道还有比明知风险仍冒失闯陵更糟糕的吗?竺紫琴是不是又在危言耸听? 不,不会。凤墨转念想了想,竺紫琴每次所言听上去危险耸听,实则她看的想的,都比别人更深更远,这一方面连他都自愧弗如,所以竺紫琴的话还真不能掉以轻心,哪怕他此刻丝毫瞧不出负约有何风险。 瞧不出,又不好意思搁下脸去问,凤墨很清楚,便是搁下脸去讨教,那丫头又会如数家珍般地好一通炫耀,带着眼底的不屑与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二十来年,他所有的自尊与自傲,在遇上那丫头后,几乎是遭遇了平生最严重的挫折,是故某些时候他又会敏感到对方话中有话而无名火起,他们俩要是仅仅保持着闭口不语,单纯地彼此相望相顾的距离该多好,可惜…… 凤墨于沉默中犹豫着,一个内心里的声音叫他别吃竺紫琴那一套,另一个声音又劝他何必跟个半大的丫头计较,何况还是个从尼姑庵出来的,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晓的丫头。 “凤大人想必不以为然。”竺紫琴返身,来到凤墨旁侧,“负约的后果到底有多糟,其实我倒真希望事情如凤大人不以为然的那样,因为紫琴习惯了凡事做最坏的打算,要是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我想大概是我与凤大人共同的庆幸吧。” 凤墨又闷了一会儿才道,“话说一半留一半,天晓得你究竟是庆幸还是幸灾乐祸!再者我没一个字儿说要负了和洛王的约定,你就省省心吧!” “呵。”竺紫琴轻笑出声,然眼底的冰芒却未减丝毫,“总之,我但愿凤大人能好好审度形势,以大局为计,勿要因与紫琴斗气,就轻率行事。” “你过虑了,也太高看自己!”凤墨回眸悻悻地看定竺紫琴,“别以为随便几句激我的话,就能让我由你牵着鼻子走,轻率与否,尚还轮不到你来指摘我,等收到洛王的消息,我希望你所谓的安排不会是拿这两个字做文章!” 竺紫琴点点头,“那我就不多耽搁凤大人了,凤大人明日还有许多准备要做,就请凤大人早点休歇好养足精神!” 凤墨白了竺紫琴一眼,拂袖离去。 回了自己的房间,凤墨招来沈榭,“我明儿要离开雎鸣县半日,有些必备之物,不能在本地置备,否则招人耳目,你注意着陵区动向,另外把那边也得给我看好了。” 沈榭道,“要不小的去替主子跑一趟?” “不必了。”凤墨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怎么总觉得她意有所指呢?” “主子?”沈榭一头雾水。 “真与假……自己知道?”凤墨想得入神,旋即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知道我心中所想?除非她解开了我的字谜?这就更加不可能!” “主子!”沈榭总算听出点端倪来了,“主子烦恼,不如这件事办妥后,就赶紧找机会把麻烦甩掉吧。” 凤墨愣了一下,挥挥手,“不关你的事儿,你下去吧,兴许确是我想多了……” 沈榭无奈,告退离去,是夜,沈榭从下人房出来,穿过天井,准备到院子另一头如厕,不经意地抬头,他发现竺紫琴的房间仍还亮着灯,而远处传来的敲更声,已响过了三下。 竺紫琴房里,她端坐在桌案前,将灯盏又拨亮了些,接着继续执笔,在一本蓝帛暗云纹作封的册子内书写着什么,她写得很慢,每一笔画都似乎相当谨慎。 天亮后,凤墨说是去半日,实则到了下午方才回来,一回沈榭即向他禀明,消息今日算是顺利送出去了,凤墨当下不再多问,自行回了屋里养精蓄锐,当然,他的养精蓄锐,就是好好泡个热水澡。 而竺紫琴依然闷在自己屋子,足不出户,连一日三餐都是在屋里用的。 过了午夜,门外传来叩门声,“睡了吗?”凤墨在门外轻轻询问道。 竺紫琴忙收拾好桌案,走去拉开屋门,“进来吧。”她神色平静道。 “明日二更,洛王同意见你了!”凤墨扫视了一眼桌案和房间里靠墙角的床,不满道,“你在干嘛,沈榭说一直未见你休息。” “放心,事关重大,我岂敢误事。”竺紫琴做了个有请的手势,两人分别在客椅一左一右坐了。 “虽说约在二更,但进入陵区需要费些时间,尤其带着你恐怕会费时更多,我们得早点准备,然又不能过早,所以时辰要掐得极为准确才行,总之到时我说走就走,我让你等你就得老老实实等着,另外你能跟洛王相谈的时间也不多,该说什么话,捡着重要的,你先想好了。”凤墨回脸,目光炯亮,“这些你没问题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擅自决定 “有问题!”竺紫琴沉静地迎向凤墨的目光,“巡陵甲士换值的时辰和他们每次巡陵分几支队列,巡陵的路线以及巡视各条线路所需时间,是否有巡视死角等,凤大人可否一一详细说与紫琴?” “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凤墨诧异道,“这些都勿需你担忧,我早就做过了详尽分析,只要不出意外,基本可以保证你入陵,不会被巡陵甲士逮个正着。” “反正今夜无事,紫琴恳请凤大人不吝赐教!” 凤墨瞪了竺紫琴片刻,最后无可奈何道,“取笔墨来,我尽量让你心中有数便是……” 这一夜,竺紫琴屋里的灯又是亮至近五更天,才见凤墨神色凝重地出来,回房间休息去了,不久竺紫琴和衣躺下,吹熄了灯盏之后,一缕初晨的微光已静静地穿过窗棂,透入屋内。 后妃陵禁地,洛王贺兰颜正于桌案前就着一盏昏灯夜读,神情看似祥宁的他,手中那一本书却是许久都没翻过页。 时年二十七岁的贺兰颜,生就一副儒雅文俊的好面孔,又有着贺兰家族特有的修眉如画,眸似幽水,若不是圈禁生活让他显得比实际岁数要年长些,加之生活清苦导致的面色泛青,略显落魄,他举目端对手中书的侧影甚至还依稀可辨曾经的风流俊逸,华仪雍贵。 忽然内寝传来的轻微的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放下书,蹑走蹑脚朝内寝走去,“谁?”压在喉咙里的紧张在瞥及一条黑影闪过后,终于低低地惊呼出声。 “王爷,是我!”一身黑衣,又用黑巾蒙面的凤墨将食指压在唇上,做了个悄声的手势。 “凤墨,你怎么……”贺兰颜的惊讶中明显还带着措手不及和几分慌乱,他左右四顾,生怕这时突然从外面闯进来某些不该出现的人。 “别问了,王爷,快跟我走!”凤墨上前一把攥住贺兰颜的胳膊,几乎是不容分说地拖着贺兰颜就向后窗移去。 “去哪里?”贺兰颜更是大惊,他勉强去掰凤墨的手,试图挣脱凤墨的强掳。 “相信我王爷,到了你就知道了!”凤墨将贺兰颜钳得更紧,另一手则推送贺兰颜踏上了窗旁的椅凳。 “你到底要做什么?”贺兰颜有些急了,“这样在外面乱跑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王爷,相信我!”凤墨加重语气再次求恳,他的双眸在夜影中闪动着如星的辉芒。 贺兰颜盯了凤墨须臾,终是闭了嘴,翻窗出去。 一路摸黑小跑,贺兰颜也不及细辨方位,凤墨的轻功太好,脚下生风不说还无半点声息,结果黑暗里贺兰颜就只听得自己的脚步声沙沙乱响,当然,还有一颗狂跳不止的心在怦怦扑腾,他实在太久没活动筋骨也太过紧张了。 不久,凤墨的速度似乎慢下来,贺兰颜也得了空稍作喘息,这方大致辨认出他们是来到了陵冢区,立时贺兰颜就觉得浑身每个毛孔,热气尚未退去冷汗又丝丝密密地在渗透出来,要知道擅闯陵冢可是死罪,还得被凌迟活剐! “王爷,到了,就是这儿!”前方传来凤墨的一声轻唤,贺兰颜回过神,勉强稳定心绪,疾步赶了过去,跟着,他目瞪口呆地望定眼前出现的陵台,一时间竟说不出半个字儿来。 陵碑上赫然书写的一大串名衔,以及密密麻麻的碑文,贺兰颜根本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此陵正是他被封为皇太后,却无命消受天恩福禄的生母何太后之墓,凤墨究竟为何要将他引来此处? 还有……贺兰颜四下张望,守陵的护卫哪里去了? “王爷请!”凤墨转动机关,打开了墓室沉重的石门,“王爷要见的人,已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贺兰颜饶是满心狐疑,然人既已到了此处,也只好依凤墨所言进去见上一见了,经过凤墨身边,贺兰颜目中闪过狠辣之色,一向对他俯首听命的凤墨,今天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大一样了,某种说不出的微妙的变化,似乎正在凤墨身上发生。 “无功而返,还擅作决定,这笔账本王回头再跟你好好理论!”贺兰颜说罢转身进了墓室,凤墨独自于黑暗里冷漠地笑了一下,抬手再次转动机关,闭合了墓室门。 何太后生前本是择有陵穴的,不过当时她的身份仅为皇妃,故等到她去世,妃子陵的规格显然已不再适合她的皇太后之尊,而仓促之下又不可能另去选穴重修陵墓,事急从宜,贺兰棠只得吩咐将她的灵柩暂时停放在先前的墓室中,又加派人手日夜赶工,在原先陵墓的基础上进一步修缮扩建,以符合例制。 如今半年过去,陵寝虽已完善的差不多了,但还得等贺兰棠亲自或派人巡视过后,方能定下日子做足法事,最后再封死墓穴。 结果没想到尚未封合的陵寝,这夜却被竺紫琴选来作为同洛王贺兰颜的会面之地,竺紫琴的胆大妄为,实在是连凤墨都暗暗咂舌。 贺兰颜循着灯光步入陵墓的外室,即看见一位同样黑衣黑裤身材娇俏的少女,正背对着他面向甬道而候立,贺兰颜故意轻咳了一下,竺紫琴回身,施施然道了个万福,“臣女竺紫琴见过洛王爷!” “免礼吧!”贺兰颜冷眼上下打量竺紫琴,眼前的姑娘容貌娟秀精致,露在黑衣之外的肌肤细腻莹白,算得上是妙龄佳人,不过却称不得绝色,因为其纤丽有余的气质缺少妩媚娇柔,骨子里还有某种锋芒,好像浑身包裹着冰刺,给人以冷硬寒凉之感,至少,贺兰颜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有什么要和本王谈的,开门见山明说吧,本王的时间不多!”贺兰颜将身子侧了侧,尽量不去看竺紫琴身后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是另一扇紧闭的石门,通往墓穴的中室、侧室与后室,想想自己的母后就躺在重重石门内,放佛正透过石门的缝隙默默地幽恨地盯着自己,贺兰颜就是浑身的不舒服。 “臣女想向洛王求一件东西!”一丝狐疑掠过竺紫琴的眼底,但很快即逝。(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墓室密商 “什么东西?”贺兰颜眉头紧蹙,颇为不满地对竺紫琴道,“你倒的确开门见山的很,你答应给本王的东西尚未见到,反先向本王要起东西了?” “臣女的东西在此!”竺紫琴从怀中抽出一本蓝色云纹帛面的册子,“请洛王爷过目!” 贺兰颜接过,随手翻了两页,脸色瞬变道,“这是什么!” “洛王爷需要的东西!”竺紫琴逼近贺兰颜,一字一顿道,“也只有这样物件能帮洛王爷摆脱眼前的困境!” “本王不明白……” “王爷且听好了……”墓室内,只见竺紫琴附近贺兰颜好一阵低语,最后贺兰颜满脸惊讶与不置信地看定竺紫琴,目光闪烁不安。 “臣女该说的都说了,王爷好生看着办吧!”竺紫琴退开一步,平静地与贺兰颜对视。 贺兰颜转脸沉吟片刻,略略颔首道,“好吧,那你想从本王手里换取什么?” 他的态度,比之初见竺紫琴已不那么排斥与敌意,口吻自然亦温和许多。 竺紫琴道,“一样和秘录相似的东西,据臣女所知,为了王爷立储的事儿,何太后跟王爷自己皆曾上下打点厚恩广施,且王爷私下里还结交了不少地方官员以及兵司武将,后立储问题虽被先帝爷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但王爷对于这些从王爷手里收受过好处得过恩惠的臣子们,肯定要比臣女了解的多,臣女想知道他们的名字,以及都受过怎样的好处与恩惠,不需要王爷如数列出清单,仅将当初因王爷失势,不惜落井下石者的情况,告知臣女一二即可。” 贺兰颜听罢,心头一凛,随即仰首长叹,“竺姑娘啊,你既已知晓这么多辛秘,何故还向本王讨要什么单子,他们的品性德行那是朝中上下有目共睹世人皆知啊。” “王爷误会,臣女对他们何等品性毫无兴趣,不过既会见风使舵又善落井下石,这些人如今想必仍是朝廷新皇信赖倚重的社稷之栋梁,臣女怕以后万一遇上他们,总要对他们了解的更多些,才能知道如何应付,不是吗洛王爷?” “本王明白你的意思,按说本王没有不支持你的道理,从内心讲,本王何尝不想亲自出手,让他们付出些代价,但……”贺兰颜的眼底渐渐变得有些阴沉,“你能为本王所用,本王是否该庆幸天意、地设、人为?可本王怎知你能否成事,又或者心怀二念,别有觊觎?” “此话臣女跟凤大人也提过,现仍是这句回洛王爷,能否成事,臣女自己也不知,王爷信得过信不过,无非于死局中多走一手棋,成王败寇而已,至于心怀二念,等洛王爷重掌权势的一天,难道还用担心紫琴这么一介小小的弱女子吗?” 贺兰颜双眉深锁,沉默不语,内心里仍是犹豫不决。 “王爷,快下决断吧,时辰已差不多了!”竺紫琴冷冷地提醒贺兰颜,她向贺兰颜询问那些人的名字,算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彼此协力对付共同敌人的意愿,言已至此,贺兰颜也明明听懂了她的话中话,若再优柔寡断下去,她可就要反当这位王爷是废棋一颗了。 贺兰颜咬咬牙,终于回过身子,“若依你所授,本王今夜能平安度过,半个月之后,也就是下一次陵区放人易物的时间,本王会想办法将东西送出来。” “臣女谢过王爷!”竺紫琴适时地屈身相礼,就好像是一再申明,自己绝无僭越之意。 “另外……”竺紫琴起身后接着道,“即使今夜无事,王爷的处境一天不得以改变,就一天身处于危险之中,故臣女斗胆恳请王爷暂避一段时间的风头,安心静待臣女的消息便好,在此期间,无论出了什么事儿,也无论王爷听到了什么消息,都不要有任何动作,等到时机适宜,臣女自会联系王爷,王爷能做到吗?” “你是要本王只管保命,两耳不闻窗外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好。”贺兰颜无奈地又是一声轻叹,“虽然本王不清楚你接下去要做什么,可你行事细密周全,本王还是能感受得到,让凤墨就此跟着你吧,有他在你行事起来也会更加便宜。 “臣女正有此意,多谢王爷成全!” “至于……”贺兰颜的话尚未说完,两人便听得室外的石门有动静,不约而同一起回头望过去,只见凤墨快步走了进来。 和竺紫琴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凤墨心里有了底,他向贺兰颜拱手道,“王爷,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唔!”贺兰颜看了竺紫琴一眼,“但愿下次别再把本王约来这等鬼地方!”说罢他抬脚便向室外走去。 “王爷刚才想跟臣女说什么?”竺紫琴追上贺兰颜。 “算了,不提也罢!”贺兰颜背向竺紫琴挥挥手。 凤墨熄灭墓室里的灯盏,最后一个出了石门,合上石门后,凤墨转身问贺兰颜,“王爷,你自己动手还是属下帮你一把?” “推本王一把!”贺兰颜面朝石门,又急忙补充了一句道,“别太用力了!” “哟!”贺兰颜还未及反应,头便撞到石门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唏嘘不止,手不由自主地就想去摸额头是否出血了,臂腕却被凤墨一把攥住,凤墨朝他摇了摇头,贺兰颜只得忍住疼痛,将身子倚在石门上,顺势跌坐在地。 凤墨迅速离开,很快回转时肩上多了一个人,手里也多了一支朔枪,他将肩上扛的人丢在贺兰颜附近,又替对方摆了下手脚姿势,将枪握回了那人手里,贺兰颜这才看清全身铠甲盔帽的不正是本该守陵的甲士是什么。 “臣女在墓室里叮嘱王爷的话,王爷还记得吗?”这边竺紫琴突然的相问,吓了贺兰颜一跳,那暗夜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立在不远处,总有给人一种鬼魅之感。 “装傻充愣!”贺兰颜悻悻地答道。 竺紫琴微微一笑,贺兰颜比她想象的胆小,这让她有些意外。 说话间凤墨扛来了第二个守陵甲士,把他丢在石门另一侧后,依样给他摆好姿势握上朔枪,见一切安排妥当,凤墨拉上竺紫琴,“王爷保重,属下等先告辞了!” 贺兰颜眼睁睁看着两条黑影在陵地迅速地消失不见,一阵微风掠过,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周身跟着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在,远远地似乎有了人声,并隐约是在朝陵地移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险中脱身 “凤大人!”竺紫琴轻声叫了一句后,脚下蓦地一软,像是被什么袢倒,凤墨原是拽着竺紫琴的,然未防竺紫琴的跌倒,竟也脱了手。 “怎么了?”凤墨回身,焦急且关切地问道。 “让我……喘口气,太累了!”竺紫琴伏跪在地,一把拉下脸上蒙的面巾,好让呼吸更顺畅些。 “我……”凤墨再次伸手,欲拉起竺紫琴,“我来背你吧,快了,等到安全的地方再休息不迟。” “不必!”竺紫琴避开他,勉强撑力站起,“我们来时好像不是走的这边?” “对,但从这边出去,离沈榭接应我们的地点最近,避开外陵的巡卫需要徒步走一段的路程最短。” “凤大人小心!”竺紫琴喘息着环顾四下,“这片凹地好像埋有机关,我刚才……其实是不小心碰到机关了。” “什么?”凤墨大惊,“有机关?” “嗯,刚刚碰上的时候,虽敏感到不对,但来不及辨别是何种机关,所以只好……不过我摸到了薄薄的踏板,有巴掌那么大小,应该是经由踩踏触发,而且幸好不是连环翻板,只有一柄利刃穿板而出。”竺紫琴说着,将身子挪开了一些。 凤墨定睛细瞧,果然在竺紫琴脚下看到了一截雪刃闪着幽光,他半蹲下身,用手指试探着摸向尖刃,摸到某种尚带着余温黏黏糊糊的液体,“伤到了何处!”凤墨喉咙发紧,竭力镇定地问道,可心仍是痛缩成了一团儿。 这种机关主要是为防盗贼摸入陵地而设置,且多设在面积比较大,人少有走动的草地山坡等区域,如果人正巧踩在机关板上,脚就会被穿板而出的利刃牢牢钉死,动弹不得,直至被巡陵甲士发现,竺紫琴能及时刹足没踏上去实在是她的幸运,更幸运的是利刃上没有淬毒。 “膝部。”竺紫琴低声道,“跌倒时正巧利刃弹出。” 她的声音平和轻婉,同平时没什么两样,根本听不出她刚刚受了严重的伤。 凤墨瞬间就明白了竺紫琴为何一把拉下面巾,她其实是疼得差点窒息,饶是如此,她居然仍可以一声未哼,其坚心韧性实属世间罕有,让诸多男子也不禁为之汗颜。 凤墨咬咬牙,也把自己的面巾扯落,“哪边?”他问。 “右膝。”竺紫琴试图拦他,“我自己来吧。” 凤墨不答,默默地用面巾把伤口部位缠了几圈系紧,站起来后,他这般解释道,“省得别人循着血迹一路追踪,你可真够麻烦的,还能走吗?” “无碍,凤大人自己也要小心!” 无碍才怪!凤墨差点忍不住想开口痛骂竺紫琴,有必要非得好强吗,我就算背也得把你背出去啊! 可现在不是指责对方的时候,凤墨眯缝了双眼扫视整片凹地,思忖着该如何避开机关顺利走出去。 “薄板之上想必都是浮土,故而草木不能繁茂。”如同揣摩到凤墨的为难,竺紫琴一语点醒了他。 凤墨点点头,“知道了,跟着我走,别踏偏了!” 不容分说,凤墨又一次拉过竺紫琴,让她紧随身后,且是半拽半搀,手牢臂稳,早不顾得什么避嫌与干净与否之类。 两人一路行去,脚下既不敢稍有滞缓,又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所以直至越过风水墙后,凤墨才觉出浑身已是湿汗淋淋。 “还是我背你吧!”凤墨转脸再提前话,不用看竺紫琴他都能估计得到对方情况只会更糟,“此地不能耽搁,我背着你可以走快点,要是遇上巡卫这条大路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竺紫琴沉默了一下,道,“越墙的时候你体力已经消耗过大……” “就这样了!”凤墨略显不耐烦,半屈下身,“快点!” 僻林的暗影里,沈榭等了已快一个时辰,等得他心慌意乱心如猫挠,尽管凤墨吩咐过,若超出约定时间半个时辰未见他与竺紫琴返回,沈榭就必须得赶紧离开,自行先走,可沈榭自然是绝不相信他的主子会没法脱身的。 终于听见悉索踏叶的脚步声,沈榭眉头顿展,及至望见疾步而来的凤墨,沈榭讶异地迎上去,“出什么事儿了,主子?” 凤墨放落竺紫琴,这方缓过气来答了一句,“没事儿,快走!” 马车疾奔上路,车厢内凤墨和竺紫琴都是好一阵儿没说话,凤墨不停地拉扯着衣衫,汗透后又凉湿贴背的感觉让他很是不舒服,然而他们的所有物品尽管都载在马车上了,可车厢这么狭小,当着竺紫琴的面儿,他也没法更衣,再说……凤墨暗暗悄叹,他恨不得立马就能跳进一池热水中去。 想了想,凤墨弯身在车座下摸索起来,摸到了自己塞在下面的包袱,取出来打开,捡了里面的金创药瓶,递给竺紫琴道,“把包扎的面巾解了吧,先洒半瓶在伤口上,应该暂时能止住血,等到下一个镇子再给你找大夫。” 竺紫琴接过,自嘲道,“才是二更的天景,哪家的大夫还肯起来治病?” “下一次!”凤墨冷着脸背转身子,以方便竺紫琴自行处理伤口,“遇到危险,不用顾及我,我不需要!像今夜你既已判断是碰触到机关了,为何还要扑身下去,是怕另有暗器飞出,伤及于我吗?” “我的反应哪有那么快!”竺紫琴淡淡地应道,“都说了一瞬间我根本不及分辨是何种机关,扑跌下去不是因为还被你拉扯着吗?” “别强自嘴硬了。”凤墨像是责怪,然语气颇为酸涩,“后来我仔细回忆了一遍,你分明在那一瞬间推了我一下,就是由于你分辨不出机关类型,才冒险想替我挡下吧。” 身后的人沉默,凤墨苦笑,竺紫琴到底是默认了,这丫头的脾气太硬,而他竟也是连个谢字也不愿出口。 竺紫琴解下面巾,湿漉漉的想是已被血浸透了,把药隔着衣裤洒上后,她又用自己的面巾束好伤口。 “行了!”竺紫琴唤了凤墨一声,“得让沈榭找个合适的地方处理掉我们这一身。” 凤墨会意,又摸索出一只空袋囊,反手递给竺紫琴,“拿去,先放这里吧,我可不想脏了手。” 待竺紫琴收拾完毕,凤墨这才坐正身子,系好包袱重又塞到座位下面。 跟着他看了竺紫琴一眼,“不晓得洛王如何了,王爷约在二更会面,你偏提前了一个时辰,又将他强拉去墓室,他进去的时候,可还说要跟我算账呢。”(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陵前闹剧 贺兰颜听得人声越来越近,动静越来越大,便安心闭了眼,斜靠在石门上。 “怎么回事!”一阵脚步和铠甲凌乱的响动过后,有人在厉声喝问。 还有人上前来,用力摇晃贺兰颜的肩头,“王爷,王爷,快醒醒王爷!” 贺兰颜悠悠醒转,一副迷迷糊糊懵懂的模样,“怎么?这怎么啦,这……这是哪里?本王怎么会在这儿?” “王爷!”为首之人正是陵区戍卫统领翊卫郎丁束,他的身后还跟着承旨使白绍封,而白绍封最主要的职责便是督办建陵事宜,顺带监视贺兰颜的一举一动,定期向上奏报。 丁束上前两步,俯身道,“属下还正想问问王爷呢,陵区夜间宵禁,王爷为何会跑到太后的陵寝来?” 贺兰颜左右环顾,见有人也在唤醒那两名守陵戍卫,遂突然“哎呀”地大叫一声,“痛,好痛!” 他嚷嚷着抬手摸向额头,随即看到指尖沾了些血迹,即作狂道,“血,血啊,本王受伤了,快,快找大夫,你们还不快给本王唤大夫来,快啊!” “王爷!”丁束再次低喝道,“王爷只是碰破了皮,一点小伤而已,待会儿属下自会替王爷找来大夫,不过王爷最好先解释解释,深更半夜怎么会跑来太后陵寝,这两名戍卫又是怎么回事!” “太后陵寝……本王……”贺兰颜捂住额头,满脸迷惑,“本王记得今儿头痛,早早就歇下了啊,噢,对,本王在梦里好像见到了母后,没错,本王想起来了,母后她先是垂泪不止,后又向本王招手,让本王随她走,本王就跟着她走啊走啊,越走越黑,越走头越疼,难道……” “够了王爷!你以为这等鬼话就能……”丁束的话没讲完,白绍封上前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白绍封皮笑肉不笑凑近贺兰颜,“王爷就算是梦中见到了太后,又跟着太后来到这里,总不成这两名昏迷的戍卫也是王爷在梦中将他们打昏的?” “本王,本王怎么知道?”贺兰颜愤愤道,“本王连自己的头是怎么受伤的,何时受伤的都不晓得,哪儿看到了什么戍卫!” “噢?”白绍封一双单皮细眼不断地扫视贺兰颜,随即贺兰颜怀中露出的蓝色一角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什么,王爷?” 白绍封不问自取,伸手就从贺兰颜襟内抽出了那本蓝色云纹帛面的册子,一抹逮住猎物的得意浮出唇角。 他将其举到贺兰颜眼前,“据臣下猜测,王爷是来这里见什么人的吧?不然王爷身上怎么会多出这样东西?” “大胆白绍封!”贺兰颜怒道,“平日里本王忍你们也就罢了,今儿你居然敢擅自搜取本王的随身之物,是本王给你长脸了是吧,你这狗东西,本王再虎落平阳也是永元朝堂堂王爷!” 说罢贺兰颜一脚蹬过去,竟将白绍封踹倒在地。 丁束瞧及眼前一幕,目瞪口呆,刚想去搀起白绍封,这边听得手下叫道,“醒了,醒了,报告将军,他们醒过来了!” 丁束狠狠瞪了贺兰颜一眼,赶紧招手让人把两名戍卫带过来。 白绍封悻悻地从地上爬起,阴阳怪气道,“王爷,到底怎么个情况,王爷讲的是真是假,只怕一问戍卫便知!” 贺兰颜冷着脸,一言不发,竺紫琴只说让他装傻充愣,瞧一出好戏,却因时间所限,并未详尽解释这出戏的细节,故而连他也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两名戍卫被带到丁束跟前,皆是惊惧和惶恐之色。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们还不如实道来!”丁束疾言厉色喝道,“如有半个字儿不实,就拿你们的脑袋是问!” 两名戍卫彼此看了一眼,战战兢兢道,“属下,属下……” “说啊!” “看……看见鬼了……” “对,还是个女鬼!”另一人补充道。 “胡说,哪儿来的鬼!”丁束破口大骂,“我看你们是不想要脑袋了!” “丁将军、白大人,属下若是说了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那一身白衣的女人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轻飘飘的就直朝我们飘过来,属下刚喝问她是谁,这,这陵台上原本挂的灯盏就突然全熄了,黑暗里,只见那白衣女人越来越近,不知是在哭还是在唱着什么,总之属下,属下们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哭?唱?”白绍封皱眉道,“到底是在哭还是在唱,唱又唱的是什么?” “属下听不大清,断断续续的,好像有一句什么淡著胭脂,什么春风词笔之类……” 在场诸人听了,除了白绍封和贺兰颜外,全都一脸茫然,不知所谓。 丁束刚要再骂,“什么鬼话,我看分明是你二人……” “丁将军!”白绍封此时脸已煞白,“可否借一步说话?” 二人避过众人,白绍封道,“丁将军是武将,又很少在朝堂听用,故将军可能有所不知,刚刚两名戍甲说的,是先帝爷对何太后,也就是曾经的何妃的美赞啊,当年先帝爷曾一度专宠何妃,何妃年轻貌美,善工笔能诗词写得一手好字,先帝爷为此有赠何妃诗一首,内有两句微臣大概记得就是春风词笔玉腕香,淡著胭脂梦里人,听说也有乐师将诗谱了曲子,由宫人们竞相传唱,直到后来先帝爷对何妃的心思淡了,此曲才没人再唱了。” “白大人的意思是……?” “事有蹊跷,咱们不得不慎重些!” “慎重什么啊,白大人,不成你也信些鬼神之说,咱们陵地葬下的又不止太后一人,从来都是太太平平,怎可能忽然就闹起鬼来,我看八成还是洛王爷搞的鬼才是!” “唉!”白绍封面呈为难之色,“两三句也跟你说不清,太后病亡本身就传言甚多,加之如今天下不太平,有些事不可尽信也不可全然不信呐!” “那白大人说今夜该怎么办吧!”丁束生硬地抛下一句,便转头不再理白绍封。他们俩虽都受命负责陵区事宜,但平日里也是各司其职,何况丁束为武将,没有白绍封那么多一肚子的鬼主意,自然不睦与罅隙也是不少,今夜要不是上头授意让他们拿住洛王与人勾结图谋不轨的罪证,他也不会跟白绍封凑在一起。(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夫妻隔阂 现在眼看事情办得一塌糊涂,既没将洛王与接头之人人证物证拿个正着,自己的手下还一个劲儿的嚷嚷闹鬼,这事儿要传扬出去,叫他怎么跟上面交待,没准儿还连他自己的官位都不保了呢,本来他有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口咬死洛王就算了,偏偏白绍封在这个节骨眼又跟他拧不到一块儿,丁束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 白绍封其实也很为难,洛王毕竟不等同一般人,寻常里仗着职责所在鸡蛋内挑骨头实在算不得什么,然欲罗织罪名问责王爷则必须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至少是看上去证据确凿吧,否则非但不能置对方于死地,还必会留下无穷后患,思及至此,白绍封回头向戍卫们招呼道,“把灯给本官移近过来!” 一名戍卫替白绍封挑起灯笼,就着灯光,白绍封翻开册页凝目细看,没看两行,脸色是越发地阴沉,然后似不甘心,连连翻页,直至将整本册子都翻了一遍,最后他一言不发走向贺兰颜,“王爷一片孝心,感天动地,可微臣实在不明白,王爷好像从来不读经书,何时想起誊抄地藏本愿经了?” 贺兰颜冷冷地斜睨白绍封,“本王以前确实从不读经文,然自从母后辞世本王日日思念倍感其伤,又时常梦见母后面容忧戚,对本王欲言又止,便只好誊抄本愿经希望能早日消除业障,让母后的在天之灵得以超度解脱,本王有什么错吗?” “如此……”白绍封撇了撇嘴,仍是怀着几分不甘几分侥幸道,“依王爷所言,王爷的屋中想必还有经文原本,不知可否借微臣一阅,让微臣得空也能为太后尽些臣子之心呢?” “请便!”贺兰颜不耐烦地挣扎起身,“本王忍着痛跟你们说了这么半天,你们都还不准备给本王请大夫么?” “呵,王爷请先移驾回寝殿,大夫马上就到!”白绍封对丁束施了个眼色,丁束不得已挥退手下,且自行带了数人先往寝殿去了。 贺兰颜踏入寝殿,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寝殿,梁妃呆呆地看着众人,不知所措。 一见贺兰颜,梁妃先是吃了一惊,后又急急上前道,“洛王,你这是怎么啦,头不要紧吗?有没有请大夫?臣妾本已和良哥儿睡下,可他们偏要臣妾过来作个见证,臣妾也不知,究竟要见证什么呢!” “他们欲从本王这里借样东西,又怕本王的屋里遗失了什么到时候说不清,你身为王妃,让你作个见证也是应该的!”贺兰颜淡淡地推开梁妃,“本王没什么打紧的,就是头疼得厉害,本王要到榻上躺一躺去!” “臣妾扶洛王过去吧!” “王爷王妃请留步!”白绍封接过丁束搜出来的洒金黄卷,慢悠悠地递到梁妃面前,“王妃请过目,这可是王爷的物品?” 梁妃愣了愣,转首见贺兰颜正死死盯住自己,只好颤声道,“是……王爷的物品本妃其实也不大清楚。” “白大人,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们不是怕本王屋里少了东西却是怕多了东西吗?”贺兰颜趁机刻薄道,“本王倒是想多点东西呢,从本王的饮食起居到这屋里的陈设需用样样都缺,白大人若是能代本王向上禀明,本王的生活实在捉襟见肘困窘不堪,那说不定本王的屋里就真的能多添上点物件了。” “咳,王爷说的是,咱们陵区终究比不得京上,不过微臣定会向上面如实呈报王爷的难处的!”白绍封讨了个没趣儿,他看着手中的经卷,思来想去都觉得今夜再怎么查下去,怕都不会有结果了,遂无奈向贺兰颜告退,“折腾了大半宿,王爷想必也是累了,就请王爷入寝将歇吧,余下的整理交给微臣等便是,哦,大夫马上就到,王爷安心!” 贺兰颜横了他一眼,不再多话,转身便往内寝而去。 内寝中,梁妃扶贺兰颜躺好,拉过罗被正欲替贺兰颜盖上,却被贺兰颜一把攥住了玉腕,梁妃愕然,“洛王?” 贺兰颜的眸中寒芒闪动,脸色也异常的冷绝,“本王想说的是,从你嫁给本王的那天起,你我夫妻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懂吗?” 另一头丁束愤懑地追上白绍封,“今夜就这么算了?这就算完事了?” “你还想怎样?”白绍封幽幽叹息道,“我总觉得洛王背后有人,此人料敌先机处处都比我们快了一步,今夜我们算是输了,不过洛王还在我们的掌控中,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咱们走着瞧!” “那今夜的事儿该怎么向上面交待?”丁束急道,“难不成归咎于鬼神作怪吗?” “你说对了,还真得托辞鬼怪之说,也只有太后的鬼魂才能护佑咱俩免遭降罪。”白绍封说着将手中的经卷往丁束怀里一塞,“你呀,跟咱们的洛王爷学着点儿吧!” 竺紫琴斜靠在幽暗的车厢里无声地笑了,此刻她其实已很虚弱,虚弱得想睡上一觉,但脑子里仍在琢磨洛王到底会不会平安无事,直到把所有的细节都回忆了一遍后,她才缓缓地问凤墨,“我让你将经卷藏入洛王的房间,你不会直接往桌案上一搁就了事儿吧?” “你说的是藏,我怎会那么随便?”凤墨担忧地望向竺紫琴,“你确定计划万无一失吗,我直到现在还有许多不明白之处,譬如你提前了会面时辰,更换了会面地点,甚至故弄玄虚装神弄鬼,我都可以理解是为了让等待收网的人扑个空,可你在墓室中跟洛王究竟说了些什么,那卷藏入洛王房间里的经卷跟今晚的会面又有什么关系?” 竺紫琴微微颔首,“我知道你不问个究竟,心里始终都会放不下,所以这整件事我本也没打算瞒你,实话说哪儿有什么计划是万无一失呢,所谓万无一失,不过是竭尽所能考虑得更周到些罢了。” “愿闻其详!” “还记得我很仔细地问过你第一次闯陵见洛王的前后经过吧,因为打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洛王身边的人了。” 凤墨想了想,“你是指洛王妃?怎么可能?” 竺紫琴叹了口气,“女人嫁夫从夫,可不是都能患难与共,即便一开始的时候或许还能风雨同舟,然船到半途,变数诸多,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不离不弃的?男人也一样,天下间同床异梦的夫妻还少吗?”(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障眼之法 “呃,扯远了。”竺紫琴自嘲地冷笑了一下,接着道,“我不想深究人家夫妻间的感情如何,据我估计洛王妃大概也有无可奈何之处,她所为的,要么梁家要么良哥儿,无非这两者而已,因为只有这两者对一个女人来讲,才可以跟丈夫相提并论。现在没法查实这件事是否与梁防御使有关,我们姑且就当王妃是为了良哥儿吧,洛王的头上悬着皇上手里那把剑,性命随时堪忧,如果此时有人以保全良哥儿为交换条件,让王妃供出一些洛王的秘密,换做是我,没准儿也会答应,所以有人在掌握了洛王仍与外界有联络的秘密后,便设计利用了我爹的秘录诱使洛王进入圈套,以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 凤墨蹙眉,陷在黑暗里一言不发,即使竺紫琴挑明了告诉他王妃有问题,他还是不愿相信,因为曾经,他远远地关注过洛王一家子出游,婢女抱着小良哥儿,洛王和王妃在人前是多么的恩爱,春光灿烂衣鲜人媚,前呼后拥意暖融融的场景,使他恍惚觉得自己也像是回到了某个过去,某个阳光和煦芳花暖人心扉的午后,却原来所有看似温暖的背后,随着时间揭开的偏往往是冰冷狰狞的现实。 “凤大人?”竺紫琴似嗅到凤墨沉默下的一丝异样,遂轻轻唤了他一声。 “噢!”凤墨回过神来,“我听着呢。” “凤大人上次见洛王之所以能平安出入,一则人家想放长线钓大鱼,二来王妃虽然知道你们联络的方式,可并不知道来联络的人究竟是谁,故而她或许受人所命或许自己好奇,想揪出你的真实身份,便派了婢女到王爷的寝殿一窥究竟,结果被你们发现,婢女自然只能按照事先和王妃的约定,谎称良哥儿闹病,这即是你所谓的凑巧,要知道世上的事儿无端生出巧合来的,怕都是人为凑上的吧。” “你可向洛王证实?”凤墨闷声问道,“那夜良哥儿没闹病么?” “没有。我特意问了下洛王,洛王说过去后王妃称良哥儿大概被什么虫子咬了,才会哭闹。” “哼!”凤墨冷笑,“你将这些话也跟洛王挑明了?依洛王的性子,只怕梁妃以后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你很关心梁妃吗?”竺紫琴奇异道,“我还以为你关心的仅是洛王的安危。”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好像我跟梁妃有什么似的。”凤墨侧转身子,正脸向着竺紫琴道,“我是觉得良哥儿可怜,父母的处境已经够糟心的,如此一来夫妻反目,光忙着彼此日防夜防,还有谁去顾着他呢。” “我劝过洛王。”竺紫琴轻轻道,“王妃再有过错,也是时局所逼,受人利诱,何况并未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希望洛王能够宽怀大度,安抚他们母子,毕竟王爷如今的局面是宁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宜在卧榻之侧多树一个敌人,然王爷能否听劝,可就由不得我了。” “没想到时间那么紧张,你还有闲心管人家夫妻?”凤墨的话语听不出是讥讽还是赞许,但他的眉头早已舒展开来,唇边还似漾起一抹笑意。 “我才没闲心!”竺紫琴不屑地转过头去,避开凤墨幽幽闪动的目光,“我是不想功亏一篑,免得我费心劳神要帮他从陷阱里跳出来,他自己却稳不住阵脚自寻死路,我岂不是白搭了一场戏?” “好啊。”凤墨叹了下,慢吞吞道,“离开墓室的时候,我瞧见王爷手中握着一本卷册,可我想来想去,都觉得那不大可能就是秘录吧。” 竺紫琴再次无声含笑,“当然不是,是我替洛王抄写的地藏本愿经,照着你放入洛王屋里的那卷抄的。” “我……好像明白了……” “他们要人赃并获,哪怕抓不住洛王和咱们会面,能找出子虚乌有的秘录来也好,而洛王的房间毫无设防,无论是洛王身边的人亦或陵区其他人,实在有太多的机会做手脚了,于是我便故意留了个大破绽,让他们最好立刻去搜洛王的屋子,搜下来一无所获时,等他们再想到做手脚可就没机会了。” “大破绽?”凤墨疑疑惑惑道,“你是指……经书吗?” “洛王从来不念经拜佛,身上突然多出一本替皇太后抄的地藏本愿经,无论洛王如何说辞,那些人也必定会疑洛王是在编谎话,为了戳穿洛王,同时也担心洛王是在玩声东击西的把戏,真正的秘录实际早已被藏入寝宫,两相权衡,他们都是一定要搜查寝宫的,我让你把经卷原本藏好,就是为了让他们搜查得更彻底一些,越彻底越好,那么多人,众目睽睽下都没搜出可疑之物,要以后猛不丁地再出现什么秘录,岂不是自打嘴脸成了笑话吗?” “你这是……”凤墨想着想着,不禁跟着笑起来,“像那些耍把戏之人弄的障眼之法吗?让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到最可疑之处,结果你悄悄地反封死了他们的下一步?” “唉,不过是利用了他们急于求成急于邀功的心理……也许我还高估了他们,要指望着他们醒悟过来,保不齐都是几天后了呢!”竺紫琴跟凤墨说笑了两句,精神倒见好了些,“当然,对洛王来说,也有了最好的托辞,梦见太后,寝食难安,遂誊抄经文以消除业障,跟着今晚再梦见太后,因之梦游去了陵台,一切都还算合乎情理吧?” “唔!合情合理,知道洛王从不读经文,连经文原卷都替洛王准备好了,就是……”凤墨一开始尚还是玩笑般的口吻,忽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会模仿洛王的字体?” 竺紫琴静静地回过头来,脸上多出一层古怪,“会,不止洛王,贺兰皇室不少人的字我都模仿得还不错。” “你……”凤墨愕然,他虽然看不清竺紫琴的表情,但那种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又正在慢慢爬回他的背脊,“要把一个人的字模仿得几乎分不出真假,非一年两载可成,尤其这个人还是王爷,很多人都会对他的字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而你居然还能模仿更多的皇室成员的字,竺紫琴,你为何这么处心积虑地针对贺兰皇室?” “我有十二年的闲暇,难道还不够练字吗?”竺紫琴淡淡地又补充了一句道,“其实除了永元朝的文字,我还熟悉其他好几国的文字呢,譬如高平朝,譬如凉昭国、乌护国……”(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陷入尴尬 “另外,由于闲极无聊,我又自创了无数种拆字解字的玩法,更设计了些稀奇古怪的字谜图谜,先开始本是让风静陪我玩的,谁知她每次看到就头疼,见我要玩她就赶紧找个借口躲得远远的,是故到后来我只好自己跟自己玩了,凤大人,你说非一两年之功没法做到以假乱真,未免有些夸张了,至少对我花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只要让我见过那人的字,他的一笔一画点竖撇捺如何走笔如何运势都会记入我的脑海中,不时揣摩下,等到落笔时,我想没有十分把握,八九分的相似总还是能做到。”竺紫琴说的时候,神色中颇有几分发自内心的笑容,甚至还带着几分怜爱,也就是于黑暗里,她才并不刻意掩饰内心的情绪。 然而这边凤墨的身子却在发凉,尽管汗透的衣衫已被体温烘干得差不多了,偏偏寒意倒比刚坐进马车时更甚,难怪最后离开墓室那一刻,洛王并没有给出任何暗示,按照约定只要洛王得到想要的东西,暗示过他后,他就可以带着竺紫琴远远地离开,远离杀机四伏的永元朝了。 可惜那时,凤墨还以为贺兰颜不过是没有得手,和竺紫琴许多天来的数番较量,他很清楚竺紫琴绝对没有交出秘录的打算,也不是短短的一次会晤,由洛王出面就能搞定的,他之所以仍旧还按竺紫琴的意思做了安排,也在于事情成与不成,他对洛王都算有所交代。 既已有所交代,凤墨本是不欲再强求什么,一本祸患无穷的秘录,正如竺紫琴所言,对他们的用处利未必大于祸,反正竺紫琴帮着洛王从别人准备收网的圈套里摆脱出来了,他凤墨就可以做得更干脆彻底一些,彻底摆脱掉竺紫琴这个麻烦,大家都会轻松许多。 未料事实是,竺紫琴把他所有的计划打乱,不仅打乱,她一定还用实际能力说服了洛王,让洛王心甘情愿同意了她的所谓联手,心甘情愿成为了她筹谋的一部分,更甚者她没准儿还洞悉了他的心思,她不准备走,像最初一样坚决。 起因皆在于他写给洛王的那封密信是吗?按照竺紫琴的意思,她有法子破解密信的内容?凤墨简直不敢相信,可竺紫琴言之凿凿,瓦解了他的自信,他知道自己的行为非君子之德,只是他觉得对双方都好,便不在乎于手段,现在,要他如何跟竺紫琴解释?他们之间,除了摊牌,是否已连最后一丝信任都已消耗殆尽? 马车渐渐走慢,不久停下,沈榭撩开车帘向凤墨禀道,“主子,差多不已安全了,前面有片荒林,主子和姑娘不妨趁此收拾一下,把该需要清理掉的交由小的清理了。” 凤墨看了竺紫琴一眼,点点头,下车去取了衣物,自己走向林子中,竺紫琴则在车厢里也赶紧把染血的衣裤换掉,折腾许久她才探身招呼守在不远处的沈榭,并递出了自己的包袱。 早已打理的恢复翩翩风仪的凤墨慢慢踱近马车,隔着车窗问竺紫琴,“血止住了吗,要不要再上一道药?” “暂时不用。”竺紫琴知道沈榭去处理他们的包袱了,凤墨没上车是换过沈榭担当警戒,遂撩开车帘问道,“我们到哪儿了?你跟顾幸是约在何时何地碰头?” “明天傍晚,章州正玉山鸿蒙书院,书院凋敝许久门可罗雀,不过院主是洛王曾经的一位老师,十年前辞官回乡开了书院,如今在家专心著书论学,他应该有充裕的房间和食物供我们落脚一阵子,且不会引人注意。” “鸿蒙书院?”竺紫琴感叹道,“果然是个藏身的绝佳地点,我六年前听闻鸿蒙书院之名,却一直没有机会拜望,怎么,书院兴旺了一阵子,何时凋敝的?” “世道维艰,还有几人有心思坐以论道?好在漳州一带还算太平,多受鸿蒙书院早年风气的影响,故书院现今虽徒留其名,但仍是个清净雅致的好地方。” “只是……”凤墨停了一下又道,“将顾幸也撤走真有必要吗?便是留在雎鸣山……” “迟早都不安全。”竺紫琴打断凤墨道,“你是想给自己留下把柄呢还是想给洛王留下余患?” “你不信任顾幸?” “人和人心都是最难把握的东西,可做事是否周全则能弥补一些因无法把握而留下的缺漏。” 凤墨不再多言,竺紫琴提及字谜之后,他老觉得竺紫琴在含沙射影,尴尬之余除了小心谨慎地应付,实在已不知说什么好了。 天快亮时,马车抵达距离章州还有六七十里的一个小镇,在镇子里转了几条街,凤墨终于找到一家还未开门的药铺,转身想唤竺紫琴,朦胧的晨光中,他却发现竺紫琴安静地斜靠在车窗边,一动不动。 起初他尚以为竺紫琴只是像以往那样睡着了,探手过去,竺紫琴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凤墨暗暗吃了一惊,挥手忙叫沈榭去拍开药铺的门。 “竺姑娘,竺姑娘!”凤墨摇晃了竺紫琴两下,见竺紫琴依然毫无反应,当下不再犹豫,拖过竺紫琴就往车厢外挪动,她的手冷得就像从仙空台坠落的那天夜晚,没有体温,完全不似一个活人,凤墨不知不觉拥紧了臂弯里这具冷凉的躯体,心像是瞬间空空如也,无着无落。 不是说没事儿吗,不是止住血了吗?茫然的意识中,只有这两样疑问在脑海里如蛇噬虫咬,他应该早一点关注她的伤情,早一点注意到她不对劲儿就好了,该死,他为什么要独自躲在一边打盹儿,而没有不时地问上她一句情况怎么样呢。 好容易闹醒了药铺里的人,不待解释,凤墨便抱着竺紫琴强行闯入,一边沈榭拎住来人的衣领,愣要对方立即诊治,那人不明所以吓得连连告饶,称自己只是看店打下手的,郎中尚还在后院未起床,沈榭便踹了来人一脚,“快去,把你家郎中喊出来,耽误了诊治,看我不砸了你家药铺!” 半个时辰后竺紫琴悠悠醒转,环顾了一下周遭,看到凤墨抱臂立在窗前,不知在想着什么,“到哪儿了?”竺紫琴问,“我怎么躺在这里?”(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夜上玉正山 凤墨缓缓回脸,甚是无奈,“昨儿血是止住了,可之前你失血过多,大夫说你是气虚血损才导致的虚脱昏厥,虽无大碍,然最好静养一两天,不适宜再路途颠簸,以防伤口开裂。” “不行!”竺紫琴掀被,勉力坐起,“不能在路途上耽搁,你不是还和顾幸约好了吗?” “可你的身体……”凤墨也明白此处不是最佳的休养地,只是他亦不愿再出现早上那般手足无措的情况。 “体虚而已,大夫不也说没大碍吗?重要的是……”竺紫琴欲言又止,“我不想把时间耽搁在静养上。” “不想?耽搁?”凤墨奇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非要把自己折腾死你才算够吗?” “洛王答应我可以权宜行事,不过要跟你商量,所以应该说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办,要预先做足准备,如此叫我怎么能安心静养?”竺紫琴犹豫着补充了一句,“不信的话以后你可以找机会向洛王求证。” 她的话说得委婉,在贺兰颜眼中凤墨始终不过是个属下,勉强还算忠心可用,当然贺兰颜主动提出要凤墨跟着她,也无非是派个人盯着她,若大家都不过是王爷手里的棋子,她倒宁肯多给凤墨一份尊重,即使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跟她不是一条道儿的,但毕竟这个人也数次三番没有弃她于不顾。 “和你的伤有何关系?”凤墨目不转睛盯着她,“你坚持要走,我不勉强于你,然到了书院,你也得老老实实给我静养。” “与我商量?”凤墨跟着唇角浮出一丝苦笑,“这是你说的最逗的一句笑话了,若和我商量那也是你有事想让我去办,不是吗?我可以跑腿,不过是要待你确实无碍了之后。” “如此……”竺紫琴垂下眼帘,慢慢趿了鞋,“可以走了吗?” 凤墨找来一些软垫,尽量让竺紫琴坐得舒适些,又将大夫开的药一一捡好,这方吩咐沈榭重新上路,竺紫琴坐了好一阵子,终于轻轻说了两个字,“谢谢!” 凤墨以为自己听错,一时间竟无话相对,良久之后他才问,“你到底要我办得是什么事?不会又像上次那样……” 凤墨想想那三具横陈的尸身,就是满心的厌恶,他五岁开始习武,授业的武师第一天就告诉他,习武之人这双手一旦脏了,就只会越来越血腥,再也别想洗干净了,难道果真如此? 竺紫琴诧异地看了凤墨一眼,“我说谢,只为你替我寻医治伤,怎扯上了上次的事?” 凤墨微怔,旋后回道,“你的心思本就深,我怎知真假?” 竺紫琴笑了一下,想了想,“你还不是一样,不过之前各为其主各有所图,如今是不是可以暂且放一放了?” “你……不怪我?”凤墨疑心更甚,换了自己也是睚眦必报,哪会轻易谅解一个暗下手脚的人呢,只不过竺紫琴没完全揭破,他便强自装傻充愣罢了。 “怪你什么?”竺紫琴像是忘了头夜的话,淡淡道,“我无欺人之念,也无全然相信一个人的信心,如此最好,两厢不负,两厢不亏!” 凤墨的耳根不知为何滕地一下子红了,心里还有些别别扭扭的感觉,只好转过脸去,故意装作充耳不闻。 两厢不亏……凤墨悻悻地暗咒:姑娘你昏厥之前怎么不说? 兴许是担心竺紫琴的伤口再度裂开,马车一路南行,都走得比较慢,即便如此凤墨还是让沈榭停了好几次车,除检视竺紫琴的伤口无恙外,途中他还特意找了一家干净点的铺子,让竺紫琴吃饱喝足再上路。 路途几番耽搁,等到漳州界内时,自然已是很晚,待摸上正玉山,早过了亥时,月色中,隐约可见秀美逶迤的山势连绵起伏,山下的村落灯盏如星。 竺紫琴饶有兴致地撩开车帘,山中的风总是觉得要比外界清新凉爽许多,如果燕孤山是巍峨险峻峡谷幽深的话,那漳州正玉山就是一派芊芊秀色,灵动婉约,像是凤府里的盆景,竺紫琴见到此情此景,似有所悟,看来凤墨和书院的主人相交匪浅,也可能并不仅仅是洛王之故。 半山腰,偌大的一片槐树林,入林不远便有一间院子,院子外虽用栅栏围着,可槛门半开,且像是年久失修,沈榭举过马灯往院子里照了一圈,竺紫琴这才看清院中只有数间草棚,像是马厩之类,不过草棚下连半匹马的影子也没有。 “把马车卸在这儿,牵马上山。”凤墨边接过马灯帮沈榭照明,边对竺紫琴解释道。 “上去……还远吗?”竺紫琴问。 “嗯,过吊桥走山梯马车上不去,最主要是书院的主人不喜欢,早年很有些富家公子慕名前来拜访,结果无论坐得是多豪华的大马车,到了此地都得下马步行。” 待沈榭卸了车,凤墨扶竺紫琴上马,又一把将她的手压在马鬃上,“你自己坐稳了,石梯陡窄,千万别松手!” 说罢凤墨便脱下外袍蒙住了马眼,并系了个结儿以方便牵行,另一边沈榭依样牵了剩下那匹,率先照着前面引路去了。 三人两马一盏灯,出了槐树林沈榭将灯也吹灭了,山空夜静寂月皎皎,别是一番幽色展现在竺紫琴眼前,一条浅溪横穿山体,潺潺的流水在月光下如雪簇玉缎,吊桥便是悬于水溪之上,直达对面的盘山石梯,拾阶缓行,随眼可见姿色秀美的云杉老松,又见道旁林间不时还有石亭供人歇脚乘凉,亭檐飞翘,林树枝蔓掩映缠绕,若是在白日里想来更是处处皆景色怡人,竺紫琴暗叹书院的选址实在是得尽人间无限风光。 到得石梯之顶是一大片平坦阔地,左右两侧除高树冠云外,皆筑有成行的如石墩一样的物件,凤墨单臂将竺紫琴抱下马,“到了!”他朝那些石墩微扬下颌道,“数一数有多少只石凳,书院人最多的时候,能有资格坐石凳者,都是备受书院主人器重和青睐的饱学之士,那可是无上荣耀啊,而石凳之后站着旁听者,更是前拥后挤,满平台只见人不见木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书院之主 “那么,像你这样的习武之人,是坐凳呢,还是只能远远地干站着,亦或树上能有你的一席之地?”竺紫琴听见凤墨对书院的介绍如炫自珍,不免失笑地调侃了他一句。 “我?”凤墨让沈榭把马一并牵了去,负手跟在竺紫琴身边道,“我想躲清静的时候才来这里,那时书院已日渐衰落了,对于鸿蒙书院来说,我只是一介尘里来尘里往的客人,却从来都不是什么堪受礼遇的学士,甚至连学生都不算,也没有那资格。” “噢?”竺紫琴含笑着摇摇头。 “笑什么,笑而不语非君子也!”凤墨瞧着竺紫琴一步步挪动,几次都想伸手去搀她,终究忍了忍,竭力克制了自己的冲动。 “我是笑凤大人何必妄自菲薄,你比那些饱学之士强得不知多少去了,十年前,哪怕六年前,永元朝基本都还算太平,如今怎样呢,诸多地方盗匪横行不说,朝政一连串的变故,曾经的饱学之士即便有幸入仕,怕皆已混成了唯求自保遭你所唾弃的墙头草,世道艰难人心不古,反而我觉得与其高谈阔论些不中用的调调,不如似凤大人实实在在做自己的事便好。” 竺紫琴所言,不过是将她心里所想据实述来,落在凤墨耳中,尽管明知竺紫琴其实没有抬高他的意思,私下里仍是甚感安慰,“我记得……” 凤墨亦自嘲了一句道,“我跟你说过,当赏金猎人只为钱。” “不是为洛王吗?”竺紫琴不解地停下脚步。 “有时候我会希望自己只有一个身份,替人跑腿办事,哪有当赏金猎人来得逍遥自在?” “唔!”竺紫琴若有所思,“我早就说嘛,当赏金猎人确实是门好职业,然你说只为钱,凤大人你又开始半真半假,说一半藏一半了吗?” “我?没有啊?”凤墨一头雾水。 “我很好奇凤大人,假如你从夜盗拂袖香那里得了让人产生臆幻的迷香,从百无双、吴术之流身上又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好玩意儿呢?” “我……”凤墨瞬间面臊,“我怎么会得他们的东西,还稀奇古怪的好玩意儿?我看你才是中了迷香,生了癔病吧?” “凤大人的确是没有为他们的钱财所动,取之有道是赏金猎人的职责所在,所以我猜就一定是有趣儿的东西,才能让凤大人动心咯。”竺紫琴笑道,“可拂袖香跑路时也带着迷香吗?好像和凤大人一路行程,并未见到什么迷香啊,凤大人如何变出来的,教教我吧。” 凤墨为竺紫琴的促狭更加尴尬,“真的没有,都是他们想要贿赂于我,自行告诉我的,我当耳旁风听着,不算收受贿赂吧,那迷香是拂袖香说了配方,我当时并无在意,还耻笑他鸡鸣狗盗,直至闯陵之前,我寻思着没准儿能用上,这才按照配方试做了几枚,你便是瞧出了端倪,也不至于就此类推,当我从每个盗匪身上,都要敲出点稀奇玩意儿吧?” “紫琴岂敢……”正说着,坝台另一头忽然传来“吱嘎”声,紧闭的院门打开,一溜灯光从里面透了出来。 跟着,有三人陆续踏出院门,走向竺紫琴他们,为首一人眉眼甚似沈榭,提了一盏灯笼,不过细看倒比沈榭年纪小些,且更瘦弱些。 中间一人,年纪已在四十上下,一袭月牙白的布袍,腰间束了一条赭色腰带,脸相偏长,唇上和下颌留了细密的美髯,虽有些年纪了,但其眉宇间的气度,却仍可窥见此人年轻时的卓尔不群,才气飞扬,看样子他就应该是书院的主人了。 最后一人,则是先他们一步到此地的顾幸。 凤墨见状,忙迎上前,恭恭敬敬抱拳施了一礼,“先生可还安好,凤墨冒昧相扰了!” 那人不语,眼光越过凤墨扫向竺紫琴。 凤墨回身,向竺紫琴道,“竺姑娘,我来介绍下,这位就是鸿蒙书院的主人……” “勾先生,紫琴久仰先生大名,如今得见,乃紫琴平生之幸,请先生受紫琴一拜!” 竺紫琴未待凤墨说完,便道出了那人的姓,且忍着腿伤,亦是恭恭敬敬屈身相拜。 熟料这位勾先生只是从鼻中冷哼一声,依旧不言不语。 凤墨好生诧异,相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还从未见勾先生这般冷淡,当下只以为是他没打招呼不请自来,还带了两个陌生人一道相扰才惹得书院主人不快,遂附近对方歉然道,“先生,事出有因,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先生能容我们几个权且暂住数日,另外这位姑娘身上有伤,需要静养调理,有劳先生行个方便吧!” 竺紫琴缓缓起身,和勾先生四目相对,她也觉得十分奇怪,在勾先生冰冷的目光下,似乎还隐藏着什么。 勾先生直直地伫立在众人中,直直地盯着竺紫琴,目光一瞬也不瞬,他对凤墨的解释仿佛压根没听见,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如他身后冷硬的白墙,始终沉默相向着竺紫琴。 气氛僵持,连竺紫琴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为何对方会对她如此排斥? “咳!”打破僵冷气氛的是顾幸,他假意轻咳了一声道,“山上夜间还挺凉的嘛,唉太晚了太晚了,大家还是回屋里再细说吧!” “哼!”勾先生再度冷哼,斜睨了凤墨一眼,转身即走,提灯的书僮忙也跟着回转,只剩顾幸留在最后,拍了拍凤墨的肩低声道,“本来好好的,我到了之后多嘴,提了句还有位竺姑娘,这半老头子就一直拉着个长脸,谁知道又犯了什么倔啊,反正我是不敢招惹他,你自己也小心着点吧。” 顾幸随后走开,凤墨转脸望向竺紫琴,竭力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儿的,他们这类人十之八九脾气古怪,不用放在心上,来,咱们先进屋去住下,反正他又没说不许咱们落脚是吧。” “勾玉展!”竺紫琴微眯了双眸,现在她可以确信对方眼底藏着的是什么了,是敌意,对没错,是很深很深的敌意!(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别境取幽 鸿蒙书院的院落如竺紫琴想象的那般朴素清雅,除了些花木和天然形成的山石,并无特别的装点,而山石上不知是人为栽植还是本就自生的萝蔓缨络如翠帘垂叠深深浅浅层次分明,则为素雅的院落平添了几分清幽别趣,甚是赏心悦目,不过院落却实在出乎竺紫琴意料的小。 她以为曾经容纳过那么多学子的书院,怎么说也得大大小小数十间屋吧,哪怕是比不了达官显宦们的深院广屋,起码也是有林有亭有足够的转悠空间,可眼前的院落倒更像是谁的独家别院,方寸之地一目了然。 正在这时,凤墨拉了她一把,“这边。”他朝她指了指左侧的山岩。 竺紫琴定睛细看,发现山岩下其实有一道门,只因为藤蔓的遮掩,加之天色又黑,她才忽略了过去。 穿过石门,脚下又是顺着山势往下延伸的石梯,石梯两旁每隔约十米皆缀有灯笼,远远看去宛如火蛇盘旋于山岭间,在灯火的映照下,这回竺紫琴看清了但凡有地势稍缓处,皆建有屋子,或背靠山壁,或悬于巨石之巅,最为集中之处是在火蛇的尾端——位于右侧下方和这面山遥相对应的另一座山岭之顶。 “先生倾尽财力把这里都快修成了寻仙问道之所,可惜如今大部分的屋子都上了锁,加之再无余力修葺打理,日经风吹雨淋,好多屋子也就荒弃破败了。”凤墨嘴上是在向竺紫琴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介绍,以免她难于自处,然内里差不多和竺紫琴一样,也在直犯嘀咕。 顾幸提及竺紫琴,最多也就是简单地提个名字,虽说十年前勾玉展大概同竺兴亦是相熟相识,但天下姓竺的,又不止竺兴一户,勾玉展莫不是就笃定竺紫琴乃竺兴之女吗,退一万步讲,他猜出了竺紫琴的身份又怎样呢,和勾玉展相交这么多年,他不问世事,一门心思躲在这山间书院,从未听说过他在朝中有什么对头,更未曾听他提到过竺兴一个字儿,哪儿来的如此之深的隔阂,如此针对竺紫琴呢。 想想便有点歉然,凤墨知道这回竺紫琴纯粹很无辜,是他把她带到此处避难,结果反让她还没踏进门就被兜头一瓢冷水,若勾玉展再无端地找她什么麻烦,那就是要叫他在竺紫琴面前彻底无地自容了。 无论凤墨说什么,竺紫琴倒是一直没说话,一直淡淡地望着夜色深谷灯火蜿蜒处,她的面容平静秀目深邃,不惊不怒不卑也不喜,仿佛冰雕玉人般没有任何情绪,与先前在坝台上同凤墨短暂说笑的小姑娘放佛判若两人,她的状态看在凤墨眼里,担心就更是越来越重。 走过了又一座吊桥,两人终于来到那座低矮一些的山岭,山岭上建的房屋多是就地取材的两层木楼,木楼从外看起来都不大,底层半墙皆用整整齐齐的石片镶砌,即装饰又可防潮,每楼之间被冠云高树相隔,树枝交错纵横于屋上檐下,故整个岭上虽房屋错落,却并不觉得拥塞。 “怎么样,环境比之缙云庵如何?”凤墨显是无话找话,随即他看到了先前跟随勾玉展的书僮换过了一盏油灯,用手掌半遮着风在向他们走来,遂立即招呼道,“房间都准备好了吗?先让姑娘安顿下来吧。” 那书僮做了个手势,示意凤墨和竺紫琴跟他走,竺紫琴愣了愣,到底开了口,“他是哑巴?” “是,只哑不聋。”凤墨笑笑,“沈椴,还有饭菜吗,我们可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呢!” 沈椴回头,连连点了数下,又用手指比划了一番,大意是一会儿会送到屋里之类,凤墨见了,舒了一口气,暗想勾玉展面上冷漠,可还是为他们准备了房间饭食,估计也不会再怎么为难竺紫琴。 “沈椴,沈榭?”竺紫琴询问地望向凤墨。 “长得很像吧,沈榭的亲弟弟,鸿蒙书院鼎盛时,勾先生身边四五个书僮都忙不过来,书院渐渐冷落后,勾先生便只留下了沈椴,一来他只听话不会多话,二来他在外面甚有不便,不如待在山里野静人闲,不存在沟通上的障碍。” 竺紫琴微微颔首,目光顺着沈椴的背影,落到了他的步伐上,说实在单从背影看,沈家俩兄弟也是极为相似,连行走的姿势都几乎一模一样。 沈椴将他们带到了山崖边一栋相对独立的小楼前,待竺紫琴跟上后,他又举盏引着他们往二楼上去,打开房间门,一股幽香气扑鼻而来,想是不久才熏过了香。 竺紫琴环顾四周,见房间远比从外面看到的要敞阔得多,屋内一应设施,从箱柜桌床等大件到烛台灯架等小物俱是由原木打制,且极少雕饰,一切均朴拙自然简洁随意。 转首,沈椴已把屋内桌案上的灯盏点亮,还逐一拉开了抽屉与柜门,并招手示意竺紫琴近前,待将内中放置的蜡烛火摺还有帕巾被褥等物全数指给竺紫琴看过后,他另朝凤墨比划了几下。 凤墨道,“沈椴是说姑娘还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直接吩咐他,但凡书院有的,他都会替姑娘找来,平时姑娘若想使唤他,拉动屋边的绳索即可。” “嗯嗯!”沈椴连连点头,走到了窗户边,拎起垂在墙缝间的绳索给竺紫琴示范了一下,“铃铃铃”,随着他的拉动,一串清脆的铃铛声,从房顶上方传来。 “铃铛挂在屋檐角,这样沈椴老远都能听见。”凤墨解释道。 “谢谢。”竺紫琴不想为难沈椴,展出一缕笑容柔声道,“我什么都不需要了,晚膳你也不用替我送来了,我只想早点休息,可以吗,还有,替我谢谢你家先生的盛情款待,叨扰之处,还请他多多见谅!” 沈椴一脸纳闷,转眼看向凤墨,大概是想征询凤墨的意思。 凤墨想了想,叹道,“好吧,今儿赶了很远的路,姑娘是累着了,没胃口吃东西就随她吧。” 沈椴闷闷地,顺从地点头。 “哦,再多说一句。”凤墨对竺紫琴道,“楼下的墙根边有水池,水是用竹筒接引过来的山泉,不过水异常冰冽浸骨,你需要洗漱的话,还是让沈椴沈榭给你送壶热水过来吧。” “唔。”竺紫琴自己在桌边坐了,“不用管我,放心,我不会讲客气的。” “那就好。”凤墨讪讪地带着沈椴离去,下得楼来,沈椴朝他指了指前面一栋木屋,凤墨遂道,“知道了,我自己上去就行,你去找你哥,帮他把留在车里的行李拎上来吧。” 沈椴闻言将灯盏递给凤墨,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中。(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互无信赖 竺紫琴慢慢挪到窗前,推开了窗户向下望去,一阵幽冷的风迎面袭来,冷得她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这屋子只有一面是开了窗户的,且是面朝幽谷,谷中还可见好几座山岭,像是石笋般从下面兀自拔地而起,半截笼罩于薄薄的轻雾下,半截洒抹着月辉清淡的光泽,高低参次着延向远处,静谧而空阔。 但竺紫琴根本无心欣赏这美轮美奂的夜景,她好奇的是,凤墨和勾玉展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榭是凤墨最为得力的随从,他的亲弟弟恰好又跟在勾玉展身边,为什么凤墨不将兄弟俩一并带上呢,或者换过来,沈榭怎么没有跟勾玉展?以沈椴与人沟通交流不便做托辞,显然是牵强了些,至少竺紫琴就没看出沈椴和凤墨交流起来有什么困难。 瞧着沈椴的态度与眼神,他与凤墨不仅相熟得紧,还似乎当凤墨是半个主子,连自己不想吃晚饭了,他都要看到凤墨首肯,若因着哥哥之故,沈椴对凤墨恭谦尊重倒也说得过去,然他真正的主子毕竟是勾玉展不是吗,再者凤墨对他所表现出来的亲近随意,似乎远甚于对沈榭,为何会有这种区别?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竺紫琴叫道,“进来吧,门没锁。” “不是累了吗?怎还没休息?”凤墨端着刚熬好的药推门而入,见竺紫琴立在窗前,忍不住责怪道,“你又不是没在山里生活过,不晓得晚间尤其容易受凉吗,本身伤就没有好,再由得风寒入体,你还能折腾个什么大事儿啊。” “怎么?”竺紫琴看着他手中的药碗,讶然道,“你没去沐浴?不像你啊凤大人,什么时候改习惯了?” 凤墨尴尬顿生,恼道,“改什么习惯啊,你赶紧把药喝了我就撒手不管了!” 竺紫琴无奈,挪回桌边一口气将药喝了个干净,“辛苦你了!” “我说……”凤墨取走空碗,犹豫了一下又道,“老觉得别扭,你能不能别再一口一声凤大人了?被你害的,我这赏金猎人怕是做不成了,再听着你叫,窝心、刺耳,懂吗?” “另外,别多想了,早点睡,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急也急不得。” 竺紫琴唇角泛出笑容,她清楚凤墨本不是啰嗦的人,今儿一反常态无非因为自己的伤势,也因为今夜的尴尬,“我没多想,就是好些日子没有如此闲适惬意了,我不过是多欣赏会儿玉正山的夜景,至于称唤,凤大人,恕紫琴一时之间改不了口,您多多包涵!” “唉,行了,就知道说也没用!”凤墨抽身离开,替竺紫琴把门扣上后,他并未立即下楼,而是在门廊的暗影里立了好一会儿,方才轻手轻脚地转下楼去。 就在他下楼之时,一条影子也从不远处的树后转出,望定竺紫琴的屋子摇了摇头,然后飞身离去。 翌日清早,凤墨刚用过早饭,顾幸便来了,“我们得在这里待多久?”顾幸一脚踏入屋子,就开门见山地表示起不满来,“你真的相信那姑娘吗?” 顾幸道,“跟着洛王我也算阅人无数,这姑娘怕是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凤墨淡淡地应了一句。 “从雎鸣山撤走,就扔下洛王不管了?”顾幸一屁股在凤墨对面坐下,眼中甚是狐疑。 “你觉得我会是这样的人吗?”凤墨反问了一句。 “从见那姑娘第一眼,我就觉得她不是个善类,当然你们入陵,肯定是得了洛王授意,我也不好多问,就只想你明白地告诉我,以后是不是没我什么事儿了?” 凤墨沉吟片刻,“我当初找你,你向我承诺的,如今还作数吗?” “当然!”顾幸毫不犹豫道,“随时听候吩咐。” “那就先安安分分待几日,我保证,有任何决定我都不会瞒你,会第一个告知你。” “好吧!”顾幸在桌沿边拍了一掌,补充道,“只要你别忘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洛王,为报洛王的滴水之恩,除此之外,其他任何人任何理由,也别想驱使我。” “我懂你的意思。” 顾幸走后,沈榭前来收拾桌子,见凤墨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桌边,兀自出神。 “主子?”沈榭道,“刚刚沈椴说先生一早就去了书阁,你若是想见先生,可以去那里找。” “嗯?噢!”凤墨挥了挥手,“不急,那边的情况怎样,也用过早膳了吗?” “是啊,小的已经替竺姑娘收拾完了,待会儿就去给姑娘煎药。” “煎好了还是先送过来吧。”凤墨道,“由我端去给她好了。” “主子……”沈榭欲言又止。 他本来想说,端药送药这等事儿本该是下人做的,怎么能让主子一趟趟跑,多掉价啊,以前他的主子可从来没为一个人这样低三下四过,甚至洛王跟前,也未曾端过一杯茶水呢。 “至于顾幸,叫沈椴留意不要让他下山,其余随他自便。”凤墨似根本没在意沈榭的神情,只管自顾自地吩咐下去。 “小的记下了!”沈榭无奈地咽回了自己的话,干巴巴地应道。 离开屋子,凤墨独自沿天梯往山岭下走了一段,下面有一处巨石,巨石与山岭的缝隙之间又长了一棵斜伸的巨松,松冠如伞,松下的荫蔽则是凤墨以往最喜欢的独处之地,他倚靠在松干上微合了双目,只静听谷间微风,传送松涛阵阵。 其实头天夜里,他就想过要不要在竺紫琴的药中添加助眠之物,然鉴于清兰的教训,他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若竺紫琴真像她自称的那样熟悉药性,他的轻率之举只会换来得不偿失。 因为他非真的希望竺紫琴能够踏踏实实静养几日,在竺紫琴说出还有很多事要做要准备后,凤墨就敏感到竺紫琴内心的紧迫感,究竟她为何要这么着急,竟比洛王本人还急呢。 按理说竺紫琴并非郑泽中之流最大的目标,她一旦摆脱被追杀的危险后,完全可以销声匿迹很长一段时间,再从容不迫地寻机复仇,然她偏偏要搅入皇室里的明争暗斗,偏偏还急不可待! 固然凤墨很清楚竺紫琴志不在帮洛王,也不简单的是为竺家上下复仇,可他仍是始终都猜不透竺紫琴真正的意图。 猜不透,正是他的犹豫之处。(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弱女雄略 他还没有想好应变之策,万一竺紫琴是借着替洛王行事而欲达其他目的,正如顾幸所言,他还甘于和她一起共危难吗?答案自然是否定,也绝无此种可能,他肩上承载的,是远比洛王个人的生死荣辱更重大的责任,怎么能为了一个小丫头舍本逐末? 所以他是想拖延些时间,拖延到自己有了应对的方案,有另一手准备,在必要时能当机立断抽身离去,以避免在一棵树上吊死全盘皆输。 然既不能在竺紫琴的药中做手脚,竺紫琴就不会安于静养,他也就必须得在面对竺紫琴时,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强硬地拒绝她,借口竺紫琴有伤在身不应劳费心神虽算是不错的理由,不过他要是真指望对方能听他的,那他就是蠢不可及了,必须,还有让对方更无可奈何,不得不接受的理由。 竺紫琴实则很早就起来了,腿部肿痛得厉害,让她根本没法安稳地睡上一觉,也由于腿疼她没下楼,只在门廊外站了站,正巧不久沈椴就送来了洗漱用的热水,竺紫琴遂让他顺便帮自己找一根拐杖,另再带些纸笔墨砚来。 沈椴去了半晌未回,竺紫琴闲坐不住,便又挪出了屋子,她的这栋小楼和凤墨的虽只是前后之隔,然由于树林的遮蔽,也只能隐约看到凤墨是半开了窗子,屋里的情形却一点都瞧不清。 但这一回出来,竺紫琴竟意外地看见了勾玉展。 勾玉展缓步行来,已是一身藏蓝绣青花的长袍,他先经过了凤墨的屋子,略略停顿了一下,随即便直直地走向竺紫琴。 竺紫琴初始以为勾玉展是要找自己有事,正欲在楼廊上就招呼勾玉展一声,向他道个万福,谁知唇未张,勾玉展抬首望向她的目光,让竺紫琴立刻就打消了问安的念头,勾玉展眼底的恨意非但未减丝毫,还颇有些杀气,好像恨不得立即除竺紫琴而后快。 竺紫琴冷了脸,挺直了脊梁,任何威胁都别想吓到她,何况勾玉展这么一个躲在山里的半老头子。 两人相互凝视,谁也不示弱,很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直到远处响起另一串脚步声,两人才各自移开了目光。 沈椴带来竺紫琴需要的东西,不过他似乎也未料到会遇上勾玉展,勾玉展向他打了个手势,又盯了竺紫琴一眼,转身离去,离去的速度比来时稍快。 “先生跟你说什么?”竺紫琴一边试着拐杖一边问沈椴,沈椴的比比划划她基本能看懂个大概,然勾玉展刚才的手势十分简略,与其说手势,更像是和沈椴约定的某种暗号。 沈椴比划着解释了一番,竺紫琴似乎明白了,勾玉展是要去哪里,且一天都会在那里。 跟着沈椴又比划着问竺紫琴拐杖是否舒适合用,竺紫琴遂笑着谢了他,自己拄着在屋里走了几步给他看。 凤墨在巨石老松下坐了约一个多时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折身往回走,敲开竺紫琴的门,他把药盘放在了桌上,“喂,不好好躺着,写什么呢?” 竺紫琴背向他,伏案执笔的身影让他感到有些奇怪。 “就好了,马上!”竺紫琴随口应着,放下了手中的笔。 拄杖挪回桌边,竺紫琴把手中的两页纸递给了凤墨,凤墨狐疑地接过,飞快地扫视了一遍,“怎么个意思,这是?” “需要你帮我查实的信息啊。”竺紫琴缓缓在桌边坐下,端起药碗来,皱着眉头嗅了嗅。 “平梁王一家子?”凤墨跟在也在对面坐下,摇动着纸页道,“竺大小姐啊,你到底想干嘛,人家是皇叔,连先皇都要让三分的平梁王你也敢动?” “还有这些!”凤墨抽出第二页,几乎是快杵到竺紫琴鼻子尖地问,“平梁王的幕僚随从,他们的秉性擅长,以及都曾为平梁王做过哪些事儿,因什么而得到平梁王的擢拔或是贬斥,你清楚查清这些得花多少银子多少时间多少人力吗?噢,就凭你随随便便写两笔,说一声让我去办,我就能立马给你办到了?” 竺紫琴不理凤墨,默默地喝着药。 “怎么啦,难道我说的有错吗?抱歉,恕在下无能,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凤墨将纸页抛下,起身便欲走。 “凤大人,何必那么着急?”竺紫琴叹了口气,放下药碗,“紫琴再无知无理,也不敢轻慢凤大人啊,凤大人又不是我的手下,紫琴哪有资格差遣凤大人?” “你不用说这种差遣不差遣的话。”凤墨回过头来,“我又不是小气,就算跑跑腿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能跟你一介女流计较吗,可事儿也得分办得到、办不到,欲想收罗齐你要的这些,请恕我实在无能为力。” 竺紫琴笑笑,“要把单子上罗列的所有信息都收集齐,短时间内恐怕还真没谁能办到,特别是在人手缺乏的情况下,可我有说过一句非得收集齐吗?” “你……那是什么意思?” “坐,凤大人!”竺紫琴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沈椴刚来添过热茶,不妨喝一杯润润舌,再走也不迟啊。” 凤墨转念一想,自己也是太心急了,得了,先听听她怎么说吧。 重新坐下,凤墨仍是沉着脸,撇开收罗消息很费时费事不谈,单就竺紫琴先将目标放在平梁王身上,他就相当不敢苟同,和势力雄厚的平梁王作对,简直是无异以卵击石,开什么玩笑! 仿佛看穿了凤墨的心事,竺紫琴再次叹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知死活吗?平梁王贺兰遥虽一直未取皇位,但他要想当皇上,怕根本就没怀王贺兰棠什么事儿了,权势财帛军队土地,他是要什么有什么,还有一种传言说他的财富是永元朝国库的三倍之多,扳倒他只怕比对付贺兰棠还要大费周折。” “那你还打平梁王的主意?” “问题在于这块大石头必须搬开。”竺紫琴蹙眉道,“他是当今皇上贺兰棠最强有力的支持者,而且据我所知他早些年还是支持洛王的,后来却转了阵营倒戈相向,其中的原因我暂不欲深究,只说一点,他选择了当时的怀王,这是他在权衡利弊之后的最终选择,是深思熟虑而非一时头脑发热,所以一旦洛王和皇上再起任何争端,平梁王也必是会站在皇上一边,我们现在不动他,就等于将来要跟他硬碰硬,硬碰硬凤大人觉得我们有几分胜算呢。”(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平梁旧怨 “一分都没有。可是……” “不要指望平梁王能再次倒戈相向,虽然人们常说背弃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但平梁王什么都不缺,当年洛王的条件跟现在比肯定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吧,洛王还在天上的时候平梁王都背弃了他,如今还可能再选择落难到地上的王吗,落地凤凰不如鸡啊。” 凤墨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退一万步讲……”竺紫琴纤美洁白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动着,显然她也在权衡利害,“若我们能找到缺口离隙皇上跟平梁王,平梁王一反则必是直奔皇位而去的,皇位由谁坐本与我们无关,可我们如何保证平梁王坐了龙椅后,洛王不会再次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养虎为患后患无穷,也就是除了扳倒平梁王,没有第二个选择?”凤墨连连摇头,“就凭搜罗一些消息寻找他的弱点和把柄,就能扳倒他吗,异想天开吧。” “弱点是必须找的,因为我现在还不知从何处下手,故找到我们的突破口,才能有针对性地周密筹谋,我不相信他平梁王就是铁板一块。” 凤墨哂笑,“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以你对皇室的了解,还需要我去搜罗?” “若你指的是秘录……”竺紫琴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苦意,然她终是将苦意隐去,换做微笑镇定自若道,“平梁一向独立于朝廷之外,任何朝廷官吏都不得干涉平梁内政,我爹就算记有秘录,他又怎么清楚平梁的事儿呢。” “总之。”竺紫琴停了一下又道,“平梁的消息甚少流出,我是因不知凤大人到底能查探出多少消息,才将单子列得详细了一点,凡是有关方面,凤大人皆可留意留心,最后能搜罗到多少算多少,这应该不为难吧?” “平梁的消息的确甚少,皆因平梁王自守自立的缘故。”凤墨沉吟片刻后道,“所以要搜罗平梁的消息就只能去平梁当地,我会尽快安排人手进去,不过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突破口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平梁王父子经营数十载,可谓稳如泰山,岂凭由小小的弱点就足以撼动他们?” 竺紫琴笑,“多谢凤大人愿意相助。” “我突然想起来了!”凤墨坐正身子,瞪视竺紫琴道,“那日在叶镇遇见的周阗,他不就是平梁人吗,难怪你对他异常感兴趣,那个时候你就在打平梁王的主意?” “呃……”竺紫琴眨了眨眼,“也对也不对。” “怎么讲?” “那个时候我可真还没打算惹平梁王父子,我是怕万一摆脱不掉郑泽中的杀手,不妨就躲入平梁去,郑泽中之流固然仗着裙带关系,在朝中飞扬跋扈,他们总不敢把杀手也派入平梁境内吧,惹出什么祸端来,惹恼了平梁王,只怕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他们!” “原来你还留着一手准备!”凤墨愠怒道,“怎不早说,早说我们何必绕了一大圈子!” “此法只能用在万不得已时,凤大人,那就相当于跑到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是,郑泽中之流绝对不敢得罪平梁王,然我也不能保证他们和平梁王就不是沆瀣一气啊,险中求生,本来就是稍有差池,便要叫人瓮中捉鳖去了。” “好好好,算我错怪你!”凤墨一听竺紫琴语气不对,赶紧伸手阻止了竺紫琴的责怨,“以后,我是说在合力要做什么的时候,你若有其他想法,能不能先跟我透点风儿,让我心里也有个数?” “我……尽量?”竺紫琴一脸无辜状,“重要的是凤大人先要足够的坦诚,否则彼此有障碍,这风儿要怎么透?” 凤墨咬着唇,一把抓起两页纸,“没其他的吩咐了吧,没有我就先走了。” 竺紫琴看定凤墨的背影,笑容慢慢褪去,知己知彼本才是制胜的法宝,然让凤墨去查,实在很难保证他带回的不是假消息,平梁这盘棋还真是不好下呢。 先皇贺兰瑞排行老二,共有三位皇兄弟,一位皇妹,长皇子在出征乌护国时殉难了,后两国停战合盟,贺兰瑞的那位皇妹被和亲去了乌护国,三皇子在贺兰瑞登基三年后病逝,只余下四皇子贺兰遥健在至今,贺兰遥当年据说也是有争夺皇位实力的,他却坚持要自己的父皇按长幼之序传位,主动放弃了成为皇储的机会,结果当年资质显得比较平庸的贺兰瑞顺利承继帝位后,自然对这位四弟非常宠纵,加之老三又死得早,贺兰瑞便划地为礼,把平梁这片土地当礼物送给了贺兰遥。 最开始的时候,贺兰瑞的态度几乎是只要贺兰遥不反,随他怎么折腾都可以,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贺兰遥的势力越来越大,并且擅自扩占了平梁周边的一些郡县,待贺兰遥扩占的地盘超过了平梁一倍之多时,贺兰瑞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他召集大臣们商议,决定削夺平梁王的部分兵力,每年按平梁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五,向平梁王收取税收充入国库,另重新议定平梁王的辖界,具体到每一州一郡一县,平梁王及其子孙后代若无朝廷亲召,凡擅敢越界者,均按谋逆罪论处。 条款是拟出来了,可又让谁去和平梁王谈呢,一个搞不好惹怒了平梁王,逼他反了也是极有可能,询遍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人敢受命前去平梁,贺兰瑞此时才痛悔自己养虎为患悔之晚矣。正在众人都愁眉不展之际,未料怀王贺兰棠却站出来主动请缨,愿代父皇去平梁一试。 贺兰棠的举动在当时看来,无异是去送死,甚至贺兰瑞对自己的这个长皇子也不看好,只是碍于实在无人可去,犹豫了数天,终于同意贺兰棠成行,洛王贺兰颜那时想必是怀着躲在一边看热闹的心理吧,他又不傻,怎会去得罪支持自己的皇叔呢,贺兰棠要去送死,他正是乐得消除一个皇位上的障碍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缨络传书 孰知后来形势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贺兰棠在平梁待了三个多月,虽未就所有条款与平梁王达成协议,但平梁王同意将部分郡县交还朝廷,同时削减少量兵力,这已算是朝廷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了,再之后,贺兰棠又三次入平梁,说服平梁王上交百分之一的税收给国库,吐出了约十四个郡县,削减了大约两万多兵力。 如今回过头重新再审视这段旧事,基本可说是怀王贺兰棠和洛王贺兰颜命运逆转的分水岭,这件事之后,原本支持贺兰颜的平梁王竟也奇异地站到了贺兰棠阵营里去了,贺兰棠的冒险之举,是在是为自己扭转乾坤改天逆命书下了最为至关重要的一笔,且极为漂亮,而当年向贺兰棠建议冒此一险的人,正是当朝丞相赵鹤年。 贺兰棠由平梁逆转命运,现在她竺紫琴也将从平梁开始再逆转一次命运,前世因后世果,因果相循,贺兰棠,你这叫报应不爽吗?竺紫琴忍不住手腕一挥,药碗打翻在地,摔了个粉碎。 凤墨来到了书阁,找到了正在整理书籍的勾玉展,“先生!”凤墨抱拳相揖。 这书阁是勾玉展最引以为自豪的地方,是于山岩内掏洞凿梯而成,巨大的岩体被分了上下四层,每一层都存置着勾玉展经多年收集整理而来的书册,还有一部分古籍典册,是当年慕名前来鸿蒙书院的名人雅士,作为见面礼赠送给书院的,岩体内通风条件良好,采光性也不错,加之阴凉干燥,所以不但宜于书籍存放,就是人在这里读书修文,也比在外面更舒适清净。 勾玉展手中的动作略略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又接着忙他的,既不应也不理会凤墨。 “我想借用先生的缨络鸟传书,故特来恳请先生允可。”凤墨仍是恭敬地低着头。 半晌勾玉展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凤墨便施礼道,“多谢先生,那么凤儿就此告退了。” 凤墨刚一离去,勾玉展遂将手中的书随意扔在一边儿,自己在椅子上重重坐了,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脸的忧心惆怅,无奈与凄伤。 “沈椴!”凤墨站在岩台上笑着招呼道,“该到喂鸟儿的时间了吧,来,给哥瞧瞧,咱们的缨络鸟是不是又添新成员了?” “嗯嗯。”沈椴露出开心的笑容,从石梯上飞奔而下,手里还紧紧捧着一只大木匣,匣子内盛满了细碎的玉米粒和小米之类。 此处岩台比凤墨早上去的巨石的位置要高些,是一处支出去的光秃秃的山岩,整个岩台面积也不大,约莫可勉强容纳七八人左右,沈椴到了之后,凤墨亦伸出了藏在背后的那只手,举到沈椴面前,“瞧瞧,哥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沈椴笑得更开心,因为凤墨手里拎着一袋刚捉不久还在蠕动的肉滚滚的小虫子,沈椴放下木匣,冲着山谷打了两声清脆响亮的唿哨,跟着只闻扑簌簌的振翅声由谷底传来,一群生着火红色羽毛的有巴掌大小的鸟儿,由下至上盘旋着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鸟群在谷中盘旋了两三圈后,终于在头鸟的带领下飞向岩台,沈椴忙蹲下身子,抓起一把米粟,撒向空地处,那些鸟一经落下,便急急忙忙开始觅食起来,凤墨亦微笑着把袋子里的虫子给抖落在地。 待鸟儿们吃饱,那些鸟竟蹦蹦跳跳不肯离开,凤墨伸出手,一只便飞入了他的掌心,沈椴站起身,冲凤墨打了个手势,问他是不是有事要鸟儿代为传音,凤墨点点头,轻轻抚摸了鸟羽几下,“榴城花荐,让他立刻启程去平梁,但在收到我的下一个消息前,暂不要有任何动作。” 沈椴随即从衣袖内抽出一枚形状像是薄薄柳叶墨黑色的金属片,含在了唇边,双唇翕动,气流与金属片相碰击发出了低低的嗡鸣声,数遍之后,凤墨掌中的鸟儿用长喙轻轻啄了他三下,旋即飞走,其他的鸟儿跟着也逐一散去,没片刻功夫,谷中就一只鸟儿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沈椴抱着空匣与凤墨往回走,凤墨揽住了他的肩,“我刚才要鸟儿传的话,你切记不要告诉上面那位姑娘好么?” 沈椴点头,凤墨遂笑道,“唉,可惜你还是不能说话,要不这回我真想带你去外头见见世面。” 沈椴闻言,默默地垂下眼帘,随后他拉住凤墨的衣袖,缓缓摇首,那神情似像在要凤墨不必在意,不用管他,接着他放开凤墨,又指了指缨络鸟消失的方向,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调,凤墨看着他,满眼尽是怜爱,“你呀,心思总是这么机敏聪慧,你哥连你一半都不及,没错,我是担心以后需要用到缨络鸟时该怎么办,可我也真是想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总不能让你的一辈子都在山里虚耗过去吧。” 沈椴又是笑着摇首,还想说什么,凤墨却已不欲再言,他在沈椴肩头拍了一下,“行了,走吧,哥知道,你不怪我,也不怪先生……” 三日后竺紫琴的腿伤好些,已能拄着拐杖下楼,在楼下林间稍作活动,不过她的药也差不多用完了,凤墨就让沈榭下山去另配些药,而顾幸闲得无聊,一早便抓了沈椴陪他转山打鸟,凤墨瞧着顾幸煞有介事地背上从雎鸣山带来的弓箭箭筒上路,不禁暗暗失笑,沈椴那么喜欢鸟儿的一个人,能让顾幸打到一只鸟才怪。 留下的三人,勾玉展仍是对他们不理不问,整日闷在书阁,极难得见到一面,整个鸿蒙书院一时间仿佛只剩有竺紫琴和凤墨两人,山岭间也由此更显空荡旷寂,凤墨陪着竺紫琴在林中散了一小会儿步,就把顾幸的不知究里当作笑话讲给了竺紫琴听,竺紫琴听了笑罢,问道,“真有缨络鸟么?我以前竟不知还有这么一种鸟儿,沈椴不能说话,却懂鸟语?” “是啊,他懂的可不止缨络鸟一种鸟语,但凡山里有的,他见过的,没有他不能听懂的,飞禽走兽之语,他懂的没有几十也有十几,这孩子若不是哑了,准定能比他哥还强,先生也花了很多时间研究如何治他的哑症,可惜至今好像都没什么效果。” “他……”竺紫琴迟疑道,“我不明白,沈椴不就是不能说话吗,又不是听不见,很多人又聋又哑也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就非得因此把他留在鸿蒙书院呢,跟他哥一年半载都见不上一面,怪可怜的。”(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调换人选 “我留他在此,不全然因为他是个哑巴,而是先生……” “先生怎么啦?噢,你是怕勾先生身边无人照顾?” “不,当初为了治好沈椴,先生用了好些法子,你也知道任何法子只有去尝试,才能知道有没有效果,有没有副作用……” 竺紫琴不禁微微蹙眉,“副作用?” “有一些药物给沈椴的身体造成了损害,至今尚未清除余毒,所以他必须留在山里继续治疗,我和先生都没敢告诉沈椴,怕他心里难过,只说是因为他的哑症,出去后太多不便。” “我懂了!”竺紫琴叹道,“放心,我也不会说的,等我的腿好些了,可以让沈椴带我去看看你们怎么喂缨络鸟吗?” “没问题!”凤墨笑道,“总觉得这孩子挺喜欢你的,你有求于他,他还不得做梦都笑醒了。” “孩子……”竺紫琴撇着唇角道,“你不是说过他和我一样大,都是十五吗?沈榭比他大两岁?” “呃……”凤墨瞬间红了耳根,“是,没错,是……是他由于用药的关系老不长个儿,我就老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其实,其实……” “别解释了。”竺紫琴淡淡道,“他十四你二十一,叫他孩子不过是你喜欢充大罢了,也错不到哪儿去,反正我怎么看也不像个孩子,你不用多心,我就是有点惊讶你对他的亲密,其实我也觉得他挺可爱的,怎么两兄弟相差四岁性格差异这么大呢?还有,他跟沈榭的相处,怎么我会觉得没跟你在一起时亲近呢?” “是吗?”凤墨不以为然,“那是表面现象吧,沈榭很早就跟着我了,随我东奔西走的时候也多,自然要老成世故些,即使他真的很疼这个弟弟,也不会表现出来的,至于沈椴,他天性就是如此,谁对他好,他喜欢谁,根本不会刻意隐瞒。” “嗯,经你这么一说,没准儿让沈椴留在山里对他是件好事呢。”竺紫琴从石凳上撑起,“我累了,想回屋了,凤大人请自便吧。” “怎么啦,这是……”凤墨疑惑地看着竺紫琴,前一刻竺紫琴还是挺开心的样子,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发现她的眸中掠过了一片阴影。 竺紫琴没答他,径自一瘸一瘸地往木楼方向走去。 “喂,为什么把他留在山里是件好事儿啊,你自己待在深山老庙里还没待够吗?”凤墨很不甘心地追问道。 竺紫琴停下,转脸望定凤墨,“世道险恶,人心叵测,凤大人!若是你们没来找我的麻烦,没准儿我还真打算在深山老庙里继续待下去呢。” “嘁每次都是!”凤墨冲着竺紫琴的背影小声嘀咕道,“每次都要往我头上赖完了事,没准儿?没准儿你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又过三日,凤墨和沈椴一同带回了缨络鸟的消息,“花荐已顺利到了平梁府,你这下放心了吧,等我们去时他应该就能查探到一些消息了。” 竺紫琴看着自己刚换过药的伤腿,“没有什么具体的信儿吗?你们的缨络鸟不能传书?” “能是能,但花荐刚到平梁,应该也没什么重要消息非得写书信吧,何况字条上能写的字儿还不如缨络鸟带的口信多呢。”凤墨知道竺紫琴是不信自己,但他说的也是实情,除了他并没有让花荐开始查消息这一点之外。 竺紫琴抬眼看着沈椴,“我只担心沟通不便而已,花荐是你教会他的吗?” 沈椴连连摆手,拉了凤墨让他解释,凤墨道,“我从没带花荐来过书院,花荐会的都是沈榭教的。” 竺紫琴随即明白过来,一定是沈椴教了他哥,他哥又教了花荐,如果是这样,就更证明一件事,凤墨虽不常来书院,可跟书院的联系还是很密切的。 也就是说凤墨同勾玉展的关系果然非同一般。 竺紫琴泛起笑容,对沈椴道,“这些天劳烦你总从先生的书阁替我带些书来打发时间,如今我的腿伤已大有好转,等明儿你就带我一起去喂鸟好吗,就咱们去,不告诉那个顾幸!” 凤墨噗笑出声,“顾幸啊,兜了好几天一无所获,沮丧至极,今儿干脆在屋里蒙头大睡去了。” “我觉得你不妨先将他安顿回凤府。”竺紫琴忽然收了笑容道,“反正平梁那边有花荐,你身边有沈榭,如果凤大人不介意的话,可否借清兰清萝中的一人与我相伴,这样在外对你我都方便。” 凤墨愣了一下道,“本来你身边也是该有个丫头,临时找终究比不得自己人用着省心,可为何要打发顾幸走,就算你准备去平梁,多一个人手不是更好吗,要是你担心凤府没人管理,你放心……” “我知道你还有其他打杂的下人,我打发顾幸走也不是因为信不过他,而是人太多的话反容易招人注目,人手在精不在多。” “你的意思是暂时用不上他?” 竺紫琴没有回答,没有回答相当于默认。 “好吧……”凤墨迟疑道,“如果你决定了我去跟他谈吧,只是清兰、清萝,有些事我还是必须要让你知道一下……” 说着凤墨对沈椴施了个眼色,沈椴立刻识趣地告退离去,凤墨等到沈椴将房门关上,又听得沈椴下楼的声音才在竺紫琴旁侧坐了。 “干嘛!”竺紫琴赶紧将伤腿放下,拉好了裙摆,避开了一些道,“这屋子说话又没外人听得见,你,你还是坐那边罢。” 她的眼神自然是指桌子对面,哪料凤墨毫不在乎道,“我就喜欢离得近,说话方便,你紧张什么,从第一天见面你就非死活跟我搂搂抱抱的,现在离近点儿都不行了?要避讳你早干嘛去了?” “拜托,我那不过是权宜之计,你不也为了活命忍下了吗,可好歹你未娶我未嫁,是不是也得适当的顾忌一点儿?” “我很顾忌了,竺姑娘,像别人有你这么烦,我早将她用缚臂索捆成了粽子再来说话!” 自竺紫琴提出要清兰清萝来身边后,凤墨不知怎地,心里便有了一层极为不舒服的隔膜,尽管他明白竺紫琴是为了下一步行动考虑,却总觉得竺紫琴是有意要和他保持距离,现在坐得近些竺紫琴的反应,更加深了他的怀疑,心下五味杂陈,口舌中便自是带着气。(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另付交待 “打住!说正题儿!”竺紫琴敏感到凤墨情绪有变,她不想和凤墨在此时争,赶紧截了话题。 凤墨叹了下,调整心情勉强道,“论本事,清兰确实很得力,她的能耐只在沈榭之上绝不会在他之下,然她的身份很特殊,你若要她,我怕以后会给你带来其他麻烦。” “怎么讲?” “你听说过迟龙堂吗?” 竺紫琴思索了片刻,“只听说在京师一带颇有名头,当家的姓迟。” “对,京师的勾栏之地,还有赌场以及一些酒馆均归迟龙堂控制。”凤墨道,“迟龙堂和官家的关系非常微妙,想必你也能明白,鱼龙混杂之地管理起来本就十分棘手,加之很有一些达官贵人私底下都是迟龙堂的座上宾,所以无论是谁当京师府尹,只要那些地方没出什么大事儿,一般都不会过问,而让迟龙堂自行内部解决,洛王曾经也和迟龙堂打过两三次交道,无非出于礼面上的往来,并无什么特殊交情,然就是这两三次见面,迟龙堂大堂主迟景良的妹妹便对洛王念念不忘……” “你是指……清兰?她是迟景良的妹妹?” “她原名叫迟清兰,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以王爷的身份怎么可能接纳她?迟景良发现此事后也是百般劝阻,还为她找了一门亲事,毕竟迟景良大清兰足有七八岁,长兄为父,替她撮合亲事也无可厚非,哪曾想清兰性子倔,私下里带着清萝就跑了,还求王爷收留她,王爷无奈,暂时将她交予我安置,一方面亦联系了迟景良,结果待迟景良找到清兰,兄妹之间闹崩了,清兰说从此和迟龙堂断绝一切往来,宁可不嫁人,宁可在别人府上当丫头,也不要迟景良再管她的事儿。” “所以就一直留在你府上了?” 凤墨苦着脸道,“清兰这么一闹,王爷也没办法,他堂堂一个王爷和江湖人士有往来,传到了先皇耳朵里也不好听啊,何况迟景良临走又托我和王爷帮着照看着点清兰,不把她留在凤府,还能放到哪儿去?好在原先凤府本就是王爷打算作为一个秘密据点而置下的,故后来朝廷清查王爷的私产才没有查到凤府,当时,我记得清兰跟迟景良见面也是另择的地方,所以让清兰留在凤府,一来王爷可以撇清干系,二来对清兰自己也可以躲个清净,勉强算是各成其美吧。” 竺紫琴听罢,淡淡地笑了,“清兰和迟龙堂断绝关系,怕不仅仅是因为王爷之故吧。” “她说她是过够了那样的生活,假如不是身份所限,假如她家世清清白白的,王爷怎会躲她都躲不及?” “这丫头想的还是简单了,就算她有清白家世,帝王家的婚娶也不单是看清白与否啊。” 凤墨怔怔地望了竺紫琴一眼,随后变得有些走神,“不说她与王爷如何了,反正她自从跟了我之后,虽说是与迟龙堂断了关系,然她出门走动替我打探消息,不少道上的人都还是要卖她三分薄面的。” “我懂了,难怪你追缉盗匪比官府的消息灵通,是清兰帮了你不少么?我是奇怪,清萝为何对她们的过往吞吞吐吐,原来她们都是迟龙堂的人。”竺紫琴斟酌了一下又道,“你凤大人有本事使唤迟龙堂大堂主的亲妹子,我可没那本事,至少在解决手头的目标前,我是不想多惹麻烦,不如……还是只叫上清萝就好了。” “也行!”凤墨认可道,“清萝是清兰在迟龙堂时打抱不平救下的一个丫头,和清兰不仅以姐妹相称,亦可算情同姐妹,若她来服侍你,我觉得可能会比清兰好管束。” “我正是此虑。”竺紫琴颔首叹道,“清兰性子强硬,行事果断且自有主见,虽不否认她比清萝得力,然我们的对手是根基深厚的平梁王,我不想因为某人的擅自主张,而打乱全盘计划,甚至导致失败。” “那我来想想怎么跟清兰说吧,她可不光是性子硬自尊心还强呢,花荐和清萝都走了,难免会让她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凤墨说着起身,准备告辞。 “替我带一句话给她吧。”竺紫琴缓缓道。 “什么?你说?” “请她暂时安心留在凤府,洛王需要她去京师办一件大事。” “京师?为何这么说?究竟什么事儿,还要假托洛王之名?” “你只管这么说好了,若我们顺利,洛王迟早也要回京的,不是吗?”竺紫琴面容平静,看上去她不过像随口托辞。 凤墨知道竺紫琴不想说的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闷闷地点了下头,出了屋子。 第二日一早,顾幸前来辞行,态度很是有些冷淡,竺紫琴便给他倒了杯茶,“顾大哥,有请!” 顾幸道,“不敢!姑娘若觉得顾某没用,不妨直接了当让顾某回家,何必非要差遣顾某去榴城。” “顾大哥是难得的耿直忠心之人,小女斗胆,不过是想替洛王留下顾大哥,虽然小女这边暂时没有合适顾大哥做的事儿,但想要救出洛王,岂是一朝一夕便能成事的?”竺紫琴再次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顾幸虽仍是忿忿不平,却终究在另一边儿坐了。 “多谢顾大哥肯听我一席肺腑之言。”竺紫琴接着道,“我明白顾大哥和凤大人之前所做的努力,可惜那些法子不能从根本上扭转局势,既然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不如暂时放弃,另择蹊径,小女如此说顾大哥应可以理解吧?” 顾幸将头扭向一边,拒绝回应。 竺紫琴笑笑,不以为意道,“另辟蹊径说的轻巧,做起来也没法子一蹴而就,洛王输掉帝位,有诸多因素参杂在里面,人说祸来如山倒,灾去如抽丝,小女至今尚未开始抽丝,顾大哥怎么能就此离洛王而去呢,即使目前暂无顾大哥能做的,不久以后,我相信顾大哥也必有用武之地,是故小女恳请顾大哥稍安勿躁,耐心地再观望一段时间可以吗?” 顾幸回脸,冷冷看定竺紫琴,“我图的不是再为洛王所重用,我只是想帮上忙,回报洛王当年之恩。” “是啊,大家都是想帮上洛王,如此顾大哥就更不应该走了,若我们都不能同心协力,洛王身在陵地又该指望谁呢?”竺紫琴迎向顾幸的目光,尽显诚恳之态。 “顾某失礼!”顾幸抱拳道,“好吧,我就暂去榴城等你们的好消息吧!” “顾大哥一路小心!”竺紫琴起身相送,又叮嘱道,“万一榴城凤府周围发现异常,还请顾大哥及时通知凤大人,万不可擅作主张,擅自行动!” 顾幸愣了愣,随即道,“姑娘放心,顾某记下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不期而遇 送走顾幸,竺紫琴松了口气,这两日她总是觉得有点不踏实,偏又想不出哪儿不对,所以顾幸走她不免多叮嘱了几句,毕竟榴城的宅子已被人跟踪到过,若万一出了问题,她就不太好向凤墨交待了。 是她明知凤墨会引来跟踪而没有提醒,当时她也并不知晓凤墨和贺兰颜的这层秘密,任何事有得有失,总有她所始料不及处,现在只能尽量想法弥补疏漏了。 顾幸曾任贺兰颜的贴身侍卫,功夫应该很是不错,让他去榴城,他的机警和对危险的敏锐,肯定是要强过未曾受过专门训练的清兰,而对清兰他也能起到一个掣肘的作用,以免清兰在冲动之下做出错误的判断。 想着凤墨送顾幸下山,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沈榭则又一次下山抓药,大概会汇同凤墨一起回,竺紫琴便自己柱了拐杖,下楼去走走。 山岭上静悄悄的,连沈椴也不知去了哪里,竺紫琴走了一阵,看到了凤墨曾提起的下岭的石梯,她扶着一侧的栏杆下了几阶,自感腿伤没有前几日疼了,就又继续蹒跚下行。 不久,沈椴他们喂鸟的那处山岩出现在竺紫琴眼前,竺紫琴此时也走得有点累了,遂决定到山岩上歇会儿,顺便看看沈椴会不会来, 她爬上山岩,选了块平整些的地方慢慢坐了,这山岩尽管沈椴天天来喂鸟儿,可是干干净净的,不但未见鸟粪,甚至食物的残渣都没留有。 竺紫琴坐了片刻,随即明白了其中缘故,谷间的风几乎持续不断地吹拂,尤其夜间风更大,每日喂完缨络鸟就算留下残渣,只需一夜的功夫,也早就将岩台吹干净了。 风撩拂着秀发,下面是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竺紫琴情不自禁地微合了双眸,享受着山谷的宁静。 忽然,她的本能让她猛地一惊,蓦然回头,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吓了她一跳。 不过她的心惊只是瞬间,一闪即逝,瞬间中冷静下来的竺紫琴摸到了自己的拐杖,她扶着拐杖慢慢撑起身,“勾先生好功夫,什么时候来的,小女竟一点没听见,失礼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哼。”勾玉展冷笑,“你身无半寸功,竟也能这么快感知到老朽,不修武不是太可惜了吗?” “小女的身体并不适合习武,先生有凤墨这个高徒,实在不用替小女惋惜。”竺紫琴答得不卑不亢,且用一双清澈澄净的目光望定勾玉展。 勾玉展踏上岩台,一步步逼近竺紫琴,“凤儿不是老朽的徒弟,你也不必想从老朽这里探得凤儿师从何人,老朽只问你,你不请自来,准备在老朽的鸿蒙书院赖到何时?” “快了!”竺紫琴不仅丝毫未退,竟还笑了起来,“我与人有约,等约期一到,先生不撵,我也自会离去。” “你的约期,据老朽所知,早就过了,怎么你还没死?” 竺紫琴愣了一下,笑意转冷,“小女不明白先生的意思,先生是不是弄错了,我与人的约期是在六七日后。” “是吗?”勾玉展从竺紫琴身边移开,走到岩台边缘,良久才道,“那是老朽弄错了吧,六七日之后,凤儿是不是也跟你一块儿走?” “先生跟凤墨相交又不是一两天了,为何不亲去问他本人?就算先生碍着脸面不好问,沈椴怕也早就告知先生了吧?” “老朽就是想听听从你嘴里能吐出来什么。”勾玉展背对着竺紫琴冷冷道,“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我嘴里……”竺紫琴挪了两步,有准备离去的打算,“肯定吐不出象牙,也吐不出狗牙来,先生若极是讨厌小女,小女只能请先生息怒,眼不见为净了。” “你等等,老朽的话还没问完,不请自来,不听完别人的话就想走,这么多年来,你是一点礼数未学一点规矩也不懂吗?”勾玉展似背后长了眼睛,刻薄地讥讽着竺紫琴。 “勾先生!”竺紫琴无奈,回身正色道,“我仰慕先生的鸿蒙书院已久,以为先生是个博古通今,经明行修,卓识不凡的人物,谁想见着先生才知,原来先生也不过如此,非但德行全无气量狭小,还喜欢出口伤人尖酸苛毒,请问小女不知礼数,先生的君子之礼呢?” “小女和先生初次见面,不知何处得罪了先生。”竺紫琴近了一步道,“然我希望先生能明白告知,也好让小女有机会向先生陪个罪,谁想数日过去,先生非但没说任何缘由,反无端羞辱小女,小女则又想,既然惹得先生不快,不如早些告辞,也免先生妄动肝火,岂知先生就此又嫌厌小女不懂规矩,这可就让小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吧。” “好一个伶牙俐齿啊!”勾玉展半旋过身,斜睨竺紫琴,“很好玩是吗,你身上的戾气怕连你自己也不察吧,两三句话便能激怒你,就凭你这本事,也斗得过天地间早安排好的命运吗?” 竺紫琴暗吸一口凉气,沉默半晌后,她才缓缓道,“我没记错的话,先生一直未掩饰对我的敌意,可先生在这人间仙境般的地方已修心养性了十载有余,连先生都做不到断了爱憎嗔痴,小女子又凭什么能做到,至于天注定的事儿,我以为斗得过也罢斗不过也罢,和一个人的本事强弱无关,换句话讲,就是倘若真是上天早注定,我大概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不是吗?天注定——我还好好的活着,先生!” “活着?”勾玉展再度冷笑,“生与死不过一线之间,你敢说活着的时候,兴许我稍动半掌,你就坠入深渊万劫不复了。” “万劫不复?”竺紫琴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先生这个词儿用得蛮贴切啊……” “你……”勾玉展的瞳孔紧缩了一下,“老朽随口一说!” 竺紫琴抬起头,眼眸异常闪亮,她笑道,“不过我相信,先生是绝对不会加害于我的,因为……” 竺紫琴转过身,冲着石梯方向招了招手,“沈椴,这里!”(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谷中相别 沈椴不能说话,却是极有耐心,他教竺紫琴一点一点揣摩气流吹动柳咀所产生的嗡鸣声之间的细微差异,柳咀是凤墨给沈椴的金属叶起的名字,凤墨说花荐和沈榭那里还各有一枚,然当竺紫琴问他为什么不学时,凤墨只是笑着摇头。 缨络鸟实际几乎不怎么鸣叫,它们靠羽翼的震动彼此交流,嗡鸣声也正是模仿的羽翼震动所传达的语言,为了让竺紫琴尽快掌握,沈椴还让缨络鸟震动翅膀配合竺紫琴练习,每当竺紫琴猜对一次,沈椴都要高兴地为她连连鼓掌,竺紫琴也笑着用木枝挑起一只肉虫奖励辛苦了的缨络鸟。 即使她其实很讨厌肉虫子,尤其几十条白胖胖圆滚滚地在袋子里蠕动个不停,看上一眼她都会全身鸡皮疙瘩扑簌簌地掉。 如此三四天里每日跟着沈椴学鸟语,成了竺紫琴难得轻松愉悦的时光,凤墨有时也会来,看一阵沈椴和竺紫琴两个人的相互折腾,实在也是一种乐趣。果然都还只是半大的孩子啊,凤墨有时会暗暗羡慕嫉妒恨,竺紫琴跟沈椴拉拉扯扯,一枚柳咀在两人唇边你试过来我练过去竟是一点避讳都没有,竺紫琴开心的时候还会拎拎沈椴的耳朵,掐他那白皙的小脸一把,同对自己完全是两种态度。 临行前,竺紫琴最后一次到山岩练习,她尽管天资聪慧进步神速已很是让沈椴和凤墨惊讶了,然时间到底短了些,勉勉强强才算掌握到一半的程度,沈椴用柳咀呼来整片鸟群,鸟群围绕着山岩上下翻飞,每一只都在表达着依依不舍之情,将三人笼罩在一片红霞似锦的灿烂华光中。 竺紫琴凝神良久,叹为观止,“谢谢你!”她转脸对沈椴道,“等以后若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再回来看你的!” 沈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把柳咀放入了竺紫琴手中,竺紫琴看了看,拉起沈椴,又将柳咀还给了他,“我暂时还用不上,沈椴,你自己留着吧,我知道缨络鸟由你喂养,这片山谷就是它们的家,所以我虽没法带走一只鸟儿,但你可以让它们给我带来你的消息呀!” “就留下吧,沈椴。”凤墨亦在一旁道,“我知道柳咀怎么做,等有空了我给竺姑娘弄一只便是。” 沈椴握了柳咀,眼神中带着几分遗憾,又有几缕竭力掩饰的伤感,凤墨不忍再睹,遂将新捉的虫子撒到岩台上以犒劳群鸟儿,虫子被抖落一地,有几只还滚到竺紫琴的鞋面儿,竺紫琴惊叫一声,不顾腿伤尚未痊愈连连跺脚,她的失态引得沈椴和凤墨愣了一下后,全都失笑起来。 鸟群此时也突然停下飞旋,只只悬在半空中拼命扇动翅膀,发出一种竺紫琴从未听到过的沙哑的哗哗声,沈椴忍不住笑弯了腰,冲凤墨比划了几下,凤墨对竺紫琴道,“你惨了,没想到几条虫子就把你吓成这样,连缨络鸟都在集体笑话你。” “它们还会笑?”竺紫琴尴尬地瞪圆了眼,嘟囔道,“稀奇古怪,从没听说鸟还会笑的!” 三人说笑着回到岭上,竺紫琴和凤墨准备各自回屋收拾东西,沈榭正等在凤墨的屋前,凤墨就叫沈椴去帮沈榭牵马下山,把车套好,顺便也让两兄弟能再多相处一会儿,沈榭临走看了凤墨一眼,眼神有些古怪,凤墨心头一动,然未有多问,只是让竺紫琴收拾好了就在屋里等着他。 待眼见着竺紫琴进了小楼里,凤墨整理了一下衣衫,调头离去。 竺紫琴在推开房门的瞬间便察觉有异,她停滞了数秒,依旧坦然地走了进去,并随手从身后把门给关上了。 “你知道老朽在等你,就不怕吗?”勾玉展的目光越过竺紫琴,落到那扇门上。 “先生此时找我,想必要说的话并不愿被人听去。”竺紫琴放好拐杖,自取了一只杯子倒水喝。 “凤大人应是去书阁向先生辞行了,先生有什么吩咐就长话短说吧,因为凤大人等不到先生,大概会很快就回来的。” 勾玉展面无表情,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到桌子上,并推到竺紫琴面前。 “先生这是……?”竺紫琴见信封上一字未著,自是不肯轻易接信。 “老朽只有一个要求。”勾玉展冷声道,“不管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也不管将来你结果如何,老朽只希望你离凤儿那孩子远一点,他跟你走得不是一条道儿,拉扯在一起对你对他都没好处。” 竺紫琴讶然,跟着就笑起来,“先生,你在山里待得太久了吧,我从来没说和凤大人是一条道儿,那又怎样,什么叫拉扯在一起?我们暂时有共同目的,暂时合力达成目的,明明就是件双赢的好事,您讨厌我也不至于就非要唱凤大人的衰吧。” 勾玉展死死盯着竺紫琴,她豆蔻风华,精致的容颜肌肤吹弹可破,可就是这张秀气的脸容一旦凉薄起来冷如冰霜,煞气蚀骨,笑起来,又是一派春水漾碧,朝露映羞花般的明丽温婉,像她这种反复无常集冷酷与细腻于一身的女子,看来的确是从一出生就注定是个孽障! “你希望老朽该称呼你什么?竺紫琴?”勾玉展待竺紫琴笑罢才缓缓道,“你可能不知,竺紫琴三岁被送入痷庙前,竺兴曾请老朽去给竺紫琴诊过病,以老朽当日的判断,你不可能是竺紫琴,至于你的身份来历,老朽在十五年前就知道,虽然你突然出现在鸿蒙书院,实在出乎老朽的意料,然仔细推算一下,不难推出前因后果。” 勾玉展停了停,见竺紫琴垂着眼帘神色自若地听着,好像在听一件于己无关的事儿,并无半点惊慌失措,当下也不禁暗叹竺紫琴的心简直超乎他想象的沉着冷硬。 “饶是老朽清楚你的身份来历,却并未跟凤儿戳穿你,你知道是为何吗?”勾玉展接着道,“老朽在山中十年,早已不愿过问世事,你要做的就更同老朽没有任何关系,倘若凤儿没有卷进去的话,甚至你我现在的谈话都是多余,可老朽能看得出,凤儿他对你心思非同一般……”(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平手而退 “等等,勾先生,其他的我暂且不论。”竺紫琴听到此处猛地一惊,忍不住打断勾玉展道,“我和凤大人纯属临时合作,并无其他,勾先生您误会了!” “哼,多年来,老朽跟凤儿情同父子,难道还不比你了解他?”勾玉展冷笑过后脸上现出一丝失落,“老朽不是古板的人,但你跟他却是注定不会有结果,除非你能从现在开始为他放弃所有一切,你能吗?” “不!”竺紫琴斩钉截铁,并将头侧向一边,别说她和凤墨什么都没有,就算有她也不会放弃十五年来的等待。 “老朽就知道!”勾玉展更是冷笑不已,指了指桌上的信封道,“这里面有你要的东西,拿去走吧,但你得答应老朽,无论是否得到你想要的,你都不许靠近凤儿半步,老朽的意思你听得明白吧,望你好是为之!” 勾玉展说罢,起身欲走,竺紫琴伸手拦住他,“勾先生请留步,紫琴还有几个问题欲向先生请教一二。” “讲,老朽听着呢!” “勾先生现年四十有八,一直在紫琴面前自称老朽,勾先生的自称很奇怪,不是因为年龄,而是紫琴相信先生阅尽世事,是对内心的苍老之态的一种自嘲吧,二十一年前,当然我说的二十一年并非是事情可追溯的最早年限,仅单指凤大人出生前后那段时间,乌护国兰甸王王府上有一位年轻且才华出众的永元朝人氏,他名义上尽管是兰甸王的入幕之宾,可由于他永元人的身份,兰甸王并没有授予他任何职位,不过兰甸王相当器重他,不仅自己纡尊降贵地向他学习永元朝的文化,还命他为尚在襁褓中的小王爷的老师。有传闻说此人左足有疾,估计应该是陈年旧疾,是故行走之时微跛,幸好他又会功夫,仗着功夫遮掩,不十分留意的话,根本看不出他走路异于常人,然我对此种传闻……颇有些怀疑……” 竺紫琴一口气娓娓道来,基本没给勾玉展留下任何申辩的机会,这时转身去取了拐杖,勾玉展才暗地里轻轻叹了叹。 竺紫琴将拐杖立在勾玉展面前,“我有腿伤先生是知道的,所以我请沈椴帮我寻一支拐杖来,结果沈椴找来了这个,这是先生时常会用到的吧,跟了先生很多年?拐杖两头都磨损的很厉害啊,先生,难道阴天下雨先生的足疾会疼到不得不用拐杖吗?如此说,足疾定是让先生受了不少苦痛。不管先生如何看待紫琴,紫琴却是真心实意为先生担忧,凤大人若知晓了,想必亦更会为先生担心?” 勾玉展望定竺紫琴良久,内里五味杂陈,他还是太小看她了,以为以她的年纪根本不会知道自己是谁,未料她不仅猜出了他的身份,还看出了别人没有看出来的,难怪一向心高气傲的凤儿也会不知不觉跟她越走越近。还能说什么呢,竺紫琴分明就是软硬不吃,他们彼此都握着对方的底,彼此又都没有完全揭破,所以竺紫琴凭什么要听他的?何况这一局相较言之,究竟是他输了,因为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勾先生,紫琴啰唣了半天,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先生明白,我不是个不知分寸的人,请先生放心,也请先生自己多多保重,恕紫琴就不远送了!”竺紫琴将拐杖递还给勾玉展,恭恭敬敬地屈身施礼,以示送客。 勾玉展再没说一句话,傲然踏出房间,竺紫琴目送他的离去,目光落回桌案,勾玉展留给她的信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怎么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两人交了个平手后,她还该取走这封信吗? 挥手别过沈椴,下山的路走得比来时快,凤墨翻开一张地图,把大致的路线给竺紫琴交待了一遍,下山之后过两个镇子,他们俩就得分开各走各的,竺紫琴先向北走,再西行,到邱川府等清萝,凤墨则去替竺紫琴取她要的东西,然后他会抄近路赶去邱川府与他们会合。 对于凤墨的安排竺紫琴没有异议,三人再返雎鸣县目标太大,还是凤墨一个人行动妥当些,也方便他见机行事,何况贺兰颜交出的东西,必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得经过她的再次塞选甄别才能知道哪些信息真正可用,故她也不会把名单当做秘密防着凤墨。 会合地点定在邱川府,无论是清萝从榴城方向出发,还是凤墨追上竺紫琴,在路途上彼此耽搁的时间均算是最少的,唯一令竺紫琴放不下心的就是贺兰颜是否还能顺利将东西送出来,雎鸣县的传递通道是否已暴露。 殊不知凤墨交待归交待,心里亦是一百个不放心,这段日子,除了在榴城他将竺紫琴单独留下过三天,其他时候都是一路伴行,从未放竺紫琴一个人上路,且在榴城那还是有凤府的机关,清兰清萝等数人的环守,突然之间,他让竺紫琴远离他的视线,身边唯一能起到保护作用的只有一个沈榭,且起码有四日,他都完全顾及不到她的安全,强烈的不安感让凤墨很是心神不宁,纠结不已,偏又万般无奈。 跳下车,凤墨取了自己的包袱系在身上,“当心!”他和竺紫琴四目相望,居然头一回异口同声。 随后凤墨笑了,转身拍了拍沈榭的肩,“姑娘交给你了,机灵点,万一遇到劲敌,不要硬拼,先保护姑娘安全逃离要紧!” 沈榭应声承诺,马车再次上路,越走越远,凤墨也提振心神翻身上马,朝着雎鸣县的方向飞策而去。 在书阁,凤墨没有找到勾玉展,倒是等勾玉展的时候,找到了一份地图,他想着竺紫琴从未出过燕孤山,地图肯定是一样她绝对需要的物件,便赶紧纳入了怀中。 正在这时,勾玉展回来了,神情既古怪又倦怠,凤墨诧异之余隐隐觉出了不对劲,可他不好多问,遂忙向先生道谢以及请辞,孰料勾玉展竟说出了一句让他万分惊骇的话。 勾玉展说,“那丫头迟早会知道你的身份,迟早会成为乌护的敌人,你自己看着办吧!”(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如约会合 “她……”凤墨一时语塞,令他惊愕的不是竺紫琴会知晓他的身份,以竺紫琴的聪慧,揭破他恐是迟早的事儿,然这和她会成为敌人有什么关系,勾玉展怎么就知道她一定会成为敌人,还要他自己看着办,难道勾玉展是想让他亲手解决了她吗,这话从勾玉展嘴里说出来,听着怎么就那么不真实呢。 “我知道了,谢谢先生提醒。”凤墨深吸一口气,沉声答道,“她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是敌人也好是朋友也好,我都不会下暗手取她性命,就算是斗,我也得堂堂正正和她较量,哪怕我技不如人,还请先生见谅!” 后来离开鸿蒙书院时,凤墨想明白了,勾玉展一定是先就试探过竺紫琴,才会做出要他下手的暗示。勾玉展的试探,凤墨一点也不为竺紫琴担心,那丫头心肠够硬,关键时刻够机敏,勾玉展从她那儿绝对落不到半点儿好,没吃亏都算不错,可试探的时候,勾玉展毕竟没有起心,倘若真起了心要除掉竺紫琴,他就不得不防了。 邱川府,算是西去较大的一个商贸中心,从此处既可去平梁,又可绕过平梁走涂州,竺紫琴到得邱川府时,清萝已在邱川府等了一天了,从路程上算,邱川府到榴城确实要近些,这也是竺紫琴他们为何会在叶镇遇到周阗的原因。 安顿住下,沈榭另去换了一辆稍宽敞些的马车,竺紫琴则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就带着清萝到街面上转转去了,两个姑娘溜到傍晚才回客栈,居然两手空空。 沈榭好生奇怪,竺紫琴他是不了解,就算竺紫琴身上也一文银子没有吧,然清萝身上有银子嘛,清萝他总了解的,和清兰两人出门,就没见过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待竺紫琴用过晚膳先回屋,沈榭忙用眼神询问向清萝,清萝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道,“她话都没同我说两句,谁晓得她要干嘛,本来腿伤走得就慢,还满城里逛了东家逛西家,除了勾栏之地,她差点连赌场也进去了,要不是我死活拦着她啊……” “噢!”清萝想了想又道,“邱川府周家字号蛮多的嘛,有票号有茶庄,还有绸缎庄子,瓷器玉器店之类,她每一家都进去仔细看过,这个周家就是平梁府的巨贾周奉家吗?” “应该是……”沈榭道,“周家经营的生意不止在平梁境内,听说京城也有周家的票号,人总是生意越做越大,恨不得所有能赚钱的地方都立上自己的名号呗。” 清萝不屑地笑了,随即压低了声音悄悄问沈榭,“姑娘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啊,怎她把我招来,却是一副不理不睬不冷不淡的模样。” “我没听到过她说什么。”沈榭赶紧打断话题道,“你我办好主子交待的事儿就行了,其他的管那么多呢?” “主子什么时候能到?” “顺利的话,明日傍晚之前吧。”沈榭又道,“另外,姑娘的伤势虽说好的差不多了,还是最好去医馆复查一下,明儿你就陪她走一趟吧,找家大点的医馆。” “没问题。”清萝应了一阵后忽然想起来,“对了,姑娘的药一直是在药铺抓的吗,以前,你不是提到过那什么先生本来就懂医理?临走之前,没让他给姑娘瞧一下啊?” 沈榭端了茶盏离开座位,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下人房去了,“不该你知道的,就别问了。” 清萝一个人闷坐了会儿,进了屋里见竺紫琴正斜倚在床榻边小憩,显见是白天累着了,“竺姑娘!”清萝摇了摇竺紫琴的肩,“要不奴婢去给姑娘打水洗漱,姑娘今儿干脆早点躺下歇吧,总比靠在床头瞌睡舒服啊。” 竺紫琴勉强睁开眼,同意了清萝的建议。 待热水打来,清萝服侍竺紫琴梳洗完毕,又对竺紫琴道,“奴婢瞧着姑娘的裙衫都沾了好些泥灰,明儿要不换一身干净的?反正爷估计明晚上才能到,我这会儿子拿去洗了,晾一天差不多也就干了。” “好,我也正想换一身呢。” 清萝去打开包袱,将衣服捡了几样,正欲问竺紫琴想穿哪身,却听竺紫琴慢悠悠道,“随便挑一身就行,包袱里的木匣,你最好不要去碰。” “木匣?”清萝低头细看,果然看到有一只长方形的木匣,用锦帕系好单独放在一边,“哦,是姑娘贵重的随身之物吗?” 清萝笑道,“姑娘放心,没姑娘的吩咐,奴婢哪儿敢随便动姑娘的东西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竺紫琴坐回床榻,淡淡道,“其他东西随你怎么翻都行,就是不要打开匣子,更不要接触匣子里的物件。” “是……是什么?”清萝既好奇又纳闷,还暗暗想着,竺紫琴是不是在故弄玄虚。 “是什么你无需知道,我是看在凤大人的面子上好意提醒,听不听就在你了。”竺紫琴伸出手,“把衣服拿给我吧。” “哦是,姑娘都发了话了,奴婢岂敢造次啊!”清萝陪着笑,将包袱重新收拾好,扶竺紫琴躺下后,方蹑手蹑脚退出房间。 第二日,三人又是等了一天,结果凤墨直到午夜过后才赶到邱川府,来不及休息,凤墨直接敲开了竺紫琴的门,把一把扇子递到了竺紫琴面前。 “王妃的婢女只当了这一件东西,是象牙制成的扇骨,倒是值两个钱儿。” 竺紫琴打开折扇,扇子一面绘着花鸟,一面题着诗词,乍看除了扇骨精致些,和普通扇子并没什么区别。 凤墨解释道,“我见过王爷这把扇子,原先和扇骨相配的扇面可是绢面设色山水。” 竺紫琴立时明白了凤墨的话意,当下道,“凤大人辛苦,赶紧歇息去吧,紫琴谢过凤大人。” “等等。”凤墨迟疑道,“雎鸣县平静如常,没事了?” “暂时是……”竺紫琴合拢扇面,一手把玩着扇子,“你能取到东西,就足以证明王爷和王妃暂时相安无事。” “好吧!”凤墨转身欲走,偏是又看了竺紫琴一眼,“你……这两日也没事儿吧?” “呵。”竺紫琴笑道,“凤大人希望我有事儿吗?” “不是……” “快回屋歇着吧,沈榭一直都在等你呢。”竺紫琴作势要关门,“一切等到平梁再说。” “行,等到平梁再说!”(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巧遇寿诞 没有更多的关切,即使彼此悬着的心只在见面之后才放下来,凤墨一回屋,破天荒的,居然没有要求沈榭给他准备热水沐浴,而是一头倒在了床上,好几天他都没能睡个好觉,这夜可算是睡了个踏踏实实,死沉死沉的,什么梦都没做。 其实从邱川府进入平梁界只需花一天半左右的时间,然竺紫琴他们在平梁境内又走了近两天才到平梁府。除了平梁境本身的地域就比较广外,还因这一路不太安全,凤墨坚持宁肯多花点时间,也不赶夜路。 最后一天,离平梁已很近了,且几乎都是平原之地,凤墨才一鼓作气,与竺紫琴乘夜赶至平梁府。 初入平梁,整个平梁的灯火不夜,华城奢市给竺紫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凤墨走过永元朝那诸多的城镇,在她看来,恐怕除了京师灵昌,再没有一处能和平梁府比了。 马车入城后不久便找了个僻静之处停下,凤墨敲了敲车厢,“清萝,去找一下花荐!” 话音未落,清萝已从车内跃出,她道了一声,“爷跟姑娘稍候!”便快速消失在灯火的盛景迷眼处,竺紫琴清楚凤墨他们自是有一套暗记相识相别相寻相找,而清萝又是出自迟龙堂,查询暗记乃驾轻就熟,所以凤墨才会派她去联系花荐。 “偌大的平梁府清萝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吧。”竺紫琴跟着也下了车,坐得时间久了,腿都快僵硬了,她是想趁机活动活动。 凤墨没有答她,只不断地四面张望,确定周遭没有可疑之处后他回头一看,发现竺紫琴竟兀自往街的另一头去了,他忙招呼竺紫琴道,“回来,你要去哪儿,别走远了。” 竺紫琴指了指前方,“那儿好像张有告示,我去看看就回。” 凤墨定睛细瞧,果然发现街头的墙上似贴有告示,便追上竺紫琴道,“走,我跟你一起。” 两人来到告示前,红底黑字于灯光下看得清清楚楚,上书梁王妃五十五大寿,平梁黎明百姓每人皆需捐钱十文以上,以贺王妃寿诞,所有商贾也将按生意大小收取寿银,二十两起数上不封顶,凡敬献寿礼得到平梁王妃嘉许者,均有封官入吏的机会。 “明目张胆的搜刮民脂民膏啊。”凤墨感叹道,“平梁王妃的寿辰做了,平梁王接着做,他们夫妻俩一年刮两遍,估计平梁人人都在咒他们早点仙去。” “不会。”竺紫琴笑道,“普通人户一年的收入是多少,王爷大概还是有数的,经营了几十年,他贪归贪,尚不至于把百姓逼到走投无路,总是会换着法子时不时地搜刮一圈才是他的精明之处。” “你怎么知道?”凤墨诧异地问,“你不是说不了解平梁的情况吗?” “早先平梁王年轻,确实有些胡作非为,不过当时许多密告平梁王的折子都被先帝压下了,直到有一年平梁人闹着集体迁籍,闹得不可开交,先帝只好开库取银安抚那些想要迁籍的百姓,并把平梁王召到灵昌训斥了一通,自此之后,平梁就再也没有出过迁籍事件,到怀王至平梁与平梁王协谈,平梁王就更是收敛,这在朝野中也不算秘密了,如今这出,我猜是因为怀王登基,他才趁机放肆而为,顺便试探朝廷的反应如何吧。” “照你的意思,平梁王平时还成,刚想犯野,就让我们给赶上了?” “我可没说他为人怎样,平梁除了迁籍事件,多年来还真没出过什么内乱的大事,只能证明人家平梁王没你那么傻,哦,夫妻俩轮着过寿诞,再加上妾室子嗣什么的,那就不叫藩国之王,叫山大王好吧?” “嘁,你刚才讲会变着法儿时不时的搜刮,这就想改口啊,再说了妻妾子嗣齐上阵,也算变着法儿嘛。” “我那是……”竺紫琴白了凤墨一眼道,“取笑他肯定敛财有道,没指他不好财,哪里是改口了?就你的办法,天晓得……” “好了好了!”凤墨回身看了一圈道,“开玩笑的,我们回吧,平梁的地界我不熟,咱们凡事还是小心谨慎点儿好。” 竺紫琴没反驳,回到马车边时,她忽然道,“还有三天,时间太紧了!” “什么还有三天?怎么紧了?”凤墨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妃的寿诞啊,还有三天就到了。” “王妃的寿诞……你,你想干嘛,我告诉你就我们几个人连王府都进不去!”凤墨变了脸色。 “我也没想去!”竺紫琴轻轻笑道,“咱们初来乍到的,我只想向王妃娘娘略表心意,为她的寿诞锦上添花而已!” 花荐租下的是一户闲置的宅子,因为位置比较偏僻,所在的街巷人户甚少,故而租金也不高,然凤墨他们需要的,恰正是偏僻,最好少与人来往,少有人注意。 宅子分为前后两个院,也就是各有前后两道门,前院大些后院小,后院设有马厩,还能停放马车,另有厨房柴房等小间,院中是大堂以及会客之地,左右两侧各有一排厢房,每排厢房皆有四五间,凤墨他们一人一屋还绰绰有余。前院比不得凤府,可还算是宽敞的,环境亦清幽雅致,不仅院墙边种满了珊瑚藤和云木香,开的花红红白白煞是好看,院中还搭有花架,摆有石桌,以供人歇息乘凉,总的来说,凤墨对花荐的眼光是相当满意的。 一行人掌灯选屋,清萝住在了竺紫琴的旁边,凤墨则选了最靠外边的屋子,另一侧沈榭与花荐是隔屋而住,如此前院里的每一个角落,彼此都能兼顾到。 刚刚歇住,竺紫琴便要了笔墨纸砚去,连花荐是否查探到什么消息,她问都没问。 竺紫琴不问,凤墨心里却不太踏实,依旧吩咐了花荐、沈榭等去准备晚膳和热水,回过头则用目光示意清萝到竺紫琴房中看着点儿。 清萝领命进了房内,见竺紫琴正伏案用心画着什么,凑上去瞧了瞧,插言道,“姑娘画得物件是钿花簪吗?可样式倒是很少见的萤火虫呢,奴婢以前不知,没想到姑娘的画也画得这么好。”(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初定目标 竺紫琴头也不抬地答道,“本姑娘到现在都还一口水没喝,渴着呢,你有闲心评头论足,就没空给本姑娘沏杯茶来吗?” 清萝语塞,“呵,马上,奴婢马上就端来。” 讨了个没趣儿,清萝只好退出房间,将所见的告诉凤墨后,凤墨也甚是诧异,不明白竺紫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隔了一阵,花荐备好晚膳,凤墨让清萝去请竺紫琴,竺紫琴拿着画好的图样出来,往桌案边一铺,招呼众人道,“明儿大家去找最好的金匠,一定要把图上的饰物给我打制出来,且要三日内完工。” 凤墨看了一眼,“你开什么玩笑,三天?” “三天,就只有三天,我本来还想说两天来着。”竺紫琴扫视众人,“怎么,办不到吗?办不到也得办,平梁府这么大,我相信总能找到一个可以办到的金匠。” “我,我可以仔细看看吗?”花荐沉吟了一下,突然开口道。 “嗯,拿去吧。”竺紫琴刚要把图样递给花荐。 “等等!”凤墨一把按住图样,“竺姑娘,你要簪子何用我且先不问,单说簪子,看着样式简单,其实工艺非常精细,虫体的腹纹、触须以及轻薄如纱的翅膜加上眼部两处和尾部一处的南红,我怕你出再高的价钱,也没有一个金匠敢答应在三天内完成。” “因为……”凤墨停顿了一下才道,“此等工艺只有宫里匠作坊的金匠才做的出来,私制宫中饰品,你清楚是什么罪吗,你不清楚那些市井里的金匠却是一清二楚。” 竺紫琴笑笑,她当初指出凤墨衣衫上的木槿花与民间的不同,也正是基于类似推断,是否宫中制品稍微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凤墨今儿权当是报了前怨了吗。 “别忘了,咱们是在平梁府。”竺紫琴不以为然道,“平梁王离开京城时,先帝挑了不少的匠人和织作坊的宫人随行,他们到了平梁后,虽仍旧是在王府专门的匠局里干活,可匠局已不像宫中制度那么森严,故而实际上有不少的工艺都流传出来了,加之几十年过去,匠人们新老更替,此等工艺水准虽较难把握却并不稀奇,至于式样,严格来说并不属于宫中形制,又何来私造之论呢?” 竺紫琴说着顺手推开凤墨,“大人不情不愿愁眉苦脸,不会是为了银子肉痛不已吧,你放心,花了多少银两都算我借的,迟早我定当加倍奉还。” “你!”凤墨像是被火烫了一下,暗自攥紧了五指道,“一路走过来,你哪样不是花我的,我何曾跟你提过要你还银子,难道就许你颐指气使,还不许别人有疑议吗?” “爷,姑娘,别争了!”清萝见情势不对,忙劝和道,“咱们千里迢迢跑来平梁不都是为了办成事儿吗,爷和姑娘要老是争个不休,我们做下人的,也,也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屋里一时有些沉默,花荐小心翼翼接过图样仔细端详起来,最后道,“爷,若有工具,备齐料子,小的差不多有把握三日内完成。” 凤墨和竺紫琴同时抬头,惊讶地望着他,“你?当真?” “你不是擅长的木匠和泥瓦活儿吗?”沈榭在一旁道。 “爷也从来没让我做过首饰啊。”花荐放下图样解释道,“从小我就喜欢做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凡能想到的,或者有图样的,我都能给做出来,就是有时候材料不好收集齐,我会找一些代用。” 竺紫琴拿眼瞥向凤墨,“你怎么说?” “有钱能使鬼推磨,花银子还愁备不齐工具和料子吗?”凤墨上下打量花荐,“大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误了事儿,别怪我不讲主仆情面!” 花荐认真地点了下头,将图样叠好,问竺紫琴道,“那在下可否暂时先收着,闲来也好再揣摩揣摩?” “交给你了!”竺紫琴冲花荐笑了笑,目光却落在花荐的一双手上。 次日,平梁王府的大门前,右常卿龚明兴闷闷不乐地从王府走出,其实他就算每天都来王府参政议政又怎样,他娶了王爷妾室所生的寇郡主贺兰晶晶,纵使他再有才能也总是被贺兰晶晶的两个兄长压制着,他的所谓常卿之职几乎等于摆设,既无兵权又不能管理一方百姓,每日不是说些无关痛痒的拍马屁的话,就是为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儿提些可有可无的建议,而回去又要对着荷兰晶晶那自以为是嚣张跋扈的脸,日子是索然无趣,又看不到希望。 然这些都还不是最令他心烦的,他烦的是但凡王爷不便出面不好出面,且不愿让自己的儿子脏了手,需要背黑锅找人擦地的事儿,都会无一例外地落到他头上,譬如这回收受寿银,王爷责成由他全权处理督办,就实实是将个烫手的山芋扔到了他手上。 为了收取所谓的寿银,他一连数天的在外奔波,把平梁所有郡县都几乎跑了个遍,结果收到的银两数目,今日报呈王爷时,还因太少被王爷嫌弃,即使当着他的面儿,王爷并未多加斥责,然王爷那张阴沉着的,极为不痛快的脸,还有贺兰元靖和贺兰元荣对他龚明兴的轻蔑与嘲弄,真比当面打他几耳光还令他难堪,还无地自容。 “郡马爷,咱们回吗?”郡马府里的小厮见龚明兴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龚明兴瞧了一眼自家的马车,无力地摇了摇手,他不想回府,他只想找个地方散散心去。 “郡马爷?您要去哪儿啊?”小厮见龚明兴不理自己,径自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忙牵马引车一路跟随。 说是散心,龚明兴却是越想越气,要仅贺兰遥一家上下对他轻贱也就罢了,他去那些郡县时,当地的官员又哪一个不是表面上对他恭敬客气,私下里均拿他作取笑对象,寿银收上来的不多,人家地方官自有搪塞的理由,什么本地主务农桑,商贩小本经营之类,还有直接送他一百两银票让他去喝茶,一百两就想打发他走,他缺那一百两吗!(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借故登门 龚明兴心知肚明,所有官吏都是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寿银收得再多,除了遭到百姓背地里的唾骂,好处是一点落不到他们个人头上,谁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反不如各种克扣盘剥之后,把中饱私囊的银子作为他们自己的贺礼献给王妃,直接讨好王爷来得实际点。 对,讨好王爷,跟着他不是也得接着讨好王爷吗?哪怕他挨了再多的羞辱,受了再多的气,他一脚回了郡马府,还得愁送王妃什么样的寿礼好。 光顾着闷头琢磨的龚明兴,没注意到自王爷府门前,就有一辆马车在远远地尾随着他,他一路走走停停,那辆马车也走走停停。 过了好几条街,龚明兴在一家名为同庆楼的酒家前停下,信步走入酒楼,大堂掌柜忙堆起满脸的谄笑迎上来,“哟,郡马爷今儿来得早嘛,快,楼上请,二楼雅间一直都给爷留着呐。” 看起来龚明兴应是此处的常客,想来也可以理解,平梁府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他龚明兴除了吃吃喝喝,消愁解闷还能去哪儿。 掌柜的满嘴热络,实际环顾大堂,此刻空空荡荡的根本没几个客人,说是留着雅间,不过顺便讨好而已,龚明兴冷冷地收回目光抬步上楼,心情越发糟糕透顶。 而一路跟随龚明兴的马车,也在龚明兴进入同庆楼后,扬长而去。 是夜龚明兴回到郡马府时已烂醉如泥,站都站不稳,还在府门口吐了一大堆污秽之物,吐完的龚明兴意犹未尽,大叫大嚷,满口胡言乱语,甚至扬言丢了官也要休妻之类,蔻郡主闻报,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带着丫鬟下人怒火冲冲地奔出府门,正要捉了龚明兴是问,却发现龚明兴身旁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人。 那男子生的挺拔英毅,颀长秀逸,浑身上下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轩昂卓殊,五官更是俊雅非常,神采奕奕,如见银河星灿,比龚明兴不知强上多少倍,只是此人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冷漠,眼底深处的一丝坚韧果决又让人不禁生畏,加之此人此时唇边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更让蔻郡主顿感尴尬与窘迫,当下兴师问罪的气焰竟收敛了不少。 再看旁侧的女子,身材纤柔娇俏,文秀弱质,却不知为何脸上蒙着一层银纱,只露出一双幽如深潭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向她,不辨喜怒哀乐。 “你们是……”蔻郡主的话还未问完,龚明兴突然跳着脚扑向她,口中还骂着,“都是你,都是你,是你毁了我,我这辈子就算是被你们蛇鼠一窝给毁了……”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扇在龚明兴的脸上,蔻郡主忍无可忍吩咐下人道,“先把他拖进去,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哭嚎的龚明兴被拖远,回过头,那男子已抱拳施了一礼道,“小民见过郡主殿下,小民鲁莽,不知醉酒的是郡马爷,只是与舍妹偶去同庆楼,见其醉得厉害,怕他继续借酒撒疯又怕他一个人归家会出事,所以才连同舍妹一起将他送回来。” 蔻郡主的脸很有些挂不住,借酒撒疯?是了,龚明兴一定是在同庆楼就撒过疯了,人家怕他继续胡言乱语说了不该说的,才强行架着他回了府。 这也不是第一次,蔻郡主厌恶地想到,她娘和她在王府的地位一直就很低,处处都受老妖婆的恶气不说,本来指望着嫁给龚明兴,他能得到父王的赏识,自己也算扬眉吐气,孰知龚明兴就是个瘟蛋,不仅没给自己长脸,反是将她的脸处处丢得干干净净,任她被人嘲笑,如此恶气是可忍孰不可忍? “多谢二位!”蔻郡主强咽下一肚子的愤怒,已准备赶紧送客了事儿,“二位辛苦了,天色已晚,本郡主就不多留二位了,请二位一路走好!” 男子微微一笑,潇洒抱拳,“不客气!”回身揽了女子的胳膊,两人便准备离开。 “诶,等等!”蔻郡主刚想喊下人关府门,想想又觉得自己太过失礼,忙唤住了要走的两人,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男女看起来应是外乡人,且不似一般的平头百姓,荷兰晶晶在王府多年耳濡目染,深知有时候稍加笼络,没准儿哪一天就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而在平梁所有的达官贵人,商贾富绅则几乎都忙着趋炎附势她父王,根本轮不到她什么事儿,故倘若能结识平梁以外的非富即贵者,让他们为自己所用,荷兰晶晶还是还是很愿意放低一些姿态的。 男子缓缓转身,又一次揖首应道,“小民姓凤,单字一个墨,笔墨横姿的墨。” “噢?”蔻郡主望向戴银纱的女子,却并未继续追问女子的姓名,“凤公子和令妹是打哪儿来?到平梁是公干呐还是私访?” “回郡主的话,小民非官家人,此次到平梁是特地来拜访一位故友的。”凤墨不卑不亢地答道。 “不知故友是何人?本郡主对平梁府再熟悉不过,没准儿公子的故友,也是本郡主的相识呢。”蔻郡主将目光移回男子的俊容上,心头带了三分惋惜,若是年轻才俊该多好。 男子笑笑,“想必郡主是认识的,不过小民今儿才刚到平梁府,尚未来得及去故友府上登门拜访,所以就请恕小民暂不透露故友姓甚名谁了,等他日有缘,没准儿小民还能再次得见郡主殿下。” “是吗?”蔻郡主狐疑地揣测了一遍,“你不肯说故友姓甚名谁,难道是怕他怪你到平梁府没事先知会?” “郡主慧鉴!” 蔻郡主莞尔一笑,“好吧,听你的口吻会在平梁府待上一段日子?那么今儿就请恕本郡主多有不便,招待不周了,他日若方便的话,本郡主定当另行酬谢二位!” “小民不敢,郡主殿下夜安!” 一路回居宅,凤墨一声不吭,拉长个脸乌云罩面,只管面朝车窗背对竺紫琴。 “喂!你怎么了,一直都好好的,怎上车就开始不高兴?谁惹你了?”竺紫琴拉了凤墨衣袖一把,“好了,别莫名其妙闹脾气了,明儿谁去?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不是?” “你!”凤墨像蹦豆子一样蹦出一字。(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布下诱饵 “什么……意思?我惹你了,还是我去?” “都是!” 竺紫琴愣了愣,转而笑起来,“我明白了,人家蔻郡主对你青眼有加,你不好意思了?那干嘛赖我头上啊,又不关我的事儿。” 凤墨转身,一把拉下竺紫琴的面纱,“你自己倒好,遮遮掩掩的,非得让我出头露面,整个计划不是你定的吗,你自己办成就行了。” 竺紫琴看着他,半晌没说话,跟着重新掩好面纱,答了一个字,“好。” “好?”凤墨不置信道,“你真有把握?” “还不都一样?贺兰晶晶一直在摸你的底细,却连我的名字问都没问,足见她对我没有丝毫兴趣,凤大人,人家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本来由你出面最好不过,可你又非得闹别扭,让我有什么办法?”竺紫琴语带三分取笑,却又有七分认真。 “不是……”凤墨叹口气,再次将脸侧向一边,“除了让我见那个什么蔻郡主,其他的事儿任你吩咐!” “人家又没把你怎么地,难道郡主殿下还能吃了你堂堂凤大人不成?” “就凭她?”凤墨不以为然,“我就是看她那自以为是的样儿,浑身都不舒坦,怎了啦?哦对了,好多天了,我还以为我的毛病都好了呢,谁知……” 凤墨说着就冲前面大喊道,“沈榭,把车赶快点,我得回去泡个热水澡啊!” 竺紫琴暗自失笑不已,其实一个人身上的毛病不知不觉也许会改掉,可内心里的问题有时候看似消失,却又会突如其来的再犯,比如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厌恶与痛恨…… 竺紫琴撩开车帘朝外看了看,她想要是她不能面对,也许真的一生都没法做到去放下了。 第二天,贺兰晶晶闻报说是头晚送郡马爷回府的那位戴面纱的姑娘又来了,是来送还郡马爷遗落的一样物件的。 贺兰晶晶本不打算见,不过下人却又道姑娘原是点着名儿要亲见郡马爷,见不到郡马爷本人就不肯归还失物。 贺兰晶晶心头怒气顿生,那姑娘当自己什么人啊,明明是来归还遗失物品的,且本来又是郡马府的物品,她凭什么扣在手里不放,还要让龚明兴亲自见她? 不对,等等,莫非……贺兰晶晶强压下怒气叫丫鬟将来人带进府中,她倒是要瞧瞧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 “民女竺紫琴见过郡主殿下!”竺紫琴依样银纱遮面,屈身向贺兰晶晶道了个福安。 “竺紫琴?”贺兰晶晶疑惑道,“本郡主没记错的话,昨晚同你一起来的是你兄长吧,怎么他姓凤,你姓竺?” “回郡主的话,民女跟大哥是义兄妹,并非一母同胞。”竺紫琴抬起双眸,平静自然的目光下,是眼底深幽处的古怪莫测。 竺紫琴像是随口而言,只是“一母同胞”四个字落在贺兰晶晶的耳朵里,就觉得分外刺耳。 “咳。”贺兰晶晶故意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郡马爷昨儿究竟丢了什么东西?” “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竺紫琴欲言又止。 “郡马爷今儿还有差事,此刻没在府中,你把东西交给本郡主就成了。”贺兰晶晶眉头微蹙,心中的疑虑更重。 “呃,本来……”竺紫琴转动秀目,一副惶恐失措的模样,“交给郡主殿下也是一样的,可……” 竺紫琴说着取出了一只香囊,道,“我也不是很肯定究竟是不是郡马爷的东西,原是准备向郡马爷确认一下,再奉还的。” 丫鬟接过香囊递奉到蔻郡主面前,贺兰晶晶瞥了一眼,眉头蹙得更深,“你不肯定,又跑来本郡主府干嘛?” “看来果然不是郡马爷的?”竺紫琴仿佛松了一口气,“那请郡主殿下还给民女吧,民女是在同庆楼捡得此物,当时家兄忙着搀扶郡马爷,民女跟随在后,见此物滚落于楼梯上,民女就准备先替郡马爷收着,结果没想到后来竟忘了,待回去才发现,都是民女误事,该死该死!” “哼……”贺兰晶晶一声冷哼,“此物固然不是郡马爷的,然其绣工和里面的香粉味着实低劣俗气得很,本郡主瞧着姑娘也是贵门出身,拿着这样一件出自勾栏贱妓之手的物品四处寻找失主太掉身份了吧,不如还是由本郡主帮你处理掉,大家就权当没这回事,岂不轻省?” “这……”竺紫琴诧异道,“郡主殿下要怎么处理?” 贺兰晶晶朝婢女施了个眼色,婢女当即把香囊放在一个托盘里带了出去,等婢女再回来时,托盘中的香囊已变成了一堆灰烬。 竺紫琴大吃一惊,叫道,“郡主殿下这又是何必呢,万一失主来寻到民女,叫民女如何说得清?” “不会的。”贺兰晶晶尴尬地端起茶盏,“区区一只破香囊而已,丢了就丢了吧,谁会到处找啊。” “话不能这么说,郡主殿下。”竺紫琴叹口气道,“路不拾遗乃古人之训,贱妓的香囊也罢,贵重上品也罢,不是民女的东西,民女岂有私自贪图毁损的道理,郡主殿下你可害苦民女了!” “放心!”贺兰晶晶终于绷不住了,拉长个脸道,“不会有什么失主的,本郡主向你保证,万一另有失主,你叫他来找本郡主,本郡主代你陪他一只香囊便是。” “唉,只好如此了。”竺紫琴愁眉苦脸道,“那民女就先谢过郡主殿下了,其实民女也想过,郡马爷身上怎么可能有不干不净的东西,只是昨儿听郡马爷醉酒,嚷嚷着什么寿礼寿礼之类,民女就以为那是别人送给郡马爷的一点心意。” “寿礼?”贺兰晶晶神色缓和下来,“你误会了,郡马爷说的寿诞,不是指他自己,而是……是本郡主的母妃就要五十五寿诞,你刚从外乡来,所以不晓。” “原来是平梁王妃娘娘的寿诞,民女多有失礼!”竺紫琴赶紧致歉着,随后又道,“糟糕,民女与大哥不知娘娘寿诞,此行更未带多少贵重物品,一时间又去哪里搜罗合适的寿礼呢?” “不必了。”贺兰晶晶冷冷道,“多大的事儿啊,你兄妹二人初来乍到,没有贺礼本郡主又不会见怪,你何必紧张呢!”(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各让一步 “郡主殿下宽怀大度民女感激不尽,只是一点心意都不表示,那民女和兄长就太无礼了。”竺紫琴假意想了想又道,“敢问郡主殿下,不知王妃娘娘平日里可有甚喜好?” “都说了,你不必费神了!”贺兰晶晶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道,“本郡主还有事儿,实不便多留姑娘,姑娘慢走,金湘,送客吧!” 竺紫琴笑笑,作势告辞,“那民女就不叨扰郡主殿下了,兴许大哥的朋友会愿指点我们一二。” 贺兰晶晶脸色一寒,沉声道,“你说什么?” 竺紫琴愕然,随后笑着解释道,“噢,我们来探望的那位故友,曾听他说起与世子殿下很熟,想来他对王妃娘娘也多少会有些了解吧。” “不急!”贺兰晶晶一手悄悄攥紧了裙幅,咬着齿根一字一顿道,“认识世子殿下?你们兄妹二人到平梁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民女说错了什么吗?”竺紫琴面呈茫然之色,跟着恍然,“民女懂了,昨儿个好像郡马爷也含含混混地说了什么封赏之类,郡主殿下误会,我与兄长并无意受封获赏,民女的不当之言,郡主殿下就权当没听见吧,民女告辞!” 贺兰晶晶目送着竺紫琴的背影,一丝阴鸷掠过眼眸,“金湘,跟着她,本郡主倒要看看此兄妹二人在玩着什么花招。” 城中偏东位置,荣福客栈算是平梁府最大的一家客栈,竺紫琴下了车后,径自走入客栈上了三楼,推开三楼一间上房的门,凤墨正斜靠在窗边的座位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着茶。 见竺紫琴进来,凤墨眯缝了眼道,“怎去了那么久,等的我都快睡着了!” “有本事你去!”竺紫琴呛了他一句,自己倒了杯水,“费了半天口沫,渴死我了!” 凤墨会意而笑,稍稍坐直了些身子,目光往窗外斜了一眼,“瞎猫撞死耗子,又给你撞上大运,你前脚到,人家后脚就跟来了。” “让她等着吧,等姑娘我歇够了,再接着陪她玩!”竺紫琴懒懒地坐下,有些倦怠,“清萝还没回吗?” “估计快了,她不能直接打听,所以会费些周章。”凤墨转眸,望了望竺紫琴,轻声道,“累了?” 竺紫琴没有回答,她握着茶盏,低首凝视杯中的茶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是累了,不如到榻上躺会儿吧,我替你看着。”凤墨察觉竺紫琴的神色有些不大对劲儿。 “没关系。”竺紫琴叹了口气,顺手将茶盏搁到了几案上,“临水照影,忽然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凤墨不语,只是细细地盯住竺紫琴,片刻后道,“习武之人都清楚,招式一出便很难收回,甚至稍有收回的念头,都有可能危及自身性命,故而经验老道的江湖人要么就不轻易出招,要么就招招让人绝无回击余地。” “不,我绝无犹豫!”竺紫琴抬起头,迎向凤墨的目光,深究且带着冷意,“照你所言,没揣摩透对方的路数前,就应该尽量避免冲突,而不是阴奉阳违对吗?” “你……”凤墨将头再次转向窗外,“我担心你,方才劝了两句,何必事事针对我,含沙射影!” “若问心无愧,何来含沙射影?”竺紫琴说完,隔了片刻,终是决定放弃追究是非对错,花荐到平梁数日仅交出了一份平梁王府的大致的关系名单,一份不少朝廷大员都了解的名单还需要打听吗?于她又有何用?凤墨啊凤墨,数次三番,三番数次都是如此暗下手脚,难道真应了勾玉展的预见,一日为敌,则终身不可视其为友? 不为友便也罢了,两人立场不同,也免更多牵跘让她在下手之时瞻前顾后,竺紫琴刚想从袖中抽出随了她多日,凤墨送的玉簪还给对方,却恰在此时听见凤墨道,“没错,我故意吩咐过花荐不要轻举妄动,他随了我之后,基本都是负责的一些闲杂事务,从未单独行动,且也并不擅长打探消息,我是怕他一个不慎,打草惊蛇了又怎么办?” “你可以实话告诉我,为什么没有?”抽出袖管的簪柄又被竺紫琴慢慢地推送回去。 凤墨苦笑了一下,“我们之间真的能实话尽言吗,你告诉我的又有几分是真,哪怕每一次共同对敌,你不是都有所保留吗?甚至就算此时此刻,我也不清楚你的全盘计划,换了是你,你是选择全部执行呢,还是有所保留的执行。” 竺紫琴沉默了好一阵子,“我今儿心情不是太好,抱歉,本来我也没打算追究对错,所以我们还是就此打住吧,全力对敌方是正事。” “我猜到了。”凤墨悠悠道,“你一定是给蔻郡主留了余地的,可惜贪婪跟欲望总能驱使人吞饵,人情冷暖,世事凉薄,你眼瞧着蔻郡主上钩,心境自然不痛快。” 竺紫琴闻言冷笑了,“你完全误会了,不痛快是因为这一次对她最多能算小小的惩戒,想要让他们付出应付的代价,此等伎俩还远远不够呢。” “你……你跟平梁王不会是有旧仇吧?”凤墨转过身,“不该啊,竺大人跟平梁王也没什么过节,以你的年龄,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人家便入藩就国了啊。” “别问了。”竺紫琴冷淡地应道,“我是不喜欢先就将计划和盘托出,与信任无关,只为计划能顺利,但我保证,事儿一完结,定会给你个交待,满意了吗?” “行!我也保证……”凤墨迟疑了一下,决然道,“只要不涉及各自的立场,其他的我再也不会瞒着你!” “成交!” 竺紫琴说着起身,走去打开房门,“清萝,我和你主子虽然没什么秘密,可我不喜欢别人偷听!” “我……奴婢才刚到,什么也没听见啊,真的!”门外的清萝被竺紫琴抓了个正着,连忙谄笑着连连解释,“奴婢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从后门进来的吗?”凤墨对清萝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奇,显见他也听到了门外有人。(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吞钩之鱼 “是啊爷,不是你吩咐不要走前门的吗?”清萝尴尬地避开竺紫琴,走入屋内向凤墨回禀道,“爷,你要的消息,奴婢打听确实了!” “情况怎样?” “周阗不在,前两日就去收账去了,今日人大概在左户庄,明儿晚上会回平梁府,正好赶上王妃娘娘的寿诞,周阗之妻欧欣宜十日前诞下一名女婴,现正在坐月子期间,不便见客。” “周府的大老爷呢?”凤墨又问。 “也暂时不在,听说是对欧欣宜诞下女婴不满,到咸平的惠山寺烧香去了。” “很好!”凤墨满意道,“竺姑娘意下如何?” “还用说吗,当然是即刻动身,到周府走一趟咯!”竺紫琴来到清萝身边,“你,换一身衣服,跟我们一起去。” 第三日,清萝一个人从周氏古玩铺出来,手里还捧着一方精致的紫檀木匣,她急匆匆地往荣福客栈方向走去,并未注意到身后一辆马车紧紧相随。 拐过一条街,清萝站住,似乎是在辨认该走哪条道儿,就在这时身后的马车飞速驶过,说时迟那时快,从车内探出一蒙面人顺势就抢走了清萝手中的木匣,清萝大惊,待反应过来后忙追着马车狂喊,“抢劫啦,抢劫啦,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抢东西啦!” 奈何这条街上此时人并不多,有听到清萝呼喊的,也多是停下来驻足观望,未见有人肯拔刀相助,清萝追了约百米远后,累得气喘吁吁,终是被马车抛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 等马车一消失,弯腰喘气的清萝直起身子,唇角浮出一抹鄙夷的笑容,“没事儿,没事的,不值钱的玩意儿,算啦,算啦!大家都散了吧!”清萝摇着手,向看热闹的路人们解释道。 随后,连她也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馨月苑,这夜一宿月明,院静无声。 新的一天,平梁王府一大早便开始热闹起来,上上下下几乎忙作一团,高宅深院浓树密荫下,彩绸花缀处处似锦,香蕴缭绕里则随处可见往来穿梭的仆役和丫鬟们,整个王府就好像即将开锅的水,只待沸腾。 无怪王府的下人们早早就开始忙碌,这日平梁大小官员、富贾商绅无一例外都将陆续前来登门贺寿,一场盛宴也即将拉开帷幕。 平梁王妃薛碧影在丫鬟的服侍下梳洗罢,遂于镜前由贴身侍婢云玉为她隆妆盛扮,五十来岁的王妃平日里固然锦衣玉食精于保养,可由于天生一张长而刻薄的脸,岁月仍是在她脸上留下了密如蛛丝的细纹,好在有层层妆粉的涂盖,云玉精心修饰,才使王妃勉强看起来没那么老态毕现。 云玉替王妃装扮完,瞧着镜子中的王妃左右审视了一下,又从手边的紫檀木匣里取了一支金簪,插在王妃的云鬓间,王妃本来已是满头的珠钗、凤尾钗、点翠步摇等饰物,不过加饰的金簪刚巧遮住了她鬓角的一缕花白,云玉的心细,让王妃很是满意地点头道,“不错,所有的丫头里,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难得王爷肯替我做一回寿诞,我可不想被那边比了下去。” 王妃口中的那边,就是平梁王的妾室贺兰晶晶的生母姚灵姚氏,姚氏的实际年龄要比薛碧影小个十来岁,加之身材丰腴肤白脸润擅于妆扮,故四十岁的妇人看上去徐娘半老仍是风韵犹存,相形之下薛碧影自然就落于下风,只能眼看着平梁王对姚氏的宠眷胜于自己而暗恨在心头了。 不过姚氏仅生了个贺兰晶晶,贺兰晶晶又嫁了个不怎么争气的郡马爷,平梁王别无选择,只能将延续香火和基业的希望,放在王妃诞下的两个儿子身上,凭着不可动摇的身份与地位,凭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薛碧影多年来即使深受冷落,却仍是能在王府说一不二,主掌整个王府的大小事务,于是哪怕她挤兑和打压姚氏,平梁王经常也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 可权势与威风有时候也换不来内心的不平衡,随着容貌的流逝孤独日积月累,薛碧影年轻时的飞扬跋扈尽管已消磨和收敛了不少,偏处处争强的好胜之心,倒是越来越积盛,像此时,她就生怕和姚氏一同出现,客人们会厌嫌她的衰老,自己的风头也会被姚氏抢走。 “娘娘,世子殿下和郡王殿下都来了,正在外面等着要给娘娘请安呢,要不要请他们入内?”另一个侍婢云绫从屋外进来,恭敬地禀道。 “好啊,让他们都进来吧!”听到儿子们一大早皆来问安,平梁王妃本因容貌早衰而纠结烦恼的心思顿时被抛诸脑后,云开雾散。 日暖风和,随着前来平梁王府贺寿的宾客们越聚越多,平梁王府的寿宴也已准备停当,在王府管家的安排下,一应宾客依序步入后园,平梁王贺兰遥则早已等在首座前,偕同他的两个儿子,贺兰元靖、贺兰元荣,一一向拜贺的宾客们作揖答谢。 待众宾客皆落座,忽闻鼓乐声齐鸣丝竹大振,平梁王妃这时被十余名丫鬟侍婢簇拥着,雍容华贵地正式登场入席了,她的身后,远远地跟着的是姚氏与蔻郡主贺兰晶晶,因为依照尊卑,姚氏同贺兰晶晶都得等王妃受完众人的敬贺后方能到侧位入座。 贺兰晶晶边搀扶着母亲,边斜目望向排场隆盛的王妃,一抹愤懑与失落掠过她的眼眸,尊卑有别,为此她在父王面前就永远也翻不得身吗? 平梁王见王妃到来,忙起身离座亲自去挽扶王妃,孰知刚一照面,平梁王就是一个愣神,王妃不知究里,还以为自己今日的浓妆华服让平梁王耳目一新,遂心头暗喜,故作矜持地向平梁王道了个福安,“臣妾见过王爷,今日臣妾让王爷费心劳神了!” 平梁王闷不做声,目光一直死盯在王妃满头的华饰上,连叫王妃免礼都忘了,身后的贺兰元靖不得不悄悄拉了拉父亲的衣袖,低声提醒道,“父王?”(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盛宴生变 平梁王回过神来,瞳仁却在慢慢收缩,他钳住王妃的手腕,皮笑肉不笑道,“王妃免礼,今儿是你的寿诞,跟本王何必客气!” 王妃此刻仍未察觉平梁王态度有变,展出笑意道,“谢王爷!” 平梁王又是一笑,“王妃今日妆扮甚是隆重,用心良苦啊!” “父王!”贺兰元靖发现满座宾客都在关注着首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忙再次提醒平梁王道,“该说贺宴辞了,父王,差不多是时候开席了。” “滚!”平梁王回首,压低声音叱道,“我与你母妃说话,谁要你多嘴多舌?” 贺兰元靖错愕地呆住,不明白父亲刚才还好好的,怎一下子就翻了脸,讪讪地退开两步,贺兰元靖不忘朝贺兰元荣使了个眼色。 “王爷……”薛碧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可一时间又想不出哪里做错了,便正色道,“王爷精心为臣妾准备的寿诞,臣妾焉敢失礼?隆重一点,也好显咱们王府声威嘛。” “是王府声威还是你的声威?”平梁王手上用力,指节如铁箍一般钳紧,疼得薛碧影不禁眉头一皱。 “臣妾不明白王爷的意思……”薛碧影竭力保持镇定,竭力想在众宾客面前维持自己的仪态,“王爷有什么事儿不能容后再说吗,就算臣妾有错,也请王爷先顾忌平梁王府的脸面!” “哼,王府的脸面……”平梁王目中凶光一现,随即道,“好,本王今天就给你这个脸面!” 说罢,平梁王依旧紧攥了王妃的手腕向前数步,扬声道,“诸位,今日是本王的王妃五十五寿诞,本王和王妃多谢诸位能赏光寿宴,为答谢诸位的盛情难却,本王特备美酒佳肴笙歌yan舞与诸位共享,望诸位能尽情把酒言欢开怀畅饮,另王府还为诸位设有……” “啊……”平梁王的话尚未讲完,就听王妃一声惊呼,跟着另一手捂紧胸口,脸色惨白地颓然倒地,且昏厥了过去。 “母妃,你怎么了?”因受贺兰元靖暗示,一直关注着自己母妃的贺兰元荣第一个扑到了王妃跟前,“母妃,你快醒醒,出什么事儿了?” “父王!”贺兰元靖随后也冲上前来,“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的母妃大概心绞痛又犯了。”平梁王冷冷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们母妃下去休息?” 心绞痛?贺兰元靖心知此中有鬼,内里是既惊又怒,偏生当着众人和父王的面儿,他又不敢发作,只好恨恨然一挥手,吩咐丫鬟们道,“扶娘娘回屋!” 一阵手忙脚乱过后,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众宾客面面相觑,平梁王阴沉着脸立了片刻,长叹道,“诸位,王妃突生意外扫了大家的兴致,本王实在抱歉,不过宴席将照旧进行,望诸位千万不要客气,本王去去就来,诸位请随意,随意吧!” 宾客们听此一说纷纷起身向平梁王表示理解和关切,然平梁王已无心再顾,匆匆拂袖离去时他的脸已阴冷的像就要风雨骤起。 远处,贺兰晶晶跟姚氏目睹一切变故,均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两人不知所措地望见平梁王走远,方才懊丧地各自回屋。 平梁王口称去去就来,然宴席至始由终再未见平梁王的身影,宾客们索然无趣,大都坐了一阵子自行就散了,谁也没料到,一场好好的盛宴竟莫名其妙变成了乘兴而至,败兴而归。 是夜,平梁王独坐在书房中,灯光暗影下,他手里的一对金簪闪动着诡异的光泽,在他的指节间被覆来转去,这对金簪都是萤火虫的样式,从须角、翅鞘到虫腹花纹皆是一模一样,稍有区别的是,一支略旧一支略新。 把玩了许久,平梁王像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将金簪往怀中一揣,疾步离开书房,径直朝平梁王妃的屋子而去。 “王爷,奴婢云玉给王爷请安了!”一条白影战战兢兢地伏跪在地,连头也不敢抬。 “娘娘醒过来了吗?”平梁王看也不看脚下的奴婢,只偏过头望向屋内。 “是,晚膳前就醒过来了,可娘娘哭闹了许久,连晚膳也不肯用,这会子刚喝了安神汤,稍稍平静些了。” “你们下去吧,本王有话要与娘娘商谈,未经本王的允许,谁也不许擅自进来!”平梁王说着挥了挥手,云玉等人忙从地上爬起,慌忙的避远了。 “王爷!”薛碧影瞧见平梁王入内,赶紧从床上下来欲要行礼,“未知王爷驾临,臣妾有失远迎!” “你身子不好,就免礼了吧。”平梁王冷冷道,且兀自在客椅上坐了,“薛氏,自你嫁给本王,本王待你如何?” 薛碧影闻言,心下极是别扭,待她如何?是,早些年除了类似公事般地与她行房,平梁王是绝不肯在她房里多逗留一刻,近些年则更甚,若无重大的事情要与她相商,她这屋子只怕一年半载都不会被平梁王登门,更别提今日王爷对她暗施手段,让她的寿诞彻底地变成了一个大笑话。 然心中的怨气再多,薛碧影到底是深知王爷脾气的人,也深知王爷绝不会无缘无故对她下手,事出有因,她起码得搞清缘由才行啊。 于是薛碧影按捺下愤怨,像寻常一样平静地回道,“王爷一直十分善待臣妾,身份地位、荣华富贵,王爷让臣妾拥有的,便是宫里的娘娘也未必能比。” 平梁王冷笑,“本王不曾亏欠于你,可你又是怎么对本王的呢?” 薛碧影直视着平梁王,“臣妾不明白,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 平梁王慢慢从怀中取出那对萤火虫簪子,扔到薛碧影面前,“难道你自己做过的事儿自己都忘了吗?二十年了,本王本不欲再追究当年的血案,偏偏你狂妄自大以为时过境迁,所有的秘密都已被掩藏过去再无人知晓,便明目张胆的在本王面前炫耀你的‘贤良淑德’了,是吗?” 薛碧影大吃一惊,从地上捡起那对簪子,端详良久才失声道,“它,它们是一对?”(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浅酌夜苑 “没错,除了你手里的那支,还有一支一直被本王珍藏着。”平梁王站起身,一步步逼近薛碧影,“你所拥有的一切,本王能给你,也能从你身上全数夺走,本王劝你,从此好好收敛点儿,安安分分当你的王妃则罢了,别再想兴风作浪,包括你那两个逆子,你也最好把嘴给本王老实闭紧,若让他们为你出头惹事生非,你信不信本王会把你当年加诸在蓝萤儿身上的痛苦,十倍百倍地奉还于你?” 薛碧影瞪大了眼,眸中尽是惊恐之色,“王爷,臣妾,臣妾……” “好是为之吧!别逼本王与你断了多年夫妻情分!”平梁王从薛碧影手中抽走金簪,扭身离去,再也没瞧薛碧影一眼,剩下僵立的薛碧影痴痴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夜风渐紧,往时灯火通明的平梁王府少有的,早早便陷入沉闷的黑暗与死寂中,与之相反,城中另一端的馨月苑,却是杯盏交错,笑语轻漾。 四五样小菜一壶酒,前院的花藤下,凤墨与竺紫琴浅浅对酌,“来,交手第一招我们胜出,这杯酒该是我敬你的,竺姑娘!”凤墨举盏向竺紫琴示意了一下,竺紫琴未拂其意,迎盏碰了碰。 酒水润唇,带着一股醲酿的香醇,竺紫琴扫视了一眼侍立在两旁的清萝等人,微笑道,“这次事情办得干净利落,也多亏了你们,来,紫琴就在此谢过诸位了!” “姑娘客气,小的们岂敢!”清萝、花荐、沈榭三人忙纷纷谦逊地答礼,又都带着某种掩饰不住的期待。 “到平梁三四天了,还是第一回大家安安稳稳地吃顿饭。”竺紫琴放下酒盏淡淡道,“非我刻意想如此仓促,实在是赶了个巧碰上了,尤其花荐连日费神费力将金簪赶制出来,实在是辛苦!” “没事儿,小的也就是略尽绵薄之力。”花荐不好意思道,“其实小的直到现在都还有点担心,若那簪子是一对,明眼的人岂不还是能辨出真假?” “怎么,之前不是对自己的手艺信心满满的吗?” “就算工艺技巧都是一样,可经由每个匠人手中制出的成品还是会有差别,外人或许瞧不出,行内人绝对可以分辨细微差异。” 竺紫琴微微颔首,“唔,那就没办法了,反正簪子的来源迟早会追查到蔻郡主头上,是真是假又同咱们何干?” “你不担心贺兰晶晶随后会来找咱们算账?”凤墨插了句嘴,又替竺紫琴斟满一杯酒。 “有何担心?”竺紫琴的眉眼中露出些许轻蔑不屑,“她跟两位兄长及薛氏不和,得知咱们是周府的朋友,又见咱们出入周府,及周家的店铺,便疑心咱们是得了周阗授意,所找的贺礼必能得到王妃的青睐,哪怕得不到王妃的青睐,她也不愿意给咱们机会巴结世子跟王妃,所以才用卑鄙手段抢了清萝的东西,这叫断他人流水自旱家田自作自受,也就咱们蔻郡主能做得出来呢。” 竺紫琴几句话说得众人皆笑起来,竺紫琴又道,“再讲不客气点,郡主抢了咱们的东西,咱们没找她算账就不错了,她再蠢也不好承认簪子是她抢走的吧,堂堂郡主干出这等龌龊之事传出去岂不要被天下人笑掉大牙?最多哑巴吃黄莲打掉牙往肚里吞啦。” “是啊,蔻郡主肯定是只能暗恨在心。”凤墨道,“就怕她从此暗恨上咱们,对咱们的下一步行动不利啊,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嘛。” “要是你知道贼一直都会惦记着你,岂不更方便?”竺紫琴朝凤墨促狭地眨了眨眼。 凤墨恍然,调侃道,“你……果然好狠,一次都还不够么,还要接着坑她?” “她若肯吃教训,我自然是坑不到,只怕……”竺紫琴悠悠叹了口气道,“胸中积恶惯了,还能指望她懂的适时收手么?” 凤墨缓缓点了下头,“总之,还是小心谨慎为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们几个更是,千万别鲁莽,遇到什么情况要多和姑娘商量着办,听见没有?” “是,爷就放心吧,我们都见识过了姑娘的本事。”花荐笑着答道。 凤墨不再多言,的确,竺紫琴出手漂亮,无形中自然会让身边的人生出莫名的信赖,可惜所有的关系都必须建立在是友非敌的基础上,一旦竺紫琴成为他们的敌人,凤墨不敢想象,她将会是多可怕的对手。 “姑娘的金簪到底怎么回事,能跟我们讲讲吗,奴婢好生好奇。”清萝替竺紫琴挑了几样菜放在碗中,讨好地询问道。 竺紫琴略略沉吟了片刻,最后道,“此事说来话长啊,二十多年前,平梁王贺兰遥娶抚国公薛达之女薛碧影之前,就有一个十分相好的红颜知己,名叫蓝萤儿,蓝萤儿出身青楼地位卑贱,便是做王爷的妾室都没资格,可王爷仍旧替她赎了身,安置在灵昌城中一大户宅院里,王爷本人亦日日留居宅院,同蓝萤儿朝夕相守耳鬓厮磨,及至王爷不得不迎娶薛碧影后,才改作隔三差五去一趟宅院,而那时蓝萤儿已怀有了王爷的骨血,据说还是个男胎。” “蓝萤儿?那金簪莫不就是王爷送给蓝萤儿的?难怪会用萤火虫的样式……”清萝醒悟道。 “对啊,也难怪出自宫中匠作坊的手艺,却并不符合宫中规制。”花荐也想明白过来。 “没错,你们说对了。”竺紫琴道,“那对金簪是王爷为蓝萤儿特别打制的,打制了一对儿,其寓意我不讲你们也明白了,兴许是为了让蓝萤儿安心,兴许是承诺,总之当年的贺兰遥对蓝萤儿用心甚深情真意笃,没想到薛碧影过门后不久,便知道了蓝萤儿的存在,薛碧影出生高贵,加之心性善妒,你们想她怎么能忍受和一个青楼女子共享丈夫,且对方还先于她怀上了王爷的孩子?” 凤墨重重地搁下酒盏,“辅国公薛家当年财大势大,要解决掉一个蓝萤儿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便是王爷也拿他们没办法吧。”(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陈血凶案 “不,薛碧影善妒,但她更爱的是薛家的脸面。”竺紫琴接着道,“是故薛碧影和薛家都没有拿此事直接问责王爷,反是采用卑鄙手段找来人手,趁王爷离京之际把蓝萤儿给秘密杀害了,尸身就丢入了京师郊外的华迆潭。” “一尸两命?”清萝倒吸一口凉气,“孩子也没能保住吗?” “对啊,姑娘刚才说是个男胎,莫不是都已成形?”沈榭也忍不住了,插嘴问道。 “那胎儿当时已有四五个月大,但去掳害蓝萤儿的人却依据命令,将蓝萤儿开腹取婴,取出的肉团听说是被捣成了肉泥,蓝萤儿断气之前抓得满满两手都是自己孩儿的肉泥,之后华迆潭附近,因大片的青泥都被血染浸透,腥臭味久久不能散。” 竺紫琴一席话说得众人皆变了颜色,先前还因出师顺利而产生的喜悦此刻竟一扫而空,恰巧夜风拂过,引得灯影摇曳不止,众人立时更觉头皮发麻,心头发怵。 “杀……杀人,用,用得着这么狠毒吗?”清萝哆嗦地说了一句,语调明显走音。 凤墨叹了口气,“杀人者是得了薛家或薛碧影本人的授意,屠戮蓝萤儿母子以泄私愤,足见薛碧影的妒恨有多可怕恶毒了,竺姑娘,若你所述都是事实,你不觉得今儿太便宜薛氏了吗?我们费了一大番周折,难道只为让她受些羞辱?” “就是啊,这种恶毒的妇人,实在该千刀万剐才是!”花荐愤愤然,唯有沈榭闷声不吭。 “我说的当然是事实。”竺紫琴淡淡道,“蓝萤儿有一个贴身婢女,和蓝萤儿的关系十分要好,出事的那天夜晚,杀人者为了伪造贼人入室抢劫的假象,将宅院里所有的仆役下人都给杀了灭口,偏巧就是这个婢女因家中来了亲戚,事先告了假会亲戚去了,结果当晚没能赶回蓝萤儿的宅院方才幸免于难,也就是她在获悉血案后,把所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当时任京兆尹的竺兴竺大人。” “你爹?”凤墨恍然,“难怪你会知道二十多年前的旧案。” “是,我爹。”竺紫琴继续道,“我爹当时虽尚还不明白案情始末,然事件牵涉到王爷,他不能不慎重,并且他也隐约预感到案情背后一定另有秘密,于是他便压下了案子,先安排婢女藏了起来,一边再加紧收集证据,未料过了几日,连那个婢女也被人杀害了,跟着薛家送了一笔银子给我爹,说是安抚费,让我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爹自知凭他的职位根本没法同辅国公抗衡,加上所有的线索都断了,他苦于无凭无据,实也不能将薛家怎样,最终只能抓了几个盗贼,草草结案。” 凤墨愕然,半晌才道,“原来所谓的刚直不阿,都是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变通?” 竺紫琴冷笑,“刚直不阿好像一直都是坊间传言吧,我可从没提过,何况这件事上我还是颇为认同他的作法的,无凭无据还欲拿鸡蛋碰石头,不是刚直是愚蠢,他收了薛家的银子,全数都用来安抚死者的家眷了,怎么说也不能算贪赃枉法吧?” 凤墨蹙了眉头,“的确不能算贪赃枉法,只是我没想到……竺大人为此想必定十分愧疚于心寝食难安吧,否则他又怎么会将案件的详情始末都告知给你?” “人死不能复生!”竺紫琴幽幽看定凤墨,“我爹是怎样的人,我不愿评价,他经办的案子我作为竺家唯一的幸存者知悉的比别人多些,何足为奇?” “呵,我感兴趣的不是你掌握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凤墨苦笑,在惊讶过后略带失望道,“我感兴趣的是竺大人究竟还有多少权衡变通,又于心不安的案子。” 竺紫琴沉默了片刻,没再答凤墨的话,仅将话锋一转再次提及那对金簪,“王爷送给蓝萤儿的金簪,在王爷大婚之时,变成了两人手头各存一支,以示心意永结,不离不弃,就算一个不能嫁一个不能娶,彼此也是相念相牵,这个属于王爷和蓝萤儿之间的秘密,唯有蓝萤儿的婢女才知晓得一清二楚,但蓝萤儿遇害后,不单打捞上来的蓝萤儿的尸身上没发现什么金簪,我爹根据婢女的描述多次搜查案发现场也都没有找到所谓的金簪,并且据我爹了解,当时王爷亦多次私下派人找寻金簪,可惜大家多方搜索均无所获,是故我才敢大胆的让花荐另外打制出一支。” “王爷当年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吗?他就一点没怀疑过薛氏?”清萝好奇地问道。 竺紫琴瞟了凤墨一眼,“他跟我爹一样,无凭无据,怀疑又能怎样,薛家假他人之手做下血案,自己却可以撇得干干净净,加上辅国公的权势,就算王爷当年也不能不有所忌惮,当然王爷兴许更需要倚仗薛家的权势,不然何必娶薛碧影呢?还数十年都忍让薛碧影的跋扈,让她在王妃的位置上安守到今天?” “嘁,可见男人都是不足信的,什么盟誓相约,转个脸就为了权势跟利益把惨死的母子忘诸脑后了!”清萝轻轻地啐道,“真替蓝萤儿不值,太惨了!” “世间事唯人心最难测,值与不值都和我们无关了。”竺紫琴想了想又道,“平梁王爷应该也没有忘记,且恰恰如我所预料的一样,他早就猜到薛家才是幕后真凶,蓝萤儿的死让他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今儿他见了金簪出现在王妃头上,反应才会那么激烈,也本能认定王妃当他蒙在鼓里,是有意于他和众人面前自鸣得意地炫耀。” “那……”花荐迟疑道,“金簪被蔻郡主抢走后,姑娘是怎么肯定金簪能出现在王妃头上的?” “我不能肯定啊……”竺紫琴微笑道,“我能肯定的是贺兰晶晶一方面愤恨薛氏,一方面又不得不讨好薛氏,以便让姚氏和她自己在王府都能好过些,她从小生于王府,和薛氏共同生活了十多年,不可能没有法子将自己孝敬薛氏的礼物直接送抵薛氏的房中,如果薛氏看不起她,她可以买通丫鬟让薛氏用上她孝敬的东西,到时薛氏若满意,丫鬟再提上那么一两句,薛氏就算鄙薄贺兰晶晶,面子上不也得承她一个情吗?反之薛氏若不喜欢,贺兰晶晶可以全当没这回事儿,另外再送贺礼便是。”(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由衷之忧 “原来姑娘稳操胜券,全是建立在对人心的微妙捕捉上么?小的们真长见识了!”花荐回头拉了沈榭的袖子一把,“你先前还说姑娘性子古怪,姑娘哪里是古怪,分明就是神机妙算绝顶聪慧嘛。” “我……我哪有说什么古怪,你听错了!”沈榭强辩着,一边不自觉地往后躲了躲。 “非也,此事根本就谈不上稳操胜券。”竺紫琴瞧定沈榭,眸中一丝狐疑一闪即逝,“主要簪子的样式比较特别,这也是能让贺兰晶晶和薛氏的丫头挑中它的原因之一,花荐,你家中莫非有人曾入匠作坊?” “没,没啊……”花荐未料竺紫琴的突然一问,忙摆手道,“我就是自己瞎琢磨的,从小我们那条街上就住着各种匠人,我没事儿就跑去看他们干活,久而久之自己也学着能摆弄些了。” 竺紫琴闻言笑笑,不再追问。 这边清萝仍是纠结蓝萤儿的死,见状赶紧道,“姑娘别理他们了,花荐的手艺是不错,可咱们好不容易把簪子戴到王妃的头上,让平梁王爷笃定了是她谋害的蓝萤儿,你说平梁王爷还愿意为蓝萤儿的死讨还一个公道吗?” “笃定?”竺紫琴微笑着摇摇头,“咱们假造的簪子成为不了证据,坐实不了王妃的罪,平梁王虽乍见之下会将怒气发泄到薛氏身上,然等他冷静过后就会察觉其中蹊跷,别忘了平梁王手中很可能还存有另一支簪子,两相对照,辨出真伪怕是迟早。” “我就说了咱们费了一番力气,却也并不能将王妃怎么样。”凤墨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讨还公道?过去了二十多年的旧事,平梁王还会与薛氏动真格吗?不看僧面看佛面,薛氏好歹还为他养大了两个儿子呢。” “倒也未必!”竺紫琴淡淡道,“一支金簪不过是投石问路,只要罅隙产生了,总有积怨累发的一日,再说了,凤大人可有何良策能一举扳倒平梁王?” 凤墨不语,自知话有不妥,他也并非是故意针对竺紫琴,不过心中憋闷别扭,诉了些怨气罢了。 “今时不同往日。”竺紫琴环顾众人,“二十多年前,辅国公薛家是国之重鼎,平梁王多少都需要倚仗一些薛家的势力,但先帝继位,平梁王划藩为王后,薛家受到了先帝持续不断的打压,加之薛达故去薛家人才凋敝,如今的薛家也就仅剩了一个往昔荣耀的空名而已,反观平梁王则如日中天财势隆盛,他还会那么顾忌薛氏的身份背景吗?至于贺兰元靖、贺兰元荣……” 竺紫琴秀眉微挑,一抹嘲讽浮上她娇俏的眉梢,“平梁王只有这两个儿子,可他们是否真成气候,沈榭、花荐,接下来就要看你们是不是可以给大家带来些好消息了。” “明白了,姑娘放心,明儿一早我们就去打探消息!”沈榭这回抢先承诺道。 “嗯,有劳你们了!”竺紫琴说着推开杯盏从桌边站起身,“该解释的我都解释了,也算对大家几日来忙碌奔波有个交待,天色不早,夜深风凉,大家还是都早些去歇着吧!” “等等!”未待众人应诺,凤墨已拽住了竺紫琴的手腕,“我还有几句话要单独问问姑娘,你们先下去!” 竺紫琴回眸,目光落在凤墨的手上,眸色幽暗冷凉,直看得凤墨一点一点松开了她,“什么意思?”她一字一顿道。 凤墨转首,见沈榭等三人都已知趣地悄然退走,方缓缓道,“坐下说话!” 竺紫琴重新坐下,冷淡且避开了凤墨的目光,“说吧!” 凤墨叹了口气,“十二年,竺紫琴,熟记永元朝近五十年来的史典卷案,熟悉贺兰皇族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及姻亲背景,甚至一些皇族辛秘大概也尽在你的掌握之中,还有你说懂得好几种他国语言文字,还有,还有更多的你深藏不露我未知的事儿,十二年,我不想听你对我解释说闲极无聊才去了解这些,也不想再追问你目地何在,且我也坚信你所做的一切绝不是为了洛王,我只想问你有这十二年的时间,一个女儿为何却偏偏不愿意去了解自己的爹?” “你怎知我不够了解?我不过不想提及……” “是,你不想提及,每每不得不提及时,你就像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你对他的了解都是从他留给你的那些卷宗里得来的判断吧,那么冷静,那么清醒,无关痛痒不带丝毫情感成分,即使你才见过他三次,毕竟那个人仍是你的父亲,假如他真是你父亲的话。” 凤墨眉头微蹙,语气是少见的低沉郑重。 竺紫琴轻咬了一下柔唇,“你想说什么?” “一个人熟知外面的世界比自己多,用别人的秘密掩藏了自己几乎是一片空白的生活,她不是受人控制的工具就是深怀坚韧与执迷不悟一心寻仇,竺紫琴,倘若是前者,不管洛王如何,我都不希望你继续下去,若是后者,我亦希望你懂得适时收手,适可而止。” 竺紫琴唇边冷笑再现,“还没开始你就想收手?难道我做得有什么不对?就在刚才你还因蓝萤儿的案子对我爹失望,怎转眼就要求我懂得适时,懂得适时量力的人不正是我爹、平梁王之流吗?不管洛王如何?你能做到?怎么听都不像你凤大人该说的话啊,你到底站在哪边?” 竺紫琴一连串的反诘几乎逼得凤墨无言以对,然他在短暂的发懵之后,终究清晰地道出了内心里的话,“我站哪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怎样的结果才能让你变得真实,像普通人一样会悲伤会快乐,会哭会笑!” 竺紫琴愣怔住,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陷入沉默。 见竺紫琴不语,凤墨又道,“我不否认对你爹失望,也不否认我很难做到弃洛王于不顾,但凡有一线希望我都不愿轻易放弃,可他们对你来讲有关系吗?甚至私下里我会乐意看到王妃受到报应,会巴不得剪除平梁王,只是每次听你那么精妙冷静地分析部署,或者连桌上的这一壶酒都还没喝完,便开始急不可待地筹谋下一步,我都会没来由地觉得心凉,就好像你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女子,是止不住狂蹄的马,一路疾冲向前,不知会冲到何处,悬崖?深渊?还是你要的那个结果?”(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因酒毒发 “够了!”竺紫琴深吸一口气,转身正视着凤墨,“从我说来平梁伊始,你便一直都是持有保留意见的,不论是针对我的计划还是生怕我出手犹豫,你担心的是什么?怕一败涂地再无退路?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像普通人一样会悲伤会快乐,会哭会笑,可我却不能像普通人一样任性流露自己的情绪,因为失败对我而言,同样是没有退路万劫不复,别忘了还是在你有意无意的帮助下我才能苟且偷生至今,整个永元朝你能说都和我没关系,也能说均与我息息相关,当你在自己出生的土地上没有半寸容身之地时,你是否真实根本就不重要了,活下去求取自由自在的生存才是首要,我会在这片土地上自由呼吸自由生活,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凤墨苦笑道,“对,我明白至今你仍有性命之忧,但我的意思不是指你不该为自己和竺家上下讨还一个公道,我是说你所有的准备并非是从竺大人出事时才开始谋划的,什么时候初晓人世?五岁?八岁?或者你三岁就已在别人的授意指点下,接触了你本不可能接触的东西,花费如许多年的筹谋,真只为自由自在地生存这么简单?” “信不信由你。”竺紫琴脸上显出不耐烦之色,“要合作就别猜测,起码我现在的立场跟你基本一致,心计是用来对付外人的,现在还不是内讧的时候,若你我败在平梁,怕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请你认真想清楚要不要跟我继续,以后我不想彼此间再因揣度跟疑忌争吵不休,白白虚耗精力!” 凤墨看定竺紫琴,又一次轻叹,“你何苦那么强硬?我的确是怕一着不慎再无回旋余地,然那是我的事情,我必须要做不得不为,可你不一样,花荐他们都说你善断人心,怎么你就看不出我的心思?从逃到宜州逃到固津渡,我的态度其实没变,始终都希望你尽早脱身,远离是非,偏是眼看着你在永元朝这潭偌大的浑水中越陷越深,竺紫琴,能抽身而退的时候,别落得像我……” “抽不了身了!”竺紫琴轻轻打断凤墨,她眼底的冰寒一点一点在消退,只剩下幽黑的深渊,“有些事必须要做不得不为,是不是某些人从一出生呱呱坠地,便已注定?” “你……”凤墨凝视对方双眸深处的幽暗,心头抽搐了一下,“果然是故意,强词夺理地指摘我的不是,却不肯考虑我的提议,不肯退出半步。” “如你像我般不甘命运,等时机成熟等了许多年……”竺紫琴哂然而笑,“怎忽然觉得,这世上你应该是最能理解我的人?” 凤墨垂下眼眸,艰涩道,“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你呢?” “我……” “啊!”一声惊呼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也打破了院子的宁静,跟着“呯”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摔碎在地。 竺紫琴刚转头,即见凤墨的身影快得令人难以想象地越过了她,从她眼前直奔侧厢房而去,声音的方位很容易判断,五间厢房此刻也只有清萝一人在她自己屋内。 “吱哑”,随之两下差不多同时响起的开门声来自竺紫琴身后另一侧,沈榭与花荐各自奔出屋时,行动明显比凤墨慢得多,且均是一脸的茫然不解。 清萝的房间,竺紫琴是最后一个踏入,且看清屋内情形的人。 “怎么了?”竺紫琴问了一句,沈榭与花荐便让开些位置,屋子中央凤墨一手紧扣清萝的手腕,眉头深锁,若有所思,清萝则满眼的惊恐,像是受了很大惊吓。 他们的脚下,还有摔成碎片的杯盏以及一滩水渍。 “我,我……”清萝想解释,却更想哭,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竺紫琴凑近,终于辨清清萝的掌心有一团隐隐的青黑色,仿佛轻薄的云翳浮在肉色下,云翳内还有几缕游丝般的黑筋呈伞状交错纵横。 竺紫琴抬眸,一言不发地盯紧清萝,清萝终于忍住情绪,硬着头皮结结巴巴道,“我,我口渴,本想倒水来着,谁知掌心一阵刺痛,失了手,就,就发现……” “你碰过我的东西了?”竺紫琴的话让屋内众人皆是一惊。 “什么东西?”凤墨忙追问道。 竺紫琴瞥了他一眼,未答,仍是回眸瞧定清萝。 “奴婢,奴婢只是打开匣子拿起信来看了一眼,并未敢擅自拆封啊,姑娘,奴婢知错了,奴婢一时好奇才犯了糊涂,可那信封上什么也没有啊!”清萝于惊慌中,不得不如实全认了。 竺紫琴微微颔首,“我记得今晚你也喝了两杯酒?” “是……”清萝欲哭无泪,“奴婢到底何时中的毒,中的什么毒啊,还能有救吗?” 竺紫琴柔叹道,“幸亏你喝了两杯,不然刺激不到毒发,我们也不会察觉你中了毒,等再过数日,此毒随血脉游走与你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浑然相合,到时就算有解药,也根本无法彻底清除毒素了,你这一辈子虽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然已成废人。” “到底怎么回事!”凤墨怒声低吼道,“竺紫琴,你有什么手段不能直接冲我来,为何要下毒!” “问问鸿蒙书院的勾先生吧!”竺紫琴冷冷回道,“清萝看到的那封信,是勾先生的好手笔!下毒?还真不是我竺紫琴擅长的方面!” “先生?”凤墨瞪圆了双眸,惊得难以置信,“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给你的信?” “离开书院那天。”竺紫琴又问清萝道,“东西还在我屋内吗?” 清萝连连点头。 “凤大人如果不信,可与我一同去瞧瞧。”竺紫琴说罢转身,“清萝的穴道封住了吧,发现的及时,她应该会没事儿的。” 一行人来到竺紫琴的屋中,竺紫琴亲手抱出了匣子,打开匣盖,“花荐,去你的工具箱替我找一把长钳,再拿一双夹筷来。” 花荐应诺出去,没一会儿找来所需之物,竺紫琴用长钳取出信,又用筷子挑开了封口,接着夹出了里面的信纸放到桌案上,筷子轻撩,三页透梅枝纹底的状元格信笺一一展现在凤墨眼前,那上面的字迹,是他熟悉的挺拔健逸。 “凤大人,此可是勾先生的亲笔?”竺紫琴静静相问。 凤墨的俊容灰沉黯淡,还有些呆滞,他沉默着,似乎再无力启口。(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碧尸散 “乌护国的碧尸散,凤大人听说过没有?”竺紫琴抬手,示意花荐和清萝暂时退下,只留了沈榭。 “我以前道听途说略有耳闻,今儿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碧尸散的厉害。”竺紫琴俯身仔细验看着信笺和信封,忽而笑笑,“我多疑了,看来勾先生仅在信封上布了少量的毒粉,已很是手下留情。” 说罢,竺紫琴便伸手就要去取信笺,被凤墨以手指格住,“你真能肯定信笺上没毒?” “你跟勾先生相识多年,都不晓他会用毒,也不晓碧尸散的特性吗?”竺紫琴抬眸看了凤墨一眼,凤墨的神情显然不像说谎。 竺紫琴遂重新取过筷子,夹起信封,将信封略微凑近灯盏,轻轻转动了两下,“瞧着纸面上有似绿还青的反光没有,那便是碧尸散,碧尸散从字面意思解,常会被误以为是尸毒之类,其实不然,所谓碧尸乃是指碧虱,因极少人知道碧虱究竟为何物,逐渐碧虱一词便被以讹传讹了,传闻乌护国的荒漠黄沙中生活着的这种叫碧虱的虫子,约指甲盖大小,埋身于沙土之下,以微小昆虫为食,寻常并不易觅到,制毒者只要收集碧虱的虫体到一定数量,晒干碾成粉末,再混合其他几样药物就能制成碧尸散,可惜碧尸散详尽的配法据我所知,好多年前就已失传。” “失传?” “对,碧尸散固然厉害,可并不属于致命之毒,加上碧虱极难找寻,其他几样混合使用的药材亦非同寻常,久而久之,这种既费时费力又无立竿见影效果的下毒方式便被世人遗忘和弃用了。” “那……”凤墨狐疑道,“清萝会没事儿吗?你不是说……” “不致命不等于没事儿!”竺紫琴放下信封,“碧尸散是很特别的毒,中了碧尸散后若在五日内能服下解药,虫毒则不会对人造成任何影响,反之毒素可在人体内蛰伏上月之久才慢慢显露其危害,那就是清萝的反应,身体从某一部位开始,稍有碰触即感针扎般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会蔓延会加剧,直至这个人因受不了痛苦而自戕了事,在此期间,若有解药,疼痛可得缓解,然根据中毒程度的轻重不同,解药的药效长可维持数月至半年不等,短则只能抑制十来天的疼痛,于是要活下去,必须不断地服用解药,中毒者由此受制于人不说,就像我先前告诉清萝的,人会慢慢失去行动能力瘫痪在床苟延残喘至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怎么会这样?” “碧尸散的解药到底是什么成分恐怕只有制毒者本人清楚,据我猜测应该也是一种毒,靠着以毒攻毒来克制碧尸散,长期服用,遗患无尽可想而知。” 凤墨的双拳慢慢团紧,指节在轻轻作响,“我马上回一趟正玉山,先救清萝要紧,有什么话等我回来,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竺紫琴未语,目光却扫向了站在门边的沈榭。 沈榭本一直低垂着头静静聆听,此刻闻凤墨要走,不由自主地抬身往门中间挡了挡。 凤墨没有察觉沈榭有异,他显然是陷入了某种难以言诉的复杂情绪中,“告辞!”他向竺紫琴简略地吐出两个字后,便急急转身,欲离开房间。 结果门前,凤墨迎面遇上沈榭那颇有些仓皇失措的眼神,和抬手阻止他的动作,凤墨方回过神来,“沈榭?” 沈榭侧过脸,望着竺紫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把解药拿出来吧。”竺紫琴平静地轻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家主子不会怪你的。” “解药?沈榭!”凤墨愕然,“究竟怎么回事!” 沈榭无奈,咬咬牙终于从怀内摸出了一只小瓷瓶,“临下山前,先生交给我的,说是以备不时之需,还说……” “说什么!”凤墨此刻已是铁青了脸,额际的青筋暴现。 “说……说,月余之后姑娘若是有什么不好,再,再将药交给爷……”沈榭跟随凤墨多年,见惯了凤墨沉着冷静,处惊不变之态,从未见凤墨像现在这般充满了愤怒与冷酷,吓得双腿一软,立时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小的当时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啊,爷,小的只是受先生之托,没有打算害姑娘啊,求爷明鉴,千万不要怪罪小的,小的真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凤墨一掌拍在门框上,直震得门窗簌簌抖动,“为何没有早告诉我,为何!” “别怪他了!”竺紫琴走上前,来到凤墨身侧,劝道,“勾先生的叮嘱,他能不遵从吗?又不是他之过,何必呢?” 随即竺紫琴又对沈榭道,“勾先生告诉你了解药的用法吧,还不快去救清萝?” “姑娘,姑娘不怪小的吗?”沈榭抬首,冷汗淌落,“小的若是知道事情原委,断不敢隐瞒至今,沈椴那小子那么喜欢姑娘,要是被他知晓……叫小的如何有脸再见他!” “后怕吗?”竺紫琴轻叹,“行啦,我没那么容易遭了别人的道儿,你也别自责了,快去吧!” “爷……”饶是竺紫琴不计较,沈榭依旧不敢起身,毕竟他自家的主子盛怒未消,还不知如何发落他呢。 凤墨怒视着沈榭,到底念着清萝待救,不得已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滚!清萝如有好歹,看我岂能轻饶你!” “谢爷!”沈榭忙一轱辘爬起,开了门奔出屋子。 “不嫌弃的话,桌边喝杯凉茶吧!”竺紫琴望定凤墨,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凤墨知竺紫琴是有话要说,没有拒绝,然内心里却似翻江倒海,已难平静。 “茶水凉了,不过倒可以让人冷静冷静。”竺紫琴替凤墨倒了一杯水,推至他的面前。 凤墨定定地看着,一动不动,他想起了在固津渡的篷船上,竺紫琴假意和他诀别,第一次替他倒了杯茶,自那之后,竺紫琴再未主动斟茶给他,此刻这第二杯由她而斟的茶就摆在面前,难道她是在打算着另一次诀别吗? 此番诀别,则必是分道扬镳。(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难得体谅 凤墨黯然地想到,是他带她上正玉山的,要是她不够小心谨慎,很可能今夜毒发的人就是她了,再万一沈榭认准了心思遵从先生的叮嘱,不肯交出解药,那便是他连夜赶往正玉山询问究竟,拿到解药,来回路途上的耽搁,也早就超出了五天之期,如此她的一生就算毁了,毁在他凤墨的手上,只是差一点点,今夜将改变她的命运,他也将为此疚恨终身,换了谁,不后怕?换了谁,还敢继续留在他身边? 千算万算,没料到先生会下手那么快,千防万防,只怪他仍是防不住人心的莫测与诡谲。 凤墨终于伸出了手,指尖冰凉,起先略有迟疑微微发颤,可手到中途,他变得毅然果决,一把就握起了杯盏,一饮而尽。 “好了!”肺腑间透彻的凉意还在翻涌,他已交呀开了口,“碧尸散一事我没法解释,若说我愿代先生道歉,想你也不会接受,世事瞬变,一宵之间,没想到刚饮罢暖酒又饮凉茶,竺紫琴,你做下任何决定,我凤墨都绝无怨言,甚至你要我代先生偿过,我也照单全认,只求你不要记恨先生,有任何恩怨也与他就此勾销吧!” “噢?”竺紫琴微眯双眸,细细凝视凤墨一阵,跟着笑了,“你的话我会记下,望你不会翻悔才是。” “我凤墨谈不上什么大丈夫,然行走江湖,最是忌讳宵小手段,无论其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明争暗斗皆无所谓,却不该向手无寸功的弱女子悄声下毒,尤其是在对方并未率先冒犯的情况下,故我不会替先生做任何辩解,先生得罪姑娘之处就由我一人来承担罪责好了。” “是啊,我同意你的说法,我又没得罪他,他干嘛那么容不得我?”竺紫琴语带讥诮道,“你最后辞行之时,勾先生就没什么暗示吗?” “有,他说你终有一天会成为我的大敌。”凤墨决意不再向竺紫琴隐瞒,他必须提醒竺紫琴今后要更加当心,否则此番虽侥幸没出人命,他也无法保证类似的事件会不会再次发生,更不知何时会发生。 “我懂了!”竺紫琴颔首道,“一个本来并不擅于用毒的人,甘冒名声尽毁的可能,还或许会被你怨责,却依然要为你除去假想的大敌,勾先生对你真可谓寄望甚高苦心一片呐,不过他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自顾尚且不暇,哪有功夫逮谁跟谁如临大敌?” “不擅用毒?”凤墨垂下眼帘,想了想,“不管你是否相信,相识多年,我从不知先生会用毒。” “当然相信。”竺紫琴浅浅一笑,“喜欢用毒者必研究不止一种毒物,用毒者本身和所居之处多少都会留下蛛丝马迹,可我在鸿蒙书院待了十余天,只觉得鸿蒙书院是个清净、干净之地,并未发现有何异常,除了……” “除了什么?”凤墨抬眼。 竺紫琴没有立刻答话,沉吟了片刻才问道,“你既和勾先生相识多年,可知他的足疾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足疾?他早年的旧疾而已,据他称是幼年时跌伤所致,平日里也不大看得出,怎么啦?” 竺紫琴蹙紧双眉,好半天才道,“没什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却一时里又连缀不上,算了,没有把握的猜测,不说也罢。” 凤墨微叹,缓缓点了下头,“总之先生的苦心我不能去指摘他什么,你替我倒的茶我也已喝下,我是去是留皆凭你愿,且无论我是去是留你都得更加当心,花荐他们,只要你用得上,也均可留在身边。” “去?你要准备去哪里?上正玉山找勾先生理论吗?”竺紫琴笑道,“先前你希望我及早抽身,现在自己又忙着脱身,凤大人,您究竟是赏金猎人啊还是见势不妙就想逃遁的贼盗?” 凤墨喉头艰涩地咽了一下,“随你取笑,先生是个固执的人,并不能轻易被劝服,与其又要累你担性命之忧,让我无颜面对,还不如……” 凤墨留了后半句话没讲,他想的是还不如从此他在暗,也好随时随地留意竺紫琴的身边有何异常,随时随地予以策应,两人一明一暗总好过皆在明处,而竺紫琴若因此误会他想引咎离开,就由她误会吧,以他的尴尬处境,既然不能保证什么,说些空口白话更无益。 “唔。”竺紫琴笑过之后换了正色道,“我的性命素来是我自己担着,用不着别人替我着想,至于勾先生如何打算也是他的想法,与你又有何干?何况中了碧尸散的人是清萝,我毫发无损又怎么会将这点小事儿放在心上?你若为此惴惴不安暗怀隐忧更是大可不必,该来的就让他来好了,他有本事取我性命为你除去隐患,我是不是也能算积下功德一件?” “你……”凤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知你不惧生死,可先生跟追杀你的那些黑衣人不同,他……” “他对我的了解,远比郑泽中之流多得多!”竺紫琴淡淡道,“还有你对郑泽中之流不会手下容情,对他则做不到。” “是,这才是最糟糕之处。”凤墨承认,随后又诧异道,“他怎么会了解你?难道从前见过你?” “勾先生懂些医术你是知道的吧?” “当然,他还在为沈椴治病呢。” “据他说我爹送我入缙云庵前,曾请他去为我诊过脉,你也知道我是因体弱多病才被送入痷庙的。” “可……十多年前见过你,也谈不上了解啊,你长到这么大,各方面都会有所改变呢。” “我也不清楚,兴许我爹生前跟他还是有所来往的,只是我不知道罢了。”竺紫琴似不愿再继续话题,她随意一句“不清楚、不知道”后,端起茶壶,又一次给自己和凤墨斟了一杯水,放下茶壶她接着道,“没别的意思,你的为难我可以理解,然你是你,他是他,不归你的事儿你又何苦往身上揽?”(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细究书信 “不,没那么简单,我和先生的关系……” “那是你的私密,没必要告诉我。”竺紫琴打断了凤墨,“我只想你知道,我不会给人留太多机会取我性命,无论你与勾玉展关系如何,在我的眼里你们就是不同的人,他的帐算不到你头上,你的心思我也了解。” “此话怎讲?” “你劝我及早抽身除了怕失手之后彼此都会陷入绝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勾先生的话对你的影响吧,我能离开,你既不用担忧我的性命更不用担忧勾先生所说的那一天会来临,对么?自你从雎鸣县回来,我便察觉你比以往更加戒备,无时无刻不在警觉着周围的动静。” “先生的功夫远在我之上。”凤墨又一次轻叹,“若是正面交锋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唯希望他对我手下留情。” 停了停凤墨又道:“你既已明了我所思所想,话也已摊开明述,真的不计较这次的事儿了吗?” “除非他一而再再而三,逼我不得不自保!” “不用!”凤墨断言道,“我早跟他说过,无论将来如何,也希望是与你堂堂正正的较量,所以这之前我会竭尽全力阻止他,可惜碧尸散一事让我信心全无,我的承诺是不是很可笑?” “那你就别承诺了。”竺紫琴喝了一口凉茶,不以为然道,“但我仍是要谢你,世间肯堂堂正正面对敌人者并不多,尽管依着我的意思,勾先生因着不喜欢我才会妄下判断,世事无绝对,他又岂能料定将来?” “是啊,谁能料定将来?为了一个不可知的将来就下重手,先生他究竟怎么了?”凤墨经竺紫琴提醒,内心里也颇是疑惑。 竺紫琴这次没有很快接话,仅是慢慢细啜杯中茶,她故意提及勾玉展可能了解她,然那不过是他们谈话内容的细枝末节,为的就是不让凤墨再深究她与勾玉展之间的交锋,且最为关键的是,不能让凤墨深究到她的真实身份。 竺兴一死,永元朝中唯一能辨识她真实身份的人大概就是勾玉展了,在鸿蒙书院,勾玉展虽未当着凤墨的面儿揭破她,却并不意味着勾玉展会一直缄默下去,竺紫琴知道倘使凤墨见了勾玉展,多追问几句的话,勾玉展就一定会向他和盘托出所知的秘密,而至少目前,身份的过早泄露,只会让她的计划全盘泡汤,连带着性命将受到威胁的,也不仅仅是她一人,所以她需得尽力让知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甚至不得不误导凤墨一番。 其实凭着勾玉展的才识卓绝,睿智深虑,若无充分的理由,断不会平白认定她竺紫琴为敌,凤墨对勾玉展不光是熟悉与信任,还更有敬重的成分,自然本也不该质疑勾玉展的看法,不过竺紫琴声色未动,唯巧妙地掺入了未知将来的概念,立时便将勾玉展置于不足为信的境地中,此举连竺紫琴自己也觉得有取巧之嫌,当下只好借着喝茶,掩去对凤墨的几分歉疚。 凤墨目光回转,见竺紫琴独自出神,以为她嘴上说得轻松,内里实则并不好受,于是转了话锋轻声道,“今晚都给我斟了两道茶了,你,你不会还留有后话吧?” “嗯?”竺紫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禁不住失笑,“没了,你放心喝吧,只要你记得自己说过,我做任何决定,你都得绝无怨言地遵从。” “这……我不是君子,可我应下的事自当绝无反悔,就是……就是怕你的茶我消受不起而已……”凤墨窘迫地说出了他的忐忑,头便再也不敢抬起来。 “是啊,我的茶一向都不是那么好喝的。”竺紫琴放下杯盏,“上次打算道别,被你泼入湖中,这次我准备与你一同讨论书信内容来着,幸好第一杯你毫不犹豫就喝了个干净。” “先生所书?”凤墨听竺紫琴一言便明白她今夜纯粹是为了让他安心,方才主动请茶,托故讨论书信,乃为免他尴尬随口编排了个理由,心头遂不由得暖了暖,满腔的寒凉之气一扫尽去。 “书信的大致内容,你也扫过几眼吧?”竺紫琴接着问道,“你觉着可信吗?” 凤墨认真地回想了须臾,点头道,“我认为可信度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先生将书信交给你时,都说了什么?” “他说里面有我需要的东西。” “就这样?”凤墨诧异,“我们待了十余天他都避而不见,突然他跑来找你,说是有你需要的东西送给你,你居然一点都不怀疑地收下了?” 竺紫琴看着凤墨,“他有交换条件的。” “是什么?” “让我办完要办的事儿之后,有多远走多远,你与勾先生在这一点上意见其实蛮一致的!”竺紫琴绝口未提勾玉展是让她离凤墨远一点,只因她认定这个条件实在可笑,即使勾玉展不提,她跟凤墨也不可能有多近。 “奇怪,他都提了条件,为何还要下毒!” “呃……正说明他比你了解我嘛。”竺紫琴半是玩笑道,“我拒绝了他,他便留下书信离开了,足见他是早防着我会软硬不吃,不似你贼心不死,瞧准机会就想劝我及早抽身,他走之后我本来没打算拿走信的,结果被我发现信封有些异样,当时我亦不敢肯定究竟怎么回事儿,故左思右想还是找了只匣子,用笔梢把信挑入匣子内装好带走了,毕竟勾先生用心良苦,我也得花些精力琢磨琢磨信封上的手段,才算对得住他啊。” 凤墨无奈瞪着竺紫琴,她的风凉话令他犹觉刺耳,字字句句都是戳了他一个无地自容,然他又怎么都生不起气来,所有都是他自找的不是吗,从将这个丫头带在身边起,他就好像陷在泥淖,越挣扎越是挣扎不清。 第三次喟然长叹,凤墨强定心神将注意力转回他们所讨论的信函上,“如此我就更加倾向函中内容足有可信度了。” “说说你的理由?”(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下一目标 “我跟你提过早些年鸿蒙书院鼎盛时期,不少达官贵人和阔绰的公子们都会慕名前去拜会先生吧。”凤墨顿了顿,“这些人交往谈论的肯定也都是贵胄圈子里的轶闻奇事,加之先生的学生近些年虽沉寂无名,不排除仍有消息通达者在与先生联络,故先生深居山中,也未必耳目闭塞,此是其一,其二,依你所言先生布下碧尸散意在你答应条件也罢不答应也罢,到时你都会由于疼痛为求一剂解药,而不得不屈从他人处置,关键点他意在的是‘到时’,并非要阻止你现在想做的事,因此他没有虚造假消息的必要。” “相当赞同!”竺紫琴唇边挽出笑意,“分析的在情在理,凤大人不亏当今永元朝名头最响的赏金猎人,果然心思够缜密。” “不敢当!”凤墨抱拳以示谦逊,“说起赏金猎人,出道四年多我从未料到自己还不如一个躲在深汕孤庙里养病的弱女子,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凤大人客气。”竺紫琴说着起身,已欲结束两人间的谈话,“不知清萝如何了,我们去瞧瞧吧。” “好。”凤墨跟着站起,忽然又问道,“姑娘既然懂数国文字,敢问对仇池国可有了解?” 竺紫琴略微愣怔,转脸道,“凤大人何故有此一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当初离开洛王府,准备入行赏金猎人一个人闯南走北时,先生曾向我提及仇池国的王主高辛辽手下有一个特殊的组织,叫息盉,与建风十卫有些相似,息盉的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有的会武功,有的不会,他们主要负责刺探收集各路情报为高辛辽所用,有时候也担当密卫之类,负责高辛辽出行安全,更有循迹追踪、刺杀暗杀、善刑逼讯等各方面高手,其所集情报上至各国朝堂下至乡野民间无论传闻还是秘史包罗万象驳杂广纳,故名之为息盉,息,生长不息之土,盉,盛五谷所酿美酒之器也,简而言之,息盉高手云集无孔不入无所不涉,若不是仇池国本身国小力弱,难有作为,息盉将是众国的心头大患,甚至他们还是行走江湖可能遭遇的最可怕的对手,如若他们与你为敌的话。” 凤墨一口气说完,留意地看着竺紫琴,“不知姑娘是否曾听闻?息盉真的那么厉害吗?” “言过其实了吧?”竺紫琴淡淡一笑,“仇池国高辛辽、高辛百两兄弟内乱相争,四年前仇池国便分裂为了东仇池和西仇池,两兄弟各踞一方年年交兵不息,致仇池国国力日渐衰弱,去年秋凉昭国趁虚而入,一举灭了东西仇池,息盉若真如传闻般厉害的话,高辛辽还能灭国吗?” “国与国之间交战,息盉这种组织当然没法抗衡,也发挥不出他们所长。”凤墨说罢手臂略挥,“行了,我就是想起来随口问问,咱们走吧。” 在灯光下,清萝掌心的暗青色团变得更淡,面积也更小了,几经碰触她没再感觉到刺痛,竺紫琴满意道,“看来解药已发挥效用,睡一觉等明天早上,掌心的痕迹就会完全消失,你放心吧,不会落下什么毛病。” “奴婢知错了,姑娘!”清萝哀哀道,“清萝这条命是姑娘肯饶才捡回的,以后姑娘吩咐奴婢什么,奴婢绝不再敢擅自做主了,定唯姑娘的命是从,求姑娘能够不计前嫌!” 竺紫琴略略颔首,“吃过这次教训你该明白,大多数警告可不是说来听着玩玩的,在未摸清别人的底细,把事情了解透彻前,任何冒失的举动都可能会让自己送了命!” “是,奴婢记下了!” 竺紫琴仔细端详清萝,见她眸中诚意恳切,早不似在榴城凤府初见时,那虽机巧玲珑伶牙俐齿却未免有些心浮气躁的状态,当下亦放心了些,清萝能逐渐变得沉稳起来,对她自己和他们大家都实是件好事,要知道他们身在虎口狼牙,还不知道将要经历多少危险,浮躁和冒失绝对是大忌讳。 二更天,折腾了半夜的众人终于各自回屋歇息去了,独独竺紫琴于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黑暗里仿佛有一张张人脸,或男或女面目迥异地在她眼前一一晃过,一张张的,全是死人的脸。 翌日,同样是个日暖风轻的好天气,平梁府东城上清园附近,竺紫琴撩开车帘,默默地隔着湖岸远望上清园内的亭台楼阁长桥花榭,薄如纱羽的阳光柔柔地笼罩在一片花红柳绿掩映中的高檐璃瓦雕梁画栋上,层层渲染疏密有致,又衬着湖波水色漪影涟涟,即使仅是隔岸相望未得入园赏游,也依然能感受到上清园内的一派风光旖旎赏心悦目。 此上清园座落在平梁府东城上清湖西岸,园外湖堤平阔蜿蜒绿柳依依十里陇翠,园内长桥卧水曲廊迂回,多少烟雨楼台鳞次栉比参差环抱,极是繁华浓艳,盛景奢揽,乃平梁王耗费巨资而建,专供平梁王及其家眷或者他们所招待的达官贵人们游赏享乐。 不过据沈榭打探到的消息,平梁王本人倒是极少来上清园,除了入夏消暑,隆冬赏雪,寻常间也就是王府里的两位公子,喜欢带着狐朋狗友至上清园饮酒寻欢,且园中泛舟于湖上的画船,常闻笙歌夜夜,觥筹交错欢笑喧闹至深夜而不绝于耳。 隔上清园不远,也是临湖之地,还有一个特殊的去处——梅元观,同是王府两位公子喜欢光顾的常至之所,梅元观名字听着风雅,其实是平梁府最大最奢华的博彩暗场,既为最大最奢华,梅元观所招待的客人,可想而知,亦是非富即贵。 竺紫琴在湖堤岸边等了不多的时候,凤墨与沈榭已从梅元观折回,本来时辰尚早,任何赌坊恐都不会在此时开门做生意,故他们走这一趟无非是熟悉一下路程环境,耽搁不了多久。 上车坐定,凤墨习惯性地掸了掸衣衫,尽管他早上才刚换过的衣衫根本未染纤尘,然后他对竺紫琴道,“高墙深院,从外边看不切实,要我今晚进去一趟吗?” “你自行决断吧。”竺紫琴轻轻笑道,“这家赌坊好生倨傲,入场费就得先交三百两,听说里面的赌局最低都是一百两一局,你行吗?”(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周记生意 “呃……”随着马车的缓缓启动,凤墨坐直了身子道,“那要看你觉得怎样才算行?” “不赢不输?” 凤墨转脸,“小赢可以吗?好歹把入场费收回来吧?” 竺紫琴笑,“其实我本来想说小输的,第一次露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觉得赢钱真的合适吗?” 凤墨犹豫,无奈道,“好吧,我还是争取输得不多好了。” “别引人注意就行。”竺紫琴又叮嘱了一句。 “你说会碰上周阗吗?”凤墨想到蔻郡主的手下跟踪他们到过周府,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安。 因为他们必须要赶在蔻郡主之前,先与周阗搭上,稳住周阗,才能把所有的环节圆过去,然竺紫琴好像并不急着去正式拜访周府。 “机率很小。”竺紫琴答道,“至少今晚不大可能。” “为何?” “周阗收账才回来,昨儿又是王妃的寿诞,他在外应酬一天这方闲下,不得守一守坐月子的周夫人吗?” “也对,欧家在宁城势大,他岂有不讨好夫人之理。”凤墨停了片刻又道,“先生在信中提及周奉曾还有一个女儿,八岁左右被人拐走,至今失踪毫无音讯,亦未见尸骨,他是想让咱们顺着这条线索查出点周奉、周阗背后的隐私吗?” 竺紫琴想了想,“周奉、周阗背后的隐秘不用查我也能猜出个一二,周家父子在平梁能将生意做成永元朝首屈一指的巨贾,必然与平梁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瞧周阗与世子贺兰元靖整天混作一处,跟在世子身边鞍前马后就该明白,他爹指着平梁王树大好乘凉,他是宝押在世子身上啊。” “你的意思,不用管周奉之女这条线?直接从周家的生意中找出两方的勾连就可以了?” “我现在还说不好。”竺紫琴摇首道,“我的意见是这条线先放一放,按勾先生所言,周奉之女周妙如今还活着的话,也有十六七的样子了,八、九年前的案子,连平梁地方官都查不出任何线索,我们又从何查起?倒是周家的生意就摆在眼前,多方打听,总能寻到我们可以下手的地方。” “行,依你。” 两人再无话,一路回到居宅,清萝早上留在屋里休息,这会儿竺紫琴帮她仔细验看过后,已确定她的余毒全都清除,清萝便高兴地主动请求,下午愿去打探一下王府的动静,若时间尚早,她看能不能更多了解一点王府两位公子的情况。 竺紫琴同意了她,且让花荐与她一起去,又嘱咐清萝,“千万别让蔻郡主的婢女跟手下看到了你。” 清萝满口应诺,竺紫琴斟酌了一会儿,接着再道,“若我是你,王府的两位公子,我会选贺兰元荣,他的情况你最好能了解的越多越好,事无巨细,听到了什么你如实向我报来便可。” 凤墨和清萝均面呈不解,不过清萝仍是认真地应下,回过头,竺紫琴向凤墨解释道:“元荣比元靖小两岁,然心机头脑远不比元靖,昨儿隔着人群远远望去,他似乎很是听元靖的话,故他身上的弱点,想来会较元靖更多。” “我觉得元靖就够多毛病的了。”凤墨不以为然,“好赌成性,奢靡贪色,他又是王世子,从他身上下手,岂不是更容易打击到平梁王?” “不。”竺紫琴断然否决,“你以为王爷不知道他奢侈好赌吗,他是王族,有这些毛病一点也不稀奇,关键在于他无大错,我们揪着他的小毛病小打小闹,只会令他的名声传出去不大好听,根本无损平梁王府的财势与大权,且恰恰因贺兰元靖离我们的最终目标平梁王太近,部署不够周全的话,打草惊蛇岂不反倒误事?” “贺兰元荣不一样吗?他固然不是世子,可毕竟也是王爷的血脉,他若有问题,王爷怎会坐视不理?” “我没打算动贺兰元荣啊。”竺紫琴摊手笑道,“我不过视他为桥,就看他这座桥能不能帮我们抵达对岸了。” 凤墨哑然,尽管他已不止一次见识过了竺紫琴的聪慧,然她思虑之周全,依旧每次都会令他钦佩惊异。 用过午膳,花荐随清萝离去,凤墨把沈榭留下来护卫竺紫琴,自己独自出了门儿,聚集梅元观的赌客既然皆是非富即贵者,他怎么也得置些行头,好充充场面,装模作样一番。 平梁府最好的绸缎庄子大约有那么六七家,周记就占了两家,一处位于城中闹市区,一处在城北,凤墨另行雇了辆马车,向车夫打听清楚后,便让车夫直接载他到城中闹市区。 顺着繁华热闹的街区一路走过去,凤墨先看了别的数家,最后才踏入周记,然不知为何,周记店铺内的货品一眼看上去虽也琳琅满目,可掂在手里细瞧后,就能发现货品质量实在乏善可陈,加之价格均比别家要高出一成左右,显然很有些以次充好,店大欺客的架势。 凤墨转了一圈,实难挑出几样勉强入眼的衣物,便准备放弃离开,这时店掌柜却拉住了他,赔笑道,“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一瞧公子就是器宇不凡眼光不俗的人物,其实小店另有些真正的上品好货,都在后堂陈设着没有摆出来,公子若不嫌弃的话,不妨赏个脸移驾去后堂挑选,如何?” “噢?”凤墨十分诧异,他还从未遇到过这样做生意的店家,于是好奇道,“前面引路吧。” 店掌柜将凤墨带入后堂,堂中果然另有数排货架,四周还陈列了不少成品衣饰,凤墨比较了一番,店掌柜所言非虚,后堂中的货品的确均是上等之品,凤墨不禁问道,“你家生意好奇怪,既有上等好货,为何却要藏于后堂,不放去前店呢。” “呵,这个嘛……”那店掌柜尴尬道,“只因本店的走账方式有些特别,不同的货不同的帐,方才分别陈设,公子既然是来挑选货品的,看货合适挑走便是,其他的还请恕在下实不便多言。” 凤墨冷冷地瞧了店掌柜一眼,当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从周记绸缎庄出来,凤墨脚不停地又走了数家周记名下的店铺,直见时辰差不多了,才折返馨月苑。(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两个观主 馨月苑院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竺紫琴带着沈榭又不知干嘛去了,凤墨推开竺紫琴的屋门,见屋内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并无异样,便随手将新置的衣裳放在竺紫琴的床头,不知从何时起,他自己添置行头需用时,总不会忘记顺便帮竺紫琴也添上几样,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习惯是何时养成,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东西搁好后,凤墨又看了一下床头,竺紫琴的绣枕底下似乎压着什么物件,隐约露出一角,凤墨迟疑着,还是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抬起绣枕,白色的菖兰花玉簪静淡柔和,光泽莹莹,仍如他第一眼遇见时那般婉致美丽地呈现在他眼前。 想于吵嚷喧闹的叶镇集市,他也就一眼,便相中了这支玉簪,这应是他送给竺紫琴的第一样物品吧,花了不到十两纹银,送出之后他从未见她戴过,本以为两人千里辗转颠簸,她早不知将玉簪遗落何处,他也早就忘记了此事,现在再见,当时买下玉簪时的心情立刻漫上心头。 他记得遭遇灭门之祸,仙空台上的竺紫琴哀而不伤,沉着冷静异常,记得朦胧的月光下,她肩头的那朵似蝴蝶样的白花,记得她容颜如水让他心思刹那间的动荡,也许最初他对她仅仅是怀着稍许同情稍许歉疚,可回过头去看,她就像这支玉簪,华光浅润,不知不觉在他心里留下泽如月辉的影子,让他向她越走越近。 无论竺紫琴表现得多么冷淡和拒人于千里之外,她肯留下玉簪,凤墨还是颇为感激的,放落绣枕,凤墨深深长叹,至少她也并不是完全的决绝冷漠,她只是将柔细的一面,掩藏的比他想象的还深。 退出竺紫琴的房间,凤墨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人声,等了等,就见竺紫琴跟沈榭交谈着什么走进院子,凤墨迎上去,“去哪儿了?四处乱跑不安全,你不知道吗?” “有何不安全?”竺紫琴揭下面纱,“别多问了,等你从梅元观回来,我们晚上再详说?” 凤墨无奈,他知道竺紫琴不会听自己的,遂应道,“好吧,我必须得带沈榭一起走,你一个人在屋里老老实实呆着,等清萝他们回来,别再乱跑了,能做到吗?” “我累了,正想好好歇歇呢。” 凤墨放下心来,她的话应该就是承诺了。 “对了。”竺紫琴唤住刚想回屋的凤墨,“梅元观的观主叫许瀚星,是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你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最好也能摸一摸他的底细。” “嗯。”凤墨点点头,返身离去,他即将应对的场合固然不是鱼龙混杂,却可想而知,均需谨慎交道,所以他暂且还不想将下午的所见所闻,与竺紫琴交换看法。 是夜,已过了亥时,凤墨才姗姗归来,且醉意甚弥,竺紫琴隔着桌案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不禁皱了皱眉,忙叫沈榭把凤墨先扶回屋,又让清萝赶紧去准备一碗醒酒汤。 哪知凤墨固执地申辩他没醉,还非在院子里坐下,“你也真该去见识见识,竺紫琴,什么叫穷奢极欲,我今儿算懂了。” “好玩吗,痛快吧?”竺紫琴揶揄道,“我还以为你一向冷静自处,孰知你也是个好酒之徒。” “我故意的。”凤墨接过花荐递上来的帕子,拭了一把脸道,“本来没打算饮酒,岂知被许瀚星缠上,不得不假装醉酒才脱了身。” 竺紫琴微微有些吃惊,望向沈榭,“去客栈兜过一圈了吗?” “是。”沈榭答道,“幸亏下午姑娘多想了一层,另找了一家得悦客栈定下房间。” “这么说,你们确实被人跟了?” “小的不是十分肯定,但那人在客栈周围晃悠了约半个时辰才离去。”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被人跟?”凤墨把帕子交还给花荐,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我自觉没什么破绽呐。” “只是为预防万一。”竺紫琴微眯了双眸,若有所思道,“看来许瀚星的背景可能不止有世子撑腰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竺紫琴解释道,“你是新人生面孔,进了任何一家赌坊,掩饰得再好,都难免为人所注意,尤其梅元观和别家赌坊又不同,经常光顾的肯定都是类似世子、郡王那样的熟客,一旦出现陌生人,他怎么也会多留些心眼,所以下午我才跑了一趟,去客栈订了间房,本以为纯属多此一举,未料到竟真派上了用场,但大多数赌坊对客人留意归留意,一般不会跟踪客人的落脚处,梅元观的人还在客栈外面守了半个时辰,这就有些非同寻常了。” 凤墨想了想,“我进去之后,发现里面有很多玩法,不同的玩法,不同的下注金额,都分成了不同档次的房间,每间房都布置得精美堂皇华丽无比,各具特色,没有一间屋子是雷同的,而提供给客人的美酒与食物之精致美味,估摸着就算皇宫里也不过如此,由于房间甚多,于是最初我并没有仓促下注,只一间屋子一间屋子逡巡过去,稍作停留,假意观摩,待看得差不多了,才留步一屋小小地下了几注,这段时间大概也就一个多时辰吧,跟着许瀚星突然出现在我身后,邀我去别室喝上几杯,我推托不过,只得随他去了内阁,当时我还奇怪,他怎么盯上我的呢。” “他出现时,就向你自我介绍了吗?” “是啊,说他正是梅元观的观主,还说不知今夜有新客赏光,怠慢之处望我海涵之类。” 竺紫琴冷笑,“许瀚星不可能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人,梅元观的客人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单单就为了一个新客便亲自现身,屈尊笼络,未免太蹊跷!” “你这一说……”凤墨努力回忆着,“我也觉得许瀚星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莫非他从前认识我?可我对他实在不曾有印象啊。” “在内阁招待你,他还说了些什么?” “普通的问题,比如我姓甚名谁,打哪儿来,来做什么,准备滞留多久之类,后来又问我觉得梅元观如何,平梁如何等等吧,反正皆是些无聊之极的谈话。”凤墨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倒发现他未必是真正的观主。” “怎讲?” “期间他手下曾进来向他耳语了几句,他便急急忙忙离开了一小会儿,我听见他出门后低声问手下,‘观主发脾气没说缘由吗’” 竺紫琴立刻反应过来,“还有一个观主?”(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苟夜私会 清萝将醒酒汤端上,凤墨喝罢,风一吹人是舒服多了,只是身上的酒气仍很刺鼻,竺紫琴便再吩咐花荐跟清萝去准备热水,“凤大人辛苦,泡个热水澡好生睡一觉吧。” 竺紫琴劝道,“反正不急,有些问题容我仔细梳理梳理,等明儿我们另行详商也不迟。” 凤墨没反对,提醒竺紫琴道,“今晚上我不仅没见到周阗,连贺兰元靖、贺兰元荣也未露面,我担心是不是王府里开始追查金簪的来源了。” 竺紫琴点点头,“嗯,我心里有数,你先歇着去。” 贺兰元荣,平梁王贺兰遥的次子,此时正同其兄贺兰元靖一道离开平梁王府,准备各自回他们的郡王府和世子府。 都说当母亲的比较容易偏爱次子,平梁王妃薛碧影也不例外,贺兰元荣出生时,王妃碰上难产大出血,差一点丢掉性命,后虽母子平安,王妃却再无法生育,想到诞下麟儿不易,加之贺兰元荣自幼体质病弱,因此贺兰元荣所得到的溺爱宠惯远甚贺兰元靖。 譬如贺兰元靖两年前成亲,娶了一直追随平梁王的上将军左延宏之女左苏青,方才新建世子府,搬离平梁王府,贺兰元荣其时还未婚娶,偏瞧着兄长的世子府眼热,也一意闹着要搬出去住,王妃舍不得他,左右相劝无果,最终拗不过他的胡搅蛮缠,也只能为他向平梁王求了一座郡王府,郡王府与世子府相邻,都在同一条街上,按照例制规模要比世子府小些,可府宅里面的陈设与修建,样样新奇别致,只较世子府匠心独运花样百出,而无不及世子府。 好在贺兰元靖另有享乐,从未与贺兰元荣计较这些,且贺兰元荣又很是听他的唆使差派,故两兄弟倒也沆瀣一气相安共富贵。 两年多过去,贺兰元靖由于耽于荒淫享乐,世子妃一直未有所出,按理贺兰元荣也早到了娶亲的年纪,然奇怪的是,无论平梁王与平梁王妃如何左挑右选,数次想给这个溺爱的次子说和一门好亲事,结果都被贺兰元荣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个中缘由其实平梁王夫妇也是心知肚明,不仅他们心知肚明,小郡马爷的特殊爱好在平梁几乎是半公开的秘密,出生贵胄加上溺爱的结果,导致贺兰元荣除了比其兄更会讨好王妃更得娇宠,其他方面无有一点长进不说,唯吃喝玩乐荒诞不经反比贺兰元靖更甚更令人瞠目结舌。 就是这样的贺兰元荣,平梁王夫妇软硬兼施,想迫他就范,改掉他那令人羞于启齿的癖好,然他们次次都会不得不在贺兰元荣的混闹面前败下阵来,拿贺兰元荣毫无办法,渐渐亦只好由得他去,希望随着他的成年,他的人生能最终走回正轨。 希望归希望,不代表贺兰元荣就真的能改变,积重难返的贺兰元荣当初闹着要搬出去住,实在也仅为了更自由自在,于是两年的时间,贺兰元荣不过变本加厉,愈发的肆无忌惮了而已。 “哥,就回府了么,不去再喝两杯?”贺兰元荣唤住正欲翻身上马的贺兰元靖,一改从王府刚出来时的一本正经。 “没心思!”贺兰元靖懒散地答道,微蹙的眉间隐约有着凶煞之气,“真够倒霉的,好好的寿诞闹得乌烟瘴气,母妃今日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哭哭啼啼茶饭不思倒罢了,你去问个究竟吧,多劝了几句,父王又对咱俩横眉冷对,老东西是不是疯了?” “唉,一时闹着别扭罢了,闹几日自然而然也就泄劲了,管他们呢!”贺兰元荣不以为然,“咱们玩咱们的,天又塌不下来,大哥何故平白替他们忧心。” “你懂什么!”贺兰元靖稳稳地落身于马上,教训着自己的弟弟道,“打从咱们记事起,父王还从未如此对待过母妃,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劝你最近也收敛着点,别给老东西拿捏到把柄,越发找着由头抽起风来了。” “有那么严重吗?”贺兰元荣小声地嘀咕道,“就算拿到把柄,老家伙又能如何,大不了依旧责骂一通了事呗。” 贺兰元荣的声音虽小,贺兰元靖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他的眉头蹙得更紧,“小心为上吧!总觉得这次气氛很有些不对劲,为了母妃,你好歹装装样子,别再惹事儿了,听见没有!” “知道了……”贺兰元荣无奈轻叹,叹声未落只见贺兰元靖已带着左右随扈哒哒哒地策马远走,且没有等他的意思,他便撇了撇唇角,吩咐左右道,“今儿爷累了,你们去知会长英一声,就说爷今夜不去了,让他到爷府上来吧。” “喏!”其中一名随扈领命而去,剩下的则陪着贺兰元荣一起打道回府,他们的身后,紧闭的王府大门内灯火半明半暗,阴森幽闭。 半个时辰后,一辆华丽精美的马车悄悄于郡马府的门前停下,一只如玉琢般莹白透润的手跟着撩开了镶缀着珍珠与孔雀石的银丝团花绫罗帘,如此停了片刻,车内有白影一晃,未待看清,那人已躬身下了马车,衣袂翩翩地负手而立。 这时只见来人面如玉冠,眉聚远黛,眼似桃花,长睫成荫,唇红齿白间半笑半嗔,又一袭雪衫白衣纱羽笼袖,脚上暗花绫罗软履若踏雪乘云,举手投足当真是貌美若仙,媚不可言。 未等小厮上前叩门,郡马府的府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一隙,此人轻身入内,在下人的引领下径直向宅院深处走去,隐隐传入耳的,是伶人轻拢慢捻的筝弦曲音,和着浅吟低唱。 贺兰元荣的寝殿,火烛摇曳,映照出室内镶珠嵌玉的各式陈设华贵炫目,卧榻之上鲛绡帐内,贺兰元荣将头枕在入府的那名男子的腿间,与之美酒交盏,半迷半醉,口中还喃呢道,“长英,早叫你搬来与我同住,也省的你我来来回回,跑来跑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赌坊正主 “唉,谁说不是呢?”男子的声音极低,亦是异常的媚入骨髓,他浅啜了一口,抬手在贺兰元荣的肩臂上来回细细摩挲,“可你是郡王主子,要是被人撞见咱俩住在一处,对你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贺兰元荣嬉笑道,“我可都为你拒了无数次亲,还怕别人说三道四吗?” “别!”男子轻柔地叹了叹,“我对殿下的心思,殿下是最了解的,十二岁那年我无钱葬父,鲁莽地拦下王府的车,本欲恳求王爷买了我让我入府为奴,也好换点钱安葬我那短命的爹,谁知坐在车里的人却是殿下,殿下听完我的哭诉,虽不肯买下我,却舍了我一大笔银子,叫我安葬好父亲后拿剩下的银子,好好寻个生计去,自此我就发誓,我这一生只要能服侍殿下,让殿下满意,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奢求,所以殿下若因我而耽误了婚姻大事,长英还不如就一头在殿下面前撞死!” “瞎说!”贺兰元荣摸到了男子的手,轻轻握住,“都告诉你多少次了,小时候的事儿你用不着老惦记在心上,这么多年过去,你也富贵了,当初那二十两纹银算个啥,你还给我的不知已是二十两纹银的多少倍了,我拒亲是为你,更是为我自己,长英,只有在你身边,我也才是真正的快活呢。” 男子妩媚地笑了,“殿下快活就好,说真的,今儿我还以为殿下不会见我了呢,娘娘那头没事儿了吗?” 贺兰元荣听此一问,脸上立时就有些不痛快,“天晓得怎么回事儿,害我也平白挨了老家伙一通训斥,我又没惹他,真叫奇了怪了,还有大哥也……” “噢?世子殿下怎么啦?” 贺兰元荣想了想,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别提他们了,扫兴!” “好好好,咱们不提!”男子将身子支起一些,把自己手中的酒盏放回榻案,另取了水晶玲珑壶,替贺兰元荣斟满一盏,又在果盘中拿银签挑起一块切好的蜜瓜喂给贺兰元荣,“殿下觉着累了吗,要不要长英给殿下按摩按摩身子?” “不用,就这样挺好。”贺兰元荣心满意足地品着瓜果美酒,“梅元观的生意怎样,没有因昨天的闹剧受影响吧。” “还好,生意如常,不过……”男子淡淡道,“许瀚星却是失常得很。” “许瀚星?怎么讲?”贺兰元荣翻了个身,变成躺仰在男子膝头,足见男子的话已引起了他的兴趣。 “郡王殿下知道我最喜欢的物件之一,就是观里的那台五彩麒麟琉璃转子盘,可晚上我去观里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贺兰元荣没吱声,饶有兴致地盯着男子俏媚的眼眸。 男子便径直继续道,“盘子中间的浮水都静止不动了,且只剩下盘底的一层,本来该浮在水面上的琉璃莲花盏自然也都搁了浅,这叫玩客们怎么下注嘛。” “难道是水轱辘坏了?”贺兰元荣笑道,“我早说该换个大点儿的水轱辘,让水流得更快,让下注的人全凭运气来定输赢嘛。” “水轱辘倒没坏,后来命人一查,估计是入水的管子里堵了异物,导致水流不畅,然疏通管子,又得搬开转子盘,打开基座,没准儿还得起开地砖一截一截地清理,简直麻烦死了!” “好了好了,大不了暂时不开转子盘便是,只要盘子没有损坏,别的又有何关系?”贺兰元荣安慰对方道,“打制如此一件巨大的琉璃盘耗费巨资不说,当初花了将近一年时间吧,相比之下,清理水道实在算不得多大点事儿,你就别再气恼了!” “唉,殿下呀,我气恼的不是好几天开不了盘了,而是许瀚星也不知怎么守的场子,居然早没发现水流有异,就此一算,还不晓得让玩客们平白赚走多少白花花的银子!”男子气愤地啧怨着,细润的脸颊上红晕微染,更显得媚态恣意,比绝色美人还楚楚动容。 “你呀!”贺兰元荣看得心池摇曳,意乱神迷,情不自禁地抬手勾住对方的下巴,“平日里赚的还嫌不够多么,单是一座梅元观,你说说三年内到底进账多少,我可还从来没有查过你呢!” 男子失笑,一把握了贺兰元荣的手,娇声道,“殿下尽管查便是,梅元观的收入总之从不曾少了殿下的份,我难道对殿下还会有隐瞒不成?” “唔,那可说不准。”贺兰元荣半是玩笑半是轻薄地支起身子,凑近男子耳鬓厮磨道,“我现在就得好好查查你,今儿查不出,明儿接着查,日日天天,总归能把你查个透透彻彻……” 男子垂目一瞥,见衣襟已被贺兰元荣拉扯开,随着贺兰元荣手指的探入,他不禁身躯微颤,低声娇喘道,“随殿下怎么查吧,求殿下快些查,长英可都等不及了……”说着身子已不由自主地向后软倒下去,帷帐内春色一度,红烛跃动,***充斥于殿,许久不绝。 而殿外奏曲的伶人,似乎司空见惯,竟像充耳不闻,依旧轻拢慢捻,浅歌浅止,直至更深露重,凉风四袭时,郡王府才陷入了最终的安静。 起了个大早,凤墨酒意全消,神清气爽,院子里竺紫琴的屋门半开着,他便上前,在门外轻咳了两声。 “进来吧。”竺紫琴端坐于桌前,一身浅青色素衣裙,衬得她清雅秀致,黑眸明亮生辉,她的面前一盏浓酽的早茶,正散发着袅袅香蕴。 凤墨扫视了一圈屋子,来到桌前坐下,“怎么,又是没睡?一大早喝这么浓的茶?” “习惯了。”竺紫琴淡淡道,“我的睡眠一向不好,你也知晓。” 跟着她又道,“休息足了吗,休息足了咱们一会儿出去,运气好的话,没准儿你就能见到梅元观真正的观主是何等模样了。” 凤墨吃了一惊,“你已查出真正的观主了?是谁?” “见了你就知道了。”竺紫琴笑了笑,“若我估计的没错,他此刻大概还在跟贺兰元荣鬼混在一处呢。” “他?”凤墨瞪大了眼,“你指的是……” “贺兰元荣有断袖之癖,故至今未有婚娶,这在平梁不是什么秘密,稍加打听便能查出,贺兰元荣不仅在自己的郡王府私养伶人,还特别宠眷一位叫青长英的男子,昨儿个清萝已大致地了解过青长英,发现他数年前就染指过平梁多家赌坊与勾栏之地的生意,傍晚时分又发现他乘车往梅元观方向去了,不过及至听到你说梅元观有两位观主,我才将贺兰元荣、青长英同梅元观联系在一起。”(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相遇甚巧 “我懂了。”凤墨道,“生意习惯做熟悉的行当,青长英若本身就染指过赌坊生意,他绝不可能还要去别家赌坊捧场,便是去亦会由于同行相争的缘故,被别家拒之门外,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跟梅元观是利益的一体。” “正解!”竺紫琴赞许地颔首,“但猜测归猜测,我们还得证实才行,还有贺兰元荣虽跟青长英关系非同一般,青长英的生意他究竟掺合了多少,我们怕得往深里细里查。” 凤墨琢磨了一下,眼神转黯,“本来到梅元观继续查下去,一定会挖出更多有用的消息,可昨儿……” “是,梅元观你已暂时不宜再去,许瀚星盯上你了,你就是去也不过白浪费时间。” “我重又仔细地回想过。”凤墨道,“你说会不会因为他曾听闻过我的名头,方对我格外留心?” 竺紫琴再度轻笑,笑容中几许讥讽,“一般巡捕在明,赏金猎人在暗,即使官衙备有赏金猎人的名册,若从未打过交道,可能照面也未必能把人与名对上号,然你未报姓名之前,许瀚星就已主动找上了你,则可以肯定他曾是见过你的,但他又拿捏不准你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于是便将你请到了内阁详细询问,也即是说,他见过你,由于某种缘故匆匆一唔,对你有印象不深也不浅,且绝对是怀着敌意与充满戒备的。” “相当合乎情理!”凤墨由衷地佩服道,“你来当赏金猎人,名头一定比我更响,除了不会功夫,太容易反受贼寇所制。” “嘁,别拿我跟你比,你本来就不是真正的赏金猎人。”竺紫琴不屑地白了凤墨一眼。 “命犯们都当我是!”凤墨喝了一口热茶,苦意在唇舌间萦绕,“假设许瀚星是个朝廷的在逃命犯,那我就算没接手过他的案子,也该看过海捕文书,可为何我不仅未曾听过他的名字,连他的样貌也没有任何印象?” “我明白。”竺紫琴缓缓摇首,“我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你为洛王当差时,得罪过此人?” “不可能,同洛王打交道的人我更不会没有印象。” “算了,我们不猜了。”竺紫琴叹道,“迟早总会水落石出的,我们暂且将姓许的放在一边好了。” 用过早膳,沈榭驾着车,在平梁城中穿街走巷,一路来到一处幽静素雅的大宅院前,紧闭的院门内,细竹浓茂郁郁葱葱,依稀可见内宅精美的檐角屋脊均饰有玲珑各色的粉彩人物,凤墨眺目望了一会儿笑道,“这位青长英是把杂耍班子弄到屋檐上了吗,你瞧房脊上的人物,无一不是在玩着各式各样的戏法。” “嘘,来人了!”竺紫琴未应答凤墨,倒是低声地提醒道。 马车缓步移入墙根僻角处,刚刚停稳,果见一辆华丽的大马车从他们眼前经过,在宅院大门前停驻,不一刻,从车上下来的男子,让凤墨和竺紫琴同时瞪大了双眸。 一袭白衣羽裳,举手投足间风姿妖娆,眼波流转顾盼,媚不可言,凤墨看了不禁失声道,“他究竟是男是女?” 竺紫琴深吸一口气,“凤大哥你是自惭形秽了吗?” 凤墨喉头干咽了一下,待青长英进了宅院他才缓过神来,“你……你叫我什么?” “好难得,改叫大哥了?”凤墨笑着回眸,“虽是美色当前故意贬低我,听着还挺顺耳的。” “哼。”竺紫琴冷哼道,“美色当前?是你一副痴痴迷迷垂涎三尺的样儿吧,他美则美矣,美得都让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凤墨兀自吃笑,“我是被他的雌雄莫辨惊住了,显见在你的眼里我还是比他强去甚多,不是吗,那我干嘛自惭形秽?” “行了。”竺紫琴扭过脸去,不理会凤墨的自吹自擂,其实长得像青长英那么美,若非对方实在太不男不女,怕是她都免不得要心动。 “人既已看过,我们回吧,留下沈榭盯着他就行了。”竺紫琴临去,又瞥了一眼宅院深处,神色阴晴不定。 换了凤墨驾车,两人经过城中时,凤墨想起来头日于周记店铺中的所见所闻,便放慢了车速,回头隔着帘子问竺紫琴道,“要不要买什么东西,我带你逛逛周记店铺。” 竺紫琴眉头微蹙,“周家的生意有问题吗?” “不清楚,就是觉得甚有古怪……”凤墨的话音未落,忽闻前方一阵喧嚣与惊叫连连,忙回头看去,这一看不打紧,顿时全副精神都紧绷了起来,只见一辆两乘的马车正横冲直撞地向他们狂奔过来,马蹄所至之处,四下皆惊,沿街两边众人无不是乱作一团,生恐闪避不及,而驾车的车夫涨红着脸拼死力气拽紧了缰绳也显然已控制不住两匹发了狂的马。 眼看着对方的马车就要冲到跟前,凤墨清啸一声飞身跃起,蜻蜓点水般地踏了一下马首,接着几个跃身,纵步跳上了对方的车驾位置,缚臂索如银蛇一样窜出袖口,搅绕着缠向其中一匹马的脖子,随后凤墨又跃上了另一匹马背,紧楸住马鬃,厉声喝道,“吁!” 在两人的共同施力下,马车终于在竺紫琴他们的车驾前堪堪刹止,竺紫琴挑帘出了车乘,迎向凤墨道,“好险,你没事儿吧?” “没事。”凤墨松了马鬃,收回缚臂索,“你呢?” “幸亏你及时出手,才没出大乱子。”竺紫琴转脸又对车夫道,“怎么搞的,闹市区驾车也不小心点!” “小的……”车夫正欲解释,却听闻后面的车厢内传来呻吟声,忙回身将车里的人扶出来,原来是一位年纪在五十岁上下,身着酱褐色描金团花缎袍的面容消瘦的老者,老者的一只手紧捂住胸口,脸色惨白,有气无力,似要昏厥过去。 车夫将老者扶至街边坐下,一边替老者拍打着后背,一边道,“小的本来驾着车好好的,都怪哪家的小孩子不长眼睛,斜刺里横冲出来,差点撞上,为了避让那孩子,小的手忙脚乱地胡抽了好几鞭子,估计鞭子扫到了马目,马儿才连惊带吓发了狂。” “原来如此。”竺紫琴盯着老者蹙眉道,“老先生怎么啦,喘不上气来吗?” “是啊,我家老爷的老毛病犯了,一犯病就会胸闷气急,想是刚才受惊所致!” “赶紧送你家老爷回府吧。”凤墨瞧着老者,担心道,“你府上在何处,要不我送你们一程?” “二位从外地来的吧,我府上就是平梁赫赫有名的周府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暗中门道 竺紫琴和凤墨闻言,相互对视一眼,均是十分讶然,此老者竟然就是平梁巨贾周阗的爹周奉,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且不论周奉是何时从咸平的惠山寺回来的,单就是他貌不惊人气虚体弱的状态,无论如何都很难将他和精明练达的富商巨贾联系上,加之他从头到脚的穿戴虽说质地勉强还过得去,却算不得有多讲究,甚至以他的富庶,当得是简朴非常了。 那车夫见竺紫琴和凤墨都愣着不动,以为他们粗陋寡闻,遂道,“唉,不说这些个旁的了,你们今儿帮了大忙,救下老爷,回头老爷一定会重酬二位的,二位愿意好人做到底送我们回府,小的就替老爷先行谢过啦!” “呃……”竺紫琴眼眸一转,仿佛刚刚想起什么似的,道,“周府?敢问前面街头几家挂着周记招牌的店铺是你家老爷的吗?” “是啊!” “那就好办了!”竺紫琴一拍手道,“我瞧着周老爷的状况,不宜再受马车颠簸,不如先就近扶至你家店铺里休息,顺便立即找个大夫给周老爷诊治一下,对周老爷的病情恐怕还有利些。” “对啊,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车夫忙征询地望向周奉,“老爷,小的背您到店里去吧?” 周奉依旧很难受的样子,张了张嘴偏是说不出话来,便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竺紫琴他们,车夫点头道,“是,小的明白了。” 随即他又转达周奉的意思道,“二位,我家老爷请教二位贵姓?能否告知一声你们的落脚处,也方便日后相见?” “噢,鄙人姓凤单名墨,这是我家小妹,周老爷不必客气,治病要紧,其他的,若是有缘日后自然能有机会再相见,周老爷请吧!”凤墨抱拳敬了敬,从周奉身前让开位置,“还有,你家的马可能受伤了,别忘了让店里派几个伙计来把马牵回去。” “小的代老爷谢过!”车夫在凤墨的帮助下,背起周奉,一溜烟儿地小跑离去,凤墨松了口气。 “还好你想到办法安顿周奉,不然送到周府,若撞上周阗,定会被怀疑你我别有所图,哪有两次都碰着要帮忙,让人家父子全都欠着咱们一个情面的?” “嗯,不过我确实觉得周奉病情堪忧,心悸哮喘,弄不好会出人命的。”竺紫琴转身淡淡道,“咱们走吧,哦,先前你想说什么来着,关于周家的生意?” 凤墨这回不敢再将车赶快了,就放任马匹沿着街边慢悠悠地前行,一边对身后道,“昨儿我逛周记绸缎庄时发现他们的生意很奇怪,摆在外面货架上的物品,又贵又品质一般,可其实他们的内堂还有货,比外面的强上了不知多少倍,且价格也还算合理,我问掌柜究竟怎么回事时,他回我说是因为走账方式不同,分作不同账目,故而货物也分开来销售,你说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后来我又走了几家周记店铺,发现情况大同小异,照他们的法子,那面上的账目岂不都是亏帐?” 竺紫琴坐在车里静静地听着,良久才道,“周家的生意我在邱川府就发现有问题,不过我以为那是周家父子的家事,所以没想掺合。” “家事?你怎么知道?” “有传闻说周阗跟他父亲一直不合,然周记的招牌创设不易,他想要从周家的生意中分开来单做,远不比背靠大树好乘凉,因此直到现在周家的生意仍是在周奉掌控下,唯有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外地州郡的分店,才交由周阗全权打理,可所有的账目也必须经周奉过目。” “你是说周阗阳奉阴违?亏着他爹的生意,暗中发展积累自己的财富?” “起初我的确是这么认为,可刚才见过周奉,我的想法变了。” “怎么?”凤墨干脆将车停在树荫下,回身撩开车帘道,“我不明白!” “周奉看上去应该是个克己持家的人,对生意对财富的热衷远胜于享乐,或者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吧,总之像他这类人,身体不太好还不肯放手生意交给儿子打理,于生意上就一定不会是仅仅查账那么疏忽怠慢,他自己也会时不时的去各家店铺分号明察暗访,确定手下没有欺瞒谋私的问题,你想他要是去了店面上,怎可能不知内外堂生意有别?” “难道一铺两样生意是周奉默许的?太可笑了吧,如此大费周折还不如将生意直接交给周阗负责。” 竺紫琴慢吞吞道,“默许是肯定无疑了,然我怕不是周阗分了自家生意的单,别忘了,周奉与平梁王爷,周阗跟世子,他们间的关系皆是相当微妙……” 凤墨恍然似有所悟,“难怪平梁王的财富积累快得令人咋舌,由周奉父子可以推及其他,莫不是平梁王暗中插手了他可以操纵的平梁所有的大宗生意?” “这只是猜测之一,还有另外的可能。”竺紫琴缓缓摇首道,“王爷有自己的财政税收,吃穿不愁王库充实,身为皇室王族的他,不至于贪得无厌到对生意感兴趣吧,要知道在永元朝,商贾尽管家财万贯,身份地位却还是要低人一等的,平梁王掺合进生意里无疑太自降身份了,何况我始终觉得周家外堂的生意,不过是个摆饰,至于真正想掩藏什么,恐只有周家父子俩自己才最清楚。” “我好像有点懂你的意思了,你倾向是周阗和世子有摆不上台面的勾当?周奉不愿得罪平梁王也不敢得罪世子,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吧?”凤墨沉吟道,“曾有一个案子,想你肯定也听说过,峒水郡虎游寺的主持方丈与峒水郡的刺史相勾结,刺史将贪赃枉法得来的银子,当着一众大小官吏和百姓全数捐献给寺庙,发愿要铸一尊三丈高的金佛,为峒水郡百姓祈福,保峒水一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结果金佛是假的,佛身只是镀了一层金衣而已,其余的银两则全部藏入了佛身腹内,以待日后取走,此所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法,许多贪官污吏都会在此法上绞尽脑汁花样翻新,兴许咱们的王世子殿下也是一例?” “不错,峒水郡的案子正是我爹亲办的。”竺紫琴微微而笑,“幸好东窗事发后,刺史和主持方丈都被当场拿下,否则又要劳你凤大人东奔西走了。” “可惜少赚了好多银子,那可是宗大案。”凤墨抬了抬下颌,颇有些得意道,“怎么样我对案子的记忆可一点不比你差吧?我推测的与你推测的一致吗?”(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投其所好 “凤大人不愧为赏金猎人,熟悉各种犯案手法暗中门道,的确!”竺紫琴认同道,“我的确倾向于这后一种推测。” “看来我们是避不开跟周府的交道啊!”凤墨坐正身子,拉了一下缰绳,重新催动马车。 竺紫琴未有答话,她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周家父子均给她留下了不太好的预感,她实不愿插手周家的事务,可很多事通常都是,越不想染指越容易缠扯上身。 回到馨月苑,两人闲着没事儿,凤墨便给竺紫琴详细地讲了讲他在梅元观的所见所闻,一会儿花荐与清萝回来,分别禀报了他们所掌握到的蔻郡主、龚明兴以及贺兰元荣的行踪。 竺紫琴变得听得时候多,插话的时候少,多数闷声不响,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等到晚上沈榭归来,用膳后竺紫琴遂找了众人好一番商议。 第二日傍晚,青长英离开府宅前往梅元观,他想看看自己的琉璃大盘是否能运转如常了,此五彩麒麟琉璃转子盘是梅元观最受赌客们青睐的一种轮盘赌,也是青长英最为得意和心爱之物,盘身平时置于桌台之上,桌台设有机关,由赌坊的伙计负责操纵每一场次。 纵观整个巨大的琉璃盘,盘沿塑有八只五彩麒麟,麒麟个个皆为奋身刨爪怒目咆哮状,怒张之口中衔有一枚纯色的琉璃珠,八只麒麟每只各衔一种颜色,下腹则为中空且开有一孔,刚好可以漏下琉璃珠,按动桌台上的机关后,琉璃盘会开始转动起来,越转越快,麒麟口中的琉璃珠受到震动便会先后滑落麒麟腹再由麒麟腹漏出,顺着转动的大盘旋转着滑向盘底。 而盘底一分为二,边沿是尺许宽的水道,上浮透明的巴掌大小的琉璃莲花盏,共有四盏,盘底中央为一大型的八足琉璃莲花灯,花灯的高度较盘沿稍低,八足中空开口,可以从足嘴中不断喷涌出水流,带动水道里的莲花盏缓慢游移,滑下的琉璃珠,只要有一色滚入莲花盏中,押了那种颜色的赌客便算是赢,其余滚入莲花灯座凹槽的琉璃珠则不算,未押中者自甘论输,至于中心的莲花灯更为华丽的琉璃盘添色增辉,其内蓄满了鱼脂和松油的混合物,即使无客依然长燃长明,映照着琉璃盘五光十色流光溢彩,让人无不惊叹抚赞。 当然,琉璃盘的华美异常就足以让青长英自傲了,最重要的是,琉璃盘还是他亲手设计督造的,大概由于他自身的容貌倾城,他绝大部分的心思都花在了寻找和琢磨奇巧精致之物上,因而就算是做赌坊这类下三流的生意,他也不惜各种繁复手段,让他的梅元观好像人间天上奢华迷醉,成为整个永元朝无可比拟绝世无双的赌坊。 青长英的马车轻蹄缓行,快要行至上清园时,湖堤岸边出现另一辆马车,车下有三人,其中一人半跪在地,似乎是在检查马掌,还有两人则分别为一男一女,女子淡青色绫罗素衣裙,以银纱蒙面,仅从体姿看娇俏却略微单薄,一眼瞧去只觉平平无奇,倒是她身旁的男子,高拔挺俊,一身雪青色罗袍束暗紫腰带,在渐渐转暗的天色中尤为醒目和风姿卓逸,他手中一把折扇开开合合,显得很是无奈又无聊的模样。 想来定是男女的车坏了,不得不停在路边修整,青长英目光冷冷地扫视过男女,并没有吩咐车夫停下来一问究竟的意思,马车驶过男女继续缓缓前行着走远。 凤墨望定青长英的车,眼看车影越变越淡,就要消失不见,不禁失笑起来,“姜太公钓鱼,你这招不灵啊,竺紫琴,鱼不肯咬钩该如何是好。” 竺紫琴上下打量凤墨,“怎么能啊,再等等吧,青长英喜好收集华丽精美之物,对人亦是如此,他不仅自己服侍郡王,连郡王府里貌美如玉的伶人都是他替贺兰元荣收罗来的,怎么就对你看也不看毫无兴趣呢,我觉着怕不是我的等鱼上钩之计不妥,是你入不了人家的法眼吧?” “你!”凤墨悻悻地横了竺紫琴一眼,“什么计不好想,偏偏挖个坑毁我,要我穿成这般,和那些伶人何异?传出去以后行走江湖我岂非是要被人笑话死?你要是嫌弃,正好啊,我还不想在这儿当木桩子呢!” “行了,湖堤一带车少人稀,你自己不讲谁会传出去,再说了,是让你结识青长英,干嘛弄得跟女儿家逼良为娼似的?”竺紫琴忍住暗笑,抬首望了望天色,“是不是天光太暗,他没看清咱们呢?” “你这本来就是个馊主意,我服了你行吗,小姑奶奶,咱们回吧,再站下去,不是逼良为娼也快成了当街卖笑了!”凤墨打开折扇,狠狠地扇了竺紫琴一下,直撩得她面上的银纱飞逸,露出了窝角微微上扬的浅绛薄唇和细腻如瓷线条柔婉的下颌。 “有本事你怎么自己不……”凤墨瞧得有些呆了,后半句话竟忘形地没有说出口。 竺紫琴当即冷下脸来盯着凤墨,“闹够了吗?昨儿个你已经说了是馊主意,我没聋,用不着一而再再地提醒,人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凭着我们对青长英的了解,不过皮毛,要是连试都不曾试过,如何有十拿九稳的法子?” “我……”凤墨自知刚才的行径甚是轻佻,可他纯粹无心地随手一扇,跟竺紫琴开了个玩笑,这刻醒悟过来,耳根随即红了,“抱歉,我非故意……” “算了!”竺紫琴看出了凤墨的窘迫,也了解他的秉性非轻佻之徒,遂缓了口吻道,“怪我,末流之计,为难你了!” “别这么说。”凤墨歉疚道,“你说得对,总要一试,否则……” 他的话还未说完,远处隐约地似乎又响起细碎的马蹄声,凤墨忙回头望过去,刚刚青长英马车消失的地方,没一刻重新出现了一辆马车的影子,在朝着他们缓缓驶来。 “青长英?”竺紫琴在凤墨的身后轻轻叫了一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纷纷长吁了一口气,这家伙到底是又回头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一波三折 相互对视一眼,凤墨焦躁地走动开,来到沈榭面前俯下身子,像是在询问什么,竺紫琴则负手长立,静静于暮色中注视着越走越近的马车。 马车停驻,车里的人没露面,却是赶车的下人唤道,“敢问二位,是遇上什么难处了吗?有没有在下可以帮忙的地方?” 凤墨抬起身,眉头微蹙,抱拳道,“多谢小哥,我们的马车可能出了点问题,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不知贵家主人可愿行个方便,把我们送回城中?” “城中何处?” “我们歇脚之处,得悦客栈,小哥可清楚?” “上来吧,小的送二位过去便是。” “那……”凤墨转目望向车厢,缀满珠石的团花帘内毫无动静。 “二位不必客气,是我家主子叫小的回转来看看二位有什么需要的,他本人早已在前面下了车。”下人瞧出了凤墨的犹豫,恭敬地解释道。 “噢?”凤墨心头暗惊,满满地被失望之意充斥着,比刚才还甚,“你家主子急人所难,我等感激不尽,可这样岂不是就耽搁了他赶路?” “无妨,我家主子要去的地方就在附近,他说自己要走几步散散心。” “有劳小哥了!”凤墨谢罢,扶着竺紫琴上了车,青长英的下人便催鞭驱车疾奔起来。 车驾内,凤墨跟竺紫琴相对而坐,青长英果然是个事事追求完美的人,车内装饰奢华繁复不说,座位是又宽敞又松软,铺着厚厚的软垫与深紫色的团花长绒丝毯,两人间膝头前还有一方小小的案桌,摆着几盏果品与点心,案下的横板则置满了百合花束,使得整个车厢幽香弥漫心驰神畅。 凤墨把周遭打量了个遍后,冲着竺紫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然他却发现竺紫琴面色平静,好像对这个结果丝毫不在意,或者这个结果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凤墨很是狐疑,但他怕给青长英的下人听去他们的谈话,故忍了忍,强把疑惑暂时压在肚里。 一路相顾无语,到达得悦客栈门前,竺紫琴随在了凤墨的身后下车,她离去的位置,丝毯上赫然多出了一只香囊,香囊是雪青色绫罗所缝,没有绣任何花样,看上去平白无奇,且布料跟凤墨身上的衣服料子是一样。 进了得悦客栈,竺紫琴不仅续订了前日为凤墨订下的上房,还在隔壁加订了一间,两人上得楼去,凤墨推开窗户,望见青长英的马车已走远,便关了窗户,看定竺紫琴道,“你到底搞什么鬼,干嘛非得订下两间房,莫不成你还指望着青长英回头能主动找我们?” 竺紫琴掩好门,在桌旁坐了,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是啊,为何就不可能呢?” “你脑子里都在琢磨些什么啊。”凤墨相当无语,“青长英让下人驾着空车来帮忙,明摆着就是不想见我们,你凭什么指望他还会再来找我们?” “看看吧,他会不会来找,明日即见分晓。”竺紫琴悠闲地喝着水,慢吞吞地答道。 “你是不是又耍了什么阴招?”凤墨想起来竺紫琴在车上就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不由得终于道出了疑问。 竺紫琴笑笑,“青长英固然好逑美物,可他毕竟一直从事的都是下三流的生意,所以千万不要低估了他的戒防之心,你想想哪一个开赌坊的,会冒然相助不摸根底的陌生人,与他们同车而坐?何况我们出现在上清园附近,离梅元观不远,他不得不防着我们是故作巧合。” “没错,你也说那条道上车少人稀,换我也得戒防三分,如此他就更没理由还回头来找我们了!” “他没理由,咱们就给他个理由呗!” “你……”凤墨初时愣了愣,随即又觉得这才是他所熟悉的竺紫琴,无论她想出的是什么馊主意什么下下之策,她都永远会留有后手备用,且不动声色地便施展开来,她性情古怪情绪易变,可跟她共处,好像总会在某处遇到意外惊喜,当然反正不是喜就一定是惊,弄得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患得患失,到最后,忽然又会感到同她在一起,其实根本不用太过担心,她心思深藏运筹帷幄气定神闲,似乎不过是在下一局稳操胜券的棋,无论世间什么样的坎,她一定想方设法都会要翻过去。 “说说,到底什么阴招,连我也无知无觉。”凤墨一颗心落肚,遂在窗边的客椅上踏踏实实坐了。 “阴招?我有耍过吗?”竺紫琴回脸,微笑道,“前次咱们是给蔻郡主送失物,这次不过换了咱们自己失物,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凤墨想的是不担心,然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又不能不担心,“在青长英的车上遗落的东西,他能亲自送还吗?我看十有八九只是吩咐他的小厮送过来吧?” “唔,通常情况下,自然吩咐小厮跑一趟就行。”竺紫琴笑容未变地接了一句道,“就看咱们遗落的物件,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了。” 翌日清晨,下了一场细雨,空气变得格外清新,眺目四望,繁华热闹的平梁城高低林立的屋楼间,纵横交错的市井里巷内少了许多尘俗之气,而又凭添了一色烟雨中的迷离如梦,似真亦幻。 凤墨用过早膳,便舒舒服服地独坐窗前品茶,门外传来叩门声,沈榭发髻和衣衫微湿地由门外进了屋。 他昨儿在上清园附近耽搁了许久才到了得悦客栈与凤墨他们会同,然后他又返回了馨月苑,因此直到早上,沈榭才再次从馨月苑赶至得悦客栈,并将揣在怀里,用油纸包裹得好好的,一点都未打湿的东西交给了凤墨。 凤墨接过油纸包,打开来看了一眼,又凑近鼻子闻了一下,随后丢掉油纸,把里面的物件直接揣入了自己怀中,“辛苦你了沈榭,你下去吧,订一间下人房,好好休息去吧。” 沈榭领命离开,凤墨赶紧拿手捏住鼻子,忍了半天才勉强止住想打喷嚏的欲望,他对某些异香十分敏感,竺紫琴的交待实在难为他了,不过他并不想由于自己而让竺紫琴的计划落空,故提都未曾提过他的小毛病,结果刚刚试嗅了一下,偏还就是让他敏感的香味,看来他得尽量避免和香物较近距离的接触,否则一连串的喷嚏打出来,他不但露了底细,竺紫琴的计划也就泡了汤。(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登门造访 半个时辰后,凤墨的门外再次传来叩门声,店小二在门外禀道,“客官,有个小厮带了名帖前来求见,客官现在方不方便?” “谁的名帖?”凤墨故意隔门相问,他知道这么大声,旁屋的竺紫琴一定能听见。 “噢,名帖上写着平梁长英。” 凤墨打开屋门,店小二忙递上了名帖,凤墨问道,“人呢?” “在楼下候着呢,那小厮一瞧就是极懂规矩的人,生怕叨扰到客官休息。” 店小二的话音刚落,旁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竺紫琴带着银面纱出现在门口,凤墨顺势道,“紫琴,有客人到访,陪我下去一同见见吧。” 竺紫琴点了点头,二人前后随着店小二下了楼,楼下坐在堂中等待的人闻声站起,迎向凤墨施了一礼道,“二位,还记得小的吗?” “呵。”凤墨浮出笑容,“怎么不记得,昨晚蒙你和你家主子及时襄助我们才能回了客栈,结果临别时你又不肯告诉我们你家主子姓甚名谁,我们还在懊恼连登门致谢的机会都没有呢,没想到天遂我愿,你竟又出现了。” “不好意思二位,非小的不肯说出主子的姓名,实在是主子叮嘱过小的,让二位千万不用将昨晚的事放在心上,谁还没有个急难之时?能帮则帮了,没有必要小题大做。” “你家主子真是古道热肠,难得难得!”凤墨一边吹捧着青长英,一边故作疑惑道,“那么小哥今日至此是……” “噢,二位瞧瞧,这香囊可是二位遗落在车上的?”青长英的下人递上手中之物,让凤墨和竺紫琴都各自过了一下目。 “大哥,你的随身之物什么时候丢了,你竟都没察觉吗?”竺紫琴轻轻开了口,眸色平静如常,还有一丝隐约的笑意。 “我……”凤墨拍了一下头,“竟是落在车上了?我还以为是在湖堤附近丢的呢,本来想让沈榭去找来着,后一想没准早给人捡拾走了,故而才没去寻。” “既然是公子的失物,小的这就算是物归原主了!”青长英的下人把香囊交换给凤墨。 “多谢多谢,又劳小哥你跑一趟,唉,我真是,糊涂至极!”凤墨接过香囊,转手便递给竺紫琴,“紫琴,你先帮我收着吧。” 竺紫琴明显略微愣怔,凤墨却已顾不得她的猜测了,跟着拱手向那下人道,“也请小哥代我再次谢谢你家主子,我与小妹多番烦扰,惭愧惭愧!等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当面向他致谢。” “公子莫急!”青长英的下人赶紧还礼道,“小的话还未说完,实际上小的此番前来,一为归还失物,二是我家主子有事想向公子求教,诚意相邀,不知公子是否肯赏个脸面,移步鄙宅寒舍,浅酌一杯?” “这……”凤墨迟疑着,“敢问你家主子究竟欲垂询何事,小哥能否详细告知?” “呵,小的一介下人,哪能知晓主子的心思,不过公子尽可放宽了心随小的去,我家主子一片诚念,对公子绝无半点恶意!” “言重了,我绝非怀疑你家主子用心,唯因好奇顺口问问而已。”凤墨稍稍踌躇,转而向着竺紫琴道,“紫琴,你看……” 竺紫琴眨了一下长睫,算作是同意。 “那好吧,反正今早无事,走一趟也无妨,还烦请小哥代为引路了!”凤墨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青长英的下人却未动,只拿眼瞧向竺紫琴。 凤墨暗暗有些不满,解释道,“我家小妹,怎么,贵府不欢迎女眷?” “哪里,哪里,公子这边请,马车就在门外恭候二位呢!”那下人陪出笑,退身让客人先行。 青长英的府邸,里面比从外面看更加幽静,微凉而潮湿的空气中,徐徐香风吹动细竹,林叶簌簌,翠波如潮汐漫卷漫舒,让人一入内府顿觉浑身放松五体通泰。 可凤墨偏偏微蹙了眉头,像是对园中幽景并不感兴趣,他嗅出空气中的香味乃焚香所致,尽管香气很淡,仍是让他的鼻子很不舒服,走着走着,凤墨终于没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竺紫琴和青长英的下人都惊讶地停下来看着他。 “大哥,昨晚受凉了吗?早跟你说过,天气变了要注意加暖,你就是不肯听,瞧瞧,果然不好了!”竺紫琴反应最快,从袖中拿了一方帕子递给凤墨:“喏,我的帕子借给你用,快拭干净吧,别叫人家主人见了,以为咱们故意唐突失礼呢。” “不会,不会。”青长英的下人尴尬道,“没想到公子身体有恙,还害公子抱恙前来,是小的不知情况,失礼在先了!” 凤墨连连摆手,一边正欲推开竺紫琴,他身上本带的有帕子,哪好意思再弄污竺紫琴的随身之物,不过迎面遇上竺紫琴的目光,他瞧见竺紫琴冲他施了个眼色,只好顺势接下帕子。 帕子刚刚掩上鼻,一股他从未嗅到过的清爽凉意直通鼻根,又由鼻根入脑达及阳穴,经此刺激,凤墨立时心头一松,整个人顿见好转过来,他拭了一下便用帕子掩住口鼻,对青长英的下人道,“无妨,我并无大碍,你不用介意,咱们走吧。” 有了竺紫琴的帕子,凤墨算是轻松多了,每每想打喷嚏的时候,拿帕子稍稍掩鼻,就能暂时退去所有不适,一行人来到府宅深处的一座八角凉亭,青长英早于亭中候立,依旧一身雪衣烟纱,衣袂翩飞,如白莲濯清水,颠倒众生。 一番寒暄客套,青长英的软昵话语,不疾不徐,字字声声均是蚀骨荡髓的酥麻,加之眉目含娇带媚,手势身姿柔蔓宛转,弄得凤墨和竺紫琴皆感口舌迟钝,头脑为媚色所惊,几乎一片空白。 不过青长英的目光更为关注的是凤墨,极少扫向竺紫琴,便是偶尔扫视,亦是有意无意的轻淡,待落了座上了茶后,青长英更是与凤墨直目长视,仿佛已当了竺紫琴毫不存在,竺紫琴垂下眼帘,暗自哂笑不已。 “凤公子,刚刚听蘅永说你受了风寒,身有不适,不妨尝尝我家自煮桑姜茶吧。”青长英说着,竟亲手为凤墨斟茶添水,推送到凤墨面前。 “多谢青公子,费心了!” “叫我长英就好了。”青长英眼眸含笑,放下茶盏,目不转睛细细审度凤墨,仿佛他对凤墨是极为欣赏,一见如故。(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初探底细 “长……咳咳……”一口一声长英长英的,凤墨光是想想都受不了,自然无论如何是叫不出了,遂依旧改成了原先的称谓,“不好意思,青公子,在下暂时还不太习惯直接称名道姓,望青公子见谅!” 青长英的目光愈发柔转,轻声道,“哪里的话,凤兄随意就好,长英冒昧,敢问凤兄祖籍何处,从何方来,到平梁所为何事?” 凤墨失笑,“青公子一连气的相问,难道怕在下是什么歹人吗,若是歹人青公子还请在下到府上来?哦,不对,凉亭周围包括这位蘅永小哥在内,起码有七八个高手,青公子当然无惧无恐。” “呵,凤兄果然也是个内中高手,从至凉亭起并未左顾右看,却已然将周遭的情况洞悉分明,长英佩服!” “青公子谬赞了!” “不过长英并无恶意,凤兄放心!”青长英将身子坐直了些,“长英问得急了,实在是好奇之心使然,谁让长英慕凤兄大名已久,未想今日有缘得见,兴奋得难以自抑了呢?至于周围那些护院,凤兄完全不必介意,长英手无缚鸡之力,少不得要养几个手下,以求安身立命,凤兄说是吗?” 凤墨笑而不答,只将帕子在鼻尖附近掩了掩,竺紫琴瞧在眼里,也是一声不吭,侍守在他们身后的蘅永见另一名侍童又端来另沏的茶,忙迎身接过,放到了茶案上,替青长英和竺紫琴各斟了一杯。 凤墨放下帕子,“青公子的私事在下无意干涉,其实在下乃是无名之辈,所谓慕名已久,在下哪里当得起,昨儿青公子急人所难帮了在下和小妹,在下本当是感激不尽知无不答,不过在下除了想当面感谢青公子之外,同样也深怀好奇之心,未知公子找在下来,又是所为何事呢?” “哈。”青长英灿然一笑,蜜色润唇间皓齿如珠贝,泽光熠熠,“凤兄是个爽快人,长英就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来长英以茶代酒,先敬凤兄!” “客气!”凤墨举盏,以袖相掩,假意喝了一口。 “不瞒凤兄。”青长英放下茶盏,笑容未变道,“据长英所知,凤兄可不是寂寂无名之辈,仅用四年时间,便能名声鹊起,令贼寇们闻风丧胆的赏金猎人,若是都算作无名的话,那像长英这般,岂不也就勉强堪称蝼蚁?凤兄不愿回长英的问题也无所谓,长英倒是听说凤兄是午阳人氏?午阳可是出产名茶之地啊,难怪长英的粗茶入不上凤兄的眼呢!” 凤墨闻言,心中暗暗冷哼,这青长英面上始终浅笑娇语,看起来与人十分投缘十分亲近,却原来是个笑面虎型的,难怪他昨日不肯与自己照面,却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底细,也难怪像青长英这么娘炮的人,竟能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赌坊生意,显见并非完全是靠着有平梁王府的郡王爷贺兰元荣撑腰。 好在昨儿经竺紫琴的提醒,他早有所备,由此又可证梅元观的名义观主许瀚星一定有问题,否则他不会将自己到过梅元观的行踪报告给青长英。 “在下坐不更名立不改姓,的确是赏金猎人,堂堂正正,没什么可遮瞒的。”凤墨换了正色缓缓道,“但我又不是朝廷官差,按理青公子没理由会对我感兴趣,另则在下的家乡,公子说的没错,盛产名茶午阳雪眉,可我非嫌弃公子的茶不好,譬如我这种行走江湖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也是常情吧?” “凤兄如此直言相告,令长英愈加佩服了!”青长英微微轻叹,语气柔若春风拂落花,“看凤兄说的,不是朝廷官差长英就不能感兴趣吗,长英平生最佩服的就是和凤兄一样仗剑天涯行走江湖的人了,可惜啊,长英天生身子骨弱,哪儿都去不了,是为此生一大憾呐。” 顿了顿,青长英又道,“既然凤兄的赏金猎人做得好好的,为何要来咱们平梁?莫不是有什么大盗逃入了平梁城?” “在下最近没接案子,累了,想过一阵子自由自在的生活。”凤墨淡淡地笑道,“此行纯粹是私事,恕在下就不详述了,青公子,有一句话在下刚才就想问了,不知当讲不当讲?” “凤兄请说。” “和我们打交道的人,甚至了解我们根底的人,通常不是官府衙门里的人,就是贼寇巨盗,或者朝廷发下海捕文书全朝缉拿的命犯要犯,在下觉得像青公子不可能属于以上任何一类,故没准儿是有人托了青公子打听在下的来意,无论对方是谁,在下只想请公子转告他,在下到平梁和任何案子都没有关系,只要他在平梁境安分守己,未曾触律犯案,我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烦。” 青长英的脸上微显尴尬,笑容也有些僵,“凤兄多心了,长英和凤兄昨儿才第一次见,当时还不知受困的人就是凤兄,直到蘅永回来,同长英说了凤兄的姓名,长英方醒悟原来竟错过了结识凤兄的机会,哪里来的什么人托我打探凤兄的来意呢?” “没有就更好了,当是在下随口啰嗦了几句,唔,该说的在下都已经说清了,要是没别的事儿……”凤墨再次拿帕子掩鼻,留下了后半句没说却去意明显的话。 “诶,别啊!”青长英复堆起甜腻笑容道,“话才刚刚说上两句,凤兄怎么就急着要走呢,莫不是嫌长英待客不周吗?” “哪里,在下是怕风寒不小心传染上公子,那在下可就罪过了!”凤墨见青长英挽留,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借坡下驴。 “凤兄为长英想得可真周到!”青长英以手托腮,将肘支在了桌案边,眼眸忽闪眼波流转,“其实,长英此番请凤兄前来,除了诚心想与凤兄结识之外,还欲跟凤兄请教点别的问题,求凤兄不吝赐教!” “求凤兄不吝赐教”几个字,青长英说的是娇嗲无比,让竺紫琴都禁不住激灵了一下,最要命的是他还说得极其自然,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凤墨虽早有心理准备,可仍是被青长英的这副媚姿和这句话弄得差点背过气去,屏息了数秒,他硬着头皮一字一顿道,“青公子不用客气,凡在下所知,定据悉相告。”(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香惑之诱 “如此长英就先谢过凤兄啦,呃,其实也没多大点事儿,凤兄何必紧张?”青长英此刻已经带着些许调笑的口吻,比之先前更为轻佻。 “凤兄昨儿遗落在长英车上的香囊,长英嗅着香气扑鼻,便打开来瞧了瞧,不知凤兄用的是什么香方,功效如何?” “噢,公子误会了,在下所带香囊中的药丸不是佩香而是用来服食的,只因在下最近……”凤墨说着转脸冲竺紫琴笑了笑,“脾胃积热食不甘味导致了口气郁重,我家小妹便替我自制了口齿生香丸,用过了之后在下不仅没了口气困扰,还得益于此丸的清热解毒功效,已经大有好转了呢。” “原来……”青长英仿佛此时才注意到身边还有竺紫琴这么一个人似的,到底是拿正眼仔细地打量了竺紫琴几下,旋即又转过头望定凤墨,“口齿生香丸长英也服食过,但凤兄昨儿落下的药丸和长英所服食的不大一样啊,起码长英就没有嗅出有麝香、槟榔,只是大致觉得该是有丁香、藿香、香附、当归、桂技、白寇等物吧,且另外添加的又是几样别的什么?” 凤墨笑道,“要不怎么说是小妹亲手自制的呢?她是针对我的毛病增减的用料用量嘛,至于详细的方子,青公子还是跟我小妹讨论吧,这方面她才是个中高手。” “不好意思。”青长英自嘲道,“长英素来甚喜研制各种香丸、熏香,一谈起来就容易忘乎所以,忘了姑娘所制香丸与众不同,应该是独门秘方才对吧,长英失礼,还望姑娘见谅!” 说着青长英向竺紫琴施了一礼,表示歉然。 “独门秘方谈不上,略有心得而已。”竺紫琴不紧不慢还礼道,“我兄长年在外奔波,餐风露宿饮食无着,脾胃本来就比较虚弱,不宜使用虚耗真气的槟榔,所以我便加了调补肠胃,去湿热的薏仁、薄荷、青果膏等,没用麝香则是因为兄长不喜欢食用太香之物,总之,紫琴觉得任何香丸的配制都要因人而异,因体况而改,不能一味照搬现成的方子,青公子以为然否?” “不错不错,甚合我意!”青长英连连赞道,“长英就不喜欢用世人已用俗之物,但凡香粉香膏香丸香篆这类,一定要情调雅量与众不同才是,请问姑娘对于美颜驻容的方子可也熟悉?” “唔,只要是能寻觅到的古方偏方,紫琴都能调制出来,另外紫琴自己也配有一些方子,林林总总少说也有几十类吧。” “那香脂香膏以及用以焚烧的香品呢?” “哈哈。”凤墨笑着打断了青长英,“青公子啊,我妹子天生就是个制香高手,你只要提出自己所需,她就能做出包你满意的香品,且所有与制香有关者,她无所不通,绝对能让公子你与众不同、卓雅出尘如鹤立鸡群。” “真的?”青长英顿时两眼冒光,“真没想到令妹还有如此本事,不知长英可有机缘见识到小妹更多的香品?又或者你们能在平梁多待些时候吗,也好让小妹在香道方面多指点指点长英?” “这……”凤墨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凤兄到底是因何而犹豫,难道二位没打算在平梁久留?” “我们的行程期长期短尚还是个未知的定数,加之我们现在住客栈,调香弄粉的怕是多有不便吧,让青公子失望了,在下与小妹惭愧之至!” “凤兄千万别这么说,折煞长英了。”青长英低眉想了想,又道,“长英可否斗胆请你兄妹二人到府上来小住呢,长英的府宅足够阔敞,屋子又多,二位尽可以怎么舒服怎么住,这样长英每天都能见到二位,得了空的时候能与小妹讨教一二,长英便知足了,还有制香所需的一切,小妹尽管开口,平梁有的长英不缺,平梁没有的,长英也基本都能搞到,完全不用小妹自己东奔西跑,劳心于材料用具不齐,一个女孩子,哎呀小妹,不是长英说你啊,到处走动总归有失体统,女孩子还是要待在香闺里才是正经!” 竺紫琴哭笑不得,怎么青长英说着说着就开始唠叨起自己了?没想到他除了比寻常男子妖媚之外,还啰哩啰嗦婆婆妈妈,真够受的! “让青公子见笑了!”凤墨不以为然地堵了青长英的话,“我们四处闯荡的人没那么多规矩,小妹的性子又随我,天生受不住闺阁束缚,故我这个当大哥的也就由得她了,只要她过的快活,少了点体统又何妨呢?也没准备非得让她嫁入大户人家啊。” “咳,长英失言!”青长英尴尬道,“长英只是按寻常人的想法就事论事了,可凤兄跟小妹哪里是普通寻常人物,根本就是人中翘楚啊。” 凤墨淡然一笑,“在下明白,青公子也是一番好意,不过这个话题还是就此揭过不提了吧!” “好,不提,不提了,那凤兄是答应搬来长英府上小住了?” “恐怕在下得又一次拂了公子的美意了,实在是……”凤墨踌躇着,似乎不知该怎么说。 青长英脸上掩不住的失望,“凤兄啊,长英敬凤兄是个爽快人,才冒昧提出邀约,长英自忖府中绝不可能比客栈差,凤兄究竟何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长英呢?” 竺紫琴瞧着青长英又转成哀婉之色,其模样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便忍不住对凤墨道,“哥,公子诚意相邀,你不妨实说了吧。” 凤墨望向竺紫琴,眉头蹙紧起来,跟着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回脸对青长英道,“好吧,在下就实话实说了,然在下所言,还望公子不要外传,替在下保守秘密,否则我兄妹二人,怕在平梁连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噢?”凤墨的话勾起了青长英的兴趣,他本来就是喜好新鲜刺激生活的主儿,此刻竟同猫儿嗅到了腥味,立时眼也撑大了,“凤兄尽管道来,长英若是泄露半个字出去,天打雷劈!” “呃,天打雷劈什么的就算了,主要是怕会连累朋友,以致没脸再见朋友,故自然也就没脸在平梁待下去了,其实在下此行前来平梁,探望老友是一方面,最主要还是为了我家小妹。” 凤墨幽幽轻叹后,接着道,“小妹擅长制香,早就想开一家制香的香斋,凭她的本事生意无有不兴隆的道理,治病养身驻颜添貌雅兴怡情,众生者皆可以受惠于小妹的香斋,可惜……” “专门制香?好生意啊!”青长英抚掌道,“小妹若是开了店子,长英肯定第一个就要去,凤兄干嘛要叹可惜呢?” “开店子很容易,在下这几年也攒下不少朝廷赏金,足够让小妹开间最好的制香斋,然不易之处在于香料,大量的香料!”凤墨故意压低了嗓音道。(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埋桩设陷 “香料?”青长英的眼眸露出细细地一溜狐疑,却并未再多语。 “你我都清楚,永元朝的香料大多靠着货船从海外诸国运送进来,还有一部分是走陆路经由乌护国至永元朝,海运所贩来的香料,朝廷严格控制,每一笔交易都会登录商册,禁止民间私下买卖,而陆路进来的香料,在品质和种类上可说远不及海货,加之受到乌护国的各种盘查与扣押,到货期较长成本费用更高不提,还由于数量不多造成供不应求,一般仅流入各大小药铺和医馆作为贵重药材使用,像小妹制香所用的,也是从药铺购得,私人少量使用还勉强能够,若是开成香铺,又从哪里搞到那么多的香料呢。” 凤墨一番话说得青长英亦是微微蹙起了眉头,然青长英还是自顾自地陷入沉默中,没有吱声。 凤墨便接着道,“当然,想要香料还是得打陆路进货的主意,毕竟陆路来的香料交易不受朝廷控制,在下前些日子正好结识了一位在平梁经商的朋友,若说涂州是永元朝之西北门户的话,那毗邻涂州的平梁在进货方面想必也是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的,故在下本来是想找那位朋友打听一下这方面的情况,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弄到更多的香料,若是朋友愿意相助,在下就准备让小妹在平梁先开起一间制香斋来,所得收益,朋友是想就货论货算还是最后分成,一切条件都好商量的。” “那……谈得如何了?”青长英终于轻轻地吐出了一句。 “别提了!”凤墨故作丧气状,“在下刚到平梁就出了点意外,结果一直耽搁着,尚还未去拜会在下那位朋友。” 青长英略略颔首,眸色再次含起笑容,“没关系,生意嘛非朝夕可成,不用着急,多谢凤兄对长英坦诚相告,不过长英久居平梁,对平梁的情况应是比凤兄了解的更深入些,长英有几句经验之谈,不知凤兄能否听得进去?” “愿闻其详!在下正愁没人为我兄妹指点一二呢!” “平梁对商贸的控制固然没有朝廷那么严格,然稍大宗的买卖实际还是得经由王爷或两位殿下爷的允可,凤兄的香料交易需要量大,不可不走通这层关节呐,饶是凤兄的朋友能帮着说和,让生意顺利达成,凤兄也少不得要出银子,该孝敬的孝敬,该笼络的笼络不是吗?” “是,青公子提点的是!生意方面凤某实在不熟悉,考虑欠周了。” “不过如此一来,凤兄怕赚不上多少了,本高利薄的生意,凤兄还愿意做下去吗?再者,诚如凤兄所言,陆路转运的周期较长,有时两三个月能进来一批货,有时则差不多要等上半年,且每批货物的品质根本无法保证,长英明白凤兄之所以拜托友人,原指望着对方有着经商的关系,可以优先拿到足够的货量,但任谁也无法保证路途上的货物会不出意外吧,到时货源一断或者不足,制香斋恐怕就只有空耗着净赔的份儿,想想凤兄提着性命走南闯北地缉捕盗匪,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一点银两,万一生意赔了打了水漂,岂不是心痛?” 凤墨垂下眼帘,显得忧心忡忡,“照公子的意思,这生意做不得?” 青长英笑了,“天下间绝无有做不得的生意,得要看怎么做,赚大还是赚小了。” “在下不太明白……” “长英的意思,走正常生意的途径,风险太高,凤兄得三思啊!” “可不走正常生意的途径,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凤墨苦笑,“算啦,多谢青公子为我兄妹二人陈清利弊,也免得我们考虑不周冒失投入,不管生意能否做成,在下都会记下公子这个人情的!” “凤兄不必客气,长英与凤兄跟小妹相识恨晚,将长英的一些意见坦诚相告也是应该的!” “唉,看来这笔生意是不好做了,没关系,在下就当纯粹是带着小妹来平梁游访了一圈吧,等过两天,在下探望过友人后,可能就会启程离开平梁,青公子,他日有缘我们再见了!要是哪天公子到得京城,一定要知会在下一声,也好让在下也尽尽地主之谊啊!” 青长英眉梢轻轻挑动了一下,“凤兄何必那么着急呢?做不成生意,也可以多玩几日嘛,平梁好山好水好去处多得是,不如就由在下相请,带二位到周边好好游赏一番?” “公子的盛情在下心领了!”凤墨抱拳道,“说实在的,我兄妹二人在外已走了不少地方,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哦,还有。”凤墨似是不放心般,再次道,“生意既然没什么希望,请公子就更不要说出去了,香料买卖固然是正当交易,然由于香料的稀缺,通过各种关系各种渠道私下大量置货,传出去必然引起许多人的不满,对朋友的声誉和生意多少都会有影响,在下不愿看到朋友因之而受到牵累,何况如今不过是在下口头上随便聊几句而已,为此也令朋友有所困扰那就太冤枉了。” “呵,长英都起了誓,凤兄还信不过长英么?子虚乌有的生意,长英便是说出去人家也只会当长英浑口编瞎话啊,放心,长英没那么无聊!” “唔,在下相信公子一定会信守承诺!”凤墨说着站起身,“如此在下跟小妹就不多扰了,告辞!青公子后会有期!” “诶,等等!”青长英跟着起身,娇啧道:“凤兄好急的性子,长英与凤兄聊得可还意犹未尽呢!” “呃,在下……” “长英知道凤兄心绪不佳嘛,小妹好本事却没法尽展其才,换了长英是兄长,也会难过,二位要走长英不强留,就问一声,余下两日二位还是住在得悦客栈吗?” “应该……不会换客栈了吧,得悦客栈人不多,地方也还算干净。” “那好。”青长英望了望凤墨,又望了望竺紫琴,随后道,“凤兄与小妹先回吧,等凤兄心情好转,长英再亲自去客栈拜访!”(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由人伤己 “青公子太客气了!”凤墨无奈地抱了抱拳,转身欲离开。 忽而,凤墨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从怀内掏出一方扁长木匣递给青长英,“差点忘了,这个也是小妹亲手制作的,名为濯月香,夜间在安寝之处点了,衣染熏香,经年不失其味,新制不久,凤某尚还未舍得用,就送给公子当作见面礼吧,微薄心意,还望公子笑纳!” “噢?”青长英慌忙双手接过,启匣一看,但见香体如鸽蛋大小,晶白透润,宛如青空皓月,细嗅之香蕴袭鼻,近似月苋草的香气中还掺杂了些别的清香,沉韵浓郁却又雅致悠长,一点都不觉得腻闷,惊叹之余青长英大喜过望连连致谢,“太好了,濯月香古有记载,长英却一直不知制法,未曾想今日竟能得之,二位厚意,叫长英何以为报?” “别这么说,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凤墨仿佛根本没当回事儿般带着竺紫琴离去,蘅永把他们一路送回得悦客栈。 回屋之后,两人都松了口气,与青长英打交道,对两人都无不是一种折磨,凤墨瞧着手中的帕子,歉然道,“怎么办,弄脏了,没法还你了,空了让沈榭去给你买打新的吧。” “不必!”竺紫琴想起凤墨在青长英府中那般难受样儿,忍不住笑道,“凭地毛病多也,对香气那么敏感,在雎鸣县制迷香时怎么未见你有不适?” “我只是对某些气味敏感。”凤墨解释道,“何况对付迷香我可以暂时闭住气,然青长英府中香气袅袅满园子都是,我闭得了一时半刻,还能一直闭下去?那还不得活活憋死?” “好了好了。”竺紫琴带着安慰的口吻道,“那你也该先告诉我一声,我若晓得你的毛病自会想办法让你的嗅觉暂时变迟钝,你也就会好受些。” “我也不够了解你啊。”凤墨道,“谁知道你还有这本事,今日多亏了你的帕子,不然真无法继续跟青长英做戏下去了。” “算你运气好,我制香丸的时候,顺便也调和了一点提神醒脑的药汁滴在帕子上,可我们不是次次都有好运,下回你有什么问题别再自己扛着,跟我商量哪怕是想不出法子,也总好过突如其来措手不及啊。” “我错了,差点误事!”凤墨诚意道歉着。 “知道就行,你呀!”竺紫琴虽有不满,却不愿过多责怪,她清楚凤墨是怕计划受影响才瞒着她的,但他却未料到像青长英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不附庸风雅弄得四处香气袭人? 其实说到底她也是负有一部分责任的,她擅自定下了用香丸诱使青长英之计,可没告诉凤墨内中缘由,直至昨夜凤墨才听她和盘托出整个计划,那时凤墨想必已不好意思退出,是她迫得他没有选择余地,只能硬着头皮按计而施。 竺紫琴的一句言而未尽的责怨,倒是显露出少有的柔性,凤墨顿时心头一暖,如沐热汤,这种感觉很奇妙,不禁有些耳热面臊,莫名地还慌乱无措,一时里竟都忘了本来该想说的事儿。 胡乱把竺紫琴的绢帕揣入怀中,凤墨半天都没抬起头来,他不敢直视竺紫琴,生怕自己单方面的心猿意马让这个太过聪明的姑娘看出来,且会因此再次翻脸冷对他。 竺紫琴瞧着凤墨很是窘迫,误以为他仍是歉疚着,遂转了话题道,“这两日在青长英来找我们之前,我们最好不要回馨月苑了,就老老实实在得悦客栈住着吧,待会儿我会写一封信让沈榭带给清萝,把该交代的事跟清萝详细交代一下,顺便也让沈榭给我们带回一些行李,你我远道而来,房中没有任何行李岂不是太奇怪了!” “嗯!”凤墨点点头,隔了片刻,闷声又道,“青长英真的肯咬钩吗?” 竺紫琴笑笑,“别被青长英的外表骗了,他固然貌美俊俏,举手投足无不销魂蚀骨媚色惑人,可他并不仅仅是贺兰元荣的男宠,此人自父母双亡后,便一路摸爬滚打忍羞含辱混至今日的荣华富贵,也就是说他骨子里是个心性坚韧者,且由于经历和环境的影响,精于生意中的暗门暗路,所以养成了不走正道走偏门的习性,最重要的是,他的确精明,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利益所趋,他不能不心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凤墨承认,怕任谁也逃不脱一个利字,不过是利大利小何种利益的权衡罢了,竺紫琴最善于勘透的是人心,最喜欢出击的也是人心中的薄弱点,连他和洛王亦不过因着利益角逐,一步步踏入了竺紫琴的棋局中,甚至他已可以预见,等到看清全局全貌,说不定他早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 看来正应了那句老话,无欲则刚,凡存有欲念者无论何种,总有一天终归是会栽在自己的欲念上。 想想最初,他是怪过竺紫琴暗怨过竺紫琴,她利用着自己,兜兜转转迫着他联手协作,呃不,不对,说得好听点叫联手协作,实则她不过需要人手,让自己甘当跑腿听命的,但此时此刻,他恍然想通了,所有的症结都在他自己身上,在他心中所存所坚持的欲念上,他怪不得竺紫琴分毫,既然他无法放弃心中的一线希望,他就得扛住所有的后果,无论将来是甘醴还是苦酿,他都得自承自受,与别人没有半点关系。 思及自身,凤墨本来还暖着的心,又在一点点变凉,他起身踱到窗前,负手长立,久久都没再开口。 不知什么时候,竺紫琴跟着也来到了窗前,她隐约察觉凤墨心绪低落,也隐约能感到是由于自己的某句话所致,便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凤墨的衣袖,“你上次劝我,该做事儿的时候就不要想得太多,我们没有退路,也没有犹豫的资格,不会要我把你的话再还给你吧?” 凤墨摇首,“为了青长英?不会!我想平梁没有什么人或事儿令我犹豫。” 竺紫琴唇角微翘,浅笑道,“平梁没有,玉正山总是有的?” 凤墨想了想,深吸一口气,“紫琴,为利所驱,人之本性也,我只是有些感慨好像你我间的关系也是建立于利上,等到有一天我对你来说再无利可图时,会怎样?”(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香料玄机 竺紫琴愣了一下,随即道,“世间事哪有那么绝对的?人心本来就是最难琢磨之物,譬如青长英对元荣有情,从我们了解到的情况看,并不单单是因利所使吧,别多想了,我有那么唯利是图吗?” “相反!”凤墨苦笑道,“真有那么一天,我倒希望自己对你还有些利可图,也不愿因利断而形同陌路,甚至是敌对……” 还有半句话他没能说出,半句暗藏在心底让他倍感无力的话——竺紫琴,你图谋的格局太大,无欲无情,此才为至伤! 竺紫琴默默地与凤墨对视了一阵,眼波移转,“早跟你说过,你我不望将来,唯求笃定现在,你怎么又胡思乱想了。” “不想了!”凤墨很快地接话道,“时辰还早,我去把沈榭喊上来,你去准备书信好了,另外还需不需要再制几样香品,将方子交给沈榭一并带回去给花荐吧。” “临走之前,我已给花荐留下了四五样香品的单子,并详细说明了制作方法,花荐只要依序都做出来备用就行。” “好!”凤墨转身匆匆离开,仿佛在逃避着什么,竺紫琴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垂下眼帘,竺兴曾告诫过她,伤人之时必也容易伤及自己,她彼时不信,未料踏入平梁之后,这种感触不知为何却逐渐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凤墨的回答太快,如同她拒绝正面回应,顾左右而言他一样,他亦不敢深虑一路走下去,他们的那个未知将来。 竺紫琴暗叹着回到自己房中,开始研墨执笔,凤墨为了她一点一滴的转变,她缘何不知?连宁可被利用的话都说得出来,骄傲如他者委实做了太多的让步也做了太多的隐忍,可她能给他什么? 竺紫琴悬笔纸上,久久难以落笔,她想起最初相识的那日,两人不得不搂抱着吊在绝壁老藤之上的窘迫,不禁微微失笑起来,笑着笑着,偏唯余一声更深重的叹息飘落于窗前,随风散开去。 香料贸易青长英的分析已经挑明的很清楚了,受永元朝的制度所限,风险高成本高,还利润极低,原因在永元朝本身不产什么香料,所有外来的香料便愈发珍贵贵重,只有达官贵人才享用的起,故通常情况下,专门的制香师也都不会存在于民间,多是进了朝廷匠作坊的御香坊一门中,少余人则流散在各方,偶尔为些达官贵人、名人雅士们提供特殊的香品。 终归来讲,制香业一行要么就是向民间提供驱除蚊虫、摆供祭祀、略有提神醒脑等作用的普通香品,要么制香师就只能进御香坊为朝廷所用,想让制香成为上档次的生意,几乎不太可能,永元朝难有,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否则竺紫琴他们抛出的香饵就毫无意义了。 例外在于平梁是永元朝的例外,平梁王府是朝廷的例外,青长英跟平梁王府又是非常例外的关系。 先皇贺兰瑞尚还在位时,对香品的喜爱远甚于前朝,宫中大小事务,甚至平日的起坐居行,基本离不开各式各类的香品,或焚或浴或进补,连带着各宫里的娘娘们以及臣子们都竞相跟风,因此朝廷的海运香料每年进货量都极大,所进香料除开贺兰瑞及朝廷需用外,贺兰瑞又指派专人将香料按品质级别数量多寡分送给各宫,再按朝廷官吏的品衔高低分赏给他们,自然,贺兰瑞也不会忘了远在平梁的老四贺兰遥。 千里运送至平梁的香料不仅数量充沛,品质和种类也与贺兰瑞自用的不相上下,足见贺兰瑞是有多么宠着他的这个四弟了,直至贺兰瑞在位的最后几年,朝廷跟平梁间生了罅隙有了摩擦,运送到平梁的香料也无稍减,想必在贺兰瑞是自认为,他对四弟可谓算情至意尽有始有终的好兄长了。 然贺兰遥似乎并不太领这份情,他与贺兰瑞不同,是个于起居饮食上没那么讲究的人,更不屑于附庸风雅之事,或者也可以说他随性惯了,凡事皆依喜好妄为妄行,从未将法度礼仪之类真正放在眼里过,他的心思与精力也多半放在了扩充财富与势力上,以至于王府库房里的香料堆积如山,连年数次封赏给地方官吏都还是逐渐堆放不下了,不得不另辟了一处专门的香料库以存放香料,此香料库就设在上清园内,名为藏香楼。 一面是民间的香料紧张,一面是王府的香料用都用不完,换了谁怕都难免会打王府库存的主意,只不过青长英一向做的都是赌坊生意,平时的需用因着贺兰元荣的关系又都不缺,故不曾在意过香料来源,但经过竺紫琴他们的提示,青长英则必会想到挪用藏香阁的香料来做生意,简直就是无本万利的体面生意,不动心才叫怪。 头日青长英遣蘅永送竺紫琴他们回客栈,自己则提前下了车,然青长英的下车之处,怎么算离梅元观都尚还有好长一段路程,所以竺紫琴估计他其实是在上清园下的车,上清园内说不定会有捷径直达梅元观,如此也可以解释为何贺兰元荣、贺兰元靖他们活动的主要范围都在上清园跟梅元观两处,来来回回乘车毕竟多有不便,两处有捷径有密道,来往行动则自如得多,且又可以不那么招人注意;另外,青长英昨儿是孤身一人,他若走捷径,显见以他的身份是可以随意出入上清园的,随意出入自由往返,他想挪走藏香阁的香料,还不是小菜一碟易如反掌? 最重要的是这种事,青长英向贺兰元荣打个招呼就能办成,王府的香料本来都快成存储负担了,平梁王贺兰遥平时又不怎么管此类琐事,贺兰元荣以自己的身份运走香料,如果不是数量太惊人,谁又会过问他?恐王府的管家都不会发现库存减少,更不会把贺兰元荣的行径上报给平梁王,因此竺紫琴算来算去,青长英都没有理由不去钻这个巨大的漏洞。 只要青长英咬饵上钩,剩下的就好办了,贺兰棠登位之后,亦不像他父皇那么喜欢香料,半年之内,据竺紫琴所了解,只有一批海船运来了八船香料,而贺兰瑞时期几乎每三个月就会有十二艘香料船等待入港,相比之下贺兰棠进的香料大概仅够朝廷的基本需用,饶是如此贺兰棠还批拨了三分之一的香料专供各大医馆药店使用,且由朝廷指派的官吏负责监管控制,以保证民间的药用需求,杜绝用朝廷的香料来做黑市交易。(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再约梅元观 新政之下,朝廷自身的香料用量就压减了不少,哪里还有剩余赏赐官吏,因此半年中贺兰棠没有再给平梁送来香料也是正常,平梁王虽并不以为意,可大环境同时对官吏们的需求产生了影响,长此以往,他们再需要用香料时,也不得不自行购买从陆路进来的料品,而此时若出现大量上等香料,无疑明里暗里,都绝不会缺少买主和中间商。 买卖交易暂且不提,竺紫琴选择从香料下手的关键点还在于贺兰棠的禁令,朝廷明令禁止使用朝廷的香料黑市交易,王府的香料固然属于从前封赏下来的,却依然相当于朝廷的内部物品,有人违抗禁令,公然拿存备的朝廷之物大肆买卖交易,可以想见贺兰棠若得知,脸色会有多难看,面子会有多难堪,便是碍于平梁王的功绩不加重责,也不会放任他不予追究,牵连下去,这杯香料酒算是竺紫琴初敬贺兰元荣,够他好生喝一壶的了。 不久沈榭前来敲门,竺紫琴便把写好的信交给他,又叮嘱了两句才让沈榭早去早回。 到了晌午时,沈榭返归客栈,且带了花荐一起过来。 “出什么事儿了?”竺紫琴问,按理花荐应该留在馨月苑把香品赶制出来,而不会擅自到客栈。 “缨络鸟!”花荐向凤墨禀道,“缨络鸟捎来口信,问爷事情进展的是否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还有问姑娘身子可安好,腿伤应该已痊愈了吧。” 凤墨和竺紫琴闻言,均是沉下脸来,沈椴虽每日饲喂缨络鸟且与竺紫琴又十分相合,然没有勾玉展的授意,断不会主动送出缨络鸟询问他们在平梁的境况。 花荐又道,“小的不知该如何回话,特来请示爷跟姑娘,要怎么说呢?” 凤墨抢先一步答道,“你就说一切顺利,姑娘也挺好的,让他们勿念!” 凤墨心下很是有点气闷,勾玉展分明是想探知竺紫琴有没有中毒的迹象,故而“让他们勿念”几个字,他说得尤其重,意思就是让勾玉展别管他们的事儿了。 可竺紫琴却拦住了他,“不,花荐你就说紫琴多谢勾先生的好意,他提供的消息对我们很有助益,现在的进展尚还顺利。” 凤墨回脸看向竺紫琴,顿时明白过来竺紫琴使的是缓兵之计,竺紫琴若是看过了信则必然会中毒,那样勾玉展也可放下心来,暂时不会再有新的动作。 “就照姑娘的话回吧!”凤墨点头予以认可。 花荐领命离去,竺紫琴扫视了凤墨与沈榭一眼,笑道,“你们的脸色干嘛这么难看,小事儿一桩罢了,也是我暂无功夫陪先生玩,不然我或许会劳先生亲自下山呢。” “千万别!”凤墨忙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对付平梁王就够麻烦的了,千万别再另招些麻烦来,你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我还怕自己分身乏术呢。” “那你就三思了再说啊,刚才的话分明……” “说急了,真的欠考虑!”凤墨赔笑道,“我同先生一向直话直说,未曾多想,下次一定三思。” 言已至此,竺紫琴不好过多苛责,遂让沈榭将带回的行李各自分开,移了一部分到自己房里,下午两人则在城中四处转了转,至晚膳前才回到客栈。 客栈内,青长英早已恭候多时,见两人出现,笑着起身相迎。 凤墨很是诧异,他们尽管料到青长英会再来找,却未想青长英这么快就来了。 “青公子……”凤墨停住身形,礼节性地拱手敬了敬,疑问之色溢于言表。 “凤兄,咱们又见面了,二位去了哪里,还未用膳么?”青长英柔声欺近,一股香气逼得凤墨不禁退了两步。 “出门有点事儿,公子这是……?” “长英听闻凤兄前儿去过梅元观?可恨观主不识凤兄英名,对凤兄怠慢疏忽,偏长英和那观主还有些交情,知道此事后说了他一顿,他便央长英郑重相邀,请凤兄屈尊降贵再度光临梅元观,给他一个赔礼谢罪的机会吧。” 凤墨眼珠一转,“公子误会了,在下的确去过梅元观,是朋友介绍平梁时提起,如至平梁府不可不见识梅元观,否则会为此生之憾,在下实在太过好奇,便慕名前往,玩了一晚上,然观主非但没有公子的怠慢疏忽一说,反而还对在下小以款待呢,在下感慨观主的盛情好客,自觉都不好意思再去,原因公子想必也能够理解,就凭在下那点朝廷赏金,在梅元观岂不是囊中羞涩让人贻笑大方吗?” “呵呵,凤兄太实在了,原来凤兄是由于手头不够宽裕才未再去,那观主还误会是他款待不周呢,凤兄手紧为何不跟长英说啊,其实就凭凤兄送给长英的那盒香,市面上都是千金难求,长英拿出些银两给凤兄玩两把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不,不用了!”凤墨淡淡笑道,“在下本没有这些嗜好,玩不玩的都一样,何况在下身为赏金猎人,频繁出入不恰当的场合,传出去亦不太好听不是吗?” “诶,凤兄别这么说。”青长英上前,一把搭住了凤墨的手腕,“要是寻常的赌坊长英还不好意思腆着脸相请凤兄呢,梅元观可非同一般,玩两把不过是多添种乐子,不喜欢下注的还更有别的趣项供人游玩赏悦,保证绝不会让凤兄乘兴而去败兴而返。” “公子与观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青长英的贴近让凤墨顿时浑身都不舒服起来,碍于情面又不好立即甩开青长英的手,便顺势做了为难之色,婉言谢绝道,“不过在下答应小妹,晚点陪她去城中喝茶,你瞧我们都快走了,当兄长的应诺下的事儿再食言不太好吧,观主那边就请公子代为表示歉意和谢意了!” “喝茶?那不正好吗?”青长英笑意柔柔道,“咱们一起,带上小妹去梅元观喝去,让观主做东,好酒好茶,梅元观应有尽有,最妙的是,咱们还可以到湖上边赏着湖光水色,边吃酒品茶呢!” “带上小妹?”凤墨在惊异中又退了一步,随手摆脱开青长英,“不合适吧,梅元观那种地方,岂是女子方便去的,公子不要说笑了!” “相信长英啊凤兄!”青长英边叹边笑着,“凤兄去了就知道个中趣妙了,小妹是制香高手,想必也是风雅清淡之人,长英岂有不懂分寸的?若二位到得梅元观有半点不适或嫌厌,长英一定立马就送二位离开,且另在城中包下最好的茶楼给二位赔礼,二位瞧这样行吗?”(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贴心相助 “哥,人家青公子也是一番美意。”竺紫琴突然开了口,并极其自然地双手一揽,吊住了凤墨的胳膊,身子同时微微倚了上去。 原来,她瞧出了凤墨的不自然,担心凤墨一再驳青长英的面子会将事情闹僵,只好先行和凤墨黏在一块儿,这样青长英就会由于嫌厌她而不得不与凤墨保持距离了。 胳膊一经被竺紫琴挽住,凤墨紧绷着的别扭的心当即松弛下来,他略略偏头,以极低的富有磁性的声音轻轻问道,“你呢,真的没关系吗?” 竺紫琴温婉地甜甜笑开,“哥喜欢就行,我听哥的。” “鬼丫头!”凤墨伸指,在竺紫琴的额头上点了一点,“好吧,那咱们就一起去,先说好,梅元观是男人的天下,你得老老实实跟在哥身边,不许乱跑,听见了吗?惹出麻烦来,哥就再也不带你出门了!” “知道了,哥!”两人一唱一和,配得天衣无缝,在外人眼里,无有不当他们是真正的亲兄妹的。 “太好了!”青长英见两兄妹拉拉扯扯,果然不再欺近凤墨,但他仍是挤出娇笑道,“小妹聪明伶俐、兰心蕙质,又懂事、识大体,有妹若此,凤兄你可羡煞长英了!” “噢,承蒙公子谬赞!”凤墨对青长英道,“我们的马车停在客栈后院,青公子你先请行吧,我们随后跟上。” “不用,长英的车乘足够宽敞,咱们一并去一并回,彼此说说话不也方便么?” “呵,好,有劳青公子!”竺紫琴陪在身畔,让凤墨是既踏实又暗自愉悦,仿佛前面就是龙潭虎穴他也无畏无惧,便是即刻上刀山下火海他亦能从容不迫,因此他没有再对青长英的安排提出异议。 三人入座车内,凤墨自是跟竺紫琴挤在一侧,两边座位间的桌案上今日换成了两盏五层累叠式的琉璃果盘和琉璃点心盘,每一层皆为大丽花形,盛满了玲珑各色的水果与糕点,煞是好看,引人垂涎欲滴。 “怕路上无聊,长英自备了些府中的时令鲜果跟点心,二位反正还未用膳,不如随意用几样先垫垫?”青长英做了个有请的手势道,“也请尝尝长英府上厨子的手艺如何?” “好精致!”凤墨叹着,自取了一块荔汁玻璃糕,“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凤兄随意!”青长英掩唇巧笑。 填糕入口,软糯清润,荔枝的香味浓郁,甜而不腻,凤墨连连点头,“不错,贵府的厨子果然好手艺。” 随即又对竺紫琴道,“你也尝尝?” 还未待竺紫琴应话,凤墨已另取了一块荔汁玻璃糕,一手撩开竺紫琴的银纱一角,一手将糕喂入了竺紫琴的嘴里。 竺紫琴含着荔糕,不得已伸手自行拈起面纱,且应景般地冲凤墨笑了笑,心头却是十分吃惊,凤墨的举动很是有些得寸进尺,借机与她亲近之嫌,这家伙,难道是顺杆爬的猴子么,竺紫琴暗暗诅咒道:早晓得刚才就不该出手帮他,让他被青长英缠着有苦难言去! 青长英瞧着二人,眉宇间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小妹为何每次都戴着面纱,长英至今都还未曾一睹小妹的芳容呢。” “她还没出阁嘛!”凤墨替竺紫琴答道,“未出阁的姑娘家满世界乱跑,总归多有不便,是我嘱她出门就戴上面纱的,也免遇上登徒浪子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你们兄妹二人还真是特别。”青长英悄声叹道,“长英一直都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活在世上挺好的,无牵无挂,可见了你们,长英忽然倒感到寂寞了,若是长英的大姐还在世,能像凤兄对小妹那般呵护眷顾长英该多好!” “怎么,青公子还有位大姐?” “嗯。”青长英眼眸转黯,“她长长英十岁,长英的娘过世的早,大姐一直都像娘一样照顾着长英,直到长英八岁那年,听爹说她是跟一个男人跑了,从此再没回来过,也再没人见过她,算算至今也有十年了吧,长英甚至连她长得什么样儿,都记不清了。” “是吗?”凤墨好奇道,“十年都没有消息?你托人到平梁以外的地方打听过了吗?” 青长英缓缓摇首,“天下那么大,长英到哪儿打听去,反正长英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偶尔想起,会觉得大姐只是长英幼年时的一个梦,梦醒啦,梦中的人便不真实了。” “敢问青公子的大姐叫什么名字?在下经常走南闯北,说不定能帮你打听到一些消息呢?” “长英的大姐叫长绣,凤兄不必费心了!”青长英唇边重新泛出笑容道,“长英也就是随口感概一下,凤兄千万别挂怀,以大姐的年纪若是在世,想来早已嫁人从了夫姓,膝下定也儿女成双了,哪里还会记得远在平梁的家人。” “十年未归,确实有点奇怪,依公子所言,她应不会是个毫无责任心的人呐。” “人总是会变,就像长英自己也……”笑容里带起了一丝苦涩,青长英又赶紧挥了挥衣袖,仿佛在赶走晦气般,“算了,长英就不扫凤兄的兴致了,人生在世,还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好。” 竺紫琴眉头轻蹙,默默地打量着青长英,却到了都没再吭声。 入了梅元观,还未下车,就见许瀚星已远远奔来恭迎,第一眼见许瀚星,竺紫琴的眉梢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此人面相极为中庸平常,就是那种掉进人堆里你绝对不容易再把他找出来的类型,除了他的那双眼眸隐藏着狡诈与圆滑,否则实难想象青长英怎么会用这种人。 简短地寒暄过后,青长英让许瀚星去备些酒菜,为凤墨跟竺紫琴洗尘,又嘱许瀚星把酒菜端到湖船上去,待会儿他们要游湖赏乐。 听到梅元观也有游船,竺紫琴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梅元观和上清园果然是相连相通的。 许瀚星离开去做准备,青长英就引着凤墨他们前往观赏他最为得意的五彩麒麟琉璃转子盘,殊不知他这副反客为主的姿态,早就将他的真实身份显露无疑。 凤墨头次来,由于梅元观的房间诸多,后又被许瀚星带至内阁,他还真没来得及见识那巨大的赌盘,今日恰管道疏通,转子盘运转如常,于是青长英自然首先就想在他们面前炫耀一番。(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盘局示命 推开屋门,安置琉璃大盘的房间中只有一个赌坊的伙计,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刚刚处理好的赌盘得试用一夜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才能正式迎客,赌坊的伙计恭敬地向青长英他们施过礼后,便退至一边随时候命。 本来如竺紫琴、凤墨,也算见多识广,冷静淡然的人,可他们还是为琉璃盘的巨大以及华美精湛的工艺给惊呆住了,听着青长英的介绍,竺紫琴绕着琉璃盘慢慢地走着,似像在静心欣赏,且已无言辞表述由衷的赞叹。 然只有凤墨抬眸望到竺紫琴的表情时,才料定竺紫琴一定又在琢磨些别的什么,十五岁的丫头永远那么冷静,从不真正为些目眩神迷的表面现象所动,他钦佩,更加为她处世不变的沉静气质所吸引。 “凤兄,要不要试两把手气?”青长英笑吟吟地注视着凤墨,至少凤墨与竺紫琴面上所表现出来的惊叹,还是让他颇为得意和自豪的。 不过自从凤墨与竺紫琴拉拉扯扯,连番小动作后,青长英就很自觉地与凤墨保持距离了,连神色表情也收敛了不少,不再含娇带嗲得那么厉害。 “在下……”凤墨摸了一下衣襟,不好意思道,“刚刚走得匆忙,在下好像没能带足银票。” “放心,凤兄,今儿观主做东,无论凤兄玩什么都不需花银子的,输了观主承担,赢了归凤兄!” 凤墨笑,“那可是太抬举在下了,在下岂敢当?” “都是自己人怕什么,随意博个运气吧,凤兄,请选一色琉璃珠下注好了。”青长英使了个眼色,那伙计即来到了机关按钮前。 凤墨略一沉吟,抬手在左侧的麒麟头上敲了敲,“就选它吧。” “紫色?”青长英颔首,“好,紫气东来,大富大贵,愿凤兄心想事成!” 伙计按动机钮,叮铛作响中只见各色琉璃珠先后滑落,在旋转的琉璃盘上绕动不止,而盘中心则水花四溅,莲花盏晶莹夺目地顺着与大盘转势相反方向的水流游移着,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皆紧紧追随紫色的那枚琉璃珠,不知它究竟会落向何处。 接着先是一颗蜜黄色的琉璃珠滚入了莲花盏,最后紫色的也终于稳稳地落进同一莲花盏里,伙计用专门的长柄漏勺舀起琉璃珠递给了青长英。 青长英捻两珠在手,仿佛若有所思。 凤墨道,“借公子吉言,看来今日在下的运气还挺不错的。” 青长英柔柔一笑,“凤兄知道吗,此大盘虽是用来博运气的,但神奇的是,它亦能暗示冥冥中的命运。” “哦?还能算命?”凤墨不以为然笑道,“不会吧,那请教公子,在下这紫珠重叠落于先落了一枚黄珠的琉璃盏中,又是何解?” “黄乃帝王之象征,这一局黄珠最先落盏,按常解是有帝星入位,紫往往代表极富极贵者,追随黄珠而坠,说明凤兄将可能遇到真命天子,辅其左右啊!” “哈哈。”凤墨长笑道,“公子的解局快把在下吓死了,这屋里总共就四个人,莫非公子你是真命天子?” “非也非也!”青长英连连摇手道,“长英只说按一般的局相来解,此话博大家一哂罢了,切不可信以为真,更不可乱言啊凤兄,传出去你我都要有杀头风险的!” “但长英相信。”青长英话锋一转道,“凤兄的将来必定前程远大,不予今日同啊。” “多谢公子吉言相赠!要是在下真有荣华富贵的一天,定返平梁重重酬谢公子今时的鼓励,可惜在下闲散惯了,怕会令公子失望呐!” 青长英笑而不语,将两枚珠子各还其位,又问竺紫琴道,“小妹呢?好容易出来玩一趟,不来试试吗,赌运气赌前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诶公子,紫琴一介女孩儿,需要什么前程和运气啊!”凤墨阻止道,青长英故弄玄虚,他可不愿竺紫琴受到影响。 竺紫琴问,“我也可以试吗?要选什么颜色好呢?” “随姑娘的心意就行,输赢仍是照凤兄一样算。” 竺紫琴深吸一口气,“你们刚才说黄色有帝王之象,那就黄色吧。” 凤墨讶然,“紫琴你……” “小妹好气魄,”青长英眼眸中头一次对竺紫琴有了几分欣赏之色,“小妹是不信琉璃大盘的命局,要破局给我们瞧呢!” “第二场,押黄注,开局!”随着青长英的扬声吩咐,各色琉璃珠又一次开始了轮盘上的旋转,“铛、铛”两声,一前一后,坠入同一莲花盏的两珠显示赌局胜负已分输赢已定,然众人却全都愣住,神色各异。 “瞧见了么,哥,我才是真命天子,你这辈子都得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左右了!”竺紫琴嬉笑着调侃道,她的随意和轻松顿时让愣怔当场的凤墨与青长英都回过神来。 当然,她怎么可能是帝王,黄紫两珠又落在同一莲花盏上,不过是巧合罢了,凤墨与青长英皆如此暗想着,为神奇的巧合作了开解。 “你是在咒自己嫁不出去吗?”凤墨故作无奈,对着青长英长吁短叹,“公子呀,你若是也有一个摊在手里嫁不出去的妹妹,你就一点也不会羡慕在下了。” 青长英抬眼,似笑非笑,“二位好彩头,下了两注两注皆赢,按剩余六珠尽皆流局算,每一注庄家都得赔凤兄跟小妹六倍的注金,呵,许观主今儿是要破费一笔了。” “别!”凤墨摇首道,“我们随意玩的当不得真!待会儿公子可千万别提输赢之事。”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许瀚星的声音,“青爷、凤公子、凤姑娘,湖船已经准备停当,三位可以移步船上去坐坐了!” “好。”青长英道,“凤兄、小妹,二位请吧!” 凤墨和竺紫琴出了房间,青长英留在最后,负责盘局的伙计忍不住凑近青长英压低声音道,“爷,今儿的盘好生诡异!” 青长英摆了摆手,示意伙计别再说下去,随后他又看了一眼琉璃大盘,方才跟出门外。(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言归正题 的确,他是很迷信,开赌坊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迷信的,迷信运气迷信风水迷信吉利与否等等之类,青长英带凤墨他们来看琉璃大盘,除了炫耀的因素之外,其实还想窥测自己将要迈出的一步运势如何,他不懂什么朝政,却亦知道把手伸向王府的私库,多少都还是要担点风险的,元荣再肯罩着他,毕竟元荣的头上还有个老爹,而那位老爹却不怎么喜他青长英。 然凤墨与竺紫琴的两局示象反倒让他疑惑了,有一种传言,通常某个人的第一手赌局,会昭示这个人将来的命运,此后无论输赢都注定会走向命定的结局,青长英相信这一种流传在赌坊间的说法,他的第一手局就是差一点通杀,只差一点点。 所以青长英觉得他今日的荣华富贵恃宠而骄,理所当然是上天早注定,是上天为他铺就好了的直上青云之途,他只要顺命而活下去就行了。 一个人深信不疑的东西突然有一日出现了异象,意味着什么?是提醒是示警?还是暗示他这两人非同一般,是他的机缘?青长英百思不得其解。 黄色乃帝王之象征,紫色喻之大富大贵,这两句虽是青长英信口胡诌,可两枚琉璃珠连续两次都以赢家的势头落于同一花盏内,琉璃大盘运转了一年多,开了数千场次的赌局,还是头一遭出现如此惊人的巧合,即便竺紫琴再轻松戏语,也不可能完全消除青长英心底的疑惑,这两人,究竟什么来头? 不管什么来头,有一点青长英几乎十分笃定,两人的运势极强,如有鬼辅神助。 湖船泊于岸边,水榭之侧,水榭亭台内则有四五名伶人拨弄丝竹,曲乐悠扬婉转,不缓不急,在湖面上飘出很远,湖船与水榭除各装缀的典雅华贵外,还悬满了精致的花灯,映亮了周遭的一树一木一山一石。 灯火下,湖船上,满桌子的酒菜色香味俱全,竺紫琴他们依序围桌而坐,但许瀚星只是侧立在旁,未敢入座。 “许观主,好盛情的款待,在下先谢过了!”凤墨主动与许瀚星搭着话。 “哪里哪里,区区薄酒小菜,还望诸位不要嫌弃鄙观寒酸!”许瀚星拱手道,“诸位慢用,有什么事儿吩咐船头船尾的伙计就成,在下还得照顾着观里的生意,就请诸位恕在下不能多陪了,望诸位尽兴,尽兴啊!” “诶,观主别急着走啊!”见许瀚星匆忙想开溜,凤墨故意唤住了他,“观主邀在下前来,美酒佳肴相待,怎么能就把我们撇下不管了呢,来来,一起喝几杯,最起码大家一起说说话儿,观主再去照顾生意也不迟嘛。” “这……”许瀚星拿眼看向青长英。 “凤兄说的是,你这个观主既然做了东,怎能不敬大家几杯酒就走呢!”青长英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快坐下吧,观里的生意不是自有伙计们照看着吗,你还有甚可担心的?” “那好。”许瀚星得了令,忙在凤墨另一边坐了,又替诸人和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举杯道,“凤公子,在下有眼无珠,不识凤公子英名,怠慢之处还请凤公子千万见谅,在下已吩咐下去,以后梅元观将随时为凤公子开放,凤公子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且再无需付入观费用。” “观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凤墨笑笑,“不过在下大概再待两日就会走,所以就不劳观主再为在下费心了,至于……” 凤墨顿了顿,以说笑的口气继续道,“在下觉得观主不识凤某的大名是好事儿,因为识得凤某的人,与凤某之间怕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交情。” “呵,凤公子真会讲玩笑话!”许瀚星忙道,“无论如何,在下敬凤公子,还有凤姑娘,你们能光临,鄙观真是蓬荜生辉!” 凤墨含笑不再多言,受下了许瀚星这一杯敬酒。 如此数杯过后,许瀚星再度告辞,他的神情与举动,哪怕是敬酒之时,都仿佛在刻意与凤墨保持着距离,这一回凤墨没有强留着他。 许瀚星一下船,青长英便吩咐船头的伙计将船开离岸边,水波荡漾涟漪层层中,湖船直往湖面的中心区域划去。 “二位有所不知。”青长英边啜着美酿边介绍道,“上清湖是平梁界内最大的内湖,纯粹人工而围,据说最初是由于平梁大旱,三月都未曾降雨,致饿死渴死和瘟疫而死的人无数,待灾情过后,当地官员遂痛下决心开渠筑湖,这样就再也不怕大旱之年了,于是此后历经数十年,每一位执政平梁的官员都会抽取部分税金用于上清湖的扩修清淤固堤整葺,才有了今日的上清湖,别看它周边没什么湖光山色,然沿湖的每一处亭台楼阁绿草花木,可都是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所成,二位且莫小觑了咱们这城中之湖啊。” “唔,在下也曾略有听闻,王爷在平梁的这些年,上清湖是越发景色秀丽了。”凤墨随口应道,又问,“咱们的船是去哪儿?” “上清园,凤兄可曾游赏过?”青长英倒是直言不讳。 凤墨苦笑,“在下哪有资格,不是王府专有的园林吗,咱们冒冒失失闯进去会不会……” “我们就沿湖观赏一番好了,闲人不得入园子,没说不准闲人湖上泛舟,远观眺望啊。”青长英轻轻笑道。 “原来如此,在下不知此中玄妙,让公子笑话了。” “凤兄初来乍到,不懂玄妙很正常,长英干嘛要笑话凤兄?”青长英瞥及他们已离岸很远,四周都是静静的湖水,连水榭上的丝竹声也听得似有似无,如烟缕飘渺,遂换了一副正色道,“凤兄,你早上说的香料一事,长英仔细替凤兄考虑过,虽大量进购香料不太现实,但若长英能为凤兄找到并提供部分香料,凤兄可还愿重新考虑继续做制香这门生意?” “你?”凤墨用惊讶的眼神打量青长英,随后笑道,“公子莫跟在下开玩笑了,香料不靠进购,谁家又余那么多的香料呢。”(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深夜死尸 青长英笑着没有立刻反驳凤墨,却朝船尾的伙计打了个手势,伙计立刻从后舱的柜子内,搬出来一只大小三尺见方的木箱,放到了酒桌旁边的茶案上。 青长英道,“凤兄、小妹,你们先瞧瞧长英找来的货色品相如何?” 凤墨与竺紫琴相互对视一眼,起身离座来到茶案边,那伙计打开木箱,只见箱内又分成数小格,分别装满了沉香、檀香、麝香、冰片、松香等,移开最上层,下面还有两层,俱是满满的各色香料。 竺紫琴一一仔细看过,再取了些凑近鼻尖详加甄别,最后满意地颔首道,“公子找来的料,可全都算是上上之品呀!” “这么说长英的香料足可保证小妹制出来的香品也是上上乘的了?”青长英莫不得意地摇头晃脑,“这些香料都是长英一位老友多年的珍藏,长英好说好歹,他才同意提供出来的呢,他还说了,香料落在小妹这样的制香高手手中,非但不算暴殄天物,还是好上加好,锦上添花。” “呃……公子的意思……?总不可能白用人家珍藏的香料吧?”竺紫琴懒得听青长英啰嗦,开门见山地问道。 “香料那么贵重,自是不可能白用。”青长英招手道,“二位先坐,咱们边吃边聊,不急。” 湖船渐渐靠近上清园,昏夜的暮色中上清园一片灯火灿烂华光绮丽,即使仅见到些护卫巡逻的身影,仍让人恍然以为那是繁华热闹,矗立于湖上的一座美不胜收的不夜城,并令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相比上清园座座华宇,秀丽中隐蕴气势,沉稳里带着轻灵,悠悠水韵穿廊绕园,平梁府的繁华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相形见绌,竺紫琴默然无声近距离地欣赏过园景后,指着其中最高的一处楼阁问道,“青公子,那楼是用来赏揽上清湖全景的吗,要是能有机会上去俯瞰一番该多好。” “痴人说梦呢吧你!”未待青长英答话,凤墨率先抢白了竺紫琴一句道,“只有王府和王府的客人才能进去,你当自己是谁啊。” 青长英却道,“凤兄可别这么说小妹,只要你们愿意在平梁呆下去,总有机会能进去看看的,怎么样,长英刚才的建议,你们觉得可合适?” “青公子容紫琴和大哥考虑考虑吧,反正走之前定给公子您回个话儿行吗?”竺紫琴暗暗拉了凤墨袖子一把,“紫琴和大哥在做生意方面都是一窍不通,加之公子的建议又很突然,我们得仔细商量一下才是啊。” “应该的,应该的!”青长英连连附和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此中利弊长英都跟二位言明了,长英是真心希望能与二位达成合作,否则长英也不会在听了二位的难处后,到处帮二位打听消息,且分出来的收益长英实在捞不到半点好处,不过是补偿长英老友的香料钱罢了。” “公子急人所难,在下跟小妹都明白的!”凤墨清楚竺紫琴的暗示是要他拖延青长英,当即也很果决道,“可生意嘛,诚如公子先前所言,不用那么着急,凡事想得周到妥当些,大家都不会吃亏,不是吗?” 青长英讪讪笑道,“正是,那长英就恭候二位的好消息了?” 出乎竺紫琴他们的意料,青长英的贪婪比他们想象的还甚,青长英提出的条件几乎与梅元观相似,竺紫琴只能是名义上的掌柜,制香斋一旦开设后,所有的香料、账目全都要经青长英之手,且全部收益,竺紫琴只占三成,说白了,制香斋将会是他青长英的,生意也是他的,竺紫琴充其量不过是个制香斋里的制香师罢了。 竺紫琴当然本没准备真和青长英一起做什么生意,但做戏总要做足才能让人深信不疑,青长英的苛刻条件,换了任何一个生意人都不会一口应承,都会犹豫,此才是竺紫琴故意拖延顾左右而言他的根结。 夜入深宵,青长英才送竺紫琴他们回了客栈,一至客栈,即见沈榭在焦急地等待着他们。 进到房中,沈榭道出了原委,原来竺紫琴一直让清萝与花荐密切注意蔻郡主、龚明兴以及平梁王府的动静,今日下午,竺紫琴他们出门后,蔻郡主跟龚明兴一同被请去了平梁王府,清萝直守到亥时过都未见二人出府,估计二人今夜会歇宿在平梁王府她才离开。 沈榭问,“还要不要继续盯着平梁王府?小的今儿休息够了,可以去盯一宵。” 竺紫琴略一沉吟,“寅时再去,无论他们从府中搬出了什么东西,你跟着就是,等到地方,所有人走后,你再去查看,看到什么如实来报便是。” 沈榭和凤墨均是诧异,“什么东西?” “记住最迟寅时初刻到王府后门外候着,别误了时辰,也别去前门!”竺紫琴淡淡吩咐了一句,显得有些倦累。 凤墨还欲再问,已见竺紫琴转身离开,准备回她自己的屋,“我想休息了,有消息再说吧。”她头也不回,拉开房门。 是夜,寅时刚过,竺紫琴就被一阵细微的敲门声惊醒,披上衣袍开门一看,沈榭脸色煞白地立在屋外,“看见了么?”竺紫琴问道。 沈榭点点头,眸中尚有惊魂未定的恐骇。 竺紫琴叹息一声,“把你家爷叫过来吧。” 沈榭一开始是半信半疑,不大相信竺紫琴所言的,他按时赶至王府后门,不过是因为竺紫琴既然吩咐了,他不得不依命行事,结果等了半个时辰不到,却见王府紧闭的后门开了一隙,随后有两个武夫抬着一样黑沉沉的物体出了王府,两人在门口站了小片刻,便来了一辆简陋的篷车,车驾处挑着一盏昏黄的灯笼,显得诡异而古怪。 两个武夫把抬的东西扔上篷车后,也跟着一起上了车,篷车无声无息地驶离王府,很快出了平梁城,直往荒郊地带行去,沈榭一路紧紧奔随,终于篷车在一处土丘前停驻,三人下车,赶车那人提着灯笼,照见两名武夫从篷车上拖下东西,移至土丘背后,跟着又从篷车内拿出锹铲等物,在土丘背后挖掘起来。 好一阵忙碌,三人交替着提灯笼、挖掘,最后终于一切结束,三人重新上车,重新悄无声息地离去,整个过程甚至没有交谈过一句。 待他们走远,沈榭转至土丘背后,瞧见一堆新土,心中便隐隐地明白了什么,刨开面上并不深的浮土,出现了半截草席,撩开草席一角,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呈现出来,双目圆瞪地死死盯着他。(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心狠手辣 “死者是谁?”凤墨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追问对方身份,但他忘了沈榭摸黑看到的,很难细辨。 “反正不是蔻郡主。”沈榭答道,“我肯定。” “是王妃身边的丫头,还是负责王妃梳妆的近身丫头。”竺紫琴淡淡道。 凤墨牙根咬了一下,“你早就猜到了会祸及婢女?你想没想过她根本就是无辜枉死?” 竺紫琴半天没说话,最后道,“你是怪我?” “要不是你不计后果,她或许根本不会死,你,是间接凶手,你,杀了她!”凤墨一字一顿。 竺紫琴缓缓颔首,“对,我间接害了她,可我对平梁王没你想象的那么了解,我料定王爷追查金簪的来历一定会把王妃身边的婢女责问个遍,然就因为她接了蔻郡主的礼,帮蔻郡主做了一下手脚,即招致杀身之祸,换了你就能笃定到这个结果吗?” “你让沈榭去王府后门等着!” “相处这么久,你不懂我总是会做最坏打算吗?” 沈榭错愕地看着他的主子与竺紫琴压低声音激烈地争执着,忙劝道,“爷,姑娘,你们都别争了,要小的说,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该算在平梁王身上才是,姑娘做的没错,王妃本来就不是好东西,让她吃点教训怎么了?这教训还太小了,让人觉得有点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样子。” 凤墨与竺紫琴听了,皆沉默下来,彼此别扭着身子,谁也不去看对方,亦不愿再开口。 隔了好一阵,凤墨忍不住了,道,“永元朝有法度,禁止私法处死奴婢,错手打死的除外,那也要交衙门备案,付纳一大笔的抚恤,王爷身为一方之主,居然带头蔑视法度,草菅人命,避人耳目草草掩埋,此事若宣扬出去,不知朝廷会不会派人来平梁查问王爷?” “不会!”竺紫琴断然道,“区区奴婢的性命算的了什么,朝廷绝不会为了这么一桩小小的命案就来找平梁王爷的麻烦。” “所以就这么算了?还是你能有更好的办法扳回一局,为受你所累的人讨还个公道?” “公道算个什么东西!”竺紫琴冷冷地啐道,“人都死了死不复生,有能大得过人命的公道吗?” 她的眼底冰冷,且带着凤墨好久都未曾见到的锋利与不屑,竺紫琴停顿须臾,冰刀似的目光扫过凤墨,“但对手既然心狠手辣,我也就绝对不会再跟他客气!” 凤墨内心暗叹,还用说吗,事已至此,搞不好他们都得命丧平梁,故余下的争斗必然只能你死我活了。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凤墨问道,“婢女的死说不定是王爷杀鸡骇猴,蔻郡主受此惊吓,不一定能顶住不说簪子的真实来源,到时,王爷就会派出人手满城搜索我们!” “搜索出我们并不可怕,真要正面交锋我自会有一套说辞,平梁王爷无凭无据,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不过……”竺紫琴站起身,“是该去周府打个招呼的时候了。” 平梁王府,贺兰晶晶度过了她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夜,云玉在她眼前被杖毙时,血肉模糊的惨状一直在她眼前晃动,还有一想起云玉临咽气前,抓住她的裙幅一角,哀哀求她救命的可怕景象,贺兰晶晶就吓得浑身发抖。 云玉未经多少逼讯其实已如实吐露了是受贺兰晶晶所托,才在王妃寿诞之日用了贺兰晶晶孝敬给王妃的首饰,然两相对质,贺兰晶晶自然是抵死不认,她的生母姚氏也在帮她说话,说贺兰晶晶的贺礼是与她的一并送往王妃处,并没有单独送至王妃屋里,不信王爷可以依据礼单查实。 姚氏知道所谓礼单,根本不会有,因为王妃一向都看不起她们灵露别院这边,加之她每年送给王妃的寿礼不过是一些养身的补品,王妃根本没放在眼里,往往吩咐手下人收下了事,随后就不知扔在何处去了,年复一年,那些手下哪里还会详加记录? 本以为抵死不认,贺兰晶晶就会没事儿,至少姚氏跟贺兰晶晶都不曾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平梁王也未过分相逼,只命人将云玉拖出去乱棍杖毙,理由是不安本分,惑乱王府及平梁王妃,并命贺兰晶晶必须在旁观看,直到云玉咽气为止,贺兰晶晶心惊肉跳地目睹每一棍的血肉横飞,听着棍棒下的惨呼,像是每一棍都打在她自己身上。 接着看完刑罚的贺兰晶晶又被带至平梁王面前,此时的她已近崩溃,连站都站不稳,可她刚欲向父王坦承一切时,平梁王偏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晕头晕脑的贺兰晶晶被关进王府专门责罚下人的黑屋,一关就是一整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贺兰晶晶不知道她的夫君郡马爷龚明兴实在也比她好不了多少,龚明兴尽管很快推脱了干系,证明与此事无关,但因为被王爷叱责是无力管束妻子的废物,且有挑唆妻子无事生非之嫌,也被软禁起来,整个晚上都放佛被人遗忘般,连个送饭送水的人都没有,粒米未进滴水未沾的龚明兴,饥肠辘辘口焦舌燥,除了躺在床上强迫自己用睡觉来忍熬时间,什么也做不了。 第二日将近中午,贺兰晶晶被放出来,和头日入府时的光彩照人判若两者,整个人都像脱了形,蓬头垢面脸色惨白似厉鬼不说,还双目呆滞痴痴愣愣。 平梁王贺兰遥平静地听完贺兰晶晶讲述了前后始末,冷冷地叫人把她扶下去梳洗,待众人都退下去后,他再次端详着手中的金簪,金簪依旧泛着华贵精致的光泽,却怎么看都不复从前的美丽。 那对男女究竟是什么人,他们的手上怎么会有金簪的仿制品,贺兰晶晶从别人那里抢得物件,不能证明那对男女就是别有用心,可整个过程,有太多的巧合,精明的贺兰遥一眼便看出贺兰晶晶是一头钻进了别人下的套而不自知。 整个局行云流水顺理成章,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与口实,甚至就算找上门去,对方也可以推个一干二净,或者反过来坐实了贺兰晶晶手段卑劣行径令人不齿,能布此局者,在贺兰遥看来,非江湖老手莫属,偏从贺兰晶晶口中描述,这对男女的年纪根本不似久经江湖之人。(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周府纷扰 莫不是他们的背后还另有人操纵?凭着经验,平梁王认定此种可能性最大,然他左思右想也揣摩不透究竟谁会在打平梁王府的主意,今时今日平梁王府的势力世人仰望,谁会不自量力以卵击石?难道是……朝廷?不,不可能,没有他贺兰遥的支持,贺兰棠凭什么登上帝位,若想过河拆桥,也未免太早了些,就不怕把他惹急了,彻底反了吗? “来人!”平梁王突然沉声相喝。 一个下人在呼喝声中闪入屋内,俯首恭立。 “去把弓良找来,立刻!就说本王有差事要他办!”平梁王吩咐道。 下人喏了一声,退身出门,不到半个时辰,又是一道灰色的人影闪入了平梁王的书房。 平梁城周府,竺紫琴与凤墨在会客厅等了好一阵子才见周阗跚跚出现,周阗踏入厅内脸上堆起极为勉强的笑容,仿佛对二人的造访颇不情不愿。 与凤墨寒暄了两句,周阗的目光落在竺紫琴身上,惊异道,“这位莫非就是……” “在下的小妹,当日女扮男装!”凤墨微微笑着答道。 “诶,咳咳,没想到竟是位姑娘,周某当日甚是失礼,甚是失礼啊!”周阗慌忙作揖致歉,眉目不由在竺紫琴身上多停留了几分。 “周兄不必介意,我兄妹二人突然到访,才真是冒昧了!”竺紫琴屈身还礼,心下对周阗目光中的轻浮之色很是不舒服。 “哪里,听贱内说,二位前两日就曾到过鄙府?” “是啊。”凤墨也不否认,“恰逢周兄不在,夫人不便叨扰,我们也就只好匆匆告辞了,本来不太好意思再来相扰,然又觉得离开平梁之前,不来跟周兄打个招呼,未免失礼,故仍是硬着头皮二次登门,唐突之处还望周兄见谅!” “客气了凤兄!” “对了,上次来闻听周兄添喜,未能及时道贺,这次一并补上,区区薄礼,在下和小妹的一点心意,还望周兄莫嫌弃!”凤墨说着,拿出事先备好的一大摞各式礼盒,也就算作是没空手登门了。 周阗假意客气了一番,下人便接走了礼盒,看茶落座后,周阗遂问起了官道遇劫的事儿,且称他已报案,只是至今官衙都还没有盗匪的消息。 凤墨就说自己也是报了案的,一样未得知更新的消息,幸好沈榭捡回了一条命,他周阗亦未受伤,不幸中的大幸了。 听到沈榭没事儿,周阗放宽了些心,他本来还怕凤墨是来兴师问罪,见凤墨没那个意思,就提出愿补偿凤墨的马车钱,对周阗这类人来讲,只要是钱能补偿,人情也可以当是一笔勾销彼此两清。 凤墨一口拒绝,“在下的马车不值几个钱,周兄,在下早就当是车丢了、坏了、不能用了,千万别再提什么补偿之事,否则岂不显得在下是看中了周兄的钱财,才与周兄结交的?” 周阗尴尬地笑道,“怎么会,只不过让凤兄平白损失,周某实在过意不去。” “遇上山贼,谁也意料不到!”凤墨摆了摆手道,“你我两方只要人平安,其他皆小事儿,皆可以不必放在心上,你说是吗,周兄?” “好吧!”周阗无奈作罢,跟着问起凤墨他们到平梁来的目的以及行程安排,而目光则时不时地有意无意扫过竺紫琴,显见相比谈话内容,竺紫琴更让周阗感兴趣些。 很快,话题到底转移到了竺紫琴身上,周阗问,“不知凤兄的小妹年方几何,有没有婚许嫁人呐?” “小女今年十六,尚还未找到合适的人家!”竺紫琴忽然自行开口道。 “十六?”周阗的面皮抽搐了一下,不过很快面如常色,“十六岁正是豆蔻芳龄,怎么还未婚配人家呢,是不是凤兄的眼光太挑剔了?” “不关在下的事儿。”凤墨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是小妹自己不愿意,当兄长的也没办法呐。” “噢?”周阗不以为然,“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怎么凤兄家里,反倒是要看小妹心意?” “她啊。”凤墨微眯了双眸,“在下年少时便出来闯荡,离家甚早,只有小妹留在了爹娘膝下,爹娘自然把她宠到了天上,事事都依着她啦。” “大哥这是在妒忌。”竺紫琴浅笑道,“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爹娘对我确实比对大哥还疼爱呢。” “怎么……你二人并非亲兄妹?”周阗左看右看,神色既疑惑又有些古怪。 “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凤墨一言下了定论。 “呵,难得,难得呀!”周阗刚欲再说什么,忽闻后院嘈杂声骤起,周阗略听之下沉下脸来,开始如坐针毡,烦躁不宁。 这时一个仆役闯入客厅,碍于客人在座,欲言又止,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朝周阗道,“少爷,后院……” “没看见本少爷有客吗?真是!”周阗狠狠地瞪了仆役一眼,“还有完没完,一天到晚烦死了!” “周兄这是……”其实凤墨和竺紫琴都听出来了,在吵嚷声中有一道特别尖利刺耳的女音,嚣张跋扈外加泼辣的叱骂,除了这周府的少夫人还有谁敢如此? “唉,贱内诞下柔儿后,身体一直不太好,脾气火气甚大,让二位见笑了!”周阗一脸的尴尬与无奈。 “周兄家务事缠身,我们就不多扰了!”凤墨站起身,“周兄赶快去后院劝和吧,无论怎样,还是夫人与千金的身子要紧,怒多伤体啊!” “是是!”周阗跟着道,“周某这一向焦头烂额,怠慢之处还望凤兄海涵,等周某空下来,一定请凤兄相聚喝酒!” “好说!”凤墨拱手,“那么告辞了,周兄!” 出了周府,凤墨一把拽住竺紫琴,压低声音道,“干什么你,还嫌麻烦不够多?你说过不掺合周家家事的。” 竺紫琴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放手!” “你我兄妹,又不是没拉过手!”凤墨不肯松,越发攥紧,且附近竺紫琴耳边,“倔丫头,你就不能老实点儿,背后有人在盯着咱们呢!” “谁?” “二位,二位请留步!”周府内有人急急忙忙奔出来,冲他们招呼道。(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留址客栈 竺紫琴、凤墨回身定睛一看,却是那日在闹市区马车失控的车夫,竺紫琴不禁唉声嘀咕道,“什么人越是不想撞见,就越会撞见,这下可好,现在换周老爷子会怀疑我们别有用心、别有企图了。” “不至于吧……”凤墨亦憋了声气应道。 “二位,果然是二位!”说话间那车夫已冲至眼前,一个劲儿地打量凤墨与竺紫琴,“二位还记得小的吗?” 竺紫琴跟凤墨均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凤墨道,“又见面了,呵,你家老爷的身体可好转些?” “已经无大碍了,多亏二位及时指点。”车夫抱拳道,“小的刚刚在府里远远瞧见就觉得像二位,然见二位在跟我家少爷说话,一时间又不能肯定,幸好追出来了,不然小的又差点与二位错过了!” 错过?凤墨和竺紫琴交换了一下眼神,立时有点预感不妙,看来他们想随意应付两句便脱身的算盘,未必能如愿。 “无碍就好,我们也放下心来。”凤墨拉着竺紫琴,笑道,“那没别的事儿,我们就先告辞了,约了朋友,得赶去碰面呢。” “别啊,二位!”车夫连忙伸手拦止道,“二位有事儿要办,小的也不好耽搁二位,但二位至少得告诉小的二位的落脚处吧,说实话,小的满平梁府找二位都找了两天了,基本上大大小小的客栈都去查问过,就是没见到二位的踪影。” “呃……”凤墨无奈,“敢问找我们有事儿?” “不是小的找,是我家老爷想见见二位,那日老爷犯病,一句话都没能跟二位说上,不当面酬谢二位,只怕他不会安心呢,所以他人刚好点就差小的查访各家客栈了,没成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的两天来一无所获,今儿一回府居然能在自家府上碰见二位!既然碰见,焉有再眼睁睁与二位错过之理?” “都说不必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凤墨急于脱身,强捺焦躁道,“你就代我们转呈感谢好了,你家老爷的心意我们已领下!” “不行啊,公子!”车夫哀求道,“我家老爷十分固执,小的昨儿个也曾说找不到二位就算了,结果被老爷叱骂了一顿,说是小的不够诚心,今儿二位若是再不留地址离去,小的都不知该怎么回老爷了,他肯定会当小的是成心故意,求二位,好歹说个落脚处吧,也让小的好交差!” “得悦客栈。”竺紫琴微微蹙眉,轻声道,“我们住在得悦客栈,不过我兄妹二人到平梁有不少事儿要办,多半时间怕都不在客栈。” “没关系!”车夫终于咧开嘴笑了,“知道二位落脚处就好办了,等小的禀了老爷,会将二位的情况如实告知老爷,到时老爷如何作想,那也不是小的办事不力了。” 凤墨点点头,“唔,有劳了,我们确实不曾想过要什么酬劳。” “小的明白!”车夫作势告辞。 竺紫琴唤道,“等等,请问你家老爷现就在府里吗?” “是啊,老爷这两天都在家中休养。” “那么刚才后院是怎么回事?我二人听着好像是少夫人在发脾气?” 车夫顿时面呈难色,不知该如何作答,“少夫人她,嗯,咳咳……” “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竺紫琴也不勉强追问,笑笑道,“我的意思家宅不宁,对你家老爷的休养无益,请他老人家自己多保重吧!” “姑娘怎知家宅不宁?”车夫讶然问道,随即又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忙掩饰过去,“唉,咳咳,不提了,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小的就不徒惹二位心烦了,二位慢走,请恕小的不再远送!” 各相辞别,凤墨与竺紫琴步行了一段路才登上了沈榭等他们的马车,之所以要沈榭在周府附近等候,而未直接停到周府门前,是为了方便沈榭观察和留意周围,以防万一出现对他们不利的情况。 坐入车内,凤墨深深叹了口气,竺紫琴向周奉的下人询问后院的争吵,又如实告知了对方他们的落脚处,很明显竺紫琴是不打算继续仅以过客的身份观望周府,置身于事外了,尽管凤墨明白,和周府的交道很难避过,可他仍是希望能避则避,能少一些缠扯,就少一些,毕竟,从现在起,他们的周遭将会多一个平梁王爷,随时随地虎视眈眈着他们。 光是平梁王就够难对付,真不理解竺紫琴哪还有闲心给自己招事儿,是嫌他们不够找死,不够死得快吗? “喂!”凤墨转脸,看到竺紫琴亦是陷入沉思的模样,便推她道,“琢磨什么呢?你干嘛要跟周阗说你今年十六?还说我们不是亲兄妹?” “咱们是吗?” “不是啊……” “这不就得了,我不过说了实话而已。”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凤墨气恼道,“别跟我兜圈子!还有,你到底多大,嗯,话说我也开始怀疑你的真实年纪了!” “我那么说就为了试探周阗的反应。”竺紫琴斜睨凤墨一眼,“怀疑?等你发现可疑之处,或确有证据了再说怀疑好吗?” “好!”凤墨本是一句玩笑,故而没再理会竺紫琴的反诘,倒是对竺紫琴的试探结果感兴趣些,“周阗的反应有什么不对吗?” “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竺紫琴缓缓道,“同是失踪多年,青长英并不忌讳谈起他失踪的大姐,情感流露也很自然,既没有做出刻意的伤心,也没有掩饰多多少少的怨艾,然周阗的表现则仿佛周家根本没有失踪过什么人似的,但他是在刻意假装毫不经心。” “会不会由于跟我们不熟,不想谈起他们家的私事?” “也有此可能。”竺紫琴微微颔首,“可就是总觉得他的反应有哪里不对。” “你说过暂时不插手周妙失踪案的。”凤墨重提他的不满。 “我就顺便试探了一下,哪里说要插手了?”竺紫琴同样不满,“隔了七八年的案子,我就是想入手也得有入手处啊,现在一无案子的卷宗,二无任何线索跟头绪,加之我又不是司衙差捕,我凭什么要管这档子事儿?你以后不要听风就是雨,没事儿老跟我拉拉扯扯的行吗?”(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古怪邀约 的确,不能怪竺紫琴不满,自她主动帮凤墨解围后,她发现这家伙就越来越随便了,即使她从未在意过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那也不能被这家伙平白地占便宜去啊,是故她刚才才会逗着凤墨自己来回答他们非亲兄妹的问题,借此以敲打他。 岂知凤墨很不在乎,凤墨的回应是,“怎么叫没事儿?等真有事儿时我做什么怕都晚了,防患于未然你懂不懂?怎么行动怎么安排是你负责谋划,然你的安危,甚至我们这一行人的安危则是我要负责的!” “我们这一行人,独独你,连逃命的基本功夫都没有,还最逞强!”凤墨加重口吻补了一句,却显然关心多于责怪。 竺紫琴暗自悄叹,没再理他,有时候凤墨固执起来说什么都没用,最好的办法就是冷着他,把他晾在一边。 一整天,得悦客栈平静如常,客来客往像是并无异状,傍晚过清萝传来消息,蔻郡主贺兰晶晶仍是留在平梁王府内未见出现,不过龚明兴倒被放出来了,已独自回了郡马府,从龚明兴的状态看,比霜打的茄子还萎靡不振,且回府后大门紧闭,一直也未再见其出府。 随消息送过来的,还有花荐新制好的一盒香,竺紫琴看了一眼,将其收存在了衣柜中,又招沈榭到房内另行叮嘱了一番,并让沈榭等到天黑趁着夜色再去办,沈榭一一领命。 这夜,凤墨与竺紫琴房间里的灯都亮到很晚,直到凌晨后才相继熄灭。 又是新的一天,凤墨与竺紫琴放佛在等待着什么,只是去城中喝了半天的茶,又去同庆楼吃了顿酒菜,跟着便回了客栈,足不出户。 晚些时候,客栈的店小二拿着一张名帖上楼敲开了凤墨的房门,凤墨看过,随手取了点碎银让店小二代为打发来人,自己则关上房门,伸指在旁侧的墙壁上敲了敲,等了片刻,墙壁的另一边传来回应,是约定的信号,凤墨遂将名帖揣入怀中,稍微收拾了一下,离开客栈。 几乎与凤墨同时,楼上转角处的另一间房,也溜出来一道灰色的人影,人影经过竺紫琴的房门前时,略略停顿了脚步,侧耳细听了数秒,很快便迅速地离开,下楼而去。 竺紫琴静静地坐于房中,耐心地又等了好一阵,方才披了一件黑色的斗氅,转到客栈后院,跳上了沈榭的马车。 由于已近亥时,灯火通城的平梁府大街上,人迹也开始寥寥,沿途经过稀疏的行人和偶尔的摊贩,马车穿街走巷,在一些僻静的街区兜兜转转。 不久,马车转向西行,又朝北走了几条街,快要到周记在城北开的另一家绸缎庄附近时,马车避入了一条窄巷,窄巷的尽头,有一户宽门大院,院门前还有一棵巨大的香樟树。 沈榭将马车停于树下,竺紫琴却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半合双目斜靠在座位上,像是静心养神,大树的浓荫将马车极好地掩于黑暗里,若不走近,几乎是很难发现竺紫琴他们,二人默默守候,除了马蹄轻微的攒蹄声,整条巷子静谧异常。 又过了许久,巷子的入口处奔来另一条黑影,步伐轻灵,悄无声息,沈榭立即坐直了身子,警惕地攥紧了手中的马鞭,黑影走拢,熟悉的声音低低地传入耳中,“姑娘呢?” 沈榭抬手示意了一下,黑影跃入车内,“紫琴?” “如何?甩掉对方了吗?”竺紫琴明亮的双眸如星辰穿透黑暗,落在来人俊美的脸庞上。 “幸亏准备了夜盗拂袖香的迷香,不然恐还真是不易脱身。”凤墨边说边褪去了外面罩的一身黑衣,“对方是个高手。” 竺紫琴咬了咬下唇,“交过手?” “没有,我偷袭的,但还是你心细,我后来想到你若没在迷香中添加另外的成分,那家伙清醒之后,没准儿会立刻根据迷香猜到我的底细,此迷香乃拂袖香独有,自他被关入地牢迷香已绝迹江湖两年多。” “迷香非正道儿,照你所言,对方也是个江湖中人?” “对,轻功路数不在我之下。” “平梁王召江湖人手查我们反倒是好事。”竺紫琴叹道,“许瀚星、青长英与平梁王不是一路的,只要两方无交集,我们就有足够的周旋空间。” “嗯。”凤墨整理好衣衫,“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去见见今天的正主了。” “确实好奇怪。”竺紫琴轻声道,“若不是你将名帖留给了沈榭,我都会怀疑他是不是弄错了,周奉有自己的别院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为何要在别院约见我们。” “在周府说话不方便?” “除非他是想避开他自己的儿子周阗,我们怕彼此撞见尴尬,他也是吗?” “见了就知道了!”凤墨率先下车,伸手又把竺紫琴扶了下来,“沈榭,拿着名帖去唤门吧!” 出乎意料,前来应门的不是竺紫琴他们曾见过的车夫,而是一个年纪约四十来岁,长脸,脸相刻板且看起来有些冷漠的妇人,瞧她的穿着打扮,应是府里负责勤杂洒扫的婆子之类。 婆子开了半扇院门,冷眼瞥了一下名帖,并不细看,又打量了几眼沈榭身后的竺紫琴他们,随即干巴巴地自我介绍道,“进来吧,叫我于妈好了!” 待竺紫琴他们入得院子里,于妈重新将门闩好,招呼了一句:“随我来!”便转身往内院走去。 竺紫琴看着她的背影,暗道这婆子好大的架子,不自称老奴不说,对应邀前来的访客还是爱搭不理的。 三人随着于妈一路行去,周奉的别院虽大,可不知为何整个院落只挂了寥寥数盏灯笼,显得幽暗昏黑,古怪又诡异。 不一会儿众人来到会客厅,于妈推门进去点亮了灯盏,让竺紫琴他们稍候,自己则撇下客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竺紫琴环顾四周,会客厅的摆设极为简单,除了桌案、茶几和座椅之外,几乎没有更多的装饰,再看墙上的几幅字画,也是极为普通寻常,绝非名家手笔,依着周奉的富庶,实难想象他会住如此粗陋的地方。(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重金酬请 枯坐半天,百无聊赖,三人依旧未见到周奉的人影儿,甚至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来,唯屋内唯一的一盏昏灯摇曳不止,令客厅显得愈发空荡荡的,也令三人的心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这算是什么待客之道?”凤墨到底按捺不住了,站起身道,“再不来,我们干脆不辞而别算了,口口声声说什么感激、酬谢,不成是诳我们作耍的吗?” “坐吧!”竺紫琴平静地劝慰凤墨,“既来之则安之,若为酬客,岂有深更半夜相约之理,我早就猜到周老爷子请我们前来,自是另有盘算。” 另有盘算?开什么玩笑?凤墨懊恼地想到,若早晓得周老爷子故弄玄虚,他才懒得费了老大劲儿摆脱跟踪他的灰衣人,跑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枯坐傻等,尽管竺紫琴最开始是劝他利用约请,诱出他们身边的监视者,并试探对方的实力。 光是诱敌与试探,凤墨倒也算了,关键他与对方周旋多时,还要奔袭大半个城,白耗诸多体力不提,出了一身的汗,与其大半夜的陪着个半老头子玩欲擒故纵,还不如回客栈泡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嘘!”一直靠门边站的沈榭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且从门边退开了两步,凤墨与竺紫琴当下不再多言,均正襟危坐望向门外。 “抱歉,让二位久等了!”周奉在于妈的搀扶下,终于露了面儿,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茶盘的小厮。 露面的周奉除了脸色仍显晦暗外,瞧上去比出事那天精神好多了,他立在门口,双目中闪烁着商人所特有的精明的锋芒,嘴里说着抱歉,脸上却无一丝歉意。 这一点上周阗、周奉父子还真有颇多相似,都那么性情傲慢,并言行内外大相径庭,竺紫琴与凤墨碍于礼数站起身,各自施了个礼,“见过周大老爷!” “唔。”周奉略略颔首,等小厮上过茶,他遂问道,“深夜相邀,二位定是奇怪老夫为何选了这么一处偏宅吧?” “时辰不早了,请周老爷明示!”久候之下对方的冷待令凤墨说话已不那么客气。 周奉眼神一转,于妈与小厮心领神会,尽都退下,沈榭见凤墨也朝他点了点头,于是便跟着掩门离开。 “现在可以说了吧,周老爷?”凤墨不待对方相请,自己就复又坐了。 周奉唇边抹过一丝冷嘲,“凤大人是事事皆无耐心,还是仅对老朽没有耐心?” 竺紫琴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们诚意而来,大老爷却好像当我们是上门要债,大哥并非无耐心之人,只不过他喜欢受之于礼还之于情,本来嘛彼有来吾有往,才算作公平!” 竺紫琴的弦外之意谁都听得明白,对识礼之人自然礼数相待,反之对方无礼,也不该怪他们轻慢。 周奉闻言瞳孔微缩,目光紧紧地盯住竺紫琴,神色十分复杂,竺紫琴心中无惧,坦然迎向对方,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二位误会了。”周奉默然片刻,蹙了双眉沉声道,“老朽是由于身体突然又有些不适,才耽搁了时间,未能及时相迎,二位年轻气盛,尚还不能感受人生之朝夕变故,就权且体谅一下老朽这具疾病缠身的皮囊废躯吧。” “失礼,不知老爷子身体抱恙!”凤墨听到周奉的语气有所缓和,也不愿做得太过分,即拱手道,“老爷子身体不适,完全可以改时间另约我兄妹,不必硬撑。” 周奉摆了摆手,示意不欲再谈这个话题,随后他又对竺紫琴道,“丫头你坐吧,于老朽跟前你们都用不着拘礼,反正你们的眼底皆充满了对富贵的不屑。” 竺紫琴和凤墨一愣,周奉果然世故精明,一见之下即能窥出别人的性情喜好。 “老朽找二位来……”周奉自己挪到最外侧的椅子旁缓缓坐下,“是想问一问凤大人,有没有接私活的道理,赏金需要多少?” “私活?”凤墨笑了,“周大老爷知道在下是什么人吗?” “官衙的赏金猎人。”周奉与凤墨说话,眼睛却一直在看向竺紫琴,“周记在京城也是开有分号的,虽说老朽极难得走一趟京城,可对京城里的大事小事各种人物,多少还是略有耳闻,若认定老朽避居平梁,就对外面一无所知,那可大错特错。” 凤墨再次无声而笑,“周大老爷能知道在下,恐怕不止是消息灵通那么简单?” 周奉移回目光,“凤大人是个聪明人,那老朽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老朽想请凤大人帮查一桩私案,赏金数额由凤大人定,老朽绝不二价,凤大人可愿考虑?” “抱歉!”凤墨淡漠道,“在下从不接私活,何况平梁的案子,除非是平梁方面也向朝廷的司衙通报过,在司衙备案,需要全朝缉拿的,否则在下无权过问。” “你还没问老朽,就知道是平梁的案子?” “还用问吗,周大老爷的居籍地在平梁,凡与您老人家有关的案子,必然是由平梁府负责处理。” “平梁府能处理,就不叫私活了,凤大人有权接管的案子,也不叫私活不是吗?”周奉平静地继续谈条件,“凤大人接朝廷的一桩案子,据老朽所知,赏金并不算多,可都是接案子,为何就不能接大赚一笔的私活?” “在下怕有命赚钱无福消受,朝廷的案子很简单,案情怎样与我无关,在下只要按着海捕文书将犯人缉拿归案,便能拿到应有的赏金,私活就麻烦了,知晓犯人的身份底细还好,不知晓的,或者冤枉了人家,凤某没有那个查案的本事不说,没准儿还得欠下一笔良心债,于心难安的钱赚着,何苦?” “也就是凤大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接私活?” “承蒙周大老爷抬爱,恕在下无能为力!” 周奉冷冷一笑,接着看向竺紫琴,“好吧,凤大人把话说得毫无回旋余地,老朽也不便勉强,只是老朽有一事不明。” “请讲!” “这位丫头到我周府来,为何自称年方十六?还说与凤大人非亲生兄妹?” 竺紫琴失笑,“好奇怪的问题,为何小女就不能是十六岁,与大哥非亲兄妹又怎么了?难道和周老爷的案子有关吗?”(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拒验身份 周奉再一次沉默片刻,最后道,“丫头,能借一步说话吗?” “没必要吧,周老爷!”凤墨阻止道,“周老爷想找的人是在下,与我小妹何关?小妹她不懂什么案子,周老爷便是找她商量也无济于事。” 周奉不理,仍是看定竺紫琴,“老朽半截入土,丫头连同老朽说几句话的胆量都没有吗?” 竺紫琴想了想,“好吧,客随主便!” “过来,扶老朽出去,咱们另找个地方说话!”周奉这次几乎是不由分说的口吻。 “紫琴!”凤墨跳起来,周奉对他的无视,以及随意地使唤竺紫琴让他的怒气再度上升,他不能让竺紫琴跟着老家伙走,不能让竺紫琴离开他的视线。 “没事儿的,哥!”竺紫琴做了个让他稍安勿躁的手势,“哥你慢慢喝会儿子茶,小妹去去就回。” 竺紫琴淡然自若走到周奉跟前,搀扶起了对方,且一手有意无意搭到了对方的腕脉上,“周老爷子,请吧?” 周奉与竺紫琴向着院子的更深处走去,于妈尾随在后,亦步亦趋,来到一排厢房前,于妈替二人开了其中一扇的门,这屋子本就亮有灯盏,所以竺紫琴一进屋内便看清了屋里的陈设。 陈设看着像是书房,但除了靠墙的一排书架外,屋中间还隔了几道置物架,架子上的物品不是金银珠宝不是古董玉器,而是一些小孩子的玩具,各式各样的拨浪鼓、风筝、小巧的灯笼以及泥人、皮影人等等之类,陈满了架子,转过置物架,才见一方很大的书案,书案旁边还摆了茶几与两把椅子。 “丫头,随意坐吧!”周奉甩开竺紫琴,径直转到书案后坐下,只拿眼神盯着竺紫琴的一举一动。 竺紫琴望着茶几旁的椅子,不禁蹙起了眉头,并对周奉的话似充耳未闻,仅站在原地不肯挪步。 “周老爷有什么话尽管说吧,紫琴在此洗耳恭听便是!”竺紫琴的语气虽平淡,却比之先前多了几分戒备。 周奉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于妈上前来,绕着竺紫琴转了两圈,在她的左侧站下后,向竺紫琴略略施礼道,“姑娘可否挽起袖子,让我看一眼臂弯?” 竺紫琴侧了脸,冷然道,“凭什么,姑娘我不愿意又如何?” “那我只好求姑娘准许了!”于妈面无表情,再向竺紫琴施了一礼,跟着朝竺紫琴又贴近了些,“姑娘饶是性子倔,也得做出选择,究竟脸面还是比脾气重要的,请姑娘不要迫我对姑娘做出无礼之举,令双方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笑话!”竺紫琴并不避开于妈,反冷眼瞥着她道,“你已经够无礼无状了,倒说是被迫?别以为你会点粗浅功夫就能制住我,你先看清楚局面再说!” 于妈低头,只见竺紫琴抬起了左腕,微微敞开的袖管中有一道寒光闪闪的袖箭正对着她的眉心,而竺紫琴的另一手正靠在左腕下,估计很可能就是发射袖箭的机关处,于妈当即愣住,出手也不是,退开也不是,她慢慢斜了眼,求助般地看向周奉。 “好了,于妈开个玩笑,丫头你不会当真了吧?”周奉轻描淡写道,他的神情比于妈泰然镇定多了。 “是啊是啊,跟姑娘逗着玩的呢!姑娘别介意!”于妈赶紧就坡下驴,从竺紫琴身边退开。 竺紫琴含笑着冲周奉点点头,“开玩笑吗?我也是!” 放下袖腕,竺紫琴继续道,“老爷子其实用不着喊于妈查看我,我不是老爷子要找的人,身上也不会有老爷子希望找到的痕迹。” “你怎么知道老朽要查看的是什么?”周奉依旧淡然且镇定。 “老爷子的书房里摆满了小孩子的玩具,紫琴看了看,有少部分是旧物,尽管保存得已很好了,可依然能看出年头不短,另外的大部分新旧程度不同,应该是逐年买来放在架子上的,由此可见老爷子是在睹物思人,所思之人当年一定是个幼童,加上老爷子先前想请我大哥查案,就不难判断出两者间的联系了,老爷子 所谓的案子,其实是寻人,寻找一个和我差不多般年纪的姑娘,对吗?” 周奉苦笑,“说对了一半,老朽要寻人,更要查人,可惜……” 身子一转,周奉指着茶几旁的座椅道,“从前老朽忙着生意,经常至深夜也不曾休歇,更没有多少余暇陪妙儿,但妙儿是个懂事的孩子,老朽不能陪她,她就来陪老朽,这是她最喜欢待的位置,因为是在老朽的身边,随时随地她都能看得到老朽,老朽也能看到她,怕打扰老朽,她就在茶几旁安安静静地玩她喜欢的玩具,一直到累了倦了缩在座椅上睡着了,便是如此,老朽还由于太专注于账目,时时忽略了她,让她就那么孤单地睡到大半夜……” 周奉的声音越说越低,不知是心怀歉疚,还是陷入了恍惚的回忆中,停了片刻,他幽幽长叹一声,才接着道,“所以多年来,这对旧了的座椅,老朽一直都舍不得换,总想着也许有一日,妙儿能像从前一样,坐在上面,玩得兴高采烈,开心地冲着老朽笑。” 兴高采烈?开心?竺紫琴冷冷地注视着周奉,沉默不语,她放佛看见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百无聊赖地望着她只顾忙碌的爹,多希望她爹能放下账本,走过来说愿意陪她一起玩儿,或者抱起她给她讲个故事,然她的爹头也不抬,一直忙一直忙,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在孩子最需要疼爱最渴望温暖怀抱的时候,有多少爹心里只装着他们所谓的生意所谓的大事,疏忽、冷落,直至失去才追悔莫及?如周奉这样的爹,竺紫琴心想,实在不值得一丝一毫的同情,甚至她还会觉得有点幸灾乐祸! “你,不是老朽要找的人?”周奉突然转脸,一字一顿地问向竺紫琴。 “不是!”竺紫琴答得非常干脆。 “那你为什么不肯来坐?”周奉的目光再次变得犀利,好像要洞穿竺紫琴的内心。(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口风松动 “我不喜欢角落位置!”竺紫琴冷声道,“茶几座椅不仅是在角落位置,还偏于周大老爷的身后,大老爷我好歹是客,您这并非待客之道吧?” 竺紫琴所言基本也是事实,她进来之后就发现座位的摆放有些异于常理,且上面的暗花绒面部分地方磨损得很厉害,故才拒绝了入座。 据她猜测磨损的部位像是脚经常蹬踏造成,听到周奉说是周妙经常玩耍的座椅,她方明白,周妙是有多么的枯坐难耐。 “哼,你还真不像老朽的妙儿,妙儿绝不会如此挑剔倨傲!”周奉不无鄙薄道,“老朽一开始就清楚你绝不会是妙儿,不过……” “没有什么不过!”竺紫琴打断周奉道,“大老爷清楚就好,紫琴与富贵无缘,虽惋惜大老爷失去您的妙儿,然跟紫琴一点关系都没有,大老爷请自己珍重,顺应世事吧!噢,对了,大老爷先前还说过,紫琴不懂人生之朝夕变故,紫琴不懂,想大老爷早习以为常,定能处之泰然,无哀亦无怖!” 周奉被竺紫琴一顿抢白,倒也未见气怒,他看着竺紫琴过了半天才说,“知道吗?老朽看中你的不是你是真是假,而是你的凌厉锋芒,固然你把自己掩藏得极深,表面上给人娴静无害的错觉,但你的戾气是藏不住的,从第一眼见到你,老朽便嗅到了你周身的肃杀之气,还有……怎么说呢,还有死气,那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或者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才有的死气!” “周大老爷想说什么,当紫琴是个死人?” “差不多吧。”周奉叹息道,“老朽阅人无数,极少看走眼,姑娘虽是戾气深重,好在姑娘的秉性中并无邪诡,那位凤大人也是,行事作风不拘成规陋节,有时候还显得薄情寡面,实际上反比许多正人君子都正人君子。” “过奖了,只是大哥从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他若不想接的案子,怕大老爷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 “可你会答应!于妈,你觉得呢?” 于妈在身后应道,“老奴已验过姑娘身子,确实是大小姐无疑。” 竺紫琴面色一变,“周大老爷,你这什么意思?” “老朽之所以知晓凤大人名头,除因老朽寻女多年未果心有不甘,对衙差捕头以及赏金猎人都会有所留意外,还因凤大人乃是这数年间名声鹊起得最快的赏金猎人,听说他只接司衙最头疼的要案,缉拿最难缉捕的要犯,并且截至目前,还未曾失过手,对吗?” 竺紫琴哂笑,目光移转,不置可否。 周奉接着道,“老朽的心情想必你也能理解,久闻凤大人之名,今时在平梁终于有缘得见,老朽如何肯轻易放弃,为了迫凤大人答应帮忙,老朽也只好委屈你了,丫头!” “周大老爷太强人所难了!平梁府上有王爷秉公执政,下有各州郡衙门官吏督法安民,周老爷不求他们为你侦案寻人,倒硬要为难我兄妹是何故?” “他们若是有能耐,老朽自然也不会再请外来的和尚念经。”周奉站前身,慢慢踱到竺紫琴面前,“老朽实话跟你说了吧,八年来,老朽数次求告府尹,也托过不少人四处打听消息,却不是被借辞推诿,就是一无所获,如今老朽的身子一天不比一天,眼见就是行将就木之人,若再寻不到妙儿的音讯,不知她的生死,那老朽是死不瞑目,下到九泉也不会安生啊。” 竺紫琴想了想,“周大老爷在平梁府可说人脉极广,家里有人出了事儿,恐怕王爷都会要过问一二吧,您的妙儿就没有求过王爷给多派些人手查访吗?” 周奉摇摇头,“当年报案后王爷倒是发过话,要平梁各州郡的官吏均加紧查访与留意年纪相仿的小丫头,然后来依旧不了了之。” “不会别有隐情吧,周老爷?” 周奉望定竺紫琴,叹了叹,“你比老朽想象的还聪明,怎么样,只要你们能帮老朽达成这最后一个愿望,老朽万贯家资,随便取之一二,也够你们兄妹锦衣玉食一辈子了。” “我和大哥此来平梁还有别的事儿要办,请恕我们分身无暇。” “对,你们出现在平梁老朽也很意外,莫非平梁境内藏有朝廷的要犯?” “私事,周老爷,恕紫琴实不便相告。” “你们的问题老朽不想过问,帮老朽的忙老朽自然也会力所能及的帮你们,考虑一下吧丫头,你们在平梁人生地不熟,是多一个有力的助翼,还是树下劲敌,你可得好生权衡!” “周老爷是在威吓紫琴吗?” “非也,老朽是在费尽唇舌同你商榷,或者你也可以看作是老朽的恳求,以老朽的身家财势,你真以为拒绝了老朽,你们还能在平梁府待下去吗,若不是老朽对你们兄妹二人的本事、品性十分看重,且感激你们曾救下老朽的车驾,老朽何必跟你在此啰唣半天?” 竺紫琴暗自冷笑,好一个看重、感激,看重和感激就是胁迫别人替他卖命吗,在这位周老爷倨傲的观念里,大概只把人分为有用和无用两种吧。 竺紫琴故作为难,好半天不吱声,最后才无奈叹道,“既然口口声声要我们帮忙,周老爷总该大致说一下案情,我们才能知道到底能不能帮上周老爷啊。” 周奉闻言,以为竺紫琴有了犹豫,松了口风,不似刚才那么坚拒,唇边不由得慢慢挽出了一抹和蔼的笑容,“这就对了丫头,你连案子都不清楚便忙着拒绝老朽,决定未免下得太过仓促。” “呵,多少年都悬而未决的案子,不用问也想象得到必定棘手得紧!” 周奉不理竺紫琴的嘲讽,自顾自道,“案情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官衙里本就有详实的笔录,不过以你们的身份恐怕是没法去查看了,于妈,你来跟客人讲讲吧。” 竺紫琴垂下眼帘,像是迫不得已作洗耳恭听状——周奉,今次可是你自己招惹上我们的,到时,若有始料不及的后果,怕也由不得你翻悔!(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凭空消失 竺紫琴早就清楚和周府的交道几乎是避不开也是迟早的,以周阗和世子贺兰元靖的关系,能由周府入手最理想不过,但周阗冷薄周奉精明,加上身后家财万贯,冒然接近只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与警觉,故竺紫琴才一直能尽量避免过早接触就避免,没成想她尚未找到接近周家父子的办法,周奉反先找上了他们。 周奉老于世故,阅人无数,目光敏锐,且喜欢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中,否则也不会身体状况都很糟糕了,还不肯将生意放手给自己的儿子,这样的人,最信赖的就是他自己,在他自以为十拿九稳的操纵下,被迫乖乖就范者才不会令他生疑,因为他觉得是自己控制了别人,玩弄别人于掌股间。 所以竺紫琴才会一开始就坚持拒绝,费尽思量和对方周旋,说到底不过是拿捏住了周奉的秉性,有意让周奉把她一步步逼到看似没有选择余地,看似不得不屈从的境地,可笑的是,周奉毫不知觉,还在暗自得意,欣然等着竺紫琴回答出他笃定能等到的答案。 凤墨在客堂外已不知转了多少圈,待终于见得竺紫琴回来,忙急急迎上去一把拉过竺紫琴,“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没事儿,咱们可以走了!”竺紫琴回脸又对跟着她的于妈道,“告诉你家老爷,我和大哥要商量一下,过两天给周老爷答复!” 于妈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只朝一直陪守凤墨他们的小厮示意了一下,那小厮便道,“三位这边请,小的送三位出府。” “如何了?”上了车,凤墨于黑暗中摸索到竺紫琴的袖腕,感觉袖箭仍在,方放开竺紫琴,“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还好!吓了吓他们而已。”竺紫琴微笑道,“你怎么想起来让花荐给弄了副这玩意儿?” “以防万一呗,沈榭他们应对不了高手,可平庸之辈不在话下,你是什么人都对付不了,人家随随便便就能制住你,我可不想万一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会遇到状况,不过,时间太仓促了,这袖箭的机关还得再改进,单是一支袖箭,别人很容易躲过去,那你不还是危险吗?” “的确,只能近身距离使用,你放心吧,不是十拿九稳或者十分危急的时刻我也不会轻易按动机簧。” 凤墨点点头,除了再多增几支袖箭,他暂时也没有更好的能帮竺紫琴防身的办法,于是他转而问道,“你说给周奉答复,莫非周奉跟你谈的仍是周妙的案子?他在我这里碰了冷脸,就想法在你身上打主意吗?” “我决定答应他。”竺紫琴道。 “不出所料!”凤墨暗叹,“你呀,现在就不怕无头案子何从查起了吗?” “我觉得奇怪。”竺紫琴道,“依着周奉所言,周妙当日一个人在府中玩耍,噢,就是我们今天去的周府,也就是周奉发家前的旧宅,在建了新的周府后,周奉也一直保留着旧宅没有转手出去,旧宅里的地形你大致是瞧过了,三进三出并不复杂,比新的周府小,但那天下午周妙就恰恰是在自己府中不见的。” “周家那么多仆役下人老妈子,就没有一个人看见周妙?” “周妙的生活平时主要是于妈在照顾,还有两个比较年轻点的下房丫头,那天周奉出门谈一笔生意,于妈陪着周妙用完午膳,像平时一样哄着周妙去午休了,趁着周妙午休的功夫,于妈便到自己房中做点针线活儿,因为想着还有两个下房丫头守在外面,于妈并不担心周妙会突然醒来,何况一般周妙都会安安静静地睡上将近一个时辰才起床,但是没想到那天天热,两个下房丫头偷懒,也躲回了屋里小困,结果等于妈估算着时辰再去看周妙时,周妙已不见了。” “天热?所以府里其他的下人也都多半在避暑?” “差不多,晌午前后,许多人都会犯困,尤其天热时。” “周妙会自己爬起来,偷偷跑出府去外面玩吗?” “可能性不大,于妈说周妙的胆子小且很听话,没人带着,一般不会擅自出府,于妈发现周妙不在自己的卧房时,也还没多想,就去周奉的书房找,周奉的书房摆了许多周妙喜欢的玩具,周妙没事儿就爱待在书房一边玩,一边等她爹回府。” “也就是说周妙那天的情况特别有违平常?” “嗯,既没有午休,也不在平时喜欢待的地方,于妈挨着屋子找了一遍没见人影后才惊慌起来,她把府里所有的人都喊了出来,大伙一块儿将周府里里外外全仔仔细细搜索过,周妙就放佛凭空消失般再也没出现。” “好奇怪,怎么算周妙失踪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哪怕是她被人拐带走了,也该不会走远才对。” 竺紫琴摇摇头,“一个时辰足够出平梁城了,另外周府的下人四处寻人,却未想起去报官,及至周奉接近傍晚时回府,他才感到情况不妙。” “周家大少爷呢,他不在府中?”凤墨突然想起,周阗似乎在整件事中都没有出现。 “周阗当年已经十三、四岁,在外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那天据说又是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去上清湖游泳去了,周奉忙着生意,几乎管不住他,故而周阗一整天都不在府里的时候很多,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更没有谁敢过问他。” “天气热去游泳也很正常,那个年纪的孩子极少有不在外面疯耍的。”凤墨沉吟道,“就暂且将周阗排除在外吧,不过周奉报官后,官府里的人就没有查问周府的下人吗,我总觉得此事是府内人做下的可能性大!” “怎么没查,包括于妈都录了口供,后来周奉还动用私法,将最有嫌疑的下人拷问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果然是个无头案子!”凤墨苦笑,“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凭空消失呢?他们一定忽略了关键线索,要是我在,说不定就能发现点蛛丝马迹,可惜,隔了八年,什么痕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是啊,想要追本寻源是不可能了,但最令我感到奇怪之处,不是案子本身,而是……”竺紫琴停顿了一下,将官衙对案子的推诿和平梁王前后态度的转变说给了凤墨听。(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找寻突破 “一个月之内”,竺紫琴道,“平梁王最开始是主动发话,要各州郡官吏全力查案,帮周奉找回失踪的幼女,然没过几天,周奉发现平梁府派出去的差捕都陆续地返回了,他去找府尹询问,对方的回答是没有发现周妙的踪迹,也没有发现周妙被拐带的迹象,等再过几日,平梁府的答复变成了案件还在侦办中,尚无任何进展,然周奉又觉得平梁府毫无侦办案子的动静,这样过了十余天,周奉不得不到平梁王府求见了王爷一次,言辞间指责了府尹的办案不力,平梁王答应他,会追究府尹的责任,督饬平梁府尽快查个水落石出,跟着不待周奉再说什么,平梁王便开口送客了,周奉于是回家静等消息,满以为有平梁王再三督促,平梁府的态度无论如何也会有所改观,岂知自此后,他往返奔走府衙无数次,得到的依然是没有任何进展的结果,要求看一下有关侦办过程的案卷,也被府尹以他非官府中人为由拒绝了。” “唔。”凤墨点点头,“通例自然是只有负责案子的官员或前来巡察、复核的上司才有资格接触到案卷,不过以周奉和平梁地方官的私交,以及平梁王在背后的支持,私下里求看一下当事案卷,也并非完全行不通,府尹的拒绝显然是在拿官话搪塞推诿了。” “周奉亦是这样认定,他忍无可忍,眼见着一个月都过去案子还一点进展都没有,遂又一次跑去王府求见王爷,但这一次王爷不仅拒见了周奉,后还让人传话给周奉,道平梁府已尽了职责尽了力,查不出周妙去向或许是天意,让周奉节哀顺变保重身体,以后若周奉愿意,王爷愿为他作媒,让他另娶一房妻妾再行生养。” “呵。”凤墨失笑,“人家是寻女,王爷倒保起媒来了,莫不是王爷都觉得找回周妙遥遥无期?要这么推断,王爷是否已知晓周妙的下落?” “未必。”竺紫琴道,“兴许是王爷被周奉扰烦了,胡乱劝慰了他几句罢了,总之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王爷知悉周妙的下落,本来以周奉的精明,其实早该看出端倪,也应该知道不可用自家的私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烦王爷,然寻女心切,他才顾不得许多,直至王爷同他言尽于此,他方醒悟,王爷以后也都不会再管周妙的案子了。” “所以数年间他均是靠自己在坚持寻女?” “嗯,差不多,偶尔仍是会抱着一线希望,再去官府问上一问。” 凤墨无言良久,随后道,“那你准备从什么地方入手查?” “现在我也百无头绪。”竺紫琴平静地应道,完全不见她有何着急之态,“不过周奉自言去日无多,我搭了一下他的脉,脉象确实不太好。” “你想说什么?” “一个去日无多的人会更加不顾一切想要达成心愿,这是他强拉咱们插手案子的最主要因素,我觉得是好事,没准儿咱们的参与能打草惊蛇,让真正的犯人惊慌起来,露出破绽。” “你也认为是周府内部的人做下的案子?” “凤大人都说此种可能性最大,那就十有八九了,只是咱们不妨把范围再放宽一点,我觉得不单单是周府内的人有嫌疑,周奉周阗平素交往的人中就没有疑犯了吗?任何熟悉周府情况,了解周家父子以及周妙生活习性的人,都有可能去把周妙带走,且未惊动府里的人。” “对,周府内的人都被周奉跟官府查问过,然熟人则不一定会被问询,尤其周奉在外面认识的人多,没准儿是何时何地结下的仇隙?” “不!”竺紫琴断然道,“周奉同样想到了结仇结怨问题,故他在八年中把与他产生过哪怕是鸡毛蒜皮矛盾的人全都查了,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查,尽管有那么几个名字的嫌疑很大,可盯了他们许久,也没看出他们同周妙案有任何关联。” “这种事儿可不一定亲身实施,找人做就行了,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准备下手的人,描绘出周府的地形图,对方即能准确找到周妙,至于周妙没有呼救,没有任何动静被带走,熟人熟脸是一种情况,亦不排除中了迷香或蒙汗药,事成之后,下手的人与雇主钱货两讫,自是一般不会再有来往。” “好吧,所以熟人或仇家的嫌疑仍是很大……”竺紫琴想了想道,“若为你说的情况,打草就未必能起到惊蛇的效果,因为周妙有可能看到下手的人,却不太可能看到雇主的脸孔,尤其那么短的时间内,下手的人说不定是直接将她带离平梁城。” “这还是对周妙尚还活着的估计。”凤墨幽幽道,“死了呢?疑犯知晓周妙死了,会更无所畏惧。” “可不管怎么说,周妙八年后又重新冒出来,一定会引来诸多好奇吧?”竺紫琴道,“周妙是死是活是何去向,疑犯心里最清楚,哪怕一个假冒的周妙出现,他都不可能波澜无惊,也不可能不露一点蛛丝马迹。” “假冒的周妙?什么意思?” “周奉想逼迫我们趟他这摊浑水,非让于妈验我的身子,被我吓退后,于妈干脆强词夺理硬说我是周妙,后我答应再行考虑,周奉便没有提硬让我做周妙的事儿了,然刚才我想了想,我去当周妙其实也不失为一个突破口,会有许多人都被震惊到的。” “你去当周妙?”凤墨一字一顿道,“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会把自己置于风尖浪口,当年的疑犯保不齐会再次不遗余力除掉你,让你消失!” “那不正好吗,我们要的就是疑犯能自动跳出来,找出周妙的下落,怕就怕对方知道我是假的,不肯轻易现形,则我们还得想更多的刺激疑犯的办法。” “我去查案子不行吗?哪怕毫无头绪,我从头开始查起,查到什么咱俩一起商量,也算尽力而为帮周奉了,没必要非把自己卷进去吧,紫琴?” “是我想卷进去。”竺紫琴深吸一口气道,“跟周奉走得越近,才能更多地打探到他知悉的平梁王的秘密,除非他想把秘密带进坟墓里,且周奉一旦离世,周家对我们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入主周府 三日后,得悦客栈。 停在客栈门前的黑楠木大车,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厢体精美华丽的雕饰以及用水晶连缀的珠帘,让许多人都认出,这正是平梁周府的车乘,只是不知周府的车停在客栈门前做什么。 最重要的是,周府的车不似平日,沿着车厢一周系缀的鲜花花串间杂着洒金绢饰以及从车乘下延伸至客栈门内的酒红银丝毯,都显示着周府的人到客栈是十分隆重的拜访或迎接,于是客栈里的住客便成了围观者众**议窃窃私语的热闹话题。 未几,周府管家周远堂出现在客栈门口,他的脸上尽管挂着一丝尴尬和不情愿,但仍然正色地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诸位,诸位!” “今日是我周府大喜的日子,老爷寻回了失踪八年的周府小姐周妙,正是住在此间客栈的竺紫琴竺姑娘,多年来,是蒙诸位邻里乡亲捧场与眷顾,周府才有了如今的太平生意,今日周府的大喜老爷当然更想与诸位邻里乡亲共同分享,故决定凡今日光顾周记任何一间分店的客人,无论是否购买货品,均免费赠送礼品一份,先到先得,送完为止!” “真的假的?真是他们家的小姐吗?”“周记有礼品送?快走快走,不领白不领!”众说纷纭,除了少数者揣着好奇,想看一看找到的周府小姐到底是什么样子,依旧留在原地外,绝大多数人都忍不住礼品的诱惑,逐渐纷沓散开奔着周记去了。 待围观众人散得差不多,竺紫琴银纱遮面终于现了身,她的身后紧紧跟随着凤墨以及清萝和周府里的一个小厮,驾车的人是周阗的随从周成,见了他们周成跳下车,愕然打量了竺紫琴和凤墨一番,然后道,“二位,小的是否曾见过二位?” “巧了。”凤墨笑道,“在叶镇?” “周成,不得无礼!”周府管家周远堂呵斥道,“从今往后,姑娘就是咱家的大小姐了,还不快见过大小姐!” 周成完全懵了,他不明白这算哪门子巧合,路上偶遇的一对男女,怎么隔了段日子,女的就成了自家的大小姐了?噢,不对,当时这女的还是女扮男装。 晕晕乎乎,周成施了个大礼,就听管家道,“好好驾车去吧,驾稳点,别走得太快,别让大小姐颠簸着了!” 平梁府都是通途大道能有多颠簸?周成暗暗想着,却不敢多嘴,应诺退下后,待竺紫琴诸人皆上了车,他才重新坐上车驾,吆喝起行。 周府门前,竺紫琴才一下车,便被周奉亲迎回府,同时相迎的除了周府所有的下人外,还有周奉的一些熟人及朋友,不过众人中,偏独独未见周阗和他的夫人。 竺紫琴也不以为意,预料中的状况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听得周奉帮她推辞众客,竺紫琴微笑着很贴心地挽了周奉的胳膊,两人一并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后庭为竺紫琴安顿的厢房前。 “丫头,看着可还满意?”周奉指着竺紫琴的绣屋问道。 月门别院,庭中大树,满地花圃,雅静幽致的绣屋座落在花丛中,周遭芬芳四溢,足见周奉为她选的屋子还是用了些心思的,竺紫琴忙道,“女儿多谢爹爹!” “好,你喜欢就好!”周奉转身,“于妈,陪小姐进屋梳洗,稍作休憩,待会儿周府酒宴,老朽要小姐光彩照人地出来见客!” “是,老爷!”于妈扶住竺紫琴,连同清萝一起进了屋子,周奉接着对众人道,“诸位,咱们先到客堂吃茶去,等到酒宴之上,老朽再正式将小女引见给诸位,大家请吧!” “大家请,这边走!”周远堂亦帮着引客,待众人逐一走远,落在最后的周奉才对凤墨道,“客房也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我会让周仁领你去,不过客房离这座院子有段路程,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住客房合情合理!”凤墨望了一眼竺紫琴的屋门,又道,“我就不去吃茶了,周老爷场面做足,对紫琴和案子都有好处,我们先谢过了!” “该老朽办的事儿,老朽自然会做得妥妥帖帖,让人无话可说,然希望你凤大人,果真名不虚传!” “在下也不愿名声蒙垢,放心吧周老爷,我们定当尽力!”凤墨抱拳敬了敬,随后又道,“你们家大公子那边……” “他不知情!”周奉冷冷瞧了凤墨一眼,“二位要求的二位的真实身份,除了老朽和于妈外,其他人包括阗儿一概不能透露,老朽既答应下二位又怎会食言?” “多谢周老爷,只是在下担心,会不会因此影响周老爷和大公子的关系?” “不用你们费心!”周奉拂袖而走,“我周府里的事务,无论发生什么,你们只当充耳不闻就行!” 屋内,竺紫琴在于妈的服侍下,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对着镜子,竺紫琴端详片刻,问道,“于妈,有没有你家小姐原先喜欢的花饰,我尚可用一用的?” 于妈想了想,提起描笔点了朱砂在竺紫琴额间画了朵朱砂梅,又拿金箔在梅花旁贴了数点,最后看着竺紫琴满意道,“我家小姐啊,小时候最喜欢这样打扮了,别说,姑娘跟小姐小时候还真有几分相像,都特别适合梅花妆!” “辛苦了于妈!”竺紫琴淡淡道,“你先退下吧,更衣之事就交给清萝好了,我不习惯在外人前更衣。” “是,老奴去看看酒宴准备得如何了,一会儿会过来叫姑娘!” “小姐!”竺紫琴纠正她道,“以后不管人前人后,你都得习惯叫我小姐!” “知道了,大小姐!” “别忘了让厨房准备几样小姐爱吃的东西,端上来前,悄悄地给我示意一下就好。” “明白,大小姐!” 于妈离去,清萝捡着竺紫琴要准备穿的衣物,连声啧啧赞道,“真漂亮啊,小姐,周府果然是有钱人家,瞧这缀满珠花的罗裙这衣襟上的透碧翠玉还有这精工细绣,一件衣服少说也得值好几百上千两银子呢。” “行了!”竺紫琴白了她一眼,“周府的东西,借着来充充场面,又不真是咱们的,别跟乡下丫头般大惊小怪的行不行?” “呵。”清萝嬉笑着放下衣物,“奴婢有福了,打从今儿起,要跟着小姐在周府吃香的喝辣的了!” “你倒想!”竺紫琴虽知清萝是开玩笑,仍忍不住告诫她道,“别看所有人明着一口一声叫我小姐,他们的眼里心里也绝不会真当我是周家大小姐,咱们在周府的麻烦很快就要开始了,你等着瞧好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吟风香舍 清萝眨了眨眼,“真的吗,那也不怕,只要看着小姐的眼神,属下们心里尽管经常满是疑惑,可又好像很踏实,小姐总会想出各种办法解决难题的,对吧?” “我哪有那么能耐!”竺紫琴招了下手,示意清萝到跟前,且低声道,“我在客栈叮嘱你的话,都记清楚了吗?” “嗯,不跟周家主子或下人起任何冲突,他们说甚作甚,只听只看,心里记下了回来告诉小姐,小姐勿用担忧,清萝自会谨慎与周府的人相处。” “我只说是最初这几日,咱们刚刚入府,要避免正面交锋,不过我有预感,周阗跟他的少夫人,是绝对接受不了我这位周府大小姐的。” “有周老爷替咱们撑着,管其他人接不接受呢?奴婢不信,周府的大少爷还会把咱们吃了不成?” 竺紫琴笑笑,没再多解释,转而吩咐道,“你同我一起上酒宴,尽量呆在我身边,留意酒宴上的宾客,哪一桌哪个位置的宾客有异,先记下来,宴席散后周老爷会给我们一份依据酒桌和座位顺序登记的详细名册,到时你把人圈点出来就行。” “是,奴婢明白!” 竺紫琴略略颔首,跟着站起身,“好了,时辰差不多了,替我更衣吧。” 就在竺紫琴被迎回周府,周府大作声势准备开宴宴客时,青长英立在一间阔敞的店铺前,脸上浮出得意的笑容。 这间店铺不在城中闹市区,而是地处城中偏东向的一条长街上,几乎是在城中到上清湖的中间地段,又离城中要稍近一些。 由于位置属于平梁府东城,东城的环境其实是平梁府最清幽整洁的区域,故附近一带店铺尽管不是很多,却有不少官户人家的宅院散布在周围,青长英是个聪明人,他很明白制香斋一旦开门做生意,最主要的客户,还得是官户人家的家眷。 店铺原先是一间书画铺子,另卖琴筝箜篌之类的一些乐器,本身的装修古朴典雅古色古香,需要改动的地方并不大,且和其他普通店铺不同,店面后连着的是一座幽静的小院,院内种满了金桂间杂着几棵大银杏树,还有三间小屋,可分别用作库存和制香之地,青长英寻了好几天才终于寻到如此理想的铺子,他的得意可想而知。 “牌匾已经命人去做了吗?”青长英端视良久,轻轻舒了一口气,微笑着问身旁的蘅永道。 “嗯,依照主子的吩咐,刻吟风香舍四个字。” “吟风香舍!”青长英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蘅永啊,咱们还得再弄几只精美的香炉,把门板拆两扇,换成纱帘,后面连着院子的门也需要拆,全换成纱帘,风吹帘动香气徐徐,才能招引更多的客人,你说是么?” “主子说的是,奴才立刻喊人来弄。” “当然,还有货架,陈设,柜面的位置都需要改,慢慢来吧,反正不急。”青长英负手在背,原地转了一圈道,“等吟风香舍正式开了张,咱们挣得可都是干干净净正儿八经的银子了,到时,我青长英也可以堂堂正正露着脸儿,堂堂正正地当着东家了,看谁还敢说咱们做的生意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 “可不嘛!”蘅永讨好道,“凭着主子的本事,早早晚晚都会成为周家那样人人巴结的平梁富贾,连王爷都得礼让三分呢。” 他们忘了,制香斋固然是正经生意,偏他们的香料来源又是见不得光的。 提起周家,蘅永想起了周府今日的热闹不同,遂问青长英道,“主子,你听说了吧,那位凤公子的小妹居然是周府失踪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青长英的笑容中浮出古怪,“他兄妹二人到平梁,一直说是办什么私事,又说访友,我看呐,他们定是从一开始就打上了周家的主意,不过周老爷子老朽昏聩,老眼昏花,居然还真认下这么个闺女,可笑可叹,周府以后怕是有更多的热闹好瞧喽!” “不会影响咱们的生意吗?小的怎么觉着兄妹二人的野心不小呐!” “不会。”青长英悠悠道,“竺紫琴便是成了周府的大小姐,也只是身份上说出去好听点,再沾沾周府在人气人脉上的光,或许能将生意做得更顺手些,可资金上,周老爷子吝啬成性,周家大少又会对这个冒出来的妹妹严加排挤,她捞不到半点银子,就得靠着制香斋的生意,在周家站稳脚跟!” “所以她才会同意主子的条件?只作名义上的掌柜,只负责制香,所有收益仅分二成?” “不,她连名义上的掌柜都推了,说是成了周府大小姐,就不方便再抛头露面,让我另找合适的人选做铺面掌柜,至于收益,她做得是无本生意,能分她二成,条件已经足够优厚,她有了稳定的收入傍身,就不怕有朝一日被周阗赶出府,何乐而不为?” “虽然……”青长英笑了笑,又道,“她的目的很可能是觊觎周家的财富,希望待周老爷子死后能分得一杯羹,可我看难!周阗两口子,那都不是吃素的!” “咱们不去管吗?随姓凤的兄妹二人胡闹折腾?” “管他们作甚,他们是鸡犬升天还是身败名裂,与咱们何干?到时候我会找两个得力的人给姑娘打下手,只要学得了她制香的手艺,吟风香舍有没有她,不都一样日进斗金吗?” “呵,主子好主意,想得就是比小的们周到长远!” 青长英内心的得意更甚,柔声道,“好了,咱们也走吧,得去跟元荣说一声,先弄点香料出来,在后面院子里存着,以备姑娘尽快上手制香。” “她忙着当周家大小姐,还会有功夫出来制香吗?” “约好了明儿个晚些时候前来看看铺面,我总不能让她瞧着到处空空如也吧,该收拾的收拾干净,该存备的存备上,碍着我的一片诚意,她也得尽快把首批香品制出来,不是?” “是啊,主子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她哪好意思厚着脸皮拖延推诿呢?” 两人说笑着上了车,风轻马蹄畅地扬长而去。(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逆子闹宴 “小姐,酒宴开席了,宾客们皆已入座,老爷让来请小姐就宴!”于妈在门外恭敬地禀道。 “知道了!”清萝应了一声,转身扶起竺紫琴,“小姐,奴婢怎么突然觉得有点紧张了?想当初……” “嘘!”竺紫琴一个眼神制止了清萝再说下去,清萝和清兰出身迟龙堂,惯于同三教九流打交道,却从不曾登得大雅之堂,跟了凤墨后,更少于参加富庶权贵们的酒宴,心情突然紧张在所难免,然而此刻却显见不是说话的时候,她也没心思帮清萝排解紧张,她的心思几乎全在即将要去见面的那些宾客身上以及估算极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上了。 清萝识趣地闭了嘴,且意识到自己的手没挽对位置,她赶紧将手指挪开一些,避免碰到竺紫琴的袖腕处。 “来了来了!周家大小姐来了!”随着众宾客们竞相传告翘首以盼,凤墨的眼前猛地一亮。 竺紫琴一身粉紫蹙金线海棠锦春长衣,下着绯色雪浪泛绉金丝滚花水裙,头上云鬓如墨间浅青透翠的缠枝并蒂海棠花簪配以星星点点的金丝明月珠,衬得她华贵动人却又不失清丽本色,而额中的金点梅花妆于她天生娴静沉稳的气质内更平添一抹妩媚的活力,她的出现不仅令凤墨被深深吸引住,也当即让所有的宾客一时间都哑了声舌,痴目长望口不能言。 凤墨莫名地只觉得心跳加速,喉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唇舌焦躁,不可否认,他看惯了竺紫琴的清淡素雅,也见识过她的冰冷绝情甚至是阴沉狠厉,还见过她男装时的一抹英姿,孑立窗前的黯然孤独,她那复杂多变的性格与情绪他自以为已是了若指掌,可这一刻她粉面含春肌肤吹弹可破,明眸秋水笑意盈盈,绝对是她幽淡生活里最亮丽的一面。 或许她本来该过的就应是这样的生活,能够站在阳光下,受人仰望她的风姿光彩,而不是冷冷地躲在某个角落,某一扇窗后,计算着筹谋着,面对人心的诡谲,世事的沧海。 这一刻凤墨在痴怔过后,心底开始隐隐作痛,他从未放在眼里嗤之以鼻的富贵,原来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至少能为那个人去做点什么,哪怕光彩是短暂的快乐也是短暂的,然迄今为止,他还从未给过她一分快乐,更别说像今天这样的光彩照人。 凤墨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垂下眼帘,将头埋了下去,他坐在宾客席的最后一桌,明知竺紫琴会在周奉的引领下一桌一桌地走过来,与所有宾客礼节性地寒暄一遍,可他仍旧希望竺紫琴会忽略他这一桌,不曾留意他的失落。 一桌、两桌……竺紫琴离他越来越近,凤墨抬眸瞟了一眼身侧同桌的宾客,听到他们在低声议论周府的大小姐仪态举止如何如何,遂强打精神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以使自己能够集中注意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这不正是他今天坐在酒宴上的目的吗,他怎可以胡思乱想? 正寻思间,酒尚未落肚,凤墨却见管家匆匆来报,世子殿下贺兰元靖代表平梁王府携礼前来,恭贺周奉寻回周府大小姐! 众人闻听,慌忙起身离座,纷纷准备恭迎世子殿下,偏周奉的脸色略沉,回眼看向竺紫琴,目中颇有焦忧之色,竺紫琴微笑着冲周奉点了下头,一副胸有成竹的坦然。 不一会儿,贺兰元靖在一众随扈的簇拥下出现在酒宴上,身着石榴红滚金云丝锦袍的贺兰元靖,看上去也是净白俊朗英气咄咄,但当凤墨看清贺兰元靖身后跟着的人时,随即明白周奉为何会不高兴了,那就是一直未见影子的周阗,居然陪着贺兰元靖一同现身出场,真叫个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呐! “草民周奉携小女妙儿,见过世子殿下!”周奉瞧着自己儿子一张得意的脸,忍气吞声拜见贺兰元靖。 “免礼吧,我们也算老相熟,对吧,周大伯?”贺兰元靖趾高气扬,对周奉的大礼视若无睹,只拿眼傲慢地上下打量竺紫琴,“这……就是周大伯新捡回来的闺女?可本殿下怎么瞧,姑娘都好像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啊,你叫什么?” “民女竺紫琴,殿下,民女幼年被拐卖,辗转了多户人家,连名带姓都改了,好不容易才寻到自己的亲爹,自然在殿下眼里民女也就是一介野丫头,若是民女不堪的身世污了世子殿下的眼,还望世子殿下恕罪则个!” “你……!”贺兰元靖倒吸一口凉气,他的父王让他到周府相贺,原意是让他打探一下周奉寻回来的女儿究竟是何底细,正巧周阗也过来托他想办法撵走竺紫琴,故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欲好好羞辱竺紫琴一番,让冒名顶替的骗子知道周府乃至整个平梁都不会有她的立锥之地,识相的最好打哪儿来滚回哪儿去,没想到眼前的丫头不仅容貌清丽,气质非凡,还一点都不畏惧他的身份地位,居然不卑不亢地将他的羞辱顶了回去,现在他若再想出言不逊,倒好像成了他真的瞧不起人家的身世了似的。 出身富庶,偏遭拐卖,千山万水寻至亲,如此楚楚可怜悲惨凄恻的身世,贺兰元靖再浑也清楚鄙薄下去只会触犯众怒遭人诟病,可他明明只是想揪出骗子,怎就和轻贱身世扯上了?看来他冒失赶来未经思虑便挑衅对方,实在太过轻敌了。 “是啊殿下,老朽一把年纪了,可怜老朽寻了八年才寻回妙儿,她受尽磨难未曾受到过良好的教养,像个乡下野丫头也是在所难免,然所有的一切皆是老朽的错,是老朽没能尽到父亲之责,王爷和殿下能体谅老朽的辛苦不易,赏脸莅临,老朽已是感激不尽,倘若妙儿让殿下感到失礼,就请殿下万勿跟她一般见识,多多海涵吧!”周奉一脸苦相,在旁帮着答话,竟也说得情真意切,让人不禁动容。 “爹!你是老糊涂了吗?”见世子被噎住,自己的父亲一门心思护着竺紫琴,周阗到底忍不住跳将出来,指着竺紫琴道,“爹,你仔细看清楚,她是妙儿吗,她怎么可能是妙儿?”(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暂抑局面 周奉上前,挡住周阗的指向,“于妈已经验过,她就是妙儿,于妈从小带妙儿到大难道还不清楚谁是谁不是?此话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你要爹重复多少次你才肯听得进去?” “于妈?于妈她也一把年纪了,成天神神叨叨地在老宅子说什么守着小姐,天晓得她哪根筋错乱就能在大街上随随便便认个路人当小姐!” “要本殿下说也是!”周阗的直言不讳,反倒给了贺兰元靖一个下台阶,也许从一开始就该开门见山,贺兰元靖边想着边插话道,“周老伯处事一向精明谨慎,怎在这件事上倒犯起糊涂了?妙儿姑娘小时候本殿下也曾是见过的,看眼前人哪有一点像妙儿姑娘?单凭于妈验一下身就认定她是周妙,且不论八年过去,于妈的眼力和记忆都有所衰退,便就是她尚还记得周妙身上的胎痣,难道她就没有认错的可能?周老伯不加详查对方的底细,便大张声势地将她接回周府,未免也太过仓促和草率了吧?” “照殿下的话,于妈的眼力和记忆都出了岔子,殿下倒是可以相隔八年一口指认民女不是周妙?”竺紫琴微笑道,“恕民女不恭不敬,民女尚还记得当年殿下到府中找我哥,却不知为何在一间屋子里,非拉着一个丫鬟姐姐玩,那丫鬟姐姐后来还哭了,跑出门时被民女撞见,所以记得特别清楚,殿下和丫鬟姐姐玩得两人的衣带都……” “够了!”贺兰元靖恼羞地喝住竺紫琴,“你胡说八道什么!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本殿下立刻命人掌你的嘴,叫你这辈子都开不了口!” 众宾客面面相觑,皆不敢言,眼前似闹剧的一幕既啼笑皆非,又暗藏杀机,尽管谁都清楚世子风流成性,闹出到别人府上调戏人家丫鬟的事儿根本不算新鲜,但竺紫琴未免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当众揭世子的短,难道她是嫌命长了么? 凤墨静静地瞧着,酒宴的气氛尽管压抑且紧张,他却没有像平时那样急急护到竺紫琴身前,因为同清萝类似,竺紫琴事先就叮嘱过他,无论酒宴上出现任何意外情况,他都尽量不要插手,只负责观察周围的情形就行,何况凭着对竺紫琴的了解,凤墨相信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贺兰元靖跟周阗在竺紫琴面前,根本讨不到半点便宜,唯徒增羞辱而已。 “殿下!”周奉沉声道,“小女并无恶意,殿下比我家阗儿年长两岁,当年也正是嬉戏玩乐的年纪,有什么大不了的?殿下又何必因之动怒?不过正如殿下记得妙儿小时候,妙儿对殿下亦有些当年的印象,她说出来无非足证她确是老夫的妙儿罢了,八年浮世,殿下,于老夫的眼中,你们何尝不是彼此都长大了,都有所改变了?” “周大伯……”贺兰元靖余怒未消,恨得直咬牙根,但周奉圆滑世故替两边儿解围的话又让他松了口气,闹得太僵似乎对谁都不好,毕竟他的目标只是针对竺紫琴,若为竺紫琴硬是和周奉杠上实在不值,要知道王府与周家往来多年,缠枝连根,包括他的父王也不会想同周奉撕破脸面。 怎么样才能让周奉自觉醒悟竺紫琴就是个骗子而非周妙呢,贺兰元靖的内心与周阗同样苦恼不已。 “世子殿下!”周奉仿佛看穿贺兰元靖的骑虎难下,淡淡地接着又道,“老夫谢谢殿下一直喊我一声周大伯,老夫的为人世子殿下跟王爷最清楚不过,断不可能因思女心切就昏聩到胡乱认下女儿的地步,否则老夫至于苦寻八年之久吗?是不是妙儿,老夫最清楚不过,把她接回府上,老夫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所以殿下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但请殿下放心,老夫绝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若殿下还认老夫这个大伯的话,不妨就请入上座,随意用些酒菜吧,殿下到此的本意不正是要与众宾客同享老夫之喜的吗?” “爹!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呢,她道听途说,胡乱知道了些坊间传言就能冒充妙儿了吗?什么喜不喜的,我看明明就是咱周府的大笑话!”周阗生怕贺兰元靖果真入座,那也再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了,故愣是坚持着,非要指竺紫琴是假冒。 “大哥!”竺紫琴上前,柔婉道,“大哥年长我许多,小时候不同我玩作一处,以致小妹对大哥的印象已模糊,结果早些时候遇见,小妹也没能认出大哥,大哥因之责怪小妹,小妹除了歉疚亦无话可说,可我们既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私底下和解呢,何必硬要当着众宾客的面儿,让爹跟世子殿下都作难?” “谁是你大哥,不当着众人的面儿揭穿你,你会乖乖的滚出周府吗?”周阗啐道,“我念你帮过我,还当你真是好人,没想你竟居心叵测,想打我周府的主意,我告诉你,有我在一日,你就打错了算盘!” “啪!”只听清脆的一声响,怒不可遏的周奉一个巴掌挥到了周阗脸上,“人家好意帮过你,你不知恩图报,还道人家居心叵测,我看你不单是想撵走妙儿,连老夫也是想一并撵走吧?她的身份老夫可以证实,你呢,又拿什么凭据说她不是?再红口白牙胡搅蛮缠,就休怪老夫不讲父子情面!” “爹!”周阗抚着火辣辣的脸颊,怒目圆瞪,心道自己的爹真是疯了,居然当着外人的面打他,老东西,我且看你还能再撑几日! “好,好!”周阗咬牙切齿连退两步,“你既翻脸,也别怪我绝情,咱们走着瞧,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说罢周阗无顾众人的目光,忿然摔手离去,不知去向。 周阗一走,贺兰元靖更是陷入孤掌难鸣的尴尬境地,他看了看周奉,又看了看周围仍旧站着的客人,不得不清了清嗓子道,“咳,事已至此周老伯,本殿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家都坐,都坐吧!” 的确,周奉有一句话说得对,他们无凭无据欲想揭穿竺紫琴,光靠口舌之争是不能服众的,与其僵持下去,还不如依着父王所言,先摸一摸竺紫琴的底再作打算。 贺兰元靖的态度缓和,周奉亦趁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殿下这边请,待会儿请容老夫跟妙儿敬殿下一杯,当是赔罪如何?” “周老伯请!”贺兰元靖强抑不满,勉强随周奉入了座,直到此时,所有人才均松了口气,不过所有人都明白,这才刚刚是个开始,周府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难于进展 好好的一席酒宴,经遭闹腾,气氛就变得奇怪且令人惶惶不安无心酒食,大部分人除了故作无所谓充充场面,早已恨不得尽早散席退场,哪还有人再热衷议论竺紫琴的真假是非,大家都看出来了,说什么不是得罪世子、周阗一方就是得罪周奉一方,两厢不讨好,还不如闭了嘴少惹麻烦。 其实不止宾客们想早点开溜,贺兰元靖何尝不想拍屁股走人,他耐着性子喝着闷酒,目光始终在竺紫琴身上打转,论姿色,相较所有与他寻欢作乐的女人,竺紫琴最多算二流,不过此种矜持冰冷的女子,趣味不在容貌是否娇艳,身段是否撩人上,对贺兰元靖来说,他更喜欢一点一点地折磨一点一点地凌辱,直至对方匍匐在他脚下,被他弃若敝履。 换句话说,要平时,他会很乐意花费点时间来跟竺紫琴好好玩玩,他要看她泪流满面,看她在他身下被糟蹋成一团破絮一样,然后把她赤身**扔到大街上,让她受尽羞辱受尽男人们eiie的目光和女人的鄙嗤,等把她从周府撵走,贺兰元靖发誓一定会这么做,而此刻,他却不得不假装一本正经,忍受那女人不时瞟过来的,带着寒意如冰刀般的目光。 “周大伯,不知你是在何处找到周妙的,又是怎么找到的?”贺兰元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在腹内想好了所有需要盘问的细节,找了个丝竹曲乐刚结束的空档,便忙不迭地向旁座的周奉发问起来。 竺紫琴的位置又在周奉的旁侧,同贺兰元靖斜斜相对,故将贺兰元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里冷笑了一下,盘问终于开始了,可元靖你又能问出什么来呢,所有的细节都是她和周奉事前仔细商定编撰好了的,贺兰元靖能听到的不过是一个滴水不漏的谎言而已。 至于平梁王派来监视她的人,入住周府后她就更不用担心了,除非平梁王将周府的前院后门都牢牢钉死,否则她有的是机会摆脱监视自由行动,周府就好比一个新的保护伞,让她远比住在客栈里要安全得多。 “妙儿,殿下问你八岁离府,对家中情形应该仍是有些记忆,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消息呢?”竺紫琴出神的当儿,听到周奉轻轻唤了她一声,周奉是有意把这个问题留给了她来回话。 “回殿下!”竺紫琴故作哀楚叹道,“我是被人迷晕,迷迷糊糊中带离的平梁,那时候还清楚地记得家里的情况,然而后来在数次转卖中我几度想要逃走,结果被打得遍体鳞伤差点死掉,记忆便也从那时开始变得模糊,再后来,连自己也不知道被卖到了离家多远的地方,十岁那年,养我那家人又想把我卖去青楼,幸亏得遇大哥一家出手相救,让我脱离虎口,大哥一家对我十分疼惜视若亲生,我自然知恩图报,再没想过要逃走,直到今年爹娘相继离世,大哥将我带在身边,我才再次开口,想试着寻回亲生爹娘。” “殿下,你听到了,妙儿受了这么多苦才回到老朽身边,老朽又怎么忍心将她再次推走呢?”周奉总结性地又补了一句道,“所以还望殿下得空的时候也帮着老朽劝劝阗儿,别人都可以将妙儿视作己出替老朽将妙儿抚养到这么大,他不念血缘情亲一味胡闹是不是太过分了?平日里他如何忤逆老朽且不与他计较,但最起码的伦理纲常,他不能一点不顾吧?” “呵,周阗也是有他的苦衷嘛!”贺兰元靖讪笑道,“行啦老伯,周阗那边我会看着办的,家和万事兴,总不成眼看着你们父子闹僵?” “多谢殿下!”周奉与贺兰元靖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说了一会儿子话,贺兰元靖方才起身告辞,贺兰元靖率先离席后,宾客们亦随之逐一离去,周府慢慢安静下来,只剩一院子的杯盏狼藉。 “周老爷!”竺紫琴见周奉神情疲惫,呆坐在席位上像是脱力一般,遂上前扶住他,“我送你回屋休歇吧?” “不必!”周奉拂去竺紫琴的手,“老朽很好,你走吧,不用管老朽!” “值得吗?”竺紫琴幽幽问道,“为了失踪八年的周妙,或者她很可能已不在人世。” “值得!”周奉抬眼,尽管倦怠且虚弱,却十分坚定,“这是老朽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儿了,最后的努力若是都付诸流水了,那……” “我们会尽力!”竺紫琴秀眉微蹙,淡淡道,“还没到最后,我不会言弃,望周老爷也保重!” 凤墨来到身边,和竺紫琴、清萝一起离开了院子,周奉望着三人的背影,眼窝慢慢地潮润,“妙儿,若真是你对爹说这句话该多好!” “如何了?”三人在屋内,都是心事重重。 清萝无奈道,“奴婢没发现。” 凤墨亦跟着摇了摇头,“这个办法看来没奏效,紫琴,表现最激烈的人也就是周阗和世子了,然周阗的反应却是最正常不过,突然多出来一个财产上的潜在威胁,换了谁都会跳脚,世子帮着周阗乃意料之中,没准儿还是平梁王授意他来搅局的。” “平梁王不会。”竺紫琴端坐在桌前,看起来亦有几分的失望,“平梁王爷城府颇深,最多是让贺兰元靖前来摸摸我们的底细,贺兰元靖的行事倒显得他急躁冒进,心机不够。” “我还一直都在担心,周奉会在关键时候改了主意,照这般闹下去,周奉没理由不顾自己的儿子反胳膊肘向外拐吧?” “有,谁说没有理由?”竺紫琴道,“周奉一句话道出了关键,他说周阗没准儿也想把他一并撵走,足见周阗平日里的行径就忤逆不孝,惹得老爷子积蓄了长期的不满,故才一直未将周家的生意放手给周阗。” 竺紫琴停了停,又道,“我问老爷子的时候你们也听见了,我本为试探,他却是心意已决,我想在找寻周妙下落方面,我们是可以相信他的。” “那下一步怎么办?还有其他法子能缩小怀疑范围吗?” “我们得再回老宅子里看看,白天去,把地形仔细分析一下。” 凤墨愁眉,“有用吗?官衙查案的人怕早就分析过周妙被带离周府可能经过的路线了吧?” “没用也得去!”竺紫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隔了八年的案子,我没指望能一下子找到线索,估摸着周奉也是,他未必真指望我们能查出什么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危险使命 “不会吧,他不指望我们查出个子丑寅卯来,用得着费这么大周折?”凤墨不信道。 竺紫琴未语,半晌才问,“你有没有觉得周奉好像还有什么隐瞒,未对我们吐露全部实情?” “有吗?何出此言?” “线索太少,周奉自己明里暗里查了八年,怎么可能一丁点线索也没有?并且请我们来查案子,任何有方向性的建议都没给我们提供,完全是让我们在一头雾水里查,难道不奇怪吗?” “为什么?他总得有原因吧?” “原因?”竺紫琴苦笑,“要是我知道就好了……” 跟着竺紫琴又道,“青长英那边如何,约在明天什么时辰?” “告诉他或许会晚点,大约傍晚左右,在城中凤桐酒楼前碰面。” “不,改约在下午,让他在梅元观等我们,梅元观白天没有开门营业,我们去不会被人注意,店铺那边就说我们放心他的安排,一切交给他办好了。” “不去做做样子吗?”凤墨问。 “我想了想,觉得我们不合适出现在吟风香舍,要去也得尽量避人耳目,再者青长英固然急着赚钱,我们却要为清兰拖延时间,清兰去求迟龙堂帮忙,顺利的话来回路程也得要好几天。” “是啊,清兰那边现在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知究竟如何了。” “清萝!”竺紫琴转脸道,“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信物,可以证实你是迟龙堂的人?” “只有一面令牌了。”清萝从腰间取出一方小小的檀香木牌,递给竺紫琴看。 木牌的一面是精细的雕花,图案看起来有点像龙的一足踏在祥云中,只露出来半爪,另一面则刻了个迟字,清萝解释道,“大堂主离开梧城时,给奴婢和兰姐姐一人留了一面令牌,以备不时之需,兰姐姐的是龙腹,奴婢的则是一只龙足,刚巧我们两面令牌上的图案是可以拼接的,不过兰姐姐不太愿意和迟龙堂扯上关系,所以我们的令牌虽然都随身带着,却基本没拿出来用过。” “嗯,这次为难清兰了!”竺紫琴边颔首边将令牌递还给清萝,“我不是故意诳她的,不借说是替洛王办事,怕她也不肯再次回京,重新和迟龙堂联络上。” 清萝笑了,“兰姐姐心不甘情不愿,可大堂主说不定暗自乐开了怀呢,他早巴不得兰姐姐有事求到迟龙堂头上,那样就可以有理由留住兰姐姐了,至少在感情上会让兰姐姐觉得亏欠,念及兄妹情分,兴许慢慢地回心转意,就不那么排斥跟迟龙堂往来呢?” 竺紫琴看了清萝一眼,“听着你的话儿,倒好像希望清兰重回迟龙堂似的?” “呃……大堂主也不是什么坏人,不过时局所逼,像我们这类无权无势,出身低微的草民,想要出人头地,基本没什么机会给我们做正经行当。” 竺紫琴听罢,默然不语,凤墨当她是对清萝的话不以为然,便也坐到桌旁,对清萝打趣道,“还想着回迟龙堂呐?你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迟龙堂的女人,有几个敢娶?” “奴婢哪说要回迟龙堂啦?”清萝撅嘴道,“奴婢就事论事而已,跟着主子挺好的,干嘛要回迟龙堂?再说了,兰姐姐都不想嫁人了,奴婢也不曾想,嫁人了就得跟主子跟兰姐姐分开,奴婢觉得一个人清清爽爽的日子还没过够呢!” “干嘛扯我?”凤墨瞪眼道,“你可千万别舍不得我,你们姐妹俩摊在我手里,我都快愁死了,求你们行行好,早日嫁出去才是正事!” “主子你……!” “行了,你别逗她了!”竺紫琴见两人像小孩般吵嘴,忙制止道,“亏你们还有闲心,清萝,我怕得有件事儿麻烦你走一趟,你一个人上路,能行吗?” “去哪里?” “卞云山。” 凤墨色变,“不行!” 卞云山系在平梁界与邱川府的交汇处,山脉绵延数百里,约十年前出现小股匪患,后人数逐渐增多,据闻少则数百多至上千,具体究竟有多少山匪却从来不为外界所知,邱川府和平梁方面曾数次结兵想要清剿这股盗匪,然因卞云山系纵横颇深,又是地跨两界,故每次大动干戈的清剿,不是连个盗匪的影子都没见到,便是只抓住了几个小喽啰,甚至根本都不清楚山匪的老巢究竟在何处,等清剿的风头过去风平浪静,山匪便又会冒出来,不时地袭扰过往商客,令邱川府跟平梁皆颇为头痛,偏拿他们毫无办法。 清萝愣了愣,“我能问问去那儿干什么吗?” “和卞云山的头领联系上!” 凤墨蹙眉道,“都说了不行,竺紫琴,你到底想干嘛啊,你这样会害死清萝的!” “所以我才问清萝有没有迟龙堂的信物!”竺紫琴望定清萝,“但去还是不去,由你决定!” 清萝愣着眼珠,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她道,“有迟龙堂的令牌,凡道上的朋友都会给三分薄面,可山匪就不好说了,没同他们打过交道,奴婢心里也没底啊。” “我只是有几件事,想向他们的头领求证,按理他们不会过分为难你,不过……”竺紫琴顿了一下又道,“清萝你若害怕,我亦不会勉强你,到时我跟周老爷打一声招呼,或许我会自己亲自走一趟。” “你真是疯了!是要去送死吗?”竺紫琴的无视让凤墨有些生气,为什么每次为她担心的时候,她的态度就好像他很多余? “是匪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竺紫琴平静道,“你以为我会轻易让清萝或我自己涉险吗?但有些事总要人去做,我之所以让清萝先走一趟,是由于我觉得尚还不到我跟他们直接接触的时候,他们的水深水浅,也只有试过了才知晓。”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更多的接触?竺紫琴,我警告你,跟山匪打交道,那是与虎谋皮!” “同洛王打交道就不是与虎谋皮?”竺紫琴转脸盯紧凤墨,“君王如虎,道理你比我还明白,可……” “清萝,你先出去!”凤墨不待竺紫琴说完,沉声下了令,“在外把着风儿,别让任何人接近屋子!” “喏!”清萝见情形不妙,赶紧应声离开,她也确实需要好好想想,这一趟到底能不能走。(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事不由衷 “竺紫琴,伴君伴王如伴虎,你到底是在说你自己还是在说我?”凤墨见竺紫琴张了张嘴,不待她出口便又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你也不用解释,免得又扯出其他一些没必要的争执,我只想问你,单论上卞云山,你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当然!” “你答应过我,任何计划都要事先告知我一声,那么我现在就想听听你的理由!” 竺紫琴端起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我在邱川府就打听过了,卞云山上的贼匪在邱川府境内做下劫案的次数比在平梁境内多,而且每一次两方结兵清剿山匪的时间都有先后差异,哪怕是联手清剿,平梁方面的行动也都比邱川府慢一步,据传邱川府府尹对此也是颇有微词,认为平梁府根本不够尽力,后来我又随口问过于妈,周府的生意往来如此频繁,他们的货就没有遇到过劫匪吗?于妈说别的她不清楚,不过周府每次运货的车马,都会在显眼的地方插上有王府标志的小旗,故周府多年来转运货物,并未出什么岔子,另则周府的马车,无论是周阗还是老爷子出行,要是不得不经过卞云山,也都会挂出王府的帘旗,等到了安全的地界再将帘旗撤了。” “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是山贼畏惧平梁王的声威,不敢动带有王府标记的车马,所以平梁王借此来控制商户?” “没那么简单,就我所知朝廷想要裁撤平梁王的兵力时,平梁王每次都以需要清剿山贼为借口,抵制朝廷的削兵,后虽在当今皇上的一力促成下,平梁确实削减了小部分兵力,然实际上借着数次清剿之机,平梁王的兵力又悄悄地进行了扩充,就其现在的兵马,很可能比削兵之前还要多,但贺兰棠为了一己私利,竟视而不见故作不晓。” “平梁王是他的有力支撑,他能顺利夺取皇位,正是靠的平梁王出兵相助,对平梁王暗地里的募兵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然而那是夺位时的需要,等他坐稳了皇位呢?” “你想离间平梁王和朝廷的勾连我能理解,可跟山贼有什么关系?” “再想想,凤大人,一平梁王从未尽心剿匪,二有平梁王府标记的车从不会被袭扰,三,平梁王借着匪患拥兵无忌,尽管这第三点中还有贺兰棠的默许。” “莫非……王爷和山贼也有私下勾结?”凤墨为自己的结论吓了一跳。 “勾结未必,但我怀疑私下兴许达成了某种协议,否则为什么出了那么多次兵,经常都是贼去山空?山贼消息灵通不假,可按理说出兵的时间,从哪一方入山清剿,兵力如何安排部署,只有统兵的大将和王爷、府尹等才知道的最详尽,尤其是平梁府这边,估计府尹都没有权利插手出兵事宜。” “平梁府出兵,贺兰元靖的老丈人左延宏肯定就是统兵的不二人选了,会不会问题出在他身上?”凤墨没有在竺紫琴眼里看到答案,想了想,自己又摇头道,“不对,左延宏跟了王爷几十年,可谓忠心耿耿,完全没理由私结山匪对王府阴奉阳违。” “可不,两家还是姻亲关系,不为了王爷不为了女婿,也得为自己女儿的幸福着想。” 凤墨半天没吭声,最后道,“便是你猜的可能性很大,我相信卞云山的贼人也不会出卖王爷,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你去问只会让他们更决心取你性命。” “谁说我要去问他们和王府有没有协定了?”竺紫琴哂笑道,“你真当我活腻了么?” “那……” “他们消息灵通,不知他们能不能提供一点周妙的线索,他们可曾听说过许瀚星其人,还有,他们愿不愿意做一桩无本的好买卖,不需要人多,一二十人足矣!” 凤墨口唇微张,愕然数秒,然后问道,“什么买卖?” 清萝在小院里的石桌边坐了好一阵子,见于妈端了些点心果脯过来,忙起身迎上去,从她手上接过托盘道,“辛苦于妈,我来吧!” “呃……”于妈唤住清萝,“老奴临时过来帮着照顾小姐,可过两日仍是要回老宅的,老宅那边无人打理不行,是故老爷让问问小姐,她还需不需要另配两个下房丫头,也好帮着打扫庭院收拾屋子干些杂活?” “我们小姐……”正说着,屋门打开,凤墨和竺紫琴一同走了出来,凤墨看了下清萝的眼神,问道,“怎么了?” 清萝便将于妈的话重复了一遍,竺紫琴笑笑,朝于妈施了个礼,“替我多谢老爷,我清净惯了,院子里人多反倒不便,就不必专门配丫头了,每天喊个人过来打整庭院足可,至于屋里,活不多,清萝没问题。” “好,就依小姐的!”于妈心知肚明竺紫琴所说的不便是什么意思,当下亦不勉强,转身回禀去了。 凤墨环顾四周,“有没有发现什么?” “没,咱们刚住进别院,那人没那么快找到咱们吧?再说天还早着呢,光天化日他也敢摸进周府吗?” “所以夜间你们俩都得小心点,最好住一个屋,别睡死了。” 竺紫琴失笑,“反正我不会睡死,凤大人还是管自己吧。” “你们……”清萝迟疑了一下才道,“商量清楚了?不吵了?” “本来就没吵啊!”凤墨看着她,眸中尽有无声的关切。 “奴婢想好了,若是非去不可,奴婢就走一趟。” “安全起见,我们决定还是让沈榭陪你一起,屋里详说!” 清萝疑疑惑惑被推进屋里,这边竺紫琴则垂下了眼帘,她作决定的时候尽管看上去毫不犹豫,其实她内心里的担忧,是一点也不比凤墨少,将身边人推至危险的境地,她过往的生涯无数次亲历,似乎早已习惯了生与死的若即若离,可她作为一个活着的人存在于世后,也才能深切体味到世间最大的折磨不是死,是有生之中与痛苦无休无止的纠缠不歇。 若清萝出事,她的痛苦也必定再添一分,永无解脱。 “紫琴?”凤墨的轻唤,将竺紫琴从神游中拉回,她点点头,跟着进了屋,随手关紧了房门。(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内宅无宁 “主子,小姐,你们说的奴婢都记下了,不过奴婢要怎样才能与卞云山的人联络上呢?”清萝默记了一遍竺紫琴的交待后,方发现他们还没说到最关键的问题。 “卞云山下卞云镇!”竺紫琴道,“他们的耳目一定在卞云镇里。” “卞云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奴婢该去什么地方找,该找谁呢?” “你们迟龙堂若约人谈话是怎么做的?” “在对方的地盘显眼的地方挂上迟龙堂的堂主令牌。” “嗯,咱们手上没有堂主的令牌,将就看用你的令牌能否约出人来吧。”竺紫琴道,“选一家门面大些的酒馆在挑酒帘的竹竿上挂出令牌,只要沿街经过的人都能看到就行,然后你安心的在酒馆里等,等到第二天傍晚还没有人找你,你就可以回来了。” “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失败了?” “对方不给咱们面子,咱们也没办法,但即使不成你也得尽快赶回,我好另想法子!” “大堂主若知道了奴婢私自以迟龙堂的名义约山匪,非剥了奴婢的皮不可!”清萝深吸一口气道,“豁出去了,就指望看兰姐姐能不能救我了!” “放心吧,迟龙堂那边万一发难,我会亲自和你们大堂主谈谈,一定保你无事,关键卞云山你也不能牵扯出他人,只能以迟龙堂的名义和贼首谈生意。” 清萝转目,祈求地望定凤墨,“主子,你和小姐都是对奴婢有大恩之人,奴婢无以为报,万死不辞,可万一奴婢出了什么事儿,没能按约定时间赶回,唯求主子和小姐……一定要找回奴婢的尸身,奴婢不想……” 竺紫琴握了茶盏的手僵住,她清楚清萝担心的是什么,山匪无信无义,清萝害怕死后匪贼们极尽凌辱连她的尸身也不放过,这可怜的丫头心底的骇惧可想而知。 凤墨看了竺紫琴一眼,偏过头去,竭力掩饰了内心的不安与歉疚,“清萝,别瞎想,你不会有事的,沈榭,沈榭定会全力护你周全!” “奴婢觉得……还是一个人去好,否则来回三四天,主子和小姐身边就仅剩花荐了,万一有事儿怎么办?” “就这么定了,你不必再争!”凤墨断然道,“小姐身边有我,不会有事儿,你和沈榭就放心去吧!” 竺紫琴沉默着,慢慢放下茶盏,凤墨心里的别扭她十分理解,尽管她说服了凤墨认同她的计划,并不等于情感上凤墨也会接受,她的建议她的想法,有个好歹不慎,则一定会变成她强加在凤墨及清萝他们身上的,因此她连开口劝慰清萝的话,都不适宜说,落在别人眼里反倒显得她是装腔作势假意姿态,不如好人由得凤墨做,恶人之冷薄无情都让她一个人来担吧。 晚间,凤墨一个人出了府,清萝陪竺紫琴在屋内没呆多久,便听得院子的另一个方向嘈杂声四起,和竺紫琴他们造访周阗那日相似,尖利刻薄的女音在吵嚷声中尤为突出,不过此刻还似夹杂着婴孩的哭泣,断断续续,偏扰人如猫抓。 清萝听了一阵,到底耐不住,开了门想出去看看,竺紫琴阻止不及,然见清萝一脚踏出门便愣住,当即亦狐疑地起了身,清萝道,“咦,于妈,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不叫我们?” 竺紫琴心头暗惊,转念想了一遍她和清萝并未说几句话,无非论了一下晚上怎么就寝的问题,这方定了心神,随清萝走出门去。 于妈的样子很是尴尬,与其说是来找她们,不如说更像是躲在小院里回避什么,竺紫琴问道,“怎么回事,于妈?” 于妈叹了一声,欲言又止,或者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屋里坐吧,我跟清萝也是闲着没事儿,不妨三个人一起说说话,时间也就过了。”竺紫琴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于妈左右看了一眼,略略颔首,重新进屋后,于妈道,“小姐,老奴知道不该让你掺合府中的事儿,可你瞧见了,周府的日子难捱啊,天晓得老爷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竺紫琴笑笑,示意清萝给于妈倒杯茶,于妈连忙称谢,“不敢的,不敢的,老奴暂时借小姐的地方躲个耳根子清净,等他们吵过了老奴就出去。” “少夫人很厉害吗?”竺紫琴悠悠问道,“连于妈也要避着她?” “老爷一直把老奴留在旧宅,小姐知道为什么吗?老爷都要时常跑到旧宅躲清净呢!”于妈苦笑道。 “少夫人火气是大了些,可争争吵吵总有原因的吧,为何每次都听得她好像在自闹自哭?” “哎哟,小姐,你是外人,自然不晓得,她哪里是自闹自哭?她根本是找着借口就摔盆子打碗指桑骂槐……” “你的意思,她是针对老爷?” “甭管是骂下人还是骂少爷,话儿骂着骂着总能绕到老爷身上,姑娘以为呢?” 于妈随即又道,“喏,这会儿子小小姐吐了奶,她便说是白日里丧门星登门惹的,让她和小小姐一整天没吃好没喝好,被客人聒噪得根本无法休息,家里有人见不得她们母女平安,是存了心想要害死她们 “丧门星?”竺紫琴笑道,“是指我吗?” “小姐不用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连老奴也是被她嫌弃呢。”于妈道,“我家小姐丢了之后,周府原先的仆役下人被老爷遣走的遣走,自动离开的离开,剩下没几个譬如老奴都是老爷最信得过的人,也都是跟我家小姐特别合缘的人,那阵子府里的人手本来就不够,少夫人新嫁入府,老爷便答应了少爷的要求,另外添了不少新的下人丫鬟,结果没想到少夫人一过门,遂对我们这些老家伙挑三拣四,嫌我们不够麻利手脚不干净之类,其实我们在周府多年,手脚是否干净老爷岂有不了解的?” 于妈说到此处,像是有些难过,稳了下情绪才道,“一开始老爷还不以为意,当她年轻不懂事,也未同她多做计较,直到原来在老爷下房服侍的周练,因搬运桌椅时冲撞了她一下,便当即被她喊人打断了手脚,扔出了周府,老爷这方醒悟,她哪是什么年轻任性,根本就是心性狠辣,想要慢慢地排挤走周府的老人,由她独控周府后宅,所以老爷便让少爷夫妻赶紧搬到新的府宅,以免余下的仆役也会遭到毒手,两不相扰后,老奴等算是解脱了,可老爷还不得不在这边住住,一为方便管理生意,二也为避免外人闲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一举双获 闲话?竺紫琴心中冷笑,周家父子果然都是爱面子的人,哪怕表面维持也要硬撑着相处,殊不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周家父子的不合,早已是街巷尽晓,然大多数人偏舍不得撕开那一层面皮,结果是累人累己。 “少爷呢?”竺紫琴问道,“少爷也不管么?” “少爷?哼!”于妈愈发苦笑,“宁城欧家有头有脸,当初也是为了借欧家的声势扩大生意才说和的亲事,少夫人过门后,欧家利用自身在京城的关系,很快就帮老爷打通了门路,使得周记分号在京城得以顺利开张,且数年来平稳发展,没有受到地方势力的排挤,因此连老爷都得礼让欧家三分,何况少爷?加上少爷从小缺乏老爷的管束,总跟着世子殿下他们在外玩乐,少夫人碍着世子的缘故虽说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拿捏住了少爷的软肋与把柄,私下里还能不借机压制少爷吗?反正在外面少爷无论怎么胡闹,回到府中来,还是得对少夫人言听计从,少夫人指东他绝不敢向西,更不敢像其他大户人家,提什么娶妾之类!” “唔。”竺紫琴假意道,“让我猜猜,少夫人每每对老爷指桑骂槐,可有一大部分原因是老爷不肯将生意放手给少爷之故?” 于妈垂下眼帘,悄然的叹息算是默认。 “是故你家少夫人如今必是连我也一起恨上了!”竺紫琴挽出一抹笑容,“于妈避在我院子里,难道是怕少夫人登门找我的麻烦?” 于妈略略沉吟,“小姐心里有数就好,以老奴的身份,实也不便同少夫人起冲突,在她眼里,老奴根本就是为周府弃用的废物,是老爷太过善心,才让吾等废物在老宅子里混口饭吃的,故老奴只能说是为小姐勉强挡上一挡,她若硬要找小姐的麻烦,老奴亦只好去请老爷过来解决,等两天老奴要是走了,小姐如不愿意另用下房丫头,最好清萝姑娘能见机行事。” “行了,于妈,我知道了!”竺紫琴此时算是摸清了周奉的心态,他不让自己掺合周府的事务,看上去像是为她着想,怕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实则不过是怕她不知轻重究里,给周府招来麻烦罢了,周奉老道精明城府极深,想想也不应该属于在府中平白受儿媳妇气的糟老头子,他能忍欧欣宜至今,权衡利益才是周奉为人的首要法则,倘若她和欧欣宜真的起了正面冲突,十之八九竺紫琴笃定周奉很可能仍是会选择忍为上,只要拖延到达成目的之日,他们和周奉间的交易结束,那就很难保周奉会不会对他们反下其手了。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周奉对周阗的态度很不客气,偏忍下欧欣宜的指桑骂槐,老子教训儿子理所当然,任谁也不好指责什么,但只要没有直接针对欧欣宜,双方隔着的窗户纸就不会捅破,甚至不将生意交给儿子,对欧欣宜来说再蛮横也只能暗地里借故撒气使些宵小手段,却不便明争,利益既是双方争逐的焦点,亦使双方不得不维系面子,故外人的插手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开始以为的周氏父子纯粹爱面子,倒显见是她低估了周奉。 低估,永远都是大忌,幸好她醒悟得及时,也幸好清萝撞见于妈,没有冒然冲出去趟进浑水里,竺紫琴抬首瞥了一眼清萝,看来,她还真得考虑一下如何应对欧欣宜的问题。 是夜凤墨回府,周府的吵闹早已平歇,凤墨简略地告知了竺紫琴一下所有的安排皆已妥当后,便也回了客房休息,清萝与竺紫琴同榻而眠两人都是和衣而卧,睡得不是很踏实。 过了二更,清萝刚刚迷糊过去,便觉竺紫琴悄悄地推了她一把,她猛地睁眼,果然听到头顶屋瓦上传来极其细微的响动,对方的动作好快,在她们搬入周府的当夜就摸到了她们的屋子,以后夜夜恐是都无法安宁地睡上一觉了。 随着响动,似乎有檐瓦正在被对方揭去,清萝不动声色,悄悄地从袖中摸出几支袖镖,待得房梁隐约有一丝天光透下时,她忙数镖齐发,毫不犹豫地朝对方出了手,只闻噗噗数声闷响,袖镖无一例外,皆钉在了屋梁上,并未伤得对方分毫,可屋外随后响起的哐当一声瓦碎,证明屋顶之人仍是受了惊吓,踩滑了脚,清萝当即高声叱骂,“哪儿来的不长眼的毛贼,竟敢深夜偷到小姐的屋子来了,来人啊,快来抓贼啊!” 清萝提足了气力高呼,半个院子都惊动,当下周府的下人引火执棒,纷纷赶来小院,连周奉也被吵醒,批了件衣褂就跟了来,此时贼人的踪影是早就不见,唯有清萝出了门,指着地上的碎瓦对众人道,“周府竟然也有贼人进来,你们晚间是怎么护院的?” 周奉狐疑地审视碎瓦,问清萝,“你可看清了贼人面目?” “奴婢是被响动惊醒,光忙着呼救了,哪里看清到贼人是何模样?”清萝满脸委屈,“可怜我家小姐,这刚回府就被吓坏,老爷,小姐八年前的遭遇不会重现吧?” 一句话提醒周奉,他是奇怪周府一向都没遭过贼盗,怎竺紫琴刚入府就突然有贼闯了进来呢?莫不是恰合了清萝的推测,那人的目标是想除掉周府所谓的大小姐? “周老爷!”凤墨不知为何,竟是最后一个赶到的,他来到周奉身后,语带双关道,“看起来有些人并不给周老爷面子,一心想要周老爷再度痛失爱女啊!” 周奉沉了脸,冷声吩咐下人道,“打从今儿起,夜间两个时辰一轮换,全都给老夫打起精神轮流值夜,尤其是小姐住的别院,凡见有人敢鬼鬼祟祟接近,无论是谁,先乱棒打了再说!” 下人们纷纷应诺,又是搜寻了一阵,确定各院无恙,方才逐一散去,周奉另叮嘱清萝,“好好安抚小姐,等会儿老夫会让于妈给小姐送碗安神定气的汤来,你们好生歇着吧。” 凤墨不易察觉地笑了笑,陪周奉转身离去,两人一路走,凤墨一边问道,“周老爷,你能猜想得到有谁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除掉小姐吗?” “老夫若猜到是谁,还用的着请你们吗?”周奉闷声闷气地答着,然紧蹙的双眉又显示他似乎心不在焉。 凤墨眸中闪过一抹促狭的笑容,“周老爷,为难你了,照此下去我和小妹不知是否还有命帮周老爷查个水落石出?” 周奉顿住脚步,“你不信任老夫?你们放心,老夫一定会尽全力保证丫头的安全。” ”最好是!“凤墨冷冷道,“否则小妹再有个好歹,周老爷就别怪在下不讲信用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离府路径 周奉双目圆瞪恼怒地横了凤墨一眼,不再答话,拂袖离开。 清萝进了屋,将屋内的灯盏点亮,坐到竺紫琴的床前,笑道:“小姐,这下王爷的人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吧?” “加强了巡守,周奉和世子大概也不敢轻举妄动了。”竺紫琴此刻已起身,斜靠在床头,“不过咱们也不能大意,对高手而言,周府的防守如同虚设。” “主子肯定会借此逼周老爷保护小姐的安全,周府的防守尽管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总好过全靠咱们自己吧,特别是奴婢不在小姐身边的时候,就怕主子一个人难以兼顾呢。” “嗯,起码周府的下人多,轮流值守,对方若不想惊动周府,就不太方便像今晚这么容易溜进来了。”竺紫琴知晓清萝仍是为她担心,故假意顺着清萝说了几句宽心的话。 清萝笑着同意,“对了,奴婢按小姐的吩咐提醒周老爷后,小姐没看到周老爷的脸色有多难看,呵,小姐你说,周老爷会因此就怀疑今晚来人是周阗派的吗?” “他若怀疑,必定八年前就曾对周阗起过疑心。” “咱们何不再加把劲儿,逼出周阗来?” 竺紫琴摇头,压低声音道,“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别说今晚不是周阗的人,打个比方哪怕是,哪怕周阗如今想除掉我,也不代表八年前他就是带走周妙的人,可若周奉曾怀疑过他自己的儿子,则证明周阗从前就不喜欢他妹妹,对吗?” “不喜欢……至多疑点较大而已,咱们不仍是云里雾里白费功夫吗?” “花下了功夫没有说完全白费的,有时候多方试探才能辨明方向,清萝!”竺紫琴正色道,“何况周家的关系非常微妙,周奉尽管嫌厌周阗,但周阗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即使周阗再怎么不堪,我们没有确证之前,也不能因周阗对我们的敌意而胡乱的猜测,换句话讲,无论八年前的案子是谁做下的,我们都一定要找到站得住脚的依据。” “奴婢知道!”清萝略带失望地叹口气道,“奴婢是想着反正周家父子都闹成这样了,还不如替周老爷除却一桩心头病。” “心头病?”竺紫琴不以为然道,“心头病不假,可周府的生意不迟早得由周阗继承吗?老爷子身体不好,他不能不考虑身后事,你就别给人家帮倒忙了。” 清萝吃吃低笑,“奴婢胡乱打趣而已,只要老爷子肯暂时替咱们牵制着周公子,其他的又关咱们何事?” “正是。”竺紫琴拉了拉被盖,仿佛很有些累了,“所以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你家凤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早上,阳光静静地洒落在庭院中的草木间,只是光影灿烂下周府的老宅仍有一丝掩之不去的衰败感,竺紫琴他们花了一个多时辰,将周府里里外外每一间屋都查看了个遍,这刻在于妈的引领下来到庭院中小坐,顺便喝口水润润唇。 如先前预计的一样,他们除了将周府老宅的环境结构了若指掌,熟悉得闭着眼走一遍都不会错外,基本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整个周府老宅的设计皆属于古板严谨一丝不苟型的,前院后院均是由中门进出往来,只要院中有人,出入周府几乎不大可能不被注意到,唯一中间院落的假山花园一带路径有些绕,有不少是视线不及之处,且那也是周妙曾经最喜欢的地方,她常与下房的丫头们一起玩捉迷藏。 可无论假山花园多么隐蔽,带周妙出府总要经过前后门的不是吗,一个时辰内,据于妈所言,周府下人大多躲在屋里阴凉小憩,没注意到有谁出入周府。 大多……竺紫琴反复掂量着这两个字,大多是不是意味着仍是有人在院中?光天化日,偌大的周府怎么也不可能任随外人出入,如入无人之境啊。 将自己的疑问再度向于妈求证,于妈想了想,答道,“是,奴婢记得守前院的就没回屋,他们俩只是躲在树荫下了,还有厨房干活的厨子也没回屋,好像……对,是在忙着收拾出晚膳用的菜品,还有一个泥瓦杂工,因怕自己刚砌好的围栏由于天气炎热开裂,还出来一趟往围栏上喷水,以保持湿润度。” “围栏?哪儿的围栏?花园吗?” “不是,是后院小花圃的围栏,你们看到一丛一丛的,下面用泥砌了矮矮的围护。” 竺紫琴深吸一口气,也就是说前院后院其实都有人?当然后院那位仅出来了一趟,停留的时间应该不长,“他们……都没看见有人出入?” “是的。” “前院且不提,院门大白天肯定是开着的,后院呢?” “关着的,一般都是下人出入和走车马啊。” “那杂工去后院的时候也是关着的吗?” “他说没注意,大概是关着的,因为后来发现小姐不见了后,奴婢亲自去看过,是从院内栓得好好的。” 竺紫琴轻轻笑了,“凤大人?” 凤墨端起茶盏来慢悠悠喝了口,“上次晚间来,我只道前院门外有棵大香樟树,今儿才看清,原来侧院和后院外都有一两棵大香樟。” 竺紫琴看向于妈,“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于妈疑惑地摇头。 “那么高的大树,没什么武功的人也很容易攀爬进来,特别是十来岁的孩子,他们往往比猴儿还灵活。” “至于爬出去同样方便。”竺紫琴指着花园方向,“在墙根处搭个梯子,就可以上到墙头,由墙头很容易跳上外面的大树杈,再由树上滑落地,基本毫发无损。” 于妈变了脸色,嘴唇艰难地翕动了半晌,最后才道,“我家少爷确实喜欢爬墙,但凡老爷罚他在家背书练字时,他总是开溜,梯子就藏在假山后,用一根绳栓着,另一头系着大树,绳子很长,可以将梯子放倒,需要用的时候,慢慢收拢绳索就能将梯子竖起来,他如此也是为了防止被老爷发现了他的秘密,可那日少爷确实去湖边游泳去了,老奴无法想象,小姐怎么可能也学着去翻墙,如果不是小姐自己翻墙走掉,外人又有谁会知道墙下藏着梯子?” “外人?”凤墨苦笑,“是个很麻烦的假定,会武功者如我,不用梯子,借着树高就能跃进来,不会武功者,兴许爬上了树,发现树上的绳索,试着拉动,再意外发现了梯子,一切皆有可能对吗?也一切都无法继续追查下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暗探香舍 于妈忙点点头,“对啊,老爷亦是这么说。” 凤墨便挥了挥手,似不愿再谈下去,按他的经验,单一案件或突发案件,像这种带走在大宅院里午休的幼女,由外人、经过的人偶然犯下案子的机率根本很小,其一,通常深宅大院里的仆役都会不少,不了解里面的情况,甚至对宅院内的路径和环境都不熟悉时,谁会冒然闯进来,还顺便带走了一个半大的孩子?其二,府中没有丢失任何财物,可见来人不是贼,周府那么多间屋子,怎就那么巧摸到了周妙的房间?要知道周妙的房间旁侧,就是下房丫鬟的房间,第一次入府的人不走错路不摸错地方,那才叫奇哉怪也!其三,若周妙被人拐走,拐她的人不可能只做下一件案子就金盆洗手了吧,据周奉自己讲八年来,平梁境内的拐带案并不多,且案犯基本悉数被抓获,没有一个记得曾拐走周妙。 综合各种情况判断,凤墨心中依然坚持认定是熟人作案,然认定归认定,没有凭据前,他亦懒得费口舌同于妈解释,至于竺紫琴,他相信她和他的判断必定也是一致的。 两人歇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即跟于妈告辞离去,于妈问,“你们不回周府用午膳么?” 竺紫琴道,“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走动走动,你若自己回去不方便的话,可以等将近晚膳的时候再折返周府。” “没事儿,二位不用管老奴,你们早去早回吧。”于妈叹了口气,目送竺紫琴跟凤墨走出了院子,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出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榭驾车,三人寻路摸索,找了半天才寻到蘅永向他们提及的吟风香舍所在的那条街巷,周遭绿树成荫,长街清幽干净,完全不见嘈杂喧嚷的摊贩,环境果然风雅闲逸而独成一片。 沈榭有意放慢了速度,让马车缓缓驶过长街,竺紫琴跟凤墨微微撩开车帘,就在马车上将周围情况一一收悉眼中。 经过吟风香舍时,竺紫琴见额匾已挂了出来,透过敞开的窗户,可见屋内还有几个人在忙着将铺面改修,而屋外停着的一辆厢体式货运马车,则静静地闲于街道边,既没人从车上搬运东西,也不知车厢内究竟装的是什么。 未多做停留,三人放佛只是路经,很快便驶离了吟风香舍,走到街口凤墨突然笑起来,忍俊不禁。 “笑什么?”竺紫琴诧异地瞪了他一眼。 “我是笑青长英……”凤墨竭力想忍,又忍不住,“光顾着讲究风雅讲究品位,怎么不考虑安全因素呢?” “你怎知他没考虑?”竺紫琴放下车帘,仰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附近一带都是富庶人家的宅院,在他们中间开店,估计是整个平梁城最安全的区域了。” “可不一定,富庶人家聚居的地方才容易遭贼人眼红。” “得了,官家家眷所居,基本都有护院,谁敢轻易打他们的主意,当真是不想活了。” “人家的护院,不代表就可以护及店铺,官家向来各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你觉得青长英会做何反应?” 竺紫琴没吱声,但她的唇边慢慢地也泛出了一抹浅笑。 “累了?昨晚没休息好?”凤墨关切的目光转向竺紫琴。 虽没听到竺紫琴应声,跟着他又自言自语道,“肯定是,折腾了大半夜,休息好了才怪,最近我瞧着你是越来越累,下次我得记得带一张薄毯,像青长英车上那种,让你也好顺便小憩。” 竺紫琴依旧没回应,似乎是真正睡着,唯有她的长睫轻轻地颤动了一下,蝴蝶般覆下了羽翼。 上清湖,阳光有些灼热起来,好在湖船的花篷为众人遮了阴凉,加上湖面微风徐徐,虽是下午,倒也舒适宜人。 “两位,下午出府的确是比晚间方便些,尤其姑娘现在是周府的大小姐了,多少得注意别人的闲人碎语,这长英都能理解,不过长英还真的极少在大太阳的午时就让自己晒在外面,得抹多少层香膏才能护着长英可怜的皮肤吖!”青长英心疼地抚着自己的脸颊,不胜唏嘘。 青长英认真作势,竺紫琴和凤墨看在眼里却都啼笑皆非,船篷内明明就晒不到半点太阳好不好?凤墨尴尬道,“青公子其实也该多见见阳光才是,长年昼伏夜出,对身子骨并不好。” “凤兄说的极是,可你们不知道风吹日晒最容易催人老,哪怕天气热点儿,皮肤都会干干的,若是身子骨和易衰早老二者只能择其一的话,那长英宁肯身子骨弱些,也不愿看见自己的脸变成了树皮,噢,对,凤兄长年在外奔波,得让小妹多给你备点护肤香膏,有备无患嘛!” 竺紫琴愣了一下,差点喷笑,赶紧将脸扭向篷外,假装观赏湖色,说实在的,她本身对青长英没多少恶感,独独就是受不了他含娇带嗲的一套。 “我……咳咳,在下习惯了,多谢青公子好意提醒!”凤墨本是不热,然被青长英几句话一说,就开始感觉冒汗了,他急忙转移了话题道,“我跟小妹约青公子出来,也没别的什么事儿,但问青公子的吟风香舍筹备的如何了?” “长英原是说今儿个带二位去吟风香舍瞧瞧的,吟风香舍如何二位一瞧不就知道了吗?”青长英啧怨道,“却不知二位怎偏生约在梅元观找长英。” “小妹刚认下亲爹,结果亲爹也是个生意人,她不是怕引得家里不快,才暂时瞒着家里的吗?无论如何,在吟风香舍正式开张前,小妹怕都不便出面,吟风香舍方面就得有劳青公子多费心了!” “生意人怎么啦?难道天下的生意都得由他一家做不成?”青长英略呈不满道,“和我做生意也是生意,又不让小妹白做的,他莫非还想横插一杠?” “倒也不是!”凤墨假意叹道,“小妹怕别人说她胳膊肘向外拐,不做家里的生意,反在外面与别人合伙,其实,她刚进周府,周家的生意她哪里插得上手呢?” 青长英笑笑,眼眸中带着狡黠,“凤兄,咱们也算相交不浅了,你跟长英说句实话,小妹真是周老爷子走失的周家大小姐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湖区幽地 “怎么,青公子不信?”凤墨不动声色。 青长英依旧是笑,“周府的小姐走失好多年,周老爷子一直苦寻无果,怎二位到了平梁,这周大小姐便有了下落?也太凑巧了吧?凤兄放心,小妹能攀得高枝过上更好的日子,长英替她高兴还来不及呢,保证不会说破你们的秘密!” “别说青公子不信!”凤墨慢吞吞道,“便是在下到现在也难以置信,可周老爷认定了小妹就是走失的大小姐,公子,除非你觉得老人家是人老昏聩,连自己的亲生闺女都胡乱认了。” “呵,凤兄这话说的……”青长英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公子啊,且不论真假!”凤墨换了语重心长的口吻道,“你也有一个长姐至今毫无音讯,但若有朝一日可以再次见到的话,怎么说也是了却了一桩心愿,不是吗?周老爷子年事渐高,身体大不如前,他希望享受天伦之乐的心情比你还迫切呢,所以虽然小妹也不大记得从前的事儿了,可既然两方都是孤苦之人,何不能成全的则成全,能慰藉的则慰藉呢,成人之美,总归还能算是件积阴德的好事儿吧?” “没错,没错!”青长英固然并不尽信凤墨的话,嘴上却也不得不连声附和,“凤兄和小妹皆是侠义之人,长英佩服,佩服啊!” 青长英对他们起疑乃是常理,换了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这种巧合,故凤墨是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当事实假中存真真中含假时,是是而非的答案或许才更容易取信于人。 “呵,扯远了!”凤墨拱手,示意不敢当,将话题重新回到吟风香舍,“别的在下都不担心,唯有最重要的香料,青公子可落实了?店铺开张前,得靠着香料先制出一批香品来,不然空有店铺没有货色,何以揽客?” “哎哟喂凤兄,还用你说?长英焉能做空头生意?你呀,和小妹就把心搁肚里吧,两日之内,长英保证,香舍的库房一旦清理完毕,头一批香料就会立马存放进去,品质绝对和你们上回见到的一样,数量上嘛,反正定能足够小妹需用!” “如此甚好。”凤墨微微笑道,“待公子准备妥当,就派个人到客栈给沈榭递个信儿便是,他暂时还住在客栈内。” “怎么,凤兄的小厮为何留在客栈?” “别说沈榭了,连在下都仅是周府的客人,受周老爷的邀请在周府的客房暂住些日子,陪小妹适应了周府的生活,在下就得告辞离去,你想哪有客人长期赖在别人府中的?因此在下就更不便将沈榭带在身边了,好在周府的马车也是随唤随用,寻常间的出行倒并不麻烦。” “周老爷子真是……”青长英不屑地皱了皱眉,“多年来凤兄就和小妹的亲兄长没两样,周老爷子好意思这般委屈凤兄么?” “算了!各家都有难念的经,不提也罢!”凤墨回身看了眼竺紫琴道,“只要小妹过得好,在下怎样都无所谓。” “行,长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就让蘅永去客栈给你们送个信儿。”青长英没有向凤墨吐露实情,其实他今日已经载了一车香料去吟风香舍,不过既然凤墨兄妹欲坐享其成,他也就没必要什么都告诉对方了,反正铺面还有地方需要重新收拾,即使正式开了张,香料的来源与转运,他也得牢牢地只把握在自己手中。 想了想,青长英又问道,“凤兄,听说昨儿世子还去周府道贺了?” “公子的消息蛮灵通啊!”凤墨承认道,“是啊,在下还是第一次见世子殿下呢。” “印象如何?” “唔。”凤墨斟酌道,“和公子相似,他好像对小妹的身份甚是怀疑。” 青长英失笑,“小妹说的殿下小时候的事儿是真的吗?” “连这个你也听说了?”凤墨故作诧异,“当然是真的,否则殿下后来也不会转变了态度。” “是老爷子还是周府的下人告诉你们的?凤兄可千万别说小妹尚还记得幼年的事儿。” 凤墨笑,隐隐地明白了青长英为何对他们在周府的事儿特别感兴趣,话题兜来兜去又兜回了他们的真假上,定是贺兰元荣叮嘱了青长英什么! “是我撞见世子殿下的,又不是老爷子,更没有周府的下人看见。”竺紫琴淡淡地接了话,拿眼细细地盯着青长英,“人的记忆很奇怪,不是吗,往往印象深刻的,都是些让自己颇为触动的事儿,其他平淡的、普通的、习以为常的,时间一久自然就记得不大分明了。” “不过……”竺紫琴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就只记得那一幕,至于对方是谁,我还真想不起了,及至看到世子殿下跟我大哥在一起,我才想到,原来可能就是世子殿下。” “呵,谁年少时都或多或少可能会有些荒诞行径,让小妹吃惊不小吧?”青长英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略显失望。 “不提了,殿下如今也是仪表堂堂丰神俊朗,更成家立室成为王爷的左膀右臂,我跟他开个玩笑而已,希望他不会放在心上!” “就是!”凤墨顺势道,“听说殿下也是梅元观的常客,若遇见,还望公子替小妹向殿下陪个不是,帮我们说两句好话!” “好说好说,都是自己人!”青长英笑容满面地举了酒盏,“来,二位,为咱们即将开张的平梁府首屈一指的制香生意,干一杯!” “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凤墨敬道。 “哈,没错,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三人各自饮罢,竺紫琴指了指他们的湖船渐渐靠近的上清园道,“公子,上清园咱们已瞧过了,能不能将船划得更远些,我好想看看整片湖区啊!” “没问题!”青长英抬手朝掌舵的打了个手势,湖船掉了个头,慢慢地又驶离上清园。 “上清湖西北连着芙蓉渠,种满了成片的荷花,夏日时最是赏荷的好去处,可惜咱们的船太大,是没法进去了,只能远远地观赏,姑娘若想在渠中行舟近距离赏荷,下次长英得找来专门的小舟,且得由芙蓉渠那边的船埠上舟,而非梅元观。”青长英向他们介绍道。 “噢?渠中行舟倒是别有一番幽胜呢。” “非也!”青长英摇首道,“通常荷渠都是不许人在内行舟的,除了需要清掏淤泥才有船工不得不下渠,大家都说荷渠中阴气太重,远观无碍,过于深入了则不妥,长英多年来,也仅就下渠玩过一两次。” “鬼怪之类的无稽之谈,公子也信么?”凤墨不以为然道。 “别说,渠中的确阴凉,接天莲碧的都是在荷叶下穿行,能不阴凉吗?”青长英笑了笑,看向竺紫琴,“对了,荷渠和湖区相连的区域,据说世子殿下他们小时候常在那附近游泳呢,你有印象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两个女人 “是吗?我连大哥都记忆不深了,何况他们从来不与我玩作一处,我怎么能有印象?”竺紫琴从容道,“荷渠一带游泳似乎不合适吧,种满了荷花怎么游?” “哈哈哈。”青长英难得地大笑起来,“小妹看来当真是一点都不记得小时候的情形了,那片湖区七八年前尚是清水清湖,还根本未种一朵荷花呢,不过因为靠近岸边水比较浅,世子他们才会常去嬉耍。” “小妹被人拐走,人贩子怕她哭闹,给她用了不少迷药,故她的记忆受损很大,青公子应该庆幸,你大姐离开家的时候已经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且是自己走掉的,她不知比小妹要幸运多少倍!”凤墨暗含讥讽,毫不客气地点了青长英的痛处。 青长英收敛笑容,“抱歉,长英不是笑话小妹,就是觉得小妹率直可爱,同凤兄一样,都甚投长英的脾气呢!” “大哥,公子笑话我的也是实情,算了,大家自己人,千万别因一点小事儿置气!”竺紫琴淡淡地冲青长英道,“七八年前才种的荷花,应是我被拐走之后的事儿了,如此,我大哥与世子殿下岂不是少了一个游泳的去处?” “他们……”青长英被凤墨一呛,已少了好些说话的兴致,只是勉强回道,“好像……” 他差点脱口而出元荣的名字,话到嘴边才醒悟过来不能提及元荣,赶紧换了口吻道,“长英也不很清楚,可那片湖区开始大片栽种荷花的时候,世子殿下好像已不去游泳了,且长英听说,还是世子殿下提议种荷的呢,从此后,世子殿下也许就再没去荷渠?反正长英不记得他去过……” “远远地赏荷也不去吗?” “嗯”,青长英点点头,“你们说怪不怪,世子隔三差五地去梅元观去上清园都没事儿,偏是就不肯来荷渠这边,他的湖船啊,也仅是在上清园附近兜游,你让他开远一点,他才不干呢,有一回,世子殿下和郡王殿下,在湖船上喝醉了,长英一个新来的手下,没注意就将湖船开到湖心去了,其实离着荷渠还远着呢,结果冷风一吹,世子殿下猛丁酒醒,发现地方不对,当即一脚就把那个倒霉的手下给踹进湖里去了,这还不说,那个手下会游泳,被捞上船侥幸没淹死,可回来后,世子殿下依旧叫长英把他给开了,没办法!” 青长英故作无奈地摊了摊手,“世子殿下说不能用的人,咱还敢用吗,长英也得罪不起啊。” 竺紫琴眉色异动,“当真?按理世子殿下不应该怕水啊,莫非他游泳曾出过事故?” “怎么可能?”青长英笑道,“他在上清园里常游的,那里引湖砌石,可是专门为世子殿下圈出了一片游泳之地。” 竺紫琴与凤墨闻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没再吱声,湖船渐渐地离着荷渠越来越近,已远远地能望见成片的碧绿在阳光下熠熠闪亮。 不过清风拂过,满湖的秀逸却并未能让人变得心旷神怡起来,竺紫琴的目光飘向湖面远方,显得迷离而恍惚,甚至眉宇间,已有些阴沉。 停留了一小会儿,湖船再次开动,沿着湖湾继续北行,青长英道,“除了这片赏荷的湖区,其他地方实在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咱们就不如慢慢地往回绕吧。” “悉听青公子安排!”凤墨又敬了青长英一杯,独自饮尽才道,“不瞒公子,我兄妹约公子在梅元观相见,一为了解制香斋的进展情况,二则其实也是想出来透透气,烦扰公子之处,还望公子多多包涵!” 青长英见凤墨此说,当即轻笑道,“周府一向就是个鸡飞狗跳之地,凤兄莫非已有领教?” 凤墨苦笑,笑而不语。 “唔,凤兄也不必不好意思,长英念在你我一见如故,又是生意搭伙的份上,好意提醒凤兄你一句,让小妹可当心着点周府的少夫人呐。”青长英一副体己的模样,温言细语地说道。 然凤墨早在他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幸灾乐祸,只故作不晓地诧异道,“怎么?我们尚还未与少夫人照面,干嘛要当心她?” “是吗?”青长英略愣了一下后,恍然道,“对哦,她大概还不方便见客,幸好幸好!等你们在周府待的时间长了就会明白了,总之听长英一句劝,小心为上,绝不会有错!” “呵,多谢公子提醒!”凤墨含笑着点头,心道周家少夫人不方便的时候都闹得鸡犬不宁,真不晓她方便的时候该是怎样一番泼辣,好在这方面他倒并不太担心,凭着竺紫琴的本事,他相信她还绝不会把个欧欣宜放在眼里。 “说起来……”青长英想了想,脸上浮出嘲弄的笑容道,“周家少夫人的脾气跟长英的大姐在某些方面还挺相仿的呢。” “怎么讲?” “唉,一言难尽,怕是会给凤兄取笑了去!” “无妨,反正闲坐无事,公子都已然提点了我们,就再给我们说仔细些嘛,叫我们也好有个底,也免在周府犯下大错,可就悔之晚矣!” 青长英柔柔一叹,道,“长英不是自幼丧母,无人照管吗,长英的爹又嗜酒如命,但凡手头上有几个铜子儿也都被他拿去换酒买醉了,所以长姐如母,全是凭她一手拉扯,长英才逐年长大,然长英家贫如洗,长姐不得不跟着爹做一些腌臜的活路,以维持生计,结果导致长英家中甚至我们自己身上时常熏臭难去,虽我们是勉强忍受着,可邻里街坊却不免冷眼掩鼻,鄙薄嘲笑,凤兄你想,长英与长姐生活于那种环境,凌辱欺负能少得了吗,于是长姐为了维护长英为了维护自家,少不得隔三差五就要和人吵架争执,且每每都是骂到她得意洋洋地胜出为止,故当时我们那几条街上的邻里没有一个不怕长姐的,连往常曾欺负过长英的半大孩子,也是一见到她就躲,直到后来长姐离开了家,爹不久亦过世,长英的不堪日子才算是有所改变。” “噢?原来公子的长姐那么厉害?”凤墨失笑道,“有长姐若此,其实也是公子之福啊!” 青长英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又叹一声道,“长英说的周府少夫人跟长姐的相似之处,倒不是在于她们俩吵架有多厉害,而是她们呀都太争强斗胜,一旦与人争执起来,绝没有吵输的理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旧物遗念 竺紫琴默默地听着,没有插话,她知道在某些人的世界弱肉强食才是唯一的真知,要想活着生存下去,就只能赢不能输,因为输有时候真的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字,输或许就意味着需要赔上的是身家性命,是一生的全部所有! 且不论,如此衡量世道对错与否,单就她自己的境况又何尝不是如此? 凤墨似有意无意瞥了竺紫琴一眼,方转脸看向青长英,“在下明白了,公子是叫我兄妹尽量避其锋芒,不与周家少夫人发生冲突吗?” “怕是难免啊!”青长英继续道,“周府的事长英知晓的实在也并不多,凤兄和小妹会如何,就得靠二位自己把握了。“ “是,无论如何都多谢公子的提点了!”凤墨见探问不出更多,便心意懒散起来,随口应付了青长英一句。 青长英没有注意凤墨的态度有变,仍自顾自道,“不过像长姐那般性格的人,多也是直爽之人,凡事藏住不住掖不得,且也多半都对自己人很是护短。” “唔,公子的长姐当年就很护着公子啊。” 青长英笑,“长英听说周家少夫人的娘家也是宁城的大世家,故许多人推测少夫人与周家老爷子不和,最根本的原因是老爷子一直不肯放手将生意交给周府大公子,若生意由大公子接管,宁城欧家想必能分很大一杯羹呢,何况大公子忙来忙去再费心费力,也像是个受人使唤的跑腿下人,哪有半点少东家的权威,这让少夫人在娘家人跟前也觉得丢面子,抬不起头来啊。” 凤墨点点头,“少夫人出身富贵,心气高,嫁到周府本也就是图个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结果未曾想夫君处处都受到周老爷子的钳制,心中不满日渐积累也是情有可原。” “正是此理!”青长英侧了侧身子,抬眸望向远处湖面,感慨道,“至于长英的长姐,呵,当年确实对长英细心呵护,无微不至,可惜……” 紧接着青长英抬手,伸出玉笋一般颀长净白的一指,指向远方的湖岸道,“长英还记得小时候,湖岸堤坝一带都甚是荒芜,长姐采了许多的佛珠草,不但给家里的门窗串了珠帘子,还给长英缀了一只香囊和手串呢,只是现在堤岸经过修整,已很难寻到佛珠草了,大概湖区北岸兴许还能觅得一些。” “佛珠草?”凤墨对植物不是很了解,他的年少时期也基本上没关注过什么野生植株,故莫名其妙地问道,“究竟是草,还是珠?” “喏,就是这样的!”青长英从怀中掏出了香囊,递给凤墨瞧,“看起来青灰色的,一点都不好看是吧,可这是长姐给长英留下的唯一纪念物了。” “我能看一下吗,青公子?”竺紫琴突然开了口,她的眸色在青长英掏出香囊时,已不易察觉地变了变。 “当然!”青长英笑着转手递给竺紫琴,“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穷人家的小孩子拿来作耍的小玩意儿,若不是因之为长姐所留,长英也不会随身携带多年,凤兄跟小妹家境优渥,自然是不会识得佛珠草了,长英的粗陋品件,让二位见笑,见笑!” 竺紫琴将香囊拿在手中,细细地摩挲,佛珠草被串缀成了香囊的形状,里面衬了两层粗厚的蓝布以便装东西,看上去的确是十分粗陋的物件,竺紫琴抬眼,“公子的香囊里装的是什么,可以也瞧一瞧吗?” “手串,同样是长姐用佛珠草编的,长英把两样带在一起了,小妹随意看便是!” 竺紫琴取出手串,目光在手串编织的绳结上滞留了数秒,有一瞬间的神思恍惚,跟着她叹了口气,把手串重新装好,递还了青长英的香囊,“公子的长姐好灵巧的心思,珠子虽不值半文钱,可却全然是公子的长姐对公子的疼爱啊!” 青长英苦笑,“长英曾亦是这样以为,然弹指间十年过去,长英就不会如此作想了!” “你是怪青长绣始终都没有回来找过你们吗?”凤墨将竺紫琴的举动看在眼里,只不动声色道,“或许她遇到了什么意外,又或许她确实有不便回来的原因呢?” “不管什么原因!”青长英揣好香囊,神色已变得清淡和不以为然,“当初她撇下我们一走了之,其后连半点音讯也没有,换了你凤兄,你能原谅这样的长姐吗?” 凤墨没再吱声,他的心思其实已不在青长英的话上,而是在揣摩着竺紫琴的变化,他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竺紫琴,一边本能地预感到竺紫琴没准儿知晓青长绣的下落,莫非青长绣曾到过燕孤山?又莫非青长绣曾属于建风十卫?不可能啊,算年龄岁数,青长绣离开平梁时已十八岁,竺兴怎么可能把那么大的平民女子带进建风十卫?那竺紫琴又是在何地何处见到过青长绣的呢? 若她确实曾见过青长绣,她的态度就更加奇怪了,为什么她不告诉青长英她所知道的情况? 见竺紫琴和凤墨皆陷入沉默,青长英忙挥了挥手道,“算啦,往事不提也罢,来,二位继续喝酒吃菜,千万别因长英之事坏了二位的兴致!” “好!”凤墨同意道,“都过去了,公子如今风光八面,岂是与昔日同?咱们呐,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提过往,只望将来!” “呵,是,敬凤兄!” “公子请!” 回到周府,竺紫琴与凤墨正赶上晚膳时间,按照竺紫琴的吩咐,晚膳被送到了她屋里,这一则为尽量避免与周府的人打交道,二来亦是她喜欢清静惯了,不喜欢到大堂与诸人同桌用膳。 凤墨同是单独用了膳,较晚些时候才来到竺紫琴屋中,进门见竺紫琴枯坐窗前,他便问道,“下一步怎么办?” “你是指哪方面?”竺紫琴身形动也未动地答道。 “香斋青长英一有消息送过来,我就让沈榭和清萝动身,周老爷子方面你怎么交代,有头绪了吗?” 竺紫琴沉吟了好一阵子才道,“能不能让花荐找几个水性好的帮手?嘴紧,不多打问的老实人就行。” “应该……没问题”,凤墨道,“你准备干嘛?”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麻烦上门 等了半晌,未见凤墨再说什么,竺紫琴转头,却见凤墨只是在桌旁默默地坐了,便道,“你难道就不想问问我关于青长英香囊的看法吗?” 凤墨摇首,“若是你想说,早就说出来了,何至于等到我问,你不想说的,怕我是问了也白搭。” 竺紫琴笑了,“什么时候跟我这儿也变得谨慎起来了?” “不是谨慎,是了解,你我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若是连你一分半点的习性都不了解还像话吗?”凤墨淡淡地答道,这丫头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而现在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寻根究底。 竺紫琴微微颔首,“多谢了,你便是问了,我也确实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凤墨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人的秘密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如此他就不用面对眼前人从熟悉道陌生的距离,因为时至今日,他已能完全笃定竺紫琴绝不是竺兴那个身藏燕孤山陋庙里的女儿。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踏来,竺紫琴与凤墨立时皆闭了嘴静目以待,清萝推门而入,“主子,小姐,周老爷和于妈来了!” “有请!”竺紫琴跟凤墨各自起身,忽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按说周奉无事,是不会登门前来相扰他们的。 周奉入了门内,目光示意了一下,清萝和于妈便识趣地退了出去,重新将屋门给三人掩好。 “咳咳……”周奉假意清了下嗓子,目光阴沉地盯向竺紫琴,“丫头,老朽问你一事,不知你可否据实回答?” “周老爷想问的是什么?” “你们与平梁王是否曾有过节?若是有,究竟是多大的过节?” 竺紫琴微微一笑,淡淡道,“周老爷子今儿是不是被王爷招入府中了?” “你只需回答老朽的话即可,其他休要多问!” “没有!”竺紫琴断然否决道,“我兄妹二人第一次来平梁,连王爷的面儿都还没见过,何谈过节?再者以我们俩的年纪,周老爷,王爷在平梁的时间比我们俩的岁数都长,我们怎么可能和他扯上过节?” “可王爷却十分关注你们,要老朽彻查你们的底细,若老朽不查,他会亲自派人帮老朽查,你告诉老朽,这又是何故?” “莫不是大公子在王爷跟前说了什么?” 周奉摇头,“阗儿跟世子关系好,但他还没有资格在王爷跟前说上话,即使说了,我周府的家事,王爷也不会太过放在心上,最多劝慰他或者老朽两句罢了,然今儿王爷的口气……绝对非同寻常!” 竺紫琴看向凤墨,“周老爷不信我们的话,完全可以听从王爷的吩咐,彻查我二人底细!” 周奉眸中闪过一道严厉的冷光,“当真?” “周老爷尽管查,一则我二人本就没什么秘密,二则周老爷不查对王爷也不好交代嘛!”竺紫琴泰然自若地应道。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周奉转身欲离,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回脸对竺紫琴道,“丫头,老朽做事向来分明,请你们到周府来的目的是什么老朽一开始即言明,所以无论你们与平梁王府是何关系,老朽该帮你搁平的事儿,自然会帮,然也希望你言而有信,尽快给老朽找出妙儿的线索!” “周老爷,我答应下的,绝无食言之理!” 周奉冷眼瞥过凤墨,不再多话,他出门后,于妈跟着进了来,“大小姐,从今儿晚上起周府的下人会轮流值守,小姐可以安心地早点睡了,另外老爷让老奴也歇在小姐的院子里,听候小姐的随时吩咐,不知小姐有没有不便之处?” “随你吧!”竺紫琴和凤墨相互对视一眼,转脸答道,“清萝晚间会同我住一屋,空下来的房间,你随便选一屋就行。” “多谢小姐通情达理!”于妈告退道,“那老奴待会儿就将东西搬过来,顺便整理下房间。” 凤墨和竺紫琴目送于妈离开,凤墨蹙眉道,“什么意思,周老爷子是让于妈来盯着咱们点儿吗?” “是啊,王爷插手,周老爷子起疑,也就会对咱们更加防范了。”竺紫琴重新坐回窗前,“不过,于妈过两天就会回旧宅,周老爷子又准备派谁住进我的院里来呢?” “兴许如此安排就不让于妈走了吧?”凤墨看着竺紫琴,“旁边住人,咱们以后说话可就不那么方便了,而你又不适合去我的客房,难不成咱们还要在周府另找一地儿碰面?” “无妨!”竺紫琴笑道,“僻居别院本就是为我们行事方便,少同周府的其他人打交道,人多是非也多,咱们要在别处碰面,给别人看了去,不定又生出什么麻烦来呢,就在我屋里,你来的时候将于妈支走便是,告诉她我们要商量查找周妙的线索,她不会见怪的。” “行吧,就依你,正好清萝过两天要走了,于妈起码还可以照顾下你在周府的起居饮食。”凤墨走向竺紫琴几步,“那我也回房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知道!”竺紫琴接着叮嘱了凤墨一句道,“找人的事儿,让花荐抓紧办,我怕夜长梦多,隔夜生变。” 凤墨点点头,轻步而去。 是夜一宿无话,天明间起床,竺紫琴的精神显得好多了,然她刚刚梳洗罢,就听得于妈在外面张皇失措道,“少夫人,你请回吧,大小姐还没起身呢!” “你敢拦我?”一个刻薄的女声道,“于妈,你老糊涂了,我还没追究你唆使老爷认下个不明不白的大小姐的责任,你倒有恃无恐地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 “老奴不敢!”于妈的语气更是惊慌,“是老爷吩咐下来,未经他准许,外人不得接近大小姐!”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扇在于妈的老脸上,欧欣宜啐道,“我是外人吗?老东西,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周府不止有老爷才是你的主子,在周府我想见谁就见谁,滚开,再不让路,看我不剥了你的老皮!” “少夫人!一大清早的何必为难一个奴才!”竺紫琴开门出屋,唇边泛着一丝冷笑,她的身后紧紧跟着戒意十足的清萝。(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强胜留患 周家少夫人欧欣宜看上去要比竺紫琴高出半个头,乌发挽得简单别致,斜斜的云鬓上插着几朵嵌宝石的珠花,让她稍显丰满的盘儿脸多出了几分秀气,虽是刚刚生养,欧欣宜的身材倒未见多走样,想来还是相当注意保养之人,一身粉紫的裙袍又裁剪的恰到好处,衬得她依旧婀娜娉婷,只是她的五官眼大眉粗加上细薄的嘴唇,让人一瞧她就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少夫人?”欧欣宜见到竺紫琴出现,脸上同样泛出冷笑,她撇下于妈和随侍的丫鬟转身朝竺紫琴一步步逼来,“不是应该叫嫂子吗,大小姐?怎么好不容易蒙混进周府来了,一张嘴却依旧是一腔子的粗陋贱人的口气?” 竺紫琴欠身道了个福,笑容不改道,“少夫人见谅,紫琴有心想叫嫂子,又怕少夫人受不起紫琴这一相称,到时少夫人是应下紫琴好呢,还是不应好呢?故紫琴斗胆,不如随了众人敬称嫂子为少夫人,于你我也是两厢皆宜吧?” 欧欣宜愣了愣,的确,对方若称她为嫂子,她是绝不能答应下的,否则不就成了承认对方为周阗的妹妹了吗? “噢?如此说你还有些自知之明嘛!”欧欣宜决定不再追究称谓问题,话锋一转道,“既有些自知之明,仍硬要龟缩在别院里冒充周府大小姐?你也不照照镜子,就凭你,以为端着架子坐在屋里头,由下人帮你守着门儿,你就真的是周府大小姐了?” “哪里!”竺紫琴道,“少夫人要来别院,自然是随时随地都可来,下人们并不会因为少夫人胡乱闯了别人的院子,有失规矩体面,就不当少夫人是少夫人,对吧?” 言外之意,欧欣宜讥讽她装模作样端小姐的架子,竺紫琴则回敬欧欣宜不成体统,两人初见,欧欣宜不仅没有占得半点便宜,还顿感自己算是遇到了强硬的对手。 可惜欧欣宜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她冷哼一声,绕着竺紫琴转了半圈停下,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贱人,不过逞口舌之一时之快能帮得了你吗,或许你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想要赖在周府,可不比在大街上随便找一处屋檐栖身那么简单,识相的,我这里有一百两银子,权作是路费,你立马打好包袱悄悄地滚离周府,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再追究你的欺诈行径!” 随即她手一招,身后的一个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揭开托盘上的遮布,露出了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的十两一锭的十枚纹银。 “清萝!”竺紫琴冷然喟叹一声,“少夫人有见面礼,礼尚往来,我们怎好失礼于人前?” “是!”清萝略略颔首,从怀内掏出五百两一张的四张银票搁在了丫鬟的托盘上,向欧欣宜道,“区区二千两,给小小姐的红包,不成敬意!” 欧欣宜变了脸色,不单是她脸色难看,院子里周府的仆妇们也都憋不住想笑,欧欣宜拿出一百两分明是打发叫花子,而竺紫琴出手动辄上千两,大方阔绰的像是她才是周府真正的主子。 “你这个贱婢!”欧欣宜挥手打翻了托盘,挥手又要去打清萝,被清萝轻轻一挡,看似清风拂柳,却迫得欧欣宜连退两步。 欧欣宜踉跄着好不容易稳住,吃惊地瞪大眼,身旁的丫鬟赶紧上前把她扶住,“少夫人?” 摔开丫鬟的手,欧欣宜指着清萝怒声道,“你,你是个练家子?还反了你,连我你都敢打?” “少夫人!”竺紫琴转身挡在清萝面前,“问问大家哪只眼睛看见是清萝打了您?清萝是我的贴身丫头,您就算要责罚她,是不是也该先跟我打一声招呼再动手?奉劝您一句,不知对方的底细,冒然动手,今儿清萝仅是挡了您一下倒罢了,毕竟咱们还都是自家人,换了外面的江湖人,只怕真的会伤及少夫人性命呢!” “你……”欧欣宜放下手,跺脚啐道,“我早就知道你们都是些下三流的贱呸,会点功夫是吧?别以为我就奈何你们不得,你们等着,今儿我不过是好言相劝,你既敬酒不吃吃罚酒,来日方长,别怪我狠下心来对你们不客气!” “少夫人好像还没出月子吧?冒着风到处走动会落下病根的,更别说怒多伤身!”竺紫琴眸中射出冰寒之气,触近欧欣宜低声道,“要论手段我有百般花样,就怕你见都没见识过,可我不想施在你身上,知道为什么?周府小小姐还未满月,你这个当娘的,不念自身,总该为她积点阴德吧?罚酒我独个儿吃无所谓,你呢,周府上下基业,你的荣华富贵,想好了,你输得起吗?” 欧欣宜被竺紫琴眼底的寒意激灵的颤抖了一下,她攥紧了纤指,愤怒地盯向竺紫琴,一字一顿道,“你吓不住我,想要侵夺周家财富,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 竺紫琴点点头,“那么只好请少夫人跟大哥多加保重了,清萝,送客!” 欧欣宜带着丫鬟们忿然离去,竺紫琴却立在庭院中,望着院门久久出神,清萝和于妈围上来,“大小姐,咱们回屋吧?” “今儿她算是走了,可也意味着两厢彻底翻脸了!”竺紫琴回眸看定于妈,“我是不是做的过了?” 于妈无奈地摇首,“唉,老爷早上出门了,所以才被她闯了来,可都在一个府里生活,早早晚晚都是避不过的,吓一吓她的威风也好,没准儿老爷亦希望她吃点亏,懂得收敛呢,只是求大小姐说说狠话倒也罢了,千万别动真格的,毕竟她还是周府的少夫人呐,膝下还有个刚出生的小小姐。” 竺紫琴冷冷转过身,“抱歉于妈,我承诺不了你,她若确实懂得收敛,我自然不会当真,然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于妈苦了脸跟上竺紫琴,“老奴会禀告老爷,请老爷帮着想着点办法的,大小姐万不可将刚才的事儿往心里去啊!” “你们老爷有办法最好不过!”竺紫琴回头又对于妈道,“三千两预支酬金,我可先说好,不包括在必须时的额外花销,像刚才砸出去两千两,这种情况难以避免还有下次,一切额外开销,告诉你家老爷,他得另外全数支付!”(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心力较量 欧欣宜回到内宅,见周阗正悠闲自在地品着早茶,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给了周阗一耳光,瞬时眼中也涌出了泪滴道,“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你还有闲心坐在这儿喝茶?难道你白白辛苦数年,就要眼睁睁看着被个外人分走一半家产?” 周阗捂着脸,嗫嚅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站起身,不满地朝欧欣宜道,“不坐这儿喝茶,跟你一样去吵架么?早就劝你别去,你非不听,触了霉头回来找我发火有什么用?” “好好好,我为了你出头,你还嫌我没用!”欧欣宜再也耐不住,放声哭出来,“天晓得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天天被你爹使唤着没捞到半分好处不说,眼看着就要熬出头,偏偏半路杀出个什么小妹来分家产,你不吭不响倒算了,还拖累着我跟柔儿也要受此窝囊气,我不活了,我带着柔儿一并在你和你爹跟前碰死了事!” “诶,别别!”周阗见欧欣宜作势又要闹将起来,忙一把拉住她,缓了口吻劝道,“你急什么?我只是说找他们吵闹不起丝毫作用罢了,又不是指你,你想想他们铁了心要赖在周家,还有爹在背后撑腰,能因着咱们几句叱骂就乖乖滚出周府吗?你放心,世子说已经想到办法对付他们了,就凭咱们周家的财势和世子的能耐,还愁对付不了两个市井无赖?” “世子真有办法?”欧欣宜闻言顿时止住号哭,泪眼婆娑地望定周阗,“不管用什么法子,得尽快让他们从周府消失,老爷子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知道,知道!”周阗拉着欧欣宜坐下,替她斟了一杯茶,“夫人尽管安心养身,以后也好为我周府再添香火,其他的,就全交给为夫去办好了!” 欧欣宜啧怨地横了周阗一眼,“就知道再添香火,有本事你纳下妾来,跟妾想怎么生就怎么生好了!” “哎呀,我哪敢呀!”周阗讨好地赔笑道,“我有夫人就够了,咱们反正还年轻,不急,慢慢来嘛!” “别的你是不敢,那方面……哼,我看你是胆子肥得很呢!”欧欣宜话虽如此,却到底接了周阗的茶喝了一口,当即觉得一肚子的火儿,消去了不少。 周奉回府后,身子再次不适,歇到下午方觉好转些,硬撑着病体来到竺紫琴的小院,示意于妈又拿出了三千两银票摆到了竺紫琴的桌案上。 “银两方面老朽不会过多计较!”周奉开口道,“但你答应过老朽不插手周府的事儿,为何早上还要与少夫人说那样的狠话?” “我不喜欢惹事,并不等于怕事儿,老爷子是怪我不敬吗?不好意思,我没有老爷子的诸般顾忌,自然不怕得罪少夫人,再者周妙的下落尚没有任何线索,老爷子畏首畏尾,除非想半途而废,那么就当之前的协定全然作废,周老爷子的银两我也不必再收了!”竺紫琴以从未有的强硬口气说道,且看都未看一眼桌上的银票。 周奉沉下脸,显得心事重重,好半天才道,“阗儿与她再如何不孝,究竟是老朽子媳,若为毫无音讯的妙儿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老朽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还望姑娘你能体谅!” “八年了!”竺紫琴微微轻叹,“周老爷子心里埋藏着秘密,不想面对已有八年,您自己也说病体撑不久矣,真愿意带着秘密永久地埋到地下吗?要是犹豫,您前两日又何必找上我们?” 周奉抬眼,眸中有一丝迷茫,“你怎么知道老朽心中有秘密?噢,不,其实老朽心藏的秘密多得是,你一个小丫头不过信口胡猜罢了!” 竺紫琴笑,“周记生意能经营到今天的规模当然有无数的秘密,然老爷子心知肚明,我指的并不是生意上的秘密,那些所谓的秘密我丝毫不感兴趣!” “那你是指……” “周妙的失踪!” 周奉咬了咬牙,“才几天功夫,就被你瞧出些许端倪了?有证据吗?” “证据在八年前就消失了,周老爷利用我,恐怕不是为找到什么证据吧?” “利用?” “没错,是利用,如果能证实您怀揣的秘密最好,不能的话,亦可以看做是您最后想给周阗的一个教训,或者您克制已久的怒意想要找到一条渠道改变现状,您的盘算打得好,亦不等于事情能按照您期望的方向发展,该怎么办呢,老爷子?最糟的后果您也下定了决心承担吗?” 周奉捂住胸口,喘息了好一阵子,最后才缓缓道,“你说的不错,能定罪的证据早就消失无踪了,即使还存有,结果也不定怎样,但老朽仍要问你索取证据,拿出老朽愿意承担后果的证据,我们的交易才算达成,否则,老朽能将你们请进周府来,也就能将你们永远撵出平梁,撵出算轻的,到时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也别怪老朽翻脸无情!” 竺紫琴明白平梁王的施压让周奉的心理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威胁并不只是说说,很可能便是他们找到了周妙的下落,周奉也会将他们交给平梁王处置,与他们甩手摆脱关系,商人趋利而往,要指望周奉这种老谋深算的商人将义气,想都别想。 更甚者,周奉所答应的巨额酬报,也不过是空口白话,他想毁约就会毁约,且绝不会给他们留下反转局面的余地。 竺紫琴心头冷笑,好在经历今日之事,她已摸透了周奉的立场,剩下的怕就没周奉盘算得那么如意了。 “老爷子是威胁吗?”竺紫琴仿佛不以为意,轻轻道,“卸磨杀驴无可厚非,然磨还未成,老爷子便开始打驴的主意,未免太早了点,等我真拿不出任何结果,您再下手也不迟嘛,何况以您老人家的状况,不是更应该注重自己的健康吗?别到时候磨未成,驴也未杀成,您老人家就过早地弃局您的一盘好棋了!” “什么意思!”周奉的脸慢慢紫涨起来,怒意已于他的眼中撩动不止。 竺紫琴仿若未见,依旧笑道,“您布下棋局,焉知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闹迁始末 “大小姐?”周奉离开许久后,将竺紫琴和周奉的对话全听在耳内的清萝,边重新给竺紫琴上茶,边好奇地问道,“你和周老爷子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奴婢怎么完全听不明白,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于妈不是提过老爷子最近一向,哮喘发作频繁,身子也多处感到不适,日渐羸弱吗?” “是啊,可……” “周老爷子去咸平惠山寺数日,路上奔波,然身体却并无大碍,还感到精气神有所恢复,没成想一回来就病发,连连就医治病亦未见起色,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小姐的意思是……” “我仅是怀疑!”竺紫琴深吸一口气道,“他不让我们掺合周府事务,又以利为本,对我们两三番地出言威胁,我能提醒他一句,已算仁至义尽,其他的,他的死活,又关我们何事?” “可不?请我们帮忙,还威胁我们?哪里见过这等不讲理的人?”清萝亦忿忿不平道,“换了奴婢,早撇下不理会他了,亏得小姐还忍着,当真要帮着他继续追查周妙的下落吗?” “嘘,小声点儿,隔墙有耳!”竺紫琴沉声道,“原先我还想着尽快给他一个交代,现在嘛……” “小姐心里有谱了?” 竺紫琴没答话,只是幽幽地悄叹了一声。 洛王贺兰颜的名册和勾玉展的书信并排摆在竺紫琴的眼前,她凝目望着两样物件,兀自出神。 贺兰颜的名单虽已破解出来,然纵观所列之人,没有一个在平梁境内任职,显见这份名单她暂时根本用不上,而勾玉展的书信,固然提了几个人几件事,表面看上去都是些毫无头绪的闲扯,至少除了周妙一节,竺紫琴至今还看不出勾玉展所提及的人和事,对她有何助益,却偏偏似乎暗示着竺紫琴,她一定在书信中疏忽了什么重要线索。 审读良久,竺紫琴将注意力转到书信中所讲平梁境百姓闹迁惊动朝廷一事上,勾玉展写道,闹迁起因在平梁各地欠收,而当年的农桑赋税又增加两成,故引得百姓纷纷不满,闹迁的挑头之人据说名叫盛治,是当时平梁辖下邺郡的县丞,是他先怂恿了邺郡的百姓迁籍,并开出了放行文牒,才至后来平梁各郡县的百姓都闹着要迁籍,但他的目的并不真是为百姓设想,反之在迁籍的闹剧中,此人让百姓四处传颂他的清正廉明,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朝廷中的某些官吏也为他举荐担保,请求破格擢拔,升迁他入京赴职,最后迁籍事件在先皇调用国库钱粮安抚百姓的急策下得以平息,可盛治并没有被调入京都,先皇任命他为涯州知州,其上任不到三个月,便莫名其妙死于暴病。 好好的一个人死于暴病,难免会令人生疑,加上盛治因迁籍事件出了名头,又已是先皇钦点的知州,一时间他的死引得揣测纷纭,坊间流言不断,先皇为堵上众人悠悠之口,更为撇清自己以及平梁王同此事的干系,不得不派继任知州装模作样地调查了一番盛治的死因,最后以盛治哮喘突发不治身亡的结论,为此事做了盖棺定论,流言至此才渐渐消弭。 但盛治的死仅是当年涯州怪事的疑点之一,盛治死后第二天他的从事钱计议也同时失踪了,五天后,人们在府衙后面的池塘内打捞出一具全身泡烂浮肿,面目不可辨的男性尸身,从其身量高矮胖瘦,与穿着的衣饰上判断,此人正是失踪的钱计议,经仵作勘验,钱计议乃失足落水而亡,故他的死并未引起多少疑议,加之人们更加关注的是盛治的死,于是州府装殓尸身罢,再无人过问钱计议。 勾玉展到底想说的是什么?竺紫琴隐隐觉得有些头痛,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哮喘”两个字上,是巧合吗?若非巧合,当年令盛治暴病身亡的凶徒就一定还在平梁,甚至是在周奉的身边,可周奉身边的人她都一一见过,包括那日宴请的宾客,从年龄身份以及从事的职业,还有各方表现上看,都找不到可疑之处可疑之人,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还有勾玉展为何会提及钱计议?当然,一个从事与知州一起死了,此事本身就非同寻常,稍加推测钱计议的遇害,很可能是因为他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事儿,又或者撞到了凶徒,以致被凶徒杀人灭口,只是如若推测成立,钱计议和盛治都是死在同一凶徒手上,勾玉展完全没必要另厢提及,除非钱计议的死和盛治的死,并不是一码事儿。 真相是怎样?勾玉展的哑谜重点是落在何处?竺紫琴苦苦地陷入沉思,差点未听见房门在此时被轻轻叩响。 “紫琴!”门外的人见屋里没动静,忙叫了一声。 竺紫琴恍然惊觉,匆匆收拾了书信放好,方转身道,“进来吧!” “怎么啦?”凤墨推门入内,“听说今儿一早周家少夫人找你麻烦了?你没事儿吧,怎半天都不回应?” “先不说这些!”竺紫琴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儿,你不用替我担心,不过你今儿早上出门,去和花荐以及沈榭分别碰面,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我很小心,你是知道的,确定无人跟踪我才转入馨月苑。”凤墨顿了顿,沉吟片刻才又道,“就是回来的途中,我差点撞上了龚明兴。” “在何处?” “离周府不远,倒并不一定是龚明兴本人,是他的马车,停在离周府不远的路边上,我为了避免和他遇上,不得不暂且又去别处转了一阵子,以致回来晚了。” “他来周府做什么?”竺紫琴狐疑道,“来指认我们?王爷无凭无据,应不会如此冒失惊动我们。” “我得到的确实消息是龚明兴被放出来后,平梁王让他在郡马府闭门思过,不得出府半步,而蔻郡主至今也被扣留在平梁王府,未得出来,所以看到龚明兴的车,我也很吃惊!也所以我怀疑车内的人,并非龚明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旧幕重现 “不是他,又会是谁?”竺紫琴转念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个人。 她拉着凤墨在桌边坐下道,“你还记不记得清萝被抢去金簪那日?她说马车上的人出手又快又狠,她根本连对方的面目都没看清手里的匣子便被抢走了。” “清萝说从出手的力度上看,车中人不像是女流之辈,更不像蔻郡主身边的婢女。”时隔不久,凤墨自然也记得清萝的原话。 “嗯,蔻郡主身边的婢女我见过,叫金湘,没看出来身怀那么高的功夫。” “郡马府也有高手深藏不露么?”凤墨哂笑,“若是抢清萝金簪的人,他又是为何而来?” “龚明兴被禁足,我猜想……”竺紫琴蹙眉道,“他要么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派了人来摸查我们的底细,要么就是让他的人干脆解决掉我们泄愤,无外乎如此。” “也就是他是背着王爷私下动作?” “不一定!”竺紫琴摇首道,“龚明兴是个唯唯诺诺没有太多主见的人,被王爷讯问后又一直躲在郡马府,他怎么知道咱们的新身份,还派人跟来周府呢?” “有人授意于他?” 竺紫琴沉吟道,“不管是谁在背后唆使的龚明兴,却一定不是王爷。” “对,王爷有他自己的人,还需要唆使龚明兴吗?何况王爷想怎么办,直接吩咐龚明兴便是,没必要明里命他闭门思过,暗里又让他遣派人手。” “不是王爷就很可能是世子了!”竺紫琴笑笑,“你再次回来的时候,龚明兴的马车就不见了?” 凤墨的脸微微有些变色,“你的意思,不是车上的人走了,而是隐藏在附近了?” “很可能,他在等我们出入,等下手的机会!” “未知身手如何。”凤墨蹙眉道,“前一个尾巴就够我对付的了,此人再加上……” “呵。”竺紫琴冷笑道,“世子的身边也并不乏高手,他不动用自己的人反去唆使龚明兴,无非怕万一出个什么事儿,也好有龚明兴背着黑锅,他既有此打算,咱们若不成全他,岂不害他枉费苦心?” “你想怎样?” 竺紫琴斟酌片刻,朝凤墨招了招手,附耳一阵密语。 半晌凤墨回脸看了竺紫琴一眼,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花荐说没说他要找齐人手,需要几日?” 凤墨道,“我叫他最好三日内搞定!” “我改主意了!”竺紫琴低声道,“沈榭、清萝离开之前,让花荐去一趟邺郡,找人悄悄了解一下一个叫盛治的人,还有看看是否有人听说过钱计议。” “盛治?钱计议?”凤墨蹙眉道,“什么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两个名字。” “勾先生的书信中有提及。” “对,我瞟了两眼,竟差点忘了,不过……”凤墨抬眼,“其实看到勾先生书信时,我就感觉钱计议的名字似曾相识,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所以然,故才没同你说。” “似曾相识?”竺紫琴望定凤墨,“你接触的多半都是案卷,难道钱计议曾有案底?” “就是因为不曾记得有此人的案底,所以才横竖没想到是在哪儿看到过他的名字,但若是接触过此人,我想应该是在洛王府时期。” “没事儿的时候你再好好回忆回忆。”竺紫琴狐疑道,“勾先生提及他一定别有用意,可惜我一时间也难于找出关键。” “好,邺郡距离平梁府不算远,半日可达,花荐能查到多少算多少,得让他在两日内赶回,否则沈榭、清萝走了,我们在府外一个接应都没有会很不便。” “是啊,要不我怎么原打算让清萝一个人去呢?”竺紫琴无奈地摇摇头道,“罢了,最好沈榭与清萝也能尽快地顺利返回,不然平梁王和世子分别越逼越紧,我们就会越来越被动。” 凤墨不语,局势朝夕变化,若是连竺紫琴都开始担忧起来,他们的处境将肯定更加险恶了。 次日晌午,竺紫琴说是要再去周府旧宅勘验,带了于妈一并回了旧宅,然这一次竺紫琴却不再于府宅内各处查看,仅是喝了一盏茶的功夫,遂告诉于妈她有些困乏,想要在原先周妙的屋里歇息一会儿。 于妈不明所以,但还是同意了竺紫琴的要求,本来旧宅里的各房各屋包括周妙的房间,平日里就时常有人打扫收拾着,故什么都不缺,直接入住都可以,再加上竺紫琴虽是假扮周妙,毕竟唯有屈指可数的几人知晓内情,她住进周妙的屋子,在外人看来其实再名正言顺不过。 像周妙当年一样,竺紫琴进屋休息后,没让清萝跟于妈在屋外候着,她的理由是大白天有人在外面走动,她会睡不踏实,于妈只好带着清萝到了自己屋里暂时歇脚,两人一边聊些闲话,一边坐着喝茶,于妈顺手亦开始弄些零碎的缝补活计。 如此待了一个多时辰,清萝起身道,“差不多了,我家小姐午休应该已起身了,咱们瞧瞧去吧。” “好。”于妈应下,随同清萝一起来到周妙的屋外,敲了敲屋门,于妈唤道,“大小姐,醒了吗?要不要老奴再给大小姐沏一壶茶来?” 屋内没有动静,清萝再无犹豫,伸手推开屋门,令于妈和清萝大吃一惊的是,屋子里哪还有竺紫琴的人影? “糟了!”于妈变了脸色,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无论谁两次经历类似的,大活人从房间里凭空消失的事件,怕都会震骇到难以言述吧。 “大,大小姐又不见了!”清萝亦是满面惊恐,推了于妈一把道,“快,快喊人来,四处找找大小姐啊!” “找……?哦,对对,来人,快来人!”经清萝提醒,于妈总算有了反应,尽管脑子仍是懵懵懂懂一团乱糟,可集中起府里所有的力量找人总不会错的。 周府旧宅的仆役人数相比新宅差不多也就是个零头,然连厨子、花匠以及赶车的周成等人都算上,包括于妈、清萝等,也能凑够十人左右,就这十人里里外外把周府旧宅寻遍,亦未见到竺紫琴半点踪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己之私 找了一圈后,于妈的意识又清醒了些,她问清萝,“大小姐会不会有别的事儿,自己走掉了?或者她没等我们,先回了周府呢?” “怎么可能?”清萝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大小姐从来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自行走掉的,何况周成的车还等在门外,她难不成要靠着一双脚步行大半个城回周府?不过,你可以遣人回周府问问,看她有没有在?” “也……也只好遣人回去问问了。”于妈硬着头皮道,“还得找人通知老爷,大小姐第二次在自家府中失踪,莫非府里闹鬼吗?” “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鬼!”清萝啐道,“就算闹鬼怕都是那些心怀鬼胎的人闹出来的呢!” 于妈愁眉不展,已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怎么办,怎么办呢?”清萝来回踱步,焦急道,“主子今儿也出平梁府去了,若他回来知晓大小姐竟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丢了,还不道儿会急成什么样呢!” 于妈闻言心下亦是一沉,凤墨出平梁府的事儿她是清楚的,人家一早就向老爷告辞,说是再去周边郡县探访一下,看是否还能有人提供当年大小姐失踪案的线索,且同时还拜托了老爷代为照顾竺紫琴两天,老爷当时满口答应,并未多虑。 虽然,不单老爷,连她在内皆认定姓凤的不过是在做无用功,可既然准备又一次彻查案子,总不好不让人家跑一趟,跑一趟,毫无所获亦可踏实了心,重新另想案子入手的途径,未料姓凤的人刚走,这边他的小妹便出了事儿…… 待他回转,老爷和周府又该如何向他交待呢,瞧着姓凤的对竺紫琴的呵护,他恐怕绝不是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主儿吧,唉,老爷真是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 于妈愁作一团时,却见清萝一顿脚,直扑扑地便朝外冲,当下急忙唤道,“姑娘,哪里去?” “我等不及了,得赶紧把主子唤回来!”清萝头也不回地答道,“你通禀周老爷后,继续派人寻找大小姐,傍晚之前再寻不着,还烦请周老爷赶紧报官!” 又是傍晚前报官!于妈愣愣地想到,八年前的一幕仿佛又在今天重演,她想破脑袋也琢磨不出是怎么回事,周府怎么了,难道中了邪咒,无论谁扮成大小姐住进大小姐的屋里,都会凭空消失? 周奉听到消息亦是呆住,跟着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喃喃道,“不可能,绝不可能的!” “老爷,新宅子派人去看过了,竺姑娘确实未曾回去,还有他们曾落脚的得悦客栈也去过,他们车夫今儿一早就跟着凤大人出城,店家小二和掌柜压根好几天都没见竺姑娘出现了。”周成为难道,“要不,老爷,咱们还是趁早报官吧,那么大个人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光凭咱们府里的下人到处找,怕仍是……” 周成没好说出来,怕仍是像八年前一般,遍寻全城也毫无所获。 “不,不能报官!”管家周远堂今儿本是随着周奉一起到铺面上验一批新到的货的,此刻在旁忙阻止道,“若是报了官,满城尽知,一定又会谣言四起的呀,老爷!您忘了八年前大小姐失踪,咱周记的生意受了多大的打击,足足用了三年才渐渐恢复做大,再来一次,对周记生意的打击一定会比前次更甚呐!” “那怎么办?竺姑娘是老爷请回的大小姐,才两三天的功夫人就不见了,难道我们就甩手不管了吗?”周成不懂生意,也不知管家的意见对错,只是凭良心觉得管家太冷酷无情,故未顾身份便直言顶撞管家起来。 “怎么没管呢?”周远堂道,“咱们派人私下寻觅,实在寻不着,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嘛!” “寻不着就不会谣言四起吗?别忘了当日老爷可是盛请了众多宾客,众目睽睽……” “好了好了!”周奉心烦意乱,有气无力地打断了两个人的争执,摆手道,“先依管家的意见,只派府里的人尽可能地去找,要两日内仍找不到人,再说报官的事儿吧!” “另外!”周奉跟着扶椅勉强撑起身,“周成,咱们回老宅,老朽倒要看看,究竟出了什么鬼,人怎么会不见的!” 周府旧宅,花园假山后,周奉一眼便瞧出所有的物什原样未动,然原样未动的旧梯与绳索却依然无法让他稍稍宽慰,相反,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 “阗儿这两日在做什么?”好容易,周奉艰涩地开了口,开口便是问周成自家大公子的情况。 “没出府,跟老爷闹别扭后一直在屋里陪少夫人和小小姐。” 周奉默默点了下头,又道,“他没再和世子殿下来往吗?” “这两天没见往来。” “竺姑娘失踪的消息他已知道了吗?” “是啊,老爷,这边的下人回新府里去找,那边岂有不闹开的?” “自己府中议论倒罢了,回头别忘了提醒老夫叮嘱管家,让他告诫所有人但凡有敢将此事传扬出去者,一概杖责百棍撵出周府!” “恐怕管家已经开始告诫大伙儿了吧。”周成不满地撇了撇唇角,“老爷,咱真的不去报官吗?延误了勘案,就怕寻回竺姑娘的所有线索都会断了呢!” “哼,就你是明白人?”周奉冷哼,“那丫头一出现,老夫就看出来她绝对是个大麻烦,如今她的失踪还不定是被谁给下了手呢,两件案子,固然表面看着颇有相似之处,然她的失踪跟妙儿却并不是一码事儿,懂吗?她自己惹下的麻烦,咱们又何必掺合?” “那老爷的意思……?” 周奉转身,望见于妈亦来到跟前,遂问,“他们的贴身丫头呢?” “回老爷的话,清萝姑娘执意寻凤大人去了,老奴没能拦住。”于妈道。 “好啊,让她去吧。”周奉淡淡道,“姓凤的本身不就是赏金猎人吗,论寻人,他的本事岂不比官府那帮吃闲饭的差衙强?正巧妙儿的案子毫无进展,就看他自己妹妹的案子这位凤大人能不能给咱们一展身手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井中狂徒 周府上下混乱地满城寻人时,城外相隔平梁府约十里地的荒郊,一处看上去久无人居,破败不堪的院落,孤零零地座落于茂林深处。 竺紫琴醒转,头仍是觉得昏沉沉的,抬眸的第一眼,她看到屋内的火塘干柴烧得正旺,而上面架着的一壶水也正噗噗地开响。 屋门此时吱呀一声被推开,竺紫琴赶紧闭上眼,佯装仍未苏醒。 来人的脚步很轻,移向火塘,水壶被拎了下来,搁在地上,随后那人又移向竺紫琴,哂笑着开了口,“行啦,搞定了,别装睡了,唔,这儿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柴草多硬,会硌坏身子骨的。” 竺紫琴闻言也笑了,她转脸看向来人,“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唉,说真的,不是我想躺着,你没瞧见我的手脚都被捆住,动弹不得吗?” 那人来到竺紫琴身边坐下,温柔地替她一一解开绳索,顺势查看了她的手腕,蹙眉道:“都勒出紫痕了,疼吗?” “还好!”竺紫琴挣脱手,自己交换着揉了揉腕口处的勒痕,问道,“人呢,你把他扔在哪儿了?” “吊在外面的枯井下,你要去瞧瞧么?”那人温声低语地答道,两人并排坐着,竺紫琴散发着香气的凌乱的秀发撩得他心里有种莫名的冲动。 禁不住伸手替竺紫琴拢了拢零散的发缕,那人又道,“外面的家伙狡猾得紧,我差点跟丢了,所以才来晚了,让你多受了些时辰的苦,对不起。” 竺紫琴回眸,正撞上对方炽热且有些迷离的目光,痴怔了数秒,方回过神来,推了对方一把道,“对不起?呵,你想吓唬我吗?别人听到会以为是你掳劫了我,而不是外面的家伙。” “我捆人的水平可比他高多了,缚臂索能把人束成粽子,却不会弄伤犯人!”凤墨懒懒地笑着应道,且手肘后撑,往柴草上躺下去一些,“清萝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官衙的人引到此地,看来咱们得要在破屋柴堆上过夜了么?” “刚还说我不嫌硬,现在自己也想尝试?”竺紫琴斜睨凤墨一眼,兀自起了身,抱怨道,“你不提还好,一提怎么忽然觉得浑身酸痛?柴堆果然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清萝若是在天黑前能将衙门里的人引来,回去后,我是定要好好酬谢她了。” “没那么快!”凤墨仿佛看出竺紫琴的窘迫,换了正色道,“太快引过来,会令人起疑的,最早怕是也得等到天黑才能见着人了。” “也就是说,咱们时间充裕?”竺紫琴回身,冲凤墨道,“别偷懒,先审审那家伙,看他能不能给咱们提供点有价值的东西。” “歇会儿行吗?”凤墨不情不愿,“你是一直在昏睡,可我跟着那家伙兜了几个大圈子跑了这么远的路,累都快累死了!” “要不……下次换你被人迷晕,再被人捆住手脚绑到荒郊野外?”竺紫琴笑道,“就是我没你那么好的身手,不保证能救下你啊。” “罢了!”凤墨闻听,忙撑身跳起来,他知道竺紫琴用她自己做饵,本就冒了极大的风险,万一他跟丢了对方,又或者不能顺利拿下对方,那竺紫琴的性命则肯定堪忧了,相形之下,如此将性命交到他人手上,换了他还真没法做到如竺紫琴般淡然自若。 “诱饵需要合适的人才能做的,这类事儿我不和你争!”凤墨辩道,“我之所以不想去审那家伙,因为我不是差衙,有抓人的经验,却没有审人的经验,不过你若登场,我帮着你呼威助阵,或者旁敲侧击倒是可以。” “就这么说定了!”竺紫琴含笑朝门外指了指,“枯井在哪儿,你带路,噢,顺便把刚烧开的水也拎上。” 枯井下,一条灰色的影子被捆得死死的,半悬在中空,随着壶中一缕滚烫的开水倾出,只闻一声惨嚎,灰影扭动挣扎着抬起了头,露出惊恐且愤怒的目光。 “不好意思,你的柴屋太破陋了,有心想请你喝杯茶,连杯盏都不齐,只好委屈你将就一下了!”凤墨将热壶搁在井沿,“如何,兄台?枯井阴气重,我的这壶热茶可为兄台驱走了一些寒意?若是不够,壶中的热水还多多有余呢。” “哼,老子今日落在你们手中,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那灰衣人涨红了脖颈啐道,“别以为拿壶烫水我就怕了你们,刚才昏迷之中猝不及防,现在你便是把整壶烫水兜头浇下来试试?老子若是哼了半句,就不姓骆!” “还有,我告诉你们!”灰衣人恶狠狠地骂道,“今日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折磨,要不了几日就会原封不动地还到你们头上,噢,不,只会更变本加厉地还给你们,你们就等着瞧吧!” “好可怕,他掳了我,还要威胁我,是仗着身后有人撑腰吗?”竺紫琴像是被吓住般,转脸求救似地望向凤墨道,“他们这些人怎么会个个都那么天真呢?给别人跑腿听使唤,就当真以为出了事儿,当家的主子能替他们出头,殊不知,他们在主子眼中,没准儿连条狗都不如呢,何况掳劫的还是周府大小姐,传扬出去,换了谁是他的主子,恐都会忙不迭地撇清干系吧?” “谁说不是呢?”凤墨一脸坏笑,望定井下,“原来你姓骆?” “没错,我立不更名坐不改姓!”灰衣人咬了咬牙根道,“你们挑拨不了我,主子便是不为我出头,亦自有人会为我出头,识相的你们要么放了我,要么就给我来个痛快,别唧唧歪歪的光在上面学小儿磨牙!” 竺紫琴跟凤墨相互对视一眼,灰衣人拒绝和他们交谈下去,却在急急催促他们趁早动手,显见灰衣人担心和忧惧的并不是死,而是竺紫琴刚才提及的“传扬出去”,案子曝光,令他身后的主子难堪,这才是灰衣人的死穴。 可惜灰衣人此时还不知道,竺紫琴他们要的,就是案子被曝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恐吓奏效 “大哥,他口口声声,张嘴闭嘴就要求杀啊剐啊的,难道是你招呼不周?”竺紫琴冲凤墨眨了下眼,对方急于求死,他们就偏是不能让他得逞,非但不能让他得逞,还得逼他供出背后的主子来,否则案子即使曝光了,也起不到多大的效果,他们好不容易,冒着风险抓住的郡马爷和世子的一条把柄,又岂能不物尽其用? “有吗?”凤墨故作诧异,想了想,离开了井沿,没一会儿回来,手中多了一个油纸包,打开纸包,一捧暗绿色的粉末纷纷扬扬洒落井中,撒得灰衣人满头满身都是。 “咳咳!”辛辣味扑鼻,灰衣人被呛得咳嗽起来,他连连呸声道,“什么鬼东西!” “你没听说过南疆蛊毒吗?”凤墨直起身子,轻蔑地俯视井下,“此蛊中者浑身刺痛麻痒,用手一挠便会到处起泡,泡若破了蛊虫三五成群爬出来,一点一点噬啃脓血烂肉,直至仅剩白骨一副,不过从中蛊毒到变成白骨的过程十分漫长痛苦,且蛊虫会最后才啃噬脑子,到那时兄台会清醒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啃干净,不知还是否记得自己姓骆呢?也不知那愿为兄台出头的人,又能否认出兄台的白骨来?” “你!”灰衣人又是一阵徒劳挣扎,“你吓唬我?” 竺紫琴冷笑,“你刚刚求着我们要杀要剐的,我们有心成全,奈何我们都不是刽子手,干不了杀剐之类的血腥活路,所以我们就想了个更好玩的法子,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其实毒发过程也不是大哥说得那么漫长啦,就三天而已,我们有三天的时间慢慢欣赏阁下变成白骨,不急不急!” “没有三天了!”凤墨道,“他身上被烫出了水泡,蛊毒会发作的更快,要我猜,怕两天就没什么看头了!” “才两天么?唉!”竺紫琴故作失望地啧声道,“扫兴,白浪费了那么多蛊虫,仅能看两天的好戏怎么过瘾?” “也许……”凤墨探究地审视灰衣人,“看这家伙身强力壮,肌肉结实,没准儿能多撑个半日呢!” “够了!”灰衣人满眼的惊惧恐骇,还有怨毒之色,“将姑娘掳劫来,不干我的事儿,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不gan你的事儿?”竺紫琴沉下脸,“那关谁的事儿?” “我,我不能说!”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竺紫琴拉着凤墨作势要走,“咱先去找点吃的,待会儿他蛊毒发作,只怕你我就没什么胃口了。” “等等!”灰衣人在井下急得大叫,“二位,在下知错了,在下真的知错了,求你们就放过在下吧!” 此时此刻,灰衣人已完全被绝望与恐惧攥住,他心知当自己被虫子啃成一具白骨时,会成为这枯井中永远的秘密,到时就算有人找到他,也不知白骨就是他,更别提还有谁能为他报仇了。 “想我们放过你也容易!”竺紫琴停住脚步,回身俯视灰衣人,“凡我们所问,你都要据实回答,有半句不实,我定会叫你死得凄惨无比!” “你,你们想知道什么?”灰衣人恍然间大致亦能猜到竺紫琴的问题,就是先前他失言,脱口而出的“不关他的事儿。” 该怎么办?怎么回答好呢?灰衣人挣扎出一头一身的汗,更觉周身皆又麻又疼,不管了,他想到,反正荒郊野外,自己随便说什么,他们也不知真假,便是吐露实情又怎样?无人佐证,他完全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矢口否认,出尔反尔,关键是能让他们先给解了蛊毒,摆脱掉他们才是上策。 “姓名,我要听真名实姓!”凤墨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骆重,重量的重。” “在何处任差,任什么差?” 骆重迟疑着,嘟囔了一句什么,凤墨呵斥道,“大声点儿,我没听清!” “郡,郡马府下人!” “何地人氏,有无亲朋?” 骆重愣了愣,对方的问话怎么听着那么像衙门里的询问,未及多想,他依然如实答了。 如此一问一答,在问了十来个看上去毫无关联的问题后,凤墨才终于将提问重点转到了郡马府,然听到凤墨问及掳劫竺紫琴是否为郡马爷所指使时,骆重抬起头一字一顿道,“先给我解药,我才继续回答,否则反正是死,我又何必告诉你们?” 凤墨笑着离去,不久来又倾了一碗绿汁浇到骆重身上,“我只会施蛊,不会解蛊,然此药汁倒可以暂时帮你抑制蛊毒,说吧,我是唯一能帮你暂压蛊虫的人,相信你尚不致于拿性命开玩笑,蒙骗于我,是吧?” “你!”骆重再次因愤怒扭曲了脸,加之他面颊上先前的粉末和绿汁混合成怪异难看的似墨样的浓稠物,顺着脸部轮廓滴滴答答地流淌着,让他看上去更加变形和诡异。 “你们言而无信,要我说什么!”骆重咬牙切齿,怒声嘶吼道,他已隐隐感觉凤墨是在耍弄他。 “我们已帮你控制了蛊毒,怎叫言而无信?”竺紫琴微微一笑,“若欲根除蛊毒,也不是毫无办法,但首先你得全听我们的,不然就凭着你红口白牙随便一说,就当真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吗?” “我怎么知道我说出全部后,你们不会再次言而无信?” “凡事儿总得试一下才知道。”竺紫琴拍了拍自己的袖腕道,“刚才给你用的,实在算不上最厉害的蛊毒,我这里还有其他的品类,你要不要多尝试一番?譬如让你腰累如断,爬都爬不起来,活活挣扎个七七四十九天才真的腰断肠流而死,又或者让你用自己的指甲一点点挖掉自己的肉,再自己吃下去,一直到把全身的肉都挖干净……” 骆重瞪圆了惊恐的双目,已然说不出话来。 竺紫琴遂又道,“总之呢,你怎么个死法都攥在我一念之间,没有条件可讲,唯有老老实实听我们的,我们才舍不得亏待于你,懂吗?” 骆重禁不住浑身都哆嗦起来,他明白,自己完了,这姑娘的眼眸冰冷至极,心肠更是歹毒之极,他就算想要个痛快的了结,看上去也已成了奢望。 最后的一线希望坍塌,骆重无力地垂下了他花成了一团的脑袋,许久都再抬不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牵连而出 “你到底弄得什么东西?”竺紫琴指了指凤墨沾染到一点绿汁的手,“还不赶紧去洗掉?” 凤墨笑嘻嘻道,“沈椴喂缨络鸟,每天都需要许多肉虫子,先开始我们将谷糠捂烂来养虫,可味道不好闻,且山上米粮都需要从山下购运,实在太麻烦,故沈椴后来就用药草、树叶、混合腐根、蚯蚓等物捣成汁,在后山挖了好多泥穴来孵育肉虫,我不过是将就取材,效仿了他一下罢。” “那……你所谓的蛊毒又是什么?”竺紫琴转脸看见火塘,顿时明白过来,“不会是柴灰碳屑吧?” “正是!”凤墨承认道,“再加点其他的料,随便混合而成,没办法,荒郊陋舍,你让我临机应变,也就只有这些东西可用。” “亏你想得出,蛊毒?”竺紫琴失笑,“没成想那姓骆的还真信了。” “他被捆在半空,穴脉不畅,岂有不浑身酸麻的?”凤墨在墙角的水缸边寻到水瓢,准备出门去洗手,“还有他开始被烫水淋过,本就受了些烫伤,灰屑沾染上去自然刺痒,人的正常反应,不过在诱导和威胁下,更是疑神疑鬼,容易受控制而已。” “是啊,许多人都不怕死,却怕死得百般痛苦。”竺紫琴随着凤墨走到门边,“你真的了解蛊毒吗?” “听说过,没见过,你了解的似乎比我还多?”凤墨边答着边看了竺紫琴一眼。 竺紫琴笑,“看来我们是半斤八两。” 待凤墨洗完手回屋,竺紫琴跟着问道,“姓骆的说平梁王府跟踪我们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弓良?” “嗯!”凤墨四处翻找,没发现有布巾,只好皱着眉在自己的衣角上擦了擦。 “你认识?”竺紫琴低声道,“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看见你的神情有变。” “不,不认识。”凤墨转身,面向竺紫琴,“但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人。” “噢?” “弓良是顾幸的同乡,我就是在顾幸口中听说的,数年前顾幸还是洛王贴身侍卫的时候,弓良早就是皇宫内的禁卫了,后不知何故他突然消失不见,与顾幸也失去了联络,未曾想他会出现在平梁府。” “同乡?”竺紫琴疑惑道,“我记得你曾告诉过我,顾幸的家乡与雎鸣县相邻。” “是!” “还有你说过弓良的身手是江湖中人,他怎么又变成了皇宫禁卫?” “我没骗你,我也没看走眼,两方的武功路数有很大差别,不可能混为一谈,所以我才不能确定此弓良与顾幸的同乡是同一个人,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有意施展的是江湖功夫,而刻意隐藏了他作为大内禁卫的武功。” “的确,如果他已成了道儿上的人,使用禁卫的武功,很容易被江湖中人瞧出来。”竺紫琴喃喃道,“怎么这么巧,弓良和骆重是结拜兄弟,和顾幸又是同乡,你说有没可能骆重也曾是宫内禁卫?” “假如弓良对上号了,骆重就十有八九是。”凤墨拉竺紫琴到屋里唯一的破桌子旁坐下,“咱们逼问骆重他到底指望谁能替他报仇,他憋了半天才说是曾拜了把子的兄弟,一起来平梁府,弓良为王爷秘密收用,可骆重却被王爷嫌弃迟钝鲁笨,不得已弓良又为他求了王爷,王爷遂将他随意安置进了王府侍卫中,后蔻郡主下嫁给龚明兴,他又被拨到了郡马府,足见弓良与他不仅是同路来的,关系还相当深厚。” “嗯,也许是弓良将他带来的,本为兄弟有福同享,岂知王爷看不上骆重。”竺紫琴想了下又道,“弓良至平梁绝不是没有目的地胡乱投靠,他在王爷面前居然可以为骆重说上话,亦证明他一定有什么原因,让王爷对他相当器重。” “奇怪就奇怪在这点上。”凤墨道,“他二人的功夫我都试过了,弓良自然是要略胜一筹,然骆重的功夫也不弱啊,王爷怎就那么轻慢骆重呢?要知道,无论是将他留在王府还是给世子、郡王他们,都绝对强过跟着贺兰晶晶与龚明兴啊。” 竺紫琴轻轻笑了道,“王爷嫌骆重鲁笨,想必王爷看重的并不是功夫高低,你从骆重与咱们的说话中就能看出来,他的心机真的不够!” “也就是……王爷让弓良秘密听用,专是为了对付令王爷感到棘手的人?” “差不多就是如此吧。”竺紫琴接着道,“弓良此前跟踪咱们的事儿,骆重好像并不知晓,两种可能——要么弓良与骆重并不时常联系,要么就是弓良不仅是个能执行秘密任务的人,更是个能保守秘密的人,换了骆重,你想还不三下五除二,就被咱们把他所知的给逼问出来了?” “呵,没错,保守秘密自然比武功高低要重要得多。”凤墨嘲弄地笑了笑,“知道盯梢咱们的人有可能是顾幸的同乡后,我心里倒踏实了不少,虽不能保证他会念在同乡的份上帮咱们,至少危机时刻,没准儿能救咱们自己一命。” “别去跟弓良接触!”竺紫琴闻言冷冷道,“且不论他与平梁王间究竟有何勾连,单是他沦落为替王爷秘密行事的人,你就不能指望他再讲什么忠信节义,他们这种人,利益所趋,为求自保,可算是江湖中最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一类了。” “我知道。”凤墨点点头,“只是说万一的情况下,你碰上弓良,可以提及顾幸来分他的神儿,拖延时间。” 竺紫琴看定凤墨,有些无奈,“原来你仍是担心我的安危?” 凤墨深吸一口气,不担心才怪,竺紫琴以自己做饵的计划令他整夜辗转几乎失眠,他还从未有如此紧张过,因为她将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上,他甚至都不敢去想象失手的可能,而所有轻松的调侃,亦不过是得手后,在竺紫琴面前装出来的,如今由一个骆重又牵出了弓良,这份担心便愈发地压迫着他不吐不快,“你会嫌我多事儿,还很啰嗦,然每次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或者你身边没有一个可保护你的人的时候,我都真的怕去想某个万一,万一……唉,为了你自己,你就勉强领我个情,更加考虑周全,小心谨慎不行吗?” 竺紫琴愣住,随即宛然,伸手在凤墨的腕间拍了拍,“我当然……领你的情了!行,知道了,我记住了,会小心行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获救回城 一种别样的情绪弥于心头,竺紫琴心如明镜,即使她再装得若无其事,似乎也无法阻止凤墨的不由自主向她靠近,她身怀强烈的执念重回永元朝,历经十余载的痛苦求存,筹谋了无数个夜晚,设想着如何讨还她失去的一切,然偏偏于情窦上毫无防措,并始终未硬下心肠以更决绝的手段对待眼前人。 也许她还可以给自己,对方尚有利用价值的借口,可相处到时至今日,有一天,她真的能用对付平梁王等人毫无犹疑的态度对凤墨吗,他为她做的一切,哪怕确实有暂时相互借助的成分,却已然早远远超出了她划定的界限,那是发自内心的,绝无法掩饰的为她担忧,关切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关切着她周遭可能出现的威胁。 人的情感往往总是人心最大的弱点,而此弱点亦往往足以致命,她罔顾所有的情感一意孤行,不就是为了避免功败垂成吗?而今,面对他的又一次相劝,为何她却有了瞬间的疑惑,且不再似以往一味抵触?难道是她的弱点也正在逐渐显露?不,她决不能对他当真,绝不! “天晚了!”竺紫琴看了眼屋外,离开桌子,“时机最为重要,你不妨去外面盯着点儿?” “就去!”凤墨发现竺紫琴的眼神瞬息间多次转变,也并未再多问,只是从怀内掏出一小包点心递给竺紫琴,“饿了吧?先垫垫肚子,还不知要熬多久才能回到平梁府,吃上东西呢。” “你……居然还带了点心?”竺紫琴又是一愣。 “早上出门时,顺手揣了几块儿,没多少,总比没有强!”凤墨起身,“我去了,你若是冷,就将屋门掩紧。” “诶,你不吃点吗?你也折腾了一天呢!”竺紫琴将纸包推向凤墨。 “不用,我不饿,还能顶得住!”凤墨笑笑,“放心,我没放蛊毒!” 竺紫琴苦笑,他是察觉了她在撵他吗,这样也好,荒郊野外独屋陋室孤男寡女相处,总不免因环境的影响生出些异样的情绪,而他们间的微妙关系自当是能避免则避免吧。 天色渐渐地更黑了,也不晓过了多久,隐约好像听见了有人声传来,跟着凤墨哐当一声推开屋门,对竺紫琴道,“快,该离开了!” 两人穿过树林,却是往隐隐绰绰的火光相反的方向,然后在一处凹地歇下,各自往身上撒了些灰土,竺紫琴甚至还将发缕弄得更凌乱了些,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平梁府府尹余宗北领着一干手下摸到破落的院子前,命人将院子团团围住,清萝从人后冲了出来,道,“大人,肯定就是这里了,我家主子发现了小姐遗失的发簪后,就是往这个方向寻来的,而附近也没有别的地方比这儿更合适藏人了!” 余宗北冷冷地横了清萝一眼,“还用你多说?本官瞧不出来吗?别废话,赶紧退下,惊扰了歹徒,本官拿你是问!” 清萝暗暗鼻嗤,心道就府尹的拿人法子,可能官差还没围拢,歹徒早就跑远了,不过她的戏份到得此地差不多也演完了,乐得在一边儿看热闹便是。 众差役在府尹的指挥下冲进院子,不出清萝所料地,屋内早无凤墨他们的人影,而差役们一阵搜索,在茅屋后的枯井旁,发现了一个昏迷在地的灰衣男子。 男子满身满脸,也不知被泼洒的什么东西,像是汁液,又沾上了许多泥灰,简直已辨不出他原来的容貌,然经差役检验,可以断定的是,此人并未受伤,之所以昏迷不醒,皆因脑后受了些许重击,但于他并无大碍。 此时又有差役从前院的井中打来清水,兜头全泼在了男子身上,男子一个激灵,挣扎着醒转,巡目四望,见满院子的差役,火把照亮着院子的每一个角度,不由暗中腹叹,他最不希望的一幕到底发生了。 骆重刚刚清醒,就被两个差衙死死扭住胳膊,将他从地上拖起,押到了府尹面前,府尹上下打量骆重,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只是面目仍不可细辨,遂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昏迷在此?” “大人!”清萝再次不失时机地从茅屋中跑出来,递上了一小片布缕,“大人,是我家小姐的,她今儿穿得就是一身月牙儿白衫。” 府尹勃然作怒,冲骆重喝道,“说,人被你绑到哪里去了,大胆贼子,居然连周府大小姐也敢绑!” “在,在下不知道!”骆重低低地答着,内里无比怨愤,他绑周府大小姐?他被周府大小姐害惨了还差不多。 “大人,快派人到附近再搜搜吧,我家主子一定是救下了大小姐,然他们两个慌不择路,兴许就在林子里迷了路呢?”清萝焦灼万分地催促道。 府尹一想,确有道理,手一挥,便派了一拨人到林子里去继续寻找,至于骆重,府尹盯视了他半晌,才吩咐其余的手下道,“先将此人押回府衙大牢,等本官回府后,再行详细问审!” “是,大人!”四个衙役应诺着,押着骆重离去。 府尹和清萝又在院中等了大约半刻功夫,终于听见有人奔来回报,说是周府大小姐找到了。 府尹松了口气,忙整理衣衫,叫把人带上来,竺紫琴跛着脚出现,哀哀婉婉地泣声参见余宗北,将前后事端大致向余宗北说了一遍,道是若非她扭了脚,就不至拖累着兄长背着她在林子里走迷了方向。 余宗北赶紧好言安慰,无论如何人没事儿,也抓住了歹徒,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于是众人纷纷执举火把,由清萝搀扶着竺紫琴,趁着夜色忙又打道回府。 竺紫琴被余宗北亲自送回来,令周奉很是诧异,他明明就没派人去报官,余宗北如何知晓的竺紫琴失踪的事儿?且还能如此迅速地把人给找到了。 碍于情面,周奉不得不请了余宗北喝茶相谢,听完余宗北的讲述,周奉仍是疑惑重重,清萝出平梁府去找凤墨,怎就那么巧遇上了凤墨也正在往回赶?(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夤夜问审 更凑巧的是,两人一起往回走的路上,还发现了竺紫琴遗落的发簪,随后兵分两路,由清萝回城去府衙报官,而凤墨则循迹跟上,终于找到了掳走竺紫琴的人和那所破败的院落。 周奉乃何等精明之人,他知道太多的巧合就一定有诈,何况周妙的案子,别说巧合了,怎就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相处多年,他对这位府尹余宗北大人还是颇为了解的,凭着余宗北的能耐,背后若无人暗中推波助澜,只怕竺紫琴会像周妙,十年八年也找不回吧。 不过周奉的精明亦让他没有冒然提出自己的疑问,毕竟歹徒确有其人,若说全然是竺紫琴闹的鬼,也似乎不太像,所以周奉决定闭了嘴,只作壁上观是为明智,他倒要看看事态究竟会如何发展,竺紫琴在其中施的是什么幺蛾子。 余宗北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方起身告辞,临走叮嘱周奉,明儿一早让竺紫琴和凤墨到府衙就案情始末做个笔录,不会耽误太多功夫,周奉客客气气应下,客客气气送余宗北出府离开。 转身来到竺紫琴的小院,周奉却见竺紫琴的房门开着,于妈刚好端着一盆水从屋内走了出来,满脸欣慰道,“老爷,小姐虽然狼狈,但未受到任何伤害,万幸啊万幸!” “哼……”周奉在喉咙间含混地答了一声,改了探视竺紫琴的主意,只吩咐于妈道,“让小姐早点歇下吧,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 “嗯,知道了,老爷!”于妈未在周奉脸上见到预想中的喜悦,当是竺紫琴的获救又引得周奉伤感往事,故亦未深究,就忙着去做她的份内事儿去了。 夜宵送达的时候,竺紫琴从于妈口中听闻周奉来过一趟,唇边不禁泛出了一抹古怪的微笑。 她深知此事未必能瞒得过周奉的眼睛,不过她也没打算对周奉点滴不露,周奉的麻烦才仅仅是个开始,任是他再精明,自己也要迫得他不得不跟他们同一条船。 这边周府刚刚稍安,余宗北的府衙那边却依旧灯火通明,原来余宗北在返回的路上,便得了手下密报,歹人的身份得到确证,是郡马府的人。 余宗北吃惊不小,郡马爷再怎么备受轻视,他的身份也摆在那儿,事关重大,他不得不亲自下到大牢里,去看一眼所谓的歹徒。 大牢内,已有人帮骆重清洗过,又给他换过一身勉强干净的衣衫,余宗北从牢门上的小窗看进去,见骆重正坐靠在墙根处闷头不语,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余宗北默默叹气,此番看过,可确定对方果然是郡马府的人无疑,难怪他觉得眼熟,也就因骆重当时太狼狈,他才没能立即认出此人。 毫无余地的,余宗北明白他将要度过一个难熬的夜晚了,因为出了此等大事儿,再晚他都得硬着头皮去敲开平梁王府的大门,请求面见王爷。 平梁王本早已睡下,被人硬生生请起,一脸没好气地见了余宗北,待听完事由,平梁王的脸色已阴沉得像是立刻就要疾风骤雨。 “你先回去,在府衙等着!”平梁王冷声吩咐道,“没有本王之命,谁也不许接近人犯,等本王向龚明兴查问清楚了,要亲自提审人犯!” 余宗北揖了揖,告辞离去,与他同出平梁王府的,还有平梁王府的一骑快马,急策着奔向了郡马府。 龚明兴被带到平梁王跟前时,还是一脸没睡醒的懵懂,平梁王阴沉的眸中,寒意闪闪,“说,你府中的侍从骆重去哪儿了?” 听闻骆重的名字,龚明兴才终于惊觉,事情不妙! 其实也怪不得平梁王和平梁上下官吏,包括贺兰晶晶对龚明兴的轻视,龚明兴实在是个窝囊,且性子有些怯懦的男人,他一开始是打算胡诌几句蒙混过关的,然经不得平梁王的三两下威吓,他便竹筒倒豆子般,将所有经过一五一十地吐露出来。 从龚明兴口中得知此事贺兰元靖亦有份儿,平梁王更是恨不得一脚踹翻龚明兴,“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平梁王悻悻地咒骂着,命人将龚明兴拖出去,找间空房暂时看押着,任何人也不得与之搭话! 龚明兴被带走,心情跌到了底谷,凭什么在这个家里,王爷的一句话就能随意剥夺他的自由,他作为王府的女婿,却不过是像一个囚犯被对待着。 平梁王独自在屋内坐了片刻,这次他没命人立刻将贺兰元靖也召唤来,贺兰元靖不是龚明兴,将他召来问话,根本毫无意义,一则贺兰元靖定不会承认任何事,二则反会令他们本就罅隙丛生的父子关系愈发恶劣不堪,而且到最后他这个当爹的依旧得为那倒霉孩子收拾残局,还不如将贺兰元靖置之一边儿,先处理掉眼前的麻烦再说。 当然,贺兰元靖每次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不能全然不给他一点教训,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平梁王思谋既定,遂起身唤人更衣,轻车简行地出了王府,赶往府衙大牢。 两个选择,平梁王单独提审骆重,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在公堂之上,自行承担下所有罪责,判罚之后,平梁王会看在弓良的面儿,想法儿用死囚换出骆重,并让弓良送骆重离开平梁府永不得在平梁界露面,剩下的一条路,平梁王没明言,可骆重已明白,他若是有半个字牵扯到郡马爷,那等待他的,绝对就是杀人灭口。 所谓的两个选择,其实相当于只有唯一的选择,欲想活下去,他骆重就必须要揽下掳劫之罪,一切听从平梁王的安排,然即使他肯认罪,也不能保证平梁王就会践行诺言,到时他刚刚认罪,便在牢里“畏罪自杀”,这种情况在大牢里并不鲜见,何况对平梁王还更有利些,起码是永绝后患了,那他的认罪,岂不是要他背着黑锅下到地府去吗? 骆重犹豫再三,口中应下平梁王时,又请求可否能让他在上公堂之前,面见弓良一次。(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传言四起 平梁王首肯,骆重的要求合情合理,并不过分,最重要的是,骆重不提要求,他也会让弓良来见一见骆重,因为处理像骆重这样的人,他还不想脏了自己的手,由弓良来处理,且还得让弓良觉得是平梁王送的一个人情,这才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也才是他平梁王的驭人之道! 夜入三更,府衙终于人去灯寂,回到王府的平梁王和衣斜靠在卧榻边,却再无半分睡意,他手中握着那对金簪看了又看,当把金簪重新揣入袖袋时,平梁王已暗自下了某种决定。 第二日,周府大小姐在周府旧宅被掳劫,又于当夜获救的消息才在平梁城中传开,人们议论纷纷,猜测颇多,最感兴趣的就是周府大小姐居然两次都在自己的卧寝被掳走,也不知那周府旧宅犯了什么风水,而且周府大小姐前后两次被掳,遭遇截然不同,头一次相隔八年方重新回到周府,这一次仅在当夜就被寻到,可说是幸运之极,看来周府的大小姐果然命够硬,连匪贼也奈何不得。 事情传扬得太快太广,各种说法在市井俚巷不胫而走,余宗北碍于民情鼎沸,不得不再去向平梁王请示,此案怕是得要公开审理,才能平息各种猜疑。 平梁王本也有此打算,只要人犯搞定,他还用得着怕公开审理吗?案子牵涉到郡马府,私下结案是堵不上悠悠众口的,没有比利用公堂为龚明兴光明正大洗刷清白更好的途径,加上周奉那边他也可以有了个交待,是故公堂开审,无疑对各方皆宜。 准了余宗北的请,平梁王又告诉余宗北,到时不仅平梁百姓皆可堂下听审,自己也会亲自去公堂旁听,以保证案子审理的公正性。 余宗北苦笑着告退,他心知肚明王爷听审?那不过是做样子给外人看的,顺带还可以在公堂上盯着,人犯若是敢翻供或咬出龚明兴,大概还不等开口,就会被下令用刑,打得昏死过去。 但案子审理的公正与否同他无关,案子如何审断亦是由王爷说了算,若要公正,八年前周妙的案子也不会至今未能结案,只要他头上的乌纱帽不会掉,其余的,管他那么多呢? 余宗北的轿子行至半途,巧合地正又遇上竺紫琴的马车,竺紫琴跟凤墨一并坐在车中,看样子是要去府衙,两方便同路而行,来到府衙内堂。 余宗北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后,命人给竺紫琴、凤墨看座看茶,只待负责笔录的差衙前来,他就打算抽身离开了,然竺紫琴仿佛看出了他急于离开,率先开口道,“大人,不知大人提审的情况如何呢,牢狱里的人犯可有交待他掳劫民女出于什么目的吗?” “哪有那么快!”余宗北尴尬地笑道,“人犯还在讯问中,待定下审理之日,本官定会还大小姐一个公道,大小姐就放心吧!到时,也请大小姐和周公得要到公堂上来,出面作证才行呐!” 竺紫琴含笑点头,“我们是受害者,自然需上公堂对质,这个毋庸大人提醒,不过民女今早听闻一事,倒令民女心生忧虑起来了。” “什么事儿?” “民女听说掳劫民女之人并非普通贼寇,而是郡马爷府上的人,所以民女很是担心……” “道听途说!”余宗北打断竺紫琴道,“哪儿来的胡说八道!此事跟郡马爷没有半点关系,我们衙门府里都还没将案情理清呢,街头巷尾的那些人便胡乱传开,有损郡马爷清誉,是想造反了吗?” “大人勿急!”竺紫琴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撩拨着浮叶,“所以我才问大人的提审有没有什么消息,人道好事儿不出门儿坏事儿传千里,欲想止住流言蜚语,大人得尽快开堂审案才行呐,不仅是还民女一个公道,怕也得还郡马爷的清白呢。” “本官心里有数!”余宗北悻悻地暗想,竺紫琴被掳劫的事儿虽传扬开去,然劫犯是谁却是被严格封口了的,究竟谁把骆重的底子给泄露出去的呢? “另则将此案尽快结清,对大人亦可谓能长舒一口气了,不是吗?我失踪八年,大人都未找到罪魁祸首,如今正好借此案,一洗前辱,在大人的政绩上又添一笔新绩,实乃可喜可贺啊大人!”竺紫琴笑得愈发柔婉道,“就是万望大人到时真能秉公办理,能将幕后主使绳之以法,才是大快人心!” “幕后主使”四个字敲在余宗北的心坎上,令他更加难堪,此案偏偏不能牵扯的就是幕后主使,竺紫琴哪壶不开提哪壶,是拿捏到了什么真凭实据吗?不,应该不可能,骆重说他收到的都是口头指令,竺紫琴能有什么证据去指证郡马爷跟世子殿下呢。 余宗北拿眼扫向竺紫琴,“本官不知大小姐的幕后主使是何意,据本官初步了解,那劫匪是单人行事,与他人无关,大小姐刚刚返平梁不久,本官有一句忠言相劝,不知大小姐是否愿听?” “请大人赐教!” “周公周府如今是平梁首富,觊觎周家财富的人可不止一两个,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小姐以后得更加注意安全才行,本官此次虽侥幸抓住了案犯,却不想此类事情再有发生,更不想某一天寻到的已不是活着的大小姐!” 余宗北的言外之意,似有责怪竺紫琴和周府自己不加小心的意思,看似语重心长嘱咐叮聆,实也显露出推诿责任和不胜其烦的态度,更是转移竺紫琴的追根究底,让她与其在意劫犯的审断结果,不如把心思用在保护自己上。 话已至此,竺紫琴知道同余宗北再没什么可说的了,欲想这位府尹大人能公正断案,那真叫太阳打西边出来,于是她放下茶盏,故作谦逊道,“多谢大人提醒,耽误了大人处理公务,民女失礼,失礼!” 余宗北满意地点点头,转脸见他的人已到,遂起身指了指对方道,“你们跟这位易捕头做笔录去吧,恕本官就不奉陪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心有戚戚 离开府衙,凤墨见竺紫琴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便道,“不出所料,他们果然沆瀣一气,幸亏你思虑得周到,要不咱们岂不白忙一回?” “咱们可没有更多的时间白忙。”竺紫琴悠悠道,“经过此次,周奉怕是也得把我恨上了,不过,该给他的交待我一定给,花荐还没回来吗?” “还没,青长英不知为何亦未送信到客栈,莫非他因着你被劫的事儿,开始怀疑咱们了?又或者他也有份儿?” “不,青长英与贺兰元荣的关系,是半公开半秘密,他从来关注的只有自己的生意以及服侍贺兰元荣,并不曾参与到王府中的任何事里,所以贺兰元靖的打算,别说可能告诉青长英,恐怕连贺兰元荣他也没告知。” “那就是他顾忌你官司上身,没时间去香舍?” “也许。”竺紫琴道,“要不我干嘛催促府尹大人尽快开堂呢,清萝亦是人证之一,她突然走了,不能上堂,固然找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却不免会引起平梁王的疑心,连你对付弓良都觉得棘手,何况清萝他们?我不能给他们的卞云山之行再添困难了!” 停了一会儿,竺紫琴又道,“给骆重的东西,何时能送进大牢里去?” “看守的很严,你也探过那姓易捕头的口风了,我得想个妥当的法子。” “不用你出面。”竺紫琴压低了声音,“开堂审理之前,王爷必会让弓良去探望骆重,以稳住骆重,叫他开不了口指证龚明兴,咱们不如……” “就怕接近不了对方,且也不知道弓良的住处以及他会在何时探牢。”凤墨连连摇头,“我看此法行不通。” 竺紫琴沉默,的确,像弓良这等人不仅危险,还行踪不定居无定所,虽然他是最恰当的目标,却很难下手,他们又该如何才能将东西送进大牢内呢。 世子府,贺兰元靖正在世子府的后花园内陪世子妃左苏青,两人一边悠闲自在地品茶,一边玩着骰子选格,旁边的支案上还摆放了几样点心瓜果,并有婢女守候在一旁,不时替两人端茶递水。 左苏青是个典型的瓜子儿脸,眉眼纤长,鼻骨高挺,容貌说不上俏丽动人,倒也端庄周正,她出身将门,父亲左延宏是跟随平梁王多年的平梁大将军,故左苏青从小受其父的影响颇多,精于骑射,一点都不较贺兰元靖稍逊,也并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般矫揉造作,她的端庄之下,甚至还可见一股隐隐的飒爽和坚韧之气。 不过自从左苏青嫁进了世子府,成为世子妃后,她便极少抛头露面,更少再像待字闺阁中时动不动舞刀弄枪,皆因她受了父亲的叮嘱,一门心思想要拿出个娴良淑德的世子妃样儿来,可惜她占着世子妃的名衔,却并不是贺兰元靖喜欢的类型,自然也不可能受宠于享乐至上的贺兰元靖。 但受宠与否在王储与重臣之间的权势联姻中一向都不是最重要的,左苏青和贺兰元靖各自皆十分清楚他们在这场婚配中所需扮演的角色,故无论贺兰元靖在外面如何荒诞不经,左苏青既管不住他,也不会哭闹寻泼,反还要当着众人的面,显出夫唱妇随齐眉举案的和谐融融。 于是隔三差五,两人心照不宣,贺兰元靖总是要抽出一定时间来陪陪左苏青的,尽管他肯陪对方的时候,多半都是他闲极无聊无事可做时,然打发时间顺带着还能令老丈人欣慰,从而死心塌地为平梁王府戎马征伐,又何乐而不为? 随手走了几步棋后,贺兰元靖抬眼瞧见周阗的身影穿过了花园拱门,沿着小径在朝这边过来,当即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左苏青道,“苏青,我还有点事儿,今儿就到这里吧?” 左苏青抬眸,点了点头,起身招呼丫鬟随自己离去,路上碰见周阗,周阗施了个礼道,“在下见过世子妃,给世子妃请安了!” 左苏青无奈地哼了哼,哪怕她知晓周阗的到来绝无什么好事儿,偏碍着贺兰元靖的面儿又发作不得,遂道了一句,“行了,免礼吧!”跟着就绕过周阗,冷淡地走开了。 “我怎么感觉我世子府的后门就跟你周府的后门似的!”贺兰元靖斜睨着周阗,揶揄道,“你现在是想什么时候在我世子府出现就什么时候出现么?” 贺兰元靖此时还不知,在他父王那里,他已被龚明兴给供认出来了。 周阗心情郁闷,明知贺兰元靖是同他说笑,却无心迎合,只是自己在刚才左苏青的位置一屁股坐了,“殿下啊,你倒清闲,不晓得外面都传遍了吗,我那个凭空冒出来的妹妹,才被劫了一天不到就被救回来了,你说你自有法子对付她,就这?” “本来也只为吓唬吓唬她,好让她知难而退,顺带着让龚明兴替咱们背黑锅。”贺兰元靖不以为然道,“本殿下若真想弄死谁,你以为还会让她活着回来吗?” “只是……”贺兰元靖皱着眉头又道,“我还真没料到她能那么快脱身。” “她脱身了不打紧,现在听说府衙会开堂公审,怎么办,龚明兴的那个手下会不会把咱们都给抖出来啊?” “你别瞎担心了成不成?瞧你那点鼠胆!”贺兰元靖鄙视地嗤道,“又不是咱们给他下的令,是龚明兴吩咐他去干的勾当,关咱们什么事儿?” “可……”周阗依旧苦着脸,“是咱们唆使龚明兴的呀!” “我说!”贺兰元靖终于有些不耐烦,“是本殿下私自去的郡马府好不好?你又没出面,本殿下都不担心呢,你怕个鬼!” “我还真是怕鬼……”周阗低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 “没,没什么啦……”周阗挤出一丝苦笑道,“我是说郡马府的下人供出龚明兴倒罢了,万一龚明兴又把殿下拉出来陪绑,那对殿下也不好看呐!” “哼!”贺兰元靖轻蔑而笑,“放心吧,真要供出龚明兴来,咱们的府尹余宗北大人也审不下去了,他早就提前报知给父王了!” “至于父王那边……”贺兰元靖懒懒道,“更不用担心,他会把一切都替咱们给收拾妥帖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静观其变 “虽然……”周阗迟疑道,“王爷肯定会适时插手,可他若知道咱们也有份儿,不会又责骂你么?” “就凭龚明兴的单方面说辞?”贺兰元靖好笑道,“他有凭据么,我不会全然否认么?” “何况,你觉得父王是愿意相信我呢,还是相信龚明兴呢?” 周阗不语,他即使同贺兰元靖从小的关系就十分密切,却也不太想在王府的家庭纠葛中掺合过深。 “好啦!”贺兰元靖接着安慰周阗道,“你就把心放到肚里去吧,能有多大的事儿?我可是未来的平梁之主,有我在一日,平梁的天就塌不了。” “那兄妹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周阗重重道,“看起来我们不动点真格的,根本唬不住他们。” “急什么!”贺兰元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们俩都不是平梁本地人,弄出人命来,会招致外边的官吏插手案子,到时就不那么容易摆平了,所以未到最后一步,能不出命案就别出吧,不过他们若是活得不耐烦,自寻死路,那也怪不得本殿下了。” “噢?殿下的意思是……?” “等着瞧好了!”贺兰元靖伸手取了一枚花果,丢入口中边嚼边道,“本殿下有的是时间陪他们玩,也有的是法子玩死他们!” “大殿下!”周阗提醒道,“换做平时我倒无所谓,可你也知道我们家老爷子的身体最近……” “知道了!”贺兰元靖浮出狡笑,“本殿下心里有数,定不会让你周家的财富落入旁人之手!” 得了贺兰元靖的承诺,周阗的心里才稍稍踏实了一点,他回到周府时,见竺紫琴他们也从府衙回来了,遂有意在门口磨磨蹭蹭,以免被竺紫琴他们注意到他。 哪曾想,竺紫琴坦然大方,竟停下脚步等着他同路,周阗的脸上捱不住,阴测测地斜睨竺紫琴一眼,就打算视如无物地走开。 “大哥!”竺紫琴主动唤住周阗。 “大哥二字,在下可当不起,免了!”周阗还是要走,被凤墨半挡在跟前。 “你们到底要干嘛,我跟你们没话可说!”周阗甩袖做怒。 竺紫琴笑笑,“大哥不认我这个妹妹,我却不能当作自己没有大哥,有一句话我早就想劝大哥了,大哥为人忠良实在,对朋友诚心诚意,这些年利用自家的生意,想是也帮着世子殿下赚了不少私蓄吧,按理凭着大哥从小与世子殿下的交情,以及替世子殿下做了那么多的事儿,换了谁都应该是投桃报李顾念多年厚交的,可世子殿下对大哥真的有所顾念吗?真的可曾稍尽朋友之谊?” “你什么意思?”周阗愕愣之后,强横道,“你怎么知道我周家的生意?不要胡说八道!我与世子殿下的交情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来说三道四,想要挑拨离间?以为就凭你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信口雌黄就能诋毁世子殿下吗?我告诉你,即使世子殿下不跟你一般见识,你最好也要当心点言辞,再口无遮拦定你个忤逆之罪,也是太便宜了你!” 竺紫琴闻言非但没现出一丝骇惧之色,反笑得如春风拂柳,“大哥,我是当你自家人方以肺腑之言相劝的,你若听不进去全当我白说好了,不过哪天大哥为世子所累惹上无妄之灾,可别怪小妹我未曾提醒!” “呵!”周阗冷笑,“当心你自己吧!再赖在我周府,迟早你会后悔晚矣!” 竺紫琴笑而不作回应,恭恭敬敬施了个礼,“话已说完,大哥请先行,代我问安嫂子和柔儿!” “不劳记挂!”周阗悻悻地拂袖离去,心下却甚为疑惑,竺紫琴怎么知道的他替贺兰元靖赚私蓄的事儿?难道自己的爹把什么都告诉了这个所谓的小妹? 凤墨望着周阗的背影,幽幽叹了一声道,“想要他和贺兰元靖生隙,紫琴你怕是做无用功了,他们之间互利互惠,不知有多少勾当搅缠在一起,岂是轻易就能闹翻的?何况周阗还要借助贺兰元靖来对付咱俩呢?” “他此刻不生疑,总有生疑时。”竺紫琴笑道,“咱们只需埋下疑惑,然后就等着静观其变吧。” 等着静观其变的,实在不止竺紫琴他们,和竺紫琴估计的差不多,青长英原是差了蘅永走一趟得悦客栈的,结果蘅永出门便听说了周府出事,忙又回转将听到的消息告知了青长英。 青长英未料短短两日周府竟生出这等变故,当然自是惊讶不已,尤其平梁境内虽有些地方不甚太平,可平梁府是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监管着,光天化日潜入别人府中将人掳走的事儿还是罕少听闻的。 “劫匪抓到了吗?究竟何人如此大胆?”青长英本能地,觉出事有蹊跷,故对劫匪的身份尤其感兴趣。 “抓是抓住了,不过在大牢里严加看管着呢,身份尚无从得知。”蘅永道,“出了此事,咱的信还送吗?” 青长英犹疑地在桌旁坐下,“案子说了何时开审吗?” “不清楚,估计就是几日内吧,外面都在传周府邪门的很,那周府的小姐也邪门的很,府尹大人不尽快审理,整个平梁城都要被闹得人心惶惶了。” 青长英摇头,“我可没觉得他们如何邪门,早提醒过这兄妹二人,周府的浑水不好趟,怎么样,果然出乱子了吧?得了,信你晚点再去送吧,便是送过去了,他们正自顾不暇呢,一时间大概也没功夫再管香斋了,唉,好好的经营制香生意不就得了,非要冒充什么大户小姐!” “光是送信,不去探访好吗?”蘅永想了想,“被人掳劫肯定受惊不浅,咱们不用表示点心意?” 蘅永跟随青长英,熟悉应酬和笼络的手段,因此习惯性地询问道。 “太尴尬!”青长英满脸的苦衷,“和周阗低头不见抬头见,除了生意关系,跟姓凤的两兄妹最好避开着点儿,以后就算让周阗知道了吟风香舍,咱也可以说是纯粹的生意往来,不是吗?” “最好是……”青长英接着像是自言自语道,“他们和周阗之争能尽早地消停点儿,腾出空来让香舍顺利开张,以后咱们就好办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探访藏机 夜色黑沉,满天不见半点星光,接近子夜,寂静的街道上大半的店铺皆已关门闭户,唯有沿街门檐前悬挂的灯盏在凉风中恍惚摇曳,映照出一片昏淡的光与影。 几乎听不见脚步声,街道的转角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黑影,他手上提着一摞食盒,迅疾且悄无声息地走过街巷,走到一处窄门前敲了敲。 窄门上的一扇小窗应声被拉开,露出半截人脸来,警惕地打量来者,那黑影便从怀内掏出令牌来扬了扬,道,“奉王爷之命!” 门内的人闻听,赶紧合上小窗,打开了窄门,把黑影让了进去,原来此处正是府衙大牢的后门,平素但凡前来牢狱探视的,才走这道门。 狱吏引路,领着黑影进入大牢内,径直来到关押骆重的囚室前,对黑影道,“喏,他就在里面,你也别耽搁太久,有什么尽量长话短说吧!” “有劳了!”黑影抬起手上提的一摞食盒给狱吏看,“我们兄弟只是喝两杯酒而已,不会耽搁多大功夫!” 狱吏见食盒并无异常,遂点点头,开了牢门后便退走离开。 骆重目不转睛地盯着黑影踏入牢间,最后将目光落在那摞食盒上,凝滞良久方闷声幽幽道,“你若还当我是兄弟,就再帮兄弟一个忙如何?” 黑影来到骆重面前,放下食盒,“说!” “告诉我句实话,事儿完了之后,王爷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我?” 黑影沉默不语,似是拒绝回答骆重的问题。 骆重抬首,“我懂了,果然……” “你也跟了王爷不短的日子,难道还不了解王爷的脾气吗?”黑影蹲下身,席地而坐,静静地与骆重对视。 骆重惨然一笑,“是,早料到是这个结果,只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黑影伸手,一边取出食盒一样样摆放在地上,一边低声问道,“缘何惹上此等麻烦?” “听命于人,迟早!”骆重微微眯缝了眼,看着黑影的动作,“你呢,也会身不由己吗?” 黑影再次不语,默默地替骆重和自己斟满了酒后,举杯道,“你放心,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余下的就都交给我来办吧!” 骆重的面皮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接过对方的酒盏,“没关系,我一向时运不济,早就厌烦了继续这样可有可无的日子,不像你能受到王爷的赏识和重用……” 黑影端盏的手微微颤了颤,“别怪我,兄弟,说好同富贵共患难,可惜……” “没什么可惜!”骆重打断他,“我的命自己承担,怨不得别人!” 说罢,他便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黑影本来是想与他碰盏的,见此只好无奈道,“我答应你,让你落到此番田地的人,亦同样是我的死敌!” 骆重苦笑,问道,“真是为我?还是为王爷?” “都有!” “好!”骆重的语气已有变,“那我先谢你了!” 黑影替骆重斟上了第二杯,这回他先就轻轻碰了一下骆重的杯盏,“幸好你家中没有什么牵挂,等过完堂,你就踏踏实实安心休歇吧。” 骆重略略颔首,端盏回敬黑影,两人各自饮下后,骆重道,“酒已喝过,你我兄弟情谊也已话过,大狱乃是非之地,你还是走吧,免得滞留太久,引得王爷疑心!” 黑影一声长叹,放下杯盏,闷闷道,“保重!” “保重!” 随着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几不可闻,骆重原本平静的脸上渐渐充满了说不出来的失望,他虽口口声声不惧死,然谁又不想多活一刻?故他才在弓良口中探问实情,得知王爷确实准备弃他于不顾后,他又怀着一线希望,想看自己的兄弟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放他一条生路,得到的回答却是“身不由己”。 所谓的“身不由己”,显见弓良迫于无奈仍是选择了执行王爷之命,并答应骆重会替他报仇,只是对骆重来讲,性命都没了,报仇还有何意? 王爷会如何对待他们这些失手了的下人,骆重倒也认了,毕竟替人卖命就难免有这一天,谁让你是将性命交到了别人手上,但弓良不同,弓良是他拜了把子的兄弟,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他遭难了,怎就不见弓良真的与他有难同当呢? 连放他一马都不肯,骆重内心的失望可想而知,他越琢磨越忿闷,随手便将酒盏朝墙上狠狠砸去,酒盏砰的一声粉碎落地,他又抓起酒壶猛灌一气,然后接着用力砸向墙壁,酒壶落得同样的命运,墙下到处都是碎了的瓷片儿,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散发出惨淡的光泽。 骆重抬手,本也想将装小菜的食盒一并都砸个粉碎,求生不得难道还不许他发泄一番吗,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地的碎片上时,他的目光突然定住,有某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小粒暗绿色的药丸,因为光线暗淡,又是落在狼藉之中,不仔细看还真容易忽略过去,骆重起身从地上捡起药丸,浑身颤抖起来,且将药丸死死地捏在了手中。 随后,他马上用筷子把食盒全都翻检了一遍,包括装食盒的提笼也未放过地仔细检查,最终他判定提笼像是有夹层,当下一掌击碎提笼底部,从里面检出了一封叠得方方正正的半个巴掌大小样儿的纸张。 尚未及细瞧,甬道内再次想起脚步声,骆重知道一定是狱卒前来查看他了,遂毫不犹豫地拎起各样食盒统统乱砸了一地,在满室的狼藉中,他藏好了信纸与药丸,气定神闲地等着看狱卒吃惊的神色。 黑影消失的街口,又有两条人影从隐蔽处走到光亮下,男子轻轻笑道,“你怎么料定他会在前面转角的食店定下牢饭?” “那家食店经常供应狱卒的饭菜,还是附近街上唯一经营到子时以后才关门的馆子,为了方便狱卒经常加餐夜宵,而弓良独身一人,不大可能自备饭餐,加之他的居所又定是在隐蔽地点,他习惯了来去隐藏行踪,叫他提着一大摞食盒招摇过市他会觉得别扭,故他的最佳选择便是就近定下牢饭,探视完了一走了事。” 年轻的女子一口气解释完毕,柔柔地叹道,“所以许多看似毫无机率的事儿,也总是有内在的规律可循。”(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案情转锋 “是吗?”男子回眸,低下头附近女子耳后,以温柔得几乎要呵出水润来的语气道,“可我怎么总感觉你是在撞大运?” “没错,我撞大运,运气通常都属于有所准备的人,所以你也最好学会运筹帷幄一下自己的运气。”女子回避开身后那令人有些迷醉的温暖气息,淡淡地答道。 “好吧!我们也确实需要更多的运气,不得不精打细算才行。” 男子转首,四下环顾,确定周围并无异常后,换了正色道,“行了,我们回吧,更深露重的,别让周府的人又找了由头说三道四。” “嗯!”女子答应着,两条影子悄悄地穿过街口,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黑暗的某处。 两日后,府衙公堂开审,竺紫琴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了平梁王贺兰遥。 由于府尹是今日主审官,故贺兰遥的位置按照主次顺序被安排在府尹的左后侧,然他正襟危坐不怒而威的仪态,反使得他更像是公堂之主。 只见贺兰遥人虽偏于清瘦,发丝中也间杂着有了些银缕,却精神奕奕双目炯炯,身子骨颇为硬朗结实的样子,他未穿铠甲一身的文服,于王者的威仪下又似多了几分儒雅睿智,可威严也罢睿智也罢,他身上最难以掩藏的气质,倒是眼眸转动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狠厉与阴沉。 同竺紫琴一样,他们在彼此进入对方视线的第一时,就牢牢地盯上了对方。 周奉领着竺紫琴一一参见府尹和平梁王,公堂之上众目睽睽,平梁王的眼神虽像是刀子在竺紫琴身上搜来剐去,不过他面上仍是一脸的平静,甚至还充出和蔼的口吻对竺紫琴道,“让你受惊了,姑娘!案子发生在平梁府,也是本王的失职,所以今儿本王无论如何都会还你一个公道,待会儿你只管将被掳劫的经过在公堂之上详述出来便是!” 竺紫琴点点头,没有答话,心内却是掠过一抹冷笑,因为她已在身后的围观者中,瞧见周阗亦混在人群内,可见周阗到底心虚沉不住气,没有知会他到堂,他也忍不住跑来围观与旁听。 在竺紫琴简述过事情经过后,骆重被带上大堂,两方相遇,一个短暂的眼神,竺紫琴看到了她想要看到的东西,遂低下头,往周奉身边退下。 骆重先是对自己的作案过程供认不讳,但就在府尹听罢舒了口气,准备让他当堂画押时,骆重竟开口道,“大人,此案背后还另有隐情,望大人详察!” 府尹大惊,骆重这是要干什么,不都说好了的吗,他全部认下便完事儿了,怎料堂过了一半,他又出幺蛾子? 未待府尹反应过来,骆重突然回头,冲着周奉道,“周大老爷,小人不过是别人府上听差跑腿的,没有人唆使的话,如何有胆子敢掳劫你们家的大小姐?而唆使小人的,正是你们周府上的大公子周阗!小人鬼迷心窍干了不该干的事儿,周大公子呢?若要论罪定罚的话,他的罪不是比小人更大更甚吗?” 话出意料,除了竺紫琴和在后堂等待传唤作证的凤墨,在场的所有人皆愣住,周奉原是很不情愿地陪着竺紫琴上了公堂,此番万万没想到案情急转,矛头居然会指向周府,指向周阗。 “你,你说什么?”周奉在最初的震惊后,本能的反应就是维护周府的名声,维护他的儿子,遂忿然叱责道:“你这疯狗,公堂之上岂容你乱咬一气?说阗儿是幕后主使,你有证据吗?若无令人信服的证据,草民恳求府尹大人再判他一条藐视公堂之罪!” 人群中的周阗,此时早被骆重的供称给吓呆,他只觉得浑身发冷手脚绵软,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攥住了他,让他无力申辩也开溜不得。 “大人!”跪在地上的骆重挣扎着想站起身,被旁边的衙差一棍子打去,只好重又老老实实趴着,“府尹大人,小人有证据,足以证明是周家大公子唆使的小人,求府尹大人和王爷为小人做主啊!” 堂下鸦雀无声,令人难堪的死寂里,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府尹会做何决断,余宗北左右为难,只得转身向贺兰遥求示下,“王爷,你看这……” 贺兰遥意味深长地盯着骆重,随后又将目光扫向竺紫琴跟周奉,沉吟良久,当他再次把目光移回骆重身上时,他只说了四个字,“证供呈堂!” 得了王爷的准许,余宗北向衙差施了个眼色,衙差退后,让骆重直起了身子,骆重从怀内掏出一份叠好的纸样呈递给衙差,“此是周府旧宅的平面图,所有房间皆逐一标明,尤其是到大小姐屋子的路径更有详示,敢问周大老爷,若不是大公子给了小人详图,小人怎么可能顺利摸到小姐的房间,且将小姐迷晕带走,而不被人发觉?” 周奉瞪圆了双目,“平面图?哪儿来的平面图?” 骆重淡淡答道,“就因为大公子向小人保证凭此图足以顺利得手,小人才会答应一试,小人手头拮据一直奢望什么时候能发一笔横财,唉小人财迷心窍,是咎由自取啊!” 图样在余宗北和平梁王手中辗转,两人阅过都心下疑惑不止,的确,若非周府的人,怎么知道从何处进入府内最为便捷且可掩人耳目? 余宗北率先开了口,“大胆贼犯,本官问你,此图就不可能是周府其他的人绘的吗?周府下人众多,难免有个别居心叵测的,与外人勾结犯案,凭一张图你就想诟陷周公子,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大人!小人对天发誓,图乃周公子亲笔所绘,标注的字迹可请人鉴定,是否和周公子的相同?小人的身份大人跟王爷都最清楚不过,平日里在郡马府听用,几乎没有可能接触到外人,周府的下人凭什么找到小人呢?不过由于周公子与我家老爷相识,借故登门拜访,托辞最近有为难之处,请我家老爷帮忙介绍个得力的人手,老爷方将小人引荐给周公子,然后小人才在周公子的游说之下动了心思,正所谓一念之差,悔之晚矣啊!” 骆重信誓旦旦,前后事端也连缀得合情合理,由不得人不信,堂下听审的诸人开始交头接耳,悄悄议论起来,莫非那周阗果然才是真正的罪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弃卒保车 平梁王老于世故,没有像余宗北因由尚未问清就立刻驳斥骆重,即使他心头最明白不过,骆重的改口绝对事出蹊跷,甚至他都已猜到了让人鉴定笔迹会是什么结果,他仍让衙差将图样拿给了周奉过目,请周奉仔细辨认图样上的字迹。 周奉老眼昏花,瞧着图上芝麻大的字样,费了好半天劲儿吃力地辨认着,最终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周阗的笔迹,他的脸色灰淡难看,却什么都没再说,只冲着府尹跟平梁王点了点头,将图还交到了衙差手上。 平梁王眉头紧蹙,想到了一个问题,便问骆重道,“你那日被擒,身上一塌糊涂,狱卒为让你能够见人,找来干净衣物替你全行换过,你当时的随身之物也尽数收缴,那此所谓的周府旧宅之图,到底是哪儿来的?” “回王爷的话,小人深知此图是小人可以指证幕后主使的唯一凭据,故早就留了个心眼,将它藏在了小人的鞋底,王爷,小人的鞋并未换过!”骆重说着,还回头对衙差道,“不信衙差大哥可将小人的鞋拿去查验,看是否有夹层。” 竺紫琴不易察觉地笑了,原来骆重果然出身禁戍! 宫中传带私信极为不便,所以不少太监和禁戍都有在鞋底制夹层的习惯,直至鞋底夹层的秘密不再是秘密,传夹私信的法子才有了更多的层出不穷的花样儿,不过在宫外的环境,却不是有很多人了解和使用鞋底夹层,没想到骆重离开禁卫许久,竟还保留着从前的某些习惯。 平梁王与府尹皆愣住,狱中搜身本是极为严格的,但骆重被捕获时,他的身份与当时的情况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因此狱卒才未有像对待其他犯人那样,将骆重身上的每一寸都搜遍。 “大胆人犯,你可知夹带私物罪加一等?”府尹怒斥道,“来人,先将人犯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且慢!”平梁王冷冷地阻止了府尹。 他暗地里斟酌着,骆重信守承诺,并未将贺兰元靖和龚明兴供出来,反而还替龚明兴开脱了一切罪责,龚明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借了自己手下的一个人给相熟的朋友周阗,于公于私,无论自己还是换了余宗北,最多就是斥责龚明兴几句用人不察,又算不得他多大的过错。 这番开脱也实在比骆重说全都是他个人的主意,龚明兴毫不知情要合理得多,亦更让人信服的多,毕竟一个成日在府中听用的下人,擅作主张犯下大案,自家的主子称毫无关系也未免太牵强了,所以既然骆重一味着要咬住周阗,他平梁王又何乐而不为来个顺水推舟呢? 周家与平梁王府关系甚弥,周阗又是从小跟着元靖,比随从跟班还往来密切,可周阗毕竟不是他们王府的人,必要的时候,各人自扫门前雪才是根本,何况公堂之上,所谓的公平公正总得做出个样子来吧,周阗啊周阗,你自己做事不慎,也就别怪本王弃卒保车吧。 至少暂时,他得弃卒保车! 平梁王思及至此,终于缓缓道,“人犯夹带私物,先记下他的二十大板便是,咱们今日审案,最重要的就是查明真相,还周家大小姐一个公道,府尹大人,人犯提供了新的证据,周老爷也确认了证据上的笔迹,你是不是应该立刻派人将疑犯带来公堂问话?” 余宗北怔了怔,暗忖王爷这是要秉公办案的意思吗?当下忙应声附和,“对对,下官一时糊涂,来人呐,给本官传周阗上堂!” 周阗此时方意识到他应该逃走,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形下,他怕是浑身是嘴也辩解不清了,可惜为时已晚,身遭早有人认出了他,在他不由自主想退出人群时,几双不知从何处伸出,把他拉拉扯扯强行扭住,并有人大声喊道,“余大人、王爷,周阗在此!” 被推搡着出了人群,周阗既无奈,更是窘迫,他踉跄了几步,仓惶地扑跪在余宗北面前,“府尹大人明鉴,草民绝未参与过任何劫掠那姑娘的计划,求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没有参与?周公子,你根本就是主谋好不好?”一旁的骆重开了口,“那日周府设宴,百余宾客同贺周老爷找回了失踪多年的周大小姐,你大闹酒宴不说,被周老爷在盛怒下扇了一个耳光,因此含恨在心,从周府离开后,便来了我郡马府找我家老爷,郡马府负责看门的下人可以证实,我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周阗苦了脸,当日他确实去过郡马府,但却是陪贺兰元靖去的,贺兰元靖从周府告辞,找到了正躲在 府外马车上等他一起想办法的周阗。 贺兰元靖告诉周阗,他的母妃以及龚明兴与贺兰晶晶最近都在受罚,受罚的原因他不甚了解,但他猜测肯定跟这对进入周府的兄妹有关,否则他父王也不会要他假借恭贺之名摸这对兄妹的底细,故他们不妨先去龚明兴处询问一下因由,再另想办法对付兄妹二人,周阗一听便欣然随同前往。 不过那日他们去是去了,龚明兴对整件事却也不甚清楚,只说是问题好像出在王妃寿诞所戴的簪子上,而龚明兴也不知道簪子究竟从何而来,贺兰元靖跟周阗没有问到多少有用的信息,离开后左右商量,方 想出了利用龚明兴对竺紫琴下手的计谋。 因此真正与龚明兴商议,掳走竺紫琴再秘密除掉的时间,并不是周府设宴那日,且也是贺兰元靖独自去找的龚明兴,偏偏骆重故意混淆了时间差,硬是将周阗逼到了百口莫辩的地步。 “周阗,果有此事?”余宗北蹙紧了眉头,“你是自己承认呢,还是要本官找来郡马府的下人为证?” “大人!”周阗深吸一口气,“在下造访过郡马府不假,可只是向郡马爷请教了几个问题,未曾有半句提及掳劫之事啊,这件案子从头至尾,在下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啊!” “你向郡马爷请教了什么问题?”余宗北追问道。 “同本案无关,在下可否不回答?”周阗转脸望向平梁王,“若府尹大人和王爷一定要知道的话,可先向郡马爷打听一二,就知道在下没有说谎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渐陷绝境 平梁王的面皮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在他看来周阗有点不识时务,龚明兴好容易摆脱掉的嫌疑,此刻周阗又想将他拉下水吗? “胡闹!”余宗北其他的摸不着头脑,在龚明兴的问题上,他还是绝对清醒的,瞥了平梁王冷沉的脸色,余宗北连忙叱道,“郡马爷何等身份,岂是可轻易传上堂的?你二人各执一词,若再拿不出更多的凭据,本官就只好将你们暂时收押,待另外收集更充分的证据后,择时再审!” 骆重道,“大人,何必择时再审?我家爷更不必亲自上堂,只需遣人去问过,小人与周公子谁在说谎不就立见分晓了吗?” “对对,大人明察,相信大家伙都愿意等案情水落石出,草民更是不甘受冤呐,大人!”周阗一听要被收押,自是急得忙赞同了骆重的提议,他从小到大还从未吃过这等亏呢。 余宗北拿不定主意,再次看向平梁王时,见平梁王沉吟不语,只好转目又问周奉道,“周老爷,您的意思呢?” 自辨认出那图上的字迹是周阗的后,周奉一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神思恍惚,此刻听到府尹征询他的意见,猛然惊觉后,惶惶道,“小民但凭府尹大人裁断,绝无异议。” “好!”余宗北只好硬着头皮明问平梁王道,“属下听闻郡马爷暂时住回王府了,不知可否方便……” “没问题!”平梁王忽然很快地允诺下,“余大人只管遣人前去王府便是,就说是本王之命,叫郡马爷仔细想清楚当日的情形,老老实实回话,若有半句不实,本王会亲自将他押来公堂!” 余宗北吃了一惊,王爷到底什么意思?老实回话,那郡马爷不就成了主谋吗?罢了,看来他得找个可靠的人跑一趟才行。 眼珠一转,余宗北暂且退堂,在后面对自己的亲信仔细叮嘱了一二,方重新回到堂上,众人耐着性子,等了好一阵,才终于见派去的人带回了龚明兴的答复。 “回禀大人和王爷,郡马爷说他不记得那日周公子向他讨教过什么问题,周公子说的最多的,就是咒骂他爹找回来的这位周小姐,还有说他爹是老糊涂。” 周阗身子一软,忽然明白了龚明兴为什么不肯替他辩解,事实上他确实是诅咒过自己的爹跟竺紫琴,然他和元靖询问的簪子一事涉及到王府隐私,加上王爷命人带话的语句中分明是有威胁之意,龚明兴又不是傻子,焉能不掂量其中轻重? 倒是自己糊涂,情急之下只求能证明清白,虽拒绝当堂抖露个中隐情,希望得到一个私下的证明,可显然龚明兴生怕牵扯出更多的事情,因此干脆断了他周阗的任何念想,可笑的是,他平时自诩脑子还算灵活,做起生意来并不比爹差多少,关键时刻竟没想到平时所恃仗的权势,会毫不犹豫将他推开,甚至不惜落井下石。 平梁王虎视眈眈地盯着周阗,“你还有什么话说?” 还有什么话说?周阗转目四望,碰触到了他老爹充满失望且意味深长的目光,而旁侧的竺紫琴,她是那么的平静,眼眸如平湖秋水,波澜不惊,就好像对这个局面毫无意外,连许多人本可能有的怨恨之意也没有,周阗心念如电,莫非她就是在等着他落入他亲手掘好的坑里? “求问王爷!”周阗做了最后的挣扎,“郡马爷既不记得在下向他请教,那他可记得在下向他借人手一事吗?” “郡马爷说了,他见你怨念难息,好意劝了你一阵,便叫骆重送你离府了,至于你同骆重都商量了些什么,他一概不晓!”派去问话的人代龚明兴答道。 周阗在绝望中反而笑了,郡马爷是比骆重还狠,彻底地推了个一干二净,本来问不问刚才那句,他都料到会是类似的答复,却到底要亲耳听过,他大概才会心如死灰吧。 “周阗呐周阗!”平梁王此时忽然换了语重心长的口吻道,“你与世子从小玩作一处,都是在本王膝下眼看着长大的,本王平日也称你一声贤侄,足见本王从未把你当外人,不是吗?在本王的眼里,你谦逊好学,出身富庶可为人并不张扬,处事也还算是周到妥当,所以本王认为你本性并不坏,亦绝非十恶不赦之徒,你会做此等荒谬之举来,想来纯粹就是一时气急难平,头脑发热所致,对不对?” 周阗不语,他若说“对”,就等于是认下了自己的罪,平时别的事尚且罢了,这等关头牢狱之灾,他却是极为清楚,打死也不能认罪,否则他的这辈子就完了。 “王爷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啦?”余宗北在旁帮腔道,“本官也是了解你的秉性的,只要你老老实实承认了,念在你事出有因的份上,本官或许会考虑将你从轻发落,还有你爹,你妹妹,他们或许亦能体谅于你,原谅你的鲁莽行径,毕竟你们都是自家人嘛,且尚未酿成大错。” “草民冤枉!”周阗再抬起头来时,居然挤出了一滴眼泪,“草民自知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可草民对天发誓,骆重手里的旧宅图纸并非草民所绘,草民若真有心想要害竺姑娘,也断不敢去找郡马府的人呐,草民身份卑微,哪有这个资格?何况去外面重金买杀手,岂不更稳妥?另则草民与竺姑娘同居一处,日日都在自家府中抬头不见低头见,草民为何不给骆重新宅子里的地形图,偏要选旧宅?若说新宅子里的仆役众多,防守更严,但有草民做内应,想寻机劫走姑娘,也并非难事啊!” 竺紫琴冷笑,也亏得周阗急中生智,硬生生找出这么一大堆理由来,可惜他的理由怕仍是救不了他! “非也非也!”余宗北摇头,朝周奉道,“周老爷,本官听人传言,说周小姐刚搬进内宅别院,当天夜里府中就闹过贼,可有此事?” “有!”周奉目光深邃地望了周阗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夜之后,周府不得不加派人手,夜里通宵达旦轮流巡视各房各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收押入监 “噢?看来传言非虚嘛,周老爷,你为何没报官?”余宗北接着追问。 周奉垂下眼帘,闷声道,“当时想着贼已经被吓跑了,府里也没什么损失,故不敢惊扰大人!” “此前周府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吗?” “不曾……”周奉明显的犹豫,让很多人都听出了他有心护短,却无可奈何。 余宗北满意地点点头,再问周阗道,“听清楚了吗?你选择在旧宅动手,不过因为在新宅已不便动手罢了,且不论那夜潜入周府的人是不是骆重,你欲要撇清关系,又要保证计划顺利实施,自然会选择更容易下手的地方,周府旧宅最理想不过,还可以故弄玄虚,让人人以为是旧宅闹鬼,说实话,此计划相当精明,连本官也差点被你蒙混过去,可惜啊你的精明这次用错了地方啊,周阗!” “大人!”周阗想说周府闹贼和竺紫琴被掳走根本就不是一码事,且还是因为发生了周府闹贼,他和贺兰元靖才想到重演一出闹贼的好戏,但纵使他胸中清楚明白又有何用?这话又怎么解释得出口? “大人呐……”周阗连呼两声大人,竟已不知从何辩解,他们想借前因,未料种下的竟是自己的恶果,难道天注定他是摆脱不掉今日的飞来横祸了吗? 换了一副沉重的表情,周阗咬紧牙关硬撑道,“大人若仅靠推断将前后两件事联系起来,草民无话可说!草民还是那句,不是草民做下的事儿,草民死也不会认,大人和王爷都提及认识草民多年,看着草民从小长大,那大人和王爷就更该相信草民才是,不能让草民白白蒙冤呐!想草民自幼至今,素来奉公守法,本分经营,何曾有过任何劣迹案底?哪怕再一时受气,草民岂有不分是非轻重的时候?” “这……”周阗死活不愿认罪,看在周奉的面儿上余宗北又不好动刑,案子审到此处似乎陷入了僵局,左右两难。 “咳咳……”平梁王清了清嗓子,他原是想用“从轻发落”诱使周阗承担罪责,不曾想周阗和性子孱弱的龚明兴不同,关键时刻偏是有股执拗劲儿,愣是不肯就范,再这么僵持下去,最终结果会如何恐就难料了! 得想个折中的法子尽速结束堂审才行!平梁王慢吞吞道,“依本王看,余大人,周骆两人各执一词,一方拒不承认罪行,一方虽有证据,然唯一能作为呈堂证供的也就是所谓周公子绘下的图纸,包括本王的郡马爷提供的证言,亦不能证实周骆二人私下里到底商量了些什么,所以为慎重起见,本王觉得大人是否考虑将二人暂时押入大牢,待另行收集到更多的证据后再定罪论刑?到时铁证如山,也由不得谁抵赖了,至少案子判下去,咱们得叫罪者难逃其责,无辜众生心服口服吧?” 余宗北略微沉吟,面呈难色,“王爷的建议最好不过,下官亦相当赞同,只是周老爷,周大小姐,本官延后再判,你们不会责怪是本官故意拖延推诿吧?” 周奉知道余宗北的话乃针对自己,为了周妙的案子,他对余宗北颇多非议,大家都是在平梁府场面上有来有往的人,余宗北焉能完全不知? “不敢!”周奉忽然拉了把竺紫琴的胳膊,示意她随同自己一起向余宗北和平梁王各施一礼后,道,“小民先前都说了,今日全凭王爷跟大人做主,绝无怨尤!” 竺紫琴不语,眨了眨眼看向周奉,周奉话还未讲便先急急忙忙拉自己,无非是怕是自己提出异议,非要余宗北今日审个水落石出,周奉未免还是太小瞧她了,她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会一门心思真指望公堂呢? 听到要被收押,周阗这次没有过多抗议,暂且收押算是好的了,没定罪之前他还是有斡旋余地的,整件案子他是解释清楚要被抓,解释不清仍要被抓,总之都脱不了瓜葛还不如闭紧的自己的嘴,兴许贺兰元靖念在多年的交情,念在他下狱也未将元靖供出来,还会帮着想办法将他搭救出来呢? 不过是吃几天牢饭!周阗愤愤地想着,怨毒的目光忍不住投向竺紫琴,都是她害的!她能从骆重手中轻轻松松被救,本身就有些不可思议,骆重的临堂反口,和那所谓的图纸,定都是竺紫琴在搞的鬼,等着吧,倘他周阗有脱身之时,定要将此恶女毒妇折磨得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衙差押走骆重跟周阗,余宗北宣布退堂,围观者纷纷散去时,仍是议论不休,疑虑经过堂审不仅未散,反比先前更添了三分,萦绕在众人心头挥之不去。 平梁王坐在原位未动,待人众走得差不多,他才起身唤住也正准备告退的周奉跟竺紫琴。 来到二人面前,平梁王看了一眼竺紫琴,方转头对周奉道,“周公,今日堂审本王也始料未及会使贤侄身陷囹圄,如今的证据对他很不利,故本王说将他先收押,确实权宜之计,不然难平悠悠众口,还望周公理解,至于案子将怎样查下去,周公相信本王,定会为贤侄酌情处理,你我两家相交相往多年,本王不会置贤侄于不顾!” “多谢王爷体恤!”周奉听到平梁王的许诺,面儿上的表情依旧很是冷淡,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焉又知平梁王是真是假呢? 平梁王对周奉的态度似不以为意,跟着便逼向竺紫琴道,“周姑娘!” “王爷叫民女紫琴便好!”竺紫琴淡淡地欠身施礼,“民女被专卖多次,早已改名换姓,一时间亦不便再改回来了。” “好吧,紫琴姑娘。”平梁王顿了顿,似在记忆中搜索相关印象,最终放弃道,“姑娘听说是随凤大人来的?你来平梁府之前,一直生活在凤家吗?” “是的,他虽是我义兄,却宛如亲兄!” “那周阗呢,他可是你亲兄。”平梁王突然话锋一转道。 “王爷是何意?”竺紫琴故作听不懂。 平梁王笑笑,“你不会希望刚成为周家大小姐,就让亲兄身陷牢狱吧?本王送你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主动受邀 竺紫琴唇角微翘,“民女有什么地方逼人太甚吗,还是哪句话让王爷觉得民女不识大体,不懂分寸?” “没有!”平梁王沉声道,“堂审全程你除了自述被掳劫的始末,其他的一句话都未多讲,这才让本王感到诧异,好像沉默不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大小姐该有的反应吧?” “民女又不是第一次被掳走。”竺紫琴与贺兰遥四目相对,眸中却见不到半丝畏惧,“何况公堂之上自有王爷跟府尹大人做主,岂是民女乱发谬论的地方?” “噢?”平梁王意味深长道,“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倒好了,总之你记住本王的话便是,留他人一条路也会给自己更多余地,你刚回平梁府便出了诸多事端,不能不多考虑一下怎么在平梁府安顿下来,重新适应平梁的生活!” “民女谢谢王爷提点!”竺紫琴一字一顿地答道。 “嗯!本王与你爹交厚多年,如今周府出了这样的事儿,谁心里都很别扭,这样吧,改天方便的时候,本王做东,请你们到王府来吃顿家宴如何?一则为小姐接风洗尘顺带压压惊,二则也是本王对周公的歉意,承谢周公能理解本王。” 周奉诧异地抬眸,目中神色犹疑,“王爷太客气了,小民这丫头是从乡下地方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岂堪受王爷如此抬爱?王爷的心意我父女二人皆领下了,赴宴就算了吧。” “周公此言差矣!”平梁王根本没看一眼周奉,只拿审度的目光盯着竺紫琴不放,“本王虽贵为皇族,然也是一方百姓之王,乡下丫头只要成为了本王平梁府的人,就有资格受邀到我王府来,你意下如何呢,周大小姐?” 竺紫琴宛然一笑,“王爷屈尊降贵请我父女进府,是民女的福分,民女受宠若惊都还来不及呢,又哪好拂了王爷的一番美意?” “那就说定了!”平梁王这方转头扫了一眼周奉,“你们先回府好好休歇两天吧,到时本王会派人将请帖送至周府的。” 走出府衙大门,周奉甩开竺紫琴,独自上了一辆马车扬长而去,竺紫琴望着远去的车影,唇角浮出轻笑。 “小姐,奴婢在这儿!”清萝坐着另一辆马车赶到竺紫琴跟前,两人又等了片刻,终于见凤墨也出来了,他与竺紫琴彼此会意地相视一笑,登车回府。 路上,竺紫琴有意吩咐了车夫走慢些,等在后堂原是准备作证的凤墨,因为骆重很快竹筒倒豆子般地交待了一切,便也用不着他再上堂了,不过他虽知道案子最后审下来的结果,却对过程不甚了了,竺紫琴便大致地与他讲了讲。 听罢,凤墨笑道,“唉,还要再审吗?周阗第一回蹲大狱,他一个公子大少,想必是要吃不少苦头了。” “未必。”竺紫琴淡淡道,“那些狱卒都是察言观色的,知晓周家财势,不会也不敢怎么为难周阗,就是传出去名声不好听罢了,周阗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等亏,他怕是要恨死我呢。” “呵,小姐好厉害,如何将笔迹模仿得竟跟周阗一模一样,连周老爷子也没瞧出端倪?”清萝插言道。 凤墨微笑且赞许般地看向竺紫琴,“她啊,从小就喜欢乱模仿别人的笔迹,要她以假乱真,怕是小菜一碟,记住了,以后若是见到我的书信,你得留意辨认,我会在书信中做特别的记号,只告诉你们几个默记,以免你们也被人骗了!” 竺紫琴斜睨凤墨,“长心眼了嘛,可你要做记号不会私下里和他们说?非得当着我的面儿讲,我就不能发现你做的记号吗?” “突然想到的,顺口就说了。”凤墨笑道。 “我也没那么厉害,”竺紫琴向清萝解释道,“图上所书都是极小的字体,加之老爷子的眼神不大好,才能蒙混过去,毕竟我模仿的时间有限,说是一模一样绝无可能,只要请来专人鉴定,就会辨出真伪。” “好在有周老爷子确认,想他们不会再另找人鉴别了吧?”凤墨停了一下又道,“只是单凭这个证据,尚不足以定下周阗的罪,而且案子一直拖延着不判,那些不希望周阗入狱的人,会想尽办法将周阗搭救出来,待他出来,定会不惜一切全力对付我们了。” “堂审的结果乃意料之中”,竺紫琴悠悠叹了口气,“你告诉骆重他的蛊毒全得靠我们的解药克制,他虽不知真假,但为了活命还是选择了听从我们,本身对他来讲就是迫于无奈的选择,他自己胡乱琢磨,能将谎话编成已算是不易,倘使郡马爷对质时肯说一句实话,骆重的谎言便会不攻自破,那我们的计划不但将全盘失算,还会为他所牵累。” “是啊,真险啊!奴婢当时心里都捏了一把汗!”清萝心有余悸道。 她也是混在人群中听的堂审,且一直在留意着周阗的举动,周阗想要转身逃跑时,也是她第一个从人缝中伸出手,扭住了周阗的衣角。 竺紫琴点点头,继续道,“故真指望骆重的几句证词就能令周阗判罪,几乎不可能,当时我其实对最后的结果也没底儿,现在看来,至少周阗被收押,我们在周府能暂且少一份烦心,也好!” “郡马爷究竟为何没说实话?”清萝狐疑道,“据奴婢所查,周公子几乎不曾登过郡马府的门儿,除非那日下午,周公子确实去找了郡马爷,两方间不知谈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 “嗯,骆重虽是谎话,也必然尽量使谎话看上去大致可信,至于郡马爷同样未吐实情,有你说的原因,也是怯于王爷的威吓,甚至府尹大人派去的人,都可能对他晓以利害了。” “可不。”凤墨同意道,“平梁王尽管嫌弃龚明兴,好歹龚明兴还占着郡马爷的身份,为了王府的名声,王爷也不能不顾他,再万一牵扯出世子,你叫王爷的脸往哪儿搁,反正涉及到王府的利益,平梁王比我们还紧张呢,亦更不会容郡马爷讲出实情,只好牺牲掉了周阗。” “骆重侥幸,我们亦是侥幸!”竺紫琴笑了笑,“我早说了,人心太不可靠,关乎到利益的时候,多么密切的关系都会出现裂缝。”(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耍泼刁难 凤墨闻听,眉梢微微蹙起,没再吱声。 随后竺紫琴又道,“对了,王爷已准备发请柬,让我们去王府赴宴。” 凤墨吃了一惊,“什么意思?暗的不行来明的了?” “兴许,金簪一事加上周阗入狱,必让王爷对我的疑心更重,也更加戒防,没有什么比把潜在的危险置于眼皮子底下更好的法子了。” 竺紫琴看定清萝,却是对凤墨道,“我已经答应下,不过你们都不必随我一同前往。” “那怎么行,不可能让你一人入虎穴!” “放心,我在王府不会怎么样,你有在明的身份,王爷了解到你的全部底细后,反而不会对你太加在意,而我,我能感觉到他是将我视为首要祸患,所以但凡正面接触,就由我来应对好了,让他尽量忽略你,这样你的行动才会有更多的便宜。” “你的意思我懂,可是……”凤墨曾经在洛王府生活过很长时间,知道身为王者的情绪最是阴晴不定,前一刻与你谈笑风生,相处得就如同兄弟,后一刻那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甚至还会生出许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事儿来,何况洛王贺兰颜还算是贺兰皇族中性情最温和的,哪怕使阴诈的手段,也不会立即要了人的命,平梁王则完全不同,论决绝狠辣,说一不二,便是先皇和篡谋皇位的贺兰棠都没法跟他相提并论。 若竺紫琴不与平梁王照面倒也罢了,对方在明他们在暗,总归而言要安全得多,一旦进了王府,王府不知会有多少陷阱在等着竺紫琴,她稍有不慎就能给平梁王找到借口除之而后快,甚至可能都还来不及想出应对之策。 “没有什么可是!”竺紫琴早料到凤墨会反对,他总是会将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因此每到这种时刻都不免优柔寡断,当然,那是因为他的心有了牵跘,不似她,天地绝亲朋绝,唯剩一具绝地逢生的躯壳,除了性命身无一物,故何物可恋,何事为惧? 竺紫琴不愿争辩亦不想解释,只简短道,“你清楚我做的都是对我们而言最有利的选择,所以该说的不该说的,你我都勿需再执论了,可以吗?” 凤墨轻轻咬了下唇,“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性命是我的?打我从仙空台下拉住你的那一刻?” 清萝讶然,瞪大眼睛瞅着自己的主子,忽然又醒悟到什么,赶紧扭头转向车窗,假装是在看窗外的街景。 竺紫琴没吱声,她知道凤墨还有下文。 “所以你可以计较胜负成败,但你的性命得由我来计较!”凤墨全当没看见清萝的尴尬,依旧自顾自道,“也所以以后讨论计划时,你最好将性命无虞放在第一位,再跟我说什么有利还是不利。” 说完,凤墨一下子觉得坦然多了,反正竺紫琴听不得劝,他干脆硬逼着她为自己多考虑几分。 竺紫琴心头莫名而动,好半天,虽是带着无奈,却还是应道,“清楚了,我保证我不会有事儿,行了吗?至少这次,不会有事儿!” 凤墨点点头,两人都因一丝异样而沉默起来,再加上对面座的清萝,气氛真是又古怪又尴尬。 刚刚回到自己的小院,于妈正呆呆地立在院中,兀自出神。 “怎么了,于妈?”清萝走过去,“小姐堂审累了,还不赶紧去给小姐沏茶来?” “噢!”于妈惊觉过来,忙向竺紫琴请安,“茶已经沏好了,就摆在屋中,大小姐,老爷先小姐一步回府就知会老奴了。” 竺紫琴慢慢踱近,“想什么呢,于妈,我知道今日查出事因出在你家大公子身上,令你很不开心?” 于妈缓缓摇首,面上的表情甚是奇特,似乎五味杂陈,各种情绪都堆满在脸上,“老爷说今日的晚膳不用给他准备了,大小姐的,还是依样给端来屋里吗?” 竺紫琴暗道周奉果然还是疼爱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的,自己将计就计把周阗套了进去,周奉因此郁闷在心亦是常情,然她走这一步,并不仅仅因为贺兰元靖暂时还动不了,其中另有的深意,想周奉迟早也会明白。 “简单弄几样就行,我也累得很,吃不下多少。”竺紫琴说罢,转身欲回自己的屋子。 就在此刻,月门处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冷道,“在我周府吃香的喝辣的,还要将我周府的人一一灭除,你要真吃得下才好!” 三人转身,见竟是欧欣宜带着两个丫鬟来了小院。 周阗出事,欧欣宜找上门来闹,本没什么意外,可竺紫琴没想到她居然还抱着未满月的女婴。 眉头轻蹙,竺紫琴亦冷冷回敬道,“嫂夫人说什么,紫琴听不懂。” “听不懂?”欧欣宜一步步走近,却将两个丫鬟留在门口,且两个丫鬟所站的位置,分明就是在替欧欣宜把着门儿,既不许人进,怕也不许人出。 走到竺紫琴跟前,欧欣宜停下,“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周府与你何怨何仇,你为甚要陷害我夫君?” “少夫人……”于妈唤了一句,被欧欣宜眼一瞪,便吓得赶紧低下头。 “滚一边儿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当心我再赏你那老脸几巴掌!”欧欣宜恶狠狠道。 于妈退开,因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急得双手死死地揪住衣襟,揪成了一团。 清萝见状,不由自主挡在竺紫琴身侧,“少夫人有冤,何不去公堂,那里才是伸冤的地方,关我家小姐何事?我家小姐亦是受害人,换了少夫人愿意被人从自家掳走,差点丢了性命吗?” 欧欣宜吃过清萝的亏,没有敢像对于妈那样对清萝,只是避开清萝,又向竺紫琴逼近了一些,并抱起周柔,让她面朝竺紫琴道,“瞧清楚,柔儿,就是眼前这个心肠狠辣的女人害你爹进了大牢,害你没满月就失去了爹,她还会接着害娘,害你,害死我们周家所有的人!” 望着周柔一双清澈且尚在懵懂蒙昧中的眼眸,竺紫琴轻轻叹了口气,“嫂子何苦呢?襁褓中的孩子能知道什么,你还是赶紧将他抱回去吧,免得受风着凉很容易落病的。” “落病?”欧欣宜冷笑,“我母子性命都要不保了,还谈什么落病?不要假惺惺的了竺紫琴,今儿你别想轻松就能脱身!” “你到底要怎样?”竺紫琴转开目光,望定月门处,“我与你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要怎样?”欧欣宜的眼神突然变得凶厉狠绝,她一手抱着周柔,一手竟腾出来抓向竺紫琴的脸,“我要你还我相公,你还我相公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清萝被诬 欧欣宜五指尖长,指甲眼看就要戳到竺紫琴的皮肤,竺紫琴冷笑,难不成欧欣宜就只有这点儿本事,奈何不了对手,便只会使出泼妇打架的手段吗? “少夫人!”清萝眼疾手快,又一次擒住了欧欣宜的手腕,“少夫人请自重!” 就在这刻,欧欣宜不知何时移到外侧的胳膊突然松开,周柔的襁褓立刻往地上坠去,清萝饶是手再快,也已来不及松开欧欣宜再去抓住那襁褓,她本能地一脚从欧竺两人间踢出去,将襁褓稳稳地接在足尖。 然周柔许是受到了惊吓,当即哇的一下大声啼哭起来,哭得惊天动地,清萝一用力,将欧欣宜推开数步,自己足尖轻掂,抛起周柔后,又把周柔稳稳地接在怀里,她边哄着周柔,边愤声谴责欧欣宜道,“少夫人,你这是……” “来人呐,快来人呐!”欧欣宜踉跄着刚刚站定,便凄厉地呼叫起来,尖利的嗓音甚至盖过了周柔的哭闹,“快来人救救柔儿呐!” 她喊道,“柔儿被人摔伤啦,再不来人,柔儿的性命就保不住了,天杀的恶女啊!” 院子里的人先是被欧欣宜的呼叫吓了一跳,跟着听清了她在喊些什么,均是吃惊地望着她,尤其于妈在一旁目睹了全部过程,简直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你胡说什么!”清萝脱口叱道,“明明就是你自己……” 清萝话音未落,守在月门处的两个丫鬟已扑近身侧,一左一右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胳膊,清萝怀中抱着周柔,愣是被两个丫鬟扭得动惮不得。 当然,凭着清萝的本事,她若真施力,完全能摆脱掉两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丫头,但当她腾出手暗运掌力时,却看见竺紫琴朝她微微摇了下头。 清萝莫名其妙,同时还既气愤又委屈,眼前的情况分明就是欧欣宜栽害她,为什么竺紫琴还不让她还手? 欧欣宜继续大呼小叫,哭嚎不已,很快周府的仆役下人等均涌入了小院,他们的身后,周奉亦心急火燎地赶来,见到院中情形,面色不由一沉。 “究竟怎么回事?”周奉望着清萝怀里仍在哭泣的周柔,道,“柔儿怎么了?” “快,快把柔儿抱过来!”欧欣宜指使着自己的丫鬟道。 其中一个放开清萝,伸手便欲从清萝怀里夺去周柔,清萝本是不愿放开,与对方相互拉扯了一下,结果被那丫鬟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叫道,“把我们家小小姐还来,老爷在此,你还敢逞凶?” “你说清楚,谁逞凶?”清萝窝了一肚子火,向周奉道,“周老爷,你来评评理,我好心救你家小小姐,怎么就成了逞凶了?” “先把柔儿还给少夫人!”许是抢夺周柔的一幕,让周奉的脸色和眼神明显带着不信任,声调也变得格外严厉。 清萝被叱,赌气地咬着下唇,闷声不肯动,丫鬟趁机抱走了周柔,抱还给了欧欣宜。 欧欣宜一副心痛不已的样子接过,仔细地端详周柔须臾,便动手打开襁褓,像是要检查周柔是否有受伤,清萝冷哼一声,她对自己身手颇有自信,那两下怎么可能伤到周柔,何况周柔还裹在厚实柔软的襁褓里。 孰料,欧欣宜撩开周柔的亵衣后,竟失声哭了出来,“老爷快看!” 她指着周柔后腰上的一大块瘀青,泪落如珠,“我可怜的柔儿啊,她还这么小这么娇弱的身子,怎么禁得起!” 周奉也不禁吃了一惊,抬头怒声道,“清萝,你……” “我听说了今日的堂审,伤心不已,所以才抱着柔儿来,想问竺姑娘一个究竟,同时还希望她能念在相公是她大哥的份上,放相公一马,谁知竺姑娘冷言冷语,不愿帮忙,见她转身要走,我才在情急之下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结果……” 欧欣宜哭诉道,“结果这丫头就冲出来狠力推了我,我抱着柔儿跌倒在地,她居然上前又踢了柔儿一脚,踢得柔儿大声啼哭,跟着她还把柔儿高高举起,说是我再敢来烦她们小姐,她就当着我的面儿将柔儿摔死!幸亏束儿跟文儿见情形不对,赶紧过来帮忙,和那丫头扭在了一处,让她动不得手,否则我的柔儿啊,今日可就……!” “你可真能瞎掰!”清萝被气得浑身哆嗦,竟气极反笑了,“明明就是你袭击我家小姐,我上前阻止你,你就故意松了手,让襁褓掉落,我若不赶紧帮你接住孩子,你今日就是害死孩子的凶手,见过毒妇我可也没见过你这么毒的,连自己亲生骨肉都敢摔!” “你帮我接住?你帮我接住,柔儿的身上怎会有瘀青?” “谁知道那瘀青是不是你自己搞的鬼?”清萝已顾不得身份,和欧欣宜对骂起来,“除了我和小姐,于妈也在旁看得清清楚楚,于妈可以作证,今日之事,全都是你闹出来的!” “是啊,于妈可以作证!”欧欣宜带泪的眸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笑容,令清萝刹时间愣住。 “于妈!”周奉转首,瞧向战战兢兢的于妈。 于妈上前,头也不敢抬,低垂着的脸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于妈你只管照实说明情况便是,到底柔儿是被谁弄伤的?”周奉沉声问道。 “老,老奴没看清,只是见三人闹作一处,清萝姑娘跟着就……就推了少夫人……” 清萝瞪大双眸,这回轮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 “柔儿是她踢的?”周奉追问。 于妈偷偷瞥了一眼欧欣宜,然后低头道,“清萝姑娘是用脚……来着……” “你说清楚!”清萝再也耐不住,冲上前指着于妈道,“我是用足尖接住的襁褓,不是踢!关键的你不提,你倒是在含混些什么?” “老朽看也是你太不像话了!”周奉黑沉着脸叱道,“你不懂规矩吗,还是小姐把你惯坏了,在这大户宅院里你也敢胡乱指指点点!” 清萝乃为清兰所救下的丫头,在迟龙堂时就一直跟随清兰,两人虽是主仆,但清兰待她情同姐妹,后来去了凤府,凤墨与她们也是虽为主仆,却一直都很照顾两人,所以且不提清萝从未吃过这等亏,单是她行走江湖的经验,就在对付大户宅院里的暗栽伎俩时反倒展不出力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逐出周府 欧欣宜的诟陷,于妈的含混其词,再加上周奉怪她不懂规矩,连带着似也有责怪竺紫琴管教不力的意思,清萝的怒火已到了极限,她暗运掌力,直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人先狠狠教训一顿了事。 “爹究竟是觉得紫琴惯坏奴婢呢,还是认定了我主仆均不像话?”一直未开口,静观其变的竺紫琴此刻终于抬步,走到周奉和欧欣宜面前。 于妈态度的转变固然令她十分不解,可联想起她们进院时,于妈恍惚的神情,竺紫琴就明白了八九分,她有意挡住了清萝的视线,只是平静地问欧欣宜,“敢问妙儿的伤势能让我看一眼吗?” 欧欣宜紧紧地护住周妙,警惕地道,“你想干嘛!” 竺紫琴笑笑,“我是清萝的主子,对她的本事不可谓不熟悉,清萝若施力,她的掌下别说婴孩,便是成年人都会大受内伤,何况脚下功夫?我是担心妙儿也会另有内伤,若如不察而耽误了医治就麻烦了!” “你少假惺惺的,谁不知你们主仆是一伙儿,都想害我们周家人!”欧欣宜叫嚷着,硬是不肯给竺紫琴看一眼。 “嫂子,你来不就是为了讲和的吗?”竺紫琴依旧含笑如春风,“刚才你叫我要顾念这家的长子是我大哥,现在我念在大哥的份上关心一下小侄女难道不该吗?光天化日众目睽睽,难道你还怕我借机逞凶不成?” 欧欣宜不答,但是警惕的程度丝毫未放松,且抱紧周妙往后退了两步。 “爹,我手无缚鸡之力,两手空空,你也不放心?”竺紫琴转首盯向周奉,并摊开手指让周奉过目。 她的意思是让周奉验看她并没有携藏任何可以伤害到周妙之物。 周奉目中现出狐疑之色,闷头想了想,“抱妙儿给丫头瞧一眼!” 竺紫琴补充道,“让于妈抱着即可,我不需要碰触妙儿。” 于妈诧异地望向竺紫琴,她没想到经过刚才一幕,竺紫琴还会相信她。 轻轻打开包裹,竺紫琴看着周妙所谓的瘀青,皱了皱眉。 周奉沉声问道,“如何?” 竺紫琴转眸问欧欣宜,“你先前说什么?妙儿是被清萝踢伤的?” “你听得清清楚楚,何必明知故问!”欧欣宜的口吻尽管仍然强横,可已隐约有了一丝底气不足。 竺紫琴微笑着轻叹道,“我见咱周府后园子里种了好几株榉树,嫂子真会就地取材物尽其用啊!” “什么意思?”周奉听出了竺紫琴话里不对味儿。 “什么意思嫂子比紫琴要清楚吧?我听说将榉树的叶子捣成汁液后涂在皮肤上,就会出现暗青半红之色,看上去和被打伤差不多,如把榉树皮剥下放在皮肤上用火烤,就能留下类似棒打的痕迹,哪怕用水也冲洗也不会掉色,嫂子,紫琴说的对吗?” 欧欣宜白了脸,死死地咬紧嘴唇。 竺紫琴又道,“爹若是不信紫琴,可请郎中来验看,妙儿的伤痕究竟是真是假!” 周奉望定欧欣宜,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踌躇了一下,冷声道,“还不快抱妙儿回去!嫌丢人丢得不够吗?” “且慢!”竺紫琴阻止周奉道,“我话还未说完!” “你,你到底要怎样?”欧欣宜被揭穿又羞又恼,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竺紫琴轻鄙地地瞧着她,“我顾念咱们还是一家人,所以一定要给你个交待,清萝!” 众人愕然,不知竺紫琴究竟想干嘛,周奉咳了两声,“丫头,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些事儿适可即止吧!” “清萝虽未踢伤妙儿,然推了少夫人是真,清萝,你行事鲁莽,确实不适合再待在周府,还是离开我另觅良主算了!” 竺紫琴的话一出,不仅周府的人皆出意外,清萝更是大惊失色,起先竺紫琴帮她澄清了是非,她还以为事情就这么过了,谁知竺紫琴转头就要赶她走! “小姐!”清萝整个人都懵了,愣愣道,“奴婢千错万错,愿意向少夫人陪个不是,可小姐也不至于就此便要撵走奴婢啊,奴婢自打跟了小姐,还不曾事过二主,平梁府人生地不熟的,小姐让奴婢又能到哪里去?” 欧欣宜在与她的丫鬟面面相觑后,面上浮出了看笑话的神情,活该,清萝身怀功夫,两三次阻了她动手,还不拿她当主子,她早就想赶走这死丫头了,正巧竺紫琴帮她除去眼中钉,以后竺紫琴身边无人,可就是自己找死的节奏,天意啊! 周奉紧蹙了眉头,固然不解竺紫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竺紫琴既然说清萝推了欧欣宜是真,由竺紫琴出面责罚最好不过,他又何必干预? 竺紫琴面对清萝的哀求毫不为动,“你要去哪儿本小姐管不着,反正平日我告诫你的话你也未曾放在心上,走吧,周府和我身边容不得你这样的丫头,即使这次我能替你兜着,下次出了更大的事儿,连累着我也没法跟周家人交代了!” “小姐,奴婢求求你!”清萝含泪跪下,“求你饶过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将小姐的话记在心上,绝不会任性妄为了!” 竺紫琴叹了口气,“今日之事我能原谅你,少夫人和老爷能原谅你吗?清萝,不是我不念主仆情谊,而是你的性子确实不宜再留在我身边。” 清萝转身,望向欧欣宜,最后将目光落在周奉身上,“清萝错了,求少夫人和老爷帮奴婢说句话吧?” “哼!”欧欣宜冷哼,只作未闻。 周奉无奈地亦侧过身子,不去看清萝。 竺紫琴目睹,心冷如冰,这周府果然人情凉薄,明明知道清萝是被冤枉的,居然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清萝说句话。 “你也不用再求老爷和少夫人了!”竺紫琴道,“今儿天色已晚,大家也都累了,你暂且仍是歇住一夜,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便离开吧!” 清萝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只管含泪长跪,不肯起身。 “是该好好反省,像你这么张狂的小蹄子,留在身边,还不知给你主子惹出什么祸来呢!”欧欣宜毫无怜悯,冷言冷语讥讽罢,招呼自己的丫鬟道,“束儿,文儿,抱上小小姐,咱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分头行动 欧欣宜离去,周奉也准备抽身,他犹豫了一下,转目看了清萝一眼,“你们不是在得悦客栈还有个下人吗,就先去得悦客栈待两天吧,盘缠费用,自己到管家那里领去吧。” 主子们都走了,围观的仆役们自然随之逐渐散去,院子里只剩下跪着的清萝,竺紫琴跟于妈。 于妈嗫嚅半晌,走近竺紫琴道,“小姐,老奴……” “是少夫人吩咐你帮腔的吧?”竺紫琴冷冷道,“枉老爷子那么信任你,没想到……” “老奴不为自己,只是少夫人答应老奴,老奴若识时务,事成之后她会赏一笔银子给老奴的侄儿,让他回乡成家立室。”于妈语含愧疚,却并没有太多悔意,“老奴家中已不剩什么亲戚了,唯有这个侄儿,是老奴唯一放不下的牵挂。” “你侄儿?” “小姐见过的,在老宅里帮着端茶倒水,叫于浦。”于妈回道。 竺紫琴想起旧宅那沉默寡言的小厮,每次都是低眉顺眼地端上茶斟满水,便又默默地退下,不由得冷笑道,“就为了一笔赏银?你开口的话,老爷绝不会比少夫人还吝啬吧?” 于妈不吱声,竺紫琴跟着道,“我懂了,你是怕他哪天也会遭了少夫人的毒手吧?” 于妈仍是不答,半晌方道,“老奴对不起清萝姑娘了,可老奴以为小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儿,又是老爷请来的,不会出什么大事儿,不明白小姐既然为清萝姑娘洗脱了嫌疑,为何定要赶清萝姑娘走呢?其实再与老爷说两句好话,没多大的事儿,老爷定也会同意留下清萝姑娘啊。” 竺紫琴淡淡道,“谢了,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话儿就免了吧,别以为你有隐情我就会谅解,我之所以没有为难你,无他,不过因你是周府的人,我不便插手,可你若是一而再再而三……” 于妈瑟缩了一下,“老奴明儿就去求老爷让老奴回旧宅,不在小姐身边侍候着,也就能离是非远一些,若是可以,老奴愿帮着清萝姑娘说几句好话,老爷回心转意,没准儿就能允许清萝姑娘继续留下,那小姐亦可收回成命了。” “不必!”竺紫琴瞥了一眼于妈,“你向我坦承之时,就说明你谋算好了,回了老宅你对少夫人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少夫人自然也不会再拿于浦威胁你,也说明你并不真心情愿替少夫人做事,可你确信真能躲开是非吗,别忘了,证实我是周妙的人,可是你!” 于妈惊愕道,“此事老奴是打死也不敢说的,小姐相信老奴!” “和相信无关!”竺紫琴笑笑,“你的软肋被人捏住,迟早也得逼着你说出来,不如……” 于妈见机察色,忙道,“求小姐给指条明路!” “真的想听我的意思?” “老奴已多少见识了小姐的本事,只要可保侄儿无虞,老奴也不想对不起老爷!” “你该干嘛干嘛,该答应的都答应下便是!” “什么?”于妈吃惊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有一条,你无论答应下什么,或知道了什么,都得先让我悉数尽知!” “这……”于妈犹豫着。 “放心,我会尽量不让对方觉出是你通风报信,怎么样,能做到吗?否则……”竺紫琴的笑意中带着冷煞,似乎是在向于妈表明,否则她可就不能保证他们平安无事了,甚至她也许还会比欧欣宜更下手无情。 于妈被竺紫琴眸中的煞气骇住,手脚冰凉,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竺紫琴不再搭理她,转身自行进了屋子。 于妈回身,见清萝倔强地跪在风中,抖动着的双肩似在哭泣,不由轻轻叹了叹,走去想将清萝扶起,“先回屋再说吧。” 于妈道,“总不成要一直这么跪着,等两天你们主子气消了,说不定就准你回来了。” 岂知清萝甩开于妈的手,忽地一下站起,跟着就冲动地跑出了小院,不见了踪影。 晚些时候,凤墨来看竺紫琴,竺紫琴眉目未动,于妈已识趣地赶紧告退,凤墨在窗前,看着于妈去守在月门处,方开了口,“难怪回到周府临下车时,你叫我无论你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儿,我都不要管。” “你想管也管不了,该我应付的,我能不接招吗?现在你总该对我有点信心,去王府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凤墨苦笑着摇了摇头,王府的人可不是欧欣宜,他们比欧欣宜难缠得多,不过竺紫琴既然成竹在胸,他亦不好再多绕舌了。 “清萝没事吧?”竺紫琴又问道,“委屈她了,你替我安慰她几句。” “她没事儿!”凤墨将目光从窗前移开,“她已经和沈榭约好了碰面地点,天黑前她就出平梁府了,明儿沈榭会借口去找她,赶往约定地点会合。” “这就好,我还怕她误会了我,真的是置气跑了呢!” 凤墨失笑,“难得,你假戏真做倒罢了,未料清萝学着假戏真做竟让你也吃不准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自然令我心烦意乱!” “名师出高徒!”凤墨来到桌边,“我也没想到她能醒悟得那么快。” “回来之前,我跟她说了一句,说青长英那边既然来信儿了,咱们得找个借口让你离开两天而不被人怀疑。” “所以你就顺水推舟假戏真做了?你怎么料定欧欣宜会来闹事儿?” 竺紫琴轻轻摇首,“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料定,不过欧欣宜不是善罢甘休的主儿,周阗入狱,她要是悄无声息才叫怪呢,当然悄无声息,肯定就意味着我们有更大的麻烦,所以当我看见她出现时,反倒松了口气。” “有道理!”凤墨赞同道,“不过清萝是负气离开,以后又该怎么回来呢?” “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 “好!”凤墨略略沉吟,说出了自己的疑虑,“那欧欣宜居然用自己的亲生骨肉来陷害你们,这回被你识破,下次不定又会搞出怎样惊骇的麻烦来,你可千万大意不得!” “我知道,她虽是利用了柔儿,不过她到底没舍得真下狠手,若柔儿身上的痕迹不是榉树汁液,是真的瘀青,怕就不那么好辨认受伤的原因了,而欧欣宜吃过这次教训,下回我觉得她说不定就会更加缜密,她啊,对我们来讲还确实是个麻烦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准备妥当 “还有于妈。”凤墨叹了口气,“有一回就容易有二回,清萝不在你身边了,我亦兼顾不过来,你是防不胜防呐。” “的确,我给了她机会,就看她能不能把握了。”竺紫琴答的时候神思有瞬间的游移,仿佛她根本不是在考虑信任与否,随后她又道,“花荐回来后,人手找的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我在想,能掩人耳目吗?” “只能晚上,白天目标太大。” “可是晚上,视线远不及白天清楚。” “再想办法吧。”凤墨道,“我听周成说老爷子收有一颗夜明珠,就放在他屋内的暗格中,不行的话,咱们也只好借用一下了。” “你要怎么个借用法?”竺紫琴轻轻笑起来,“周阗因为我间接进了大牢,老爷子正对咱们不爽呢,再去借他的贵重宝贝,他能肯吗?” 凤墨尴尬地低下头,半晌才道,“取而还之,都算是借吧?” 凤墨如此说,竺紫琴便明白他的意思了,“老爷子屋里人多,我固然可以帮你引老爷子离开屋子,别的你能搞定吗?” “应该问题不大!” 竺紫琴再一次笑不自禁。 “笑什么?有那么可笑吗?”凤墨不满。 “你当赏金猎人太可惜了,若是为盗为贼,怕永元朝的差捕,全都拿你毫无办法呢。” “为官为贼本就一线之间。”凤墨不屑道,“岂不闻窃国者侯,窃铢者贼?” “虽说如此,等将来洛王摆脱困境,恢复地位名声后,你还会当赏金猎人吗?”竺紫琴从认识凤墨起,就从未问过凤墨将来的打算,此时突然相问,倒使得凤墨一愣。 “应该……”凤墨想了想,随即苦笑,“也做不成了吧。” “所以……”凤墨接着补充道,“我现在也不在乎是不是为贼了。” 竺紫琴没吱声,凤墨并非自由身早在她的意料中,不过凤墨眼神中还有些别的东西,那是眼底深处的,对某个遥远之地的忧思与期盼,让她相信凤墨的困束并不仅仅是在洛王贺兰颜身上。 “你呢?”凤墨话锋一转,“得偿所愿后应该不会再想回到燕孤山缙云庵了吧?” “出世入世一念间,尘俗亦不过尔尔,谁知道呢?”竺紫琴淡淡地笑道,“要是我还有命活下去,希望别再第二次成为你手上的命犯了。” “我应该再没有这样的好运了!”凤墨说罢沉默了一阵,然后站起身,“时辰不早了,你歇着吧,明儿你觉得什么时候动手合适?” “晚上,用过晚膳后!” “好,就这么说定了!” “我不能确保有充足的时间,你先尽量摸清暗格的位置,再见机行事!”竺紫琴叮嘱道。 “我会看着办!” 凤墨离去,心情不知为何开始低落,竺紫琴是在提醒他,两人的将来也不可能走在一条道上吗?别再第二次成为他手上的命犯?她是在叫他也不必寻找她的踪迹和消息啊! 留在屋内的竺紫琴,此时也是心绪复杂难言,她原是没准备这么早提醒他的,不过话头恰巧说起,她便不由自主地触及了他极不情愿被触及的心思。 都是他最近越来越无所顾忌地靠近她!竺紫琴无奈地想到,早点摊开来说也好! 花荐在邺郡转悠了两日,不出竺紫琴所料,能询问到的有用的信息极少,邺郡的人似乎比较避讳谈及盛治,加上盛治为县丞已是多年前的事儿了,所以花荐施出浑身解数,仅了解到一些当年迁籍事件的皮毛,和勾玉展所谈及的内容差不多。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盛治在离开邺郡之前身体一向很好,从未见其有什么暗疾,更无人知晓他的哮喘之病。 而钱计议,有人说他是盛治的同窗,也有人说是同乡,总之钱计议此人是在闹迁时期,才出现在邺郡的。 曾有人听盛治亲口说起钱计议,说他年少时期喜欢偷鸡摸狗,以致弄得名声恶劣,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于是不得不远离乡邻,到外面去谋生。 闹迁一事中盛治声名远扬,钱计议慕名投奔,盛治本不想收留他的,但钱计议一副钦佩之极的态度,盛赞他的这位故友如何的英明果决,敢为百姓直言,让本来就很喜欢听称颂的盛治很是受用,加之发现多年未有联系,钱计议早已今非昔比,不仅再无当年偷鸡摸狗的坏毛病,还能对时政侃侃而谈,满腹经纶,且颇有见地与主张,故盛治便将其留在了身边,后来调任涯州知州时,也将钱计议一并带了过去。 自然,随着盛治和钱计议双双在涯州身亡,邺郡的百姓们渐渐地也就淡忘了两人,据描述,钱计议今时还活着的话,也差不多有近四十的年岁,他的样貌普通,只是下颌与脖颈相连处,长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肉瘤,比较引人注意,其他倒并无什么特别的体征。 钱计议在邺郡待的时间不长,大概最多两月,给人的印象是温文儒雅,脸上总挂着谦和的笑容,对人也十分的和气,当时的县衙上下,他无论见到谁,都会客客气气施礼,嘘寒问暖,以致盛治不得不提醒他,还是要适当地注意身份和距离。 听花荐说完所了解到的情况,凤墨曾感慨,几乎相当于白跑一趟,然竺紫琴却不这么看,至少她已能确信盛治的死跟钱计议绝对有很大关系。 一个改头换面重新出现在故友面前的人,且不论他的动机何在,也不论当时的盛治还是祸福难料的境况,似乎以钱计议的满腹经纶和才学,也不至沦落到非投奔盛治不可,何况处处谦卑恭敬,那是圣人的才德,偷鸡摸狗之辈能做到,要么就是真的痛改前非诚心悔过,要么则不过是刻意的伪装。 从事件后来的发展来看,无疑竺紫琴倾向所有都是钱计议的伪装,为了接近盛治,为了在合适的时间除掉盛治,只是查到这里,便是竺紫琴也拿捏不准,还有没有继续深入查下去的必要,显见自盛治与钱计议死后,邺郡再无人见过钱计议,两个死人和一段陈年公案,真的能为她带来所需要的契机吗? 就因为拿捏不准,竺紫琴才叫花荐接着办最先交待的找人手的事儿,凤墨今晚上带来的消息让她踏实了不少,现在万备俱齐只欠东风,他们能找到所需要的东西吗?这可是一项相当艰巨的工作,且不知要耗费多长时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良医 次日,竺紫琴用过茶点,让于妈过去找周奉传个话,欲晚膳后与周奉好好谈一谈,于妈过了半晌回来,道是老爷气虚身子不舒服,一大早就在屋里歇着呢,她进去的时候,一直替周奉诊治的大夫已开过了方子,正在叮嘱老爷注意事项,所以听了她的请求,老爷只是让她先回,晚点看身体的情况再说,若是好点儿,他自会来见竺紫琴。 竺紫琴心头一动,问道,“那大夫走了吗?” “老奴离开老爷屋子的时候还没,估计这会儿也差不多应该告辞了吧。” “随我去前院,看能不能赶得及遇见。”竺紫琴说罢匆匆起身,抬脚就往外走。 “唉,小姐,你要见大夫是何故?”于妈忙不迭地跟上竺紫琴,拦住她道,“其实随大夫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小姐没有事先打声招呼,便鲁莽见客,恐怕不太好吧?” “还有谁?”竺紫琴顿住脚步。 “王府里的庶务总管贺谦,他是来替王爷送帖子,约老爷后日去王府赴宴的。” “请帖?”于妈不晓得竺紫琴也在赴宴之列,怕她鲁莽出现又不知礼数,冲撞了王府庶务总管,故惶急着阻拦也是情理之中,可区区一张帖子,居然劳动王府庶务总管亲自送过来,王府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竺紫琴不屑道,“我还以为谁呢?你听见他跟老爷都说什么了吗?” “没,老奴只看见总管大人在外间的椅子上坐着,而大夫在屋里同老爷说话。” “他……跟大夫兴许只是赶巧都在老爷屋子里吧?”竺紫琴道,“然他二人未必会一起告辞,我在前院等大夫,不一定就会碰上总管大人。” “不,确实是一起来的。”于妈道,“小姐有所不知,那大夫也是平梁王府良医堂的人,叫韦温明,还是总管大人知悉了老爷的病情后,将他介绍过来的呢,当然,亦是征得了王爷的许可。” “噢?”竺紫琴眉梢轻挑,“那我更得见见这位韦大夫了!” “小姐……” “放心吧,于妈!”竺紫琴头也不回道,“我就假装是在自家府中巧遇,他们能怎么见怪呢?” 刚刚转到前院,竺紫琴一眼便瞧见两条灰白色的身影,在一名仆役的陪同下,正在迈出院门。 “韦大夫!”竺紫琴冲着那两人叫了一句,“周府竺紫琴恭送二位!” 两人停住身形,其中一人已站在了门槛外,回身朝竺紫琴这边望过来。 竺紫琴立时便判断出此人当是韦温明无疑了,遂笑吟吟地走上前,朝二人各施一礼道,“小女竺紫琴来晚了,不知韦大夫、贺大人光临,礼数不周之处,还望二位海涵。” “你是……”韦温明出入周府多次,从未见过竺紫琴,一时间有点发懵。 “哎呀,周大小姐!”韦温明旁边的那人倒是极快地反应过来,他拱手笑道,“久闻周大小姐之名,不曾想今日有幸得见,幸会幸会!” 随即,他又向韦温明介绍道,“周老爷子失踪八年的幼女周妙,前些天刚刚找到,被接回了府中,你怎就不记得了?” “噢,对对,看在下这记性!”韦温明一拍脑门儿,也忙拱手朝竺紫琴回了个礼儿。 “贺大人都说小女才回来几日,怎堪贺大人久闻其名呢?”竺紫琴微笑着看看韦温明,又看看贺谦,不紧不慢地答道。 两人一身的衣衫都是暗水云纹的灰白帛袍,不过一个束了墨绿嵌松石珠腰带,一个是镶白玉的素缎腰带,加之两人的年纪亦十分相当,皆是在四十岁上下,故晃眼一瞧,还真容易将两人看做是一人。 然则就近里细辨,就会看出贺谦不仅略略高瘦些,还保养得极好,他净白的面孔未留一须,皮肤的细腻光泽,是四十岁的男人中罕有的,而修长的十指上均留着整齐的指甲,甲内干干净净,未见半点尘垢,看样子贺谦是经常清洗修剪且十分爱护他的指甲。 竺紫琴将二人打量一遍后,目光着意地扫向了二人的下颌部位,可惜,两人的脖颈处,都十分光洁平整,并未见到有何异处,除了…… 竺紫琴再次回转目光,她发现贺谦的左耳下颌际,隐约的像是有半圆形的疤痕,只是痕迹极浅极淡,若非特别留意,通常都会为人所忽略过去。 “呵,大小姐固然才归故里,然八年前失踪一事,平梁府几乎人尽皆知,只是八年里怕引得周老爷子伤感,无人再敢相提此事罢了,所以在下说久闻大小姐之名,也算不得唐突吧?”贺谦像是感受到了竺紫琴的目光,将头偏了偏,他的笑容虽温和,然一抹冰丝样的冷意与戒备却一闪即逝。 贺谦的反应没有逃过竺紫琴的眼睛,她抬眸,朝贺谦笑笑,“是了,小女光想着回来没几日,却忘了八年前的案子,令许多人都不曾相忘呢。” “回来了就好。”贺谦点点头,话锋一转道,“周大小姐赶来相送,是有什么事儿吗?” “呃……”竺紫琴故作欲言又止,她朝韦温明再施一礼道,“小女知韦大夫是来给我爹看病的,有几句话想私下请教,不知韦大夫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韦温明愣了愣,转目征询贺谦的意思,见贺谦眨眼以示同意,遂应道,“好吧,大小姐想了解什么?” 竺紫琴抬腕,做了个有请的手势,“韦大夫这边请!” 院门处人多眼杂,加上竺紫琴不想当着贺谦的面儿问,是故她将韦温明带到了旁侧一株大树下,方道,“韦大夫,我刚回来不久,许多事都还一无所知,敢问大夫我爹的病究竟怎么回事,他是何时患上哮喘的,我记得从前他不曾有这毛病啊。” “大小姐离家的时间太久了,不明情况也是正常。”韦温明答道,“这种病因人而异,得病犯病的时间都不一定,周公从前不曾蒙患,并不意味着他如今也不会。”(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显山露水 “大概两三年以前吧,周公第一次发病。”韦温明继续道,“他开始流涕、咳嗽、胸闷时,以为仅是受了风寒,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以致耽延至病情加剧,差点送了命,幸亏在下及时赶到并施以救治,不然就出大麻烦了!” “那之后,经韦大夫诊治,我爹的病情怎不见好转?”竺紫琴慢吞吞地问道。 “谁说没好转?”韦温明当下沉了脸,“周公坚持服用我开的方子,有差不多一至两年没犯病了,谁知最近半年怎么回事,明明该有疗效的药,他服用后却不见起色,我还几次三番改进了方子……” “最近半年?”竺紫琴想了想道,“韦大夫每次开了方子,都是周府里的人去抓的药吗?” “那当然,王府里的药材固然样样不缺,可周公想必也不缺那点药钱吧?”韦温明斜睨竺紫琴,似乎是在嫌烦她的问题太过无聊,周奉得的是慢性病,自己好好的王府良医,能替他诊治已是王爷给他的天大面子,难不成还要倒贴药材? “但最让在下担心的,还是周公本身的身体状况。”韦温明回身望了眼在府门口等着他的贺谦,有心想尽快结束谈话,“周公上年纪了,哮喘令他严重气血阻滞,五脏六腑沉疴难返,加之长年内忧外劳,虚耗过度,已是油尽灯枯之兆,故他每一次发病都可能会带来性命之忧,你们不但要尽量避免让他动怒、受惊,以及劳累或感染风寒之类,其他饮食、起居环境等也得处处小心!” “嗯,紫琴受教了,多谢韦大夫!”竺紫琴含笑一一应下。 “不客气,总之周公的病情,他自己也很清楚,在下只能说是尽力而为,却不敢保证他会有所起色,这一点,还望大小姐能够体谅!” “知道了!”竺紫琴假意轻叹道,“无论如何,都请韦大夫多费心了,小女刚刚和爹团聚,实在不想他那么早又撇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何况我在他膝下还未能好好尽孝呢!” “呵,在下不过好意给大小姐提个醒儿,让大小姐有所心理准备,其实只要周公保养得当,再延命个一年半载,绝无问题。”韦温明见竺紫琴转瞬间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遂好言安慰她道,“之前在下就劝过周公好几次,让他不要再劳心于生意了,何不放手将生意交给周公子?正巧你回来,也帮着劝劝周公吧,家大业大,但迟早也是要交给周公子打理的嘛。” 竺紫琴用诧异的眼神望定韦温明道,“韦大夫难道不知道吗?我哥哥他……” 韦温明现出吃惊的表情,“周公子?怎么了?” “咳,没什么……”竺紫琴顿了顿,再次叹了下道,“小女清楚了,会在合适的时机劝劝我爹,有劳韦大夫!” “那好,若无别的吩咐,在下就告辞了!”韦温明拱手作别,“无论什么时辰,周公若有不适,大小姐尽可以遣人去良医所找在下,在下绝无推辞!” 竺紫琴轻轻颔首,顺带望了眼贺谦,似有意无意道,“贺大人跟韦大夫可真是情谊深厚啊,韦大夫出诊,他都会陪着来吗?” “非也,此次是正好他也有函帖要送来周府,所以就顺便用车载我一路了,不过贺大人与在下确实交情匪浅,不单在下,贺大人为人谦和,很是受许多人的敬重呢,包括周公,也是周公子求到贺大人门下,贺大人当即毫不犹豫地叫了在下来为周公诊治,然后他才去向王爷禀明情况的危急,贺大人古道热肠,熟识他的人无有不钦佩之极的。” 韦温明说着,还笑了一下道,“当然,在下与贺大人的交情更是因他亦对药理十分有兴趣,故时常来在下的良医所与在下切磋,甚投在下的心意,一来二去,在下同他自是相交甚厚了。” “原来如此!”竺紫琴泛出笑容道,“叨烦韦大夫了,小女这就送二位大人出府!” “大小姐客气!” 韦温明听说竺紫琴要送,也未推谢,二人回到府门处,贺谦溢出满面的和气道,“如何了?大小姐一回来就为周公的病情劳心劳力,周公当也欣慰了,八年里望穿秋水,苦尽甘来啊!” “多亏王爷,贺大人还有韦大夫平日里各方眷顾,小女真是不胜感激,无以为谢!”竺紫琴施礼道,“贺大人得空不妨多来周府坐坐,也好让小女略尽绵薄谢意。” “岂敢!”贺谦拱手道,“在下人微职卑,岂敢当大小姐的酬谢?何况贺某在王府供职多年,与周府时有往来,为周公尽点朋友之谊也是应该的,大小姐千万不用跟贺某客气,有用到贺某之处,贺某一定相帮。” “那么……”竺紫琴显出失望之色,“小女就恭送二位慢走了!” “噢,大小姐想是应该知道了吧,”贺谦瞥了一眼于妈,“贺某此来是为王爷送宴帖,王爷特意嘱咐了,到时还请大小姐务必光临鄙府,时间就定在后日,大小姐应该没有其他的安排吧?” 竺紫琴笑笑,“小女答应王爷的事儿,岂敢食言?” “好,到时贺某就在王府恭候大小姐与周公了!” 望着两人乘车离去,竺紫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于妈来到身后,“小姐,我们回吧?” “嗯。”竺紫琴应着,却是心不在焉。 周阗下狱,乃是公堂开审,整个平梁府肯定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晓,偏偏韦温明倒好像一无所知,岂非怪事? 合理的解释只要两种情况,一是韦温明有意回避,故作不晓,二是韦温明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一桩公案,韦温明没有必要在周阗这件事上遮遮掩掩,而且察言观色,韦温明不像是在撒谎,故只能说韦温明待在良医所,仅是个一门心思琢磨医方药方的家伙。 从他的谈话中亦可以看得出来,韦温明道与贺谦投契,无非是由于贺谦常同他理论药理,足见韦温明十分专注地投入在他的医官生涯,心无旁骛,然最大的疑点也正在于此。(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捅破窗纸 像韦温明那样的人,就算他时常出入周府,对周家的生意也不会过多在意和了解,他劝周奉尽量保养身体倒也罢了,周奉想必亦说了些不得已的苦衷,可几次三番韦温明都明确建议周奉将生意交给周阗,显然超出了他一个医官该尽之职,插手了别人的家事,也显然有什么人让他加深了周奉是为生意所累的印象,故他才会不顾别人猜疑地,固执相劝。 要知道,换做旁人,若是数次三番对周奉说类似的话,周奉焉能不疑对方是受周阗的支使,可大概正因韦温明不晓人情世故,不会揣摩别人的心思,周奉才没以为意吧。 连自己,在别人都还怀疑她竺紫琴来历不明的情况下,韦温明居然多想一下都没有,就无所避讳地要她也帮着劝周奉,此人还真是,完全不顾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适合说。 那剩下的问题就是,在韦温明耳边吹风,让他认定周奉最好尽早将生意交手的人,究竟是周阗还是他所谓的挚友贺谦呢? 贺谦。竺紫琴试着请他常来周府坐坐,是想探出他和周府的人究竟有多少私交,但贺谦没有上当,他十分老练地向竺紫琴言明,他同周府的来往都是公务,即使能称得上交情的,也就仅周奉,贺谦不愧为王府庶务总管,滴水不漏的言谈,实在比韦温明高出了不知多少。 为人圆滑世故,说话办事无不妥贴,善惑人心,还谦和有礼,以及他那不显眼的疤痕,贺谦会不会就是钱计议呢?竺紫琴虽尚无十足的把握,然这两人也实在有太多相似之处了吧。 其实,从见面的第一眼起,竺紫琴对贺谦的兴趣就远甚对韦温明,不过贺谦对她目光的回避,让竺紫琴意识到贺谦非常谨慎且相当戒备,刚好同他面上表现出来的谦和相反,于是竺紫琴暂且放弃了与贺谦更进一步接触,并故意将韦温明请到一旁说话。 整个过程,竺紫琴发现贺谦一直很留意他们,目光数次逡巡于她和韦温明之间,后贺谦又说她在为周奉的病况劳心劳力,了解病况,贺谦用得着那么留意吗?还是“了解病况”并不是基于猜测,而是贺谦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莫非……贺谦懂唇语?竺紫琴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仔细回想贺谦的眼神跟表情,竺紫琴是越琢磨怀疑越深,看来,不可避免的,她还得再试贺谦一试,但必须选择恰当的不会引起贺谦生疑的时机。 晚间,周奉自觉有所好转,依约来到竺紫琴房中,竺紫琴还未开口,周奉便主动扔出请柬,让竺紫琴过目。 竺紫琴看着请柬,并没有伸手去打开,她本就是为帮凤墨才约的周奉,对于请柬内容更是丝毫不感兴趣。 “得偿所愿了吗,丫头?”周奉虽有气无力的模样,面色也显得很暗沉,可他眸中依然是洞察一切的精明。 “紫琴不懂,老爷子此话何意?”竺紫琴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端起茶盏,慢悠悠地用茶盖撩拨着浮叶。 “从昨儿到今,老朽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周奉说话也很慢,不过他是病情所致,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兄妹二人说到平梁府是来办私事的,当时老朽还以为凤大人是在平梁界发现了什么疑犯,现在老朽终于醒悟,你们至平梁,是冲着王爷来的,对吗?” 竺紫琴不置可否,淡淡道,“老爷子何出此言,若非劫案,紫琴根本不会与王爷照面。” “别瞒老朽了,丫头!”周奉苦笑,“在堂上,老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你才会那么爽利地答应王爷赴宴。” “不答应又如何,他是王爷,我一介平民女子就算想拂了王爷的美意,也得估量下后果吧?” “哼,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老朽早有申明,你们的私事老朽不会过问,可事关王爷,老朽就不得不给你提个醒儿了,丫头,靠耍点小聪明是成不了大事的,尤其于王爷跟前,只会害人害己。” 竺紫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好奇怪,我本以为老爷子会找我兴师问罪,故而主动约请老爷子,想与老爷子好生谈一谈,未曾想老爷子只字不提公子的问题,倒关心起紫琴的私事来。” “关心?呵!”周奉冷笑着缓缓摇首,“与王爷打交道,稍有不慎便会祸及九族,你认为老朽是在关心你呢,还是关心周家的利益?” “人之常情,老爷子自然是把周家的利益放在首位,可紫琴想不通的是,公堂上,老爷子为何不替周公子求情?还有王爷说会照顾公子,老爷子的态度之冷淡,就不怕得罪王爷,给公子招来更大的祸患吗?” “如同你的一举一动逃不过老朽的眼睛,看来老朽的行事你也是明察秋毫啊!”周奉闭目作养神状,歇了一会儿才道,“老朽只怕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说说看?” “老爷子想必心知肚明,周公子被羁押一点都不冤吧?”竺紫琴一针见血,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另则,王爷的行径亦令老爷子十分心灰意冷,不是吗?案子涉及到郡马爷,不,还很有可能会涉及世子殿下,王爷所做出的反应是,毫不犹豫弃卒保车,无论周家跟王府的关系有多深,也无论周公子与世子殿下的交情有多厚,毫无疑问,在王爷眼中,周公子甚至整个周家都不过是他的一枚该弃则弃的过河卒!” “好犀利的唇舌!”周奉闻罢,居然笑了,“周家生意在平梁经营数十年,能做到今天,除了需有生意头脑外,还得靠方方面面的人情撑持,别以为凭你几句话就能挑拨周府与王爷府的关系,丫头,你刚才所言,老朽只要向王爷告发,你项上人头可就落地了。” “我说的是实情,且就事论事,并无挑拨之意!”竺紫琴仿佛没有听见周奉的恐吓,冷然中带着不屑道,“有时候坦诚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之道,老爷子若没有想清楚,或没有权衡清楚利弊,就权当紫琴什么也没说吧,甚至您现刻就可以去告发,紫琴会在此恭候王爷的缉拿,如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作态缓局 “你果然胆大包天!”周奉眯缝了双目,锐利的目光在竺紫琴身上扫来扫去。 “就算你说的都对,那又如何?”周奉道,“阗儿毕竟是老朽唯一的香火,老朽没有发难于你,因为老朽觉得让他吃点苦头懂得收敛也好,但不代表老朽会真的弃之不管,甚至老朽还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老朽会想尽一切办法把阗儿捞出来,至于王爷那边,为了周家的利益,只要他肯放阗儿一马,老朽愿一切揭过不提,所以老朽劝你,查妙儿的下落也罢,忙于你的私事也罢,手别伸得太长,否则老朽只好食言,将你们撵出平梁府了!” 竺紫琴笑,“要是我真能找到周妙的下落,你又当如何?” “该给你们的酬劳,老朽绝不会差你们一文,你们想要办的私事,只要不牵累周府,老朽会权当一无所知,绝不过问!” “若亦能找出藏匿多年的罪魁祸首呢?” 周奉愣了愣,“你有目标了?” 竺紫琴仍是笑,“我现在很是怀疑老爷子为了周家的利益,还肯不肯还周妙一个公道,她那么小便被人从周府偷走,八年来音讯杳无,便是活着也不知过着怎样颠沛流离受尽苦楚的生活,若是死了,她的冤魂在上,又会怎样看着老爷子不闻不顾,不能为她声张公理!” “你……!”周奉手捧胸口,愤然腾身而起,另一手指着竺紫琴道,“歹毒的丫头,你是在故意激怒老朽吗?” “老爷子初次找我之时,口口声声要将旧案穷追到底,我见老爷子心意甚决,才勉为其难同意接手,可后来我发现老爷子其实顾虑甚多,紫琴不能不开始怀疑和犹豫,老爷子是真的想找到周妙的下落吗,还是为了借此事,借用我来考验周公子,逼迫周公子懂得收敛从前的行径,以保证将来万贯家财不会败在他手中?” “你……”周奉摇晃了一下身形,颓然跌入椅中。 “老爷子久经世故,被人猜中心思,我还以为您会不喜怒形于色呢!”竺紫琴放下茶盏起身道,“要我帮老爷子请大夫吗?” 周奉连连摇手,喘了半晌才道,“坐下!老朽还有话说!” 竺紫琴暗暗松了口气,激怒周奉确实有点冒险,然有些问题迟早要见分晓,她不能不迫周奉做出抉择。 想在利益中求平衡,世上的事儿,却往往会令人付出更多的意想不到的代价。 气息稍缓,周奉终于开了口,“告诉老朽一句实话,丫头,案子你究竟查到何种程度了?” “恐怕比你想象的要多一点点。” “也就是说,指日可待?” 竺紫琴垂下眼帘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好,老朽明白了!”周奉又喘了半天,“老朽跟你透句实话吧,丫头,老朽想寻到妙儿是真,然若是以周家基业为代价,老朽真的无法向周氏列祖列宗交代,除非……除非万贯家资能由柔儿承继,可惜她又太小,老朽已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柔儿虽小,相信老爷子仍有可以信托的人,不过,我听说的却是少夫人诞下柔儿,为老爷子所不喜,老爷子去咸平惠山寺烧香,是为求少夫人能再继香火吗?”竺紫琴忍不住讥诮道。 “非也。”周奉淡淡道,“不喜柔儿的不是老朽,是阗儿,老朽曾亲眼见他……” “他怎么了?” “唉,不争气的东西,不提也罢!” 竺紫琴笑笑,“前两日我在后园子里散步,偶然听到有丫鬟私下议论,说周公子亲口所言,周柔的模样,跟周妙小时候很有几分相像?” 周奉苦涩地叹了口气,并不争辩。 竺紫琴顿时明白过来,“这么说老爷子去咸平惠山寺实为周柔祈福去的?” 周奉闷闷道,“此事容老朽再想一想,你继续办你该办的便是。” “老爷子当断不断,且不论失踪的周妙会如何作想,就是如今也会殃及其他无辜,老爷子,周家的事儿跟紫琴虽毫无关系,可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您怎么也得好好掂量下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吧!”竺紫琴冷冷地提醒道。 周奉沉重地点了下头,“昨天老朽心情实在糟糕,事发突然未及细辨,后仔细想了想,老朽可能真是冤枉清萝姑娘了!” “老爷子何等精明,雕虫小技迟早也瞒不过老爷子的眼,之所以生怒,是出于对紫琴的怨气吧,老爷子?” 竺紫琴毫不客气地道出周奉的复杂心绪,让周奉不得不咬牙认下来,“欧欣宜毕竟是柔儿的亲娘,且事出有因,你让老朽如何是好?” “是啊!”竺紫琴幽幽道,“所以我给老爷子和少夫人一个体面的下台阶,撵走了清萝,清萝如今负气跑得不见了踪影,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个当主子的,又该怎么向她的家人交代?” “老朽……”周奉迟疑道,“可以派几个下人先帮你将她寻回来,等过些天欧欣宜的气消了,你再找个由头把清萝召回身边,对你应不算难事。” “这么说老爷子答应再给清萝一次机会?” 周奉沉默,算是默认。 “那我就替清萝先谢谢老爷子了!”竺紫琴唇边泛出一抹轻笑,“至于派人就不必了,凤墨今早已将沈榭派出去找她了,她在平梁人生地不熟,相信不会走太远。” “先这样吧,老朽告辞!”周奉扶着椅子站起,“你答应下的赴宴,就应该知道世子殿下也会在场,世子殿下和阗儿打小玩到大,阗儿因你被羁押,他不会跟你善罢甘休的,你自己掂量着办好了,到时老朽怕也帮不上你!” “多谢!”竺紫琴轻蔑地笑了下,何止世子殿下会到场,蔻郡主跟龚明兴说不定也会齐齐登场呢。 夜深,于妈给竺紫琴端来夜宵,又替她批了件衣服,且低声在她的耳畔说了几句什么,只见竺紫琴点头道,“知道了,你按照她的吩咐做便是!” 于妈狐疑地望向竺紫琴,竺紫琴仿若未见,仅拿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清荷露米羹,一字一顿道,“下去吧,我不想说第二遍。” 此时,凤墨正巧推门而入,于妈见状,只得道了声“喏”,退出了屋子。 “得手了吗?”竺紫琴头也不抬地低低问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所获非浅 “你猜?”凤墨脸上浮出宠溺的笑容,坐到竺紫琴对面,细细地瞧着她温文尔雅地喝着羹汤。 “不用猜了!”竺紫琴轻轻道,“就你那嬉皮笑脸的德性,还叫我猜?‘得手’俩字早写在脸上了。” “要是还另有收获呢?”凤墨因为事情顺利,心情大好,对竺紫琴的冷淡只作无视。 “什么叫另有收获?”竺紫琴终于放下了透骨细瓷勺。 凤墨没有立即回答,确定屋外没有异常动静后,才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扔给竺紫琴,“贺兰元靖的私帐,你有兴趣吗?” 竺紫琴眸色一惊,夺手取过册子,“这不像是账簿!” “没错,我翻了翻,”凤墨亦压低声音道,“这是不像账簿的账簿!贺兰元靖近几年私吞军器材料费打造费以及军备被服费的额度竟然接近王府拨款的一半,尤其出兵京师拥立贺兰棠,贺兰元靖又侵吞了一大笔辎重粮饷的钱,左延年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一个贺兰元靖,居然打他老爹钱帛的主意,中饱私囊!” “贺兰元靖私吞的银子不好处理,就让周阗假借生意为幌子替他洗钱,过了周阗的手后,所有的收入就变成他入股周氏生意的正当收入了,永元朝皇室王族成员虽从不营商,但那是因为身份所使,律例却没有做明文的硬性规定,故他们私下将银子投在别人挂名的生意上,以补贴用度,其实并不违法,王爷便是知道贺兰元靖从周氏生意中牟利,亦不能拿他怎样。” 凤墨接着点了点竺紫琴手中的账簿道,“这上面就详细记下了替贺兰元靖洗的每一笔钱,你大致估算下,数目相当可观呐!” “同我们之前预想的一样!”竺紫琴双目飞快地扫动着那一笔笔账目,眼神闪闪透亮,“你劳苦功高啊,凤兄!” 凤墨笑,他还从未看见过竺紫琴这种样子,好像冰冷枯寂里重焕春色,原来她在冷漠沉静下还有光彩夺目的一面,可惜她的熠熠生动却更接近于守候多时的猎人发现有猎物进入了视线范围。 “不过,这是副本!”竺紫琴接着道,“周奉想必为了以防万一,才誊抄了副本藏在暗格内,真正的账簿一定在周阗手中。” “周阗在大牢里,他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藏在哪儿呢?还是交由谁在保管着?”凤墨看了眼窗外,“或许得找个机会,再去周阗屋里探一探?” “欧欣宜整天都在屋里,不好办,也太危险!”竺紫琴否决道,“副本先在我这里留一夜,明儿你找机会给周奉还回去,对他来说,这可是比夜明珠更重要的物件,我还暂时不想打草惊蛇。” “对了!”竺紫琴忽然想到,“万一借用期间,周奉开暗格发现夜明珠不见了怎么办?” “没事儿!”凤墨摆摆手道,“我看过,暗格里的东西不少,什么房产地契之类都在里面,贵重的珠宝物品则分别用大大小小的檀木匣子装着,我想周奉不会每次开暗格,都要一一打开那些匣子检查他的宝物是否有丢失吧?除非他是特意要拿夜明珠,否则不会发现珠子被我们借用了。” “那就好,你明天要照原样将账簿放回去,别让周奉起了疑心。” “放心吧,我绝对让所有的东西都保持着原样!没干过坏事儿难道还没看贼干过吗?” 竺紫琴笑着合上账簿,“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接近欧欣宜,你知道吗,欧欣宜听说我受邀赴宴, 让我明儿到她屋里挑几样合适的首饰呢!” “她会有那么好心?”凤墨愕然,“你不妨找个由头推辞她算了,我早上离府之时,经过欧欣宜的屋子,发现今天来府里的那位王府总管正巧也往她的屋子走去,两人在屋里待了好一阵子,那位总管才离开,不知私下嘀嘀咕咕了些什么。” “噢?什么时候?随总管来的还有位良医所的大夫,没一起吗?” “没,只看见总管一人,想来是刚到,他将大夫支开了吧,譬如让大夫先去给周老爷子诊病,他随后就来之类。” “他果然和周家的人有私底下的接触。”竺紫琴恢复了冷淡与不屑的语气,“我懂了,先我还奇怪,欧欣宜怎么又翻了花样儿玩,原来是有人在给她支招啊。” “我不犯人人却犯我,你当心着点儿!” 竺紫琴微微颔首,“欧欣宜的问题我自会解决,你不用插手,可还有个疑惑让我放不下心来。” “怎么?” “弓良自那夜探视过骆重后便再没现身,且周府附近也异常平和,我总觉得不太踏实!” “别担心了!”凤墨想了想道,“也许是因为王爷改了策略,准备明着和你打交道,所以让弓良暂时躲起来了呢?” “是吗?”竺紫琴轻轻摇了下头,“就这么简单?我心里放不下清萝他们,还有花荐,你出入馨月苑一定要加倍警惕。” “我一直都很警惕,而且我确信没有人跟我到馨月苑!”凤墨安慰竺紫琴道,“你是太累了,心里总放不下事儿,清萝跟沈榭他们只要足够机警,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相信他们,嗯?” 竺紫琴眨了下眼眸,姑且算作暂时同意了凤墨的意见,“不早了,我还有得忙,你也早些歇着吧!” 凤墨明白竺紫琴的意思,起身告辞,“好,我明儿一早再来!” 翌日,欧欣宜在自己的屋里享用毕补身汤,从乳媪手中接过了刚刚喂过奶的周柔,周柔许是吃得急了,不停地打着奶嗝,欧欣宜只好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哄着她转移注意力。 此时束儿前来通禀,说是竺紫琴来了,正候在门外。 欧欣宜满脸的不情愿,无可奈何地吩咐道,“快请进来吧!” “紫琴给嫂嫂请安了!”竺紫琴踏入屋内,见欧欣宜正忙着,便依礼道了个万福。 “哼,我若不相请,只怕你是绝对不会踏进我这个门儿,也绝对想不起给我这个嫂子请什么安吧?”欧欣宜冷哼道,“免礼吧,我可受不起你的大礼!”(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笑纳‘心意’ 随后欧欣宜又朝身边的束儿道,“看座,奉茶!” 竺紫琴对欧欣宜的讥讽只当没听见,她唇边挽着一抹浅笑道,“谢嫂子!” “我跟你也没什么好多说的”,欧欣宜起身,抱着周柔在屋子里来回转着,“不如我们就开门见山吧。” “悉听嫂子吩咐!” “你要去王府赴宴,代表的是我们周家的大小姐,然我听于妈说了,你的首饰少得可怜,随身的几样根本拿不出手,就算你入府当日,老爷子给备了些平时穿戴用的,但落在王府众人眼里,也不免丢了我周家的脸面,还以为我们周家对你如何的苛刻,所以我才请你过来一趟,我这里有些从娘家陪嫁来的贵重首饰,还有的是我嫁过来以后攒下的,你随便挑几样去,一则充充场面,二来也算是我们周家尽个心意,不管你是真的周妙也好假的也罢,周家却是没有亏待你过!” 欧欣宜话音刚落,文儿便抱来了她的妆奁,放到了竺紫琴身旁的茶案上,并将匣盖和所有的抽屉均一一打开,让竺紫琴过目。 琳琅满目的首饰照得人眼花缭乱,各种钗钿步摇耳坠链坠等物无不是上等的金银珠翠精雕细琢而成,换了寻常人面对这整整一箱珠宝,怕早就欣喜若狂不知挑选何物了,偏竺紫琴仅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后,就袖着手望定欧欣宜。 “嫂子厚意紫琴心领了。”竺紫琴笑容不变道,“可惜紫琴清淡惯了,并不适宜贵重的首饰,何况王爷事先有申明,仅是一顿普普通通的家宴罢了,如是盛装重饰未免有点太小题大作了吧?” “小题大作?”欧欣宜不屑地冷笑道,“你还真是个不知轻重的野丫头,若非正式邀约,王府能正儿八经地送了帖子来吗,说是寻常家宴,不过为王爷亲和、自谦的口吻罢了,你还当真了?我明摆着告诉你吧,平梁府这么多达官贵人,收到王爷下帖约请赴宴的,那是屈指可数,通常王爷只要放句话出来,别人可是跑都跑不赢地扑到平梁王府的门槛上!” 竺紫琴垂下眼帘,笑而不语。 “总之!”欧欣宜继续又道,“明儿赴宴可是由不得你,是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你都必须要为周家把脸面给撑起来,虽然你根本就不是个能上得了台面的主儿,谁让你入了周家的门非得充周家的大小姐呢?” 欧欣宜语速极快,声音又尖,一连串夹枪带棒的话扑面而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竺紫琴似作无奈地叹息着,点点头道,“紫琴听从嫂子的安排便是!” 欧欣宜满意地笑了,哄着周柔向文儿使了个眼色,文儿退下后,欧欣宜遂对竺紫琴道,“你既不肯自己挑选,我便做主为你备一套合适的吧,但凡此种场合我总之是比你有经验些。” “有劳嫂子费心了!”竺紫琴嘴上应着,眼睛却在四处打望,周阗的屋子很宽敞,明净亮堂的外堂陈设贵重精雅,从隔帘可以瞥到内室的一角,华灯紫帐一派雍容之气,显见欧欣宜和周阗都是乐于享受之人。 跟着竺紫琴便见文儿再次从内屋出来,手上已换成了小一些的檀木匣子,竺紫琴遂笑着朝门外叫了声,“于妈!” 于妈应声而入,“少夫人,大小姐!” “还不快替我谢过少夫人?”竺紫琴说罢起身,看着文儿将匣子交到于妈手中。 于妈接下匣子跪地叩谢,竺紫琴顺势也向欧欣宜揖了揖,“紫琴却之不恭,多谢嫂子!” 欧欣宜并不受竺紫琴的礼,只冷眼瞧定于妈道,“如今小姐身边就你一个下人,你可得帮小姐好生妆扮,别枉费了我的一番苦心!” “是,少夫人!”于妈头也不敢抬地应道。 “嫂子若无别的吩咐,紫琴就不多叨扰了,告辞!”不待欧欣宜回应,竺紫琴已扬身走了出去。 于妈见状,赶紧也道了句,“老奴告退,少夫人!” 欧欣宜望着两人的背影,一股怨毒之色涌上她的杏眸,“我的东西你也敢收,小贱人,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厚颜无耻鸠占鹊巢到几时!” 回到屋中,于妈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放到柜面上,问竺紫琴道,“小姐,老奴在外面都听见了,少夫人先让你自己挑几样合适的首饰,你怎么不挑呢?” “她都替我准备好了,我挑也无用,只要我敢动动指头,那些值价不菲的首饰定会给我带来难料的祸患,别忘了那可都是她的奁资,岂是会轻易容我染指的?又或者她干脆会说我眼光浅薄,只贪图贵重,不知自己的身份而硬塞给我她准备好的东西,所以,还不如顺了她的意,免得多招是非。” 竺紫琴懒懒地解释着,言语间却显得心不在焉。 “可是……”于妈还想说什么,却见竺紫琴已摆了摆手。 “你下去吧,没你的事儿了,我昨儿没大睡好,想小憩一会儿,午膳就不用叫我了!” 于妈眼珠转了转,无奈退出了屋子,竺紫琴走去将房门闩死后,这方回身,定定地望向柜子上的檀木匣子。 当日夜,凤墨照例到竺紫琴房中坐了一会儿,没多久离去,又在夜深人静之时潜出了周府,直至天蒙蒙亮方再次折回了自己的客房。 雪衫莹纱,内是暗纹白锦为底的玉兰红绣,下衬刍纹雪波茜色水裙,竺紫琴一身红白相映犹如雪地绽梅,清丽与佳艳并色生香,看得帮她梳妆完的于妈都不禁啧啧赞叹,“小姐天生丽质,稍加打扮便是一身的贵气逼人,若不是知小姐身份,老奴肯定会以为小姐是皇族显眷呢。” “是吗?”竺紫琴淡淡地应道,一边对着镜子仔细地瞧着发髻上欧欣宜送的掐丝翠玉簪、点翠步摇以及手腕上的碧玺镯等物,一边道,“时辰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于妈重又将竺紫琴打量了一番,担心地问道,“老奴照小姐的吩咐做了,真的没事?” 竺紫琴冷冷地横了她一眼,“你可是照的少夫人的吩咐做的,别忘了!” “是,老奴……”于妈尴尬地退下身,内里忐忑和不安感愈加强烈,“老爷刚才已遣人来请过小姐了,咱们这就出去吧,马车在府外候着呢。” 竺紫琴深呼吸着起身,“好,我回府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进我的房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早有所备 平梁王府,贺谦如所应诺的,笑容满面地在府门前迎候着周府的马车,简单地寒暄后,贺谦便道,“二位里边请,王爷早已在书房久候二位了!” 深宅大院,高树如云,沿途所经,仿佛是游览着一座巨大的花园,流水小桥亭台楼阁山石曲径无不俱全,加上天色渐暗中,各处玲珑百样的灯盏皆已放亮,让整个王府更是平添了华光流彩炫目耀眼与恢宏气势。 走了好长一段,贺谦才将竺紫琴他们引到了王府书房,通禀罢,贺谦做了个有请的手势,目送竺紫琴他们进了房间,脸上的笑容变成了一抹阴冷。 入得内室,竺紫琴一眼望见贺兰遥身着石青色缎织暗花竹纹的袍子,头束紫玉金翅冠正正襟危坐于桌案后,忙依礼随了周奉叩拜问安。 非她为贺兰遥的威仪所慑,而是在一开始毫不知王府今晚席宴深浅的情况下,她还不想露出任何锋芒。 “哈哈,二位总算到了,快快请起!”贺兰遥从桌案后迎出来,作势去搀扶周奉,“私下场合,周公用不着跟本王多礼!” 随后他又对竺紫琴道,“你也是,就凭着本王与周公数十年的交情,本王早已将你和周公子都视作了本王的亲眷,故私下里一切繁文缛节,能免则免罢,待会儿见到了本王的家眷内室,你也不必拘束,家宴嘛,就是亲长与子女们一起坐坐,随意说说话,亦是一种天伦之乐啊。” 竺紫琴含笑地点点头,并不多言。 转眼却见周奉的脸皮尴尬抽搐了一下,想来定是天伦之乐一词戳到了他的痛处,引得他极是难堪。 看座奉茶之后,没坐片刻,又听得贺谦来禀,说是世子殿下和郡王殿下皆已到了,问王爷是否可以开宴了。 “好,人既已到齐,周公,竺姑娘,咱们一路去,顺便本王也好给竺姑娘引见引见,她回平梁后,这还是第一次来王府呢!”贺兰遥说罢,当先离座,出了书房。 “竺姑娘!”贺兰遥指点着园中的景色道,“其实你小时候曾不止一次来过本王的府邸,你可还有印象?” 竺紫琴四下望了望,摇首道,“没多大印象了,不过记得好像有座亭子叫几度亭,还有座白玉曲桥叫鹭起桥,不知紫琴是否记错了?” “呵,的确是有这样一座亭子,那是本王至平梁府五载之际修成,就在王府的后花园中,本王感慨几度春去秋往,一晃即逝,京都灵昌的旧年已渐渐在记忆中淡忘,故取名为几度亭,曲桥也是在后花园的鸳色池上,到几度亭必经鹭起桥,看来你是记得蛮清楚的嘛!” 贺兰遥的最后一句似带着讥讽,一个连自己的家都记不得的人,怎么可能还记得他王府中的事物?这丫头是聪明过了头,反露了破绽吧。 竺紫琴却平淡道,“只是记得这亭与桥的名字,因为很顺口,比较好记,至于究竟是何处的亭与桥,紫琴还真的不能确定呢。” 原来周妙小时候到过王府两次,两次都是王府大宴宾客,周奉带她来的,不过周奉忙于应酬,就把她交给王府里的丫鬟照管,王府里的丫鬟在周妙吃饱喝足后,又会领着她去后花园玩,故周妙若还有记忆的话,就只能记得后花园中的点滴,王府的其他地方,她反而并不曾去过。 也因此竺紫琴的回答,并未失了分寸,仅有的一亭一桥的记忆,恰是周妙玩过的地点,她又辨不清到底是不是在王府,深究起来还真不能说她是刻意询知了后弄巧欺瞒。 当然,就算欺瞒能考虑到如此缜密,非周奉帮忙不可,贺兰遥用眼角的余光斜睨周奉,实在想不通周奉到底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弄个假周妙进府鱼目混珠。 试探未得,碰了个软钉子,贺兰遥哈哈一笑,转了话题道,“不错,本王取名都是随性而定,在附庸风雅之徒眼里,未免有点贻笑大方了,周公,本王也还记得你的旧宅呢,如今仍是保持着原样吗?” “是,几乎未动一草一木!”周奉恭谦地答道,“小女的屋子也如同她八年前失踪时一模一样。” “这么说,竺姑娘回旧宅是忆旧去了?” “新宅子她住得不太习惯,总觉着旧宅似乎亲切熟悉些。”周奉清楚平梁王是在查问竺紫琴的行踪,只不动声色道,“出事之前她就回旧宅过两次,没曾想却已有人又盯上了旧宅。” “周公选个合适的时机还是把旧宅转卖了吧,依本王看,那宅子也不大吉利,自己的姑娘两次都在同一宅子同一间屋子出事,怎么讲都不是个安全的居所。”贺兰遥带着不容分说的口吻道,“以周府今时今日的财力,就算买下整个平梁府也不为过,何必非要留着间旧宅。” “咳,王爷有所不知!”周奉解释道,“都是因为八年前妙儿曾住在那儿,老朽担心她有朝一日回来寻不到自己家了,所以才一直留着那宅子,当然,妙儿如今是真真切切地回来了,那宅子如何处理,就看妙儿的意思了。” “噢?”贺兰遥蹙了眉,周奉的意思是将那座房产归了周妙所有吗? 竺紫琴亦小小地吃惊了一下,她和周奉之前将平梁王可能查问到的问题均一一对过口实,然周奉突然提到旧宅由她处置,仍是出乎了她的意料,随即她似乎有点明白了。 贺兰遥毕竟是王者,再表现得如何谦和,总会不自觉地认定别人的财富都应该是他的,故而他吩咐别人处置财产的语气根本没有征询的意思,偏周奉与平梁王打了多年交道,骨子里已存了许多的不满,因此对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基业,宁肯冒着忤逆的风险,也不愿由平梁王的一句话便随意处置,他假口竺紫琴之名,不过嘴上说一说,可于平梁王那边,反倒不好横加干涉了。 这两个老家伙论起奸猾耍诈,真是不相上下,竺紫琴暗暗冷笑,并不吭声。 贺兰遥心头很是不爽,周奉从前极少有这么公然回拒的时候,周奉究竟怎么了?莫不是听了姓竺的丫头什么挑唆? 对,极是有可能,贺兰遥暗暗认定,竺紫琴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显得不对劲,他若不是对金簪的来历持着疑惑,想要搞清来龙去脉,或者早就该除掉此女,那么大家都省事儿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冤家聚首 不过不爽归不爽,贺兰遥故作毫不在意道,“也对,周府的大小姐回来了,怎么说也该有她的一份私产,本王仅是提个建议而已,姑娘大了固然跟哥嫂住在一处不是很方便,但完全可以在周府附近再置一处房产,竺姑娘,你觉得呢?” 竺紫琴微笑道,“王爷说的是,只是紫琴刚刚回来,房产家产之类尚未有过考虑,反正不急,该如何处置老宅,紫琴会同爹商量着办理。” “唔,别误会,周公!”贺兰遥冷淡地道,“本王也是希望周府家宅宁祥,大家安居无事才好!” 竺紫琴内里蓦然一动,奇怪,老宅里莫不是还有什么让贺兰遥放心不下的东西?可自己里里外外所有的屋子都瞧过,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正想着,林子的另一端此时又出现了数位人影,贺兰遥停下脚步,单等对方走近,才沉声道,“王妃今儿的身子可好些了?” “臣妾见过王爷!”那为首之人,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向贺兰遥施礼道,“回王爷的话,臣妾无碍。” “来,过来见见,周公的妙儿,你可还有印象?”贺兰遥说罢,拿眼瞧定竺紫琴。 竺紫琴上前,揖了个万福,“民女见过王妃娘娘!” 薛碧影冷冷地打量竺紫琴,为了那对金簪,她的贴身侍婢被封了口,而她也拜那对金簪所赐,被禁足于自己的别院内,后来还是贺兰元靖悄悄告诉她,金簪的再现,很可能跟周府新近来的一对男女大有关系,且女的,居然敢堂而皇之冒充周府的大小姐周妙!如此看来,正是眼前不知什么来历的丫头,令她在寿宴丢尽颜面,令王爷与她反目,冷待她多日! 新仇旧怨齐汇,又见竺紫琴清丽动人,薛碧影心里如被千百条蛇噬,本来依着她的性子,恨不得也叫竺紫琴跟那蓝萤儿一样的下场,可偏偏王爷居然摆设家宴,请这姑娘过来一叙,还非要让她好好尽王妃和母妃的体面。 她不清楚王爷究竟想干什么,总之王爷的算盘必与蓝萤儿有脱不开的关系,不过幸好她还有儿子,贺兰元靖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定会让她所受到的羞辱全部在此女身上找回来,也定会叫此女为所做过的付出百倍代价,薛碧影才稍稍感到了一丝安慰,她相信她的元靖,有足够的手段对付竺紫琴,起码竺紫琴看起来,根本就仅是一个凭着巧言取信欲想浑水摸鱼的骗子罢了。 “免礼罢!”薛碧影念及儿子,忍下了心口的恶气,淡淡道,“小时候见过几面,觉得很是乖巧伶俐的模样,如今大了,本妃还真认不出了,女大十八变,看来是一点儿没错!” 薛碧影眉间的阴沉没有逃过竺紫琴的眼睛,她含笑道,“谢王妃娘娘,小女不知王妃娘娘身体抱恙,叨扰之处还请娘娘见谅!” “没事儿,人上年纪了,总是会有些大不如前的感觉!”薛碧影将目光转向周奉,一语双关道,“周公想必最有体会,再加上儿女之事烦心,我们可就老得更快了!” 周奉听出王妃是在挤兑他,同上前揖了揖,不相让地回敬道,“正是,不过娘娘仍是要以贵体为重,别像老朽空劳一世,结果万贯家财都不知谁能替老朽承继下去呢。” “行了!”平梁王听得双方皆各有怨气,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二人,并跟着问王妃道,“元靖跟元荣呢,他们已去你那里问过安了吧?” “是!臣妾让他们先去宴殿等候了!” “那咱们也赶紧过去吧,周公,竺姑娘,请!” “王爷请,王妃娘娘请!”周奉与竺紫琴相互对视一眼,移步随在平梁王夫妇身后,只是一行人再无多话,各怀心思地来到宴殿。 殿中诸人,竺紫琴一一见过,眼眸中暗含阴冷之色的贺兰元靖,对竺紫琴三分好奇,三分轻鄙,还有三分戒心的左苏青,以及显得轻浮且一副像是等着看热闹神情的贺兰元荣,随后连姚氏与蔻郡主贺兰晶晶,并同龚明兴也到了宴殿。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贺兰晶晶的脸色并不比她的母妃和兄长好多少,倒是姚氏反显得是在场诸人中最为亲和的,她未等竺紫琴施礼,便抢先一把拉住竺紫琴道,“哎呀,都是自家人,千万别再多礼了,可怜的丫头,老天总算把你送回到周公身边了。” 竺紫琴瞧定姚氏的眉目,略是一愣,随即微微笑道,“谢夫人眷念,紫琴很好!” “难得!”姚氏又转首对周奉道,“没想到妙儿饱受流离之苦,还能出落得如此楚楚动人,且周公在多年的失女之痛后,尚又能享受到女儿承欢膝下,侍奉于床前的天伦之乐,足见皇天不负,到底是皆大欢喜了!” “夫人客气,都是托了王爷、娘娘跟夫人的洪福!” 周奉的一句谦辞,随口而应,没想到却立即引来了某人的不满,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什么时候堂堂平梁王府也轮得上侍妾说话了?眼里还有王爷和本妃吗?” 原来薛碧影见姚氏竟公然和竺紫琴套近乎,一下子没忍住,颐指气使的毛病又犯了,要知道竺紫琴坑了的可不止是她,姚氏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连蔻郡主都不顾了吗? “碧影,别这样,多说两句话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贺兰遥沉声提醒着薛碧影,“自家人吃个饭,何必搞得那么剑拔弩张?来,周公,竺姑娘,大家都入座,入座吧!” 贺兰遥的冷语让薛碧影的心更是往下沉落,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然王爷对她的脸面也越来越不顾及,这才是叫她最难以忍受的,悻悻地瞪了姚氏一眼,薛碧影忍气吞声在王爷旁侧坐了。 姚氏固然难得没受责,可亦自觉讨了个没趣儿,她讪讪地冲竺紫琴笑道,“王爷说的是,别光站着了,先坐下再说。” 宴殿的桌子除了首座外,分左右依序摆开,贺兰元靖同左苏青一桌,贺兰元荣一桌,蔻郡主、龚明兴一桌,都是在右侧,他们依长幼尊卑各自落了座后,左侧的姚氏、周奉、竺紫琴三人也挨次在相对的三桌坐下。 竺紫琴的位置,正对贺兰晶晶,从一进门开始,贺兰晶晶的目光就一直在死死地盯着竺紫琴,且一言不发,她旁边的龚明兴刚好与她相反,虽也是一句话未说,可龚明兴的双目始终低垂着,就好像是地上有金子似的,而且从气色上看,龚明兴也显得要比贺兰晶晶糟糕。(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先发制人 此时,王府的丫鬟们端着各色菜品鱼贯而入,将各桌的酒菜一一分送到位,竺紫琴抬眸朝殿外瞥了一眼,扫及贺谦的身影晃了晃,倏忽消失在殿外游廊的尽头。 “竺姑娘,府内自备的一些薄酒小菜,本王不想太过郑重反让你不适,望你也不会嫌弃!” 平梁王的一声招呼,让竺紫琴不得不收回目光,转脸拱手道,“王爷盛意,紫琴三生有幸,岂有嫌弃之理?不过紫琴此行前来,还有一事想叩请王爷恩准。” “噢?什么事儿?” “此事是替我义兄向王爷求请的!”竺紫琴看了一眼贺兰晶晶,转而继续道,“我义兄发现了一桩多年前案子的线索,怀疑行案之人逍遥枉法多年,且极有可能藏匿在平梁界内,可惜有关的一件物证,在我们刚至平梁时就被人抢走了,不过也因此令我义兄更加深信,他的追查应是离真相不远了,故我义兄希望能得到王爷的特令,准他在平梁府便宜行事,毕竟他非官衙正式的捕头,也非平梁府衙的人。” 竺紫琴的话一出,令在场诸人除周奉和左苏青外,皆大惊失色,谁也没想到竺紫琴会先发制人,化被动为主动,率先一步挑起与金簪有关的话题。 刹那间殿内鸦雀无声,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像是积酝着蠢蠢欲动的危险,屏气凝神的贺兰元靖和贺兰晶晶知道,竺紫琴是祸是福,就在他们的父王一念间了,甚至他们内心里隐隐觉得,竺紫琴这是在自己找死,用不着脏了他们的手了。 可平梁王妃薛碧影却远没有她的儿女们那样乐观,在竺紫琴说行案之人可能藏匿在平梁界内时,她的脸一下子血色尽失,身形亦晃了晃,感觉像是要当场昏厥,但一只手暗暗地伸过来,紧紧地钳住了她的臂弯,才让她勉强仍端坐于案前。 劲瘦有力的指节,钳得平梁王妃薛碧影臂弯生疼,疼痛亦让人恢复了意识的清醒,薛碧影看都不用看,也知道王爷是在又一次迫着她撑住场面,同时也是一种威胁,让她闭嘴,别轻举妄动。 心寒至极,薛碧影暗暗咬住苍白的唇,目光深幽地盯住竺紫琴。 竺紫琴将一切看在眼里,包括王爷的小动作,她却仍是一副无辜不解的样子,期待着平梁王爷的回答。 假的金簪与她有关,殿里的诸人恐都心知肚明,竺紫琴知道群狼环伺下,仅靠蒙混是过不了关的,与其处处被动,索性不如大胆一搏,搏贺兰晶晶没法承认是她指使的骆重抢走金簪,这一步棋竺紫琴在来之前就想好了,接下来,局势如何转换,她还真的很期待王爷的表现呢。 当然,周奉确实是被蒙在鼓里,他先给了竺紫琴一个意外,没成想椅子还没坐热,竺紫琴又还了他一份惊异,虽不知竺紫琴何故会提出一个他从未在凤墨口中听说的要求,然看看上至王爷,下至郡马爷那像是被踩到痛尾的表情,就能想象到竺紫琴一番话的分量。 这丫头行事飘忽诡谲,总令人出其不意,周奉在一丝紧张之下,竟同样生出些期许,他好奇,与王爷的对局,竺紫琴到底胜算几分! 另一个不知情的人,是左苏青,她只是听贺兰元靖说起,竺紫琴是个骗子,为了周家财富才冒充的周家大小姐,且还害得周阗被羁押在案,她的吃惊,仅仅是因为没料到竺紫琴的义兄居然是为查案而来,还有竺紫琴竟在家宴的场合提出这等要求,实在太没规矩,乡下丫头果然就是乡下丫头,一点都不知轻重,不管后果。 贺兰元荣则显见没他的兄长和贺兰晶晶的心思深,他瞧着竺紫琴,与其说冷薄,倒不如说是轻挑,他的目光饶有兴致且肆无忌惮地在竺紫琴娇若雪地梅花的俏脸上来来回回地逡巡,还带着一抹猫捉老鼠般的玩味似的冷笑。 剩下两个,姚氏与龚明兴,已在震惊中僵直了身体,他们一动不敢动,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瞥王爷会做反应,而平梁王贺兰遥满脸的阴晴不定,喜怒莫测,更是令宴殿的气氛压抑不堪。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贺兰遥终于开口吐了四个字,“什么案子?” “多年前发生在京都灵昌的一桩惨案,详情请恕紫琴暂不便透露。”竺紫琴从容不迫道。 “多年前的案子,你义兄如何想起来要再行追查?据本王所了解,他好像没有查案的资格!”贺兰遥不客气地点明了凤墨的身份,说明他已掌握了不少凤墨的讯息。 “是,他不过是个赏金猎人,为了酬金而追凶缉盗,可反正都是追凶缉盗,有人肯托付重金的话,他又何乐而不为接一笔私单呢?” “受人所托?”贺兰遥深吸一口气,“能告知本王雇主是谁吗?” “雇主为何人,紫琴也不甚清楚,接了私单就得为雇主的身份保密,好像是我义兄他们这一行的规矩,所以他从不曾与我透露分毫,只道是京都一位身份极其显赫的贵人。” 贺兰遥的面皮抽搐了一下,竺紫琴那般的镇定与从容,不像是在说谎,京都?贵人?还身份极其显赫!贺兰遥隐隐有了些不祥之感。 定了定心神,贺兰遥接着问道,“你说的相关证物是什么,怎么会被人抢走?” “是一支萤火虫样式的金簪,虫尾还镶有一颗上等南红。”竺紫琴有意顿了顿,才道,“金簪是从紫琴的婢女手中抢走的,当时她拿了金簪,寻访平梁府的各大古玩店及当铺,想看有没有人见过类似的物件,因为我们所持有的金簪是依图仿制的,真正的原物,则很可能就在凶手手中,倘若凶手又将赃物典当或转卖,兴许我们就有线索追缉到凶手了。” “到底谁抢的,她看清抢走金簪的人了吗?为何没有报官?”贺兰遥固然心知,一切皆是贺兰晶晶闯下的祸,可为了试竺紫琴话真话假,以及竺紫琴究竟是否知道寿诞那日的事儿,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追根问底。(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顺利如求 “发生的太快!”竺紫琴叹道,“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从清萝身边经过,车里的人从她手里夺走了装金簪的匣子便扬长而去,清萝根本什么都没看清,至于报官,我们也不是未曾想过,然又怕因此打草惊蛇,让凶手再次逃遁得无影无踪,权衡利弊两害取其轻,我们也只得佯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准备想法另行明察暗访,故紫琴才会冒然恳请王爷能准我义兄继续追查下去。” 贺兰遥闻言又是一阵沉吟,最后道,“平梁府自有府衙,府尹余大人你是见过的,查案缉凶本来就该是府衙之责,依本王的意思,你们不妨将案子移交给余大人处理才是正经,若本王开了特例,准你义兄私下查案,本王对余大人也不好交待呀。” 竺紫琴笑笑,“要是寻常的案子,自然是由衙门追查,只是此案非同一般,二十多年前草草结案致真凶一直不曾伏法,便是我们愿意将案子移交给余大人,恐余大人也接触不到封存在灵昌府的案宗,再说了,真凶为何人,其实我们已大致有了目标,所要做的,仅是将藏匿多年的真凶找出来,缉捕案犯乃是我义兄的份内之责,他并无越权犯矩,不过是地界之别,让他不好擅自行动罢了,所以王爷如是能通融,义兄就既可以不给余大人再添麻烦,亦可以完成所责,押案犯回京归案了。” “这……”贺兰遥犹豫着,他不相信竺紫琴兄妹,尽管竺紫琴言之凿凿他们已大致掌握了真凶的情况,却不能保证随着凤墨的深入追查,会不会最终将矛头对准薛碧影,他再恨薛碧影,然事关平梁王府的脸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外人知晓当年的凶案是薛家在背后一手造成。 故他本来想由余宗北接手案子再合适不过,余宗北毕竟是自己的人,即便查出什么来,也会将该遮掩的遮掩过去,只是他又该找什么理由拒绝竺紫琴呢,竺紫琴的话听上去合情合理,余宗北倘若接手,又有那个本事找到凶徒吗? 的确,贺兰遥发现自己仍还是想知道当年的恐怖之夜,究竟是谁下的毒手,他可以替薛碧影遮掩,是因为他有更多更好的法子,叫薛碧影为当年的行为慢慢付出代价,但他却不可以放过实施凶案的人,他要将他们逐一碎尸万段绞肉成泥,否则蓝萤儿与腹中他的骨血,岂非是白白的血染华迆潭? 竺紫琴锐目清灵,如何能看不出贺兰遥的心思,未待贺兰遥开口,她又淡淡道,“我义兄说了,只要能抓住凶徒,他绝不多生事端,来平梁之前,我兄妹二人早就听闻王爷秉公守政,嫉恶如仇,想王爷也不会希望一个手上有孕妇及腹中胎儿两条人命的恶徒继续逍遥法外吧。” “丫头,你令王爷作难了!”周奉悠悠地插话道,听不出他是揶揄还是责怪,“凤大人在平梁地界拿人,要是开出先例的话,以后各地的府衙差捕,岂非是都可以随意在平梁境办案拿人了?” “爹爹非衙门中人,有所不知。”竺紫琴含笑解释道,“永元朝规定,凡涉及平梁境的案子,需有正式的官文提前送达平梁府衙照会一声,得平梁府许可后,差捕就能在平梁境内行使办案之职了,而平梁府方面或协作或增援,总之通常都会给予相应的支持的,反之亦然,平梁的差捕到别的地方办案,都是走的相同的程序。” “噢?也就是说只要平梁方面许可,凤大人的行为并不逾界?” “是啊,爹爹,紫琴刚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竺紫琴笑道,“不过因为义兄没有正式的官文,紫琴才斗胆向王爷请求特事特例,当然,若一定要走官方手续,相信此案的雇主也不是不能办妥,唯过程麻烦一些罢了,再则此案内中隐情复杂,接触到案情的人越多,怕就越容易走漏消息,让真凶再次逃遁匿迹。” 竺紫琴与周奉一唱一和,逼得贺兰遥惊觉,若是让灵昌府将案子调出来重新彻查,会闹到何种地步,查到怎么个结果,还真的世事难料,薛家的丑还能如当年一样遮得下去吗,或者有人故意揭出这段旧案,就是为了利用薛家的污点,打击他平梁王府? 要是后者,贺兰遥倒宁可事情尚还在他的掌控之内! “好吧!”贺兰遥将心一横,做出了决断,“本王可以行个方便,开个特例,但你们也必须答应本王几个条件!” “紫琴愿闻其详!” “其一,本王准你义兄自行追查,可他不得打着本王或平梁府衙的名头,也就是说他的行为得自负其责,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和本王,和平梁府衙都没有任何关系,懂吗?” 竺紫琴心知贺兰遥是有意要将知情者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且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推脱个一干二净,和他们撇清一切瓜葛,贺兰遥果然是老奸巨猾,任何时候都想着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带着内心的轻蔑,竺紫琴点头道,“此条件王爷不提我义兄也不会大肆张扬着查案的,他每每能成功追查到朝廷的要案重犯,靠的就是单独的秘密行动,否则案犯都不是傻子,岂不早就闻风而逃了?” “嗯,其二,若是查到真凶及其藏匿之处,必须事先告知本王,最好他也有能向本王交待的真凭实据,不然本王岂能凭你们的一面之词,就让他随随便便捕走本王的子民?” 竺紫琴微微眯缝了双眸,“还有别的条件吗,王爷?” “剩下的,就是抓捕案犯之时,得有本王的人在场,以保证案犯不会再次脱逃,如此,等事情完结后,本王也好同余大人解释,以免他心生误会,你意下如何?” 竺紫琴想了想,笑着再次颔首,“王爷的建议十分周到妥当,王爷的条件,紫琴想应可以代兄长答应下来。” “那就这样吧!”贺兰遥此时方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悄悄松开了薛碧影,“来,闲话勿要再多说,酒菜都快凉了,大家还是赶紧开宴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颠倒黑白 一句话提醒听得皆愣了神儿的众人,尤其贺兰元靖与贺兰晶晶,他们开始还以为所谓查案之说,不过是竺紫琴又编出来的一套说辞,始料未及那金簪的背后竟果真牵涉血案?还有他们的父王居然会答应竺紫琴,莫不是他们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而他们的父王显见,好像知道一些什么。 再仔细一想,更加奇怪的是,由于金簪的出现,他们的父王迁怒于母妃,难道母妃才是跟血案关联莫大的人?不寒而栗,贺兰元靖瞧了一眼他脸色苍白,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的母妃,内里的惊骇难以言诉。 “妾身斗胆,这第一杯酒敬王爷,娘娘,祝王爷与娘娘福寿永康,千岁千千岁!”姚氏从薛碧影的表情中,似乎也嗅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息,她第一个回过神来,端起桌案上的酒盏,起身敬酒。 “老朽同敬王爷,王爷、娘娘千岁千千岁!”周奉跟着站起,附庸相敬。 随后殿内诸人亦纷纷离座,共敬着贺兰遥与薛碧影,“敬王爷、王妃”、“敬父王、母妃”之类的声音此起彼落。 贺兰遥绷紧着的脸终于展露出一丝笑容,“好,大家共饮此杯,本王先干为敬!” 随着贺兰遥率先酒盏见底,其他人也跟着各自一饮而尽,独独贺兰元靖先是望向了竺紫琴这边,见竺紫琴以袖半掩着干了杯,他才不紧不慢地灌酒入喉。 重新落座后,婢女们又端上来两道热菜,美酒佳肴,香气四溢里,却极少人有心思去动箸,贺兰遥似无话找话地说了几句后,便转头向周奉道,“周公,余大人昨儿跟本王说了,正在加紧搜罗大公子是否有涉案的一些证据,本王相信,哪怕有些情况对公子不利,那也仅是公子的一时糊涂,孩子们嘛,都还年轻,难免有闯祸的时候,咱们年轻时,不也常常不知轻重吗,倘若公子能够主动向余大人坦承一切,念在他是初犯,又并非存心谋害大小姐,仅是想让她吃些教训的份上,余大人说不定根本不会定他的罪,教育他几句以后别再犯浑的话,大概也就会将他放回来了。” 竺紫琴心头一动,贺兰遥煞费苦心,绕了半天舌,不厌其烦地详尽叙授,无非是叫周奉将他的原话带给周阗,明明蓄意谋害到了贺兰遥嘴里就变成了小孩子闯祸,弄出人命来也是用无意闯祸一词就可以轻松带过一笔勾销的吗? 而且还有意当着她的面讲,怪不得堂审结束贺兰遥留住他们,再三向她施压,叫她放人后路,想来贺兰遥根本没准备追查周阗的恶劣行径,而是一门心思想要堵住她的口! 身为王者足可轻易颠倒是非黑白,竺紫琴心中冷笑,却并不插话,当场辩驳对贺兰遥这种人来说根本毫无意义,何况周奉的内心里未必能狠下心肠置周阗于不顾,至少现在的火候还未到,她若出言力争,反会招致周奉的不满,离间一招,其实平梁王爷使的也是相当驾轻就熟,不着痕迹啊。 周奉心神领会,想了想,应道,“多谢王爷的好意,阗儿自小都没受过什么大的挫折,此番他若能记取教训,改过从善,老朽倒认为他吃这点苦头亦是好事儿,然阗儿很是爱脸面,就怕他倔起来连老朽的话都不听呢。” 贺兰遥哈哈一笑,不以为意,“晓以利害的话,大公子会明白周公的苦心的,本王知道,大公子害怕一旦定罪,不单影响周家的生意,还会影响周家的名声,同时也将令妻儿老小的生活蒙尘,本王刚才已说过了,只要大公子能诚心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余大人作为亲长,又岂会真的给他定罪呢?” “如是甚好!”周奉没想到平梁王能这么快答应什么都不追究,一颗心落肚的同时,又觉得哪里似有不妥,“敢问王爷,阗儿若是认错就能回来的话,不知王爷和余大人将怎样处理那骆重呢?” “骆重贪图钱财,为谋小利做下不耻行径,有损郡马府的名节,本王绝不会轻饶他!”贺兰遥冷声道,“余大人也是此意,估计兴许会判他个斩立决吧?” 周奉轻轻蹙眉,并用眼角余光斜睨竺紫琴一眼,“余大人如此判罚,不会引起非议吗?毕竟平梁府都是熟人熟面,议论纷纷起来阗儿恐也解释不清了。” “放心吧,周公!”贺兰遥挥手道,“余大人你还不了解吗,绝对会为大公子想一个合理的说辞的,你们周家的名声绝不会有任何损失。” 竺紫琴唇边浮出笑意,不失时机地起身,向贺兰遥及薛碧影施了个礼,“王爷对周家实在隆恩厚泽,紫琴就在此代爹爹,代大哥先行谢过王爷了!” “坐下!”周奉对竺紫琴是既疑惑又怀着戒备,“老朽跟王爷话还未说完呢,岂有你插言的份儿?再说了,要谢老朽自当亲谢王爷,由你代谢像什么样子!” “诶,周公,无妨,无妨的!”竺紫琴的及时表态,令贺兰遥悬着的心事又放下一件,自然是不会再怪竺紫琴越礼,且与周奉相反,贺兰遥的戒心到此时是又减了几分。 他原以为竺紫琴心机太深,是个难理的刺儿头,现在看来,或许正因为颇有心机,竺紫琴才懂得适时收敛,见风使舵,而他平梁王最欣赏的就是这样的“聪明人”了。 “自家的席宴上,孩儿们说什么都无妨嘛!”贺兰遥笑着劝周奉道,“周公啊,如今是连本王都羡慕周公不已呢,大丫头时隔八年回来,不仅出落得清婉娉婷楚楚动人,还相当懂事跟善解人意,她是为了早些接大公子回家,才会惶急着向本王致谢呢。” “咳咳!”周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鬼才知道竺紫琴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一边想着一边也起了身子,拱手歉然道,“丫头在乡下待得久了,不识礼数,什么规矩也没有,难得王爷肯如此体谅她,妙儿,还快谢王爷不怪责之恩?” “小女莽撞,谢王爷海涵!”竺紫琴恭顺地再次相礼,对面的贺兰元靖等人看得皆微微蹙了眉头,此女耍得狠手,扮得温柔,他们的父王不会就此被她给迷惑了吧。 “啊!”正在此刻,姚氏忽然尖声惊叫着跳起来,一脸的仓皇失措。(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意料之内 众人无不愕然,独贺兰遥本能地呵斥了一句,“夫人,不可胡闹!” 姚氏却并不答话,只双手在身上一阵乱拍乱扯,并连连跳脚,跟着她浑身如筛糠,抽搐着瘫倒在地,口中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奇怪的声响。 变故突生,待众人反应过来,围拢姚氏时,见姚氏的五官已因剧烈的痉挛而移位,她目光涣散,口眼歪斜不说,唇角溢出的一大滩白色的口沫,竟散发出令人恶心的腥臭。 “天呐,她这是怎么了?”贺兰元荣吃惊地叫了一句,便忙不迭地掩住口鼻,往他兄长的身后退去。 贺兰元靖与左苏青则是既讶异又深究的目光,似乎他们也不清楚姚氏怎会像是癫狂发作。 相比其他人的勉强镇定,贺兰晶晶受到的惊吓可谓是众人中最甚,她双眸圆瞪呆若木鸡,直至听见贺兰遥大声吩咐人去请良医,她才失声道,“母亲,母亲你别吓我,别吓我啊!” 良医未至,庶务总管贺谦倒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家身后,“王爷,出什么事儿了吗?” “贺谦,你来的正好,快瞧瞧夫人,她这究竟是中了什么邪了?”贺兰遥给贺谦让出空位,然在场诸人至此时也没有一个人敢冒然上前扶起姚氏,只能眼睁睁看着姚氏在地上痉挛成一团儿。 贺谦半蹲下身子,不计较腥臭地凝视姚氏半晌,最后起身道,“回禀王爷,依属下看,夫人好像是中毒之兆。” 人堆儿后的竺紫琴闻言,无声地笑了,光是看看就说姚氏是中了毒,贺谦你就不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做得太明显了吗? 从姚氏惊叫的那一刻起,竺紫琴就心知肚明,该来的总算来了,故她根本不靠近姚氏,仅是从人缝中远远地观望,因为她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场,她若不知根底地接近姚氏,还不知要得落下多少口实呢。 “中毒?”贺兰遥脸色沉了下去,“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是啊,母亲来之前一直好好的,大家落座后,不过说了一阵子话,怎就这样了?”贺兰晶晶不无疑惑地补充道。 左苏青此刻亦插了话,“贺总管你是不是弄错了?” “属下是不是弄错,马上良医来了一查便知。”贺谦装模作样四下环顾,“不可能是咱们王府的酒菜被人下了毒,否则为何仅有夫人出现异状?” 跟着他又问众人道,“夫人毒发倒地之时还有别的症状吗?” “她……”龚明兴低声地开了口,“我们只瞧见她在自己身上又抓又扯,行径甚是古怪。” “对对,就好像她身上爬了什么虫子似的!”贺兰元荣忙附和了一句。 “贺总管,难不成会是什么毒虫咬到夫人了?”贺兰遥带了一丝狐疑紧盯着贺谦。 听说可能会有毒虫,众人不由自主又退开了一些,生怕殃及自身。 贺谦回头,再次仔细地看了看姚氏,摇首道,“属下也说不好,但因为今日要宴客,宴殿下午就清扫干净了,不但角落各处洒过逼虫草粉,还熏过浓梅香,而且在吩咐人摆案之前属下亦前来检查过,别说毒虫,连只虫脚也未曾见到呀。” “王爷,良医正来了!”这时前去请良医的下人,匆匆进来通禀。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一位比韦温明年纪稍长,约有五十来岁的老者快步向大殿内行来,他的身后则紧紧跟着背着药箱的韦温明及另一名良医,老者上前拱手道,“王爷,臣医卜兴泰来迟了!” “不必多礼,快先给夫人诊治!”贺兰遥做了个有请的手势,招呼众人,“其余闲杂人等,都给本王先退下!” 韦温明放下药箱,与卜兴泰及另一名良医环着姚氏观察了片刻后,由卜兴泰第一个开始悬丝诊脉,待他诊完,跟着韦温明再诊一道,最后是那名最年轻一些的良医,直到三人各自皆有所判断,才聚在一边商议起来。 很快,三人似乎达成了一致意见,卜兴泰重新回到平梁王跟前,道,“王爷,臣医们大致可以得出结论了,夫人的确是中毒所致。” “什么?贺总管说的没错!”贺兰遥既惊且怒道,“究竟中的什么毒,果真是被毒虫咬伤了?你们可已有了解毒之法?” “非也,王爷,据臣医们估计,夫人并非为毒虫咬伤,而是中了一种飞燕癫之毒,此毒和一般的毒物不同,不需要下在食物或酒水里,亦无需像迷香那样通过燃烧释放药力,仅可能是肌肤上的接触,甚至沾染到贴身衣物上,毒药亦能随之侵入,造成刺痒之感,不过也不是立时发作,而是要等毒药透入皮下,中毒者才会感觉有如虫咬,于是不由自主地去抓挠身上,以致药性随血脉快速游走,令全身火烧火燎,最后如癫痫般抽搐倒下,口吐白沫。”卜兴泰解释道,“口沫之腥臭,乃正是飞燕癫中有一味腐腥草之故。” “肌肤接触?”贺兰遥环顾众人,“如是能被施毒者轻易下药,施毒者自己就不会沾染上此毒吗?” “王爷!”贺谦在旁插言道,“通常施毒者会将毒粉藏在随身之物中,掐准时机让受害人接触到毒粉,而自己因知如何避免接触,当然就不会中毒了!” 卜兴泰点点头,“是啊,下毒之人必然也是十分小心谨慎,何况此药固然厉害,却也不是无药可解,王爷稍候片刻,臣医们立即就为夫人刺穴凉血,再辅以臣医们的配药煎汤,服过三道,撑过今夜夫人就能好转了。” “好,废话少说,赶紧救人要紧!”贺兰遥双眼一瞪,冲着战战兢兢守在殿门外的婢女们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忙,将夫人抬回屋里去!” 立时便有几个婢女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姚氏带走,卜兴泰与韦温明等也暂行告退,随着婢女们一同离开了宴殿。 眼见姚氏并无性命之忧,诸人方才松了口气,贺谦却道,“王爷,咱们平梁王府从未出过这等可怕之事,究竟是谁想要害夫人,不将凶手彻查出来,岂不人人自危?” 贺兰遥阴沉着脸,先是看了看一直闷着不吱声的薛碧影,随即扫视了一遍所有在场的人,冷声道,“夫人落座之前,与谁接触过,是自己站出来承认,还是要本王一一追问?”(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王府搜检 贺兰晶晶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站出,“母亲落座之前一直跟儿臣在一起,总不成我会害自己的娘亲吧?什么飞燕癫,听都没听说过!” “刚才在殿门口,大家彼此离得都很近,父王,这里都是自家人,谁会想要害姚夫人呐?”左苏青觉得奇怪,今儿的家宴到底闹得是哪一出? 贺谦立即附和,“就是,在场的都是自家人,除了……” 随着众人目光的转移,周奉斜睨贺谦,“贺总管,你的意思是老朽下的毒害了姚夫人?” “哪里哪里!”贺谦忙道,“周公乃王府多年故交,怎么可能会害夫人?” “都不可能,就只有一个人,既非王府亲故,又才出现没几天,甚至是第一次登王府的门儿!”贺兰元靖阴阳怪气道,“这个人走到哪儿,哪儿好像就怪事连连呐!” 当下所有人都听明白贺兰元靖指的是竺紫琴了,自然,论亲疏论可能性,无论是谁都会觉得竺紫琴嫌疑最大吧。 “我想起来了!”贺兰晶晶深吸一口气,指着竺紫琴厉声道,“刚入殿时,母亲当她是周府大小姐,十分怜惜于她,曾拉着她的手说了几句话儿!” 其实贺兰晶晶不提,许多人也想起来这一幕,不过贺兰晶晶既然明指出来,他们便似找到了肆无忌惮怀疑的理由。 “妙儿,你怎么说?”周奉转脸,沉声相问,他虽知竺紫琴不可能无缘无故下毒,然在其他人皆无动机的情况下,他也不能不心生疑惑,最主要的是,他还想看看竺紫琴如何化解她莫名惹上的麻烦。 贺兰遥的虎视眈眈,薛碧影冷眼的怨毒,以及元靖、元荣等人的落井下石幸灾乐祸之态,落在竺紫琴眼里只剩下满心的轻蔑,她扫视众人一圈后,将目光盯向贺谦,“依总管之见,下毒的人是紫琴莫属了?” “咳咳!”贺谦假意轻咳两声,避开竺紫琴目光中的锋利之气,“在下不过是在推断,身为王府总管,在下不希望这类事件再次发生!” “那贺总管告诉紫琴,要怎样才能自证清白?还是你们无需查证,直接将紫琴抓起来便是?” 贺兰遥闻言,蹙紧眉头,暗想没有真凭实据直接拿下竺紫琴,似乎确实草率了些,要传出去人们岂非要说他平梁王府上下人多欺少,合理诟陷一个弱女子?何况他对此事也不是十分的笃定,竺紫琴与姚氏素无交识,何故非要害姚氏呢。 重新打量了一番竺紫琴,贺兰遥一字一顿道,“人命关天,还是发生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本王绝不会放过下毒之人也断不会冤枉无辜,想要自证清白是吧,那好办……!” 贺兰遥说着回脸问贺谦道,“刚才总管提及下毒之人可能会将毒药藏在随身之物中?” “正是!”贺谦答道,“大家都没离开过宴殿,想必携藏毒粉的器物,也还没来得及被下毒之人处理。” “那就好办了!”贺兰遥又问道,“若是搜验,如何才能避免沾染到毒粉?” “王爷可令搜验之人戴上朝廷赏给王爷的金丝软甲手套,便不会受毒粉所侵!” 贺兰遥点点头,“紫琴姑娘,你意下如何?本王已给了你自证清白的机会,你不会又托故拒绝吧?” “王爷!”周奉不满道,“妙儿一未出阁的姑娘,平白被人搜验,就算本是无辜,传出去也会有损她的名声,再被不明就里的人添油加醋,以后妙儿如何嫁人?” “周公放心,本王自然是会找王府里可靠的婆子来搜验,若仍是觉得本王仅搜验姑娘一人不够公允,那么……”贺兰遥冷冷道,“连本王在内,在场的所有人,分男女各入殿后的侧室,逐一经由指派的人搜验,这总该是公平了吧?” “父王!”元靖、元荣以及贺兰晶晶纷纷抗议地叫起来。 贺兰元靖道,“凭什么我们也要被搜验,岂不是叫人看了我堂堂王府的笑话!” “可不嘛!”贺兰元荣横了一眼竺紫琴,“我们又不会下毒,我才不要被搜身!” “王爷使不得!”贺谦亦劝道,“王爷跟娘娘何等尊贵,怎可任人随意搜检,不如由王爷跟娘娘来作证咱王府绝无有凌人之处更好。” “都给本王闭嘴!”贺兰遥厉喝一声,阻止了众人的七嘴八舌,“就按贺总管的意思办了,不过本王与王妃的随身之物亦需交出来逐一检视,其他人嘛,元靖你等清者自清,让人验一下又有何妨?” 跟着贺兰遥又不容分说地命人去取来金丝软甲手套以及招来负责搜验之人,当下心怀不满的诸人也只得大眼瞪小眼,闷着作不得声。 然竺紫琴却发现左苏青的脸色有些微变,且她还不断地拿眼瞥着贺兰元靖,贺兰元靖则是一副强自镇定的模样,眼珠转来转去,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很快,该取的东西取来,该到场的人也都到齐,两个婆子各领了三个丫鬟,在殿后的两间侧室内将男方和女眷逐一搜检了一遍,并将搜检出来随身之物呈盘,送到平梁王面前过目。 贺兰遥看着面前的物盘,眉头紧蹙的比先前还深,他向其中的一个婆子问道,“这么说,除了竺姑娘的碧玺镯里面藏有可疑之物外,女眷中并没搜出什么来?” “是,郡主殿下与世子妃的随身之物全都在此,并无任何可疑,唯竺姑娘的镯子上镶嵌的碧玺珠底有一暗藏的旋转小盘,里面盛着粉末状的东西,老奴拿不准究竟是什么。”那婆子答道。 竺紫琴叹了口气,悠悠道,“我解释过了,是我自用的血杳散,你为何偏是不肯信我呢?” “血杳散?是何物?”贺兰遥怀疑地重复了一遍。 竺紫琴上前,“王爷可准我取回碧玺镯?是血杳散是飞燕癫,紫琴为王爷一试,王爷不就清楚了?” 贺兰遥犹豫着,不知是否该听信竺紫琴,竺紫琴便转而向贺谦道,“贺大人请近前,您看看这镯内之物,可像是所谓的飞燕癫?” 说着竺紫琴不待平梁王首肯,便自行取了碧玺镯,打开碧玺珠底下的暗盘,给贺谦看。 “这……”贺谦其实已瞧出,盘中的屑粉根本不是飞燕癫,然他却想不出,为何镯子里的东西变了,他把镯子交给欧欣宜时,明明已将毒粉藏得妥妥的,并为以防万一,还再三叮嘱了欧欣宜不可去触碰镯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雪上加霜 “贺大人也拿捏不准是吗?”竺紫琴笑,用手指拈了些细末,在自己的手臂上细细抹匀,还自行嗅了嗅,然后在众人的大惊失色下,若无其事道,“此香粉随身携配乃有香体、辟秽、行气血、通经络作用,除里面的一味麝香不宜有孕在身的妇人使用外,对女子可是很好的通窍开络使身体香气宜人之物,且对除却面部斑疹亦有一定功效呢。” “真的?”贺兰晶晶早已嗅到了那芳香之气,忍不住道,“你是自己配的么,为何放在镯子里的暗盘中?” “之前的香囊拿去清洗了,放在暗盘中功效也是一样的,还更携佩方便些。”竺紫琴淡淡道,“郡主殿下若是喜欢,下次紫琴亦可为郡主殿下调配一款特别的香粉。” “行了!”贺兰遥没想到两个女人居然开始谈论起香粉香物来,尴尬且有些不耐烦地道,“要说体己的话儿待会儿去,这下毒之人尚还未找到呢,你们倒有闲心起来了!” 竺紫琴笑了下,将镯子放回置物盘中,“王爷,如是你还疑心是小女下的毒吗?” “贺总管?”贺兰遥征询地望向贺谦,贺谦亦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硬着头皮道,“或许竺姑娘镯子里的香粉确实不是飞燕癫,可谁能保证飞燕癫没被姑娘藏在别处?” “怎么,贺总管是觉得刚才搜得不够彻底?”竺紫琴逼问道。 先前那婆子耐不住了,“贺总管,老奴可以保证,姑娘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奴婢们都是仔细搜过,没有任何遗漏!” 贺兰遥无奈,转向另一边的男子们的随身物品,问那年纪更长一些的婆子道,“如何?这边也没什么发现吗?” 婆子支支吾吾,拿眼偷瞧贺兰元靖,似是不便当众回答,而贺兰元靖则侧过脸去,佯作没看见。 “到底怎么回事,说!”贺兰遥勃然做怒,若是从元靖身上搜出飞燕癫,叫他的脸面还往哪儿搁! “也,也没发现有,有可疑之物,王爷!”婆子说罢垂下眼帘,将头埋得低低的。 贺兰遥心知不对,这两个婆子平时都是说话办事很干净利落的人,否则他也不会信赖地召了她们来负责搜检,但为何这位回话时,突然就变得结结巴巴了? 贺兰遥略略沉吟,再开口时已是颇为疾言厉色,“没有发现吗?但愿你说的是实话,否则若被本王发现你有隐瞒,就别怪本王不念你们往昔的苦劳,定会将你乱棍打出府去!” 那婆子闻言,吓得浑身一哆嗦,忙跪倒在地,“老奴罪过,求王爷饶了老奴吧,非老奴故意隐瞒,实是不知该如何回禀王爷,王爷大人大量,可否容老奴私下说几句话?” 贺兰遥窘迫之极,心头无名火上窜,这婆子今儿怎么了,都不识场合的吗?明明下令一视同仁的搜检,不就为了以示公允吗,现在她倒要求私下说几句,若是答应了她,公允二字岂非就是自己打脸? “有什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儿?”贺兰遥勉强忍住怒气道,“你只管照实禀报便是,无论搜出什么来,都是与你无关,本王更不会怪责于你,说吧!” “老奴……老奴发现世子殿下袖囊中有一小纸包,不知什么东西,世子殿下不肯交出来,老奴也没办法……”那婆子说罢看了贺兰元靖一眼,头垂得更低。 “元靖!”贺兰遥的一声低喝,使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贺兰元靖。 贺兰元靖绷着脸,硬生生地站了好半天,才道,“我,我最近肚腹饱胀,食不甘味,找良医配了一剂开胃的药,碾成了粉末饭前冲服,每次一小包,是故随身带着,不行吗?” “既是开胃之药,为何要掖藏着不肯交出?” “我……”贺兰元靖一咬牙道,“我不是怕父王误会吗?” “没做亏心事何惧影子斜?”贺兰遥瞪了元靖一眼,“你现在交出来也不迟!” 但见旁边的贺兰元荣却忍不住偷偷笑起来,并意味深长地看向竺紫琴。 竺紫琴眉梢微挑,再瞧贺兰元靖与神色依旧紧张的左苏青,似有所悟。 “元荣,你笑什么!”贺兰遥亦发现了元荣笑得似乎不是时候。 “没,没什么,父王!”贺兰元荣收正神色,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贺兰遥回眼,见贺兰元靖仍僵立着不动,遂再次唤道,“元靖?” 贺兰元靖无奈,悻悻地白了元荣一眼,从袖管中摸出药包,扔到了置物盘中。 “打开来!”贺兰遥命令婆子道。 婆子依言小心翼翼地打开,见到纸包内的药末,不禁皱了皱眉头。 贺兰遥瞧着,“怎么?有何不妥?” 正在这时,忽有一丫鬟匆匆奔进殿来,禀道,“王爷,不好了,夫人,夫人怕是不行了!” “什么?”贺兰遥震惊得立时从座位上跳起来,“满口胡言,什么叫不行了?” 丫鬟道:“良医正说夫人不仅中了飞燕癫,还中了合欢散,以致药力催发得极快,他们也是刺穴凉血后才发现情形不对,现飞燕癫的毒窜入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夫人恐,恐撑不过一时半刻了,良医正请王爷尽早过去,没准儿就是见夫人最后一面了。” 贺兰遥脸色煞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合欢散?怎么还会有合欢散?” 贺谦也似呆了,情形的急转让他如坠云端雾里,没在竺紫琴身上查出飞燕癫倒还罢了,合欢散又是从哪里来的? 其实不仅贺兰遥与贺谦都震惊不已,元靖与元荣皆是一副脸白如纸的惊慌模样,而左苏青失神地晃了晃,竟然扑通一下软倒在地,慌得身边的丫鬟婆子忙惊呼,“世子妃?” 贺兰元靖回头,与跌倒在地的左苏青四目对望,两人的神色是既惊恐又古怪,短暂的迟疑后,贺兰元靖伸出手,强行将左苏青搀扶起来,“你怎么搞的,在父王面前怎可如此失仪?” 左苏青转脸,见平梁王及殿内众人都在盯着她,只得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歉然道,“抱歉,父王,臣媳实在是没法接受这么突然的消息,一时头晕目眩四肢发软才致跌倒,还请父王见谅!”(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转移视线 “算了!”贺兰遥无力地摆了摆手,“别说你,本王一时间也是没法接受这个消息,无论怎样,本王先去姚氏屋里一趟,看看情形再说,晶晶,你跟本王一道去。” “是,父王!”贺兰晶晶早就巴不得离开气氛怪异的宴殿,更兼听到母亲症重的消息,心里是说不清的惆怅亦或悲伤。 她因生母是姚氏之故,自小便受到薛碧影及两个哥哥的欺凌与刁难,忍气吞声打掉牙咽到肚里,不知憋了多少委屈掉了多少泪,如今姚氏忽然眼见就要不行了,她似乎终于可以摆脱庶出的卑微,然她们母子相依靠这么多年,真要痛失母亲,她又不晓将来自己会不会更加无依无靠,尤其她根本就指望不上孱弱无能的龚明兴。 贺兰晶晶直到离开宴殿的一刻,方才想到自己的郡马爷,甚至她已来不及注意到龚明兴自入宴殿,就没说过一句话,始终默默地听着看着,任人摆布,好像大殿中根本没他这个人似的。 贺兰遥临走道是去去就回,又吩咐贺谦暂在宴殿帮着安顿众人,剩下的人其实都明白不过,在事情查出个水落石出前,他们怕是无法离开宴殿了。 满桌的酒菜经此一番折腾早就凉尽,自然亦无人还有胃口能吃得下,但偏偏所有的酒菜又不能撤换,姚氏在宴殿中毒,各人的酒菜无疑都成为了物证,得要一一检验过才知姚氏到底是酒菜中的毒,还是与人接触中的毒。 贺谦待平梁王与贺兰晶晶走后,开口客气地请剩下的人先入座,跟着叫人去良医所另请一名医官前来查验酒菜,再随即他又吩咐两名婆子与众丫鬟们,将搜检出来的各人随身之物,分别还纳众人。 不过贺兰元靖的随身之物,却是由他亲自将置物盘奉到了贺兰元靖面前,“世子殿下,脾胃虚症可大可小,耽误了延治就会很麻烦,还请世子殿下且将药收好了,千万别再忘记了服用!” 贺谦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盘中的药包,左苏青与贺兰元靖异乎寻常的反应已让他瞧出了端倪,只是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揭破贺兰元靖跟左苏青,而是该如何收拾这乱摊子。 “多谢贺总管!”贺兰元靖佯作不明贺谦之意,将药包匆匆折好塞入了袖囊,同时接过置物盘随意地摆在了一边儿。 贺谦笑笑,转身又向王妃禀道,“娘娘,大家在此闲坐等消息,不如属下命人给大家另沏新茶来,也好润润口舌?” “你看着办吧,贺总管!”薛碧影亦瞧出了贺兰元靖的不对劲,故而枯坐在首位的她显得很是心不在焉,按理姚氏出事儿她本应该舒了胸中一口闷气,多年间抬头不见低头见,总瞧着姚氏那个贱人在她眼前晃悠,还眼睁睁地看着王爷多数时间都歇住在姚氏屋里,她怎能不暗恨在心。 但莫名的她又觉着姚氏便是要走,也走得太突然,以致她日夜琢磨着如何苛待姚氏的伎俩似乎都派不上用场了,包括她想象着最终除掉姚氏,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属于她的平梁王府中独自逡巡着的痛快与得意,也没有如期望般的降临。 看来争斗数十年,突然一朝失去目标也是一种寂寞,唉!薛碧影这般暗暗想到,何况今日的目标不是该是竺紫琴吗?怎么闹来闹去,她倒反跟没事儿人一样,淡然从容地坐在桌案旁,与周奉不时地说上两句? 热茶奉来,竺紫琴还未端盏,忽见对面的龚明兴却蓦然起身,急匆匆地就要朝外走,贺谦眼尖,撵上几步唤住他,“郡马爷,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我……”龚明兴不知为何脸色潮红,额上虚汗直冒,“我去如厕,去去就来!” “属下派个人跟你去吧?”贺谦见龚明兴此状,心有疑惑,“郡马爷你是不是也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喊良医也给你断断脉?” “不,不必了!”龚明兴窘迫道,“我没事儿,就是内急,贺总管不必管我!” 说罢龚明兴便撇下贺谦疾步出了大殿,一溜烟便在回廊转角处消失了身影。 贺谦沉下脸,“来人,快跟着郡马爷去看看,等他如厕完务必要带他回来,否则待会儿王爷肯定要怪罪他擅自离开。” “喏!”一个下人应着,追着龚明兴消失的地方而去。 不多时,又一名竺紫琴不认识的良医至大殿,身边还带着两个打下手的药童,贺谦随即吩咐对方开始检验各桌酒菜,从姚氏的一桌开始查起,依次按首座次座的顺序来。 结果,未出所料,姚氏的酒中查出了合欢散,薛碧影闻报不禁蹙眉啐道,“太不像话了,王府里居然出了合欢散这类下三滥的东西,她好歹也是王府妾室,为了争宠,竟就老脸都不要了吗?” 贺谦听了愕然一愣,“娘娘?” 薛碧影死死盯着贺谦,“贺总管,本妃其实刚才就想说了,焉知姚氏所中的合欢散不是她自己服下的?不过为了王爷的面子,本妃实难开这个口罢了,总之,王爷多年都爱住在姚氏屋里,你也是知晓的,总不会完全没有因由吧?” 贺谦听到此处,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不止他一人疑心贺兰元靖,薛碧影几乎已是肯定元靖的药包内乃是合欢散,为了帮元靖洗脱牵连,薛碧影干脆来了个先下手为强,污合欢散是姚氏为了夺宠自用,反正姚氏命在旦夕,是辩不得也说不清了。 “咳!”贺谦假意轻咳,“娘娘,这合欢散的来处属下亦不方便下定论,娘娘的话属下就当没听过,毕竟有些事儿,叫外人听去,难免有伤王府的脸面呐!” “本妃都不介意王府的脸面了,你介意什么?”薛碧影冷冷道,“人命关天,是顾脸面要紧,还是查出真相要紧?何况周公是外人吗?是外人就不会受邀来赴咱们王府的家宴了,周公,你说本妃说的对吗?” “呃……”周奉尴尬地放下茶盏,“谢娘娘将老朽看做是自家人,老朽与小女同贺总管一样,什么都没听到,唯求能尽快查出夫人中毒的真相才是。” 薛碧影暗自冷哼,又是一个圆滑世故的老东西,不过正因圆滑世故,她对周奉倒还是十分放心的,周奉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需要他闭嘴的时候,他绝不会多说一个字,是故她明着是向周奉暗示,实际却是冲着竺紫琴的提醒,提醒她注意身份,别话多走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栽赃之举 周奉是个明白人,焉能不了解薛碧影真正的心思,他捎带上竺紫琴的回答,算是尽可能地为竺紫琴减免一些麻烦,诚如他来之前所言,他能帮竺紫琴应付的也就是些场面话了,至于王府的其他刁难,譬如刚才的搜检,是他也没办法避免的,竺紫琴该如何应对,那就要看她到底有没有玩把戏的真本事! 贺谦见此,也再无话可说,薛碧影护犊心切,不管合理不合理,都选择了先下手为强,那么剩下的,就看王爷能不能听信她的一派说辞了。 想了想,贺谦道,“娘娘,王爷去了许久未回,不知姚夫人的病况到底怎样,要不,属下亲自走一趟,给大家带些消息回来,也免大家等得心焦?” 薛碧影心神领会,贺谦若是不提,她也早已想到了单凭说辞不足为信的问题,正考虑着如何才能坐实姚氏暗服合欢散的罪状,贺谦主动要求走一趟,也省了她另找他人。 “贺总管!”竺紫琴此时站起来,“我们在此等消息固然心焦,可姚夫人的身边自有王爷跟蔻郡主在守着,还有良医们正竭力救治,所以我们多等个一时半会儿也无妨的,关键是王爷临走前让贺总管负责继续查验毒物从何而来,为谁所下,贺总管若就这么离开了,万一下毒之人趁机做了其他手脚,那我们留在宴殿的人岂不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再者,良医现仅查验了姚夫人的酒菜,没准儿别的酒菜里亦被下了毒,贺总管何故不等到全部的查验结果出来再说呢?” “这……”贺谦暗恼,竺紫琴太不识时务,阻了他趁机开溜,时间若再拖延下去,就只怕错过机会,将‘证据’栽给姚氏。 正犹豫着要不要寻个合理的借口让竺紫琴闭嘴,贺谦却听得薛碧影冷言冷语道,“既然贺总管不方便擅离职守,本妃去姚氏屋里看一眼总该没问题吧,周大小姐?” 所有人都已听出,薛碧影的语气里明显的讥诮,本来也是,竺紫琴狗拿耗子,王府里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她多嘴多舌了? 竺紫琴淡淡一笑,对薛碧影的敌意似充耳未闻,她略略施礼道,“恕紫琴失言,还请娘娘万勿计较,娘娘想去哪里自然是无人敢有疑议!” “哼,谅你也不敢!”薛碧影冷哼,作势要站起,偏轻轻叫了一声,“哎哟!” “娘娘,你……?”贺谦疑惑地望向薛碧影。 “没事儿,坐了一会儿,本妃的脚麻了!”薛碧影向贺兰元靖招手道,“元靖,来扶母妃一把!” “是!”贺兰元靖赶紧上前,搀扶住了薛碧影冰凉的手。 踏出大殿,薛碧影松开贺兰元靖,“行了,你回殿里待着吧,母妃看一眼便转来。” 一名守在殿外的婢女随即接替贺兰元靖搀扶住薛碧影,“娘娘,当心脚下!” 贺兰元靖目送王妃离去,面上的表情明显轻松不少,他回身大殿的时候,还冲竺紫琴冷笑了一下,“大小姐,王府一向都很太平,没想到你今儿才来赴宴,平梁王府就变得鸡犬不宁,你是扫帚星转世的么,走到哪儿哪儿就祸事频出?” “世子殿下过誉了!”竺紫琴恭谦地微笑答道,旋即重在案旁坐下。 竺紫琴不接招,贺兰元靖亦自觉无趣,悻悻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对左苏青探询的目光他权当没看见。 贺兰元荣则像是久坐无聊,又或者大殿中没了父王及母妃,让他随意了不少,故他饶有兴致地接过话题道,“竺姑娘,嗯?听说你与郡马爷是在什么酒楼相识的?” “郡王殿下的话怎么听着像是有歧义?”竺紫琴虽不清楚青长英到底把香斋的事儿向贺兰元荣透露了多少,不过据她猜测青长英应该没完全交底儿,否则按常理,贺兰元荣本是该极力反对的。 也所以她并不打算激怒贺兰元荣,哪怕他再轻佻,她也得能忍则忍,直到清萝他们平安回来。 “本郡王不是那个意思。”贺兰元荣失笑起来,“只是本郡王觉得姑娘应该不会那么巧就碰到郡马爷吧?还是姑娘不但是灾星,更是到处赶巧的凑热闹星?连梅元观都要去凑上一趣?” 竺紫琴看着他,眼波带笑,“郡王殿下对我的行踪了解的清清楚楚,莫非也凑巧跟紫琴认识的一位朋友很相熟?” “朋友?呵。”贺兰元荣不屑,“姑娘自以为的朋友吧,他可不是轻易拿人当朋友的人。” “知道!”竺紫琴点点头,“重要的不是他拿紫琴当什么,而是郡王爷在他心里算什么。” “什么意思?”贺兰元荣心内一凛,暗道难不成竺紫琴已知道青长英与他的关系了吗? “没什么!”竺紫琴换了正色淡淡道,“紫琴是说,我乃一介民女,实不值得郡王殿下如此关注,平梁城就这么大,凑巧遇见的事儿怕是天天都不免发生,至于梅元观,没准儿所传有误?那是我义兄去的地方,非我这等女子可入。” 竺紫琴很快扯回正题,反让贺兰元荣更加起疑,竺紫琴对他与青长英的事儿,到底知晓了多少? 贺谦在旁听得不禁眉头越蹙越紧,两人再来我往互相揭下去,岂不是要揭出贺兰元荣那令王府相当难堪的糗事?另则他也愈发断定,竺紫琴的出现不仅绝非偶然,更可能她并不是像欧欣宜所言,是冲着周家的财富而来的,这丫头心机城府极深,对王府的诸人听上去像是均了如指掌,难道平梁王府才是她的目标? 如果是,那她就无异以卵击石自寻死路,贺谦暗暗冷笑着瞥了竺紫琴一眼,今儿她能逃过宴殿的诟陷,明儿看她还怎么逃得过王爷的手掌心,一旦动起真格,生杀予夺王爷可是从未手软过。 “总管,总管大人!”先前追着龚明兴出去的下人气喘吁吁地跑回大殿。 “怎么?郡马爷呢?”贺谦未在对方身后瞧及龚明兴的身影,顿时预感不妙。 “奴才……奴才把郡马爷跟丢了!”那下人垂头丧气。 “什么叫跟丢了?郡马爷不是去如厕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共掩真相 下人摇首,“奴才追出去时,见郡马爷的人影在林子里一晃就不见了,随后奴才一路寻到郡马爷屋里,也没见到郡马爷。” “屋里的人呢,府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下人,就没谁见到郡马爷去何处了?”贺谦不甘心地问。 “没!”下人苦着脸,“奴才还以为郡马爷已经回来了,谁知……” 贺谦沉了脸,“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再带几个人去找啊,郡马爷能去哪里,才多大的王府?连个人都跟丢,还有脸在此现眼?” 下人受叱,唯唯诺诺告退,自己招呼了两个人随他一路寻去了。 竺紫琴道,“贺总管,我瞧着郡马爷离开时脸色不大对,莫不是人不舒服,在哪里晕倒了?” 贺谦闷声不响,他正是觉得龚明兴不太对劲,才叫个下人跟着的,孰知前后脚的功夫,就不见了龚明兴的人,王府的别院虽然有好几间,可龚明兴能去的地方还真不多。 自龚明兴牵扯进骆重的案子后,他在平梁王府的起居饮食,几乎随时随刻都有王爷派的人盯着,而此番家宴,不过是让他跟着来做做样子,以免引得外面闲言碎语,觉得王府甚是苛待郡马爷,故龚明兴从到场便寡言少语,这倒还罢了,想是内里憋了一肚子的气闷,自觉没有说话的份儿,亦是可以理解的,但他突然离开宴殿玩消失又算个什么事儿,他不知道自己的麻烦够多,收敛行径老老实实消停一段时间才是最佳选择吗。 当然竺紫琴说的情况也不是没可能,只是无论龚明兴是出的什么幺蛾子,亦或是病倒,他贺谦都不能放任不管,至少以贺谦对平梁王性子的了解,他很明白让龚明兴离开视线,平梁王一定会怪他有失职之嫌。 贺兰元荣不分轻重缓急,听了竺紫琴的话竟笑了,“呵,热闹,王府里可是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先是姚夫人中毒癫狂狰狞,后又是郡马爷不见了,依本郡王瞧着,咱平梁王府改戏台子算了,个个都来一段你方唱罢我登场。” “元荣!”贺兰元靖阻止他道,“你是太闲极无聊吗?不如跟着去瞧瞧郡马爷到底怎么了,别尽在这儿说些没用的!” “说两句怎么啦?”贺兰元荣不服,“还以为大哥你有多大本事呢,结果……” “二位殿下!”贺谦生怕贺兰元荣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慌忙打断贺兰元荣,“好好的宴席弄成这般,谁心里都不痛快,大家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吧。” 贺兰元荣悻悻地斜睨贺谦,不再言语,一旁忙碌了半天的良医跟药童,这刻查到了龚明兴的桌案,贺谦遂移步至他们身后,问道,“如何?” “回贺总管,没问题!”良医道,“如此看来,恐确只有姚夫人的酒菜是被下了合欢散的。” 贺谦微微颔首,“全部验过之后,还得请先生在殿中歇坐一会儿候命,但凡王爷问起,在下也好有所交待。” “谨遵总管之命!”良医说罢,埋头继续忙碌,留下贺谦兀自疑惑,龚明兴的酒菜中既无问题,他干嘛要匆匆离席。 当下无言,各人又是好一阵子闷坐,及至良医终于验完所有的席桌收拾随身携带的医具时,贺谦方才见搀扶王妃前往姚氏屋里的丫鬟疾步前来通禀,“贺总管,王爷让奴婢前来告知总管,夫人已仙游,王爷现在的心情异常低郁,若宴殿的查验没有进展的话,还请贺总管代为送客,另安排两位殿下回各自的别院歇住后,请贺总管前去商议一下丧事的筹备。” 众人闻听,俱是心头冰凉,姚氏到底还是回天无力仓猝离世,即使元靖元荣他们从未把姚氏放在眼里,然王府死了人,这个结果仍是令人震撼,且是始料未及的。 贺谦在短暂的惊惧后,勉强镇定心神,问道,“娘娘呢,娘娘同王爷在一起吗?” “娘娘去的时候,夫人尚还有一口气,娘娘怕惊扰救治,便向王爷说请,先回她自己房中去了,没想到还没半个时辰的功夫,夫人就……这不奴婢报知过了贺大人,马上还得去娘娘那边,向娘娘通传这个不幸的消息!” “另则……”丫鬟犹豫着近前,“王爷还有几句私下的交待,贺大人!” 贺谦会意,随丫鬟出了大殿,两人在殿外偏柱后低声交谈了几句,贺谦随后再次回到宴殿。 “周公!”贺谦一脸的无奈,“今日之事实在是……” “什么都别说了,贺总管!”周奉站起身,“总管的心情老朽全都理解,总管跟二位殿下及世子妃节哀顺变吧!” “谢周公,待在下安顿了二位殿下,就送周公和大小姐出府!” “诶,不必了!”贺兰元靖率先走出来,“我是回自己的别院,自己的家也需要用谁安顿吗?贺总管还 是操劳你份内的事儿吧,不必管我!” “是啊,我们就先行辞过了!”贺兰元荣跟在元靖身后,向周奉与竺紫琴假意拱了拱手,“天黑了,二位一路慢行,回府早点休息,或许明儿你们就又得赶来吊唁呢。” “二位殿下、世子妃你们也早点安歇,虽然今晚注定是个难捱之夜!”周奉揖首回礼道。 左苏青在最后,朝周奉略略施礼,跟着转目望向竺紫琴,“姑娘好生镇定,果然是阅经世面的人,可惜今日变故太多,未及与姑娘多说几句话儿,等改日,若得闲暇再做长叙吧。” “谢世子妃抬爱!”竺紫琴屈身相送,却抬眸深究地探向左苏青。 左苏青的眼底除了哀痛外,似乎更多的是愧疚,还有对竺紫琴的恨意,也似乎比初见时更甚。 三人沿回廊离去,只剩得周奉、竺紫琴与贺谦。 贺谦令良医也可以暂行告退了,自己则亲自送周奉与竺紫琴出府,一路上贺谦欲言又止,最后在快近府门时,他才停下脚步。 ”周公!”贺谦左右环顾,确定四下无人后,对周奉道,“今日之事离奇古怪,在尚未查出原委前,王爷希望周公和大小姐暂勿将姚夫人的死因透露出去,大概明日摆设灵堂下帖吊唁,也只会说姚夫人是暴病身亡,一为免人心动荡谣言四起,二也是为了更好的彻查此事,所以还望周公能够体谅,凡人问起,只道夫人是在宴席间旧疾发作延治无效则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乱中辨真伪 “放心吧,贺总管!”周奉叹了口气淡淡应道,“兹事体大,没有王爷的许可,我们焉敢乱讲乱传?老朽与小女保证,绝不会将今夜的情况泄露半个字出去。” “那就好!”贺谦伸手,“周公请!害你们白跑一趟,又枯坐了许久,招待不周贺某深感惭愧,只能代王爷请周公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多多海涵了!” “好说!”周奉拱手作别,“总管就送到这里吧,府中诸事还在等着贺总管处理呢,老朽与小女告辞!” 贺谦点了点头,“周公、大小姐慢走,恕在下就不远送了!” 两厢不再赘言,周奉与竺紫琴转身朝府门处走去,谁知没走几步,便忽听得身后传来人声,人声惶急,是在寻着贺谦而来。 “贺总管,贺总管!郡马爷找到了,他……” 周奉与竺紫琴停下脚步,彼此相视一眼后,禁不住又回身静待下文。 “郡马爷怎么了?”贺谦责怪地盯向前来寻他的下人,早不早迟不迟的,偏是周家父女将欲离开王府之时,郡马爷给找到了,今夜这对父女听来看去的秘密怕是又要多添一桩。 “奴才,奴才们在后花园的几度亭发现郡马爷正,正在与娘娘屋里的一个丫头……”来人不仅气喘吁吁,还回禀得吞吞吐吐。 “什么?与丫头?私会?还是……”贺谦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两人都是赤身**,贺总管!”来人将头垂得低低的,想是极为难堪,也实在难出口‘野合’二字,“奴才们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故特地前来请总管拿个主意,恰逢姚夫人刚刚过世,王爷心情甚是糟糕之际,这会儿子再向王爷禀报郡马爷合适吗?” “糊涂东西!”贺谦心头暗咒,本来身为郡马爷若是一时兴起,临幸了某个丫鬟,搁在平日也算不得什么,然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偏在姚氏垂危,王爷与郡主皆守在姚氏屋里时,还跑去和个丫鬟在后花园鬼混,且最糟糕的是,龚明兴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敢动王妃屋里的人。 龚明兴啊龚明兴,你自找死路任谁也救不了你!贺谦心知肚明,龚明兴的错是根本兜不住的,过不了今夜郡马爷的寡廉鲜耻就会传遍整个王府,但前来通报的下人说得也没错,现在还真不是同王爷提及此事的时机。 “郡马爷人呢?”贺谦寻思了片刻后追问道。 “已经被奴才们强行送回屋里去了,那丫头一个劲儿哭哭啼啼,问什么都不说,奴才只得叫人先将她看押起来,等总管问话!” “唔,知道了!”贺谦回脸望了望周奉、竺紫琴他们,一顿足道,“走吧,我去王爷那里还有别的急务要办,郡马爷的问题就暂时压一压吧,你们几个,分别将郡马爷和丫头都给看好了,谁也不许外传几度亭里看到的情形,若有谁敢说走了嘴,立时杖毙绝不姑息!” “是,奴才们明白!” “哼!”贺谦一边冷哼,一边脚下不停地赶往平梁王处,他嘴上虽说得狠厉,于今却也只能寄望一场丧事的忙碌,让谣言没那么快传入王爷的耳朵里。 当然,他最后故意提高了声调,也是说给周奉与竺紫琴听的。 周奉见贺谦远走,再次轻轻叹了叹,“我们也回吧,丫头,王府今儿可真是个是非之地!” 竺紫琴微微笑了下,并不多言。 两人上得马车后,周奉仿佛疲累以极,靠在椅背养了好半天神,方打破沉默悄声问道,“丫头,给老朽句实话,今儿王府一连串的变故,和你有几分关系?” 竺紫琴缓缓摇首,“半分关系都没有!” “怎么可能?”周奉不信,“丫头,老朽既然帮你遮掩身份,让你能避过王爷的怀疑,你连句实话都不肯相告吗?要知道同进同出平梁王府,老朽也是在拿项上人头替你担着风险呢!” “紫琴谢老爷子的处处维护,可紫琴说的就是实话,确实与紫琴没有半分关系!” 周奉眯缝了双眸,凝视着昏淡光影里,竺紫琴那精巧秀致的轮廓,以及一双忽闪透亮的秀目。 “老朽不明白,王府一向都不会出这等怪事,偏是你去赴宴就……” “说真的!”竺紫琴打断周奉,“紫琴亦有许多不明白之处,只能隐隐约约将事情拼凑个大概,若一定要论紫琴与姚夫人的中毒有什么关系的话,关键所在,我想就是少夫人赏给紫琴的这套首饰了。” 周奉咬了咬牙,恍然明白了什么,“碧玺镯?果真是少夫人赏给你的?” “说是借几样首饰给我应应场面,让我别丢了周家的脸!”竺紫琴依然是轻描淡写的口吻,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之事。 “怎么可能!”周奉第二次说这四个字,疑虑明显比先前还要大,“你那碧玺镯里装的不是自用的香粉吗?” “再者,欧家是名门大户,欣宜再刁钻蛮横,她也不会识得什么飞燕癫,更不会使用那么凶险的,稍不注意便会殃及自身的毒物!”周奉此番断论与其是说给竺紫琴听,倒不如更像是他在自我否决胸中的猜忌。 竺紫琴又是一笑,“没错,假如少夫人能想出这么个费力不讨巧的办法,就一定是有别人在给她出主意,不瞒老爷子,假如紫琴不曾调换碧玺镯里原有的粉末,怕宴殿搜验,被查出来的就不是血杳散而是飞燕癫了。” 周奉吃了一惊,“调换?你能肯定调换的是飞燕癫,不是别的什么香粉?或许碧玺镯里原本藏置的就是女子用的脂粉呢?” “老爷子说的是!”竺紫琴这次竟然不再反驳周奉,她早就料到哪怕人赃俱获证据确凿,周奉也会竭力维护欧欣宜,甚至为欧欣宜百般开脱,是故她从一开始就未打算坐实欧欣宜的劣行,稍微提几句,不过是在周奉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只待时机合适,诚如她所言,人心的疑窦疯长,最终必将摧毁本就薄弱的信任。 “幸好紫琴还留着那些原本装在暗盘里的粉末。”竺紫琴故意停顿了片刻才道,“是香粉还是毒药,老爷子若有兴趣的话,紫琴为老爷子取来一试便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如血之忆 周奉语塞,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对竺紫琴多了几分戒备,因为竺紫琴留下证据,就必然是有后招在等着他。 “不必了。”周奉尽量使语气平静自然些,“碧玺镯几经易手,老朽怎么知道暗盘里面的东西究竟是谁动的手脚,便是验出为飞燕癫,你又怎么能自证非你所制?若你确实熟悉毒药的话,依老朽看,始终你的嫌疑最大。” 竺紫琴失笑,“我可并不是擅于施毒,倒是读了些杂籍书典,勉强能分辨某些少见罕闻的毒物,不过老爷子的话紫琴深以为然,镯子几经易手,不能因为是少夫人送的,就认定少夫人与此事有关,紫琴的意思,凡事多加小心总无差错,对老爷子亦是如此!” “哼,老朽时日无多,在乎的事情也就屈指可数的几件了,丫头你当心自己才是,玩得太大,容易引火烧身。”周奉说的时候,底气尽失,且还有诸多的落寞与失望,竺紫琴不深究大概已算是体谅周家的脸面,他还能指望什么?想他费尽心思积累的一生,小心翼翼附从的权贵,在眼前这丫头眼里,或许根本就是个笑话。 竺紫琴听出了周奉内里的虚弱,果然不再多说一句,两人无话,回到周府时已近子夜,也就没怎么惊动下人,便分道回屋了。 院子里仅有于妈在等着竺紫琴,见竺紫琴安然无恙,于妈松了口气,有心想问问在王府里发生了些什么,可竺紫琴好像没有兴致提及,于妈只得按捺好奇,转而问竺紫琴是否还要用点夜宵。 腹中空空,竺紫琴却毫无食欲,得知凤墨不曾来过后,她即让于妈去准备洗漱用水,末了她还加了一句道,“府中可有素服?你帮着随便找一件吧,大致合身就行,明儿得要用。” “素服?”于妈愕然,“谁家要办丧事吗?” “明儿你就知道了!”竺紫琴神情黯淡,独坐镜前,将头上、身上所有的簪钗坠链等饰物全都一一摘下来放好,且拢了拢发缕,“你还不快去?” 于妈赶紧道,“是,小姐先歇着吧,老奴回来便替小姐收拾!” 竺紫琴未答话,瞧着镜中的自己,她渐渐地有些失神,很多事一旦开始,再怎样精于计算,恐也是没办法控制所有的环节,她不得不承认,姚氏身亡,的确超出了她的预计。 至少在扳倒平梁王的筹谋中,她根本不曾想过姚氏会成为王府众人中首先失去性命的,即使姚氏也未必算得绝对无辜,然姚氏却显见不该是应付出如此沉重代价的人,结果相反,该付出代价者至此时竟还毫发无损,这对于竺紫琴来说,不啻是个小小的冲击。 一直以来,她认定的都是这个世道欠她的太多,所以所有从一出生就被剥夺掉的生活,她都决意全部讨回来,可她所讨还来的,就一定无有亏欠吗?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总有无辜会牵连其中”,竺紫琴清楚地记得那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在面对城破国亡的惨景时,曾这么说道,随后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可惜我与你们却不在无辜之列,故该死者,其奈我何?” 男子说完即拔出长剑自刎于大殿之上,在他三十四岁的年纪用他自己的血染透了身下的王座,一个沦落到山河破亡的帝主,自然非属无辜,可他居然只想到一死百了,而罔顾王宫大殿外尸山血海的惨绝人寰,还说他的敌人能奈他何,真不知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念及无辜二字? 何况后来的情形是一场比噩梦还可怕的杀戮,就因为男人最后的那一句话,横竖堆砌的尸身,不是死在敌人的手上,却是自己人刀剑下的亡魂! 竺紫琴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去回忆尸体和鲜血,明日二进王府又得是处处小心的应付,她不想一整夜的噩梦缠绕,耗尽了她今时已所剩不多的精力,她甚至也不能多想,如果她还坚持要向贺兰王族讨还一切的话,她是不是也将变成真正的“该死者”! “小姐,水打来了!” 幸好,于妈的推门而入,打断了竺紫琴的思绪,她从妆台前站起身时,神情又恢复了淡然冷静,“放在架子上吧,先替我更衣。” 夜入三更,竺紫琴尽管没有做噩梦,可亦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她忽然听得窗外有一声轻响,竺紫琴赶紧翻身坐起,披上外衫,趿了鞋去开门。 随着门开一隙,一条影子窜入屋内,黑暗里只听得对方低低道,“抱歉,回来晚了,本不想来惊扰你的,只是仍放心不下,故来看你一眼我就走。” 竺紫琴伸手,出其不意地拉住了对方的手腕,“你来的正好,等明儿早上,怕是见了面,也没甚时间说上话了。” “怎么,出事了?”对方吃了一惊,他的惊不仅仅是担忧,还更惊讶于竺紫琴难得这么主动挽住他。 竺紫琴拉着他摸黑坐下,“先说说你的情况,有收获吗?” “连着两个晚上了,一无所获,我因不放心你,就先回来,花荐我让他五更之前撤离。” “没关系,早料到会不太顺利!”竺紫琴安慰道,“辛苦你了!” 凤墨心头一暖,黑暗中的低语,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竺紫琴的声音听着格外温柔动人,将一夜的寒冷与疲累都尽涤而去。 “湖水凉吗?”竺紫琴放佛窥透了凤墨的心思,接着道,“当心别受寒了,我让你备一些酒暖身,不知有没有点用处?” “有你处处想得周到,我岂会有事?”凤墨不知不觉,脸上亦泛出了温暖的笑意,“大家都好好的,放心吧,每个人下去的时间并不长,这点寒意还是能抵受得住。” “可不是一两天的功夫就能有所收获,我的确很是担心。”竺紫琴叹了口气,笑了,“不过摸着你手是暖的,我也可以踏实了。” 凤墨随即明白,难怪竺紫琴会主动拉他的手,他还差点心猿意马,以为…… “咳咳……”凤墨红了脸,亏得是黑暗里,竺紫琴大概不会注意到他的尴尬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深宵短叙 于是他赶紧转移了话题,“你呢,你在王府如何?我想知道今晚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唉,都不知该说什么好!”竺紫琴静静凝视着凤墨,心想世事真是奇怪,她与他相识视他为敌的日子好像并不是太久以前,什么时候逐渐变得开始习惯与他一起分享经历的点点滴滴,而此时能够分享她心情的,也似乎唯他一人而已。 “姚氏仙游,平梁王府明日要开始大丧了。”竺紫琴低下头,在凤墨开口发问之前,只简短地说道。 凤墨愣住,数秒后才反应过来,“怎么会这样?” “是飞燕癫!”竺紫琴道,“我让你叫花荐帮我把碧玺镯里的飞燕癫调换成了血杳散,可姚氏仍然中的是飞燕癫,说明她在赴宴之前已接触过了毒粉,至于她是自情自愿的还是被蒙在鼓里的,我不知道。” “你不是说飞燕癫固然厉害,却也还是有法子解毒的吗?” “本来是!我算准了王府里的良医们足可以解飞燕癫之毒,因为飞燕癫固然很少有人施用,里面有几味配药倒是为解毒虫之毒,通阻止痛所必用的,便是其主药亦可以用乌头缓解毒性,然我没料到的是,姚氏的酒中还有合欢散,现在想起来,定是合欢散催发了药性,才致姚氏毒发得那么快,飞燕癫之毒症状明显,掩盖了其他的可能性,良医们亦未能及时察觉,其结果……你就可想而知了。” “哪儿来的合欢散?”凤墨讶然道,“谁会如此歹毒,定要要了姚氏的性命?” “我有十足的把握,合欢散是贺兰元靖的,不过在姚氏的酒中查出合欢散,我看他也是相当吃惊。” 竺紫琴重新抬起头来,不屑地冷笑了一下,继续道,“贺兰元靖的目标应该是我,至于本该送到我桌案上的酒菜怎么换到姚氏桌上了,我尚未知其中缘由,依当时的情况推测,也许和左苏青有莫大关系。” “左苏青?”凤墨疑惑道,“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他们夫妻俩不是同气连枝的吗,若贺兰元靖有心想害你,她又怎么可能出手帮你?” “我觉得不是帮不帮的问题,大概在哪个环节上阴差阳错了!”竺紫琴略一沉吟,又道,“另则龚明兴也十分的奇怪,他的反应倒才真像是服过合欢散。” “噢?王府的合欢散是补药吗,不分场合地点谁都乱用?”凤墨啼笑皆非,“听你说着,郡马爷八成是又闯祸了。” “可不,一边王爷、贺兰晶晶在姚氏屋里守着良医们救治姚氏,一边宴殿在彻查毒从何而来,唯独郡马爷是忙中抽闲,乐得快活去了,你说王爷知晓了,还能饶他?” 凤墨默默地把所有的线索理了一遍,感概道,“好乱!平梁王府乱成了一锅粥了,真是太出乎意料!” 竺紫琴点点头,“乱未必不是好事儿,我隐隐地觉着似乎有可利用之处,只是今夜我的脑子也有点乱,一时暂还没有想出什么头绪来。” “我已经很庆幸了!”凤墨道,“贺谦与元靖显见都是针对你,不过不是一个路数罢了,你能平安无事,一点都没受到牵扯,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光想一想都令人后怕,不是吗?” “不会。”竺紫琴苦笑,“无论飞燕癫还是合欢散都难不倒我,你知道我虽不喜欢用毒,可对天下毒物及下毒手法还是比较知悉的,也比寻常人更加小心谨慎,所以你放心,他们没那么容易得手。” 凤墨摇首,“我不是这个意思,贺谦与元靖即使先前不是一个路数,经此一夜后,他们大致也能得出和我们相仿的结论,他们会联手,会变本加厉,会想着把吃了的亏,都从你身上找回来,而且,他们对你更加有所了解,就一定会琢磨出别的法子来。” “没错,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得要快刀斩乱麻,尽快解决该解决的人,能解决的人。”竺紫琴这般说的时候,声音愈见转低,像是沉闷的低喃。 “紫琴?”凤墨狐疑地唤了声。 竺紫琴转眼,侧目望向了黑暗中的某处,“我没事儿!” “姚氏的死不能怪你,和先前死的那个丫鬟一样,要算账只能算到贺谦和元靖头上。” “我知道!” “上一次我有些误会,说的话很过分,过后我想通了,人命在他们眼中无非草芥,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和权势,无论我们做不做手脚,也总会有无辜的人命丧他们手中,所以你不必难过,只管打起精神应对便是,用不着责怪自己,好吗?” 竺紫琴闻言再次轻轻笑了,凤墨的态度果然是前后天壤之别,上一次他们为了丫鬟的死而争吵,现在倒轮到他对自己娓娓相劝,世间所谓相知相解,其实也就莫过如是了。 竺紫琴道,“我责怪自己,不是因为她们受我所累,枉送了性命,而是怪我人卑力弱,没法子也没有能力一下子解决所有问题。” “没关系,”凤墨笑道,“还有我呢,哪怕同样人卑力弱,我会陪着你一路走下去。” 竺紫琴笑而不语,一路走下去?可能吗?但得这一路能走得顺利,她就已得惜缘了。 “总之,明儿吊唁是危险也是机会,我会把握分寸的。”竺紫琴在短暂的沉默后,将话锋转到了正事儿上,“你就不必跟着去了,白天里得空就好好的休息,连着每晚忙到三五更,太是消耗体力,我可不想你因此身手大打折扣,毕竟平梁王、世子以及郡王身边都不乏高手,咱们是不怕一万也要防万一啊。” “嗯,不用管我,我会看着办。”凤墨不想分了竺紫琴的心,故满口应诺而未强求跟竺紫琴一起进王府,“算算时间,沈榭他们如果顺利的话,明后两日内差不多也该回了,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去准备的?” “有!”竺紫琴道,“不过不是关于沈榭他们的,而是另外一件,等明儿回来后,我再详细说与你听。” “好,那你就再睡一会儿……”凤墨回身看向窗外,“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天亮,又该是怎样漫长的一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灵堂遗帕 平梁王府,没有想象的车马拥堵,许多达官贵人在接到消息后震惊之余,还得匆匆忙忙地去准备吊唁之礼,姚氏虽不过是个妾室,但王府的妾身价自然又不同于一般,尽管王府下发的函帖也是极为简单唯求低调处理,可王府的红白喜事,谁又真好意思两手空空登门呢。 便是周府这边,头夜就知道消息者,亦是忙到了巳时,方才准备停当前往平梁王府。 车内无语相坐,头夜的倦怠还写在脸上,加之一身的素服玄袍,倒是很应景地显出些哀沉的气氛,竺紫琴留意到周奉的精神不济中,似乎还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她想起早上些的时候,管家周远堂从周奉屋里出来被她撞见,脸色亦是不大好看,她初始以为周远堂 不过是找老爷子商议备礼的清单,故随意地问了句,“管家辛苦了,时间仓促了点儿,筹备起来没什么问题吧?” 孰知周远堂愣了愣后才反应过来,“大小姐说的是去王府吊唁所需准备的礼品吗?噢,在下会尽快处理妥当,大小姐毋庸担心。” 跟着周远堂又似啧怨般地补充了一句道,“大小姐若真关心周府,就该知道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大家也才都能太平无事。” 竺紫琴蹙眉,追问道,“什么意思?” 周远堂却已不愿再多话,说了句“没什么,在下就是觉得最近的麻烦简直像赶集似的一连串着来,觉着有些力不从心罢了。” 说完周远堂即拱手告辞,匆匆离去。 周远堂的反应说明他一大早同周奉商议的并不是什么礼单,且商谈的内容让两人的心情都比较低落,那究竟会是什么事儿呢?莫不是周家的生意也出了问题?竺紫琴仔细地又瞧了周奉一阵,觉得不像是生意方面对周奉造成了影响。 不知不觉,马车穿街过市,终于停在了平梁王府的门前,竺紫琴遮好面纱,随着周奉下了马车。 守在府门外相迎宾客的都是王府里的小厮们,环顾四下竺紫琴也未见贺谦的影子,本来这种场合理应是由贺谦负责迎送和收受礼品的,而此刻由他人替代,未免有些轻慢和失礼之嫌,不过想想亦可以理解,贺谦大概正不知为何事忙得抽不开身呢。 负责接待竺紫琴他们的小厮,一路将他们引往灵堂方向,灵堂就设在王府的议事殿之后,是由一间空闲着的偏殿临时布置而成。 沿途,只见黑黑白白的花朵点缀在各处,回廊飘摇着的青色帐幔更令气氛愈见沉重,与头夜所见的流光溢彩相比,只一夕的功夫,王府已是物是人非。 到得灵堂,早有先至者正与贺兰遥在灵堂外说着什么,周奉一见,即压低声音提点竺紫琴道,“那身穿暗青灵芝纹缎袍,比王爷略矮一些,身形一般精瘦结实者,就是世子妃的父亲,平梁大将军左延宏。” “唔。”竺紫琴微微颔首,还未来得及再问,那边贺兰遥已瞧见了他们,“周公,辛苦了!” “周某来迟,还请王爷见谅!”周奉赶紧上前,朝贺兰遥及旁边的几人一一施礼。 “周公不用客气,哦!”贺兰遥看了眼周奉身后的竺紫琴,向那几人介绍道,“周府大小姐,周公前几日才将其迎回府中。” “呵,我们已有所耳闻,没想到大小姐已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了!”几人虚与委蛇地寒暄着,眼里偏尽是冷淡不屑与不信任的目光。 这几人除左延宏外,俱是平梁王手底下的文臣,亦知平梁王和周家的关系,故他们虽未将竺紫琴放在眼里,对周奉却也不得不保持着三分客气。 周奉于是为竺紫琴逐一简单介绍了下,而竺紫琴则至始至终,都保持着恭谦有礼的样子,客客气气地应话,对他们眼底的冷薄只作不见。 跟着,周奉就提出带竺紫琴到灵堂内拜祭姚氏,贺兰遥点头同意,让他们拜祭完,也去会客堂坐一坐,王府已备下茶果点心以候众宾客。 周奉谢过,两人离开贺兰遥等人,直往灵堂内走去,竺紫琴偶有回眸,只见左延宏的目光仍在紧紧追随他们。 事实上,同另外几人相比,左延宏显得不苟言笑,寡言少语,但在他的眼中,反倒没多少轻慢,他看向竺紫琴的眼神,既是深究,又好像带着某种犹豫不定。 灵堂内,左右两侧各立着披麻戴孝的贺兰晶晶、元荣、元靖及左苏青四人,尤其贺兰晶晶,更是一身的重孝,自然,姚氏是她的亲母,她披重孝才合规矩,然她的身畔,却独独不见龚明兴。 见此,竺紫琴心中暗叹,龚明兴算是完了,如此重要的场合,居然连应应场面都不再需要龚明兴,他的郡马爷生涯怕是已走到头了。 上过香,一番祭拜之后,周奉走近贺兰晶晶,“郡主殿下节哀顺变吧,好在还有娘娘主持王府诸事,必会比从前更加疼爱眷顾郡主殿下的。” 此话好比伤口撒盐,贺兰晶晶心痛得胸口猛缩,蹙了眉勉强应道,“多谢,母亲去得不明不白,这事儿不算完!” 她说的时候,还看了竺紫琴一眼,哭肿的双眸怨毒之色犹深。 竺紫琴暗暗冷笑了一下,打定主意不去理会贺兰晶晶的挑衅,一旁的贺兰元荣则慌忙提醒道,“晶晶!父王千叮万嘱,叫我们绝口不能提昨夜之事,你怎么又……?连父王的话你都不听了?” “算了算了,是老朽多嘴!”周奉劝道,“好在此刻灵堂之上并无外人,郡主殿下,你自己多保重,老朽与小女就先告退了!” 说罢周奉略略拱手作辞,率先离去,竺紫琴在他之后,移到贺兰晶晶近前,从自己袖中掏出帕子,拉起贺兰晶晶的手,将帕子塞到了她的手里,“无论如何,紫琴心里也不希望夫人去得如此之早,郡主殿下,为了夫人,您要顾惜身子,泪多伤身!” 贺兰晶晶咬紧了唇,死死地盯着竺紫琴,直恨不得将帕子摔到竺紫琴脸上,谁需要她猫哭耗子假慈悲?然竺紫琴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图,不但一手施力,让贺兰晶晶挣脱不得,还用另一手拂了她的手指,硬是让她合掌握住了那帕子。 并在她合住的指背轻轻拍了两下,“我走了,郡主殿下!”竺紫琴说完,方放开贺兰晶晶,头也不回地离开灵堂。(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私下约见 望着竺紫琴的背影,贺兰晶晶的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握着帕子的手越团越紧,仿佛要将帕子捏碎成粉,挫骨扬灰似的。 贺兰元靖目睹着一切,不禁蹙紧了眉头,若有所思。 追上周奉,竺紫琴道,“老爷子,你先去会客堂歇着喝会儿茶吧,我就不去了。” “怎么?”周奉狐疑地打量竺紫琴,“王府今日虽然开门迎客,前来吊唁的客人也会越来越多,可王府仍旧处处均有眼线,不管你要做什么,老朽都劝你别轻举妄动。” “我只是想走动走动,透透气罢了。”竺紫琴平静地说道,“今日来的宾客我基本都不认识,与其听他们假意客套寒暄,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还不如自寻个耳根清净,何况老爷子虽同我大致讲解了一下王府的情况,我却还仅是空有概念,趁此机会,我正好可以熟悉一下王府环境,看一看实景实物不是吗?” 周奉迟疑了片刻,“好吧,你随处走走也不是不行,然落单之后万一出了什么事儿,老朽仍是那句话,你得自己当心,老朽帮不了你!” “紫琴知道!” 竺紫琴毫不犹豫地离开周奉后,沿着小径一路行往灵露别院,姚氏停灵在灵堂上,灵露别院则格外的凄清冷侧,除了隔着院墙能望见的一树树白花外,关门闭院的内里死气沉沉,放佛是根本没有人一样,竺紫琴经过灵露别院,并未做过多的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她又继续往灵露别院东北的位置走去。 贺兰晶晶的雨承院正是在那个方位,毗邻着灵露别院。 灵堂内,贺兰晶晶向另一拨祭灵敬香的宾客谢过礼后,竟突然晕厥倒地,贺兰元靖、元荣等均吃了一惊,慌忙唤人进来搀扶起贺兰晶晶,连平梁王亦闻声跟了进去。 “晶晶,你怎样了?没事儿吧,要不要喊良医来?”贺兰遥难得温和且关切地问道。 贺兰晶晶摇首,推开了搀扶她的丫鬟,“我就是有点累了,父王,想是一宿未眠伤心过度的缘故,我能回自己的屋里躺会儿吗?” “你去吧!”贺兰遥愁闷地看着贺兰晶晶,“难为你了!” “谢父王,儿臣稍好些自会再来为母亲守灵!”贺兰晶晶脸色苍白,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辞过众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步履踉跄地离去。 贺兰元靖想了想,“父王,儿臣还是不大放心晶晶,容儿臣跟着去看一眼吧,她若确实无大碍,我们大家不就都能宽下心来了?” 贺兰遥略感诧异,因为平时贺兰元靖从不会关心他的这位妹妹如何,难得今时,或许是姚氏突然亡故的原因,元靖也有了做大哥的样子了吗?元靖的主动,让贺兰遥感到了一丝欣慰,他当即满口允道,“好啊,晶晶若有不适,你就赶紧替她喊良医,这个关头,王府不能再出什么事儿了。” “是,那儿臣去去就回!”贺兰元靖撇下左苏青,一溜烟地奔出了灵堂。 雨承院,竺紫琴被贺兰晶晶的贴身侍婢金湘拦在了院外,金湘怀着敌意毫不客气道,“姑娘还是请回吧,郡主殿下在灵堂守灵,你若找殿下,应该去灵堂才是。” 竺紫琴不理会金湘,硬是一脚跨过了院门,金湘忙伸出手臂阻拦道,“姑娘!雨承院不欢迎姑娘,姑娘若是硬闯的话,奴婢可就要喊人了!” 竺紫琴冷冷道,“滚开,我与你主子约好了在此见面,你若再胡搅蛮缠,叫别人看去,怕是对你的主子也没什么好处!” 金湘愣住,悻悻道,“约好?奴婢怎么不知道?姑娘你若真是有约,不妨等……” “你家主子身为郡主,也是需要事事都向你这个奴婢禀报的吗?”竺紫琴打断金湘,讥讽道,“好啊,那待会儿等我见了你家主子,我就问问她,到底你是主子,还是她是主子?你一奴婢究竟什么来头,居然让郡主殿下都得向你请示后才能见客!” “姑娘请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那个意思!”金湘深知此话的轻重,吓得忙不迭地扑跪在地,“奴婢就是吃了豹子胆儿也绝不敢以下犯上啊,求姑娘千万别将奴婢的话往心里去,奴婢知罪了!” 金湘服软,竺紫琴自然无心再与她计较,她冷冷地瞥了一眼金湘,便绕过金湘径直往雨承院的内院走去。 贺兰元靖尾随着贺兰晶晶到了雨承院,见贺兰晶晶进去后,他又等了一会儿,方才不请自入。 雨承院内静悄悄的,贺兰元靖一路向里,快走到厢房时,金湘匆匆迎出来,叫了声,“世子殿下!” “唔。”贺兰元靖随意应道,“你们郡主还好吗?” “郡主殿下只说人昏沉沉的,想要小憩片刻,别的没什么。”金湘答道。 “我去看看!”贺兰元靖说着就要往厢房里闯。 金湘急道,“世子殿下,郡主刚刚睡下,殿下进去恐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便?”贺兰元靖不理不顾,疾步上前,推开了厢房的门,“我是她兄长,进去看看不应该吗?” “诶……”金湘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兰元靖进了屋子。 “谁啊?”内寝中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询问。 贺兰元靖步入内寝,见贺兰晶晶从床上斜支起身,正抬头朝他这边张望。 “父王不放心,叫我来看看你如何了。”贺兰元靖一边心不在焉地答着话,一边警惕地环顾四下,房间里看起来一切如常,并无甚异样。 “能如何?”贺兰晶晶幽幽道,“兄长是越来越无所顾忌了,女子的寝间你也是随便出入的吗?” “得了吧!”贺兰元靖不耐烦道,“换了平时叫我来我还不来呢,我可是看在姚夫人刚刚去世的份上,才替父王走这一趟的,行了,你若是无甚大碍,我亦可以回去交差了,真的不需要请良医?” “兄长能让我安安静静小憩片刻,胜过王府整个良医所!”贺兰晶晶冷淡地看着元靖的东张西望,毫不掩饰地请贺兰元靖尽快离去。 “那你好好休息!”贺兰元靖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讪讪地退出了房间。 金湘在门外等着他,“世子殿下这就要走了吗?” 贺兰元靖冷哼不语,仿佛没看见金湘一般扬长而去,身后传来金湘的声音,“奴婢恭送世子殿下!” 贺兰晶晶听到了金湘这一声,掀开被子趿鞋下了床,朝用于更衣的屏风后道,“出来吧,他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有限协谈 竺紫琴自屏风后转出,“多谢郡主肯同紫琴私下一晤。” “本郡主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贺兰晶晶将竺紫琴的帕子扔到桌案上,“我不过是讨厌世子的嚣张与目中无人,才没有将你供出来,但并不表示本郡主能既往不咎你对本郡主曾经的戏弄,何况母亲的死,谁知道和你有没有关系?你此来若是想向本郡主告饶,求得本郡主的原谅,劝你还是省省吧,无论如何,本郡主都绝不会和你化敌为友!” 竺紫琴拿起帕子,慢慢打开,帕子的一角有她用同色的丝线绣下的一个“回”字,若不经意,通常人的眼睛是不太会注意到这个字,反而手指的触摸能清清楚楚感知到,故她才在把帕子硬塞给贺兰晶晶时,让贺兰晶晶的指尖碰到了绣字。 “姚夫人的死和我有没有关系,郡主恐怕心知肚明,才会在见到我的暗示后,返回雨承院。” 竺紫琴将帕子绣字的一角,缠在自己的食指上,走近贺兰晶晶示意了一下后,继续道,“至于郡主是否对我既往不咎,我还真没指望!” “没指望?那你来做什么,就不怕本郡主趁机让你以命相抵吗?要知道随便找个理由,本郡主都可以堂而皇之的要了你的命!” “我相信!”竺紫琴叹了口气,随手揣好帕子,“假若郡主殿下愿意继续忍受娘娘跟两位殿下对你的轻鄙与欺负,愿意自己的生母下到九泉时还被泼上污水,含辱忍垢死不瞑目,愿意自己的郡马爷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让郡主无论走到何处,都有洗不尽的耻辱,那随时随地,郡主殿下都可以将紫琴的性命取去!” 贺兰晶晶的脸慢慢变了色,她怒视竺紫琴道,“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先告诉我,郡主殿下,昨儿个王爷是否着人搜过灵露别院?” 贺兰晶晶的双眸急速眨动,并将脸侧向了一边儿,强硬道,“王府里的事儿,你没资格打探!” “唔,我本来十分同情夫人的不幸离世……”竺紫琴故意拖长了声调道,“也十分反感某些人的颠倒黑白,想着能帮上郡主改变一点现状的,看来郡主殿下是不需要!” 竺紫琴说着朝外走了几步,“那么,就权当紫琴没有来过吧,郡主殿下,紫琴告辞!” “慢着!雨承院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贺兰晶晶疾步挡在竺紫琴面前,“本郡主凭什么信你?” “因为我是个局外人,与平梁王府毫无瓜葛,和郡主殿下也并没有什么非得你死我活的利害冲突,如果硬要追究起来,郡主对紫琴的嫌厌,大概也就是因为紫琴初到平梁之时,说了一些掩饰之词而已。” “掩饰之词?”贺兰晶晶一字一顿道,“你分明就是居心叵测,对我平梁王府别有图谋,如你般满嘴谎言者,我信你才叫怪!” “郡主殿下若能平心静气,紫琴愿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可既然郡主殿下无法听进去紫琴的话,那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谈下去了。”竺紫琴以无所谓的口吻道,“郡主殿下还是请让一让吧,难不成我与郡主殿下之间,非一见面就得做无谓的争吵吗?” 贺兰晶晶见竺紫琴真要走,咬了咬牙道,“想让本郡主信你,就看从你嘴里能吐出什么来了,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不告诉本郡主原委始末,你今天休想迈出我雨承院的大门!” 竺紫琴唇角泛起微笑,“郡主这是愿意坐下来聊一聊的意思吗?想要知道紫琴所知的,郡主殿下得先回答紫琴刚才的问题才行,否则郡主殿下就是将紫琴打死,也不会听到一个字儿的实话。” 贺兰晶晶狠狠地盯着竺紫琴,半天才道,“贺谦说在宴殿没有查到毒源,建议父王查一查母亲的屋子,看母亲在去宴殿之前,是否已被人下了手脚,连带着灵露别院的人,也都最好要彻查一遍。” “结果怎样呢?” 贺兰晶晶咬了下唇不语。 “在夫人房中搜出了合欢散是吗?” “你怎么知道?”贺兰晶晶瞪圆了双眸,“果然是你搞的鬼!” 竺紫琴冷眼斜睨她,“后来呢?贺总管是否又说,查出来的合欢散像是夫人自用的?” “因为是从母亲妆台上的珍珠玉容膏中查出,那珍珠玉容膏为母亲常用的养颜之物,除母亲的贴身侍婢,一般人不大可能接触,你知道合欢散不仅服用后会催情,混于脂粉中更是兼有调情诱惑之功效,所以他们认定,母亲体内的合欢散,是长期使用玉容膏所致,父王知晓后,当然下令不可声张,只作没有合欢散这回事儿。” 贺兰晶晶说着说着,忍不住鼻酸,噙了泪道,“可母亲焉会是那种人?她再如何不济,用合欢散这等下贱的手段勾引父王的事儿,她绝对不会做的,我不相信!” “她的侍婢怎么说?” “说不清楚,那侍婢跟随母亲多年,还算是比较可靠的,父王亦觉得不可能是侍婢在捣鬼。” “郡主节哀,咱们先坐下再细说吧!”竺紫琴拿眼示意了一下。 贺兰晶晶忍了泪,走回桌案边一屁股坐下后,情绪稍稍平复,“你的问题本郡主已回答,现在该你和盘托出了!” “别急,郡主殿下,紫琴有些疑惑,今儿祭灵,怎么没看见郡马爷到场呢?” “我管他呢!”贺兰晶晶气愤道,“他从来就是个猥琐没用的家伙,昨儿贺总管不知跟父王说了些什么,父王就告诉我暂时差遣龚明兴办事去儿了,让我不用等他一起守灵,其实我知道,他一定又犯了什么事儿,让父王更加嫌弃他,根本就不准他作为王府的郡马爷去灵堂。” “好吧,先不谈郡马爷。”竺紫琴细细地凝视着贺兰晶晶道,“郡主殿下可知,昨儿我一见夫人,就发现夫人的眉眼跟一个人很像。” “谁?” 竺紫琴笑笑,“蓝萤儿。” “蓝萤儿是谁?这名字俗不可耐,听着就像是不知何处的贱女人!” “多年前,王爷的一位红颜知己。” “你说什么?”贺兰晶晶吃惊地掩住口,才避免了她的声音尖利得吓人。 “那是发生在灵昌的事儿了,”竺紫琴慢悠悠道,“郡主殿下可还记得紫琴在宴席开始之前,向王爷提及的案子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意外之获 从雨承院出来,竺紫琴警觉地环顾四下,确定附近并无人盯梢后,才慢慢地往会客堂走去,只是中途,她又折向了露合楼,贺兰晶晶说龚明兴若要是在王府里被软禁起来,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露合楼。 还未走到,远远地,竺紫琴便瞧见了贺谦的身影,竺紫琴赶紧避入了树丛中,她不想和贺谦照面,更不想让贺谦发现她来了露合楼。 贺谦离开露合楼,神情倦怠,行色匆匆,估计是又要忙着别的什么事儿去了,待他走远,竺紫琴又往露合楼接近了一些,发现掩映在翠竹间的三层楼阁下,还有王府的几名戍卫在严密把守着楼阁的出入口,看来没有平梁王的许可,外人根本无法接触到龚明兴,不知彻底失去自由的龚明兴最后将要被怎样处置掉? 观望了一阵,竺紫琴不得不放弃初衷,反正有没有龚明兴这颗棋子于全局无关紧要,她来露合楼不过是想确证一下龚明兴的处境,得到想要知晓的信息,她就可以布下一步棋了。 然沿路返回的途中,竺紫琴总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她自小到大那被训练出来的对危险的敏锐嗅觉,让她敏感到有人在远远地尾随着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会是贺谦吗?竺紫琴暗自推测着,对方是在她离开露合楼后盯上她的,除了贺谦与贺兰元靖,她想不出还会有其他的人。 不过竺紫琴并没有立即回头去看个究竟,那样做只会打草惊蛇,让对方疑心她已察觉被人跟踪,故竺紫琴佯作无事,走走停停,像是在赏阅王府里各处的景色,待到一个转弯处,她忽然加快步伐,疾步转过了路弯,身影消失在了树丛之后。 一个年轻的,年纪约在十六、七上下,身穿粉绿色袖衫的丫鬟见竺紫琴拐过了路弯,从视线中消失,遂忘了刻意保持着的距离,急急忙忙拔足就朝竺紫琴消失的地方追去,然等她也转过路弯,哪里还见竺紫琴的人影? 丫鬟失神地怅然而立,这时却听得旁边的树丛一个声音冷冷道,“你是在找我吗?” 丫鬟吓了一跳,本能地屈身跪地,向树丛后的人赔礼道,“奴婢鲁莽,见姑娘四处走动,生怕姑娘并不熟悉王府的路径,会走迷了路,故才悄悄尾随着姑娘,若因此有冒犯惊扰之处,还请姑娘饶了奴婢则个。” 竺紫琴走出来,将丫鬟打量了一番,随即想起她竟是头日侍候在宴殿外,搀扶薛碧影离开宴殿,前往姚氏屋里的那个丫头,想必她也应该是薛碧影屋里的人。 “叫什么名字?”竺紫琴深究地盯着对方,这个丫头长相还算伶俐可人,但眉宇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沉之气,且还有着与她年纪不大相符的老成与世故,令竺紫琴不免多了几分疑心与戒备。 “奴婢灵若,大小姐!” 竺紫琴冷笑,“灵若是吧,别以为你信口胡诌一套说辞就能在我面前蒙混过去,说吧,娘娘派你跟着我,究竟意欲何为?” “娘娘?”灵若慌忙摇头,“大小姐误会了,娘娘并没有派奴婢跟着大小姐,奴婢不过是恰巧经过此处,撞见了大小姐罢了。” “经过此处?”竺紫琴恍然道,“这里离露合楼不远,莫非你要去的地方是露合楼?我想起来了,那与郡马爷闹出事端来的丫头也是娘娘屋里的人,那丫头和郡马爷同被关在露合楼里吗?” “是!”灵若低低地答道。 “娘娘差你去露合楼,该不纯粹是为探望吧?”竺紫琴见灵若两手空空,隐隐地似猜到了什么。 灵若眼珠转了转,却是不语,或者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想说吗?不想说就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王府的这些勾当!”竺紫琴懒得与灵若过多纠缠,准备放弃继续盘问,“可我好奇的是,娘娘交给你的差事你不好好的去办,偏生跟着我做什么?” “奴婢……”灵若又是好一阵犹豫,忽而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地抬起头来道,“奴婢想与大小姐私下说几句,不知可否换个地方?” 两人身处之地虽是小径,不过也难保会有其他人经过,竺紫琴明白灵若换个地方的意思,是要另寻个避人耳目之处。 竺紫琴盯着灵若,没有立刻答话,这婢女突然找上她,要么就是真的有话说,要么就一定是个陷阱,但如果灵若确实原是准备去露合楼,因为撞见她才尾随了她,那陷阱的可能性就不会太大,于是竺紫琴最终决定看一看灵若,或者她身后的人,到底想玩些什么把戏。 “前面带路!”竺紫琴略扬下颌示意灵若起身,并吐出了这四个字。 灵若引着竺紫琴穿过树林,走了一段后来到一处由湖石砌就的假山园景处,踏着石梯两人上到假山顶的凉亭,灵若又在亭内四下俯望一番,直至确定周遭无人时,她才返身对竺紫琴道,“大小姐坐,多谢大小姐肯听奴婢说几句话儿。” “你究竟想说什么?”竺紫琴慢吞吞坐下,却依旧十分戒备周围有无异常。 “奴婢知道姚夫人酒里的合欢散是世子殿下放的,因为奴婢当时也在场,正吩咐膳房将娘娘每日餐前必喝的暖胃茶煎好,赴宴之前娘娘就要服用,结果世子殿下突然进了膳房,问膳房里的人,哪一壶酒是送到大小姐桌上的,随后世子殿下便在放置酒壶的桌案前停留了片刻。”灵若说着,顿了顿方道,“故奴婢猜测那合欢散,原本是世子殿下为大小姐准备的。” “什么意思?”竺紫琴装糊涂道,“世子殿下为何要在我酒里下合欢散,既然下在我的酒里,怎么又变成给姚夫人喝了?” “世子殿下为何要这么做,奴婢不敢妄加推断。”灵若继续道,“可大概世子殿下也没想到,世子妃会一路跟到膳房,待世子殿下离开,她便找了个由头在膳房里转了一圈,奴婢虽未看清世子妃是否动过手脚,不过因着世子之故,奴婢便留意了大小姐的酒壶,世子妃走后,壶嘴的朝向与她来之前,已变了方位。” “你的意思,世子妃将酒壶调换了?”竺紫琴失笑,“世子妃与姚夫人有怨吗,为何要把下了合欢散的酒换给夫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含怨侍婢 “大小姐觉得此事很可笑吗?”灵若简直难以置信,“世子妃若没有调换那壶酒,恐怕出事的人就是大小姐了!” “我只是觉得匪夷所思。”竺紫琴笑容不改,淡淡道,“实话讲,我与世子妃毫无任何交情,她没有理由帮我,而害姚夫人丢了性命,作为王府的奴婢,你应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会风大闪了舌头!” 灵若怔了怔,然后道,“大小姐是不信任奴婢才故意吓唬奴婢的吧,的确世子妃表面看上去,好像没有理由调换大小姐的酒,可依据奴婢对世子妃的了解,她想是有所误会,以为世子殿下对大小姐意图不轨,才会为了阻止殿下如愿,做出调换之事,至于怎么把酒换给了姚夫人,兴许只是无心之过?” 竺紫琴想了想,的确,贺兰元靖风流成性,左苏青对他起疑也是常理之中,但左苏青究竟是否因慌乱与紧张而误掉了酒壶尚值得商榷,因为将混了合欢散的酒换给姚氏,可说是左苏青在当时的情形下,能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反正姚氏在王府既无地位可言,又无人会打她的主意,追究起来实也不能对左苏青跟元靖怎么样,只是错上添错,左苏青大概亦没料到,此举竟会要了姚氏的性命,所以她在宴殿才会惊恐过度地软倒在地。 回想起来,所有的环节基本都连上,竺紫琴心中只剩下喟然长叹,人算不如天算,可怜姚氏阴差阳错,便做了个枉死冤鬼! 见竺紫琴沉默不语,灵若款款上前,故作体恤地说道,“奴婢冒险将真相告知大小姐,实是奴婢看不下去王府里的主子们个个都针对着大小姐,他们处心积虑对付大小姐,大小姐得万分当心才是,然则奴婢尚有一言相劝,大小姐光靠小心翼翼恐也难以自保,譬如奴婢若估算得不错的话,宴殿彻查,原本是该在大小姐身上搜出飞燕癫的,不知怎地搜检的人竟会一无所获?且目标还转向了合欢散的来源,由此可见,大小姐如果不……” “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竺紫琴打断了灵若站起身,“什么叫王府里的主子们全都要对付我?现在不是风大闪了舌头的问题,而是会人头落地你知道吗?我相信王府里的大小事务,自有娘娘主持公道,还有贺总管在忙前忙后地查找真凶,另更有王爷评断是非黑白,必为姚夫人讨还一个公道,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何况你所言都是推测,无凭无据,以为你几句挑拨的话我就会真信吗?我看,咱们还是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你刚才所言,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竺紫琴说着,转身欲离,因为她已察觉到灵若说出这么多,并不是想要帮她,而是定有为难的事儿相求,能让灵若不顾一切冒着被王府查出私通外人的巨大风险,她所求的事儿也必定相当棘手,竺紫琴自认不是善人,在险象环生的处境下,她可不想因为一时心善,而为整个计划平添诸多麻烦,更甚者,还可能一步步走入了别人的陷阱,给自己和凤墨他们都带来灭顶之灾。 “大小姐!”灵若不甘心地拦住竺紫琴,在她面前又一次跪下,“奴婢错了,大小姐听了奴婢一番话,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惊诧,足见大小姐是早就想到了奴婢所谓的推测吧,的确,奴婢无凭无据,然大小姐真的以为有凭有据王府就有公道吗?大小姐的话说出来您自己也不信吧?” “够了!”竺紫琴冷冷道,“我是见你一个丫头年纪轻轻,不忍你就此送命才权当什么也没听见,你不要逼我!” 灵若闻言眼眶一红,着急道,“大小姐,奴婢人微命贱死不足惜,要不是为了姐姐,奴婢也不会忍恨偷生至今,可奴婢不明白,大小姐明知处境危险,为何就不肯听奴婢一言呢,本来奴婢偷听到娘娘跟世子殿下讨论,说大小姐是个祸患,得尽早除掉才能大家都太平,所以奴婢还以为大小姐真的有什么本事,能应对娘娘与世子他们,难道奴婢错的厉害,大小姐是愿意引颈待毙的么?” “什么话?”竺紫琴冷笑着嘲讽道,“激将法对我不管用,灵若,我虽不清楚你为何缠上我,但我的事儿也用不着别人来担心,说白了,我是我,你是你,之前素不相识,之后也各不相干,听明白了吗?” 跟着竺紫琴果然不再理会灵若,绕过对方,她一脚已迈向了石梯。 “灵若有一个姐姐!”这时,身后传来灵若倔强的声音,“她叫云玉,是灵若的亲姐姐,我们俩本姓秦,入王府之后,按照规矩都去掉了原来的姓氏,姐姐九岁入王府,在王府当差十年,因做事勤勉细致,且为人谨慎,从十三岁起就成为了娘娘的贴身侍婢,姐姐的日子好过一些,就把奴婢也接进了王府当差,因为奴婢的家境穷困,当时还有一个哥哥等着娶亲,如果两姊妹都在王府做事,我们就能尽快攒够给哥哥娶亲的钱。” 竺紫琴眉梢微动,隐隐地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慢慢转过身,静静地凝视灵若。 灵若接着道,“因为姐姐是娘娘的贴身侍婢,怕府里的人闲言碎语平生事端,加之娘娘又生性多疑,故姐姐没有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俩亲姐妹的关系,只将我安排进娘娘屋里做下房丫鬟,干些粗杂的活儿,想想至今已有四、五年的光景了吧,奴婢与姐姐朝夕相处,固然亦有不少挨打受骂时,可总算难得相守相依过了一段平静,不必挨饿受冻的日子,谁料祸从天降,就在娘娘寿诞过后,姐姐却因私下接了蔻郡主的一份什么寿礼,便被杖责致死,奴婢当时在场,眼睁睁看着……” 灵若说到此处,已是浑身颤抖,哽咽难抑泣不成声,想那血淋淋的场景仍如历历在目,对她造成的影响极大。 竺紫琴耐心地等她抽泣了一会儿,方叹了口道,“你只是在一旁看着吗,都没有替你姐姐求情?” “奴婢……”灵若忍住泪,断断续续道,“奴婢是想求情来着,但姐姐却用眼神示意奴婢不要管她的生死,当时的情况……想来奴婢求情也没用,是王爷下的令,谁又敢忤逆了王爷之命?” “是啊,你救不了你姐姐……”竺紫琴顿了顿,“你姐姐的意思我想你也明白,如今剩下你一人,更该安分谨慎地活下去,不要去琢磨些招致杀身之祸的事儿,否则你姐姐想保全你的心就白费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始终设防 “奴婢不甘心!”灵若抬起头,“姐姐在王府里侍奉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仅因为主子们一个不高兴,一句话就枉自送了性命,姐姐无辜惨死,当妹妹的无力相救不说,至今连姐姐埋骨何处都不知晓,换了大小姐你会甘心吗,奴婢想过了反正都是个死,兴许奴婢与大小姐联手一起做点什么,不仅能求得一线生机,还能替姐姐报仇呢?” 竺紫琴眼眸闪动,“你想怎么做?” “娘娘陷害姚夫人,拿的是世子殿下给她的合欢散,且吩咐奴婢将合欢散倒入了玉容膏中,奴婢只倒了一半,剩下的还在奴婢身上,事后娘娘虽吩咐奴婢处理干净,可奴婢想着大概还有用处,就……” “你倒是想得仔细!”竺紫琴微微笑了一下后道,“酒里的合欢散乃世子殿下所为并不奇怪,我好奇的反而是郡马爷中的合欢散,又是从哪里来?” 灵若愣住,呆呆地望定竺紫琴,似乎未解竺紫琴之意。 “还有,娘娘屋里的婢女怎可能与郡马爷勾搭上?别说郡马爷在王府过的是被禁足的日子,便是自由身,两边屋里也不会有任何往来吧?”竺紫琴悠悠地盯着灵若,“你不说实话,我没法信你,灵若!” 灵若垂眸,“奴婢也不清楚,大小姐,奴婢身在王府,大小姐不会以为奴婢能弄到合欢散这种东西吧?” “那你告诉我,与郡马爷私会的丫头叫什么?” “知夏!”灵若轻轻道。 “云玉原是娘娘的贴身侍婢,她死后,谁又变成了娘娘的贴身侍婢?我猜,就是知夏吧?”竺紫琴接着道,“昨儿宴殿外侍奉着的人,不该是知夏吗,怎变成了你?将知夏除掉,你是私怨呢,还是为了自己能当上娘娘的心腹?” 灵若咬着唇,半晌才道,“都有,她与姐姐一向不睦,早就寻思着替代姐姐,打死姐姐的虽是府里的婆子,可她也帮着行凶来着,我不能饶过她!” “果然是你!”竺紫琴眼底浮起了寒意,“话都讲到这个份了,你就原原本本道出来吧。” 灵若深吸一口长气,“奴婢偷听到世子殿下与娘娘商议要对付大小姐,便特别留意起世子殿下来,当时世子殿下虽未说要怎么对付大小姐,可他离开后,奴婢便一路尾随着他,在去膳房之前,其实世子殿下还曾去见过郡马爷,郡马爷就住在寒逸馆,离世子殿下的雅歆居很近,还有郡王殿下的悦碧居也在附近,总之奴婢跟到寒逸馆没能靠近,只得远远地观望着,隔了一阵子世子殿下出来后,在路上遇见郡王殿下,奴婢才听到世子同郡王说,他趁龚明兴不注意,将合欢散下到了龚明兴的茶里,还让郡王殿下等着看好戏。” “所以你预先就知道了世子殿下有合欢散?也所以你去膳房根本不是为给娘娘准备暖胃茶是吧,你是一路跟着世子去的!” “奴婢……不过是找了个托辞罢了。”灵若道,“世子殿下同郡王殿下作别时,说了一句他还要去趟膳房,奴婢遂赶紧抄近道儿,先去了膳房等世子殿下。” “后来酒宴上郡马爷离席,你自然猜到了郡马爷药力发作?” “是,宴席开始之前,知夏头昏不舒服,奴婢便顶替了她,后郡马爷离席,娘娘也要去姚夫人那里,奴婢遂借着搀扶娘娘之机,没有引人怀疑地离开了宴殿,再后来送娘娘回屋,奴婢又借口说去探望知夏,离开了娘娘屋里,找到知夏,奴婢摇醒了她,告诉她府里出事儿了,娘娘命她即刻去后花园几度亭,知夏未辨真假,昏头昏脑地就去了,而娘娘这边,奴婢则回禀没见着知夏的人影儿。” “你怎么知道郡马爷会去几度亭?”竺紫琴好奇地问道。 “奴婢不知道,但可以肯定郡马爷会躲到后花园去。”灵若索性将一切抖落了个干脆,“姚夫人出事,酒中查出合欢散,郡马爷想必已心知不对,以他的性子,哪好意思被人看到他的窘态?故他定会躲到没人注意的地方,熬到药力过去再作打算,而晚间府里最僻静最无人去的地方,就是后花园了,恰巧那时,知夏在他面前出现,情形可想而知……” “原来如此!”竺紫琴喟叹着颔首道,“难怪你要去露合楼,是你主动要求的吧?” 竺紫琴的意思很明摆,是指灵若急着要去堵上知夏的嘴,知夏在几度亭被逮个正着,一时间肯定是羞臊难当,混乱的心情会让知夏昏头昏脑,来不及思索前因后果,也根本不会想到是受人陷害,然等她逐渐镇定过后,迟早她都会琢磨出其中的蹊跷,灵若要做的,就是赶在知夏讲出误信人言之前,让秘密永远烂在知夏的肚子里。 “奴婢只是向娘娘提了一下娘娘的颜面,王府的颜面……”灵若喃喃地答道,被竺紫琴窥破她所有的心思与行径,她已不知是祸是福。 “那你还耽搁什么?”竺紫琴冷笑着转过身去,“你有娘娘的令牌,能随意出入露合楼,正好,也去看望一下郡马爷吧。” “大小姐的意思……?” “你刚才不是说剩下的一半合欢散还有用处吗?”竺紫琴懒懒道,“把证据交给郡马爷,看兔子逼急了,会不会真的咬人?” “谢大小姐提醒!”灵若闻言精神一振,欣喜地站起身,“如此说大小姐是愿意与奴婢一方了么?” “你误会了!”竺紫琴一边道,一边往石梯下走去,“我是我,你是你,你我谈话到此为止,交情也到此为止,以后无论你做什么,都跟我毫无关系,你我仍是两不相干,听懂了吗!” 灵若怔在原地,良久才低声道,“两不相干?你倒是想呢……”说着,她的唇角浮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凄然又怨毒。 离开灵若,竺紫琴只觉得手心发凉,这丫头一心为了她姐姐报仇是真,然她心思的阴狠也是真。 倘若知夏因与云玉有宿怨又是帮凶之故,落到今日的下场,那她相信,灵若的目标可并不仅仅是戕害了云玉的王府里的所有人,还包括了她,没错,她也是灵若的目标之一!(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迫入机纪轩 灵若有意略去云玉被杖责致死的原因,不过是想消除她竺紫琴的戒备,而任凭她如何的冷淡与保持距离,灵若使尽了法子也要拖着她成为所谓联手一方,实则因灵若知道,单靠一个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成事儿,唯有拉拢她先对付掉最大的劲敌,才能有机会连带着一箭双雕,将她也除掉而后快。 竺紫琴在庆幸没有受蒙蔽之余,隐隐地又有些担心,王府的诸人就够难对付的了,横空再多出一个灵若来,乱局之中不可估量的变数太多,这绝对并非是个好兆头。 “原来你在这儿!”竺紫琴边走边陷入了沉思,眼看快要走到会客堂时,一条人影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定睛细瞧,竺紫琴忙屈身揖了揖,“见过世子殿下!” “去哪儿了?到处都不见你的人影?”贺兰元靖死死地盯着竺紫琴,一心想在她身上窥出些端倪。 “回殿下,只是随意走了走,原以为能找到些旧时的记忆,却发现对于过去,紫琴是真的记不得多少了。”竺紫琴垂下眼眸,平静地答道。 “是吗?”贺兰元靖邪气地笑了一下,“那要本殿下陪你再去转转吗?” “多谢殿下,紫琴出来的时间已久,怕家父会等的着急了,所以今儿就不敢劳烦殿下了!” “着急?呵,本殿下刚从会客堂来,周公正与父王在闲聊呢,哦,还有左将军也在陪着说话,你放心吧,周公就算真的等着急了,有本殿下帮着解释,他还能责怪你不成?” 贺兰元靖说着靠近竺紫琴,抬手示意了一下,“请吧,周大小姐!” 贺兰元靖的位置,将去路封的死死的,他料定竺紫琴绝无可能绕开他,故笑容更是轻薄。 果然,竺紫琴似是很无奈,点头而叹,“有劳世子殿下!” 贺兰元靖带着竺紫琴看似信步闲庭,漫无目的,然竺紫琴却发现他的目光总在留意身后有无人注意他们,待穿过了几道院门后,贺兰元靖指着一片紫花丛中的两层小楼道,“你比你大哥小好几岁,所以小时候我们都不曾带着你一起玩耍过,但我与你大哥倒是有许多回忆,譬如此处,每次不想父王的人找到我们时,我们就会躲在楼里干些我们自己喜欢的事儿,你有兴趣进去看看么?” 贺兰元靖面上虽是询问的口吻,但他的手又已拦在了竺紫琴的身后,竺紫琴笑笑,读着楼前的额匾道,“机纪轩,是用来做什么的?” “存放着父王一些废弃的文折,平时根本没人会来这里。”贺兰元靖答道。 推开其中一扇门,两人步入了内堂,只见一排排的搁架上呈放着一摞摞厚薄不一的文卷折子等物件,贺兰元靖信手取了一本,翻了两页,递给竺紫琴道,“看吧,连这种地方上通渠筑坝的小事儿都要记录在册,机纪轩肯定是平梁境存放了最多陈芝麻烂谷子的地方。” “可是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啊。”竺紫琴环顾四下道,“紫琴很好奇,世子殿下与我大哥都在这儿玩些什么呢?” “你上楼瞧瞧去就知道了!”贺兰元靖给竺紫琴指了指楼梯所在,“拐角上楼,看见没?梯子的设计挺隐蔽呢。” 竺紫琴迟疑着,“楼上有什么不一样吗?我看我还是不上去了,世子殿下,机纪轩虽是存放废弃文折的地方,但毕竟不是像紫琴这样的民女该来的,世子殿下若无其他的吩咐,就请恕紫琴先告退了!” “急什么,来都来了!”贺兰元靖扔下手中的文卷,走近竺紫琴,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道,“请吧,周大小姐!” “世子殿下!”竺紫琴冷了脸,沉声道,“紫琴自己会走,殿下请自重!” 贺兰元靖松开她,不容分说道,“那还等什么,周大小姐,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 竺紫琴一步步踏上楼梯,螺旋式的梯阶是由材质很轻的木板制成,踩踏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加上由于没有扶手,尽管脚下并不觉得虚浮或不够平稳结实,却总是会令人产生些微妙的不安全感,尤其这种楼梯本身就甚为奇特的设计,让竺紫琴的不安便愈发强烈。 她的身后,贺兰元靖仿佛不放心般地,在紧紧盯着她的每一步,竺紫琴知道,哪怕自己坚持不上楼,贺兰元靖也会强行将她拽上去,楼上究竟有什么?贺兰元靖为何非逼她来此不可? 一脚刚刚迈上二层的楼板,竺紫琴只听得身后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动,她心下一沉,瞬即判断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那是机关绞动发出的声响,若所料不错的话,这机纪轩的楼梯乃是可以伸缩和隐蔽起来的悬梯。 回脸再看,果然身后空空如也,贺兰元靖一张冷笑的脸从下方浮现出来,“周大小姐,好玩吗?” “世子殿下什么意思?”竺紫琴平静且带着不屑道,“小孩子玩的把戏,殿下至如今仍是意兴犹浓?” “是啊!”贺兰元靖毫不理会竺紫琴的讥讽,“不好意思周大小姐,大公子下狱,没人与本殿下再玩这把戏了,好不容易把你哄了来陪本殿下开心,只怕得委屈你在楼上多呆一会儿了!” 贺兰元靖说着绽开笑容,“噢,对了,忘了告诉你整个把戏是怎么玩的,你躲在楼上,本殿下会稍稍离开一阵,然后逢人便道四处都找不见你,让府里的仆役下人满园子的寻你,看谁能最先找到你,你说好不好?” 竺紫琴失笑,“要是谁都没找到我,殿下不会让紫琴就饿死在这楼上吧?” “怎么会?”贺兰元靖邪佞地笑着,“本殿下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怎舍得美人儿活活饿死?你放心吧,他们找不到,本殿下也会将他们引来此处!” 竺紫琴不再言语,眼看着贺兰元靖一步步后退,接着转身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不见,再接着,是大门关紧锁死的声音,幽暗的楼层内,不,或者说整个机纪轩内,都再悄无声息,只剩得竺紫琴一道细瘦的身影和一排排的搁架以及重重叠叠的文卷。 半个时辰后,平梁王府内四下寻找竺紫琴的人,几乎都失望而归,会客堂中,贺兰遥听罢下人的回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眼见周奉焦愁地踱来踱去,亦不知该如何劝慰周奉。 忽而,堂外有人惊呼起来,“快看,那边好像着火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火场纷乱 堂内众人大惊,纷纷拥簇着挤出了会客堂,循着外面的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浓烟升腾,数缕火光直窜高处,还未待贺兰遥发话,已有人连连吵嚷,“快,快去人救火,天呐!” 周奉凝目片刻,担忧地转脸望向贺兰遥,“王爷,那究竟是何处?要紧吗?” 贺兰遥已是脸色铁青,“机纪轩乃存储的本王接管平梁之后历年来的重要文档文卷,你说要不要紧?” 周奉愕然,“如此重地,王爷没有派人看守吗,怎会失火?” “废话!”贺兰遥顿足道,“机纪轩每日都有戍卫轮流值岗,闲杂人等一概不能靠近,你问本王怎么会突然失火,本王还想找人问个究竟呢!” 说罢,贺兰遥大喝道,“贺谦,贺总管人呢!” “回王爷,贺总管带人去寻竺姑娘,还没回来呢!”有人代为答话道。 贺兰遥顿时想起竺紫琴亦不见了踪影,这人尚未寻到,王府内又失了火,果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烦要么不来,要么就一桩连着一桩啊。 “来人,传本王的话!”情势已不容贺兰遥多想,他断然下了决定道,“命王府戍卫统领曹蕴达赶紧集结所有戍卫扑救机纪轩的火势,尽他最大所能保住机纪轩内里存放的文本文卷,能保住多少算多少,另则再派人手把守住通往机纪轩的各处要道,以免火势蔓延!” “还有!”贺兰遥不喘气儿地接着道,“去找到贺总管,让他调集府内的下人杂役,也全给本王先救火去!” 两个下人应着,分头领命而去,剩下贺兰遥与一众宾客,俱望着越燃越大的火,心悬一线。 耐不住性子,贺兰遥还是不顾劝阻地行往了机纪轩,不过在感到了热浪扑面处,左延宏拉住了他,“王爷,您也要当心自己的安危才是啊!” 贺兰遥驻足,此时离机纪轩尚还有十余丈远,然火光已让人感到灼热难耐,环顾四下,吵嚷喧嚣中,人来人往皆是匆匆忙忙仓惶不已的身影,贺兰遥暗自哀叹,看来,想要抢出机纪轩里的文卷怕是不可能了,二十多年,所保存的一切要录,竟然转眼间就成了灰飞烟灭。 “父王,怎么回事?机纪轩怎么失火了?”贺兰元靖不知何时从乱哄哄的人流中冒出来,凑到贺兰遥跟前,一起抬首观望着火势。 “你去何处了?怎么才来?”贺兰遥本无心探究贺兰元靖的行踪,不过心不在焉下随口的一问。 “儿臣在灵堂啊,听说起火了,儿臣便先安排元荣他们去保护母妃了,接着儿臣又去找了下晶晶,让她注意自己的安全,是故耽搁了不少时间,儿臣来迟,请父王见谅!”贺兰元靖恭敬地禀道。 贺兰遥回脸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感慨道,“难为你想得周到,水火无情,的确是要先以家人的安危为重,你能如此明事理,父王欣慰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见怪?” “多谢父王谬赞!”贺兰元靖佯作苦恼道,“唉,可惜,太可惜了,没想到机纪轩竟会毁于一旦。” 想了想,贺兰遥又道,“对了,你从会客堂离开后,直接回了灵堂吗?没有看到周家大小姐?” “周家大小姐?”贺兰元靖显得十分诧异,左右望了望才道,“竺姑娘不在此吗?哎呀,父王不提我倒差点忘了,我离开会客堂后看到竺姑娘好像在往这个方向走呢。” “往机纪轩方向?你没看错?”贺兰遥脸色一沉,眉头深锁起来。 “没错,当时儿臣以为她只是闲着没事儿到处走走,何况机纪轩本有戍卫把守着,她也不会擅闯乱入禁地,所以儿臣也就没有喊住她。” 贺兰元靖说完,凝神想了想又叫道,“唉,不对,机纪轩有戍卫守着又怎么会起火呢?曹统领……得把曹统领喊来问个究竟!” “别找了!”贺兰遥淡淡地阻止了贺兰元靖道,“曹统领派人来禀报过了,他有四个手下失踪了,正是今日值守机纪轩的四人,因为尚未到换值时间,所以没有人发现他们失踪,刚刚救火时曹统领清点人数,方才察觉此四人未有现身。” “失踪?不会是……”贺兰元靖看着虽经众人尽力扑救,却仍旧深陷烈焰吞噬中的机纪轩,黑眸里映出的火光,跃动着古怪与阴沉。 一旁的周奉闻听竺紫琴竟在附近出现过,且说不准还与机纪轩失火有莫大关系,心头便是猛地一阵气闷,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脸涨脖粗青筋暴突,贺兰遥再也听不下去,不得不劝他道,“周公,你身体抱恙,此处烟大呛鼻,你不适于再滞留此地,还是回会客堂歇着等消息吧。” 周奉连连摆手,却说不出任何话来,跟着他又掏了帕子捂住口鼻,继续猛烈地咳嗽,所有人听见他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般,均无不心惊肉跳,看他的眼神,也比看眼前的大火还要忧心忡忡。 本就心烦意乱的贺兰遥被周奉这一通咳嗽,更搅扰得无名之火盛旺,他怒道,“来人,还不快扶周公下去,顺便请韦良医过来给周公诊治一下!” 孰知,贺兰遥的话音刚落,周奉一手已拽住了他的衣襟,并软软地跌跪下去。 “周公,你这是干嘛!”贺兰遥吃惊道。 周奉摇着头,用哀切的神情望向贺兰遥,贺兰遥无奈,叹了叹道,“何苦呢,周公?” 周奉喘息着,艰难道,“求王爷,一定要替老朽找到小女,虽不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什么话!”贺兰遥赶紧扶起周奉,“竺姑娘来过此处,不见得就会葬身火海,好好的,你别尽想些不吉利的行不行,本王应承你,等机纪轩的火扑灭,定帮你寻回竺姑娘便是!” “谢……”周奉的谢语尚未说完,正在此时,忽见一名满脸烟黑的戍卫奔至众人面前。 “王爷,禀王爷!”戍卫急急道,“属下们发现了一具烧焦蜷曲的尸骨,已辨不清是男是女,请王爷速派医官来甄别死者!”(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安然现身 一时间,众人全都安静下来,唯有贺兰元靖的唇边浮出了一抹冷笑,“在何处发现的?机纪轩的火不是还未扑灭吗?” 戍卫道,“回世子殿下,主楼的火还未扑灭,可火势已基本控制住了,这具尸身是在西北角烧塌的部分发现的,统领正在指挥人向废墟泼水以尽快降温,因为不知下面还有没有别的遇害者。” “西北角?”贺兰元靖皱了皱眉,西北角是最先引火的部分,自然最先烧塌,然如此一来,发现的尸身显见就不是他最希望的那个人,不过主楼火势这么大,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逃出生天,他还担心什么呢?等主楼火灭,大家发现的,没准儿就不是烧焦的尸身,而是焦骨如炭了。 “赶紧灭火!”贺兰元靖摆手呵斥戍卫道,“检验尸体的事儿,容后自然是要处理!” 平梁王没吱声,元靖当着众人发号施令的样子,很有些僭越之嫌,俨然元靖已是平梁之主了似的,但令他感到不舒服的,还不止这一点,以他对儿子的了解,元靖今日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异乎寻常。 心下一动,贺兰遥的疑虑顿起,莫非,机纪轩失火跟元靖有关系? 于是,贺兰遥转身,在周奉的臂弯处拍了拍,“周公,好些了吗?” 周奉略显失神,一时间也未答贺兰遥的话,只掩了帕子低首不语。 “去歇着吧,周公!”贺兰遥再次劝道,“有本王在此,难道还会不帮你留意姑娘的下落吗?你放心,一有消息,本王立即派人前来通知你。” 周奉点点头,在一个王府下人的搀扶下,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火场。 与贺兰遥一样,周奉其实也觉出了事情不对劲,他甚至想到竺紫琴若是葬身火海,八成都会同贺兰元靖有关,可事已至此,他除了等最后的结果,还能如何? 内中五味杂陈,周奉并不在乎竺紫琴的死生,不过事情发生的太过突兀,他很难相信竺紫琴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送了命,关键是竺紫琴要是死了,他虽可以在凤墨面前将责任推卸个一干二净,并直接将矛头引向贺兰元靖,然他暗暗怀揣的某种希望也必全然落空,再也别指望还能有找到周妙的一日了。 周奉叹息着,边走边歇,眼见会客堂将至,他甩开了那下人的手道,“行了,老朽不用你管了,你去吧,老朽想一个人安静下。” “那奴才去给周老爷请韦良医吧?”下人担忧地看着周奉,“周老爷,你的脸色……” “都说不用了!”周奉有气无力道,“老朽没事儿,别再啰嗦了!” 下人无奈,目送着周奉进了会客堂,转身正欲离去,忽听会客堂内却传来周奉的一声惊讶的低呼,“你……” 周奉岂止是惊讶,他感觉心脏都几乎停跳,当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周奉的表情好比活见了鬼。 竺紫琴悠闲地坐在正对门的客桌旁,手里还拿着一小块紫苏糕细细地品着,见周奉进来,她微微地笑了下道,“人都哪里去了,我还以为爹撇下我自行走了呢。” 周奉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慢慢挪到茶案旁坐下,神色凝重道,“先说你去哪儿了?丫头,为何满王府都找不到你的人?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竺紫琴笑着将点心盘推至周奉跟前,“爹不来几块紫苏糕吗?王府里转了这么久,我可是都有点饿了。” 周奉沉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竺紫琴,且不说她失去踪迹的半个多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单就是机纪轩起火,王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怎么还可以淡然从容,好像一无所知一般? “别跟老朽装得若无其事!”周奉低声道,“趁着没人,你赶紧给老朽交个底,机纪轩起火和你有没有关系?” 竺紫琴不答,目光却看向了门外,“喂,有没有人,本小姐坐了半天了,连个上茶的人都不见!” 原来,是送周奉回来的下人听得周奉低呼,已尾随过来窥测究竟,兴许是发现了竺紫琴,他便躲在门外偷听起两人谈话来,这刻闻得竺紫琴唤人,不得已只好从门外转进来,“周大小姐,大家都去救火了,怠慢之处,还望周大小姐体谅,周大小姐若有什么差遣,小的立刻去替小姐办就是。” “什么差遣,我口渴了,能送壶茶过来吗?”竺紫琴不无揶揄道。 “是,小姐稍坐,小的马上给小姐沏茶!” 待确定下人走远后,竺紫琴这方回脸,悠悠答了周奉的疑问,“我不能说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老爷子,但放火的人肯定不是我!” “老朽知道你不是纵火之人!”周奉对竺紫琴的警觉甚是暗赞,知道说多了难免隔墙有耳,遂捡了紧要的道,“可世子殿下说曾看到你前往机纪轩方向,当时老朽还以为你会不幸葬身火海,见到你没事儿,老朽也算放下心了,然老朽信你不会纵火,别人可未必,你要想好,怎么个说辞,才能撇清自己的干系。” 竺紫琴唇边浮出笑容,“多谢老爷子提醒,世子殿下看来是既想烧死我,又想让我背黑锅啊。” “无凭无据,话可不能乱说!”周奉更是压低了声音,“另外,管家带人找了你半天,你的去向行踪最好是毫无破绽,否则王爷正没地儿发难呢,没罪也得问你个不是!” “火还没灭吗?”竺紫琴含笑轻轻道,“看来咱们还得有好一阵子枯坐了,老爷子,你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吧,今儿还不知道得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老朽跟你说正经的,你就顾左右而言他,你真那么有十足的把握?”周奉忍不住气恼道。 “唔,说正经的……”竺紫琴猛然换了正色,隔着桌案凑近周奉,神神秘秘道,“老爷子去了火场,可有瞧见贺总管?” “贺总管?”周奉愣住,想了片刻道,“别说,老朽好像还真没看见他,兴许是忙于救火?不不,那里四处都是人乱哄哄的一片,大概老朽压根就没注意到他在何处吧。” “那……”竺紫琴又问道,“王爷问起贺总管了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后果难料 “下令救火时,王爷就在找贺谦了,不过……”周奉眯缝了双眼,审度地注视着竺紫琴,“在火场,王爷大概与老朽一样,根本无暇顾及贺谦的下落吧。” 顿了顿,周奉又道,“奇怪,你为何一直在问贺谦,有何缘故令你对他这么感兴趣?” 竺紫琴坐直身子,淡淡笑道,“人人都说您老朽昏聩,可在我看来,您是耳聪目明思路清晰一点都不比年轻人差啊。” “老朽明白了!”周奉叹道,“莫非机纪轩失火与世子没关系,倒牵扯上贺总管了?” “怕您老会太过惊讶,故提前稍作暗示。”竺紫琴道,“您不会怪我让您少了几分惊喜吧?” “老朽就怕有惊无喜。”周奉转身仰靠进椅背,似是倦怠难抵,“不管你做了什么,丫头,平梁王府绝对谈不上欢喜了。” 另一边,机纪轩大火渐渐被扑灭,但整个机纪轩已成焦墟一片,陆陆续续,人们又在焦木下找到了三具尸身,经鉴别,连同先前找到的那具,四人很可能就是失踪了的值守机纪轩的戍卫。 最重要的是,在检验尸身时,良医在其中一人蜷曲如炭的手中,发现了一枚被烧黑了的佩玉,经擦拭与清洗,玉佩完好无损地呈现在人们眼前,贺兰遥认出,此佩玉正是贺谦贺总管的随身之物。 至此时,贺兰遥方想起一直都未见到贺谦的踪影,当即一边派人去寻找贺谦,一边召来负责传话的人,问他到底有没有见过贺总管。 过了一阵儿,传话的人被带至平梁王跟前,他嗫嚅了半天终于吐了实情,原来贺谦在领着人四处找竺紫琴时,就撇下大伙儿单独行事去了,从那会儿就没有人见到贺谦。 传话的人生怕平梁王治他失责之罪,故一直都未敢前来回禀,而在他被带来之时,他仍是满王府里找着贺总管。 事情出乎所有人意料,贺兰遥愣神半天,也想不出贺谦的玉佩为何会在机纪轩戍卫的手中,贺谦离开众人视线后,又去了哪里。 无奈下,贺兰遥下令众人先回会客堂休整,这时又得报,周府的大小姐早就回会客堂了,一直与周老爷在会客堂等消息。 闻听此报,脸色最难看的当属贺兰元靖,他从灵堂跟着贺兰晶晶一路到雨承院后,虽未发现竺紫琴,可他相信竺紫琴一定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与其等着王府被这个疯丫头搅扰得鸡犬无宁,他更下定了先下手为强,除掉竺紫琴的决心。 盘算着如何除掉竺紫琴的贺兰元靖在经过机纪轩时,忽而就有了主意,机纪轩对他的父王来说,固然是重要的存放文卷之地,平时亦不许闲杂人等靠近,然其重要性不过是相对而言,即便机纪轩毁损文卷丢失,不过让平梁几十年的史事成为一笔糊涂账罢了,糊涂账又何妨,反正都是他们贺兰王族的地盘,任谁也插手不到平梁来。 何况重地要楼如果出事,能栽赃到竺紫琴头上的话,他贺兰元靖丝毫也不会觉得可惜,所以当机立断,贺兰元靖先就找了个由头,支开了值守在机纪轩的戍卫,所有王府的戍卫没有不认识贺兰元靖者,更不会疑心贺兰元靖是别有所图,于是轻松调开戍卫的贺兰元靖便开始四处搜寻竺紫琴。 老天助他,至少当时贺兰元靖是觉得老天也在助他,从会客堂出来,贺兰元靖一眼便看到了竺紫琴正往这边而来,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贺兰元靖半是哄骗半是强迫地把竺紫琴带入了机纪轩,又按动悬梯机关,将竺紫琴困于机纪轩的楼上,跟着他放心离开机纪轩,料定竺紫琴绝无法从机纪轩的楼阁上脱身。 现在想起来,贺兰元靖暗暗有些后悔,他应该当时就引燃机纪轩,亲眼看着竺紫琴被烧死在楼里,就不会白白空欢喜一场,结果还得硬着头皮又要去面对竺紫琴那张臭脸了。 可一时起意仓促行事,怎么说他也得去找引火助燃的材料,还得保证起火之时,自己有人证明他绝对不在起火现场,故贺兰元靖首先想到的,就是找个可靠的人,最后送竺紫琴一把火。 论可靠,王府里可靠之人绝不是贺谦,贺谦城府太深,表面上随和恭谦谁也不得罪,实际上贺谦绝对是个投机和见风使舵的小人,且在他唯命是从的外表下,恐怕连他父王也窥不透贺谦到底在打着什么盘算,不过从头夜的情况判断,贺兰元靖知道,别的且不论,单就是在对付竺紫琴这一件事上,贺谦定还是愿意助他一臂之力,添上这一把火的。 找到贺谦,贺兰元靖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贺谦起先犹豫不决,贺兰元靖不得不提醒贺谦,合欢散虽然是栽到了姚氏头上,飞燕癫的毒却至今没查出结果,倘若他去良医所搜找证据,不知会不会发现有人私下配制毒药?毕竟飞燕癫才是害死姚氏的致命之毒。 贺谦听了,神情尴尬,支支吾吾一阵后,勉强答应下贺兰元靖,两人又是一番详细商议,接着贺兰元靖便放心地折返灵堂,装模作样地为姚氏守灵去了,直至听说机纪轩起火,他窃喜贺谦已按命行事的同时,已是急不可耐地想要赶到火场,等着看竺紫琴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然而,火场中他没见到贺谦则罢了,起初他还以为贺谦是在忙于救火,扑救邀功这种事儿,贺谦怎会舍得放过表现的大好机会?可贺谦一直未有露面,接着焦墟里又找出戍卫们的尸身,四具尸身竟无一人是竺紫琴,贺兰元靖那时便有点儿不妙的感觉,他仅是支走戍卫,并没有想要了他们的命,他们又怎会被烧死在楼里? 说戍卫们去而又返,也不是不可能,那么是他们救了竺紫琴吗,若如此贺谦纵火岂不是会遭遇戍卫?倘若遭遇,贺谦又如何能骗得过四名戍卫,还将他们全都烧死?贺兰元靖已不敢想象事情的发展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儿,离会客堂越近,他的脚步也越发沉重和迟滞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巧言遮幕 “姑娘之前到底去了哪里?本王的臣僚们听说今日你也随周公一同来吊唁,都有心想见一见姑娘,毕竟时隔八年,姑娘已长大成人女大十八变了嘛,而本王亦想借此机会,将你正式介绍一番,怎知姑娘竟在我王府闹了个凭空消失,让本王的人,就差没把王府翻个底朝天了!” 贺兰遥有意啰嗦了一通,实因他很想看一看竺紫琴平静的外表下,到底隐藏了多少谎言,数十年呼风唤雨雄踞一方,他相信没有谁的欺诈与谎骗能瞒得过他这双眼睛,可竺紫琴他却是始终无法看透,有时候明明知道她舌灿莲花是非随她颠倒,偏就是找不出她的慌乱和有任何隐藏的地方。 她的眼眸既幽深不可测又纯净清透,好像她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干净无暇,然她眼底的幽光又在提醒贺兰遥,这丫头很可能是他所见过的,最棘手的麻烦。 “可你倒好!”贺兰遥故作随意地朝众人笑了笑,“等机纪轩起火,大家都忙着救火时,你就突然冒出来,坐在这里仿若无事般地品茶闲聊?” 竺紫琴原是屈身施礼着,听贺兰遥含沙射影,遂抬起头,“民女可以起身说话吗,王爷?” “免礼吧!”贺兰遥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大家都坐下歇会吧,本王也累了,已吩咐下人为各位另备茶点,出了这等事儿,让各位受累了!” “哪里哪里!”在场诸人客套着,绕过竺紫琴与周奉,纷纷在客椅随意就了座,他们看向竺紫琴的目光,几分揣测几分幸灾乐祸,似乎都乐得瞧一出好戏。 等贺兰遥也在首位坐定,竺紫琴扫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贺兰遥身边的贺兰元靖,贺兰元靖没有落座,而是立在贺兰遥身侧,一副冷淡且事不关己的样子,从一进门他就在回避竺紫琴的目光,但他的表情显然也并非紧张,的确,竺紫琴很清楚,贺兰元靖并不怕自己与他对质,没有人可以证明是他将自己带入机纪轩的,单凭一面之词,谁会信她? 再看贺兰遥,贺兰遥也仿佛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只是端起凉了的茶盏,叫下人拿去换过。 “王爷!”竺紫琴静静地开了口,“紫琴并不是没事儿人一般地在此喝茶闲聊,爹爹患有哮喘,在火场病发症重,紫琴若不留在他身边照顾,王爷和各位大人岂不是又会觉得紫琴不孝?” 贺兰遥不以为然地笑笑,反正都是托辞,他才不信竺紫琴真会关心周奉的身体,于是他也没过多追究,只道,“本王没别的意思,王府失火,女眷本来就不应该掺合,是本王没有照顾周到,本王深以为歉!不过本王好奇,姑娘究竟去了哪里,害得周公和我们大家都是好一阵担心。” 竺紫琴叹了口气,“民女昨儿初见姚夫人,甚是感念夫人的盛情相待,没想到一眼竟成永诀,民女十分难过,所以灵堂拜祭过后民女就往姚夫人居住过的灵露别院去了,常言道睹物思人,民女也想借此怀想一番夫人生前的点滴,结果到了灵露别院,才发现院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民女失望之余,正准备折返,谁知此时,民女遇上了贺总管贺大人。” “你去了灵露别院?”竺紫琴的说辞让贺兰遥一惊,因为姚氏中毒一事尚未查清,同时也为防止灵露别院中有人走漏了姚氏去世的真相,故灵露别院的所有下人都暂时被看押起来了,竺紫琴巧不巧的偏就去了灵露别院,她到底想干什么? “夫人刚刚去世,本王就是怕睹物思人更是伤心难耐,遂叫人封了灵露别院。”贺兰遥压抑着内心的烦绪,勉强道,“你既碰上了贺总管,他应该同你解释过了吧。” “噢?封了?”竺紫琴诧异道,“不对啊,贺总管说只是暂时闭院谢客,但我若想看看夫人的旧物,他愿意代为引路。” “什么?谁让他擅作主张的!”贺兰遥猛一拍扶手,随即想起这不过是竺紫琴的单方面说辞,没查清之前,他实不该胡乱生怒。 “后来呢,他果真引你进了别院?”贺兰遥追问道。 “正是!”竺紫琴侧了头,似乎是在回想当时的情形,“幸亏有贺大人引路,否则紫琴可能根本就不辨东西南北,贺大人在将紫琴带到夫人的屋里后,让紫琴先自行随意看看,他还有要务得去处理,叫我稍候片刻他去去就回。” 贺兰遥沉了脸,“你是说贺总管撇下你就走了?后来他回转灵露别院了吗?” “没有,紫琴在外间坐了好一阵子都不见贺总管的影子,后来不知不觉,紫琴也不晓得怎地就睡着了,等醒来,想到贺大人兴许太忙,或者顾不上来灵露别院了,于是紫琴只好自行离开别院,赶来会客堂找爹爹。” “咦,对了,贺总管人呢,紫琴还得跟他道一声歉,没有在别院等他,是紫琴失礼了。”竺紫琴仿佛此时才想起贺谦,环顾四下地寻人,但堂内诸人,没有一个敢回答她。 贺兰遥默然,如竺紫琴说的是实情,也难怪下人们到处都找不到她,谁会想到她躲在刚刚死了人,封院闭户的屋里呢。 “你胡说!”贺兰元靖千想万想,却完全没料到竺紫琴会编出这么一套说辞,瞠目结舌之余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拆穿竺紫琴,“我明明就看到你往机纪轩那边走了,贺总管何时带你去了灵露别院?还有机纪轩起火之时,贺总管都仍和下人们在满王府寻你,若他知道你的去处,不早就回禀父王了吗?” “机纪轩?失火?”竺紫琴苦笑道,“世子殿下你确定没有看错人吗?确定是看到我去了机纪轩吗?若非失火,紫琴怎么知道机纪轩在何处?贺总管带人寻我,为何?他明明就知道我在别院等他呀!王爷,紫琴求王爷立即召来贺总管一问究竟!” “够了!”贺兰遥悻悻地想到,要是能找到贺谦,要问贺谦的事儿可还不止一桩呢! “本王已经派人去寻贺总管了,等找到人再说吧!”贺兰遥没好气地挥挥手,“姑娘你先坐一会儿,孰是孰非,究竟怎么回事,本王自会问明。” “慢着!”贺兰元靖未待竺紫琴答话,抢先道,“你说本殿下看错了人,那你去灵露别院,又有何凭证?莫不是你知道贺总管不见了,就以为可以随意信口雌黄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证据渐显 “世子殿下什么意思,什么叫贺总管不见了?”竺紫琴的表情更加惊愕,“你刚才不是还说他在带人寻我……?算了!世子殿下想要凭证是吧,正好,紫琴见灵露别院中的鹭兰开得甚是美丽,故……”竺紫琴说着,从发梢间取下两朵白色的鹭兰,“最重要的是,贺总管说鹭兰是姚夫人最喜欢的花品,此物生于南方,在姚夫人的院中能成活,已是极为难得。” 贺兰遥与贺兰元靖看着竺紫琴手中的鹭兰,顿时都讶然的说不出话来,鹭兰不仅是姚氏最喜欢的花品,整个平梁王府也唯有灵露别院才种有此花,若竺紫琴没去过别院,她手中又怎可能有如此鲜灵,分明是刚刚采摘下来的花朵。 贺兰元靖知道,此时再继续强辩下去毫无益处,正如同他笃定竺紫琴没法与他对质一样,他同样也没法证实竺紫琴去的地方是机纪轩而非别院,他本能地撇清干系留下的却是一个双向式的漏洞,以致没法将纵火的罪名钉死在竺紫琴身上,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贺谦,贺谦只要出现,无论他做何解释,父王肯定相信贺谦也不会信竺紫琴。 “王爷!”周奉在一旁插了话,“小女不知别院被封,冒然拜访纯属无心之过,又折了夫人最喜欢的鹭兰,实在有些不成体统,但她回平梁没几日,尚未曾来得及熟悉一个大户小姐该懂的规矩,还请王爷能够宽谅于她!” 贺兰遥冷冷地瞥了元靖一眼,转脸无奈对周奉道,“行了,今儿烦心的事儿太多,本王无意计较,你父女俩且坐去吧,看戍卫曹统领查实情况查得如何了。” 许久,戍卫统领曹蕴达前来回报,府里各处全都搜过,没发现贺谦的踪迹,但他却在贺谦的屋中找到了一些硫磺和木炭粉,另外在贺谦的内室夹壁,他还发现了多只瓷罐,瓷罐里装着各色粉末,他拿不准都是些什么,便一并带来给王爷过目了。 贺兰遥怔了半晌才吩咐曹蕴达将瓷瓶带下去送良医所检验,他心知眼前的证据对贺谦是越来越不利了,只是他想不出贺谦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他对贺谦还不够提携吗? 的确,仔细想想,没有人为施纵,机纪轩不可能烧得这么快,烧得这么彻底,再者王府内虽未储备火器,可贺谦要搞到硫磺碳粉之类并不难,除了他还有谁能在王府里悄然存放易燃物而不被发觉?既然他藏了不该藏的东西,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贺谦莫非早就在打机纪轩的主意? 将机纪轩所收存的文档文卷仔细回忆了一遍,贺兰遥似有所悟,当年闹迁事件沸沸扬扬时,曾与自己有旧交的大内御医贺贤奇向他引荐了此人,贺贤奇因曾暗中为蓝萤儿诊脉护胎,且一直为贺兰遥守口如瓶,故深得贺兰遥信赖,而至闹迁年间,贺贤奇早已告老还乡归至故里,与贺兰遥多年未有联系,这时贺谦忽然手执贺贤奇的书信前来拜访,毛遂自荐愿为平息闹迁出一份力。 贺贤奇在书信中提及贺谦是他归乡后收下的一个弟子,然贺谦虽对医脉药理有兴趣,却资质欠佳,不适宜学医问药,不过此人处事得当虚心善学,倒或许能在其他方面展有所长,请贺兰遥看着昔日旧交的情面上,或随便给他个一差半职,或赏些银两打发了事,总之自己穷困于乡里,许多方面都无能为力,只能说作个顺水人情罢了。 贺兰遥看罢来信,本有些犹豫,想着选择后者也送个顺水人情了事,可贺谦告诉平梁王自己原姓钱名计议,乃是盛治的同乡,凭着往日的乡谊,自己有绝对的把握能迅速博取盛治的信任,只要王爷一声吩咐,他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贺谦的信誓旦旦让贺兰遥改了主意,反正在拿盛治捧不得杀不得,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又何妨让贺谦前去一试?最不济贺谦还可以做个内应,及时向他汇报盛治的消息。 后来的结果证明他用贺谦果然没错,知道盛治的如意盘算后,贺兰遥向京城方面施以暗示,令盛治没能如愿调任京官,只能去涯州赴任,贺谦尾随前往,三个月后待闹迁一事淡出人们的议论,贺谦即按照贺兰遥的吩咐解决掉盛治,且手脚干净利落使得涯州疑案查无可查,贺兰遥至此对贺谦已是刮目相看,于是贺谦在避了一阵风头后悄然潜回平梁府,贺兰遥便将他留在王府,正式用他为王府庶务总管。 但贺谦留为王府总管,贺兰遥就不得不为他假造新的籍录,而被指派前去清理贺谦,也即钱计议旧时痕迹的人则陆续带回一些不太好的消息,大略都是钱计议从前的一些斑斑劣迹,然贺兰遥并未以为意,至少在他看来,那些勾当都算不得大毛病,何况钱计议早洗去旧习改头换面了呢。 不久,贺贤奇病故,托人又给贺兰遥带了一封信,信中他则暗示了贺兰遥自己是因久病缠身,才误收了弟子,还于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写了推荐函,出于愧疚他再三提醒贺兰遥,贺谦非资质不佳,乃由于心术不正,故成不了悬壶济世之才,并让贺兰遥也千万留意,此人不可重用。 贺贤奇的提醒,当时的确让贺兰遥好一阵子的犹豫,可他反复考量贺谦后,又有所释然,贺谦这种人趋利附势,为了向他平梁王表明忠心,不惜向同乡下手,这种人当然不是悬壶济世之才,却是他所需要的小人。 因此贺贤奇的书信,连同所有钱计议的案底都被一并封存在了机纪轩的某一间屋子里,随着时间流逝卷宗尘封,贺兰遥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么一桩往事,没想到对贺谦来说,那些过往,他始终都是耿耿于怀寝食难安的么?非定要一把火烧个干净,才算轻省? “王爷!”又是一名戍卫匆匆奔进屋里,朝贺兰遥耳语了几句,贺兰遥听了阴沉着脸站起身,“各位,茶果点心敬请慢用,本王还有一点小事儿要去处理,去去就来!” 左延宏诧异地看着贺兰遥,“王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便是!” 贺兰元靖亦心慌地上前道,“是啊,父王,要不儿臣陪您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郡马串供 贺兰元靖的心慌是因他辨认出来者是看守露合楼的戍卫,故他推测露合楼一定出了事儿,鉴于之前竺紫琴混淆视听,令他的计划全盘落空,贺兰元靖开始担心露合楼又会闹出怎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结局。 “不必!”贺兰遥断然拒绝,仅低声嘱咐贺兰元靖道,“你替本王招待好客人就是,今儿是姚氏的灵期,已经够闹心的了,不能再生事端。” “知道了,父王!”平梁王犀利的目光令贺兰元靖忍不住暗自哆嗦了一下,父王的语带双关,是对他有所怀疑了吗? 颓怔半晌,贺兰元靖默默地在一旁的边位坐了,旁边的左延宏则审视地看定他,“世子殿下,何故沮丧?无论府里出了什么变故,只要世子殿下稳住,微臣等也就不会惶恐不知所措!” 一句话提醒贺兰元靖,没错,只要他仍是世子,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反正父王就他与元荣两子,还能因为他犯错,废了他的世子之位不成,平梁早晚总归会属于他,闹出天大的事儿来,他也不会失去生杀予夺的权利,有权利,一切就都是过眼云烟了。 深吸一口气,贺兰元靖重新振作,他抬眼看向竺紫琴,朝左延宏施了个眼色,“你还瞧不出来吗,都是她搞的鬼。” 这边竺紫琴迎向元靖与左延宏的目光,轻轻致礼,对贺兰元靖与左延宏的交头接耳仿若毫不在意,左延宏狐疑道,“不会吧,年纪轻轻瞧不出能有多大本事。” 贺兰元靖暗自苦笑,不再答话,他知道说与左延宏听,左延宏也不会信,何况现在确实不便说的太多。 露合楼,贺兰遥边朝里走边问领头的戍卫道,“已通知过娘娘那边了吗?” “是,已告知娘娘,娘娘说屋里的丫头丢尽了王府脸面,她是不会过来看她一眼的。”戍卫答道。 贺兰遥冷笑,关了还不到一天的丫鬟便在露合楼自缢身亡,不是薛碧影的授意还能有谁,不过薛碧影的作法正合他意,他才懒得深究一个与主子私会的丫鬟到底因何而死呢,他来露合楼,亦不是为瞧丫鬟死因,而是龚明兴强烈要求面见他,说是有要事交待,他才勉强走这一遭罢了。 龚明兴的屋中,贺兰遥充满鄙薄地看着伏跪在地的郡马爷,等人端来椅子,他缓缓落座后,方慢条斯理开了口,“露合楼如何,贤婿住得可还舒适?找本王来,有何事相商?” “王爷恕罪,儿臣知道,不配恭请王爷大驾,只是一切全都是儿臣之过,求王爷再饶儿臣一回吧!”龚明兴头也不敢抬地求饶道。 贺兰遥叹了叹,“本来你如何招蜂引蝶,宠幸侍婢,只要晶晶不闹,本王全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然你竟公然在后花园做出不堪入目之事,成何体统?当我王府是烟花柳巷之地吗?且那丫鬟还是娘娘屋里的人,你是吃了豹子胆还是忘乎所以得不知高低进退了?龚明兴啊龚明兴,你叫本王拿你怎么办是好?” “儿臣,儿臣是被人陷害的,王爷!”龚明兴颤声道,“席间落座不久,儿臣就觉得身体不适了,本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挨过去,谁知偏巧那时,那时就撞上了知夏,昏头昏脑间儿臣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 “陷害?”贺兰遥冷声道,“你堂堂平梁王府的郡马爷,谁敢陷害你?若是陷害,你怎么早不说,到了这会儿才提,是因为知夏自缢,你觉得死无对证了吗?” “知夏自缢?”龚明兴大惊失色地抬起头,“儿臣并不知道此事啊!” 贺兰遥顿时想起,两人虽是同关在露合楼,然一个在楼上,一个则在楼下的黑屋中,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二人,所以龚明兴不可能知道知夏身亡的事儿。 “知夏的事儿先不提!”贺兰遥挥手道,“自昨儿你进了这露合楼,贺总管总问过你事情原委与经过吧,据本王所知,你一直不肯开口,怎么,你现在倒急着澄清自己了?” “贺总管……”龚明兴带着哭腔道,“儿臣正要求王爷做主啊,儿臣本来先就想说明一切,可没想到贺总管告诉儿臣,若儿臣自认是一时兴起才做下荒唐之事,那儿臣尚有可活命的机会,要是儿臣再托辞借故或者将事情推诿到别人头上,儿臣能得到的,就只有王爷的一杯毒酒了。” “哼!”贺兰遥冷哼,“贺总管说得一点不错,既然贺总管已警告过你,你怎么又将他的话置之脑后了呢?” “儿臣……”龚明兴再次伏地道,“儿臣做下错事,自知无论结局怎样,怕都得不到王爷原谅了,唯晶晶跟着蒙垢含耻,实在不应该,所以儿臣斗胆,求王爷明鉴!” “明鉴?”贺兰遥讥讽道,“你还知道晶晶跟着你是多大的羞辱吗,好吧,既然你不怕死,就将你所谓的陷害一一道来吧,本王倒要听听,你究竟能编出个什么理由!” “赴宴之前,世子曾来儿臣的屋里小坐!”龚明兴掏出了半包合欢散呈递给贺兰遥瞧,“世子殿下当时说,这是他找良医开的补身暖胃的良药,就水冲服即可,小半包便功效显著,他出于好意才拿给我试用一下,若确有功效,我可以再找良医续配,儿臣最近一向,的确身虚体弱,没有什么胃口,故未多想,便在世子殿下当面服用了小半,这剩下的半包儿臣一直揣在怀中,出事之后,儿臣细思苦想,终觉得唯有这包药才最是可疑,儿臣的为人王爷是知道的,与晶晶成亲至今,儿臣除了好喝几杯酒外,又何曾与他人做下任何苟且之事?” 贺兰遥沉吟半晌,觉得龚明兴说得也不无道理,这位郡马爷胆小孱弱,若非药力之下,竟在花园就与人苟且实在是有些超乎常情。 “你要本王帮你验证此药有诈?”贺兰遥看着药包眼熟,元靖的身上的确是搜出了一包与眼前的一模一样的东西,他不能不开始怀疑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心灰意冷 龚明兴低头不语,像是默认。 “可你知道若验出的药确是养胃补身之物,你栽害元靖又是罪加一等!”贺兰遥有意拖长了声调道,“如此,你还要验药吗?” “儿臣……只想还晶晶一个明白……”龚明兴硬着头皮颤声道。 贺兰遥不再答话,起身从龚明兴手中抽走药包转身即离开了房间,龚明兴高喊了一句,“儿臣叩谢王爷,恭送王爷!”随后他便一身冷汗地瘫软在地,望着重新被关上的屋门,呆痴失神。 从贺兰遥口中听闻知夏身亡的消息,更让龚明兴相信,他的最后一搏没有做错,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否则他一定会落得同知夏一样的下场。 灵若假奉王妃之命,前来讯问龚明兴时,给了他半包药粉,“若运用得当,这才是保你一命的良方。”灵若如是道,“再说了,世子殿下几次三番陷你于劫数,你就真的甘愿背负劣名,无声无息地死在露合楼吗?” “你……为何要帮我?”龚明兴固然是软弱却非傻子,灵若的出现让他犹豫不决。 “受人所托……”灵若道,“有人念在往日夫妻的情分,不想见你如此不堪,最重要的是……” “不想受我所累,是吧?”龚明兴足够了解贺兰晶晶,想当然地接下了药包,“放心,替我转告她,若我还能逃过此劫,她可以请王爷休了我这个郡马。” 灵若笑笑,“最重要的是保得性命,何愁不来日方长?” 灵若嘴上说着,眼里却放佛已看到了龚明兴的死期,平梁王府若尚还有一丝是非公理,那才叫奇怪呢。 贺兰遥离开露合楼,没有立即回转会客堂,而是直接去了良医所,戍卫统领曹蕴达与卜兴泰等人在等着他,待贺兰遥入屋坐定,卜兴泰命人关上屋门,随后上前禀道,“所有瓷罐中的药皆查实过了,王爷,依臣医之前,全部都是贺大人自行研磨的毒药,或致命或致病,其中一味,恰是飞燕癫。” 贺兰遥抬眸盯着桌上那些瓷罐,听到飞燕癫一词,却并未表现出多少惊愕之情,过了半晌他问,“韦温明呢?” “末将已派人将他软禁在医室内了。”曹蕴达答道。 卜兴泰看了曹蕴达一眼,回头又禀道,“王爷,臣医觉得此事与韦良医虽不无关系,但他未必参与其中,或者他很可能毫不知情。” “怎讲?” “这是刚刚清点过的药册,”卜兴泰拿了册子递呈给平梁王,“一些药材的数量核不上,显见是有人未经记册擅自取用了良医所的药材,而臣医想了想,韦良医每次取用,都会一丝不苟地记录在册,所以贺总管所用应该不是经韦良医之手。” “且韦良医尽管同贺总管相交甚密,但他一直对毒药的配制并不感兴趣,乃一门心思专注在问诊医病上,故臣医想他应该不会知道贺总管所为。”卜兴泰见贺兰遥沉默不语,只得自顾自地替韦温明说着好话。 “无论怎样……”贺兰遥不耐烦地摆手道,“都要审问过才知晓究竟,曹统领就由你来负责韦良医吧,若他确实不知情,看押数日后,本王会勒令他辞官回乡。” “王爷……”卜兴泰还欲再劝,贺兰遥已断然起身。 “就这么办了,另外……”贺兰遥拿出药包,“你替本王验验,这到底是什么?” 卜兴泰接过药包,打开来先是嗅了嗅,然后仔细地辨别了一下,“王爷,臣医不用验,这是合欢散无疑。” 贺兰遥暗叹,“可是出自你良医所所配?” “应该不是!”卜兴泰苦笑道,“这种方子外面很容易搞到,用不着求助良医。” “那依你之见……”贺兰遥犹豫了数秒才道,“夫人所中合欢散,究竟是由肌肤入身还是服用的?” “不好细辨。”卜兴泰答道,“然臣医也有所怀疑,如夫人长期或经常使用混有合欢散的玉容膏,难免会引起经血失调等遗症,可夫人生前,臣医亦曾替夫人诊过脉,并未发现有这方面的不妥啊。” 贺兰遥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又低声道,“此事就当本王不曾问过,望你守口如瓶,切勿传扬出去!” “是!臣医谨遵王爷吩咐!”卜兴泰尽管一头雾水,然身为良医典,他已习惯了守口如瓶,且不追问任何不该知道的事儿。 贺兰遥觉得很有些疲累,来到薛碧影的院子,他驻足在庭院中,忽而什么都不再想追查,灵若走出来,跪身恭迎,贺兰遥方从兀自出神里清醒,转身进了屋后,他则看也没看恭立在门边迎他的薛王妃,便径直落座于屋中一隅。 薛碧影隐隐感到不妙,强自镇定着喊人给王爷奉茶,茶水端上,灵若识趣地退了出去,然屋中的贺兰遥依旧半垂眼帘,一言不发。 “王爷,机纪轩失火,臣妾都听说了,不知王爷,可已找到纵火之人?”薛碧影耐不住气氛的沉闷,不得不随口起了个话头,但她有意绕开了露合楼知夏自缢之事。 “王妃认为可能会是谁纵的火?”贺兰遥脸容平静,一句反问里几乎听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要臣妾说,平梁王府一直都是太太平平的,直到那个丫头出现……”既然贺兰遥主动前来找她,薛碧影决定不妨将话摊开了明讲,“无论王爷追查出什么结果,臣妾始终认为,周家所谓的大小姐,才是罪魁祸首!” “你有凭据吗?”贺兰遥仍是不动声色,面无表情道。 “臣妾的猜想若有凭有据,王爷此刻大概就不会坐在臣妾的屋中了吧。”薛碧影顿了顿,咬牙道,“臣妾求王爷,那丫头嘴里的每一个字儿都听信不得,当机立断除掉那丫头,还王府从前的平静日子不好吗?” 贺兰遥笑了,“这就是你想的?本王只问你谁可能纵火,你便急不可耐地要除掉首要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臣妾说的是心里话,所有的事情全都是那丫头捣的鬼,王爷想必也是心知肚明!”薛碧影其实大略也猜到,贺兰遥之所以闷闷不乐地来到她屋里,多半都与元靖有关系,为了元靖,她只能不顾一切地转移贺兰遥的心思与视线。 贺兰遥幽幽长叹,“真的是她捣鬼,还是因为她所要查访之事,是你们的心头患?” 薛碧影吃了一惊,贺兰遥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这“你们”二字中,到底是指她与元靖、元荣还是别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让位之隐 “臣妾不明白王爷的意思!”薛碧影强行道,“臣妾只知为了王爷,为了王府,所做的一切,臣妾都不曾后悔过!” “好一个为了本王!”贺兰遥想了想,“也是,你我夫妻栓在同一条船上,没有本王,眼前的所有凭何存在?” “王爷这才说到了点子上,王爷,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得王爷、元靖、元荣,还有这平梁王府重要啊!”薛碧影深知贺兰遥定会认同自己的话,忙进而劝道,“臣妾受任何委屈都是次要,但有人危害到咱平梁王府,臣妾……臣妾没法坐视不理,所以臣妾求王爷何不趁此机会将罪名扣在那丫头身上,如此既可以顺理成章除掉她,又不会落下任何口实,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等等!”贺兰遥道,“本王来之前,你想必已听到消息,所有的证据都是对贺总管极为不利的,你要本王怎样做,才能满足你一举两得的要求呢?” “证据无非是那些搜查出来的东西,王爷,也可以是别人栽害给贺总管的,就像那对金簪……”薛碧影脱口而出后猛然惊觉自己说走了嘴,提任何事都不应该提王爷此生最忌讳之处,她生生刹住话题,惊恐地瞥了贺兰遥一眼。 “接着说啊!”贺兰遥面无表情,似乎当没听到金簪二字一样。 “臣妾的意思,只要找个人作证,证实是竺紫琴将硫磺碳粉等物放进了贺总管的屋里不就行了?王府的下人当中别说找一个证人,找几十个也没问题啊。” “哼!”贺兰遥再一次笑起来,冷冷道,“看来她非死不可了!” 薛碧影没吱声,倔强地挺直脊背,是福是祸她都会承担,可正如她自己所言,为了她想要维护的一切,她必须这么做。 “既然你提及金簪,那本王就说说金簪吧。”贺兰遥沉默片刻,缓缓开了口,“晶晶莽撞无知连带想羞辱竺紫琴,所以遣人抢了她婢女手中的金簪,那金簪是仿制的,因为是仿制,所以本王在查明事因后才没有再过多为难于你,仅是惩戒了晶晶,让她在雨承院闭门思过三个月,但你以为金簪有假,你当年手染的血就可以洗清了吗?” “事情过了二十多年,王爷!”薛碧影愤声道,“王爷有什么凭据疑心是臣妾所为?退一万步讲,便是臣妾的错,之后王爷又将姚氏引进门,臣妾还不是容了她了?何况如今,王爷已有了元靖、元荣跟晶晶,为何仍放不下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呢?难道蓝萤儿的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比元靖他们,对王爷还重要?” “本王早放下了!”贺兰遥平静道,“待本王再次见到金簪时,本王才想起,时间一晃已过去了那么久远,甚至本王也打算只当当年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你知道吗,二十多年前父皇尚还在世时,本有意传位于我,我差一点就坐上了皇位,却不得不拱手让位给了贺兰瑞,如今又眼见着他的儿子再次登上皇位,而我自己却在平梁这么片巴掌大地方一度就是二十余年,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薛碧影愣住,她很清楚当年的传位之事,薛家就是看准了贺兰遥深得圣眷,极有可能承继皇位,才求情圣上赐婚,将她嫁给贺兰遥的,然未想到实力远胜贺兰瑞的王爷,竟会主动放弃皇储之争,拱手让出皇位,为此她还曾一度跑回娘家哭闹,埋怨父亲不够为王爷力争呢。 “王爷的心思,臣妾哪猜得透?”薛碧影苦笑,“王爷曾说过,偏安一隅,天高皇帝远,乐得逍遥自在。” “本王除了自我安慰,还能说什么?”贺兰遥看定薛氏,“其实并不是本王主动放弃,京城血案闹得沸沸扬扬,臣子们将事情禀告给父皇,更有本王的政敌们将传闻添油加醋地说给父皇听,父皇虽未有一字责怪,却已对本王产生了疏远之心,他曾私下对赵丞相说,内有妇悍,不易主国,否则必祸患无穷……” 薛碧影瞪大了眼睛,一张脸不由得煞白。 “此种情况下,本王若不做出点姿态,以缓和父王的嫌厌,只怕会落到比今天更难看的下场呢!”贺兰遥继续道,“好歹主动让贤,还能博个美名,不是吗?至少贺兰瑞跟贺兰棠他们,不会对本王心生忌惮严加防范,让本王在平梁不受朝廷管束地自在了二十多年。” “然回头想想,仅是一步之遥,若没有当初的血案,在灵昌皇城帝位上的人,本该是本王呐,而你,因为阴狠善妒,你也痛失了皇后之位!”贺兰遥加重语气,一字一顿戳戮着薛氏的心,“甚至,再过两年,你的元靖也将会立为皇储?” 薛碧影浑身发冷,颤声道,“王爷以前为何从未向臣妾提过?” “你不是说本王没有证据吗……”贺兰遥泛出阴冷的笑容,“自作自受的可不仅是本王一人,还有你们薛家,看看薛家如今如何了?门庭凋敝,连贺兰棠也不重用任何一个薛家的人。” “难道王爷私养贱妓就不是给皇族抹黑吗?凭什么那贱妓死了,还要让臣妾背上悍妇的骂名!”薛碧影气怒难平,激声道,“臣妾不信,薛家为朝廷多年忠心耿耿,皇上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件小事儿就疏远了薛家。” “你还不明白?当年薛家的确权势隆盛,可惜你们太嚣张,以致成了父皇的忌惮,薛家落到今天,必是父皇叮嘱过贺兰瑞,让他一点点削夺了薛家的权势,还有私养外室虽不光彩,毕竟成不了能扳倒本王的有分量的把柄,买凶杀人可不同,你给了本王的政敌们想要的利器,他们如真想置本王于死地,也并不是完全没法子,懂吗?” 贺兰遥说着,仰身靠向椅背,望着屋梁一声长叹,“后来到了平梁,本王亦逐渐习惯了一个王爷的生活,又想着事已至此,再追究什么都没用了,所以一直不曾发难于你,何况亦难为了你跟着本王远离京城,跑到这偏远之地度过漫漫长生,然而你竟一直不改本性,从始至终,你都没有想过,正是你的的善妒和愚蠢,才导致了今日之况吗?包括元靖、元荣,他们都做了些什么,还需要本王向你一一道来吗?他们的今天,也全是拜你所赐!”(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料感危机 薛碧影痴愣着,许久缓不过神来,耳边听闻贺兰遥再道,“之前本王就警告过你,让你收敛行径,别再兴生事端,看来你是并没将本王的话当回事儿啊。” “王爷就算怪臣妾,臣妾也没什么好怨尤的。”薛氏争辩道,“可王爷不能不管元靖、元荣他们呐,毕竟他们可是王爷亲生,是要承继王爷之位的人……” “本王不会不管!”贺兰遥打断薛氏道,“然本王劝你管好你的两个儿子,若怂恿他们继续胡闹,本王可不会一直帮着他们收拾烂摊子,到时,本王就怕你会悔之不及!” “王爷……” “姚氏到底为谁所害,这笔账本王会记下!”贺兰遥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阴沉道,“但关于如何处置竺紫琴,得由本王说了算,元靖若再敢擅自做主,再弄出什么人命以及祸事来,信不信本王会先废了他的世子之位以及你平梁王妃的位置也恐保不住了!” “王爷当真?”薛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夫妻几十年,为了一桩几十年前的无法改变的旧事,为了一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丫头,王爷居然起了要废了她的心,还要废了元靖的世子之位,不,怎么可能,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薛氏不知道,蓝萤儿的死,皇位的错失,几十年在贺兰遥心里积累下的隐痛,因着姚氏离奇身亡而爆发出来,加之机纪轩失火,令贺兰遥感到他权利掌控下的众人已开始失控,感到他的王权已四处丛生威胁,所以他怎可能任由王位变得岌岌可危? 再者他不动声色地试探薛氏对于机纪轩失火的肇事者的看法,不过是想看一看薛氏与贺谦之间,到底有多深的关联,结果薛氏毫无忌讳地一心只想除掉真正对她有威胁的人,贺兰遥顿时便理解了父皇曾经说的话,是了,内宅无宁,何以定天下? 当然,也都是他多年来的姑息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或许他伸手想挽救和阻止的,也不过是事态不会变得不可收拾,像薛氏和元靖他们竟愚蠢到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女子而闹到整个王府乌烟瘴气,不可想象元靖真继承了王位会不会为整个平梁府带来杀身之祸,贺兰遥感到事态严重时,好像已为时过晚,至少他从薛氏惊诧的眼神中,看不到她有一丝懊悔。 “本王若不当真,你只会继续给自己、元靖,甚至本王招来无穷祸患!”贺兰遥痛苦地盯向薛氏,“好是为之吧,你!” 贺兰遥离去,薛碧影在屋内孤影长立,许久之后,她唤来灵若,递给她了一张字条,“记下上面的地址,然后烧掉。” “这是……”灵若依言记下,且打燃火摺烧了字条。 “这两日姚氏停灵,府里人多眼杂,我本不想这么着急的……”薛碧影迟疑了片刻后又道,“然为免夜长梦多,今儿半夜你想办法出去一趟,带上斗柜里的那包银子,按你刚才所记下的地址,见到需要找的人后,让他趁早离开平梁府,越快越好。” “是,奴婢知道了!” 灵若刚欲退下,薛碧影又叮嘱道,“别让任何人看见你的行踪!” 灵若点点头,回到自己屋里,她则取过信笺,将刚才记的地址重写了下来,然后折好信笺,仔细地揣入了袖囊中。 当众宾客已等得有些不耐时,贺兰遥终于现身,环顾内堂,贺兰遥连连拱手致歉,“不好意思,各位,杂事缠身,本王怠慢各位了!现机纪轩失火一事已差不多查清,且已分派人手缉拿纵火之人,委屈各位久等了,为表本王歉意,本王在宴殿略备了些薄酒素斋,各位若不嫌弃,就敬请移步宴殿享用素斋吧,若有不想留下来用膳者,本王亦立刻遣人送你们出府,怠慢之处,总之还望诸位多多海涵!” 听了此话,诸人皆松了口气,反正罪魁祸首已查明,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也不用担心再被强留在王府,不知要耗到几时,于是大家纷纷说着客气的话儿,一部分人依言离开屋子,行往宴殿,少数几人则上前去向王爷辞行。 待人走得差不多,周奉瞧了一眼竺紫琴,见她眼神流转,示意离开,周奉遂点点头,率先来到贺兰遥跟前,“王爷,不好意思,今日实在是辛苦王爷了,既然王府事宜繁杂,老朽跟小女就不再给王爷添乱,我们先行告辞了!” “周公且留步!”贺兰遥一边继续同旁人寒暄,一边沉声道,“待本王亲自送你们出府!” 周奉心头一颤,不知贺兰遥何意,当下也只得讪讪地退在一边,静待贺兰遥抽出空来。 竺紫琴来到他旁边,伸手挽住了周奉的臂弯,似乎是在示意他稳住勿慌,周奉硬着头皮挤出笑容,也逐一向那些认识的拱手作辞。 贺兰元靖和左延宏拖在最后,贺兰元靖故作未瞧见竺紫琴一般,仅是对周奉道,“周老爷子,时辰尚早,何故匆匆辞行,莫不是嫌王府的素斋,不合您的胃口?其实今儿王府反正都乱作一团了,何不等到王府拿住真凶再走?难道您就不好奇,究竟是谁放的那把火吗?” “元靖!”贺兰遥冷着脸阻止了贺兰元靖,“休得无礼!贺总管失职纵火证据确凿,你莫不是还心存疑虑?就算你心存疑虑,也该留到抓住贺谦再说,为了你那点疑虑,就非要扣留着所有人不得离开王府吗?” “父王,儿臣不是那个意思……”贺兰元靖被当面训斥,心下更是慌乱与愤懑,他本想拖住竺紫琴,让她今日有来无回的,不料被父王看穿心思,叫他要眼睁睁看着竺紫琴无事人一般地扬长而去,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 “不是那个意思最好!”贺兰遥眼眸中闪烁着冷酷,“平梁王府还轮不到由你做决定,下去吧!” 贺兰元靖闻言顿时紫涨了脸,愤然甩手离去,父王居然当着外人的面羞辱他,老东西早该放手的权利却不放,他到底还要忍耐多久! “算了算了,王爷!”周奉连忙劝道,“世子殿下也是一片好意留膳,王爷切勿见怒!” “是啊,王爷!”左延宏无奈地瞥了一眼竺紫琴,“都是王府连连出事闹得,世子亦想尽快找出真凶嘛!” “找出真凶?他能不给本王惹祸就算不错了!”贺兰遥拿眼示意左延宏,“你的女婿就烦你替本王好好看着他点吧,行不当言不善还有点世子样儿吗?去吧,本王现在没心情与他理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公然威胁 左延宏连带着受责,尴尬之余忙向周奉匆匆告辞,也离开了会客堂,屋内剩下贺兰遥及周奉与竺紫琴后,贺兰遥方缓了脸色,淡淡道,“走吧,周公,本王送你们一段。” “都是老相熟了,王爷何必客气?”周奉想推辞,“王府事忙,王爷就别为老朽与小女费心了。” 贺兰遥没答话,自行走出了会客堂,等周奉跟出来后,他才道,“其实本王是想与大小姐说几句话,周公可否先行?” 周奉见此只好一揖,快步走远去,竺紫琴平静地注视着周奉的身影,与贺兰遥保持着身后半步的距离,“王爷……” “走吧,边走边聊。”贺兰遥也不看竺紫琴,慢慢地向前而行,“你说有人请你义兄查案,可是当真?” “是,王爷!” “究竟谁是东主,能告诉本王吗?” “行有行规,义兄不肯透露。” “若本王将他抓起来,逼他吐露呢?” 竺紫琴轻轻笑了,“抓起来逼问就能听到实话吗,王爷?何况便是肯说出实话,王爷又想怎么样呢,禁止他查下去,将我兄妹驱逐出平梁?那王爷现在就可以办到。” 贺兰遥停下脚步,审视地盯着竺紫琴,“案凶潜藏在平梁,他究竟有几分把握,还是胡乱地无端猜测?” “从现有的所搜集的资料看,他说有七八分的把握能在平梁缉捕到案凶吧。” “现有资料?你们到底掌握了多少实情?” “义兄仔细研究过作案手法作案方式,当年行凶之人并非盗匪惯犯,而是为故意掩人耳目才做出的匪盗入侵假象。” “所以呢?” “所以犯案之人会藏于某处,像寻常人一样继续生活,或者过着和犯案之前一样的生活。” 贺兰遥不再问,转身又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道,“还是那句话,你们有任何线索必须向本王报备,给你们半个月时间,期限一到,就别怪本王当他是虚张声势故弄玄虚,要拿他个骗诈的罪名,你们可是想离开平梁都走不了了!” “半个月?绰绰有余!”竺紫琴笑道,“紫琴代义兄谢王爷宽宏!” “先别急着谢本王!”贺兰遥冷冷地接着道,“本王的手段你根本还不曾见识,如果你们仅是想靠着耍点小聪明意图蒙混过关,那本王定会让你们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另外,从明儿始,本王会让余宗北余大人派人留意你义兄的行踪。” “这……王爷信不过我们,紫琴能理解,可派人盯梢岂不是已将我们当成是疑犯,此条件请恕紫琴难以接受。” “谈不上寸步不离如影随形,但你义兄大致的活动本王必须要掌握,在平梁条件向来是由本王说了算,你们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都没有选择余地,因为只要本王想,就可以让你们立即从本王面前消失!” “王爷所谓的消失,紫琴理解应不是让我兄妹二人离开平梁吧。”竺紫琴面不改色地笑道,“最后一点好奇,王爷准我义兄查案,又束住了他的手脚,倘若我义兄真的抓到了案凶,王爷会准许他押着案凶离境吗?” “等他抓到了再说吧!”贺兰遥转脸,“本王只是要你们知道,很多事一旦踏出第一步,就很难再有回头路了。” 竺紫琴笑而不语,贺兰遥公然的威胁吓不倒她,不过事情走到这一步,不将平梁搅个天翻地覆,看来她和凤墨是绝无法平安离开了。 周奉在前面等着,已快至王府大门,贺兰遥将竺紫琴送到周奉面前,停住了身形,“周公,今儿就不多叙了,周公子那边,本王昨夜说的话依然有效,待会儿等素斋用完,本王会亲自跟余大人打一声招呼的,你看什么时候需要探视,如何劝说大公子,就由你自行定夺吧。” “多谢王爷百忙之中还记挂着小儿的事!”周奉忙谢道,“老朽与小女告辞,王爷请回吧!” “恕不远送!”贺兰遥望定两人离去的身影,却是眉头深锁,面罩阴云。 竺紫琴登车之时,周成悄悄拉了她一下,并顺手往她手里塞了件什么,“有个丫鬟叫小的亲手交给小姐!” 竺紫琴点点头,团紧了手中之物,坐进了车厢内。 一路无话,周奉像是不愿与竺紫琴多谈,且眼神有意无意地回避着,竺紫琴知道贺兰遥临别时的一席叮嘱,对周奉产生了影响,周奉或者担心她会施计阻挠救周阗出狱,故开始戒备于她。 周奉心里的微妙变化,没能逃出竺紫琴的眼睛,不过她此时尚无暇去管周奉如何,望着沿途一晃而远去的街市,竺紫琴更担心的是平梁王府里的情况,能如她期望般的顺利吗。 行至周府门口,竺紫琴下了车后并未打算进去,她向周奉道,“老爷子,我想自己逛逛,您不会反对吧?” “不与凤大人一起吗?”周奉狐疑道,“还是你们已约在了别处见面?” “如今不是老爷子一人的案子了!我得另外去寻些线索……”竺紫琴随口编了个托辞,并指着周成道,“车可否借用一下?” 周奉不再多问,随手挥了挥,便自行朝府门走去,竺紫琴不在他眼前晃悠也好,跟这丫头相处,实在是心累。 “周成!”坐上车后,竺紫琴隔着车帘问道,“那个丫鬟说了自己叫什么吗?她干嘛要将这纸条给我?” 打开的纸条内,是平梁府南城的一处宅院,但除了地址,连是什么人姓甚名谁都不知。 “没,她没告诉小的,只说是姑娘用得上,还说十分紧急,若过了今夜,只怕这字条对姑娘也没用了。” “字条中的内容你看过了?”竺紫琴故意问得很随意,她不想引起周成的戒心。 “那丫鬟说要小姐亲启,小的哪敢私瞧?” 竺紫琴笑笑,她相信周成的话,因为打开字条时,她就留意到字条的封口处有薄薄的胶痕,那是贴额花所用的薄胶,想灵若也是防了人私拆字条,有意用薄胶封了下提醒她的注意,灵若行事虽阴狠,倒也还心细如发,如此,灵若给的这个地址,就一定不简单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擅至平梁 “小姐,咱们去哪儿?”周成在前面又问道。 “前面的街市你就把我放下吧。”竺紫琴收好字条,她用周成的车不过是寻个机会将事情问清楚,目的达到,也该让周成回去了。 下了车,竺紫琴步行了一小段,转身确定身后周成并未跟随,便随意租了辆街边的马车,直奔馨月苑去了。 出乎竺紫琴意料,馨月苑中一个人都没有,本来至少花荐白天是该留在院里休整的,却不知何故,连他也不在。 耐着性子等了一阵,竺紫琴终于听见有人推门入院的声音,她赶紧躲入房中,直待来者在院子里驻步,转过身来…… “清兰!”竺紫琴大为惊讶,步出房间,“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竺姑娘?”清兰显然也未料到在此遇上竺紫琴,忙欠身施礼道,“清兰见过姑娘!” “勿用多礼!”竺紫琴上前,打量了清兰一番,“出事了?” “嗯,沈榭受了重伤!”清兰道,“爷暂时在城外寻了个藏身之处,安顿沈榭在那儿养伤,还有清萝亦受了些轻伤,需要处理一下伤口,爷便让我一个人先回馨月苑等消息,他们估计随后就会到。” “怎么回事儿?”竺紫琴心头发凉,难道她预计错误,卞云山之行失败,还连累了清萝他们险些丧命? “他们被人跟踪了,那人是个高手,幸好我正巧路经,察觉情形不对,向他们示警后原是想着合三人之力解决掉那个尾巴的,岂知还是导致沈榭跟清萝都轻重不同的受了伤!”清兰道,“后来清萝说对方是王爷府的人。” “弓良?”竺紫琴追问道,“是在回程的路上遇险的吗?” “嗯……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清兰点点头,“清萝他们当时正是在返回平梁府的路上。” “我太大意了!”竺紫琴失色道,“我是觉得奇怪,自探监之后,弓良为何忽然没了任何动静,原来他是暗中盯上了沈榭,跟着沈榭他们去了。” “此人虽在追踪清萝与沈榭,倒并不像是有下手的意思,是奴婢怕清萝他们出现在卞云山附近乃另负有任务,故示警于他们在偏僻处动了手,之前也来不及与他们仔细相商,结果没想到那人的功夫太高了,我们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占到上风,令沈榭和清萝受伤其实奴婢也有责任,未摸清对方底细,行事鲁莽,奴婢已知错矣!” 清兰说着低下头,一方面出于内疚,另一方面则是本能地静待竺紫琴的斥责,她与竺紫琴自榴城一别后再未见面,印象中,竺紫琴仍是那个难缠的姑娘,所以清兰理所当然地已准备接受好一通数落。 “不,你做的很对!”竺紫琴仿佛并未注意到清兰的小心翼翼,反着急地追问,“那最后如何了,让他跑了吗?” “姑娘是说弓良?他坠下山崖了,不知是死是活。”清兰略微愣怔了下,随后道,“不过他坠崖之前也负了伤,奴婢察看过地形,觉得他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坠崖……”竺紫琴松了口气,“不管他是死是活,总之他暂时坏不了咱们的事儿了,只要能拖过这几日,就算他活着回来也不会对局势有所影响了,亏了你清兰,多亏你及时出手!” 清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姑娘不怪奴婢?” “如果被王爷知晓清萝他们去过卞云山,我们才是真有麻烦了!”竺紫琴微笑着在清兰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辛苦你了清兰,来,咱们这边坐,你先跟我说说迟龙堂方面准备的如何了,你又怎么会来平梁……?” 两人坐定,轻言细语地说了阵子话,竺紫琴甚是欣慰地笑了,“你能来太好了,清兰。” “怎么?”清兰不解其意,“因为正巧撞见了清萝他们被人跟踪?” “不,你说你哥派了迟龙堂的人尾随你来了平梁?” “是,人不多,大约四五人,在我之后,估计两天内就能到平梁府。”清兰道,“你也清楚来回消息传递很是麻烦,所以我想不如我亲自走一趟,一则我亦想看看事情进展的如何了,另外……” “你不放心清萝和凤大人是吧?”竺紫琴笑。 “呃……”清兰有些不好意思,转而解释道,“结果大哥……咳,我是说迟龙堂主非要派人跟着我,我怕引人怀疑,不得不命他们跟我保持距离,至少要相隔一天的路程,大家陆续进平梁境或许没那么招人注意。” “很好,想你大哥也是不放心你嘛!”竺紫琴压低了声音道,“你带了人来,如此事情的进展,就能比我预想的更快。” “怎么说?” “可惜你怕呆不了两天就又得上路启程了,清兰,我很抱歉让你来回奔波,然……” 清兰看着竺紫琴,犹豫着,“姑娘觉得奴婢在此碍事?” “我是要你帮我个大忙!”竺紫琴苦笑道,“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到时你得帮我把货顺利带出平梁!” “原来如此!”清兰的神情明显一松,“奴婢还以为……” “听着清兰,当时留你在榴城,我就打算让你做我们在外的接应,没有你我们就可能会困死在平梁,虽然我这样做令你相当为难,可若能有别的办法……” “没关系!”清兰笑笑,“我了解爷,他吩咐去办的事儿,我心甘情愿,就是怕姑娘会对我心存芥蒂……” 顿了顿,清兰又道,“本来我擅自至平梁,就是想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顺便传一下京城方面的消息,姑娘既有差遣,奴婢自当在所不辞,只是沈榭受了重伤,爷跟姑娘在平梁人手够吗?” “人手不够也没办法。”竺紫琴正色道,“我要你帮我带到京城的货可不仅仅是‘货’,还有个活口,你得保证他活着到京城。” “活口?然后呢,带到了京城又如何?” “把他交给另外的人,名字到时我会告诉你,但你必须将‘货’亲自交到他手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楼中玄机 “我懂了,姑娘放心,奴婢定不负使命,有奴婢在货就在!” 竺紫琴微微颔首,“所以你是送货最合适的人选,随你从灵昌一同来的人,多多少少他们还能在路上有所照应,清萝他们出事,将货交给别的人我反而不能放心。” “好,姑娘说什么时候启程就什么时候启程!” 清兰痛快地应下让竺紫琴不禁笑了,“看来灵昌也不是那么令人反感不是吗?” “姑娘是说……?” “与兄长冰释前嫌了吗?否则他也不会担心你的安危,派了人一路护送……” “还……”清兰再次难为情地低下头,“还好吧,我其实从未怪他什么,只是厌了倦了迟龙堂的生活,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看似风光八面,可终究非正经营生,倒不如与清萝跟着爷跑跑腿,打打下手轻松自在些,反正这次虽不得不求上了兄长,我却已言明,绝不会回迟龙堂,我的生活要由自己来决断。” “那么堂主呢,没有怪你,依然答应帮忙?” 清兰垂眸不语,算是默认。 竺紫琴便笑道,“回了灵昌,一定要替我谢谢堂主,就说这次欠他的人情我记下了,日后时机合适,我必当厚报!” “姑娘实在不必言谢,奴婢和兄长不过……” 清兰的话尚未说完,只听得院门处又传来人声,凤墨和花荐两人一前一后步入了院中。 竺紫琴与清兰急忙起身相迎,“清萝呢?她人怎样?”竺紫琴未瞧到清萝的身影,不免担忧地问道。 “没事儿,她并无大碍!我留她看护沈榭,顺便也养两天伤。”凤墨对竺紫琴会出现在馨月苑同是一愣,“怎么了,你今儿不是去王府了吗?为何不在周府等我,要冒险回馨月苑?” “先说沈榭的伤势如何?”竺紫琴不欲在清兰面前详说究竟,更急于知晓沈榭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凤墨颇显倦怠地在桌案旁坐了,“他受了严重内伤,还有好几处剑创,情形堪忧,我得找个大夫,否则……” “花荐快去吧,在平梁城中找个大夫,尽量别引人注意!”竺紫琴赶紧吩咐花荐道。 “那今晚……” “今晚的行动取消,我另有安排!”竺紫琴抬手示意了一下,“清兰长途劳顿,你先去歇着,等晚些时候恐怕还得劳你辛苦一趟。” 清兰会意地颔首,“好,我给爷与姑娘沏壶茶来,二位慢慢相商!” 花荐亦立刻拱手作辞,“那我去找大夫了,为沈榭治伤的事儿就交给我好了,二位不必焦虑,我会小心行事!” “嗯,沈榭的伤势要紧,你得注意别再被人盯上了!”竺紫琴嘱托完,目送花荐离去,眉头深蹙地叹了口气,“一次纰漏就会误人性命,这次我真的疏忽了!” “别这么说!”凤墨阻止道,“谁都没法事事料想周全,我怀疑弓良是跟着我才盯上沈榭的,因为是我送沈榭出的城,要追究起责任来,岂非因我疏忽在先?” “不过……”凤墨接着道,“我们根本无暇自责,告诉我今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能让你急着赶来馨月苑就一定不是小事儿!” “的确是出了点事!”竺紫琴将自己被贺兰元靖挟制关进机纪轩,后来机纪轩便失火的大略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她道,“贺兰元靖不知,机纪轩的机关设计我曾经见识过,二十多年前长皇子贺兰岸,也就是贺兰遥与贺兰瑞的兄长出征乌护国时,曾调用了不少工匠随同出征,其中有一人名嵇少传者,乃当时永元朝第一匠,尤以擅制云梯和各种机关而称名。” “嵇少传?此人我也略有知晓!”凤墨愕然道,“听说长皇子殉难后,大部分工匠皆为乌护国所掳,后至两国停战协谈,瑞宁公主贺兰诗和亲乌护国,那些工匠才被陆续放归永元朝,而嵇少传则在被先帝点名的请求放归名单之首,但他在回到灵昌的路上私逃,之后失去踪迹,有传他是不愿再入匠作坊才逃走的,二十余年他隐名埋姓,世上早已难见任何能与他联系得上的机关了。” “嗯,你说的一点不错,然机纪轩的悬梯却与他当年制作的云梯有异曲同工之妙。”竺紫琴转脸见清兰端来了热茶,遂暂时打住了话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清兰奉好茶,两人默默地端盏喝了一口,等清萝退下回了屋,竺紫琴方道,“我说见识过机纪轩的机关,其实是我见过云梯的制造图样,而且我了解嵇少传制造机关的习惯,他每造一种机关,必会在附近隐蔽处留下可以解除机关的反制机关,也就是说他不仅精于制造机关,还很喜欢破解自己造出来的机关。” “呵,天下能者多性格怪癖,嵇少传自攻自守的习惯几十年也未改么,亏他乐此不疲玩得不亦说乎。”凤墨失笑,可他的笑容转瞬即消失褪尽,“你找到了他隐藏的机关?” “是啊,就在楼上,要不我怎么能顺顺利利逃出机纪轩?” “可你想过没有,要万一判断失误,今儿你就会葬身机纪轩的火海了!”凤墨闷声道,“甚至没有任何人能救你!” 凤墨的心情显见十分不悦,接连的出事,令他开始产生了动摇,他不该一味地听从竺紫琴的安排,竺紫琴虽有些本事,然正如他所言,没有人能够绝对地处处料敌于先机,何况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并非普通人,说不好听点,他们无异螳臂挡车,稍有不慎便会身首异处,他怎么竟就听信了竺紫琴的话,放手让她一个人身陷虎窝狼穴呢。 “唔。”竺紫琴淡淡道,“就因为我判断出悬梯乃嵇少传的手笔,我才会老老实实地上楼,不然你当真以为我就对付不了贺兰元靖吗?别忘了,我随身还戴着花荐帮我特制的袖箭呢,可惜,袖箭没用在贺兰元靖身上,倒用在了贺谦身上。” “袖箭上淬了迷药,贺谦失踪是你下的手?”凤墨终于微微泛起了一丝会心的笑意,“可为何你还让他一把火烧了机纪轩?” “他们想烧,我又干嘛不成全?”竺紫琴道,“我所做的,不过是让罪证坐实,贺谦又狡辩不成罢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无意露破绽 竺紫琴接着道,“逃出机纪轩后,我并未走远,而是藏身在附近草丛,等着看贺兰元靖的下一步行动,不久,我就见贺谦提着一包东西鬼鬼祟祟地来了,他转到机纪轩的西北角刚欲纵火,便听到有人在走近,于是急忙转出来,迎向了看守机纪轩的四名戍卫,大概怕他们发现机纪轩内有人,贺谦上前一边像是在指派他们做什么似的,一边从怀内掏出了一只布囊抖了抖,我瞧及一阵粉尘过后,四名戍卫即先后栽倒在地,而贺谦则赶紧避到较远处揣好了布囊,又从身上掏出了一条布巾蒙住了口鼻,将栽倒的四名戍卫中的三名分别拖进了机纪轩内,剩下的一名他背到了西北角准备纵火之处,我猜他大概是有意嫁祸,才故意把最后那名戍卫扔到西北角吧。” “为了除掉你一人害死四名戍卫,贺谦可真够心狠手辣的!”凤墨感慨了一句,追问道,“后来呢,你如何处置贺谦了?” “趁他紧张忙碌之时,我接近了他,为确保万无一失,我连发了两支袖箭,药力应该不会太重吧?”竺紫琴眼带笑意看向凤墨,“花荐没告诉我淬的迷药到底有多大效力。” “呃,够他睡上一整天了,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影响。” “那就好,我留着他还有大用处呢。” “大用处?怎讲?你没把他与戍卫一起留在火灾现场?” “没有,贺兰元靖引我去机纪轩的路上,我看到了一处被废弃填平的枯井,暂时便将贺谦移至枯井里,用枯叶将其掩好,又把原先盖于井口的石板复归原位,只留下些许空隙以免贺谦被窒息而死。” “为何要如此麻烦?”凤墨不解道,“你留下他,他迟早都会自行醒过来,一旦醒过来他定会找出一套狡辩的说辞,将自己置身事外。” “是啊,所以我希望咱们的蔻郡主能赶在贺谦清醒之前,将他转移至更安全的地方。” “蔻郡主?你……”凤墨难以置信,“你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唱得哪一出今夜便会见分晓。”竺紫琴依旧含笑道,“你能陪我同去吗?” “当然,我正想说呢,以后你能不能别再单独进平梁王府,让我陪着你一起去?” “以后的问题以后再商量,我怕咱们的王爷心有余悸,已经不愿请我入府了呢。”竺紫琴略一沉吟,随后又道,“但之前我们还得另去一个地方,带上清兰一道!” 凤墨凝视着竺紫琴,最终无奈地揶揄道,“看来你今日的王府之行,收获颇丰啊!” “是颇多事出意外!”竺紫琴站起身,“包括拿你做幌子,给你惹下的麻烦,我实也没想到打草惊蛇能这么快就见效!” “噢?真的?”凤墨瞬即似有所悟,精神不由得一振,“蛇出洞了?我还以为你只是为金簪之事,信口编了个理由,今晚咱们就是去打蛇的吗?” “希望你不会大吃一惊!”竺紫琴淡淡笑道,在园中徘徊了几步,“不过从明儿起,你出入馨月苑就得更加小心了,最好能与花荐他们换个地方碰面,我可不想白忙活了半天,因为一个不慎,被对手们端了后院。” “什么意思,王爷又会派人盯着我们了吗?还是你准备将蛇暂关后院?” “嗯,假如我收到的消息不是陷阱,今晚确有所获的话,我们暂时还不能让王爷知悉这条蛇的存在,至于王爷派来的人,他说会用余宗北的手下,这是明着盯梢,然我不清楚还会不会另有暗线。” “行,我知道了,今晚我会把一切安排妥当!” 凤墨跟着站起,来到竺紫琴身后,“紫琴?” “嗯?”竺紫琴回头。 “说到嵇少传,我想起一件事,他在匠作坊时,以及随军时所制的各种机关和云梯等,所存图样都是绝密资料,连同其它重要卷宗封存在皇城灵书阁内,你又是从何处看到的图样?” 竺紫琴没有立即答话,半晌才回过头背对凤墨道,“机缘巧合罢了,你怀疑我?” “对你来说机缘巧合似乎多了点儿。”凤墨暗自叹了下,“别跟我说你是从竺兴手中拿到的绝密资料,他没有进入灵书阁的权限,如果是他擅自窃取了灵书阁的卷宗,那他的罪名可就不仅仅是利用职务之便收罗永元朝官吏的私密,借他的秘闻录挟制朝廷官员了,他还得加上一条,窃国之罪!” 凤墨等了等,见竺紫琴仍是不肯吱声,便继续道,“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就那么难吗,平梁局势变成这样,你我要么一起活着走出平梁要么就全都得永远留在这儿了,如此也可算是同生共死了吧?能同生共死我凤墨绝无怨言,可至今你都不肯透露一句实话吗?” “你说过不再追问我究竟是谁!” “我只想等你告诉我全部真相!” 竺紫琴苦涩地笑了笑,向前踱去数步,“还不到时候,凤墨!” 顿了顿,她又道,“何况你也不曾吐露任何你的真实身份!” “紫琴……” “有时候真相知道比不知道好,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竺紫琴转过身,“我们现在的境况相互猜疑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我更担心你!”凤墨盯住竺紫琴一字一顿道,“如果你认为我还在猜疑你的话,那你就错了,我是真心想要帮你,紫琴,而并不是单单为了洛王!” 竺紫琴细细地凝视凤墨片刻,“沈榭、清萝受伤,还有我差点葬身火海令你很不安是吗,凤墨?” 凤墨垂下眼帘,欲言又止。 “我尽量不再出岔子,尽量!”竺紫琴承诺道,“其他的我们容后再谈,行吗?” “别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胜负还未见分晓呢!”她说道。 “我……”凤墨喉头颤了颤,艰难道,“不是心生惧意,不是胆怯,是知道失去最亲近的人是什么滋味,是有时候我会不希望再次经历,懂吗?” 说着凤墨转身避开了竺紫琴的目光,“算了,你说得没错,时机未对,时候未到,妄自忧疑于事无补!” 竺紫琴微微蹙了眉,失去最亲近的人,凤墨是在说他自己的曾经吗?在她的印象里,凤墨从不曾一句提过他的家他的父母亲朋,但显然他的失去才是他内心的深渊,改变了他的命运。 且糟糕的是,随着相处日久,她好像越来越容易露出破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灵堂挣扎 平梁王府,夜色渐深渐静,除了灵堂内蔻郡主依然在为姚氏守灵,剩下的元靖等人皆已回屋休息,贺兰遥踱入灵堂,为姚氏的灵位添了最后一炷香,凭神良久,他转脸看了看贺兰晶晶道,“辛苦你了,晶晶。” “应该的,父王!”贺兰晶晶答道。 “等熬过了这几天,父王准你回郡马府好生养歇一段时间。” 贺兰晶晶沉默片刻,“多谢父王,父王打算如何处置明兴?” “他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儿,父王绝不会轻饶于他,是时候该重新开始了,晶晶,你放心,父王以后定会加倍疼惜你,为你择下一门真正的好姻缘。” “当年明兴不过是一名下县主簿,县丞和县绅向父王推荐了他,说他做得一手好文章,办事一丝不苟谨慎牢靠,其实明兴所谓的好文章除了喜欢吹嘘县郡的业绩,剩下的就是阿谀奉承拍父王的马屁,至于办事一丝不苟谨慎牢靠,呵,他对父王倒真是唯唯诺诺,从不敢有半点违逆,就是这样一个庸碌无奇,胆小怯懦的男子,父王却挑中了他当郡马爷,为何?” “晶晶……”贺兰遥刚欲解释,贺兰晶晶已打断了他,兀自说了下去。 “噢,儿臣想起来了,父王说他为人老实,能平步青云攀上高枝已是他几辈子都修不来的造化,儿臣下嫁于他,他定会对儿臣百依百顺绝不敢有所造次,所以儿臣只需安安稳稳地跟他过日子便好。” “父王起初确实以为他……” 贺兰晶晶唇角微翘,浮出一抹不屑的冷笑,“父王起初并非不了解明兴,父王常说自己阅人无数一眼便能望穿人的本性,难道父王仅是信口自夸说着玩笑的?可笑当初儿臣竟对父王的话信以为真,说到底父王看中的,乃明兴无权无势无朋无派,与任何人都没有利益关系,也没有任何人会看得起他这样一个人,他成为郡马爷,既不会让父王的下臣通过姻亲裙带关系染指父王的基业,更不会对两位兄长带来任何不利的潜在威胁,最重要的是,他不会成为大哥承继父王之位的绊脚石,再加上明兴胆小怯懦平庸无能,父王为他和儿臣安排的未来,大概就是领着父王或兄长赏下的俸银,寂寂无声地过一辈子,是吗,父王?” 贺兰遥深深叹了口气,“有什么不好,你一个女子本来就该踏踏实实地待在屋里,与你的夫君过你们的小日子,父王跟兄长们的事儿,什么时候需要用到你来操心?” “对,如今父王尚在,儿臣本没什么可忧心的,可将来呢,哥哥们素来不喜儿臣与母亲,母亲现在既去,剩下儿臣一个人,父王就不曾想过,儿臣将会过怎样的日子吗?” “晶晶,你是指责父王偏心?” “儿臣不敢!对父王来说,儿臣和母亲是不是像龚明兴一样,根本可有可无,随父王心意,怎样安置都行?” “什么混账胡话!”贺兰遥勃然做怒道,“都是谁教你说这些的?你母亲刚刚去世,你不知敬守孝道倒罢了,竟然还大起胆子向本王问责来了?” “父王刚刚说让儿臣重新开始,还说要为儿臣另择姻缘,足见儿臣的夫君是谁,根本与儿臣无关,儿臣不过是任随父王摆布罢了!”贺兰晶晶冷冷地转脸看向姚氏的灵位,“儿臣从小到大,都惧怕着父王,父王的意思,儿臣也没有不遵的,只是心中哀痛,不免当着母亲的在天之灵,将心中积压已久的话,一吐为快罢了,若因此惹父王生怒,儿臣愿意认罚!” “晶晶!”贺兰遥低吼了一声后,亦转目对着灵位连连跺足。 忍了片刻,贺兰遥强抑怒气,尽量以和缓的语气对贺兰晶晶道,“晶晶,父王以前确实没有太多考虑你的感受,不管怎么说,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念你母亲跟了本王多年,本王无论如何也不会置你于不顾,父王刚才的意思,其实就是想为你的将来打算,你相信父王,会做一个令你满意的安排,嗯?” 贺兰晶晶抬起头,凝视着她的父王,半晌道,“那求父王留明兴一命吧,或贬或驱任随父王,只求留他一命就行。” 贺兰遥微微眯缝了眼,“你到此刻为何还要替他说话?你不是也嫌弃他吗?此种人留有何用?” “好歹夫妻一场,父王,念在往日夫妻情分上,儿臣希望父王放他一条生路,明兴有错,却罪不至死!” 贺兰遥蹙眉想了想,断然道,“行了,此事你不必管了,父王自会处理,你只需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说罢贺兰遥再未看贺兰晶晶一眼,便拂袖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树影的深处。 贺兰晶晶见贺兰遥走远,长出一口大气,浑身虚汗地萎顿在地,她大着胆子硬着头皮说出那番话,无非是想试探父王的心意,同时也证实了她的猜测,想起竺紫琴对她说过的,贺兰晶晶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刺痛,她的母亲不过是个替代品,那她呢,身为郡主,她的命运或者还不如街边的一条狗。 父王真的会为她谋一个好未来吗?贺兰晶晶暗自苦笑,想当初,曾经向父王举荐龚明兴的人,也因见他攀上高位后并未给他们带来所期望的好处,从而变得看不起他,当面敷衍背后嘲笑,就是她与龚明兴过的倍受羞辱的日子,世情冷暖人无不是趋炎附势,但父王偏偏又怕裙带关系的牵扯会对元靖的王位造成威胁,故始终只能压制着她的婚嫁,无论郡马爷是谁,都绝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荣华尊贵。 看透了这一层,贺兰晶晶剩下的唯有绝望,因为元靖成为新的平梁王后,绝不会还像她的父王,尚念及一丁点的骨肉亲情,到那时,元靖就真的会像对待一条狗那样对她,高兴时,赏给她一根骨头,让她摇尾乞怜,不高兴时,可能就会连肉汤都没有,断了她的俸银,或者他愿意给她多少她都得忍气吞声地收着,忍气吞声苟延残喘地活着,直到忍无可忍活不下去为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捕获狡蛇 因为她没有权,她的夫君也没有势! 想想那样挣扎地活着,贺兰晶晶的眼底便燃起了愤怒的火焰,她受够了,姚氏可以忍几十年寄人篱下,她不能,即便没法对抗父王,她也得一点一点夺回本应属于她的富贵,至少她厌恶透了元靖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她绝不可以束手待毙,任由元靖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地将她羞辱于掌股间! 夜色中,就在贺兰晶晶与平梁王于灵堂内口舌相争的时候,雨承院,金湘指挥着另外两个下人抬出了一只大木箱子,抬往平梁王府的后府门。 手执令牌,金湘要求出府,被守门的戍卫拦下,并命金湘打开木箱临检。 金湘拿眼示意,下人依命揭开箱盖,金湘对两名戍卫道,“都是郡主殿下平日的穿戴之物,尔等还需要搜个彻底吗?” 戍卫见箱内确实都是一些衣物和首饰之类,自然不好非将这些东西全都翻一遍,其中一人遂问道,“郡主殿下尚还在王府为姚夫人守灵敬孝,怎么就要将东西搬出王府了?属下等可未接到郡主殿下获准离开王府的消息。” “谁说郡主殿下即刻就要离开王府了?”金湘十分镇定道,“不过郡主殿下自有郡马府,她回自己的郡马府是迟早的事儿,总不成一辈子都住在平梁王府?难道她吩咐奴婢先搬一些需用也不行吗?” 戍卫想了想,似乎的确没有阻拦的理由,人家郡主愿意将东西搬来搬去又关他们何事,王爷从未说不准蔻郡主从王府里带走自己的东西,何况仅是一箱衣物首饰? 问话的戍卫点点头,朝其余的人手一挥,“行了,走吧,开门放行!” 木箱被抬上郡马府的马车,金湘坐入车内后,大声对车夫道,“咱们回府!快点!” 平梁府南城,一条弯弯曲曲的窄巷,竺紫琴他们七拐八拐地转了好半天后,眼前霍然开朗,他们所要寻找的宅院,就静静地立在巷子的尽头。 竺紫琴没有立即上前叩门,而是面对宅院闭上了双眸。 “紫琴?”凤墨道,“现在该怎么办?” “清兰,还记得咱们争论是左走还是右走的那个路口吗?” “记得!” “回到路口待命,见着可疑的人立即将其拿下!”竺紫琴静静地吩咐道。 凤墨愣了愣,“这是条死巷,对方逃不掉的!” “去吧,清兰!”竺紫琴睁开眼,向凤墨解释道,“正因为是死巷才更是可疑,防备万一吧,我大略回忆了一下地形,他无论从哪个方向逃走,都得经过那个路口。” 清兰依言,迅速地离去,竺紫琴又等了一阵,这方上前叩响了紧闭的院门上的铜环。 半晌,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移近院门,有人低低地在门内问道,“谁?” “娘娘吩咐婢子来的!”竺紫琴答道。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隙,一盏灯笼探出,将竺紫琴上下照了个遍,同时灯笼的光亮也映照出了门内人的半张脸。 见到那半张脸,凤墨大吃一惊,禁不住脱口叫道,“许瀚星?” 那人闻听,像是比凤墨更受惊,只见他随手将灯笼用力掷向竺紫琴并迅速地缩回了身子,“砰!”院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被关上,待竺紫琴避开灯笼回身扑向院门时,显然已为时过晚。 “快!”竺紫琴一边拍着院门一边朝凤墨吼道,“他要逃了,快去追啊!” 凤墨不再犹豫,连连退后数步,猛提真气之下只见他身形如燕地跃向院墙,在院墙上足尖轻点数步后,轻松踏上了墙头,跟着他纵身跃入了院内,很快替竺紫琴打开了院门。 “别管我!”竺紫琴甫一推门而入便着急地唤道,“他屋里肯定有密道通向外边儿,快,千万别让他跑了!” “你自己当心!”凤墨扔下一句,遂赶紧朝厢房方向扑去,他想不通,为何他叫了一句许瀚星的名儿后,对方便掉头就跑。 若真是许瀚星,也不至于什么都没问便逃啊。 竺紫琴跟着追到厢房内,只见寝间里的床榻已被掀开,露出了下面仅供一人出入的暗道,暗道的深处,传来渐去渐远的急促的脚步声。 竺紫琴心知凤墨已追远,她环顾四下,开始重新细细打量屋里的各种陈设。 凤墨一路追出去,暗道的出口是一间废弃的仓房,里面堆满了木料草料之类,再出去,凤墨不得不佩服了竺紫琴的先见之明,此条街巷通往的正是他们所经过的街口,而清兰,希望她已到了街口待命。 此时街巷中人迹罕少,除了一两家尚未关门的食店,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两条黑影在一前一后地拔足狂奔,凤墨来到街巷,比之先前在暗道里跌跌撞撞,轻功很快就占到了优势,眼见他离前面那条黑影越来越近,他的目标却突然一栽,闷哼着重重扑倒在地。 另一条黑影从墙根处跃出,骑上了倒地的人就手一拍,将对方击昏了过去,凤墨大喜,忙叫道,“清兰?” “是,爷!”清兰也很高兴,伏击得手,她始信了竺紫琴不是故意差遣她。 “把他扛上车,我去接竺姑娘!”凤墨跟着又加了句道,“捆牢他,他是个练家子!” 馨月苑后院柴房,一盆清水泼上了昏沉沉低着的脑袋,脑袋缓缓抬起,摇了摇头上的水珠,露出了一双狡黠森冷的黑眸。 凤墨微眯着眼审度对方,他看清了,此人虽说跟许瀚星很有几分相像,却并不是许瀚星。 “我知道你!”对方亦同在审视凤墨,他咧了咧唇角,阴冷地笑道,“你是赏金猎人?” 凤墨没搭理对方,转身道,“爷还有事儿,烦你得在此委屈几日了!” “喂,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到底想要干嘛?”那人在凤墨背后嘶吼道,“谁准你们肆无忌惮胡乱捕人的?这是什么地方,识相的快点放……” 话未说完,他的眼前已出现了个身材高挑的妙龄女子,女子冷冷道,“把你弄醒,不是让你聒噪不休的,吵死了,看来你还得再睡会儿才能老实一点?” 说罢女子又是一掌击向了他的后脑勺,看他再次昏沉沉地垂下脑袋,女子笑笑,“没关系,咱们慢慢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失落之暗 “你早就知道他不是许瀚星?”凤墨出了门儿,再次登上马车。 车厢内,竺紫琴幽幽道,“许瀚星这个时候应该在梅元观,你忘了吗,梅元观做的可是晚间生意。” “那他是……” “许瀚星的兄长许寒林,你可有印象?” “没……”凤墨思索着连连摇首,“从未听闻,你既然都知道他姓甚名谁,与许瀚星的关系,为何你不早说?” “今晚之前,我一无所知!”竺紫琴道,“我只知道二十多年前薛府的管家有一个叫许寒林的,但仅仅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样貌年纪之类我真的是一无所知,及至今晚见到他,见他与许瀚星长得颇为相像,我方将所有的联系起来。” “薛府的管家……”凤墨苦笑,“如此蓝萤儿遇害就说得通了……” “薛家亲自下的手,而非重金买凶!” “他定是从许瀚星那儿听说过我,否则也不会一听我叫许瀚星的名字,转身就逃。” 竺紫琴微微点头,“你若不叫那一声,他便是心怀疑窦也未必能立刻判断出我们的身份来历,但你叫了,就显见你认得许瀚星而非他,我想梅元观的客人断不会找上许寒林的家,却只认识许瀚星吧。” “不能怪我!”凤墨抱怨道,“他露了半张脸,我在你身后又不是看得很分明。” “幸亏没让他逃掉!”竺紫琴亦是颇不满道,“亏你还是近年来成名的赏金猎人,照你这么鲁莽法,我看是半个贼也抓不到了!” 凤墨斜睨竺紫琴,自知有些理亏,偏赌气不再吭声。 “最重要的是……”竺紫琴从怀中摸出了一样物件递给凤墨,“找出了此物才算坐实了许寒林的罪名,任他百般抵赖也不成了。” “金簪?”凤墨接过,“这支是真的?” “你追许寒林跑远了后,我独个儿留下来,将他的屋子翻检了一遍。” “他为何要留下蓝萤儿的金簪?”凤墨道,“他犯下血案,按理早该销赃灭迹的呀。” “理由一,他贪财,理由二,他故意留下把柄!”竺紫琴给出了两个结论。 “薛家身世显赫,薛府的管家不可能贪图一支金簪,可留下把柄,岂非对他自己不利?” “如果他被发现是当年血案的真凶,自然不利,然此把柄却同样对王妃和薛家不利,我觉得许寒林就是为防备万一,万一他身陷囹圄,向王妃暗示不利的证据,王妃为求自保,怎么也得想办法把他捞出来不是?” “他留了后招,原来是防着薛家和王妃的!”凤墨不以为然地笑了,“可惜罪证是柄双面刃,用得不好,只能徒害自身。” 将金簪还给竺紫琴收好,凤墨闷了半晌道,“还有一事我想不明白,许寒林犯下案子,应该收了薛家的好处从薛府消失,他干嘛还要跟着王妃来平梁?” “我开始也不甚明白,后来想到了许瀚星,以及许寒林薛府管家的身份,我差不多已能估计到大概了,不过,真正原因,还要待花荐明日查实之后才能下定论。” “查什么?” “许寒林的生意,他靠什么为生。”竺紫琴笑道。 “难道不是靠他弟弟在梅元观的生意嘛?” “嗯,也要靠一些,不过他们兄弟俩看起来不是住在一处,许寒林正当盛年,他的反应敏捷,逃跑迅速,足见体力和精力都相当旺盛,如此精力充沛的一个人,你想他为了二十多年前的案子就龟缩在屋里深居简出恐怕太难为他了,换而言之,他必然也有自己打发时间的生意,且生活的还不错!” “是从他屋里的陈设判断的吗?”凤墨赞许道,“观察力还不错,要不,以后等天下太平了,我招你入行,咱俩携手当赏金猎人怎么样,咱俩联手,大大小小的贼还不手到擒来?” 竺紫琴转脸,无声地瞪视着凤墨。 “当然!”凤墨赶紧道,“咱俩到那时就不是图衙门里的那点赏金了,纯粹谋个乐子,高兴时接一桩案子,就当出门散心,顺带天南地北游山玩水,不高兴,咱就一概推拒,谁出多高的赏金咱也就是不接,你说成吗?” 凤墨似笑非笑,瞧着竺紫琴的反应,竺紫琴心知他是故意针对她先前一句“半个贼也抓不到”之类, 不由得狠狠剜了对方一眼,啐道,“成你个鬼!不要让我揭你的老底,你又算不得真正的赏金猎人!” “要是真的是,你会和我一起吗?” 竺紫琴心头一跳,凤墨半真半假的追问,倒让她反不知如何回答,说真话,无疑他们的真实皆残酷,答假话,她又不知他会不会信以为真,当是她的一个承诺。 “我不会武功,当不了赏金猎人,贼没抓到我就先被贼置于死地了,你还是饶了我吧!”竺紫琴暗自悄叹后,随口找了个托辞,企图避重就轻绕开话题。 “对付贼有我呢,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只要你愿意……”凤墨的声音逐渐放低,甚至已带有了一丝祈求。 “不,不可能!”竺紫琴打断他,急促而毫不犹豫,她的反应让凤墨愕然,愕然后心头一下子冰凉,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竺紫琴略是愣了愣,方才觉得自己反应过激烈,她忙犹豫着辩解道,“我……我说的不可能是指……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天下的贼哪有抓得完的时候,何况,何况我自己还是逃犯呢,凤墨……” “抱歉,是我……” “别,跟你无关,其实赏金猎人挺好的,只是不适合我,至于将来……说真的,那也是我拒绝讨论的,能讨论将来的人至少应能看到希望,而我现在……” 竺紫琴苦笑了一下,最后道,“看到的只是眼前的黑暗!” 凤墨轻轻颔首,不再吱声,两人于尴尬的沉默中一路来到他们的目的地,平梁城,郡马府。 “爷!到了!”恍然未觉间,清兰的一声低唤,将凤墨从沉思里拉回现实。 凤墨下了车,举目望了望停在郡马府门前的马车,向清兰示意了一眼。(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管家一双 清兰先行,凤墨与她拉开一些距离,最后下车的竺紫琴则紧紧随上凤墨。 快要接近的当儿,一条黑影从马车旁侧闪出,向凤墨等三人道,“你们来晚了!” 竺紫琴上前,“抱歉,有事儿耽搁了一会儿,如何,顺利吗?” “你们要的东西在车上!”金湘看了一眼车厢,“不过我家主子有言在先,此事若泄露出去,她会首先将你们供出来!” “替我多谢郡主殿下成全!”竺紫琴拱手相谢,并朝清兰微微颔首。 清兰遂与凤墨两人齐用力,将箱子抬下了马车。 这边金湘却道,“不必了,我家主子明言,与你就是一锤子买卖,将货交到你们手上后,彼此就是两不相干,同时她希望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联系,大家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 竺紫琴笑而不语,转脸看清兰掀开箱盖,将最上面的夹层提起后,箱子里赫然出现了一名蜷缩着的男子,男子一动不动,仿佛死尸,清兰探手在对方的脖颈处摸了一下,对竺紫琴表示没问题,竺紫琴便挥手让清兰把箱子重新盖好,抬回他们自己的马车。 “郡主殿下的意思我听明白了。”竺紫琴退开两步,已准备跟随凤墨他们返回,“可世事难料,你告诉她,她不想和我有瓜葛没关系,但若她有不时之需,需要找人帮忙时,我很愿意还她这次的人情!” “记着,我也仅是还人情!”竺紫琴冷冷地瞧定金湘,最后道,“我倒希望,郡主殿下和我真是井水不犯河水才好!” 金湘愣住,随即想起郡主殿下说此话时,亦是一副言不由衷的表情,是了,虽然各有所谋,又怎么可能互不相犯呢,事关紧要时,怕两方谁都不会手软吧。 “你太诡异了,怎么说动郡主肯帮这个忙的?我起先还以为会有诈呢!”凤墨按捺不住内心的惊异,刚一离开郡马府便急急问道。 “我只是告诉了她一个真相罢了。”竺紫琴闭上眼,长叹一声道,“第一眼看见姚氏,我就明白了王爷为何会纳她为妾,原因在姚氏年轻时,想来长相是颇似蓝萤儿的。” “你见过蓝萤儿?”凤墨脱口而出,随即想起不对,“我是说你知道蓝萤儿的长相?” “嗯,王爷当年手中有一幅蓝萤儿的画像,竺兴查案之时见过一眼,从画像的笔法上推断出画师为何人,他后来找到画师,让画师凭着记忆又原样画了一幅。” “足见竺大人当年对这个案子可是相当上心啊!”凤墨叹道,“可惜他没料到凶手竟是……” “所有有关卷宗,他全部都私下留了底,并且没有呈交蓝萤儿的画像,所以我才能看到蓝萤儿曾经的模样!” “然样貌相似,毕竟是两个人。”竺紫琴顿了顿,又道,“王爷不过是想在姚氏身上找到一点当年的记忆,将姚氏看做是蓝萤儿的替代品,而他的真心里,却并不见得有多喜欢姚氏,故多年来薛氏横行欺压姚氏,王爷亦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郡主知晓了这一层秘密,是何反应?” “她该明白,姚氏一死,若王爷已懒得庇佑她,她就什么都不是了!平梁寇郡主?呵,也就名头叫得好听点而已。” “的确很伤自尊,起码她拿自己当真正的郡主呢!”凤墨道,“所以她决定帮你?可看金湘的样子,仍旧很敌视你啊。” “机纪轩出事之后,我想来想去,只有贺兰晶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贺谦带出来,我告诉她不是帮我,而是……贺谦才是谋害姚氏的真凶,等王府下令彻查,她就会知道贺谦是个怎样的人了,若贺谦确实没问题,她可以选择告发我。” “你交由贺兰晶晶来决定?”凤墨大惊失色,“这也太冒险了!” “不,顺便我把合欢散的事儿也告诉她了,合欢散是世子殿下用来陷害我和郡马爷的,结果送给我的酒被姚氏误喝,导致姚氏身亡,郡马爷被囚露合楼,他们之所以都选她身边的人动手,皆因从未将她和姚氏当作王府里的人,在他们的眼中,姚氏,她,还有郡马爷,皆是可有可无者,留之碍眼,除之大家省心!” “够贺兰晶晶气得吐血了!”凤墨感慨道,“虽然你说的,尽是实话。” “贺兰晶晶的交换条件是,她可以帮我将贺谦带出来送给我,但我必须对所知所闻守口如瓶!” “她跟她父王一样,选择了遮遮掩掩?难道她不想闹个天翻地覆?” “她的选择是对的,人单势孤,她凭什么闹个天翻地覆?我猜她可能更喜欢暗中下手,赢的机会才更多。”竺紫琴说完,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道,“好像经历如此打击后,贺兰晶晶没有初见时那么浮躁了?” “逆境会让一个人学得聪明点儿,不与她打交道才是明智之举!”凤墨道,“因为她转而可能就会后悔背着她父王把贺谦交给了你。” “她并不了解贺谦的重要性,一个王府管家所掌握的秘密,远比我们想象的还多,何况我们今天,算是抓捕了两个管家么?” “是啊!”凤墨失笑,“那个管家握有的秘密也不少,只是薛家衰败,陈年的秘密怕已派不上用场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竺紫琴同意道,“因此我决定等我们审完他后,就将他交给王爷!” “交给王爷?”凤墨不解,“王爷会直接将他灭口,并抹去有关他的一切痕迹的,这样的话,薛王妃岂不是仍可以安然无恙地继续做她的王妃,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不交的话,王爷也不会放过我们,别忘了,从明儿起你就得带上一条尾巴到处走动了!”竺紫琴慢吞吞道,“只是怎么个交法,我还得再想一想,好容易逮到个许寒林,我又岂能让王妃?轻易撇清干系” “我就说嘛,你怎会是个白忙活的人?”凤墨放下心来。 隔了片刻,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道,“对了,贺谦怎么会还没醒?按说袖箭上的药量不足以让他昏睡到现在,他该不会是装昏迷吧?” “我离去之前,为保险起见,叫郡主把贺谦抬回雨承院后,再给他下点迷药,以免大家遭殃,显见郡主殿下是照办了!”竺紫琴笑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俯首甘从 “贺总管?不,或者应该叫你钱计议钱大人?” 馨月苑一间空出来的厢房内,贺谦醒转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对他身份的质询,贺谦迷惑地环顾四下,对坐在他对面,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的竺紫琴,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这不是王府……”贺谦挤出了这几个字后,用力地咬了下自己的唇,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你怎么做到的,众目睽睽下竟能将我从王府绑架到此地!” 竺紫琴唇角浮出冷笑,没有回答。 “绑架王府总管,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周府大小姐?”贺谦此时尚不知自己的真实境况,故仍是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识趣的就赶紧放了我,否则不但大小姐你人头不保,还会株连九族!” “好啊,株连九族吧!”竺紫琴轻蔑道,“王爷为了你会舍得灭尽周家一门?贺总管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贺谦的面皮尴尬地抽搐了几下,悻悻道,“和周家无关,你就不在意你的义兄和义父母吗?” “贺总管凭什么认定为了一个王府总管,王爷就得拿我九族是问呢?” 贺谦语塞,眼珠子转了好几转。 “贺大人如此自信,让我更确定贺大人一定知晓不少王府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觉得凭着那些秘密,王爷就非搭救你不可吗?”竺紫琴淡淡道,“为何你这么聪明的人,就不想想另一种可能呢?” “没有另一种可能!”贺谦不以为然道,“绑架王府总管,你总之都是个死罪!” “如果你王府总管的身份还保得住的话!”竺紫琴的笑意更深。 “什么意思!” “今儿我离开王府之前,王爷正下令所有人抓捕纵火机纪轩的疑犯贺谦,你得感谢我救了你一命,贺总管,否则此刻你待的地方就不是我的厢房,而是大牢里了,且等待你的,也将是刑讯伺候!”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贺谦猛然想到自己好像正是在放了火后失去知觉的,顿时闭了嘴。 “所有的证物都在贺总管的屋里被搜查出来,贺总管如何辩解呢?”竺紫琴顿了下又道,“当然,我想王爷搜得够彻底的话,贺总管身上背负的罪名可不止是杀人纵火这一项,还有毒杀姚夫人之罪吧?你恶贯满盈,罪行累累,随便哪一条罪都够诛杀九族了!” “搜查……?”贺谦变了脸色,“王爷已下令搜查我的房间了吗?” “戍卫统领曹大人亲自带人搜查,凭他们的本事,什么暗格之类,应不在话下!” 贺谦浑身一哆嗦,身形立即萎顿下去,嘴里反复叨念着,“搜查……搜查……” “言归正传吧,贺大人,我既能把你带出王府,也就能把你再交到王爷手上,如果你不想死得难看,不妨考虑一下与我开始合作?” “合作?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当然是你所知的那些秘密!” “我以为你和你所谓的义兄只不过是骗子,想要骗些钱财银两,没想到你居然打王府的主意,我看你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痴人说梦!” “是不是痴人说梦得由我说了算!”竺紫琴冷冷道,“奉劝你一句,贺大人,如今你是死是活命都捏在别人手上,甚至连怎么个死法也是由人定断,难道你还有什么选择余地吗?” “有!”贺谦一字一顿道,“相比和王爷作对,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我相信……”竺紫琴笑笑,“你的确没那份胆子揭发王爷,可你却也未必有胆子寻死!” 贺谦闷住,叹声道,“揭发王爷与寻死何异,怕是会死得更难看!” “如果是远在千里之外,可以对付王爷的人呢?”竺紫琴抬眸,朝窗外望了一眼,“你只需交待你所知的,便能活下来,而王爷却不会知道究竟是谁告发的,如此,你还是愿意寻死吗?” “你是说……京师?”贺谦瞪大了眼,“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只说是否愿意即可。” “王爷在京师的影响力也是非同小可,除非当今皇上有意动手,任别人谁也奈何不得王爷!”贺谦迟疑着又道,“何况当今皇上根基维稳,他断不会这时候动王爷!” “朝廷有意剪除王爷的势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今皇上固然根基未稳,谁又说得清他没这个打算呢?”竺紫琴慢悠悠接着道,“退一万步讲,平梁的兵力再强,王爷的势力再大,终究没法和朝廷抗衡,我给你机会投效朝廷,你是顺势而为呢,还是准备一条死路走到底?” 贺谦眨了眨眼,没有立即吱声。 “从钱计议变成贺谦,你晋任王府总管好些年了吧?”竺紫琴继续道,“因盛治一死,你成为王爷信赖的心腹,可王爷却不知道你私下已将你所知的王爷的秘密,桩桩件件都记下来了,就藏在你床底下的暗砖里,其中包括王爷每年的财税收入,都花销在了什么方面,如何的奢华**,还有王爷背着朝廷究竟扩充了多少兵力,私造了多少兵器等等之类,试想你的手札落入王爷的手里,你真的确信王爷不会让你,比对付他死得更惨吗?”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札?”贺谦浑身冰冷,他忽然觉出眼前的女子比想象的更可怕,他原以为那些册子藏得足够隐秘,便是戍卫搜查也未必能搜出,而且即使戍卫搜出,只要竺紫琴不知道手札的存在,他就可以随机应变,可以拖延推诿竺紫琴,以寻找逃跑的机会,但对方显然是在玩猫捉老鼠,一步步把他将死。 “机纪轩失火,王府里混乱不堪,我有的是时间先查过你的屋子!”竺紫琴冷笑道,“对了,你纵火所剩的余料,也是我放到了显眼的位置,如此戍卫们将你定为嫌犯后,必会搜查得更仔细更彻底!” “你根本就是想害死我!”贺谦嘶吼出声,“什么生路,横竖都是死!” “没错,有你的亲笔所记我完全可以先除掉你,单把手札送到京城了事!”竺紫琴轻鄙道,“可我想有你亲身说法会更可信些,所以才暂且留你一命,以你现在的境况,反正都是个死,何不乖乖合作,兴许皇上一高兴,能赦免了你的前罪呢?哦,对了,皇上在平梁期间,也是你在他跟前侍候着的吧,念在你鞍前马后,又举报立功,赦你无罪的可能性很大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另寻突破 贺谦的冷汗慢慢淌过脸颊,“皇上当年与王爷协商,获取王爷支持所谈的条件,我无不知悉,若皇上真打算对付王爷,那我出现在皇上跟前,他第一个饶不了的人就是我!” “若为堵悠悠众口,自然不会留下你这只烂舌头,可我想王爷未必全然遵守了协定吧?你只需将王爷的所作所为检举出来,将过错也推到王爷头上,自己甘居跑腿办差的角色,皇上就不会起杀心!”竺紫琴说罢,缓缓起身道,“该言明的我皆已言明,选哪条路你自己决定吧,别指望可以钻空子逃走,若估计无错的话,明儿整个平梁府就会戒严,搜捕您这位管家大人,出入平梁府也会受到严加盘查,你逃不出去的!一旦被王爷抓到,呵,贺大人你只得求死得痛快一些了!” 贺谦耷拉下头,他以为自己算是够精明的了,事事都留有后路,包括他所记下的秘密,也是为了防备万一,保自己平安无恙,从未想过他也会有被逼到绝境的这一天,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甚至竺紫琴连他想借机逃走的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前程他的荣华富贵,难道真就到头了吗? 与贺谦的垂头丧气相反,许寒林倒是始终一副软硬不吃的态度,当然,因为连续的吃清兰的亏,斜倚在柴门旁默不作声冷冷审视着他的清兰,令他内里不知不觉生出几分忌惮,故许寒林的气焰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嚣张。 不过在凤墨揭出他的真实身份后,许寒林干脆用一种无谓的表情,双目直瞪瞪地望向屋梁,既不回应,也不挣扎,仿佛充耳未闻于己无关。 凤墨没打算从许寒林的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因此他也不管许寒林是否装聋作哑,只继续地将二十多年前的案子,大致地讲了一下,意在提醒许寒林他已摸清了许寒林的老底儿,如今许寒林落入他手中,就和所有的在逃案犯一样,唯有老老实实地归案,别无他路。 相比竺紫琴擅用心理攻势,凤墨是自有一套向人犯施压的法子,他的冷漠和漫不经心此刻全然展露出来,看许寒林的眼神,就好像人犯无非是他凾待交易的一件货物般,不带半点感情。 只听他慢悠悠道,“京城薛氏一门,想当年也是朝廷栋梁国之重鼎,还是平梁王妃的娘家,谁能想到薛府的管家却曾做下惊天大案,此等消息一旦传出去,我想必定是朝野震惊,人心自危呐!等我把你押解回了京城交差,许先生,你可以试想一下,对本就门庭调落的薛家,你的案子会不会是雪上加霜,彻底压垮薛家?还有王妃娘娘,今后定也会念你一辈子的好儿吧!” “此去京城千里迢迢路途遥远……”凤墨顿了顿,接着道,“许先生固然会辛苦一些,然想想不久就能见到诸多旧相识,与故交好友重聚一堂,徐先生再辛苦一点也还是值得的,噢,对了,临行前要不要知会梅元观的许观主一声呢,或者他亦该陪你走一遭?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藏匿重犯,平梁府他怎么好意思苦撑着硬待下去?” “或许你希望许观主发现你失踪了,会替你向某人通风报信?”凤墨回头瞧了一眼仍保持姿势不变的许寒林,淡淡而笑,“别想了,许观主忙于生意,平时无事,你兄弟二人多久才见一次面?在我找上他之前,我敢打赌他对你的境况尚浑然无知呢。” 许寒林仍是不吭声,然清兰看见他的脸色已起了变化,朝凤墨一个眼神示意,凤墨返身移近许寒林,“就这么定了,我在平梁还有些事要处理,待我处理完,咱们就即刻启程回京,至于许观主……” 凤墨故意停住没立即往下说,而是留意着许寒林脸上的细微表情。 “其实藏匿重犯算不上大罪。”凤墨冷淡道,“他愿意陪你走一趟更好,不愿意,也可以把他交由平梁府尹处置,我权当少一宗麻烦,反正有他没他,赏金又不会多挣,你说是吗?” 许寒林缓缓移转双目,视线停留在凤墨的俊脸上,露出的凶光似乎恨不得将凤墨的一张俊脸撕碎踏烂,只是他居然还是忍着,不肯说一个字。 “我明白你的心意了!”凤墨假意体贴地在许寒林的肩头拍了拍。 “临行之前,我保证会将许观主留给王爷!”凤墨说罢,再也不看许寒林一眼,步履轻快地出了柴房。 清兰上前,检查了一下绑缚许寒林的绳索,确定对方绝无逃脱的可能后,也锁死了柴房,回到前院。 “该威胁的都威胁过了!”清兰推开凤墨的房间,听到凤墨正在跟竺紫琴商议,“看起来许寒林并不怕死,落到平梁王手中和押解他回京城,对他来说没什么两样,但他似乎并不愿将许瀚星牵扯进来,甚至他还寄希望于许瀚星能救他。” “许瀚星救他的法子,也不过是向薛王妃求助,或者请青长英和郡王爷帮忙,但青长英和郡王都是仅关心享乐的人,未必肯趟这摊浑水,所以许瀚星去求王妃的可能性最大。”竺紫琴沉吟道,“我本来正琢磨着如何将死王妃,没准儿许瀚星倒是颗绝佳的棋子。” “如此说,我要送的货并不是许寒林而是贺谦吗?”清兰插言道,“奴婢不懂,许寒林的案子揭出来,正如爷所言,震惊朝野上下,朝廷若是为了平定人心,必会追究薛家和薛王妃的责任,让朝廷来处置王妃不好吗,我们何必还要另费周折?” “非也!”竺紫琴摇首道,“薛氏乃王妃,你以为王妃仅是一个名衔?朝廷处置薛氏基本就等同于针对王爷,几十年前的旧案,有几条人命罢了,尚还不足以让朝廷下定对付王爷的决心,何况即便人赃并获证据确凿,薛氏仍可以推脱干净,毕竟犯下案子的是管家,她找个管束不力的由头便能轻易脱罪,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她的指使,那又能如何?” “没错!”凤墨道,“没有直接指证王妃的证据,除非许寒林肯开口,但我看他是做足了死也不会讲出真相的准备。” “清兰,你记住,在利益牵扯的各方关系中,永远别指望能寻到真正的公道,欲想达成目标,就只能靠自己!”竺紫琴忽然一反常态,用极其诚恳的语气教导清兰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一致方略 清兰略微愣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奴婢明白了,姑娘!” “你先出去吧,清兰,去门口等等花荐,这么晚都还没回来,也不知沈榭他们的伤情怎样了。”凤墨诧异地瞧了竺紫琴一眼,随口将清兰支了出去。 等清兰走远,凤墨方道,“难得,你与清兰之前气氛不是相当紧张吗?清兰还说你是个不好惹的大麻烦,什么时候忽然融洽了许多?” “拜你所赐!”竺紫琴横了凤墨一眼,“我与你初相识时,不也是刀锋剑芒水火难容吗?” 凤墨闻言,哂笑着低下头,都道时间易人,往事休提,什么时候他也变成了为了另一个人无时无刻不牵肠挂肚,甚至事事都恨不得与对方心意相连,灵犀互通。 “我想过了,清兰这丫头年岁已不小了,难道你还能把她留着当丫头留到老吗?”竺紫琴顿了顿,再道,“而且我问过她,此趟回京师,她与兄长间的误会消弭不少,毕竟亲情犹在,我希望今后如果有可能,她可以再次回迟龙堂主事。” “什么意思?”凤墨诧异道,“你清楚迟龙堂的性质,聚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如果你是为了清兰好,有合适的门当户对的亲事,咱们帮她寻觅着我不反对,可让她重返迟龙堂,我绝无法苟同,便是念着与迟景良的兄妹亲情,她一个女子,也不应该待在迟龙堂那种地方,更别说还让她主事了,难道你忘了,她就是想摆脱过去的身份,才留在我身边的,回迟龙堂岂不是又继续耽搁了她的姻缘?” “姻缘有时候是连月老也没办法的事儿,你心里清楚,清兰对洛王不过是单相思,而洛王从未将她放在心上,故姻缘的好赖,或许会因为身份产生阻碍,然真正的良缘我相信世间的阻碍都不过是为了成就一对碧玉佳人儿……”竺紫琴看见凤墨的目光正在逐渐变亮,清清澈澈地闪动着希冀,遂赶紧将头转向另一侧道,“姻缘的话题暂且放一边,我想说的是,我和你的看法一致,迟龙堂终究非正途,虽然这次他们帮了咱们不少忙,可迟龙堂的存在,对迟景良对清兰都不是什么好前程,我想清兰回去主事,是打算机会到了,没准儿能将迟龙堂转成正途,如此不但清兰的姻缘妥善解决不成为题,对迟景良不也是件光耀门楣的事儿吗?” 凤墨笑了,发自内心地谢道,“难为你为她想得那么长远,若可殊途归正,清兰定会感激不尽。” “清兰不是个没有主见的人,许多事她都会坚持自己认为对的选择,因此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把她留在身边当丫头不是很合适,当然了之前也是没办法,不过以后,我希望凭着她的身份,她也可以大有作为。” “你比我这个主子称职多了,我尚从未想过怎么解决清兰跟清萝的事儿呢。” “因为你自己也有太多的问题要解决。”竺紫琴垂下眼帘,神情显得颇为黯淡,“我亦是一样,同清兰她们相比,有时候我都会觉得有些羡慕她们。” “如果可以活着离开平梁!”凤墨仿佛下定决心般地道,“兴许我会考虑重新正视我的问题,像你说的,欲要达成目标,不能寄希望于他人,都靠自己的力量。” 竺紫琴闻言,微微蹙了下眉,若有所思。 “说归正传。”凤墨见竺紫琴突然不吱声起来,怕她多心,忙道,“你打算怎么用许瀚星这颗棋子?需要他去向王妃报信吗?” “嗯,今儿行事匆匆,忘了在许寒林的屋里留点东西了。”竺紫琴抬起脸,“所以我想采取主动,等许瀚星发现他大哥失踪,或许我们得主动给他一点关于他大哥踪迹的暗示,自然我可不是指让许瀚星知晓,他大哥在我们手上。” “主动?要怎么做?” “今天晚上的行动,我本没打算牵累王府里的那个丫鬟,所以许寒林屋子里的东西我基本没动,包括床下的机关我皆已复位,许瀚星若是去了,只知其兄已不在屋中无故消失,却并不能确定其兄是自行走掉了,还是被人掳走,退一万步讲,许瀚星心思缜密点,会发现其兄没有带走任何个人物品,因此被人带走的可能性最大,然我们这许久都没有怀疑到许瀚星头上,他怎会料到我们能如此迅速地找到许寒林?也就更不能肯定是我们抓走了许寒林,你说对吗?” “然后呢?” “许瀚星想要了解其兄的去向,要么开始悄悄打探,要么就是寻找机会向王妃娘娘问个明白,然王府不是谁人都能进的,譬如王妃想要联系许寒林也得派个丫鬟传信,我们就在许瀚星托人求见王妃期间,先去以查案为名,突然去问询他一番,最好,你带上你的尾巴一并去。” 竺紫琴歇了下,继续道,“就问许瀚星,你查到当年京城有一个姓许的管家,可能跟你在追踪的案子有关,不知是否与他有联系,他听说过这样一个人没有?” “我有些明白了,你是在逼许瀚星更大的动作?” “对,一则他兄长不见了,二则你开始查到他头上,无论如何他都会坐不住的。”竺紫琴淡淡地笑笑,“许瀚星如何回答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由他将咱们的王妃娘娘牵扯出来。” 凤墨点点头,“那得一步步来,让许瀚星觉得我是盯上了他。” “对,不能逼王妃亲自现身,最好也能拿到王妃的亲笔书信之类,最后将许瀚星引往我们安排的地方,等待他的,将是王爷人赃并获。” “好,我心中有数了,看来身后有尾巴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借力打力,不知府尹会大人派谁来,我得善用他才行呐,不然岂不枉费了王爷跟府尹大人一番苦心?” 两人不约而同,一起会心地笑起来,这时屋外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凤墨道,“想是花荐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悄行踩点 得知经过诊治沈榭已脱离危险,只需养歇数日便可逐步恢复,竺紫琴等人的心才放下来,将一些事宜交待给花荐和清兰后,凤墨驾车,准备送竺紫琴回周府。 竺紫琴将车帘撩开一半,默默地坐在后车厢里,凤墨的半截身影不时地映入眼帘,她想起了曾经见过的凤墨背上像是某种纹身的图案,手中暗自在旁边的座位上胡乱地画着。 马蹄踏响在深夜平梁城寂静的街面,过于清脆的哒哒声令人心慌,竺紫琴忍了一阵子,终于忍不住对凤墨道,“能不能往香舍附近绕一圈,我怕到时行动不够缜密,会因小失大功归一篑。” “你稍等!”凤墨仿佛明了了竺紫琴的意思,轻吁着停下马车,跳下马车后,他脱下外袍,随意地撕成了数缕布条,并将马蹄逐一裹遍,这方重新坐上车辕,“坐稳了,我要加快速度了,不然半个晚上都得在平梁城里兜圈子。” 竺紫琴点点头,“尽可能地赶快些,到时没有谁会闲庭漫步,咱们亦可以估算个大致的时间。” 凤墨扬鞭策马,他们的车乘一路狂奔起来,裹上了马蹄车乘的动静果然小了许多,仅唯有车轮不时因颠簸而发出的辘辘声,竺紫琴一边扶稳着座位,一边四下留意着沿途的情形,当他们离吟风香舍越来越近时,竺紫琴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 香舍周围附近分别座落着些大户宅院,从外面看去,那些大户宅院虽然仍有灯火透出来,但几乎座座都是关门闭户,且香舍所处的这条街道,因为环境太幽静,树荫浓密,店铺甚寡,故半条街面都是黑乎乎的不见光亮,而黑暗恰正是竺紫琴他们所需要的。 马车驶过吟风香舍,竺紫琴瞧见香舍里亦亮着灯光,轻咳了两声,凤墨闻声放慢车速,并逐渐令车乘停了下来,他将马车在树影浓暗处停好后,回身问竺紫琴道,“要我去看看?” “别惊动里面的人!” “好,你就在车上等着!”凤墨说罢,身影很快消失在沿街的暗影里,连竺紫琴都未听到他的步履声。 隔了一阵,随着夜风掠过,凤墨重新出现,再次跳上了车辕,“里面总共有五个家伙在看守库房。” 他说道,“不过真正守在院子里的只有两人,他们在谈天喝酒,似乎兴致不错,另外三人我没见到,院子太小,不容易藏身,更不容易接近房间,所以我是等了片刻,听到院中的一人调侃,说屋里三人睡得跟死猪似的,故推测他们应该是换着班儿轮流守夜,否则那三人也不会酣然大睡。” “嗯,五个人着实不多,很容易就解决掉,但我希望把他们留作活口,你记得……” “放心,我会安排妥当!”凤墨不待竺紫琴说完,已缓缓启行了车乘,“此事你就不要露面了,包括我,其实也不太方便现身,为防万一,让对方知悉咱们的人是越少越好,清萝的伤势无大碍,我准备仍由她负责随后的接洽,你觉得行吗?” “行,我本也是这个意思,就怕清萝的伤势会对她有所影响,既然你先提出,我便乐得作壁上观了。”竺紫琴唇角浮出浅浅的笑意,“看,我也有袖手旁观的时候,如此诸事都考虑妥当了,咱俩就等着看一出好戏了吗?” “对,到时你我都要住在周府里,有整个周府的人作证,发生任何,都跟咱们无关。” 两人再次查探香舍附近的情况过后,心头皆是豁然轻松,车乘放慢了速度,轻快地重往周家大宅的方向驶去。 王府里,深夜晚归的灵若却是受到了薛王妃的好一顿斥责。 “院门虚掩,里里外外不见有人,奴婢在房中等了好半天都没见到半个影子,该办的事儿没办成,这不能怪奴婢啊,娘娘!”灵若争辩道。 “没见到人,你回来干嘛?”薛王妃余怒未消,“你说房间中并无异常,没发现屋主带走了什么东西,那他肯定是临时出门有事儿去了,你就不能多等一下?本妃又没叫你非急着赶回来!” “深更半夜能有什么事儿出门不归啊。”灵若低头道,“何况奴婢一人在那宅子里,也,也有些害怕……” “奇了怪了。”薛王妃叹了口气,“深夜出去,怎会没关院门?” 转脸,薛王妃目露凶光,朝灵若一瞪道,“本妃给你的地址,你是不是告诉别人了?” “奴婢不敢!”灵若连连摇手,“娘娘指派的事儿,奴婢岂敢随便透露出去?” “那你不会找错地方了吗?” “应该……”灵若想了想,又是摇手,“不可能的,那地方固然不太好找,但奴婢确实是按娘娘给的地址找去的。” “你下去吧!”薛王妃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心情闷结地示意灵若退下,“此事你若敢走漏半个字,就会和云玉一个下场,听见了吗?” “奴婢什么也不知道!”灵若打了个寒噤,又问薛王妃,“银钱奴婢都带回来了,要不明儿晚上,奴婢再跑一趟?” “暂时先别去了!”薛王妃蹙紧了眉头,“那地方已不安全,等本妃查到消息后再说吧!” 灵若点点头,赶紧退出了房间,她长出一口气的同时,脸上的神情已由惶恐,瞬间变成了冷笑不止。 要找的人不在家,显见是竺紫琴带走了对方,不过她将消息透露给竺紫琴,却并不是为了帮竺紫琴,原本她就是想看竺紫琴会有何动作,现在她已可以完全断定,对方的目的果然是冲着平梁王府而来,下好了手头的这一步棋,她还怕竺紫琴仍是装腔作势,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吗? 最重要的是,只有她知晓王妃的人落入了竺紫琴手里,她随时随地编个由头就能揭穿竺紫琴,等她需要竺紫琴的时候,岂不是无疑就握有了对方的把柄,也握有了主动权?(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使信稳住 平梁王府姚氏尚在停灵,整个平梁城又是一副气氛空前紧张的架势,来来往往的巡卫,以往畅通无阻,现在严查出入的城门,平梁城百姓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也莫名地感觉到了惶恐与不安。 不过除了巡城的戍卫在白日里也有所增加以外,平梁城中寻常家的生活倒是并没受到多少影响,跟着平梁王府失火的传言流出,搜捕疑犯的消息尽人皆知,由于事不关己,人们私下里稍稍出了一口长气的同时,亦分外疑惑不解,王府到底怎么了,怎突然出事连连? 青长英用罢早茶,心绪烦闷中招来侍琴童子为他奏曲宁神,又焚了一炉香片,斜倚在长榻上微合双目,准备再小憩一会儿。 贺兰元荣因着王府丧事,这几日怕是都不得出府与他私会了,本来元荣有事儿,青长英倒并不觉着有多担心,然再次听闻王府又生事端后,他隐隐猜到王府一系列的变故,多半都与竺紫琴兄妹脱不了干系,想到竺紫琴兄妹二人,青长英内心的不安感开始愈发的强烈。 明明知晓那兄妹来平梁的行径甚是可疑,他却同意了他们的建议搭伙做生意,他会不会由于钱财利诱昏了头,还会不会由之给元荣带来更多的麻烦? 除了元荣,王府的任何事都与他无关,所以青长英起先根本不想深究那对兄妹的的目的,甚至他也有着坐看好戏的心理,可要是将来那对兄妹越发的胡来,他岂不是也要因生意联系而被牵扯进去? 正闭目胡思乱想着,蘅永不知何时推门进来,向青长英禀道,“主子,姓凤的刚刚遣人送信过来,说是最近几日太忙,以致无暇联系公子,耽搁了公子的生意,他深感抱歉,但他的小妹现时已空闲下来了,这一两日就可去香舍先试做一批香膏香丸之类。” 青长英睁开美目,目光斜斜地流转,“空闲下来?” 他慢声慢气地揶揄道,“他们还有空闲下来的时候?我看他们正是忙得紧呢!” “既然他们说是这一两日就可以来制香料,主子,咱们不妨就拭目以待吧,香舍已经都筹备到只差最后开张的时候了,再是不满,咱们也得暂且忍住啊,要不,岂非功亏一篑?”蘅永劝道。 青长英懒懒的坐起,凝神思索片刻,一声幽叹道,“是啊,我也知晓,事已至此,除了再忍他们些时候别无它法,只是蘅永……” “你说我开香舍的决定是不是太仓促了些?好像都未有仔细考虑后果和风险呢!”青长英将宽大的袖袍拢了拢,“之前做生意,我从未涉足自己不了解的行当,偏生听姓凤的兄”妹一顿鼓吹,便动了心思,又想着一本万利,头脑随即发热了起来,现在想想,兴许香舍没能开张还是件好事儿?” “主子为何这么说?主子不是一早盼着转作正经行当,咱也混个名利双收吗?”蘅永对青长英的态度转变很是不解,“如果此时再决定不开香舍了,那咱们不是白租下了店铺和房院?还有弄来的那么香料该如何处置呢?” “租店铺花的银子我还没放在眼里,至于香料,亦可以偷偷地再存放回去,不过……”青长英苦笑道,“你说咱们在折腾什么呢?” “是啊,主子,是因为对方耽延主子才对香舍生意产生了担忧吗,咱们香舍只要弄到配方和制料法子,以后也根本不会再与那对兄妹合作了,主子不必如此紧张。” “但愿吧,不要再生什么事端了……”青长英怅然道,停了片刻,他决定暂且放下焦虑,且忍一阵子再说,遂吩咐蘅永道,“他们要去,你这两日就到铺子里照看着,恭候着,然后命咱们找来的下手,留心竺紫琴制香的法子,知道了?” “是,奴才这就去!”蘅永躬身退出了屋子,青长英则重又斜躺于榻,继续于香气袅袅中,合目入了梦。 “大小姐!”竺紫琴屋中,于妈替竺紫琴续了道热茶,禀道,“少夫人借的首饰,老奴已按大小姐的吩咐给送还了回去,可少夫人说是赠给大小姐的,坚决不收。” “然后呢?”竺紫琴漫不经心地问道。 “老奴只好再三推拒,说大小姐明言了平时根本用不上这些首饰,亦不愿贪图少夫人之物,所以无论少夫人如何处置首饰,大小姐是一定要还的,结果少夫人当即发了怒,命手下的丫鬟从老奴手中抢过首饰匣子,说是拿出去扔了!” 竺紫琴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随她!” “大小姐!”于妈瞧了竺紫琴片刻,劝道,“大小姐和少夫人的过节该怎么办,此回虽说无事,然老奴察言观色,少夫人未必肯善罢甘休,尤其大少爷还在狱中,少夫人的心情恶劣可想而知,老奴知道,大小姐足智多谋,何不想个法子将大少爷捞出来,兴许少夫人对大小姐的敌视态度就会有所改变了呢?” 竺紫琴笑容消失,斜睨于妈一眼,“你是从老爷那儿听闻了什么吗?” “没,老奴只是听见老爷吩咐管家安排探监,大少爷再不懂事儿,毕竟仍是老爷的亲生,他入了监,老爷虽没多说什么,可心里想来亦是相当难过的。” “你倒提醒了我!”竺紫琴顿了顿,“老爷准备什么时候去探视大少爷?” “周管家问老爷明儿晚上成不成,老爷不想声张此事,又不愿引人注目招来口舌,自然晚上去探视比较合适。” “唔!”竺紫琴微微颔首,“你是觉得老爷仅是去探视还远远不够,你想让大公子能尽快出来,是吗?” “老奴……” “不用解释,大公子怎么说都是你的主子,你全然不为他担忧,倒显得你薄情寡义了,何况你一直都是在拿老爷的事儿当自己的事儿。”竺紫琴说着起身离开桌案,朝门外走去,“可惜大公子身在大牢,我比你家老爷还毫无办法,除非劫狱,否则怎可能让大公子说出来就出来?” “这……”于妈无奈地跟上,“老奴也就是随口一提,唉,劫狱是使不得的,总不能惹得周府满门大祸临头啊。” “所以说嘛……”竺紫琴似再懒得搭理于妈,她的目光落在院门处,正在朝她走来的两道人影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欧氏秘密 “周大小姐,我们见过!”其中一人上前,向竺紫琴拱了拱手。 “易捕头!”竺紫琴微微颔首,算是还礼。 “易捕头受王爷跟余大人所托,前来襄助我查案,故特地至你院中与你知会一声,”凤墨假意客气道,“其实易捕头完全不必如此多礼,反而我与小妹烦扰易捕头之处甚多,颇是过意不去呢!” “有劳易捕头了!”竺紫琴亦淡淡地接了话。 “哪里哪里,凤老弟所查的案子在下几乎一无所知,别说襄助了,怕是根本就插不上手,不过既然王爷跟余大人吩咐下来,在下又岂敢不尽力而为?总之平梁地界在下好歹还是比较熟悉的,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凤老弟尽管吩咐便是。” 竺紫琴笑了笑,这位易洪易捕头大约三十来岁,身材结实壮硕,比凤墨要矮半个头,留了一把粗粗拉拉长短不齐的大胡子,样貌看上去似乎还算沉稳牢靠,很有几分捕头的威严,然之前易洪给她做笔录时,她就发现对方询问的十分马虎,对细节问题几乎都是一笔带过,如此马虎潦草只能说明易洪实在不是做捕头的料儿,除非他刻意不想深究案子的真相,否则他不过是个碌碌无为平庸无奇混饭吃的捕头罢了。 当然,余宗北能派他来,也说明易洪应是贺兰遥和余宗北都信得过的人,他一定会把自己跟凤墨的一言一行全都如实上报。 “易捕头不必谦虚。”竺紫琴道,“我义兄所查的案子,乃是陈年旧案,时隔多年,真凶沉寂,手头可以寻查的线索寥寥,加上王爷与我们又约定了时限,其难度可想而知,易捕头能来襄助,实在是我义兄之幸呐!唔,既然二位有事要忙,紫琴也就不多耽搁二位了,但愿一切顺利,案子早一天水落石出,大家也早一天轻松!” “呵,大小姐太客气了!”易洪拱手道,“借大小姐吉言,凤老弟定会拿获真凶,还案情一个真相!” 凤墨笑而不语,什么真相之类,易洪若是得知,恐心肝胆都要吓破了。 “那凤老弟今日准备从何处着手?”易洪转而问凤墨道。 “噢,易大哥随我来吧,我在京城时,打听到一条消息,今日就想去查证一番。”凤墨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另又对竺紫琴道,“小妹,你安安稳稳地待在府中,就不要到外面乱跑了啊。” 竺紫琴点点头,目送凤墨拉着易洪离去,凤墨说“安安稳稳”,实际是他们预先约定的暗语,意指他已送信稳住了青长英。 竺紫琴知道,拖延青长英的越久,青长英就会越坐立不安,加上王府出事,谣言传遍平梁城,青长英必定已开始疑心他们的用意,好在该联系的事儿已联系妥当,她为青长英设下的局很快就能收官了,而香舍的谎言,也将很快再用不上了。 身后的于妈静静地听着竺紫琴他们和易洪的对话,等易洪走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大小姐,怎么凤大人还有案子要查,原来你们至平梁真的是为了查案而来?” 竺紫琴没答话,她的心念转得很快,需要思谋的乃是眼下一件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但如何假手于人很是困难,尤其这个人在此事上对她颇具戒备。 “我想去花园走走。”竺紫琴道,“今儿天气不错,正适合散散心。” “好啊,老奴陪着大小姐一起吧。”于妈道,“昨儿王府吊唁,又逢王府失火,想是大家的心情都很郁闷呢。” 竺紫琴不置可否,两人在花园的林荫下刚走了一会儿,忽见欧欣宜亦在丫鬟的拥簇下出现在花园。 竺紫琴蹙了下眉,实在不想招惹这位周府少夫人,即主动转身,准备往回路行去,避开欧欣宜,哪知欧欣宜眼尖,主动唤住了她。 竺紫琴无奈,复回身立在原地,向欧欣宜屈膝施了个礼,“紫琴见过少夫人!” “姑娘好大的架子!”欧欣宜来到竺紫琴面前,冷言冷语道,“从王府回来,就自觉身价高人一等了吗?连见到我也不主动招呼?” “紫琴没有留意少夫人来了,少夫人见谅!”竺紫琴低眉顺眼,看上去像是在忍气吞声。 “哼!”欧欣宜冷笑,“虽然知晓你从未将我放在眼里,可好歹我们生活在同一府中,你就不能稍懂点礼仪吗?” 竺紫琴未语,她疑心欧欣宜是话中有话。 果然欧欣宜接着道,“送给你的首饰,你硬是要退还于我,是有心想羞辱我吗?真是不知好歹,枉我还为周家的颜面着想……” 竺紫琴抬起眼,直起身,“少夫人,你听说王府出事儿了吗?消息传得飞快,少夫人理应一早就知悉了。” “嗯?”竺紫琴答非所问,话头转得太快,令欧欣宜的思绪一时间竟没能跟上。 “王府姚夫人暴病身亡,机纪轩失火,少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两件事的背后,可是都有隐情呢。”竺紫琴继续道,“少夫人猜想过它们都与何人有关吗?” “跟谁有关?”欧欣宜眼珠转了两下,“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那么恶毒!” 竺紫琴淡淡一笑,欧欣宜的回答,显见她是将两件事揣摩出七八分了,“少夫人置气的话,紫琴不会放在心上,若跟紫琴有关,现在王府的戍卫不早该将我抓回去了?又或者昨儿也根本不可能放我和老爷子出来!” 顿了顿,竺紫琴压低声音道,“本来我不打算说,念在咱们都是自家人的份儿上,我亦不妨透lu点儿真消息,少夫人可否暂退左右?” “文儿,你等先下去吧!”欧欣宜为好奇心所使,又自恃竺紫琴不敢拿她怎么样,所以没有过多犹豫,挥手命丫鬟们退下了。 “于妈,你也退下!” 待众人隔远了些,竺紫琴浮出一抹冷笑,凑近欧欣宜轻轻道,“王府总管,贺谦贺大人,戍卫们满城搜寻的人,正是他!” 欧欣宜脸色微变,“纵使戍卫们捉拿的真是他,也一定是弄错了,要么就是他受人诟陷,才落到如此地步,而诟陷之能,有一个人极是拿手,之前周阗就是她的手笔,以致现在还身困狱中。” “贺大人是不是受人诟陷,王府里有的是物证!”竺紫琴深吸一口气,沉声一字一顿道,“可有的人放着周府好好的少奶奶不做,偏与邪狞之徒有私情勾结,而邪狞之徒为了她亦是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歹毒阴狠令人发指,真不知周老爷和周少爷若知晓了,会作何反应?”(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临机设陷 欧欣宜丰润的脸瞬间雪白,她瞪圆了杏目,“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少夫人听得清清楚楚,少夫人这般作态不是非逼得我嚷嚷出来吧?于妈和你的丫头们离得可并不是很远,声音再大些,她们亦全都能听了去不是吗?”竺紫琴冷然瞥了文儿她们一眼,用越发充满冰寒之气的口吻道,“如今,怕是你该做选择的时候了,少夫人!” “你,你信口雌黄满嘴胡言乱语!”欧欣宜尽管激动得竭力呵斥,然声音竟也不敢放高,和她平日叱骂时的状态完全不同,要知道欧欣宜尖声戾气地叫骂起来,那可是半个周府都会刺耳难宁的。 欧欣宜道,“你素来胡言乱语惯了,但凡碍着你眼的人,你都极尽诋毁之能事,我本可以不予理睬你的,可你胆敢有辱我的名声有辱周家的名声,看我不唤人来撕烂你的嘴!” “撕烂我的嘴,家丑就没人敢说得了吗?”竺紫琴仍是冷笑道,“可惜啊,你若是王妃娘娘,就可以撕烂整个平梁城百姓们的嘴了,少夫人,我若真有半句雌黄,不用等你来撕我的嘴,我自己干脆撕了它谢罪也无妨,然贺总管身上,却为何有少夫人的陪嫁之物?那珊瑚沉香貔貅手串应是一对吧?我在少夫人的陪嫁珠宝匣子里瞧见过相似的一串,两条手串珊瑚的品质和大小均是一样,用以做隔珠的一等沉香亦是出自同一块料上,唯有沉香顶珠少夫人的那串雕的是雌貅,而贺总管戴的则是雄貔,雄主财运权势,雌管财库与吉祥,少夫人跟贺总管的关系可真是非同一般呐!” 欧欣宜闻言,浑身一震,贺谦怎么回事,他不是一贯都很小心谨慎的吗,怎么会公然将珊瑚手串带在身上,还被别人瞧见了? “一条手串说明不了什么!”欧欣宜强自镇定道,“王府与周家的关系你也是清楚的,两方走动往来,贺总管没少跑腿,我们自然也少不得有麻烦他的时候,我既然都可以送你几样陪嫁的首饰,为何就送不得贺总管?何况珊瑚手串虽然贵重,倒也还不是什么送不起的东西!” “呵。”竺紫琴对欧欣宜的强词夺理只感到好笑,“少夫人出手大方,紫琴甚是感激,可既然是酬礼相谢贺总管,少夫人为何不成人之美,偏将一对手串拆分了送呢?” “我喜欢送一对就送一对,喜欢拆单了就送一条,你管的着吗?” “唔,的确与我无关!”竺紫琴收正神色,冷冷道,“包括少夫人与贺总管究竟是何种交情同样跟我没关系,不过我想提醒少夫人,一边是周大公子身陷牢狱,一边是贺总管东窗事发逃之夭夭,少夫人到底要顾哪一头呢?是自己的相公紧要还是姘头紧要?” “你……”欧欣宜气得浑身哆嗦,指着竺紫琴道,“你再含血喷人一句……” “少夫人如此激动,让丫鬟们瞧去了多不好,她们定已开始猜测你我之间到底在谈什么了。”竺紫琴对欧欣宜快要戳到她脸上的尖尖的指甲似无动于衷,她眼神再次瞥向文儿、于妈,“瞧,你的丫头们都准备奔过来护主了,她们冲过来我可保不齐会不会将刚才的谈话如实解释,至于她们听了会做何反应……” “够了!”欧欣宜悻悻地放下手,虚汗渐渐上额,她深知大户宅院里芝麻大点儿的事儿,都能传得风生水起,竺紫琴刚才的话若被下人们听去,她们未必相信,却一定会窃窃私议,令对她的怀疑如瘟疫一般传播且蔓延开去。 稍微冷静了一下,欧欣宜隐隐觉出了谈话中不对劲之处,她感到自己像是在被竺紫琴诱导着一步步迈进对方早就设好的圈套中,欧欣宜望定竺紫琴,强抑怒火,“是你害得我相公下狱,也是你害得贺总管身败名裂被戍卫们缉捕,什么紧要不紧要的,谅你也没那么好心帮我将相公救出来,所以你也不用激我……想打什么鬼主意,你且省省吧,我不会上你的当儿,周府上下更不会听信你的一派胡言,欲把脏水盆子扣到我头上,门儿都没有!” 竺紫琴幽幽叹了口气,“诚然,我没什么心情假装好人,只是奉劝少夫人,与其急着拔除我这颗眼中钉,不如多为自己打算打算,这两日我在王府可是不止一次听到王爷对老爷子暗示,要叫周公子认罪!” “什么?”欧欣宜怔住,“不可能,肯定又是你在胡编乱造,我家相公明明无罪,凭什么要认罪?” “少夫人不信可以去问过老爷。”竺紫琴以轻描淡写的口吻道,“虽说王爷下了保证,大公子一旦认了罪,余大人必会想法从轻发落,可谋划着掳劫亲妹妹的事实即成,哪有那么好脱罪的?到时少夫人的脸面、周府的门面、宁城欧家的体面,怕都要毁在大公子的这一项罪名上了,呵,除非……” 竺紫琴像是差点说漏了嘴,猛然打住了话头。 欧欣宜狐疑地死死盯紧她,“除非什么?” 竺紫琴唇角牵动了几下,迟疑道,“算了,没什么,反正又不关我的事儿……总之少夫人有闲心逮着空儿难为我,不如操心操心您作为周府少夫人的前景吧!” 说着竺紫琴转身作势欲走,却被欧欣宜抢前一步挡住了她,欧欣宜恨恨切齿道,“既然血口喷人的话你都口无遮拦地一吐为快,还有什么是你讲不出的?吞吞吐吐,莫非你心中有鬼?” “我有鬼?”竺紫琴不屑笑道,“无论大哥是否真动了心思掳劫我,我可都没有本事将他羁押下狱,正是王爷要求个所谓公道,还为了王府的脸面才弃卒保车的,弄到今天逼大哥认罪的田地,难道根源不是在王爷吗?好人歹人都是王爷一个人做了,其实他要干净利索地处理掉掳劫我的骆重,又怎么会有后面骆重反咬大哥的事儿呢?” “所以说除非骆重这个关键的人证改了口供或者死无对证,大哥是别想清清白白走出大牢了!”竺紫琴接着讥讽道,“可惜王爷却宁肯让周家名声受损,也要留着对大哥不利的人证,少夫人呐,甚至连贺总管那么精明的人都没曾为你指出症结所在吗?看来少夫人不仅错付了人,还错估了周府的局面!” 欧欣宜听着,呆呆痴愣而立,连竺紫琴什么时候离去的也恍然未觉,直至文儿走来轻唤了她好几声,她方才如大梦初醒。(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误上贼船 心中懊丧,欧欣宜苦不堪言,换了谁恐怕都难以置信,她竟会和贺谦那么个半老头子有瓜葛,其实欧欣宜自己也是悔不当初。 当初,她为贺谦所谓的谦谦君子的假象所迷惑,以为他谦逊和蔼且心思缜密周到,又十分善解人意,比周阗更懂得体贴与照顾她,不知不觉中,她与贺谦的往来变得频繁。 再则,周阗由于生意的关系,经常要离家四处奔波,少则数日多则上月,让她在独守空房的日子里,将贺谦当成了可以倾述心言的对象,以致后来贺谦获悉她嫌弃周阗无用,并急于让周阗能尽早揽承周家全部家业的意图后,主动向她保证,他可以令她早日如愿,只是万事都不会凭空而得,看在他倾慕她已久的份上,她总得应下他些许慰藉。 贺谦的坦言,让欧欣宜大吃一惊,她言辞拒绝并闭门谢客,还曾下决心和贺谦保持距离敬而远之,然贺谦似乎未将被拒放在心上,他依如往时般偶尔会上周府走动,还为欧欣宜带来些王府里的物品,没多久,又逢一次周氏父子均不在家的时候,欧欣宜不得不出面见客,在房中闲聊了数句后,欧欣宜原打算早点打发走贺谦的,却不知为何昏头昏脑,竟接受了贺谦越坐越近,甚至还抓住了她的手。 “威逼利诱”四个字说起来轻松,可有几人真能抗得住这四个字,欧欣宜只记得自己半推半就意乱神迷,在贺谦熟练的四下撩拨挑逗里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一切的一切,待她终于清醒,不堪回首的一幕已经发生,她能做的选择,也只好是隐藏羞愤,不让任何人知晓此事,包括自己的贴身丫鬟! 贺谦得逞,信守许诺,教了她一招阴损的法子助她达成所愿,只是叮嘱她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必会引人疑窦,当然,更重要的是,贺谦或许在有意拖延着周奉的年寿,因为欧欣宜不久即隐隐察觉,贺谦所觊觎的并非全然是她,还有周家的财富。 之后,贺谦倒是没有再相侵扰于她,然他们间的关系终究已有了微妙的改变,贺谦从她手上强行要走了她原本佩戴着的一对珊瑚手串中的一条,说是留个念想,其实欧欣宜清楚,贺谦无非是以此为把柄,时时提醒着她,她仅有的一次不检点和犯下的错误。 欧欣宜没办法,人这辈子一旦做了回不了头的事儿,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她不但好强还顾惜性命,说到底她只是要为自己打算要让自己过得更好,所以既然懊悔于事无补,她干嘛要放弃周家的财富呢,于是,当计划慢慢进行着时,她似乎变得更为依赖贺谦。 譬如这次,周阗被羁押,她横竖奈何竺紫琴不得,脑中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即是求助于贺谦,贺谦未待她诉完心头怨恨,当即笑着叫她稍安勿躁,解决一个竺紫琴又能有何难?原来贺谦身在王府,早就瞧出王府中诸人对竺紫琴皆是各有过节,尤其世子同蔻郡主,仿佛恨不能立即除竺紫琴而后快,他认定这是一个机会,陷害竺紫琴,各方皆大欢喜,对他只有利而绝无弊的结果他何乐不为? 自信竺紫琴绝无招架之力,将会被处以重罪极刑的贺谦,没有多想便与欧欣宜定下了诟陷的圈套,欧欣宜依计行事,将自家带来的首饰交由了贺谦处理,贺谦在晚间又遣人送还了首饰,跟着欧欣宜强行把首饰赠予竺紫琴,还盯牢于妈务必要把首饰在赴宴当日,全都给竺紫琴戴上。 计划好好的,看似无人知晓滴水不漏,欧欣宜却怎么也料不到事情会演变到此种地步,竺紫琴不仅依旧毫发无损,贺谦还一夕之间变成了逃犯,贺谦变成逃犯也就罢了,欧欣宜在震惊的同时,又莫名其妙的有一种如释重负感,就像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突然间被搬走了,然大石搬走的轻松尚未来得及体会,竺紫琴随后的揭穿,几乎又将她打回了原形。 欧欣宜想不通,贺谦明明对她只是强占和有所图谋,他没有理由把扣下的她的心结佩戴在身,招人眼目,而那珊瑚手串被贺谦抢走后,包括她都从未再见到过,怎竺紫琴去了两趟王府,就瞧见了贺谦带着珊瑚手串呢? 该死的丫头!欧欣宜暗自忿然咒骂着,好在贺谦暂时没了踪影,竺紫琴没有确实的证据,她可以继续抵死不认,只是…… 步履轻浮,有些失魂落魄的欧欣宜回到自己的屋院中时,觉得整个人都空荡荡的,她白忙一场,忍了内心多少的纠结与缠磨,结果好像什么都没得到,最后,她还得把唯一的希望押在周阗身上。 周阗?哦,对,细想之下竺紫琴固然是讥诮她,却一语道破了案子的关键——骆重! 没有骆重,周阗怎会被牵扯进去,没有骆重,周阗还用得着承担罪名吗?不管王府跟老爷子做何打算,也许是时候她得亲自出马帮周阗一把了,反正一直以来,周阗都是对她言听计从,哪怕有些计不过是贺谦的点拨。 再没有人能帮她,所有都全得靠她自己了,欧欣宜深吸一口气,提了裙幅踏入屋门,唤道,“束儿,去弄些毒耗子的药来,立刻!” 束儿放下手中正哄着的周柔,慌慌忙忙转出里间,诧异道,“毒耗子的药?” “屋里耗子闹得我两夜都没睡好了,万一奶娘打盹,小小姐被耗子咬着了怎么办?快去吧!”欧欣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径直就往里间去了。 剩下束儿跟文儿面面相觑,闹耗子?她们怎么没听见? 欧欣宜惶惑不安,竺紫琴的心情亦未必轻松,其实她第一次听闻贺谦去了欧欣宜的屋,并在随后见到贺谦时,她就对贺谦起了疑。 但那时的疑惑不过是本能,本能的敏锐让她隐隐嗅到了一丝暧昧的气息,故她虽存疑倒并未深究,直至她在贺谦的房中,翻到了贺谦的手札,与手札一并搁在暗砖里的,还有就是那条珊瑚手串。 竺紫琴拿出珊瑚手串,细细地审看了一番后,又将手串放回原位,她没动手串只因她怕贺谦床下的秘密被人发现,若找到暗砖的人见里面空空如也,必会怀疑有人先转移走了内藏之物,留下手串,大略只会博搜查的人一笑,以为贺谦是另有私情。 不过即使发现了手串,亦联想到欧欣宜有相似的一条,竺紫琴仍是不敢全然肯定欧欣宜与贺谦的私情,毕竟贺谦大了欧欣宜十余岁,她很难想象心高气傲的欧欣宜会与一个心性卑劣的王府总管苟且,所以在欧欣宜想向她发难之前,竺紫琴还根本没打算抛出她的怀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暗流渐汇 所谓心念,无非电光火石间的飘忽与捕捉,当欧欣宜唤住她,竺紫琴正在琢磨的是如何阻止周阗出来,本来就复杂与棘手的局势下,她好不容易让周阗暂时消停了几日,又岂会放任他轻松脱身,另为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面对周老爷子的不信任跟戒备,竺紫琴清楚自己很难接触到周阗,而欧欣宜……,竺紫琴蓦然想到欧欣宜偏是个最佳人选,可以触及到她鞭长莫及的地方。 言之凿凿,竺紫琴不得不诈和,以压制住欧欣宜的气焰,好叫接下来的交锋变得更顺理成章,可欧欣宜的反应,实际等于证实了竺紫琴的怀疑,竺紫琴只觉心下一凉,已是不敢思及再深。 再深,就是周府里最干净最无辜尚在襁褓中的周柔,周柔的身世若存疑,等待她的或许将不止是周府天翻地覆般的撕裂,还有她的整个人生与命运都会彻底被颠覆! 竺紫琴迟疑了,这是她踏上回永元朝的路以来,头一回迟疑,她迟疑着,竟听凭欧欣宜自以为是地强辩过去,放过了将死欧欣宜,叫欧欣宜再不敢主动招惹她的机会,机会错失,筹码变得无足轻重,竺紫琴不知她在刹那间的心慈手软,究竟是对还是错? 她曾以为自己绝不会再对任何人心慈手软,至少她做下决定时都没有像刚才,内里那一丝轻微的震颤改变了她的定力,亦是她的旅程中本不该有的涟漪。 竺紫琴慢慢咽下自责,无论如何,欧欣宜到底是上钩了,只需欧欣宜上钩,其他的后果,她权作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说白了,周府不是她的主要目标,想要制住欧欣宜、周阗之流,大概她还是能寻到机会的。 “于妈!”一路闷声不吭的竺紫琴忽然唤了一声,于妈赶紧跟上前。 “怎么了大小姐?”于妈瞧着竺紫琴的神色,急急分辨道,“从大小姐去王府之后,少夫人就没有找过老奴,关于少夫人的动静老奴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我没有问你少夫人,你急什么?”竺紫琴斜睨于妈一眼,“周妙自小由你带大,想必你对周妙的样貌仍还记得清清楚楚?” “是,大小姐,老奴又怎会忘了那可怜的孩子呢?” “依你瞧着,柔儿的模样是否真的跟周妙有几分相像?” “老奴……并不觉得,柔儿还太小,有几分清秀倒确实,然说像妙儿……或许是时间太久了,老奴对妙儿襁褓中的模样已是有些记忆模糊了。” 于妈想了想,跟着道,“说柔儿长得像妙儿这话是从大少爷屋里传出来的吧,大少爷那时自己都没多大,又怎会清清楚楚记得妙儿襁褓时?何况都是周家的血脉,有几分相像也不足为奇啊。” 竺紫琴苦笑了一下,看来从样貌分辨血缘是她犯痴了。 “大小姐为何突然问起此事?”于妈好奇道,“老奴记得老爷说过,说大少爷是有心病才故意那么讲,大少爷一心想要的,该是位公子,结果……” “他想早些承继周家产业,自然不愿养个丫头。”竺紫琴淡淡地应道,阻止了于妈继续追问,“少夫人刚才提到柔儿,言及因我害柔儿好些天没见到父亲,故我便想起了这一事。” “大少爷便是在家,也极少抱柔儿,更别说照顾了!”于妈不满地兀自嘟囔了一句,果然不再刨根问底。 “大少爷不喜柔儿,少夫人待柔儿如何?”竺紫琴反问道。 “听老爷的意思,少夫人倒还挺心疼柔儿,只是少夫人年轻,没多少耐心,所以有些使性子的时候。” 竺紫琴暗自叹了叹,且先不追究周阗的心结到底出于何种原因,单是他对柔儿的恶劣,这位周家产业的承继人,还有点儿亲朋血缘之情吗? 一天里,周府如同往常的日子平静无事,竺紫琴亦安然地待在自己的别院,或闲茶小憩或研墨提笔,在案前书书写写,随后又将所写的尽数涂抹掉,而平梁王府内,因是仍在停灵期间,依旧的有条不紊的忙碌背后,是诸人各怀心事的忍熬,时辰对大家来说,似乎都从未如此漫长…… 晚间的时候,贺兰遥遣人给仍关在露合楼的龚明兴送去了好酒好菜,并让送酒菜的人向龚明兴带话儿,告诉他这几日王府事忙,王爷暂且还顾及不到他,让他安安心心在露合楼忍耐几日,待王爷忙过了,定会给他一个交待。 龚明兴望着酒肉俱全的一桌,心下狐疑,按理在灵孝期间,全府都会用素膳,怎偏偏给他送来的尽是酒肉呢,王爷的话,他一个字儿都不信,可以他现下的处境,又好像除了等待最终的命运毫无别的选择。 龚明兴望了一阵儿酒菜,终于咬咬牙提箸,也不管酒菜中有毒与否,便是好一顿大吃大喝,酒足饭饱罢,他仰首倒在椅靠内,对着屋梁兀自出神,又或者他是在等待某种可能降临的厄运,如此等了许久,直待他确信自己平安无恙,什么事儿都没有后,方才重新站起身,踱到窗前。 羁押他的屋子,门窗都是给锁死的,故他只能从捅破的窗户纸的孔洞中往外瞧,此时天色黑沉,远远的可以看到王府的另一端灯火明亮,人影绰绰,唯露合楼,虽然楼下看守他的戍卫们悬了几盏灯笼,可楼上,却仅有他的一盏孤灯,透出昏黄的光,落在外面黑黝黝的死寂一般的树丛间。 龚明兴长叹,贺兰遥没急着杀他,然又不肯放他,要是一直将他圈禁在此,那他才真叫生不如死了。 晚间,凤墨也带了些消息给竺紫琴,花荐将所查实以及并不确定的情况一一都记了下来且做以标注,竺紫琴看过后,感慨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花荐能将许寒林查到这个程度实属不易。 简略地商量了几句,凤墨又要离开,他回周府主要是为了摆脱易洪,白天里他为免易洪起疑,并没有立即将易洪引到许瀚星的线索上,而是领着易洪东转西转,兜了不少圈子,因此他相当于白白浪费掉了一整天的时间,就连与花荐的碰面,也是在约好的地点,假装不经意地撞了一下而已。 白日里行动不便,没了尾巴的晚上就显得更为紧要,待处理的事儿桩桩件件凤墨不敢耽误,所以他叮嘱竺紫琴道,“今儿兴许天亮前才能回来了,你不必等我,许寒林的问题要等我回来一起处理,你一个人千万别自己在平梁城地乱晃荡,尤其是晚上,我鞭长莫及,没法保证你的安全。”(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碎玉 “白天你不是已经叮嘱过我了吗?”竺紫琴送凤墨出门,“沈榭受伤,人手不够,偏偏又是诸事聚汇的时候,只我一个人待在屋中什么都帮不上,你就不用再顾念我的安危了,我自己能应付!” “另外,寻常平梁城都并未严限出入,从昨夜开始盘查加强,还公告说过了亥时便会关闭城门,直至卯时方才重开,你得算好时辰,否则外面的进不来,进来的又出不去。”竺紫琴提醒道。 “这是个麻烦!”凤墨点点头,“原定的计划得稍作调整,不过问题不大,我已经吩咐清兰去想办法了。” “本来用了不几日禁令就会解除,可惜我们恐怕等不了城门解禁了。”竺紫琴在月门处停下脚步,“还有屋里的两位都得想法带出城去,最好能连同货一起运走。” 凤墨笑了,“因为尚在安排中,所以暂时没打算告诉你来着,透露一下,清兰去查周家的货仓了,周家运货的马车寻常都停在各个货仓的后院,咱们借他几辆,应是问题不大,还有王府的旗帘……” 竺紫琴随即也失笑起来,“你果然想得周到,然周老爷子怕是会愤懑了。” “随他,我们不言,他们未必会料算到我们头上!”说罢凤墨摆了下手,“走了!” 竺紫琴回到屋中,安静地坐了片刻,随即重新研墨提笔,她的笔下洛王贺兰颜的字体已是驾轻就熟,唯贺兰颜惯常的遣词用句,才让竺紫琴多斟酌了几分,待一封书信写罢,竺紫琴端起茶盏润了润口舌,未作稍歇便另又取了纸张,再拟信函。 姚氏亡故的第三日,深夜,贺兰遥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殿,寻常里他一向自诩筋强骨健,精力充沛,从未感受到年纪所带来的困顿与袭扰,可这回,一种心力交瘁身不由己的倦怠却让他不得不承认,今时不同往日,他的的确确是老了。 也难怪,连皇位都易主成了他的皇侄儿,想当年父皇膝下他们兄妹五人,战死的战死,病亡的病亡,葬于他国土地的永远都无法扶骨归故里,仅也就剩下他一人,还在撑持着一小片方寸土地。 宽衣解带,贺兰遥在下人的服侍下,仅是简单地擦了把脸,便纳头睡去,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他在睡梦间恍惚听见外面好像有吵嚷声,声音不是很大,说得什么他也辨不清楚,只是觉得聒噪得很,贺兰遥心烦意乱,翻了个身又继续入梦。 跟着,又像有人在外面向他奏禀什么事儿,贺兰遥懒得理会,又或者他认定自己不过是在梦中,于是随手抓了件物什丢向门口,哐当一声过后,周围终于安静下来,而贺兰遥亦终于睡得踏实些了。 此一觉再无梦,及至贺兰遥自然而然醒来时,天色早就大亮。 贺兰遥起身坐起,精神和体力自觉恢复如昔,在床沿边贺兰遥低头寻鞋时,蓦然想起了头夜的梦,他忽地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儿,难道昨夜的根本不是梦,是真的出了什么急事儿吗? 贺兰遥急急地趿上鞋,顾不及更衣即走出寝间,“来人,有谁在!” 听到屋内的动静,一下人慌乱地推门而入,口头道,“王爷您醒了?奴才给王爷请安了!”,膝下一弯,人已经伏跪在地。 贺兰遥看了看对方,“昨晚上也是你当值?” “是,王爷!” “晚上……噢,不,半夜发生了什么?你进过本王的房间?” 下人不敢抬头,闷声道,“奴才知道惊扰王爷休息了,可余大人和曹统领都坚持要连夜向王爷奏明事由,奴才才不得不进来请示王爷的意思。” “本王……”贺兰遥狐疑道,“睡得太沉,没醒吗?” “王爷拿了贴身玉佩砸向奴才,奴才……”下人紧张得面皮都要痉挛了,“奴才以为王爷是嫌烦,所以没敢继续喊醒王爷,只得先退了出去,告诉两位大人,王爷不见!” 贺兰遥蹙了眉,“玉佩?” “玉佩……玉佩碎了,王爷,奴才收捡起来,本想找人看是否能粘合……”下人说着,从怀中掏出布包打开,颤抖着双手递上头顶。 贺兰遥怔怔地盯着布裹内碎成了好几块的佩玉,失神了半晌,最后喃喃道,“算了,早不碎晚不碎的,偏在这个时候……随它吧……” 跟着贺兰遥背转身去,又问,“余大人跟曹统领呢,他们何事非要半夜觐见本王?” “余大人求见不成,暂且回府衙了,曹大人在戍卫所候命!”下人见王爷没有追究佩玉碎了之事,长出一口气,“王爷要奴才这就去将曹大人请来吗?” “唔,先替本王洗漱更衣吧!”贺兰遥神情恹恹,心不在焉,和刚起床时的神清气爽相比,仿佛转瞬间就变了个人。 他的佩玉是当年封王之时父皇赏下的,除了最初立为太子的皇长子,他与二哥、三哥都是在十二岁之际,按照朝例被封了王,当然那时他的称号还不是平梁王,正如二哥贺兰瑞那时还不是皇上,也仅是个王爷一样,包括当今圣上,登基之前都是称为怀王的。 之所以皇室兄弟皆会在十二岁这一年封王,不过是当位皇帝怕自己的皇子们闹出什么兄弟相争觊觎皇位的乱子来,而定下的让没有承继资格的皇子断了念头的规矩罢了,贺兰遥一直留着这块佩玉,哪怕他的称号已改,哪怕玉佩本身的价值在他平梁王府所收罗的无数珍宝里,根本算不得贵重。 他留下的并不仅仅是纪念,和对灵昌逝去的皇城岁月的怀想,他留下的还有父皇对他的某种寄望,父皇后来在决定传位给贺兰瑞时,曾私底下告诉他,封王时所赐的玉佩其实还有另一个用途,若有朝一日他登上了皇位的兄弟对他不利,危及到了他的性命,他可以用此玉佩调遣永元朝的戍边大军,以保自己的平安。 也就是说,如今平梁西北,固守涂州的重兵虽表面上是由洛王梁妃的父亲,防御使梁经兆在指挥,然仅需示出先皇玉佩,涂州重兵皆会听命于他平梁王。 既然能调遣戍边大军,贺兰遥就既可以安邦定国,或为了一己私利而令永元朝陷入分崩离析的战火,故父皇告诫他,是福祉于天下还是令生灵涂炭,亦是在他的一念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奇耻大辱 一念,或忠或奸,或护国或背上唾名争夺皇位,但那只是他父皇的一念,贺兰遥握玉在手,却从未想过要兴兵引战火,他即使想要皇位,也得名正言顺,何况一旦兴兵发难,孰胜孰负根本都是难以料计的事儿,要是背着唾名空忙一场,岂不叫冤?正如同他礼让皇位给贺兰瑞,没有多大胜算的选择,他宁肯惺惺作态博一个从容退场。 贺兰瑞其实也是知道佩玉中的秘密的,他对贺兰遥的呵护与纵容,表面上看着有感激,也有对兄弟之情的顾念,实则内里贺兰瑞对他的四弟多少还是有些戒忌。 将贺兰遥分封到平梁,贺兰瑞曾是有所顾虑,平梁离涂州太近,倘若贺兰遥起了反心,调兵遣将易如反掌,不过平梁与涂州距离京师均路途遥远相距千里,大军想要攻向灵昌,不但有好几处险山恶水的天然屏障会阻慢大军的移行速度,所至州郡原有的屯兵扼守,亦会让叛军付出沉重代价,所以几处待选地域,贺兰瑞最终定下了平梁。 除了将贺兰遥支远一些的安排外,贺兰瑞还可以凭此告诉贺兰遥,他是信任他的四弟的,故让他的四弟成为涂州坚实的后盾,以保整个永元朝国泰民安。 贺兰瑞没有失算,皇上的信任与各种承诺和安抚的并用,贺兰遥果然提不出异议,从此离别京城举家迁赴,在平梁一待就是二十余年。 二十余年贺兰遥变得比从前要老谋深算许多,独占一方土地相当于国中之国让他从中获得了他在京城绝对无法获得的权势与财富,而且他亦在不断地试探朝廷,扩军侵地,吞占比贺兰瑞原先许诺的更多的土地,贺兰遥从未掩饰他的任性妄为,直至令整个朝廷都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已威胁到了朝廷利益。 便是如此,贺兰瑞仍投鼠忌器,没有贺兰遥谋反的实据,能拿贺兰遥如何?结果怀王贺兰棠钻了空子,来到平梁,与贺兰遥很是相商了一番“长远大计”。 贺兰瑞的皇子们明争暗斗,全都在盯着皇位,贺兰棠乐得袖手旁观静待时局变化,以他的判断,贺兰棠心黑手狠,加之能力与决断的本事都在其余的皇子之上,贺兰棠胜出的可能性自然也是最大的,此是他放弃了洛王贺兰颜,转联怀王贺兰棠的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看出了贺兰棠有浮躁性急的一面,后来时局的发展果然证实了贺兰遥的判断,初登皇位根基未稳,贺兰棠便开始清除和划分朝廷官员中的非己份子,只要是对他的继位存有疑议者,贺兰棠必会想方设法拔除眼中钉,或贬或杀的动荡下,皇位虽然看似暂时无忧,然却早已埋下了无数隐患。 这个局面是贺兰遥希望看到的,当贺兰棠搞得局势不可收拾人心逆乱时,才是他贺兰遥真正的机会来临,到那时,相信贺兰棠也已替他清除掉了包括洛王在内的,所有对皇位产生威胁的人,道路扫清障碍铲平,该做的贺兰棠皆替他做罢,放眼天下,还有什么能阻止他名正言顺地挥师北向? 不过,贺兰遥暗藏心中的打算从未向人吐露,甚至连左延宏之流的心腹都不明白贺兰遥为何甘将皇位让给资历浅薄的贺兰棠,其实贺兰遥本就是在等火候恰当等水到渠成,但谁能料到,佩玉竟然由于他的一个疏忽,被他自己亲手摔碎,此不啻一道惊雷炸响在贺兰遥心里。 是上天在向他预警吗?贺兰遥惊骇地想到,几十年玉未离身,眼见到他有一丝出头的希望时,玉偏就碎了,是老天在暗示他不可觊觎,他没有登上灵昌宝座的命吗? 怎生会这样?又或者是玉碎人亡的不祥之兆?贺兰遥五味杂陈,尽管竭力保持镇定,仍是不由自主地失魂落魄,他像只木头般,任随下人帮他洗漱更衣,待下人退出后,他方颓然地跌坐在堂椅内,久久都不能从玉碎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王爷!”外面重新响起下人的声音,“戍卫曹统领到了!” “王爷!”屋门被推开,曹蕴达垂首低眉地进来,拱手施拜,“属下参见王爷!” 贺兰遥眼皮也未抬,“昨夜发生了何事,你与余大人发生争执了?” “昨夜二更,城东一家尚未开张的店铺库房被盗,据守库房的交待,盗贼约有十人。” “盗案?”贺兰遥无名火起,猛地一拍扶手,“区区盗案余大人自行查办便是,用得着闹到王府来吗?事事都要请示本王,他平梁府尹难不成是摆设?” “事实上……”曹蕴达欲言又止,回脸看了下身后。 侍守在屋外的下人见状,赶紧识趣地将屋门从外面掩上。 “王爷,那失窃的店铺内存放的物品全是上等香料!”曹蕴达上前两步,急急禀道,“余大人查看过现场,找到盗贼漏下的几块香料,觉得全是出自咱们王府啊,王爷!” “什么?”贺兰遥惊讶的瞪圆了眼,“王府香料?不都存放在上清园内吗?” “本来是……”曹蕴达尴尬道,“余大人询问过了被盗店铺的东家是何人,结果……结果……” “快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王爷,此事怕和郡王殿下有关系呢,那吟风香舍的东家是郡王殿下的……朋友……”曹蕴达古古怪怪地说出“朋友”二字,明显词不达意,可他又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郡王和对方的关系。 贺兰遥脸色黑沉下来,默然片刻,问道,“也就是说,得算作是王府库房物品失窃喽?” “余大人道对方人多,行盗后竟大模大样用车拉走了香料,足足拉了六大车扬长而去,不见了踪影,他想要请示王爷案子是明办还是暗查,另则平梁府衙怕人手不够,他希望王爷亦能调派一支戍卫搜捕盗贼!” “混账!本王的戍卫岂能……”贺兰遥骂了半句后,忽然语塞音蔫,奇耻大辱啊,他的二儿子居然勾结外人偷出王府的库财以谋私利,且私利尚未谋到就被洗劫一空,让盗贼捞了个大便宜,这简直像当面扇了他平梁王一耳光,丢人丢到了家! “王爷!”曹蕴达心虚地瞥了平梁王一眼,硬着头皮道,“事关二殿下,无论如何得先将匪贼抓获,香料寻回才是,否则二殿下跟王爷的脸面怕都不好看呐”(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仓惶会面 贺兰遥冷着脸直盯着曹蕴达,自作聪明的家伙,还嫌他不够尴尬吗,居然当着他提及脸面二字,整个王府都因为昨夜的窃案,早颜面扫地了! “你的意思,本王应该答应下余大人?”贺兰遥语带寒意,冷声反诘。 曹蕴达听出了王爷语气中的不对劲,当下忙退了一步拱手恭敬道,“属下不敢擅作主张,一切但听王爷号令!” 贺兰遥移转目光,略微沉吟后闷声道,“余大人糊涂你也跟着糊涂吗?平梁城里那么多商家大户的库仓均不曾被劫,怎盗贼偏偏就劫了一家尚未开张的香料铺子?” 曹蕴达愣住,“王爷的意思……” “本王看多半是内鬼所为,去,立刻派人给余大人传个话儿,就说本王命他即刻将香铺的所有相关人员全部拘禁起来,只要审出谁是内鬼,何愁审不到匪贼去向跟香料的下落?” “王爷英明!”曹蕴达恍然大悟,的确满城里搜盗匪闹得鸡飞狗跳尽人皆知,还不如从是否有内鬼查起,为何如此明显的疑点他早没想到呢。 “属下这就派人去通知余大人!”曹蕴达赶紧作辞,躬身欲退。 “还有!”贺兰遥唤住了他,“你去悄悄的把元荣给本王带来,先别告诉他何事,只道本王有话相问便是!” “属下明白!” 曹蕴达离开,下人给贺兰遥端来了一盏新沏的浓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贺兰遥遂见曹蕴达又匆匆折回,且他的身后并无贺兰元荣。 “王爷,郡王今晨天不亮便离府了,说是回郡王府取点东西!”曹蕴达禀道。 贺兰遥手中的茶盏微微地晃了晃,“天不亮?难道昨晚上的事儿,他已知晓了?” “属下绝对不曾向任何人透露案情半分!”曹蕴达发誓道,“至于余大人……属下可就不好说了!” “多事!”贺兰遥忿然将茶盏掷在桌案上,碗盏摇晃,荡溢出不少茶汁,贺兰遥也无暇顾及,“元荣离府定是去找那个……什么了!” “要属下去将郡王爷请回来吗,王爷?” 贺兰遥忍住怒气,摆了摆手,“罢了,暂时不要理会他,等余大人那边儿有消息再说!” “不!”贺兰遥想想,忽又觉得不大放心,遂起身对曹蕴达道,“你去点一队人马,随本王走一趟郡王府!马上!” 贺兰遥的推测没错,余宗北五更天摸着黑到平梁王府请求面见王爷未果,思前想后,觉得此事既然和贺兰元荣有关,怎么着也得向贺兰元荣透透消息,预先提个醒儿才是。 混迹官场已久的余宗北圆滑世故,既不会放过任何巴结平梁王的机会,自然也不会舍得错过讨好世子或郡王爷的机会,于是他同曹蕴达作别后,并未立即离府,而是独自又去求见了贺兰元荣。 睡眼惺忪极其不耐烦的贺兰元荣来到外堂听罢余宗北所述,睡意顿时吓得烟消云散,他深知消息即使暂时还未传到父王的耳朵里,但到了早上父王一醒,必然就会立刻得知窃案始末,而他的私挪库存香料之事,也必然再纸里包不住火。 余宗北走后,贺兰元荣坐不住了,他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地在屋里转了半天,此时此事他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所以最初的他只是一味地仓皇无措。 然而稍稍冷静下,贺兰元荣决定先找个由头出府,寻了青长英问明清楚再做打算,因为他无法预料父王对盗案的反应,却不能不为自己和青长英捏造一个托辞或者说得和青长英商量,如何弥补两人才能过了王爷那关。 匆匆出府,贺兰元荣连侍卫都没带,仅有个贴身的侍从随着他一道回了郡王府,还未踏入郡王府的大门,贺兰元荣便遣走了侍从,让他快马去把青长英请过来。 孰料侍从去了好久也未回,贺兰元荣左等右等,等到天色大亮,方见到了姗姗来迟的青长英。 原来青长英亦是焦头烂额,他作为吟风香舍的东主,不得不去平梁府衙报官,哪怕他是事后才得知库屋被洗劫一空,结果在平梁府衙他被余宗北留置在一间单独的屋子里,既无人为他做笔录,亦见不到余宗北本人的影儿。 他哪里知晓,就是由于他和贺兰元荣的特殊关系,余宗北才拿不准该如何处理他的事儿,故一直等到余宗北从平梁王府归衙,不便再留青长英,只好命人给青长英做了一份详尽的述供。 事无巨细,包括失窃的究竟有多少种香料,分门别类每一种香料的数量以及价值估算约有多少银两等等之类,直到青长英都已经被询问得有些烦躁了,余宗北方才放走了他,结果待他回到自己府中,遇上守候他已久的元荣派去的侍从,遂又不歇气地赶至郡王府。 “殿下!”一见贺兰元荣,青长英满心委屈地伏跪在地,“长英给殿下惹麻烦了,可长英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儿啊!” “快起来罢!”贺兰元荣忙扶起青长英,“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快跟我说说失窃的香料真有余宗北说的那么多吗?” 青长英愧疚地低下头,“长英只想着来回频繁转运容易招人眼目,所以就打算一次尽量多储备些,谁想到……” “香料存放在吟风香舍的里院里,你就没多派些人手吗看着?” “周围都是官家大院,长英以为……”青长英懊悔不已,他不缺人手,光是梅元观的手下就足以护住吟风香舍,可他偏偏就是大意了。 贺兰元荣松开青长英,自顾自地跌坐在桌案旁,喃喃道,“你说求些香料,想试做一点小本生意,我还当你在说笑,小本生意能赚多少银子,怎可跟梅元观比?你无非是自己想要些香料罢了,你喜欢这些东西,我又不是不知道!所以你开口相求,我岂有不答应的?退一万步讲,便是你说的当真,我也以为小本生意能用得着多少香料呢?反正上清园里的香料用都用不完,存着存着都自腐生朽了,唉!偏就是王府里的物件宁可存着烂掉,也不准流入民间啊!” “都是长英的错!”青长英来到贺兰元荣身边蹲下身,仰首凝望贺兰元荣道,“长英拿着殿下开具的单子去上清园运香料,不知怎地就鬼迷心窍地想着多运一些,至如今惹下偌大的麻烦全都是长英的贪心之过,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郡王府被围 贺兰元荣苦笑,“长英啊,此事怕是瞒不过我父王,我原打算与你商量如何补救才能令我父王消气,可香料既失,便是我郡王府也没那么多香料可以补漏……” “不过……”贺兰元荣顿了顿,又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罪责的,长英!” “殿下!”青长英只觉膝盖发软,有莫名的恐惧攥紧了他,“王爷会怎样处置长英?” “说不好!”贺兰元荣幽幽地看定青长英,抬手爱怜地抚上了他的脸颊,“父王喜怒无常,谁也不知他会怎么处置犯下过错,惹恼了他的人,唯一我能有把握的,就是毕竟他是我的父王,由我来承担罪责比由你承担好,父王再生气,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可是殿下……” “香舍不是还没开张吗?”贺兰元荣打断青长英,兀自道,“就说是我让你找人替郡王府制香的,并非为了买卖,之所以打着香舍的招牌,无非是想着用不完的香品也可以不必浪费掉。” “这……”青长英无奈道,“说法好听了些,却仍是私下营售啊。” “那就干脆不提售卖,仅说是郡王府自用,剩下的香品原是想着逢年过节婚丧嫁娶,拿来打赏或送礼的。” 青长英想了想,低了眉道,“余大人知晓香舍开张在即。” “不用管他!”贺兰元荣叹口气,“他若问起来,我就答是一场误会,只要咬死了不改口,一间没开张的香舍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如此岂不是让殿下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了?”青长英犹豫道,“不行,长英不想殿下因为长英的事儿而受到王爷的责罚!” “别担心,父王难道还会将我当内贼抓起来不成?”贺兰元荣说着又在青长英的肩头拍了拍,“无论父王何等的不信,他都不好当真追究于我,不是吗?可你就不同了,我担心父王会借机不肯放过你呢!” “能陪在殿下身边,长英无憾!”青长英的秀目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泪光,他酸楚道,“王爷会不会放过长英,长英不在乎!” “我知道!”贺兰元荣又一次叹声道,“正因为我明白你才不会怪你,也才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走吧,长英,离开平梁去外面避些日子,等事情平息了再回来!” “离开?”青长英吃了一惊,“殿下的意思,便是殿下揽了责任,王爷依然会对长英不利吗?” 贺兰元荣缓缓地点了下头,“为保险起见,长英,你离开之后父王找不到人对质,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梅元观怎么办,也要因此关门大吉了吗?” “梅元观不是还有许瀚星在照管着生意吗?且我也会帮你盯着他一点的。”贺兰元荣扶着青长英站起身,“最重要的是,你要保住自己,你我才可来日方长呐!” 青长英闷声不语,半晌拉着贺兰元荣的衣袖,依依不舍道,“长英会惦记着殿下,会为殿下担心的!” “走吧,长英,到了平安的地方,派个人来给我报个信儿,啊?” 两人黯然惜别,正在难舍难离之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起,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一队戍卫已将两人所在之处团团围住。 青长英大惊失色,慌得紧紧拽住了贺兰元荣的衣袖,并瑟缩地避在了贺兰元荣的身后。 “曹统领,你想干什么!”贺兰元荣瞧及曹蕴达在戍卫们包围了屋宅后,正穿过戒备的戍卫们朝他走来,遂怒喝道,“本殿下的郡王府岂容你放肆,还不快将人给本殿下撤了!” “二殿下,末将可是奉的王爷之命!”曹蕴达从容不迫,冷静上前,瞧了眼元荣身后的青长英,“二殿下一大早未打招呼就离开了平梁王府,王爷放心不下,故命末将前来,一定要找到二殿下!” “什么时候我离开平梁王府也需要跟你们打招呼了?”贺兰元荣不满道,“我回自己府上取点东西,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滚,回去告诉我父王,我收拾收拾立马就回王府去!” “不用了,二殿下,王爷随后就到!请二殿下稍安勿躁,在屋中稍待片刻吧!” 贺兰元荣心头一震,寒意顿生,父王亲自来他的郡王府?这可是自打他搬出来后的头一遭,果然,他与青长英大事不妙,凶多吉少啊! 背后,青长英躯体的微微颤抖令贺兰元荣惊觉,不行,即使已无退路,即使徒劳无功,他也得为青长英试上一试。 硬撑着镇定,贺兰元荣清了清嗓子,对曹蕴达道,“父王找我?没问题,我在屋中恭候他老人家便是,不过长英是不相干的外人,曹统领总不会连他也要刁难吧?若是可以,请曹统领就放他先走吧!” “二殿下,青公子是不是不相干的外人,末将实在不好判断!”曹蕴达笑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贺兰元荣,“放与不放,一切还是等王爷来了再定夺的好,请二殿下就别为难末将了!” 贺兰元荣白了脸,悻悻地瞪视曹蕴达一眼,“你耳朵聋了吗?本殿下说不相干就是不相干,好言好语跟你讲,你偏是固执,当真没把本殿下放在眼里是吗?” “二殿下……”曹蕴达明知贺兰元荣因心急开始耍横,故意慢吞吞道,“末将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二殿下理解!” “我就不信!”贺兰元荣回手一把拉住青长英,“本殿下亲自送他出府,看谁敢阻拦!” 说罢贺兰元荣已一脚踏出了门槛,作势就要往外冲。 “二殿下……!”曹蕴达抬臂,急急挡住贺兰元荣,“二殿下不可!” “滚开!” 贺兰元荣的叱骂尚未落音,只听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道,“冲撞戍卫,我看你是连本王也没放在眼里吧!” 贺兰元荣骇然,不由自主松了青长英,慌慌张张朝曹蕴达的身后望去,“父王……儿臣不敢!” 贺兰遥现身,众人赶紧跪拜,贺兰遥冷冷的目光落在青长英身上,妖媚的男人引得他心头一阵厌恶,天晓得他的元荣怎会变成这样,和如此恶心的人厮混在一起,还为了他,居然敢冲撞戍卫!(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郡王大闹 “你,叫什么名字?”因着极度厌恶,贺兰遥早抛却了平时的假斯文假客套,他直直地逼问着对方,几分盛气凌人中还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意。 青长英惶惶然抬首,左看右看,见别人都无反应,才醒悟贺兰遥是在问他,“小民青……青长英!”他结结巴巴道。 “连名字也是如此不男不女!”贺兰遥鄙夷地转脸看向贺兰元荣,“他就是昨夜失窃香铺的店主?” “是,父王,其实父王,吟风香舍虽挂着……” “住嘴!”贺兰元荣急于解释,却被贺兰遥毫不耐烦地打断,贺兰遥冷冷道,“本王问什么你们便答什么,没有问的本王也没心思听!” 贺兰元荣的心沉落到底,父王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今日他与青长英难道注定逃不过一劫了吗? “青长英,就本王所知,上清园附近的梅元观也是你名下的吧?”贺兰遥再度阴沉地开了口,“还是本王的元靖、元荣为你选的地段?” 众人闷声听着王爷的审问,大气也不敢出,唯闻青长英仍是结结巴巴道,“回王爷的话,二位殿下喜欢上清园的环境,也喜好游乐,故长英才选了上清园附近的位置,承蒙二位殿下肯照顾长英的生意,长英不胜感激!” “哼,喜好游乐?”贺兰遥冷哼,“你倒真会投他们所好!” “完了!”贺兰元荣心中暗叫,“长英长英,你平时多玲珑八面的一个人,怎碰到父王就舌拙了呢,父王最生厌恶的就是我与大哥贪图享乐,你怎偏就往父王的坎上撞呢。” 贺兰元荣暗怪青长英,可他倒忘了自己在父王面前,比青长英也好不到哪里去。 “元靖、元荣年轻,不知轻重厉害,不知择友从善,结交了你这样的狐朋狗友,就更是耽于享乐奢靡无度,来人!”贺兰遥突然暴喝道,“将青长英给本王押下去,此人胆大包天奸佞淫邪,不仅以己之色魅惑郡王,还教唆郡王沉迷于牌桌赌局,本王之前本不愿干涉,希盼郡王自己有幡然猛醒迷途知返的一日,然未想郡王却在此贼的魅惑下愈陷愈深,更为可恶之至的是,他居然又唆使郡王挪用王府库资以谋私利,此等恶贼劣迹斑斑,无法无天,且不知悔改,本王又岂能容你再胡作非为下去?” “父王!”随着贺兰遥一声令下,在贺兰元荣的骇叫声中,早有两个戍卫越过贺兰元荣身边,将青长英从他身后提了出去。 青长英被拧住了胳膊疼得动惮不得,加之本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好勉强回头,拿双眸哀哀地望向贺兰元荣,他早想过有一日他同元荣或许会分开,却从未料到会落入今时可怕的局面,是他太高估了王爷对元荣的宠溺,还是太低估了王爷的心狠手辣? “父王!”贺兰元荣扑爬着跪向贺兰遥,“儿臣知错了父王,可儿臣的错跟长英真的没有半点关系啊父王,求父王放过长英吧!” 贺兰遥没搭理他,仅是用眼神示意曹蕴达赶紧拖走青长英,结果贺兰元荣干脆一把抱住了贺兰遥的长袍下摆继续哀求道,“父王,求父王听儿臣一言,不管儿臣犯了什么错,只要父王肯放了长英,儿臣愿意跟父王回王府,接受父王的任何处罚!长英自幼孤苦无依,是儿臣一时兴起曾帮了他一把,他为报答儿臣,倾心尽力甘为儿臣驱使,故他的一切所作所为,其实都是儿臣的主意,跟他毫无关系啊,父王,你再相信儿臣一次,儿臣保证从此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还不成吗?” “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贺兰遥失笑,“这话父王耳朵听得都快起茧子了,可哪一次不是你信誓旦旦向为父保证会洗心革面后,又继续过你的乱七八糟的日子?” “这一次儿臣发誓真的会改,父王!”贺兰元荣指天咒誓道,“儿臣若有违言,天打雷劈!” “够了!”贺兰遥冷冷地退开一步,以免又被贺兰元荣抱住,贺兰元荣已不顾尊荣,他可丢不起这个脸。 “便是你再如何诅咒发誓,本王也绝不会再留下青长英这个祸害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招摇过市,为了你自己好,元荣,你断不了的事儿,就由本王来替你断吧!” “不,父王!”贺兰元荣已急得失声痛哭起来,“求你了父王,若你不肯放过长英,儿臣宁愿一死,求父王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吧!” 青长英此时也是泪水夺目,“殿下,恕长英再不能服侍殿下了,殿下!” 贺兰元荣不理,仍是想扑向贺兰遥,“父王,你说句话啊父王,儿臣知道父王不会牵连无辜,所有的错都是儿臣犯下的,父王何必非要为难长英呢?” 两个男人涕泪交流,贺兰遥看在眼里更是嗤之以鼻,元荣越是为青长英求饶,贺兰遥除掉青长英的心意就更是坚决,究竟此人何等妖孽,才会把他的儿子迷到这个地步! 然一边是贺兰元荣不断地连声哀求,一边是青长英嘤嘤而泣泣不成声,眼见着场面越来越难看,贺兰遥不禁开始烦躁起来,“曹统领!”他向曹蕴达叱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郡王带回王府?” 曹蕴达怔了怔,迟迟疑疑上前,对贺兰元荣可不像对青长英,他不能命人五花大绑把贺兰元荣强扭回王府吧。 “殿下,走吧!”曹蕴达低声下气劝道,“闹将下去谁都不好看,还是听王爷的话,咱先回王府再说?” 说着曹蕴达伸手便欲扶起贺兰元荣,哪知贺兰元荣的反应极为强烈,猛一甩开他的力度之大,竟逼得曹蕴达连退了好几步。 “滚开!”贺兰元荣今日好像对他只有这么两个字。 “元荣!”贺兰遥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明着摆脱曹蕴达,实则是在反抗自己吗? “父王,别逼儿臣,儿臣从未如此求过父王,若父王仍不肯听,那儿臣死也不会回王府!”贺兰元荣说的一字一顿,却铿锵有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父子反目 “混账东西!你是疯了吗?”贺兰遥蹙紧眉头,“什么时候学会跟父王讨价还价了?” “王爷!”贺兰元荣尚未答话,一名守候在外的戍卫匆匆进来,“王爷,余大人派人求见!” 余宗北?他怎么知道自己来郡王府了?贺兰遥狐疑地想到,略一犹豫,“曹统领,给本王看好这两个人,本王去去就来! 片刻之后,贺兰遥再次回转,拿眼细细地盯向青长英,跟着道,“看来你的麻烦不止一桩啊,连余大人都要拿你重回衙门讯问,走吧,余大人的府衙椅凳正在为公子虚位以待呢!” “可,可我才从府衙报备回来啊……”青长英莫名其妙,一脸惘然,犹见星星点点的泪痕尚且未干。 “先前你是作为失主去的府衙,现在嘛……”贺兰遥没有直言“疑犯”二字,顿了下他冷冷道,“此案疑点甚多,难道你不想帮余大人的忙,尽快缉拿盗匪找回失物吗?” 贺兰遥之所以没有直接指青长英为疑犯,皆因刚才一闹,他发现平时极少当众顶撞自己的元荣竟也发了狠,故讶然之余,不得不考虑是否该改强硬的手段为诳骗,否则今日该如何收场呢。 当然,他抛下的那一句实也有试探之意。 青长英虽心知不妙,却亦明白府衙问话由不得他推诿,只好拿眼无限凄恻地望向贺兰元荣,似在与贺兰元荣道别。 “余大人既然要长英去帮着查案,为何不叫上我一道呢?”贺兰元荣到底是比青长英更了解他的父王,也更了解官场上一些虚与委蛇的托辞,他固执地坚持道,“我才是事主,急于拿住盗贼找回失物的人也该是我,不是吗?” “元荣,你要干涉余大人办案吗?”贺兰遥不耐烦儿子的纠缠,亦发了狠话,“要不要父王委命你去当平梁府尹?” 贺兰元荣不吱声了,转念想想,余宗北毕竟还是要顾念一点自己的面子的,就冲余宗北肯事先给他提个醒儿,大概也不至于将事情做绝吧,总之长英在余宗北手里,在贺兰元荣看来,比落在他父王手里要好得多。 见元荣沉默,贺兰遥当即再无迟疑,“曹统领,烦你走一趟,替余大人将人送至府衙!” “殿下……”青长英在戍卫手中挣扎了一下,“长英去了,请殿下勿念!” 贺兰元荣暗暗攥紧了拳头,“我会尽力想办法的,长英!” 麻烦从眼前消失,贺兰遥暗暗松了口气,放缓口吻道,“走吧,元荣,跟本王回府吧。” “我不走!”贺兰元荣又一次地拒绝道,“儿臣做下的错事儿臣自然要承担,儿臣要留下,等着案情见分晓。” “见分晓?见什么鬼的分晓?”贺兰遥怒道,“本王看你是心窍迷失,不辨好赖吧?” “父王,为何突然管起儿臣来了?”贺兰元荣此时只有一肚子的郁闷,“是,儿臣处事不当,然父王也用不着兴师动众小题大做吧?不过儿臣运气太差,竟不幸被盗匪劫走了存货而已,父王身为一方之主,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严查追缴吗,何苦要为难儿臣跟儿臣的朋友?” “你果然鬼迷心窍!”贺兰遥气不打一处来,“小题大做?你懂什么?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居然不以为然?想你母妃平时也是太过宠溺于你,让你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 贺兰遥愤愤道,“扯下一堆的烂摊子,只等父王来替你收拾,你好出息!本王命你,给本王立刻滚回王府,没有本王的许可,你自此不得出府半步,否则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说罢,贺兰遥拿眼示意了一下两旁的戍卫,四名戍卫上前,将贺兰元荣团团围住,“郡王殿下,请吧!” 贺兰元荣闻言,心头酸涩,“翻脸无情?父王何曾不是翻脸无情?龚郡马囚在露合楼,于今父王又准备拿对付龚郡马的方子来对付儿臣了吗?儿臣究竟哪里做错了?儿臣唯一的错,就是擅自动用的王府的库资,可父王从未说过儿臣不能动用,凭什么,凭什么……” 贺兰元荣还在无谓地嘶吼争辩,贺兰遥已撇下了他扬长而去,贺兰遥想起寻常自己每每对元靖跟元荣稍加斥责的时候,薛王妃总是会及时出现,又是劝慰又是维护,她常说元荣还是个孩子,得要慢慢教,然一个二十出头早过了婚配年纪的人还是孩子吗,宠惯多败儿,贺兰遥面对着如今依然只知道混闹,毫无道理可讲的贺兰元荣,也只有懒得争执,狠心地一意孤行了。 “郡王殿下,登车回王府吧,请殿下不要令末将们作难!”等贺兰元荣叫嚷够了,戍卫们仿佛没听见般,仍是不离他半步。 贺兰元荣咬住唇,平时的一套全都不管用了,父王还真是铁了心要收拾他了吗?贺兰元荣不信,他也不愿意去想事情是否已无回转余地,最后不得已,他觉得母妃一定可以像往常那样,帮他说说情,维护着他的心意,对,回就回,有什么了不起,正好去找母妃商量,事情到最后总归会过去,会风平浪静的。 贺兰元荣想及此,拍怕衣袍上一袭的灰土,硬着脖颈目不斜视地昂首往外走去,他要让父王知道,惹急了他也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 “易捕头,府衙事忙,要不你还是先去办紧要的案子,帮余大人的忙好了,我查人可以缓两日再说嘛!”等候在府衙外面的凤墨,见易洪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便故作贴心地劝道。 易洪早晨的时候赶至周府,即向凤墨道明了来迟的原因,头夜平梁城出了大案子,他也是半夜就被叫醒奔波忙碌到了现在,困倦难抵不说,案子的毫无头绪令他甚是焦急,毕竟此案关系重大,破不了案子,他们都不好向王爷交差。 凤墨假作不知,问易洪区区盗案而已,何必那么紧张,易洪自然不好点明案子与郡王殿下牵连上了,他只好说被窃的店铺东主是青长英,而青长英又跟郡王与世子殿下是好友。 两人边说边一路朝外走,半道上,凤墨提醒易洪,他曾听到一些对郡王殿下不利的传闻,与这位青长英有关,不管是真是假,如今青长英的店铺出了问题,难免会连累郡王殿下,所以趁早盯着青长英,别让他口无遮拦地说出些不该说的话,也别让他把郡王殿下牵扯进来,如此对大家恐都会妥当些。 易洪觉得有些道理,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府衙,将凤墨的意思转告余宗北,凤墨又有意无意道,“说来也奇怪,我到平梁府后,听闻平梁府王爷的眼皮子底下,极少发生这类大案的,怎盗匪偏偏盯上了青公子的香料铺子呢,他们又怎么知道铺子的后院存了大量的香料?”(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缓计施救 “凤老弟果然不愧是近年来成名的赏金猎人,观人察事细致入微。”易洪忙道,“不瞒凤老弟,我家大人亦觉得可疑之处甚多呢,在下离开之时,大人已经将香铺所有有关人等全部请回衙门讯问了,只除了店铺东主。” “噢?是吗?”凤墨笑问,“怎么没连东主一块儿盘查?” “先前给他做过了案录。”易洪答道。 “易捕头知道我的意思……”凤墨认真地盯向易洪。 “没必要吧?”易洪顿住脚步,“他的损失已经够大了,哪有东家会请人来盗自己的货,除非……” “除非什么?易捕头?” 易洪猛然想到香铺里所有的货都是王府库资,万一青长英想瞒着郡王私吞呢,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店铺被盗香料失去下落,这么大一笔钱财可就能全然落入青长英的口袋了。 “监守自盗,总得有利可图是不是?”易洪看似半开玩笑地说道,随即已下了决定,“不好意思了凤老弟,在下恐怕得回衙门一趟,不知凤老弟能不能屈就陪在下兜个圈子?” “不会耽搁很久吧?”凤墨问。 “不会!”易洪保证道。 凤墨笑笑,“那走吧。” 凤墨在外等候,看见易洪进了府衙又出来,还看见有衙差匆匆忙忙地离开府衙,料想该办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便假借关心,劝易洪不必再跟着自己。 “可凤老弟的案子也很重要啊,还是王爷吩咐过要盯紧的案子。”易洪其实同样无奈,在他跟着凤墨东奔西跑进行所谓“查案”的过程中,他实在看不出他们去的那些地方跟要查的案子有何关联,甚至他都怀疑起凤墨到底有没有查案的真本事,因为他可是一丁点线索都没看到。 “我的案子虽然重要,到底不急在一时,王爷给了一个月的期限,时间尚早着呢!”凤墨道,“然昨夜的盗案,想必易捕头和余大人都是很着急的,易捕头,你不用管我了,等盗案有些眉目了,咱们再一起查我的那桩案子不就行了?” “呵,在下就怕耽误了凤老弟!” “不如……”凤墨想了想,“不如这样吧,我先自己去找线索,待确实发现可靠的线索了,我再来请易捕头帮忙,如何?” 易洪心动,叹口气道,“既然这样,好吧,凤老弟查到什么一定要及时告知在下,否则凤老弟,你可是没有权限在平梁境内擅自抓人,把人带走的啊。” “我知道!”凤墨拍怕易洪的肩,“那我就此告辞了!” 摆脱易洪,凤墨却并未走远,而是在附近转了转后,又来到府衙外面,他这次寻了个隐蔽处,只静静地注视着府衙门口的动静。 过了许久,凤墨果然见到青长英像软脚虾似的,被几名王府戍卫半拖半拽地带来,押进了府衙,后面还跟着衙差,凤墨冲着青长英的背影微微笑了下,这方放心地离开。 “为什么还要管青长英?”当竺紫琴叮嘱他,想法儿让余宗北将青长英扣留时,凤墨曾不解地问道。 “为了救他的性命。”竺紫琴如是答道。 凤墨摇了摇头,“不明白……” “我怕王爷会借机除掉青长英,青长英若因此而死,未免有点冤,毕竟他虽招人嫌恶,倒还不算大奸大恶之人。” “余宗北的府衙也一样会要了青长英的命,别忘了府衙的门儿是朝谁开的。” “那你就得给余大人理由,留青长英一命,至少拖延个几日,还愁咱们的郡王殿下不会想办法救他出来吗?” 凤墨蹙眉沉吟了半晌,才道,“理由好找,怎么才能传给余宗北而又不令他起疑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竺紫琴失笑。 “你?” “易捕头!” 所以当凤墨瞧及青长英被押入府衙,确信青长英暂无性命之忧时,他才放心而离。 “王爷!”贺兰遥回府的半道儿上,接获了戍卫的禀报,“启禀王爷,今早城门开启之后,进出城门的情况和往常无异,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与货,唯有周记今晨出了几辆货车,因他们持有王府的帘旗,守门的戍卫又都认得周记的车驾,故对他们并未多加查问。” “周记?”贺兰遥狐疑地想着,周记时有货物转运,他们的来往进出从不受限,守门的戍卫亦不可能认错车乘,按理一切皆很正常,可为何听到此消息后,他老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呢。 是因为昨夜发生了盗案,周记一大早便出货太巧合了吗?然商家怕路途耽搁,一般半夜装货凌晨起运实在是最正常不过的安排,何况盗案发生在后半夜,那时周记怕都还不知道会有盗案发生呢,显然单凭出城的时间,是不足以证明周家与盗案有关联的。 难道自己太疑神疑鬼?贺兰遥扶额揣摩了片刻后,挥了挥手对那名戍卫道,“行了,你下去吧,再去查查有没有别的可疑情况,周府的货你们不用管了,本王自有定夺。” 随即,贺兰遥又招来另一名戍卫,“带几个人,去周府在城中的各大库仓询问一下,看他们今天是不是确实有货要运出平梁府,都是发往何处的货。” 戍卫领命离去,贺兰遥在马上回身向后看去,见贺兰元荣仍未跟上,遂不再理会,径直继续前行,一路穿街过巷,来往行人无不惶惶回避。 竺紫琴正在周奉的屋里,热茶喝过一盏后,竺紫琴道,“老爷子屋中的陈设好古雅,紫琴可以随意看看吗?” “随便吧。”周奉说的时候,却不由自主朝暗格的方向瞟了一眼。 竺紫琴只作未见,仿佛带着新奇的小女孩般在周奉的屋里走动着,东看看西摸摸。 “你到老朽的屋里来,真只为问问阗儿在狱中的情况?”半晌过后,周奉终于按捺不住地问道。 竺紫琴此时刚拿起博古架上的一尊金蟾把件,她细细地把玩着金蟾,头也不抬道,“老爷子去探过了牢,紫琴惦念周公子过得好不好,问一声不可以吗?” “何时关心起阗儿了?”周奉冷淡道,“按你的立场,一定不希望他出来吧。” “该说的话老爷子都跟他说了,我怎么想好像无关紧要!”竺紫琴将金蟾放回原位,又随手拿起另一件仙人敬寿。 “所以老朽才想问你真实的意图……”周奉对博古架上的那些精美玩物并不关心,故他也就没怎么在意竺紫琴的举动。 竺紫琴笑笑,刚欲答话,只见管家周远堂这时进来,唤了周奉一声,“老爷!” 但他转眼发现竺紫琴也在,当即闭了嘴,欲言又止。(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求取谅解 “姑娘来我屋里坐坐,没什么紧要的,有什么事儿你说吧。”周奉料定管家前来说的都是生意方面的事儿,故也没打算避着竺紫琴。 “咳,是这样的,老爷!”周远堂清了清嗓子,“有一笔货单好像不对,咱们今儿并没有发往邱川府的货,然却有这样一笔货单,且最为古怪的是在下仔细核实过,咱们的库仓货量并未减少,负责驾车的车夫亦未出城,但几辆运货的马车倒不见了。” “噢?”周奉当即坐直了身子,“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是今早。”周远堂答道,“本来在下尚未注意到今日的出货问题,是王爷忽然派了人来询问,虽然负责库仓的人给王爷手下看了货单,证实咱们周记有货发往邱川府,可正巧在下当时在场,在下明明记得今天是没有货物需要转运的啊。” “你跟王爷的手下说了?”周奉紧张地问。 “没有,在下仅是心存疑惑,待王爷的人走后,在下才再次核查了一遍。”周远堂道,“不过此事太过蹊跷,在下不敢欺瞒老爷,所以便赶紧回来向老爷禀报了。” “有几辆运货马车不见了?” “六辆!” 周奉吃了一惊,“这么巧?” “老爷也听说了昨夜一间香斋失窃的事儿?” “此事你还告诉别人没有?” “当然没有,在下就是怕关系重大,咱们会有口难辩啊。” “你且不要声张出去!”周奉站起身,有些慌张地来回踱了几步,“逢着外人问起,你定要都说是咱们周记正常货物转运,记住了?” “在下知道!” “再问一下昨夜值守库仓的人,有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处,”周奉接着吩咐道,“另外库仓的伙计,你最好也能暗中排查一遍,看看他们近几日的行踪,是否与可疑人员有过往来,至于丢失的车马……” “老爷子!”竺紫琴未待周奉说完,突然插话道,“老爷子商铺里的伙计众多,如若是一一排查,又岂能做到暗中?人心惶惶之下,万一谁说漏了嘴出去,周记货物转运出状况的消息,如何能瞒得住王爷?到时非但有口难辩,周记还会落个知情不报,隐瞒过失的罪名吧。” “这……”周奉与管家面面相觑。 “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难道老朽只能打掉牙吞肚里,佯作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周奉虽知竺紫琴说得有些道理,可莫名其妙地平白遭受损失,他亦很难咽下这口气。 “能与老爷子单独说几句吗?”此刻轮到竺紫琴欲支开周远堂了。 周奉深深地瞧了她一眼,最后点点头,“远堂,你且下去吧,该如何处理暂容老夫想一想。” 周远堂叹口气,拱手道辞,周奉待他走远后,重新落座道,“你又有什么鬼花样了,丫头?” “紫琴请老爷子勿要惊慌,其实……” “和你有关?”周奉警惕地死死盯向竺紫琴,“听到消息,你一点惊讶都不曾流露,要么就是漠不关心,要么就定是你早已知晓,而你既然插了话,显然不是前者。” “事实上……”竺紫琴来到周奉面前,“是我向老爷子借了几辆车,周记的车马损失,老爷子可以从紫琴的酬金里扣除。” “你……”周奉的脸勃然变色,“你胆大包天,竟做起了打家劫舍的活路,老朽若是再容你胡闹下去……” “紫琴借车,与昨夜的盗案毫无关系。”竺紫琴矢口否认道,“紫琴昨儿一整天都安安静静待在府中,如何能做出那样的惊天大案来?何况老爷子清楚,我兄妹二人在平梁府无亲无故,又怎么会和匪贼牵连上。” “那你借车何用?” “为了查王爷的案子,紫琴需要引开某些人的注意力,至于详情,请恕紫琴不能细述!” “不能细述,是你根本就没有办法向老朽解释清楚吧?”周奉自然是不信,逼问着竺紫琴道,“如若是借,为何不曾向老朽明着借?甚至连提前打个招呼都没有,非要偷偷摸摸地窃?” 竺紫琴淡淡而笑,“是,紫琴解释不清,可老爷子说我与匪贼有勾结,确有证据吗?至于没有提前打招呼,和老爷子的想法一样,紫琴亦不愿周记百口莫辩,有些事儿蒙在鼓里比知道得太多要好,不是吗?假若老爷子不信我的话,非要向王爷举报我,我无所谓,大不了被王爷羁押起来而已,然周记就能撇清一切干系了?” “你……你陷害老朽!”周奉气得举起哆嗦的手指,指向竺紫琴,“小小年纪,何至于心思如此歹毒?” 竺紫琴镇定地望向周奉,“老爷子起先的当机立断是最合适不过的解决办法,周记损失了几辆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而且紫琴也愿意赔付周记的损失,周记更不会因此背上勾结盗匪的罪名,然事情要是闹大,老爷子比谁都清楚,周记的损失可就不仅仅是几辆车了……” 随即竺紫琴在周奉的面前跪下身来,慢慢地叩首后,抬起脸诚恳地继续道,“紫琴要做的事儿,或许不便与老爷子言明,唯一句话,紫琴绝不曾想过危害周记,请老爷子相信紫琴一次,行吗?” 周奉惊愕地久久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深吸一口长气,“区区几辆车马钱,老朽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老朽是宁肯受到王爷的猜疑,也不愿为周府上下招致杀身之祸的,丫头,老朽劝你,靠着阴险手段你是成不了大事儿的,干出令人不齿的勾当,迟早纸里包不住火,会害死你自己!” “紫琴没有!”竺紫琴听出了周奉言语中虽然威吓之意甚重,却没有立刻举报她的坚决,故仍是镇定道,“紫琴知道什么勾当决不能沾,知道轻重厉害,不过老爷子非要怀疑紫琴,紫琴亦不知如何辩驳。” “怀疑?真的只是老朽的怀疑吗?”周奉的口吻里充满了不解充满了惶惑,“老朽想不出,到底你有什么缘故非要偷走老朽运货的车马运送出平梁府不可!” “紫琴所做的,自当有必要的理由,老爷子!”竺紫琴挺直了身躯缓缓站起,“紫琴刚才的跪礼,不是紫琴心虚,想求得老爷子原谅,乃是紫琴的诚意致歉,未经老爷子许可紫琴擅自借用了周记的马车,紫琴为此致歉,其他的,紫琴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老爷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算定无恙 竺紫琴态度的迅速转变,令周奉更是讶然地说不出话来,他看着眼前的这个表面上人畜无害清秀玲珑的女子,实在无法摸透她的内心里究竟深藏着什么,且对方的处惊不变冷静自处,也使得周奉惶惑无措,他是否真要向王爷告知真相,举报竺紫琴的异常? 举报竺紫琴,周奉了解后果,他或许可以勉强自保,令周府不受到牵连,可那仅是表面上的,实则他非但捞不到任何好处,还会给平梁王留下怀疑的种子,一旦平梁王再抓到他的任何把柄,怕都会借机不予余力地除掉他,因为追根究底是他将竺紫琴引到周府的。 而将竺紫琴的事儿掩盖过去,假装一无所知,他偏分明嗅到了越来越危险的气息。 “没有对不起老朽的地方?”周奉苦笑,“老朽与你约定,除了查找妙儿的下落,你不得掺合进周府的任何事务中,如今你告诉老朽,你不问自盗又算怎么回事儿?分明你是在利用周府吧!” 周奉没想到,竺紫琴竟然点头认同,“不利用周府大小姐的身份,紫琴与大哥未必查不出周妙失踪案的真相,不过有过有了身份更为方便罢了,一则方便与老爷子周围的人多相接触,二则我不否认,可以在某些范围内有优于普通百姓的便利条件,要是老爷子指责紫琴的这种利用,那么请问一开始,不是老爷子有意让我利用的吗? “你!”周奉气结,“单是查周妙的案子,老朽不会计较,可老朽的意思是,你利用周府却是在为你自己的事儿打算!” “有很多事都是相关联的!”竺紫琴正色道,“王爷的势力下,八年前一桩小小的失踪案都查无头绪,周妙的离奇消失,从一开始就必然有背后的牵连,老爷子若想不通此番道理,又何至于借助外人之手?” “何况紫琴从一开始,亦未向老爷子隐瞒,我们至平梁,确实是有自己的要事要办。”竺紫琴继续道,“假设我们要办的事情,与查周妙失踪有冲突,那老爷子指责我紫琴便也认了,然观我所为,冲突何在?仅是为周府的利益考虑,老爷子,紫琴不想指摘老爷子的眼光是否太重眼前,想一想兴亡更迭,谁又能保得万年长盛不衰呢?” “你……你的意思中是有谋反之意吗?”周奉睁圆了双目,脸色比先前更灰白。 “打个比方,老爷子何必紧张!”竺紫琴淡淡道,“国事且不论,有多少人鼠目寸光,只为求眼前利益,结果落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例子还少吗?有句老话叫是福跑不掉是祸躲不过,老爷子自己权衡掂量吧!” “另外……”竺紫琴指了指周奉屋中的香炉道,“老爷子喜用子兰香,本有调息凝神的功效,可那是针对普通人而言,老爷子本就有严重的哮喘病,实在不适宜在屋中熏燃任何香料,最好的法子,让人多开窗通气,保持室内的干爽通透,对老爷子的病发或许会好一点。” 周奉愣愣地随着竺紫琴所指望向香炉,转而又回望竺紫琴道,“你这丫头好生奇怪,明明是该你担心自己东窗事发,竟还有闲心关心老朽的病况吗,以为这样老朽就会对你心软放你一马?” 竺紫琴不以为然地轻笑,并朝门口走了几步准备离开,“我以为我跟老爷子的话已谈毕,余下的就是老爷子自己的选择了,所以随口提了一提焚香之事,老爷子听得进则听,听不进也与紫琴无关,不是吗?” “你要走了?”周奉怅然若失。 “老爷子还有什么要教训紫琴的吗?”竺紫琴回身,淡然望定对方。 “老朽若报官,你不想趁衙差或戍卫来之前,赶紧逃走吗?” “紫琴为何要逃?”竺紫琴幽幽叹了口气,“当然,老爷子要撵我出周府,紫琴也就不得不走了。” 周奉低下脸,没有吱声,竺紫琴见状,拱手道,“没别的吩咐,那紫琴先回屋了,告辞,老爷子!” 周奉呆坐许久,内里五味杂陈,他判断得出,竺紫琴最后说的那些话是真心诚意的,她从容不迫,也为自己辩解,却并不是拼了命的狡辩,擅用了周府的马车,她本是可以编出更多的,听上去更像那么回事儿的理由,可她似乎懒得为求自保而鼓动唇舌将谎言说得天花乱坠黑白颠倒,且她的关心也是真的,如她所言,她完全可以毫不在意他的病况。 这丫头究竟是怎样的人,哪怕他周奉自诩阅人无数,他仍是不了解她,仍是在相信与怀疑间左右摇摆不定。 由他去选择去权衡?周奉摇摇头,她太精明,精明到笃定他会做出的都是对周府最有利的选择,甚至是自私自利的。 周奉站起身,唤人来把香炉撤去,又打开了屋中所有的窗户透气,不久,周远堂再次到来,周奉吩咐他道,“出货的问题,老朽决意不再追究了,仓房的伙计你亦不必再查,无论明里暗里,此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六辆车马,没多大的损失,就由你负责另置几辆好了。” “什么?一概都不追究了?”周远堂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他想到,“莫非此事跟大小姐有关?” “她岂有那样的本事?”周奉轻描淡写道,“她天天几乎都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活动,就算有心也分身乏术吧,别多想了,按老夫吩咐的去办便是。” 竺紫琴回到屋中,见于妈刚刚打扫收拾完屋子,遂在桌旁坐下,以闲聊的口吻问于妈道,“少夫人没再找过你吗,你昨儿确实看见她随老爷一起去探监了?” “呃……从大小姐去了王府,少夫人就一直没找过老奴呢,至于昨晚,老奴只看见她随老爷出门,登上了马车,料想应该是一起去探监吧。” “呃……从大小姐去了王府,少夫人就一直没找过老奴呢,至于昨晚,老奴只看见她随老爷出门,登上了马车,料想应该是一起去探监吧。” “少夫人回来之后,她屋里有没有什么消息?”竺紫琴再问道。 “没听到什么呀。”于妈疑惑地抬起身子,望向竺紫琴,“有何不妥吗,大小姐?”(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兄弟之异 “随便问问。”竺紫琴平静地转过眼眸,取了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饮起来。 有时候她可以推动某些事物的发展,但对于结果,实际她也未必能全然预料。 贺兰元荣被押回平梁王府,戍卫们一路尾随,非要请他回自己的院子歇息,正走着,迎面碰上贺兰元靖立在路中间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贺兰元荣好不丧气,移近兄长时,叫了一声,“大哥!” 贺兰元靖的目光越过他,落到他身后的戍卫们身上,“行了吧,本殿下陪郡王回屋,余下的路就不必劳烦你们了!” 戍卫们想着确实也没必要再跟下去,遂拱手告退,贺兰元靖这方以冷淡的目光打量元荣,“怎么啦,你又怎么落得被父王抓回来了?” “别提了,最近真是倒霉透顶!”贺兰元荣悻悻道,“连父王也变得出奇的不近情理。” “我听说了。”贺兰元靖仍是那副事不关己冷淡无意的口吻,“你与青长英捣腾王府库存香料的事儿,为何没有事先跟我说一声?” “大哥什么意思?”贺兰元荣心里正堵得慌,因此有些不满道,“大哥是怪我没有事事征得你的同意吗?” “梅元观招揽的都是达官显贵富庶人家的公子哥儿,每日进账数目相当可观,我就不明白了,青长英哪根筋错乱了,非要折腾什么香料!”贺兰元靖白了元荣一眼道,“你们若事先问过我,何至闹出今天的事儿来?” “大哥还是操心自己吧,”贺兰元荣反唇相讥,“我还以为大哥的谋划有多精妙呢,结果鸡飞狗跳连竺紫琴半根毫毛都没伤到。” “只不过出了点差错罢了!”贺兰元靖教训着自己的弟弟道,“我再是不济,也没落到某人被父王强逼着回府的地步。” “父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也就过去了,凭什么,我就不能按自己的意愿生活。” “算了算了!”贺兰元靖无心再和有理说不清的元荣争执下去,“事已至此,你告诉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我要救人,父王想除掉长英,我不能让父王如愿!”贺兰元荣顿了顿,又道,“大哥,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怎么个救法儿?”贺兰元靖反问道,“你是让我去找余宗北要人吗,我可没那权利,何况父王坐镇,你我都别想越过父王擅自下令好不好?” “你既没有办法,干嘛在此等我,想看我的笑话吗?” 贺兰元靖不语,用责怪的眼神盯着元荣,片刻后才道,“我是觉得此事蹊跷,想问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我才不关心案子是否破得了、香料的去向呢。”贺兰元荣急道,“长英一天不得自由,就会随时随刻有性命之忧,大哥,求你帮我救出人来才是最紧要的啊。” “青长英在余宗北手上,案子没有眉目,余宗北也会劝父王暂时不要动青长英的。”贺兰元靖缓了口吻道,“你就没有想过,将匪贼早日拿住香料早日寻回来,你就可以将功折罪讨好父王了?到时父王心一软,没准就放过青长英了呢。” “不行。”贺兰元荣摇头道,“我何尝没想过弥补过失,然父王责怪是青长英唆使,还说只有替我除掉他,我才能走回正途,这分明就是父王在借着窃案的机会,拔出他的眼中钉嘛,长英何无辜,难道跟我在一起,就非得招来杀身之祸?” “父王的话本也是没错!”贺兰元靖不以为然道,“元荣,像大哥一样按父王的意思娶妻生子安安分分做你的郡王不行吗?” 贺兰元荣苦着脸,“只要长英无事,我以后照做便是,可父王根本听不进去……” “你越是苦求,父王当然越是认定你受青长英的蛊惑太深,他不下手除掉青长英才怪!” “你是让我放弃替长英求情?” 贺兰元靖给了元荣一个肯定的眼神,“起码你得装几天样子,才能让父王相信你是诚心改过啊。” “样子我可以装,就是怕长英已没时间了。” “毫无办法。”贺兰元靖道,“你只能祈求你的长英命大,能熬到你取得父王信任的时候了。” 贺兰元荣瞪着自己的大哥,心里犹豫不决,等?如此渺茫的希望,他如何能等得下去。 见贺兰元荣发愣,贺兰元靖又道,“反正该劝的我这个做大哥的都劝了,父王最近心绪不顺,我们想要化解事端的最好办法就是尽量别再出事儿,尽量别去招惹父王,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再说了,区区青长英,固然是妖媚动人,也并非天下第一绝色男子,就算保不住他了,以后等风平浪静,你一个郡王爷另寻其他美男子还怕会找不到吗?你找不到,大哥也会留意替你另寻嘛。” “别说了,大哥!”贺兰元荣厌烦地扭过头,抬脚欲走,“你不懂,长英与别人不同!” “有什么不同的?”贺兰元靖在这一点上始终无法理解自己的弟弟,“我知你偏好他,可我就没瞧出他有什么好来。” 贺兰元荣顿住,想了想道,“我说错了,其实应该是我跟大哥不同,大哥府中既有世子妃,外面还揽美无数,然却没有对任何一人用过心,唉元荣不堪比啊。” 贺兰元靖听出讥讽,沉下脸道,“我倒劝你学学我,为了一个青长英得罪父王值得吗?” 贺兰元荣不知该如何回答,憋了半晌最后道,“我再想想吧。” 见贺兰元荣闷闷不乐地走开,贺兰元靖又追着他喊了一句,“元荣,脚陷泥淖了,就应该迅速地拔足抽身,否则会连累你自己!” 贺兰元荣没有回头,仿佛未听见般径直行远,贺兰元靖唇角露出一抹鄙夷的冷笑,拂袖朝往薛王妃的住处而去。 薛王妃屋中,除了元荣出事令薛王妃感到焦虑外,她手中的一纸短笺也令她感到困惑不解。 “灵若!”薛王妃问道,“你说那夜你按本妃给你的地址去找人时,院门没锁屋中无人?” “是!” “屋中情形没有任何异样?” “是啊,娘娘,就像娘娘说的,好像是屋子主人临时出门去了,连桌案上的壶盏都未收拾。 “那就怪了……”薛王妃自言自语道。 “出什么事儿了,娘娘?” “有人说屋主好几天没回家了,还问本妃是否遣屋主外出办事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母狠子毒 灵若佯作痴愣了一下,方道,“此人的行踪对娘娘来说很紧要吗?” “也不算是。”薛王妃紧盯着灵若,见灵若的表情并无异样,便用随意的口吻道,“不过是个故交,他如今行踪不明,本妃还是有些担心的。” “要不要奴婢出门替娘娘打听打听?”灵若主动道,“想他住所附近的人或许能提供些消息?” “不必了。”薛王妃转过身,“取火摺来,记住,你从未看见过这封信!” “是!”灵若正欲退下,外面忽然传来另一名婢女的声音。 “娘娘,世子殿下求见!” 薛王妃听了,拿眼示意灵若一眼,自己将纸笺塞入袖中,“元靖吗,进来吧!” 贺兰元靖推门而入,灵若从他身边退走,贺兰元靖待门重新掩上,才上前揖礼道,“母妃!” “过来坐!”薛王妃忧心忡忡的望定自己的儿子,“找母妃来何事?” “母妃知晓了元荣的事儿?” 薛王妃颔首。 “母妃不觉得奇怪吗,王府最近连连出事儿。” “你想说什么?” “儿臣觉得,有人是在故意针对咱们,且不单单针对某个人,而是咱们整个平梁王府。” 薛王妃垂下眼帘,默声不语。 贺兰元靖接着道,“儿臣本以为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教训,赶他们出平梁府,或者就能太平无事了,现在看来,儿臣似乎小瞧了对方。” “你觉得元荣出事也与他们有关?”薛王妃心知元靖说的“他们”所指为谁,诧异道,“我怎么没听元荣提起过?” “元荣的心思简单,根本不会想及深远。”贺兰元靖不屑道,“就算有人在背后捣鬼,元荣也会糊里糊涂往坑里跳,所以谁知道这回是不是又与那两兄妹有关呢?” 薛王妃抬眸,“无关要如何,有关又如何,这话你该向你父王说去,母妃而今即使肯拉下脸皮来替元荣求情,你父王怕是也听不进去半句的。” “儿臣不是要母妃替元荣求情。”贺兰元靖摇头道,“元荣吃个教训,对他说不定还是好事儿,但儿臣觉得若是任随事情发展下去,天晓得将来还会发生什么。” “你是说……?” “儿臣不想再暗中偷偷摸摸的施手段了,那丫头诡诈的很,我们与其白白的浪费心思和她纠缠,还不如……” “怪不得你不去找你父王!”薛王妃打断贺兰元靖,颇有些无奈道,“若她还是一个刚来平梁府的陌生人倒也罢了,除掉她可说易如反掌不会留下任何口实,为甚?一个异乡来的陌生旅客,便是被诛杀,也可以说弄错了人,将她当成了重罪人犯,然她摇身变成了周府大小姐,有名有份有头有脸,咱们王府总不可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人除掉吧,除掉她之后,咱们又拿什么理由向世人解释呢?” “母妃说的这些儿臣都考虑过,要不先前儿臣怎么想着施暗手呢?不料每回都被这丫头逃脱,还连带着咱王府损人失物!”贺兰元靖气愤道,“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由父王坐实她的行骗之名,然后将她下狱择日问斩!” “你父王派出去的人,只传回了关于凤墨的种种情况,对竺紫琴却是毫无进展。”薛王妃说着朝贺兰元靖俯过身去,压低声音道,“本来假造一份有关她的文书也不是不可以,可惜你父王……” “也就是竺紫琴所查的案子,与母妃真的有关?” 薛王妃叹了口气,坐直身子,“很多年前的往事了,我始料未及对你父王的影响竟比我想象的还深远。” “儿臣不明白!”贺兰元靖茫然道,“过去了那么久远的时间,父王还为此与母妃闹气,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换做你,因此错失皇位,你会不放在心上吗?”薛王妃反问。 贺兰元靖愣住,“皇位……?” “算了,不提也罢!”薛王妃不愿再旧事重提,即便她相信元靖能够理解她,若是元靖,说不定他还会比她做得更绝。 “关键是……”薛王妃继续道,“你父王想追究,那就没有人能劝阻得了,竺紫琴也因此才动不得!” “父王那边行不通,儿臣可以多派几个高手趁着夜深人静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消失,只要想好如何将她骗出周府!” “难呐!”薛王妃白了贺兰元靖一眼,“你先前不是找的郡马府的高手吗,结果如何?” 贺兰元靖闻言更是气结,啐道,“骆重这个笨蛋落了别人圈套被当场捉拿,还莫名其妙反咬周阗,此是儿臣的失算,可吃一堑长一智,儿臣再也不会让竺紫琴轻易脱身了,儿臣会多派几个人手,若是姓凤的守护在她身边,正好,两个人一起消失!” 薛王妃想了想,“夜深人静之时自然便于掩人耳目,但周府不同寻常人户,宅子中家丁仆役众多,若欲将竺紫琴引出来,少不得会惊动了周府其他人。” “照母妃所说,难不成得选白天?” 薛王妃陷入沉思,心头实在拿不定主意,尽管她也十分希望如同当年一样,能利落地除掉竺紫琴,然世易时移,如今对竺紫琴下手可比当年难多了,何况当年她将贺兰遥的行踪习惯摸得清清楚楚,亦是隔了好些日子才等到了最佳动手的时机。 “母妃,要不这样……”贺兰元靖眼珠子转了转,又有了新的主意,“城中不是闹盗匪吗,香料铺子不是被劫了吗,那咱们也来个以假乱真,派人假扮盗匪混入周府如何?盗匪闯入,混乱中死伤个把人也不足为奇吧。” 薛王妃心下一跳,当年许寒林就是带着人假扮的盗匪,时隔二十余年,难道往事真的又要重演了吗? 随后她想到了问题所在,“都说了周府上下几十口人,还有专门负责巡护的家丁,要想闯进周府,你得找多少人假扮?莫不是领着一支戍卫浩浩荡荡地杀进去吗?如此人多眼杂,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决意下手 “还有伤亡!”薛王妃告诫贺兰元靖道,“被周府的下人们发现了,他们一定会拼死抵抗,厮杀起来免不了血溅当场横尸满院,案子会闹大的,元靖,为了一个竺紫琴你真想闹出一桩平梁府血案吗?” 贺兰元靖无法回答,看来最合适的法子,仍是将竺紫琴引出周府或平梁城。 跟着薛王妃接下来的话,似与贺兰元靖想到了一块儿,她说,“若是要避开周府,不引人注意,可以找个由头骗那姑娘白日里便出城去,然后路上耽搁,叫她无法在城门关闭前及时赶回,那么夜间的城郊荒外,不是很容易生出意外吗?” “母妃说得在理!”贺兰元靖连忙赞同,“只是经过机纪轩失火后,她怕对儿臣已有了戒心,儿臣该用什么理由才能哄她出城呢,又如何使她在路上耽搁?那丫头鬼精鬼精的,一般的哄骗儿臣担心她不会轻易上钩。” “唔,自然是得寻个合情合理不露痕迹的理由。”薛王妃若有所思道,“最好这个理由并非由咱们来给出,而是要让她去做主动的选择,因为不仅仅是你,她对咱们王府中人皆是怀着十足的戒心的。” “儿臣想不出……”贺兰元靖闷闷道,“除非设下一个能引起她兴趣的圈套,叫她有非出城不可的理由。” “你算说到正点儿上了,元靖!”薛王妃颇带赞许地冲贺兰元靖点点头,“只要你肯用心,元靖,你一定会像你父王一样,成为平梁一方真正的王主,甚至比你父王做得更好!” 贺兰元靖未置可否,在他看来,平梁之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觉着他闭着眼睛都能当好平梁王,不过由于目前他暂且无法觊觎更高的权位,所以不得不将目光盯在平梁王位上罢了。 “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薛王妃见贺兰元靖沉默,当他仍是为想不出妥当的法子而发愁,遂劝慰他道,“咱们就从竺紫琴可能感兴趣的方面入手,你说她的目标是咱们整个平梁王府?” “儿臣猜想是,否则如何解释她的所作所为?” “其他的呢,她会不会对周家的财富也感兴趣?” 贺兰元靖笑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未必!”薛王妃正色道,“一个年纪轻轻,十几岁的姑娘,居然知晓二十多年前鲜少人清楚内幕的旧案,她至平梁府就不会是为了钱财。” 贺兰元靖再笑,“非也,她不是说受人所托才来平梁查那桩旧案的吗?既然受人所托,她知晓一点当年的隐情也是常理之中,像他们兄妹为了区区赏金便四处奔走,若有周家的巨额财富摆在眼前,哪怕是顺手取一粟,就够他们后半辈子不用辛苦劳碌,如是,焉有不动心者?” “母妃的意思……”薛王妃心中暗叹元靖还是太年轻了些,就算有时候聪明一时,到底缺少阅历,看不到事件背后更深层次的东西。 “如果确如竺紫琴所言,他们是受人所托的话,指使他们追查这桩旧案的人才是最令人担忧的,元靖,换句话说,竺紫琴兄妹或许还会对财富感兴趣,但隐藏在他们身后的人,多半都是当朝权贵呐,一个人若非富即贵,那他就未必会将周家的财富放在眼里。” 贺兰元靖愣了愣,“母妃为何下这样的断论?” “你没听清母妃的话,当年的旧案鲜少人知道遇害者和你父王的关系,更极少人知悉像金簪这样的细节,而竺紫琴手中,居然持有一支当年的仿制品,其实就连母妃,亦是在寿诞之后才明白金簪的渊源。” “不可能是当年遇害者的家人或仆役之类吗?”贺兰元靖仍是持怀疑态度,“或者父王曾经相熟的故交,偶然知悉了金簪的秘密?” “二十多年了!”薛王妃感慨道,“你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一来遇害者没有家人,仆役也差不多都在那一夜身亡,二则真是你父王的故旧,他们要么已不在人世,要么就非富即贵。” “所以很可能不是竺紫琴兄妹在针对咱们平梁王府,而是他们身后的人?” 薛王妃不语,算是默认。 “不管他们身后是何人,先下手为强除掉他们总归是无错的,或永绝后患或杀鸡骇猴,咱们一举两得何乐不为!”贺兰元靖斩钉截铁道,“母妃勿用担心,咱们要叫所有人知道,外人的手别想伸到咱平梁王府来。” “母妃当然认同你的看法,只是财富无法令对方动心的话,咱们恐就得拿自身做饵了。”薛王妃顿了顿,又道,“究竟该如何做,你且容母妃再想一想,若你想到了万无一失的法子,也可随时来同母妃商议,不过你要记住,定下了圈套,就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反之打草惊蛇,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贺兰元靖蹙了眉,“儿臣郁闷的是,若父王肯动手,我们何至于百般愁措?母妃就不能再和父王好好商量商量,征得父王的谅解吗?” 薛王妃闻听,脸色顿时黯淡下来,“我与你父王……唉……” 薛王妃欲言又止,贺兰元靖从她的表情看出,此事极难有转圜余地,只好道,“行吧,那儿臣回去仔细考虑考虑,总之母妃体谅儿臣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咱们平梁王府就行,儿臣不多打扰了,母妃要眷顾自己的身子!” “母妃怎会不体谅?”薛王妃浮出一丝苦笑道,“然你父王所想跟咱们不同,一切行事与打算还是暂时不要让你父王知道,懂吗?” “是,儿臣记住了!”贺兰元靖起身,“儿臣告退!” 贺兰元靖离去,薛王妃独自在屋中坐了好一阵子,怅然若失,随后她想起密信的事儿,赶紧唤来灵若,拿来了火摺与灰盘。 当着薛王妃的面儿,灵若将纸笺烧成了灰烬,薛王妃这方招灵若近前道,“今夜,你再替本妃出一趟府,在你上次去的地方,于院门外的墙上,画一条小蛇。” 灵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蛇?娘娘……?”(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横生枝节 “怎么?你做不了吗?”薛王妃冷冷地问道。 “不是,奴婢只是不明白……” “你无需明白,只管照着本妃的话去做便是!” “然后呢,娘娘?” “没有然后,画完了你就可以回王府了。” 灵若静静地凝目细瞧薛王妃,见薛王妃固然一脸淡然,却在说这最后一句时,将眼波转向了别处,她因此断定,并不是没有所谓的“然后”,而是薛王妃暂时不愿让她知晓的太多而已。 “还愣着做什么?”薛王妃回眸瞪了一眼呆立不动的灵若,“不想去吗?你之前虽是下房丫头,可跟了本妃也不少年了,当知道违逆本妃的意思,会是怎样的结果!” “奴婢绝不敢违逆娘娘之命!”灵若赶紧屈身施礼道,“奴婢是在想,不知娘娘要奴婢画的小蛇,是什么形状的呢?” “匍匐曲行,蛇首昂扬吐信。” “奴婢记下了,若娘娘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暂行告退了!” “切记,不要让人留意到你的行径,还是像上次一样,深夜再出府吧。” 灵若颔首,退出了薛王妃的屋子。 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为竺紫琴抓去薛王妃看重的人,此事便就此打住,至于后续薛王妃跟竺紫琴间如何较量,于她已是无关痛痒的坐山观虎斗了,然薛王妃新的指令则意味着,失踪的屋主与王妃可能有着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且他也并非是王府之外唯一与王妃有着秘密联系的人。 那能够瞧到她所画的小蛇记号者,会是给薛王妃传信的人吗?送到王府来的一纸消息,是早上守门的戍卫转交给她的,连同书信一并转交的还有一枚专属王妃的特制令牌,凭此令牌戍卫才能断定前来送信的是王妃的人,也才会立即将书信交到她们院中来。 现在的问题关键是,若失踪的屋主持有薛王妃的令牌不足为奇,薛王妃既然可以拿出银两叫此人跑路,他就一定是薛王妃的心腹,但灵若不曾想到,除了失踪的屋主,薛王妃还有其他心腹,如此她在不甚了解实情的情况下,仓促地冒然行事,将屋主的住址泄露给竺紫琴,则很可能将给自己带来难以估算的麻烦。 如今两种选择,要么趁着薛王妃还没有对她起疑,在薛王妃察觉她的悖逆之前,继续冷静地帮薛王妃办差,直到打探出薛王妃更多的秘密,要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仍是将消息透露给竺紫琴,让她去想方设法地应对薛王妃,打乱薛王妃的计划,戳穿薛王妃深藏不露的秘密,到时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还可以将一切推诿到竺紫琴身上。 表面看起来,后者的风险性似乎要小一些,因为无论她灵若打探到了什么重要消息,她都很难单凭自己的力量去对付薛王妃,倘若必需要寻找一个帮手的话,她还不如一开始就将竺紫琴引入她希望看到的路途上,且还可以因此取得竺紫琴的信任,让对方对她的防备越来越少,直至完全除掉戒心。 可她身在王府又该怎么及时联系到竺紫琴呢?难不成要到周府去找?肯定不行,她不能在周府露面,也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她接触过竺紫琴,该怎么办?灵若拿不定主意,徘徊间她不知不觉走出了王妃的别院,看到王府其他地方仍悬挂在各处的白花与帐幔,瞬时想起了姚氏尚在停灵期,对了,再过两日就该给姚氏下葬了! 灵若一想及此,呼地松了口气,下葬之日,她轻轻地笑了笑,再好不过的时机。 “进来吧。”竺紫琴放下茶盏,忽而对着门外道。 于妈诧异地循声望过去,就见凤墨推开了屋门。 “凤大人来了?”于妈赶紧道,“老奴去给凤大人沏茶!” “青长英没事儿了?”其实看凤墨的表情,竺紫琴就已经得出了结论。 “你不担心他在余宗北面前将咱们供出来吗?”凤墨坐定,反问了竺紫琴一句。 “供出来也无妨,他是东家,咱们是雇下的制香师,一次都没去过吟风香舍,能如何?”竺紫琴不经意地答道。 “余宗北和平梁王府的人都会怀疑咱们的。” “我知道,越来越危险,不过青长英顾忌着元荣,未必会道出真相。” “怎讲?” 竺紫琴似笑非笑,“私自挪用王府香料开店制香,意图售卖牟利,单此一条就是死罪,贺兰元荣必会教青长英说是制香以自用,既然他们纠结在脱罪上,供不供出咱们都无关紧要,影响不了大局了,青长英那么聪明的人,又何必多此一举?何况他明知,从未告诉过我们香料来源。” “也就是他自作自受?”凤墨长叹,“贪欲之念,世人皆难免之,可贺兰元荣倘若真能救他脱罪,他必会来找咱们的麻烦……” “的确!”竺紫琴沉下脸来,精致的容颜笼上一层淡淡的忧虑,“那我也不能眼看他身首异处,计是我所设,我必要承其后果。” 凤墨凝目半晌,摇了摇头,“你的心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硬,至少我觉得你设计之时,就该知道已置青长英于死地,否则就可能是我们的死地。” “我还剩一手后招,现在还不到用的时候。”竺紫琴抬眸,“然我得预先告诉你,我的后招到底管不管用,尚还未可知。” “呵,你每次不能十分肯定的时候,怕总有八九分的把握吧?”凤墨没有多想,只是本能地选择了相信竺紫琴的谋划。 “这次有点不一样……”竺紫琴半垂下眼帘,眸色变得幽深不见底,似隐含着无法言述的哀凉。 “噢?那我倒真想听听你的后手是什么了。” “还不到时候!”竺紫琴坚持道,“正如我答应给你一个交待,都尚未到时候。” 凤墨沉吟片刻,“好吧,我不打听了,周老爷子那边如何?” “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多亏临行之前,你假造了一张出货单。”凤墨由衷道,“否则周府怕就会先报官了,而有了那张单子,等他们察觉不对时,已无法再报车马失盗。” “货单仅是为了对付王爷查证的,而周老爷子虽怕给周府招灾惹祸,固然隐瞒不敢再报,却一定会对我们怀恨上。” “你去他屋里没跟他说通吗?” 竺紫琴未答,半晌后道,“我尽力了!” “没事儿……”凤墨抬身刚想安慰竺紫琴,却听得竺紫琴接着道。 “还有我去他屋里,并不单单是为了解释借用车马的事儿。”(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临时约变 “怎么?”凤墨俊眉微挑,“你,你发现了什么吗?” “奇怪就奇怪在这一点上,我在周老爷子的屋中可以称得是一无所获,尽管他常用的子兰香对他的病情毫无助益,反而会在他病发期间导致病状看上去更似严重一些,但子兰香却绝对不是周奉发病的诱因。” “你肯定?” “子兰香香气温软绵藉,有安定心神调和内息之功效,是体弱多病长年沉疴缠身者经常选用的香料,医馆也常会建议病人使用这种性温助眠的焚香,尤其在睡眠较差时焚用效果最佳,至少我还不曾听闻有人因此种香引起胸闷气喘之类的疾病。” “所以你怀疑周奉的病时好时坏乃有人故意为之的猜测不成立了?” “不,有人故意作祟是肯定的,只是我还没找到他们的方式方法。” “这周府里除了那对活宝,怕也无人敢对周老爷子怎么样,与其在老爷子的屋里找线索,我总感觉还不如小夫妻屋里的线索多。” 竺紫琴苦笑,“我也知道,然人家不欢迎我登门,即使登门了也不会允许我随便乱看,所以……” “良医说了。”凤墨又道,“即使老爷子的哮喘不频繁发作,他自身的体质也是油尽灯枯之象,没用的,紫琴,你救不了他。” “谁说我想救他?”竺紫琴暗叹着,回眸望向窗外,“我不过是想他认清人心险恶的现实而已。” “若你有了证据,告诉他真相,你想没想过,将可能彻底击垮周奉,至少他现在还在为了周府上下勉力支撑。” 竺紫琴半晌未答,迟疑后道,“他想要获知周妙失踪的真相,我以为他是有些心理准备的。” “有心理准备同事实摆在眼前是两回事儿。” “对,周奉得知真相之时,他撑到现在的支柱也会坍塌,除非我们永远不说出真相,但……” “但看到始作俑者不能受到报应,咱们也会寝食难安,对吗?” 竺紫琴眼波一转,最后直视着凤墨清澈透亮的黑眸,“你告诉我该作何选择?” 凤墨微微抬了下手,“罢了,横竖都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等找到证据再说吧。” 竺紫琴认同地点点头,随即转开话题,“清兰上路了?” “还有件麻烦事儿,卞云山司马获指明要见你我,否则他们会扣下香料,拒不交易。” “司马获?你不是说他没来平梁府吗?负责劫香舍的都仅是他手下的小喽啰。” “他来了!”凤墨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他与劫香舍的喽啰是分开走的,现在他本人仍藏匿在平梁城的某处。” 竺紫琴微眯了双眸,“卞云山的匪贼到时,是清萝负责安顿他们的,她却没有看到司马获,如此说司马获很可能先就潜进平梁城了,为的是暗中查探城里有无异样,会不会是个陷阱!” “我跟你的看法一样,看来司马获背着山匪之名,倒也并非全然草莽之辈,行事可是一点儿都不鲁莽啊。”凤墨感慨了一下,接着道,“据我猜想,他肯定还带了其他手下潜进城中,绝非单人匹马。”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换了你也会疑心。”竺紫琴淡淡道,“可我不明白的是,他们都已经得手了,马车也已出了平梁城,他们在我们事先定好的地点拿走我们预支的一半银票,再帮着把清兰他们送出平梁境,就可以拿到全部酬金与交易的银两,为何司马获要反悔,擅自改了约定的交易条件?他们为匪为贼,从卞云山赶到平梁城不就是图个钱财吗?” “是啊,我也甚是不解。”凤墨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据清兰说,司马获的新条件是临出城前,匪贼中的小头目让清兰带话给我的,你也知道清兰押着你叫她带往京城的货,得随着六车香料一起出城,当时,我就在远处盯着他们,见清兰朝我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我便心知有异,于是等他们走远后,我也跟着出了城,在原本约定的交易地点,我却只见到了有迟龙堂的人在,清兰很无奈地告诉我,匪贼人多势力众,她不便硬拼,只好眼睁睁看着匪贼们运走了香料。” “那么匪贼没有说司马获要在何处见我们吗?” “若我们同意见面,今晚就去昨夜暂时藏匿六辆马车的无人空院,在院内等司马获的到来。” 竺紫琴冷笑,那间无人居住的空院是花荐临时找的,司马获若知道确切位置,足见他在一直盯着自己人的行动。 “清兰和清萝手上都有迟龙堂的令牌,清兰身边还带着迟龙堂的人,迟龙堂的面子司马获也不给吗?敢扣下迟龙堂要的东西,司马获的胆子不小啊。” “他说相信了我们共发一笔横财的话,从卞云山赶来劫货,就已经是给足迟龙堂的面子了。”凤墨道,“最主要的是,清兰本打算预支给匪贼的一半银票,他们也没有要。” “也就是我们想拿回这批香料,就必须要见司马获了?” “还包括清兰的货!”凤墨重重叹了下,“现在人在他们手上!” “这可是不小的麻烦!” “虽然他们答应,会帮我们好好照看着货,但……” “别说了,轻重厉害我都明白!”竺紫琴断然道,“无论司马获是否守信,我们都别无选择,必须要见上他一面了?” 凤墨轻轻咬了下唇,“要不这样,今晚就我一个人去,万一我出了什么事儿,至少你还在,你还可以另想办法,要是两个人一起掉入了司马获的陷阱,我们甚至连接着谈判的资格都没有了,只能听凭他的摆布。” “不!”竺紫琴闭上眼,紧张地思索了一阵子,“我们俩一起去,但由我在院中等他,你负责观察周围动静,若发现情形不对,你必须立刻抽身离开,不必管我。” 凤墨苦笑,嘟囔道,“就知道你会这么安排,情形不对,扔下你就跑,你当我……” “无关你的人品!”竺紫琴打断凤墨道,“我从未怀疑过你的担当,只是现在不是谈担当的时候,是需要尽最大可能与司马获达成一致协商,让他重新遵守与我们的最初约定,还有就是将可能的损失减低到最小。” “你认为失去你,算我们这一组人最小的损失?”凤墨已开始按捺不住焦躁,他实在无法接受竺紫琴的这种说法,因为他理所当然地想到,所有的谋划从一开始就是竺紫琴在决策,当然还有更深层次的缘由,不过连他自己也未想及罢了。 那就是对方的性命,他看得其实已远比他自己的更重!(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独身赴会 “客观地说……”竺紫琴不动声色道,“若对手是其他人,譬如平梁王之流,我未必会这么认为,可我们要面对的是山匪,凤大人,我手无缚鸡之力,逃也逃不掉,除了自当诱饵,你觉得我还有更大价值吗?我落在司马获手上,只要没死,你们还可以有机会救我,要是你落在他手上了,请问你真的指望我凭着一张嘴,就能从卞云山把你捞出来吗?” “要是我出事了,你根本就不用管我!”凤墨倔强道,“何况凭着我跟花荐几人,空会功夫何用,双手难敌四拳,你落在司马获手中,我同样无能为力。” “起码你们想要脱身并不算难!” “你……”凤墨生气地扭转头,像是不愿再争执下去,同样脱身一词听在他的耳朵里,更像是羞辱。 竺紫琴迟疑片刻,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猜想,“刚才乃是最坏的预计,凤墨,我们别争了,与司马获的见面未必就是圈套。” “理由?” “如我们之前的估计,司马获数年盘踞卞云山,几次清剿,始终安然无恙,很难说他与平梁王之间没有任何协定,倘他想要把我们供出来,交给平梁王处置,在他潜入平梁城之后有至少两天的时间做出选择,而我们不是直到现在仍什么事儿都没有吗?甚至顺利劫走了香料,偷出城的马车若所料无错,应已押往卞云山方向了。” “他不知道香料的来源,没想到我们是与平梁王为敌,抱着发笔小财的心思,走一趟平梁城何乐不为?” “非也。”竺紫琴摇首道,“他很清楚平梁城是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闹出盗案来,无论是否是与平梁王为敌,王爷都不会放过我们。” “那他的目的何在?” “要么他就是见财起意,反悔约定想要独吞六车香料,或者要我们以更大的价钱赎回我们需要的东西,要么,他就是另有其他的事儿找我们商量。” “你认为前者的可能性最大?” 竺紫琴道,“我对司马获完全不了解,此人的心思要等我见过了才能窥探一二,不过他们是山匪,匪寇秉性总是难除的。” 凤墨沉默了一会儿,“你想过没有,我们现在仅有的银两和迟龙堂资助的部分,别说他漫天要价,便是纯按市价购回也是困难,如此还不能确保他不会又变了卦,做出取银不交货言而无信的事儿来。” “当然有这种可能!”竺紫琴悠悠叹了下,“所以这也是我非得要亲自跟他商谈的原因之一。” 凤墨又是沉吟了一阵,“那你告诉我,万一人货两空,你需要我怎么办?” 竺紫琴唇角浮出了一层笑意,“还是你了解我,知道我凡事都喜欢留有后招。” “说吧。”凤墨道。 “如果我出事,货也取不回来,唯有求助平梁王了。” 凤墨吃了一惊,“你这不是……” “自投罗网?”竺紫琴笑意更深,“除非王爷捉住了匪寇,从他们口中问出劫案与我们有关,在此之前,我们还是暂时安全的,而且非到迫不得已,我不打算走出这一步。” “是啊,要是走到了那一步,我们除了逃出平梁境,保住性命外,是绝无机会再至平梁扳倒贺兰遥了。” 竺紫琴垂下眼帘,半天没再说话,跟着她默默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最后才道,“我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的,绝不!” 是夜,竺紫琴披了一身黑色的斗篷悄然出了周府,她没有用周府的马车,而是自行在街市上随意雇了一辆,跟着接连换了两次车乘,方辗转来到约定的地点。 此院落十分的偏僻,周围基本没有人户,再加上经年空置,四处皆可见颓败破陋的景象,竺紫琴来到紧闭的院门前,见青灰的围墙外枯草残叶,在黑夜的凉风嗖嗖里,不时地卷腾出沙沙的微响声,而院内则是几株枯败的大树光秃秃的枝桠张牙舞爪,其情形仿佛鬼屋般凉寂惊悚。 竺紫琴没有犹豫,伸手推开了并未闩死的院门,只听吱呀一响,一阵细风带着尘土迎面扑向了她,她静静地站了片刻,避过了这一阵穿门风,始抬步迈入了院中。 步入院内,竺紫琴取出了藏在斗篷下的一盏小风灯,晃燃之后,她寻了个稍低的枝桠,将风灯挂了上去,昏黄的灯光照亮满是尘土与碎瓦断砖的院落,竟比想象的还要宽敞许多。 竺紫琴四下看了看,瞧及不远处是院落里本身置有的石桌石凳,遂走了过去,大概因为不久之前还有人坐过,石桌石凳明显还是比较干净的,于是竺紫琴略微用斗篷拂拭了几下,便安然地坐了下来,静待司马获的到来。 荒寂的院落,孤灯摇曳,竺紫琴耳边听得各种细微的响动,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一段日子相隔久远,却永远不会遗忘,她记得,自己被扔在野兽出没的深山中,在一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破茅草屋中,足足待了十天,而那一年,她才八岁。 当然,在她所经历过的各种训练里,被丢在深山茅草屋仅是其中最为平和的一项了,甚至都称不上残酷,她只需要克服内心的恐惧,泰然自若地接受孤立无援和环境的险恶,沉着冷静地求生,便自然会有人接她走出深山,然说得容易做时难,八岁的她在仅有一盏孤灯的茅屋里听着屋外不时响起的狼嚎,是彻夜难眠嘤嘤哭泣了整整五夜。 第六天,大概是她的眼泪流干了,她用屋外堆砌的柴板柴枝将窗户钉死栅门加固,然后守了大半夜无事,就在天快亮之前睡着了,第七日她整夜安睡无论屋外有多大的动静,第八日第九日她已经开始研究如何利用茅屋中的铁器,在屋外设下陷阱,夹捕野兽……直到一个女人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通过了,跟我走吧!”女人的眉眼妩媚,身段妖娆,口吻是慈和的,只是她向她伸出的一只手,却略显粗糙。 竺紫琴那时不明白,为何女人很美,一双手偏像是干过了不少粗活的,现在她明白了,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对方到底是谁。 竺紫琴当时正在屋外奋力挖坑,天晓得八岁的她挖下的坑到底能有多大作用,但是她管不了许多,她只是本能地想要求生,本能地想要更多的安全,故而她看了女人一眼,依然不停手地挖着,仿佛根本停不下来。 十天,没有人和她说过话,没有人理会她的生死,她全身心的都是在自己和自己抗争,因此当女人告诉她可以离开时,她还完全没有从孤独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仍是沉浸在一种封闭的挣扎中,难以自拔。 女人看了一会儿,半屈下身拉住了她,“够了,你已经通过训练了,跟我走,或者你自己走出去,还是你愿意永远留下,在这深山里死去烂掉?你来选,你的命运得由你自己去迈出。” 竺紫琴慢慢停下,她抬起肮脏且因过度疲累眼窝深陷的小脸看向对方,“你是谁?”(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敌友难分 “姑娘好胆色,居然一个人在此等人?”随着一声洪亮的长笑,一位三十岁出头的中年汉子出现在墙头,他的身侧一左一右相继又有一高一矮两名随从跃上了墙。 来人方长脸,唇上蓄胡,两道剑眉下的偏细长眼虽然不大,却朗目有神,再看他的身形不胖不瘦结实挺健,一身十分贴合的藏蓝罩衫系金丝软带,更显得精气神十足。 竺紫琴转目瞥了墙头一眼,并不答话,仍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端坐未动。 就在竺紫琴转脸间,来人看清了竺紫琴脸上蒙着银纱,略微愣怔了一下后,他随即又笑道,“我收回先前的话,姑娘敢一个人在此不假,可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难道姑娘不过是个幌子?” 竺紫琴冷笑,答道,“你当我是幌子,我还怀疑你非司马获本人呢,怎么,寨主来都来了,还怕院中有诈,不愿下来一叙吗?” 司马获再次爽朗大笑,跃下院墙,向竺紫琴快步走来,他的两名手下则依旧侍立于墙头,俯瞰着院中的情形。 “姑娘怎么个称呼啊?”司马获大摇大摆来到近前,象征性地拱了拱手。 “小女子竺紫琴,司马寨主请坐!”竺紫琴不起身也不回礼,仅是抬手示意了对方一下,又道,“寨主的手下看来很是偏好墙头啊,他们不下来吗?” “随他们吧,姑娘独身一人,我要是左右环侍,岂不显得我司马欺负弱小女子,以声势压人?”司马获说罢一撩衣袍,也不管石凳是否干净,便在竺紫琴的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 “司马寨主反悔约定突然变卦,扣下了我们的货,难道就不是以声势压人吗?”竺紫琴冷冷道,“我还以为司马寨主雄霸卞云山多年,好歹是条汉子,多少都会讲点江湖信义,谁知……” “呵,姑娘心里有气,口舌不饶人,在下当不与姑娘计较,货物一事暂且不提,我先问你,你遣来卞云山的两名手下说你是他们家姑娘,他们口中还有一位爷,这位爷他怎么没来?” “司马寨主是觉得我一个人来赴会做不了主还是觉得我们不够隆重恭迎?” 司马获抬手,“非也,我不是个讲究太多规矩的人,更怕繁文缛节,直说了吧,我也知道你们一伙人中,你也才是那个一锤子定音的人。” “既然知晓,司马寨主又何必管我家爷的去向?”竺紫琴想了想,“哦,明白了,司马寨主是怕我在这边约谈,我家爷则追踪货物而去,寨主放心,就算我们想夺回货物,也得先礼后兵不是吗?” 司马获哂笑,“夺回货物?你们人手够吗?” “寨主觉得稳操胜券?” “要是你们人手够,何必要枉费周折的找我们?” “那是有我不想动用其他力量的原因,但逼急了,世事难料呢,寨主!” 司马获眼珠转了转,“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至少我们还没有走到那一步是吗?” “如此就要看寨主对于毁约是否有合理的缘由,以及我们是否还有无商谈下去的必要?” “先回答我的问题,姑娘,我说了,暂且不谈货约之事。” “寨主为何对我家爷的行踪这么感兴趣?”竺紫琴用审度的目光瞧定司马获,觉得对方精明,是个擅于坚持主见的人,但看上去并非属于城府很深之流。 司马获此时也在凝神盯着竺紫琴的一举一动,他沉吟半晌,忽然笑了,“原来如此!” 竺紫琴眉梢微动,“寨主何意?” “我是好奇,姑娘独身赴约,为何如此镇定,想来你们所说的爷必定就在附近接应着你吧!”司马获充满自信道,“姑娘聪慧,安排周到,连我等一路行来亦未察觉附近有所埋伏,看来,与姑娘一晤果然未叫在下失望!” 竺紫琴心下一沉,显见司马获的防备之意也是颇重,怪不得他一直追问凤墨的所在呢。 “就仅仅是没有失望吗?”竺紫琴笑了一下,“寨主不担心我埋伏更多的高手,先拿下寨主,再用寨主换回我的货吗?” “姑娘都说了,还没到那一步,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司马获泰然自若地笑道,“能潜藏在附近而令我不察,你们的爷想必是个中高手吧,此时你我都没有更多的埋伏,可以算是坦诚相见了,何不妨将你家爷也叫出来见上一见?” 竺紫琴轻轻蹙了下眉,司马获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为何坚持不肯商谈货约之事,偏要见凤墨呢。 淡淡一笑,竺紫琴樱唇浅启道,“换作是我,寨主,我不会想见这位爷的,一旦相见,他日狭路相逢,彼此的面子都不会太好看。” “噢?”司马获略显吃惊,“他是官道上的人?” 竺紫琴未置可否,只是偏转头望了院墙方向,“寨主想摸清我们的底细,殊不知一山更有一山高之理?单是一张迟龙堂的令牌还不够给足寨主的脸面吗?” 司马获没有立刻答话,他将一手托住了下颌,敛眉深思着什么,片刻后才道,“我敬佩姑娘的胆识,敢在平梁府生事,当时我就觉得姑娘非一般人物,今日一见,姑娘果真不简单!” “寨主想说什么?” 司马获放下手,“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坦白讲,我之所以答应帮这一把手,除了谋点偏财外,还真想摸一摸你们的底儿,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在老虎嘴上拔须,至于迟龙堂,我不怕你笑我说大话,他们远在京城,从不曾插手平梁境,所以我根本没将他们放在心上,就算给他们三分薄面,也还不至于劳动我和弟兄们走平梁府这一遭。” “我猜到了,寨主敢带走我们的货,自然是没将迟龙堂当回事儿,那么寨主……是想将偏财变成正财?” “不,我说的是最初答应你手下的时候,我只当是闲来无事,顺手捞一笔,可我现在改主意了……” “嗯,寨主又有什么新打算?” “和你透点消息吧,姑娘!”司马获略一哂笑,望定竺紫琴道,“你的人前脚走,我和弟兄们便收拾家当后脚跟来平梁府,在赴平梁府途中,我们意外发现了一名摔下山崖的重伤者,据他自称,他是平梁王府的人,名叫弓良!”(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掌握主动 有意顿了顿,司马获直接挑明道,“他是被你的人击杀坠崖的,姑娘!” 竺紫琴的眉目中看不出丝毫惊慌之色,缓缓地她说道,“你信他所言?” “我当然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没必要骗我。”司马获随即再道,“何况此番行动,你手下那位姑娘明显受了伤,还有另一名叫沈榭的后生并未露面,他受的伤更重吗?” “寨主搭救的人如何了?你道人之将死,难不成他已经……” “没错,他耗尽了全力挣扎攀上崖,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竺紫琴垂下眼帘,看来司马获潜入平梁城之前就已开始对他们劫货的目的产生了怀疑,难怪他会改变主意。 “就算那人所言非虚,可……”竺紫琴故意叹气道,“我的手下的确遇袭,然他们事先并不知道袭击他们的是平梁王府的人,还以为路遇歹人,别说他们,换做你司马寨主,突然被不明身份者偷袭,也会拼死相博吧?” “理儿虽不错,然他们出事之处离卞云山并不远,姑娘以为平梁王府的人为何会跟着他们到了卞云山?” “我怎么知道,兴许是认错了人,兴许……”竺紫琴的眼眸中忽然浮出一丝讥诮,“那人是去联络司马寨主的,没成想偶遇了沈榭他们?” 司马获的脸色冷沉下来,“姑娘是暗指在下与平梁王府有关系?我看姑娘此番约见毫无诚意,要不咱们改日再商吧!” “小女子信口一说,司马寨主何必介怀?”竺紫琴亦换了口吻,沉声道,“至于诚意,寨主没打一声招呼便擅自毁约且不论,单论今夜,我赴寨主之约的原因简单明了,可寨主呢,绝口不愿和我商议归还货物之事,反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寨主的诚意又何在?” “姑娘担心货,呵,我可以明告诉姑娘,你那批货固然市值不菲,可我司马绝非食言而肥的人,更不会坐地起价,落井下石,然咱们既然打上交道了,我就得问个清楚明白,你们到底什么来路,所为真的只有区区六车香料吗?” 竺紫琴冷笑,“兜了半天,原来寨主还是在查我们的底儿啊!敢问寨主每次下山做生意,都是摸清了对方的来路才下手的吗?” “姑娘非平梁本地人,有所不知,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带领弟兄们之所以能在卞云山占山为王,数年间安然无恙,并非是我们兄弟兵强人众,比邱川府和平梁府围剿我们的官兵都厉害,而是我们有自己的规矩,什么生意做得,什么生意做不得,我们从不会违越这些规矩,方能保得今朝之势,所以姑娘说对了,摸清来路乃是我们的生存之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竺紫琴低声重复着这一句,若有所思,从司马获的话间来看,他似乎并不像是与贺兰遥达成了什么协定,或者他仅是看出了贺兰遥的围剿非尽全力,故才错误地认定是由于他的谨慎,平梁王才会每每放他一马。 “照寨主的意思,”竺紫琴盯着司马获道,“若我们的来路可疑,咱们的协定就算彻底黄了,寨主会将六车货如数归还失主是吗?” 司马获低下头,像是十分犹豫,隔了会儿才道,“山匪劫货岂有归还之理,不过我们可以找几个人假作落荒而逃,弃货于道,不是吗?” 竺紫琴想了想,“寨主经营卞云山多年,想必颇是辛苦了,一方面要对抗邱川府的围剿,一方面又要应对平梁府,寨主想过没有,虽保得眼前苟全,焉知将来还能无恙到几时?要知道无论谁登上皇位,朝廷对匪寇的态度都绝不会变,总归是要持续清剿下去的。” “不用姑娘说,我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朝廷要围剿我们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卞云山的安危就不劳姑娘费心了!”司马获说着,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来,“可姑娘若是有意与平梁府为敌,那我只能奉劝姑娘,早撒手早平安,免得有朝一日人头落地时,姑娘悔之晚矣!” “请教寨主!” 司马获正说得振振有辞,似乎掏自肺腑的诚恳时,竺紫琴的一声有力低喝让他不禁半张了嘴愣住。 “寨主说来平梁府途中救起了一位王府的人,王府的人出现在卞云山附近,还遭击杀坠崖,寨主听后,恐怕当时就对我的人起了疑心吧,既有怀疑,寨主为何仍是不动声色地来到平梁府,仍是按照约定计划,帮我们劫走了那几车货呢?寨主恪守生存之道,为何没在动手劫货前,就打问清楚我们的底细?如今再来反悔,是不是有点晚了?” 竺紫琴的诘问,让司马获又是一阵愣神,好不容易合拢了嘴,他硬着头皮道,“我是起了疑,可我们有约在先,时间又相当紧迫,我哪里去查你们的底细?只好先按约行动了再说嘛!” “现在是寨主悔之晚矣吗?小女子瞧着不像!”竺紫琴冷冷道,“无论寨主是真准备弃货于道还是打算全部私吞,小女子都得说,太晚了,寨主!” “怎么个晚法?” “平梁府从早上开始,就在四处搜查丢失的货品,只要有人悄悄的给府尹大人递个消息,我相信,不等你们安全返回卞云山,便会被兵甲们团团围住,假装落荒而逃?寨主,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吗?府尹大人只夺回了货,拿不住人,他一样是没法向王爷交差的,到时你的人一旦落入府尹大人的手中……后面的事儿就不用我说了吧?” “我的人要是逃不掉,姑娘,他们会首先供出你们!” “等他们被押回平梁府衙,被拷问,寨主,我们早远走高飞了,最多,府尹大人能得出个我们勾结山匪的罪名,然劫货的不还是你们吗?” 司马获无言以对,这姑娘的计划看似松懈很容易钻空子,实际她却是处处都有掣肘点,想要诳骗对方显见比他预估的要难得多了。 “奉劝寨主!”竺紫琴接着道,“这批货的的确确是烫手的山芋,寨主还是早点易手,将货归还我们的好,能赚一笔算一笔,就当是小女子请山上的弟兄们喝酒,寨主也没任何损失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新的交易 司马获的眼珠转了转,“多谢姑娘解释得清楚明白,货既然烫手,为何姑娘还坚持要带走这批货?姑娘的目的,确如在下所猜测的,看来果真不简单呐!” “无论我的目的是什么,都与寨主无关,但寨主肯助小女子一臂之力的话,小女子日后定当厚报寨主,决不食言!” 司马获苦笑,“你令我卞云山弟兄惹下大麻烦,只能捞些区区水酒钱,我已是无法向弟兄们有所交待,那不知姑娘所谓的厚报,又会陷我卞云山弟兄于何等不堪的境地呢?” “哼!”竺紫琴不屑地冷笑一声,正色道,“寨主的眼光只盯在银子上吗,还是你打算当一辈子山匪,带领弟兄们撑过一日算一日,直至最终被大批的军队踏平卞云山?” 司马获的面皮抽搐了一下,“我都说了卞云山弟兄们的前程不用姑娘操心,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何谓厚礼?” “让弟兄们安居乐业,从此不再过打家劫舍刀头舔血的生涯,难道不算厚礼?啊……寨主不用我操心,想必平梁王爷能给寨主一个更为锦绣的前程咯!” 司马获对竺紫琴将他和平梁王牵扯上像是极为忌讳,故听得竺紫琴的讥讽犹觉刺耳,当下变了脸色道,“我堂堂卞云山的弟兄伙们,素来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谁稀罕什么王爷给的锦绣前程,姑娘,让我们安居乐业,你好狂妄的口气,说大话也不怕风疾闪了舌头么?” “卞云山地处两府交界处,整个山系在平梁境内的占地面积更广些,敢问司马寨主是何方人士,当初为何落草为寇?” 司马获在桌案下的手不知不觉团紧,“我本是邱川府辖下一小县郡里的人,大概十年前,因打抱不平惹上官司,不得不逃入了卞云山,后我在卞云山拉起了旗号招拢和我相似遭遇,在两界已无立锥之地的弟兄,过起了逍遥自在,用不着看官府脸色的日子,怎么样,姑娘该明白了吧,我们凭什么放着自在快活的日子不过,要去过姑娘口中所谓的安居乐业的生活?和寻常百姓一样,要继续在官吏的压榨下艰难度日吗?” “难怪寨主在邱川府境内的活动远比在平梁境多,一则寨主更熟悉邱川府的情况一些,二则寨主是想报多年的前怨吗?” “不错,我的确更熟悉邱川府,然前怨嘛,恐怕我早就报了,如今邱川府的的府尹亦早就易主。” 竺紫琴眼波轻扫,“原来如此,没听寨主亲口所言之前,我还当寨主是畏惧平梁王的威望,只好柿子捡软的捏呢。” “你胡说什么!”司马获微怒,“我谨慎归谨慎,何曾又真畏惧过平梁王?” “很正常,王爷的大军实力远在邱川府之上,换了我也会……” “闭嘴!”司马获闷声喝道,“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少在我面前妄加揣测,只靠着卖弄小聪明,姑娘,咱们的生意成交不了!” 司马获这一喝,墙头的两名手下都不禁抬手按住了他们衣襟内的兵器,竺紫琴眼角的余光瞥及,不禁冷笑道,“是,紫琴一介小女子懂什么,古时草莽英雄劫富济贫倒也罢了,尚不妄称好汉,可寨主呢,虽说早年还好打抱不平,如今打家劫舍却真真的为了一己私利了,替弟兄们考虑?就是一辈子恃强凌弱,然后逃进深山东躲西藏吗?” “你……”司马获再受不了连番羞辱,腾地站起身指着竺紫琴道,“姑娘凭的只管逞口舌之利,信不信我立刻取了你的人头给我山上的弟兄们下酒?如此还可省了姑娘的银子!” 竺紫琴笑,望定司马获不语。 司马获愣怔片刻恍然醒悟,他如果徒手杀了竺紫琴,岂不正应了对方“恃强凌弱”的话儿? 悻悻地,司马获重新坐下,并朝他的随从手一挥,示意他们将刀兵收好,按捺不动。 权衡了一会儿,司马获稍稍冷静,“我且不和你争是非黑白,也不和你辩弟兄们的将来,单就问你,此所谓的厚礼,你如何能办到!” “我既开口,便自然有法子办到!”竺紫琴暗自也是舒了口气,激怒司马获实在是冒险之举,凤墨远水救不了近火,司马获真要杀她,自己定是要死于当场了。 心头余悸犹在,可竺紫琴的口吻里却是听不出丝毫的惊慌,她仍旧沉稳道,“不就是六车香料吗?寨主非要强占,我也是没办法,然一是货烫手,寨主拿到,对山寨的弟兄们未必是福,二寨主成全,放手不该取之物,便能既得些银子,又得小女子一个郑重承诺,倘有那安居乐业的一日,总好过将来未可期,在两方官军的围捕下艰难求存!” “听你这么说,货你是要定了?” “我要货不是为了银子,正如寨主猜测,我另有图谋,若事成,小女子定当兑现承诺,若事败,不仅和寨主没有任何关系,我还会请迟龙堂代我另行弥补寨主的一些损失,如何,寨主慎重考虑考虑吧!” “姑娘说得太轻描淡写了吧?货对姑娘既然如此重要,就冲姑娘几句话我就会放了手吗?无凭无信,我干嘛要听你的?” “宝剑配英雄,利器要在习武之人手上才会发挥威力,譬如寨主腰间的短匕若拿在我手上,恐连只鸡都宰不动,然由寨主使来,则可轻易解决近身之敌,道理相同,我的货自然也只有在我手上才能发挥大图谋,寨主扣下,我怀疑寨主非但连赏金都落不下,还会给山寨引来灭顶之灾呢。” “你危言耸听?” 竺紫琴叹了口气,像是累了,恹恹道,“寨主可以不信,我们拭目以待?” “你……”司马获的内心此时确实犹豫不决,本来好不容易有一次大斩获,没有竺紫琴他们的里应外合,他是绝不敢冒然在平梁城动手的,因此他实在不想便宜了竺紫琴他们,眼睁睁放手这么一笔数目可观的香料。 原期望着连哄带骗,对方会上当,然鬼话被拆穿之后,司马获犹自不甘心地欲做最后的努力,只是强吞下所有的货,真如竺紫琴所言,会给山寨带来灭顶之灾吗? 竺紫琴的承诺他可以不信,可直觉告诉他,这批货确实有问题,且内中隐情竺紫琴咬死了也不肯向他透露半分,便让他愈发感到货料的不简单,该怎么办,拱手让出?别无他法?(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柔情渐见 司马获肉痛般地抬起头,“就算我肯放手,姑娘先前的价码也未免太九牛一毛了,山寨的弟兄们走这一趟,他们也不会答应白白的辛苦。” “我记得司马寨主刚刚还说非那种坐地起价食言而肥的人?” “我……我当然不是,但,手下的弟兄们总要吃饭吧?”司马获尴尬地应道,谁让他刚开始满嘴哄骗,结果自己打脸呢? “能答应的条件我已同寨主说请,寨主,你就十来个兄弟走一趟货,所挣的偏财兴许没你往常下山收获大,可风险亦是最小的,除非你将我们逼到最后一步……” 言已道尽,谈判似乎转入僵局,再无啰嗦下去的必要,司马获犹豫了半天,于沉默中忽然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姑娘,你看这样如何,货我交出一半,连同随货运走的人,我可以一起安全护送至邱川府境内,然后交到你的人手上,剩下的一半香料,则权作是凭信,以抚慰我辛苦劳顿的山寨弟兄,万一姑娘信口开河有始无终,那我们也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是吗?” 竺紫琴眼中闪过一抹嘲弄,“寨主可真会做生意,素来是雁过拔毛一丁点的亏也不肯吃吗?难道我们的酬金在寨主眼里全当是冥纸?” “呵,相比货价,姑娘很清楚酬金根本不算什么,甚至酬金我可以不要,姑娘带走一半的货如何?” 竺紫琴不语,她知晓司马获仍是想转卖香料获利,然王府的香料一旦出现在市面上,很容易就会被懂行的识破,而王府只需沿着香料的线索顺藤摸瓜,一路追查货源下去,焉有不寻到卞云山的? 司马获啊司马获,贪财图利虽是人的本性,可你也该懂得适可而止量力而行,太斤斤计较,殊不知就会将自己往死路上引呢!竺紫琴暗自叹息着,却偏是不能告诉对方,这批货真正的出处,于是她略微沉吟后,道,“连同酬金,司马寨主,你可以留下两车货,也就是三分之一,然我有言在先,你需谨记慎行!” “洗耳恭听!”司马获将头抬高了些,竺紫琴的还价固然没有达到他的期望值,但既然对方做出了让步,他不免还是心生一丝窃喜的。 “酬金司马寨主先拿去,安慰辛苦劳顿了的弟兄们,不过两车货我奉劝寨主,一定不要贸然抛出,至少在你确定我不能兑现承诺前,千万不要指着这两车香料发财!” 司马获闻言心头一凉,他的图谋打算竟被对方拆穿,且对方还警告他不得擅动劫来的货,如此他扣下两车货又有什么用?难道放在山寨当摆设吗? 司马获内里不痛快,面上却并未表现得太过明显,他素来自行其道惯了,又是极为自负,怎会将一个半大丫头的话记在心上,故他按捺住自己的脾气,皮笑肉不笑道,“是了,我相信姑娘是个守信诺的人,只希望姑娘能给示更多的诚意而已,两车货就两车货,你放心,我山寨的生意忙着呢,众兄弟们还不至于就指着这两车货吃饭!” “噢?寨主答应下的,也要言而有信才好,否则万一出了岔子,我怕对寨主来说,局面将会不可收拾呢!”竺紫琴冷冷道,“另外,寨主说帮我将人跟货护送至邱川府境内,那我的人可就在邱川府等着接货了!” “没问题!”司马获佯装大气地哈哈一笑,“邱川府边上有个小镇,名九里,九里镇内有一家酒肆叫九里肆,酒肆后是个杂院,很宽敞,足以容纳下四辆货车,就叫你的人到那儿去取货吧。” 竺紫琴微微颔首,“酒肆的掌柜姓甚名谁?我们需以何为凭信取货?” “不必了!”司马获大大咧咧手一挥,“你的人只需直说要带走四车货,酒肆的掌柜自会领他们至后院。” “好!”竺紫琴缓缓站起身,“我就再信寨主一次,希望寨主不会又临时改了主意!” “哪里哪里!”司马获很是尴尬地随之起身,“既然谈妥,在下又岂会一变再变?姑娘放心,保证你人货两全!” 说罢,司马获抱拳道,“就此别过,望姑娘别忘了践行诺言!” “司马寨主一路顺利,就请恕小女子不远送了!”竺紫琴略略屈身施礼,抬头已见司马获大踏步地奔向院墙,飞身一跃即跃上墙头,跟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墙之外,茫茫夜色中,再杳无人影。 竺紫琴望定三人消失的墙头,脸色却越见冷沉,独自伫立良久,竺紫琴方自行取了风灯,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紫琴!”带着微微的喘息,一条黑影倏然跟上了竺紫琴,“我瞧见他们离去,跟了一小段,本想追踪到他们的落脚点的,然他们太过警觉,我实难再跟下去而不被发现,只好回转了,怎么样,你没事儿吗?” “嗯,不必跟着他们了,生意已经谈妥!”竺紫琴将风灯交给凤墨,“辛苦你了!” “你们在院中怎滞留了那么久,我还一直担心着你会出事儿呢,只是见他的两个手下一直在墙头守着,而院子里也没有大动静,故我才勉强耐着性子没有冲过来。”凤墨接过风灯,抬高了手臂拎着,他人高一大截,灯光顿时将前路照出去的更远了些,也让黑暗寂静的街路显得没那么荒冷,且温暖了许多。 “真好!”竺紫琴瞧着面前的光晕,忽然轻轻道。 “什么……真好?”凤墨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和你同行。”竺紫琴由衷地笑了下,“这条街可真是太僻静了。” 凤墨闻言,心头也是热热的一暖,他没敢立即出声,生怕打破这默契同行的暖意,只是将身子不自觉地向竺紫琴靠得更近了些。 竺紫琴随后又道,“你守在外面,我就一点不担心和司马获对峙,可惜,并未如我期望的那般完满解决他,可见我也不是如我自以为的那般有能耐的。”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凤墨脱口而出,急急问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周府惊夜 “是有些问题,然我想大概不会影响大局。”竺紫琴缓缓道,“司马获果然是嫌酬金太少,他是邱川府的人,了解西路香料进货极少且价格高昂,供不应求,故始终想打咱们香料的主意,谋求高利,于是几番僵持下,我费劲唇舌,最后也只能同意让他扣下其中两车,以换回大部分的货。” “扣下两车?那就还有四车货,四车数量上虽少了些,不过亦可勉强引人注意了,只是司马获扣下的两车,以他的途径怕只能进入邱川府,邱川府跟平梁离得太近,恐我们的四车香料还未到京城,司马获抛售在邱川府市面上的料就会招惹上平梁王呢。” “我之前也是担心会被王爷先追踪到香料的去向,可后来我想了想……”竺紫琴顿了顿,半晌才道,“说不定也是好事!” 凤墨停下脚步,“怎讲?” “假如王爷能获知香料在邱川府出现的消息,邱川府尹想必也早会注意到这批香料非同寻常,邱川府跟平梁虽是毗邻,但府尹却是由朝廷任命,听命于朝廷的大员,且据我所知这位府尹恰是贺兰棠派来盯守平梁动静的眼线,他便是意欲和王爷沟通,询知此事的因由,也必会心怀疑虑,向朝廷禀报此事,到时联系上王府香料又出现在京城的情况,贺兰棠想要冷静处理都难了。” 凤墨若有所悟,“歪打正着,事物总有两面,少两车货就少两车吧,这不也还算完满吗,你又何必苛责自己?” “我不是指咱们。”竺紫琴道,“正如你刚才所言,司马获的麻烦可就不小了,因为我实在不敢向他言明,香料是王府的库藏。” “他不是和王府有某种关联吗,兴许王爷不会为难他,倒是他一旦暴露,咱们肯定就藏不住了。” “不,我试探过了,他跟王府没有关系,且他的反应也不像是在说谎。”竺紫琴微扬下颌示意道,“走吧,咱们边走边说,已经太晚了,回去大概又会招惹周府一众人等疑虑的目光。” “好,我停靠马车的地方有点远,你当心脚下!”凤墨说罢,又将灯盏举高了一些。 “正因为估计司马获没有说谎,我一开始是真的不想让他如意。”竺紫琴继续道,“可见他坚持,我便叮嘱了他些千万不能打香料主意,指着靠香料发财之类的话,至于他能不能听进去,也就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了。” “奇怪!”凤墨问道,“你明知他想转卖香料牟利,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叮嘱他?你越是叮嘱他,他怕越是不以为然呢。” “是啊,你要是瞧见了他当时的表情,也会跟我一样,笃定不信他的信誓旦旦,而正因明白他的心思,我才故意说得嘛!” 凤墨失笑,“为何?你难道偏是在激他,尽早出手香料?” “差不多吧。”竺紫琴轻轻摇首,“他能听得劝,我也算仁至义尽,他听不得劝,那他所惹下的麻烦,就怪不得我添薪加柴了。” “我……怎么听得你话中有话?” “怎么个添薪加柴法儿,到时你自然会明白,不过司马获虽贪财无信,若就此招致卞云山被清剿围除,你会不会认定我太过冷血无情?” 凤墨没有立刻回答,思索了片刻后,他道,“他们本来就是山匪,或受朝廷招安,乖乖下山过普通人的生活,或被清剿是迟早的事儿,你若心存不忍,那被他们劫货掠人的无辜者,又该如何清算这笔账呢。” “司马获说他当年是因打抱不平惹下官司,方才上山为匪的,此事真假且不论,我总觉得此人不过是贪婪了点儿,还不至于坏到何种地步,故未曾想过为我们的谋划,伤了他的性命。” “没办法,当初我们也没预计到他会扣下货,毁约在先啊。”凤墨犹豫着,又问,“你既不想害他性命,有没有补救的法子呢?” “法子只有一条!”竺紫琴唇角微微浮出笑意,“看来你都习惯了,总在问我有没有留后招是吗?”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凤墨没好气道,“你若完全不留余地,我才要疑呢!” “好吧。”竺紫琴郑重地点点头,“到时咱们派人给他传个信儿,我会告诉他该如何应对。” “心慈手软真不是你的长项!”凤墨哂笑道,“我还当什么法子呢,原来是最笨的一种。” “真的吗?”竺紫琴也笑起来,“看来我以后还是少心慈手软些,免得短处都被你瞧了去!” 两人说着,脚步轻快了许多,一路转过长街,登上了凤墨藏匿在暗处的马车。 没有多耽搁,凤墨驾车,直往周府回转去,但是眼看着就要快到周府时,凤墨忽然轻吁一声,放缓了马蹄。 “紫琴,你看!” 未待凤墨回头向竺紫琴指出,竺紫琴已瞧见周府方向,情形有些不对劲。 大半夜的,周围皆是零落的灯笼悬照出的昏黄的光影,唯周府方位,火光通亮,映红了半条街。 “出事儿了吗?”凤墨纳闷地瞧了身后的竺紫琴一眼,“周府会出什么事儿呢?”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竺紫琴凝视须臾,毫不犹豫道,“走吧,都到家门口了,还能过门而不入吗?” 凤墨应了一声,刚要再次加鞭催策,猛不丁防却见一人冲至车前,喝道,“什么人,没见官府围禁,闲杂人等不得通过吗?” 凤墨赶紧力拉缰绳,硬生生地喝止车驾,再定睛一看,竟是一名从未谋过面的衙差,当即道,“差大哥,我们是周府的人,不能回周府吗,车上坐的,可是周府的大小姐啊!” “周大小姐?”那衙差此时亦看清了车内的竺紫琴,忙道,“抱歉,小的鲁莽,没看清是大小姐,你们怎么没乘周府的车乘?” “我们想图个方便,就随意找了辆车。”凤墨指着前面道,“出什么事儿了?官府为何要禁足此地?” “府尹大人亲自办差,正在周府找人问话,所以暂时不准闲杂人出入,你们赶紧过去吧!”衙差从车前让出道儿来,“说不定府尹大人也有话要问二位呢。” 凤墨疑疑惑惑,驱车缓行,沿路逐渐出现三三两两手执火把的衙差,把守在道路的两侧。(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怨恨难言 终于行至府门前,凤墨望着将周府团团围住的十余名衙差,低声对竺紫琴道,“如此大动静,深更半夜这么多人照得火光通明,莫非余宗北知道了什么,是来拿我们俩的?” 他心底对青长英会交待出什么还是没有底儿,故忐忑之余亦暗自戒备,且想好了万一情况有变,他说什么也得先保护着竺紫琴逃离缉捕。 “不用惊慌。”竺紫琴亦压低声音,从车内钻出来道,“若是来拿咱们的,刚才一路的衙差早呼涌而上将我们就地制服了。” 噢,对啊,凤墨恍然醒悟,他是太过紧张,竟忽略了衙差们仅是观望而无动手的意思。 “凤老弟?你们去哪里了?怎才回来?” 凤墨刚将竺紫琴扶下车,此时从府门内走出一人,见及立刻扬声招呼他们道。 凤墨回身,忙抱拳相揖,“易捕头,你也在?” “你二人倒是逍遥,去何处品茶论酒了?”易洪只当是兄妹俩开溜着出门寻乐去了,故也未深疑二人的晚归,他一边半开着玩笑,一边朝凤墨他们走来,近至跟前儿,易洪换了正色道,“凤老弟啊,府衙大牢里出事儿了,我家大人正在会客堂候着,等少夫人收拾停当,好请她去衙门询话儿呢。” “府衙大牢?”凤墨看了竺紫琴一眼,回脸道,“那和周府有什么关系?干嘛要请少夫人去衙门呢?若是余大人问话,周府上下众人都在,为何不于周府问了便是?” “咳咳……”易洪略生尴尬,“衙门里的规矩便是如此,若是正式的问话,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在别人屋里问不是吗?何况咱们固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熟人儿了,可古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出了问题,无论是谁,不也还得依从律例吗?当然,我家大人之所以亲自来请,就是念在和周府多年相交的情面上,说什么也得慎重其事啊。” “好一个慎重其事!”竺紫琴忽然开口不满道,“不过就是请去衙门里问话,我嫂子一介弱质女流,府尹大人还怕她跑了不成,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深更半夜,惊吓到了我爹怎么办?哦,对了,我爹人呢,该不会也要被府尹大人请走吧?” “不会不会!”易洪忙解释道,“周老爷子正在陪我家大人在会客堂喝茶呢,大小姐放心,我家大人定会好生安抚周老爷子,不致令老人家受惊。” “怎会不惊?连我都受惊不小!”竺紫琴越过易洪身侧,急急地朝府门走去,“究竟怎么回事,我定要找府尹大人问个清楚明白,如今大哥尚身在牢狱,嫂子又莫名其妙要被请去衙门算哪门子的事儿啊,她一走不打紧,屋中尚在襁褓里的婴孩该怎么办,府尹大人总不能不闻不顾吧?” “诶,大小姐,你别着急啊……”易洪担心竺紫琴鲁莽冲撞,正要唤住竺紫琴,一边的凤墨已在他的肩头拍了拍。 “易捕头,我们知道事出有因,你们也是按规矩办差,可周府的情况实在是……变故频生,大小姐难免会着急,易捕头千万不要因此见怪于她,等我们进去了解了情况,我想她自然就会冷静下来的!” “凤老弟,我……”易洪有苦难言,或许有些话还真不适宜他来解释,尤其是得罪人的话。 “好了好了,我也该进去了!”凤墨心里想着赶紧摆脱易洪,便不顾易洪的欲言又止,抬脚即尾随竺紫琴而去。 刚刚踏上台阶,竺紫琴迎面正撞见余宗北已走了出来,遂站定了等对方走近,“余大人!” 她略略施礼,跟着转脸望向余宗北身后的周奉,“爹,我回来了。” 周奉神情冷肃,见到竺紫琴仿佛毫无反应一般,将目光转向了别处,既不应答,也没有任何表示。 倒是余宗北忙客气地回揖道,“大小姐安好,最近平梁城中不太平,大小姐晚归可得注意安全呐。” “没关系,有我护着她呢!”凤墨出现在竺紫琴身后,依样施礼道,“余大人辛苦,深更半夜还要办差吗?” “呃,呵……”余宗北眉头轻蹙,微微叹气道,“详情我都已经跟老爷子说过了,多有叨扰,实在抱歉,抱歉呐!” 他的话音刚落,欧欣宜即在一名衙差的跟随下,一脸怨尤懊丧地走了出来。 尾随在欧欣宜身边的,是抱着周柔的束儿,以及忧心忡忡的文儿,束儿边哄着烦躁不安的周柔,边哀哀地对欧欣宜道,“少夫人,你且放心去吧,婢子们定会将小小姐看顾得好好的。” 欧欣宜此时亦看见了竺紫琴,她用怨毒的目光狠狠剜了竺紫琴一眼,回脸俯视襁褓中的周柔,并伸手在周柔的小脸蛋上刮了刮,忍着泪道,“柔儿,乖乖的啊,娘亲很快就会回来的。” 接着,她像周奉一样,无视着竺紫琴,又对余宗北道,“余大人,可以走了吧,我的侍女们跟此事毫无关系,可以让她们回屋去了吧?” “嗯!”余宗北点点头,眼神一个示意,押着欧欣宜的衙差即抬手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周少夫人,这边请!” 路过竺紫琴的身边,欧欣宜顿住脚步,以极低且带着恨意的口吻道,“别高兴得太早,我跟你大哥都会回来的!” “愿嫂子早去早归,紫琴会在家中恭候嫂子与大哥同回!”竺紫琴恭敬,且十分谦然有礼地回道。 欧欣宜再不说话,径直仰首走开,而另有一名衙差则牵来了余宗北的马车,请欧欣宜登车。 见事情搞定,余宗北仿佛松了口气,慌忙向诸人拱手辞行,等他也登上了马车,众衙差集队成行,簇拥着马车很快消失在街巷转角,连带着火光也渐渐黯淡下来,周府门口,唯剩寂寥与光影昏黄,和久久陷于沉默中的数人。 “老爷子,余大人为何要带走少夫人,可以告诉我吗?”竺紫琴率先打破沉默,来到周奉身边。(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探狱始末 周奉垂敛眉眼,长长地一声幽叹后,对束儿她们道,“抱小小姐先回屋吧,更深风寒,当心小小姐受凉了!” , 束儿她们应了句,愁眉苦脸地退下,然竺紫琴却在她们的愁闷中,瞥及了两人脸上均有一丝惊慌之色。 当下未再多问,竺紫琴目送两个侍婢走远后,方又一次对周奉道,“现在可以说了吗,老爷子?” 周奉这回目光转定,总算是正视了竺紫琴的双眸,他意味深长地盯着竺紫琴道,“难怪你不曾要求与老夫一起去大牢,你早料到大牢里会出事吧?” “老爷子这是什么话?”竺紫琴眼底闪过冷寒的光,“大牢里会出什么事儿我怎么知道,老爷子若因为我不曾要求一同探视周公子而怪罪于我,是不是有点太无故置气?你明知周公子与我有隙,为了避嫌我才没有多问老爷子去探视的情况,甚至偶有一提,老爷子还十分见外地叫我少掺合周家的事儿,如此我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都是紫琴的错了?” “你不知道大牢里的情形?你敢对天发誓此事与你无关吗?” “老爷子,我要是知道大牢里发生了什么,我还会一再追问你?”竺紫琴拂袖道,“既然老爷子对我已有成见在先,那我们还是不必再谈了,等老爷子心平气和,愿意将事情始末相告紫琴时,紫琴再相叨扰!” “唉,紫琴,算了!”凤墨拉了竺紫琴一把,对周奉道,“老爷子,周府有什么事儿咱们可以好好相商嘛,这是何苦?我兄妹二人深夜奔走,仍在查问老爷子相托的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子突然对我们发火撒气,我兄妹着实摸不着头脑啊,莫不是老爷子已嫌我们进展太迟滞,准备一拍两散了么?” 周奉愣了一下,“你们出去原来是去查……的下落了吗?老朽还以为……”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爷子,我们虽进展迟滞,可从未放弃寻找一切可能的线索啊。”凤墨诚恳道,“除非老爷子又改了主意,欲要跟我们解除约定了。” 周奉闷了片刻,“走,回屋再说,老朽今夜心情不好,面子上也实在挂不住,错怪你们了。” 凤墨笑笑,“我想也是,大公子和少夫人先后都去了府衙,换了谁也是心急如焚了。” 三人同行,来到周奉屋中,周奉喊下人换过新沏的热茶,方缓缓道,“老朽真是后悔,昨夜就不该答应欣宜与老朽一道去探视!” “少夫人担心自己的相公,情理之中!”凤墨淡淡应道,“难不成余大人是有什么误会?” “欣宜跟老朽同去时,提了一摞点心盒子,里面装的都是下午让丫鬟做好的糕饼,阗儿平时就好吃些点心,故老朽当时还感慨欣宜心细,终于是懂得该如何为人之妇了,谁知,问题就出在欣宜带去的那些糕饼上……你们也知道我们带入大牢里的东西,狱差们是不会怎么仔细检查,故意为难我们的。” 凤墨颔首,“老爷子跟少夫人都是周公子最亲近的人,便是我是狱卒,也不会生疑啊。” 周奉沉着脸继续道,“老朽记得,欣宜带去的一提总共有三盒,三盒内又各分了四格,每格依样装了不同口味的软糕与酥饼等,且当时就打开了一盒让阗儿尝了尝,阗儿尝后亦说好吃,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妥,跟着……” 周奉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形,有意顿了顿,然后他道,“欣宜瞧见了与阗儿关在相邻牢房的骆重,喏,丫头,就是绑你的那个人,欣宜劝老朽,阗儿下狱皆因此人的证词,但如果能不计前怨说动他改口,兴许阗儿不但能尽早获释还可洗脱一切罪名呢,欣宜说,若老朽同意,她愿意隔着狱窗与对方商谈几句,姑且一试,便是不成也不会对阗儿有多大影响,毕竟王爷已经同意从轻发落。” 听到此处竺紫琴垂下眼帘,内里暗暗冷笑起来,欧欣宜果然是听了自己的一番话后,就打算对骆重下手了,她出身高门,凡事不够懂得掂量轻重,自以为除掉骆重,周阗就高枕无忧平安无事了吗?要在狱中除掉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的,除非一介狱犯的暴死得到了上面的人,譬如余宗北、王爷之流的默许,狱卒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称囚犯仅是死于暴病。 反之,狱卒推究起犯人真正的死因来,凡是和犯人有过接触的人跟食物,都逃不脱他们的细查,且很容易就能追根溯源,依照今夜的情形看,显见余宗北已是将欧欣宜当疑犯了。 竺紫琴兀自沉思的当儿,这边又听得周奉接着道,“欣宜的想法太天真,老朽还未来得及阻止,却见她已取出了最后一盒点心,拉开了骆重的狱窗,将点心盒递了进去,一边她还好言唤道,‘骆重,我知你听得见我们说话,一点心意望你念在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份上,得饶人之处且饶人吧,若我家相公能平安出了大牢,我保证非但不计前嫌,还会让你谋得一份比在郡马府当差更好的差事,甚至你不愿再待在平梁的话,我亦可以介绍你去宁城安家落户,如何选择,骆重,望你好生细思量吧!’” “大概就是这些话!”周奉叹了口气,“欣宜等了半天没见骆重有所反应,便将点心盒塞了进去,重新关上了狱窗,老朽见此,亦不好多言,便进到牢狱间里,与阗儿压低声音说了一会儿,叮嘱了他些紧要的事儿,最后,是欣宜进来和阗儿道别,老朽等在外面,直到我们一同离开,其他的,还真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若不是今夜余宗北突然造访,老朽是万万想不到,欣宜送给骆重的点心里有砒霜!” “砒霜?”竺紫琴讶然,她没想到欧欣宜居然会用最普通不过也最寻常的毒药,看来欧欣宜还真是不擅施毒不懂毒物,那么欧欣宜手上,还会剩有贺谦给她的药物吗。 凤墨同是讶然,不过他问的却是,“骆重……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吉凶孰知 “没!”周奉摇首道,“余大人的原话,是说骆重并没有食用欣宜送的糕饼,他瞧了一眼便扔在墙角,然散落在地上的糕饼被牢房里的耗子吃了,结果……骆重发现耗子被毒死,当即大吵大闹,上报了狱卒,狱卒不敢耽搁,自然立即禀报给了余大人。” “骆重人没死,周公子食用糕饼后又无事,余大人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的嘛,何必兴师动众?”凤墨隐隐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只是一时里他又没捕捉到那隐约的疑点。 “所以余宗北才跟老朽说的是仅是带欣宜去衙门里问问话,若确定欣宜并没有在糕饼里下毒,就放欣宜回来。” “余大人来之前,想必已派人检验过糕饼是否有毒,那他如何确定非少夫人动的手脚?”竺紫琴眉头微蹙,同样像是不解地问道。 “府内相关的其他人,余大人皆已询问过了,包括老朽和欣宜屋里的丫鬟,以及周府厨房里的厨子下人,似乎都没有谁会下毒,老朽也不知余大人要如何确定疑犯,欣宜要何时才能被放回来了。” 默然一会儿,周奉抬眼看向竺紫琴,“你觉得欣宜会没事儿吗?” 竺紫琴不答,欧欣宜原是有两个选择,要么矢口否认,要么将过错推给下人,但欧欣宜好像选择了前者,如此一来她想要洗清自己的嫌疑就会有些困难。 “很难说,老爷子。”竺紫琴想了想后如实道,“一切皆看余大人的意思吧,或许老爷该去王府一趟,向王爷说明一下事情始末?” “哼,还说呢!”竺紫琴未提王府则罢,一提则引得周奉分外不满道,“出了平梁盗案,周记的货车又恰好牵连其中,本就难免引人疑窦,这会子你又叫老朽去见王爷,老朽要怎样去见?接连出事,老朽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还怎么求这个请?” “老爷子不去说,余大人也会向王爷如实禀报,还会征询王爷的处理意见。”竺紫琴没有搭理周奉的愤懑,兀自道,“我的意思,并非是要老爷子去求情,而是该怎么讲述事情经过,就怎么讲述,但紫琴多问一句,少夫人与骆重说话的时候,有没有狱卒在场?” “没有,狱卒将我们引到地方,替我们打开了阗儿的牢门,便随我们自便了。” “如此还好办一些,少夫人的原话,诸如向骆重许诺,保他在宁城某个好差事之类,没有跟余大人提及吧?” “老朽只说欣宜是好意,带的糕饼有多,便也递送了骆重一盒,希望对方能做如实的供词。” “嗯,老爷子跟王爷亦可以这般说。” “老朽真的需要去王府走一趟吗?”周奉纳闷地问,“此事由余大人查办,同王爷好像没多大关系啊。” “今儿太晚了,等明儿寻个时间吧。”竺紫琴道,“走一趟是为老爷子你周家好,在府衙大牢生出事端,就等于是在王爷眼皮子底下闹腾风波,若王爷将所有的气撒在周府头上,到时,别说少夫人跟大公子出不来,连带整个周府都会有无妄之灾呢!” “有这么严重?老朽跟王爷可是……” “老爷子最清楚何为利益关系了,不必紫琴赘述!” “好吧。那老朽走一趟便是!” “提醒老爷子一句,老爷子去王爷也未必肯见,只是去总好过不去,起码是老爷子一个姿态,咱们都还是在王爷的子民,要对王爷俯首恭顺的!”竺紫琴说着站起身,“老爷子若信得过我的话,明儿我愿意去少夫人屋里,帮着照看一下小小姐!” “这……”周奉没想到竺紫琴竟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婉拒道,“不必麻烦你了,屋里有乳媪有丫鬟,她们都不敢不尽心照顾柔儿的。” “好吧。”竺紫琴痛快地应道,“我只是怕少夫人出事儿,她屋里的下人丫鬟们人心惶惶,即使想尽心尽力,也恐有疏忽和照顾不周的地方。” 周奉愣了一下,迟疑着没开口。 “老爷子早点歇息,我们也先告退了。”竺紫琴向凤墨示意了一眼道,“少夫人的事儿,急也急不得,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老爷子且安下心来,静待消息吧!” “知道了!”周奉闷声答道,“恕老朽不远送!” 凤墨与竺紫琴再无多话,离开了周奉的院子,“紫琴,你绝不觉得此事好奇怪?”凤墨见四下无人,忍住不低声道,“我起初以为是出了大案,才会劳动余宗北亲自登门。” “可余宗北的做法,倒有些像是故意大张声势是吗?” “嗯,不合理啊……” 竺紫琴道,“我看该不是,余宗北或许于案情有所隐瞒,毕竟大牢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咱们在外面一无所知。” “是你让欧欣宜下毒的?为什么?”凤墨道,“你听到大牢有变毫不惊异,我就知道了是你做的安排,怎么先前没告诉我一声?” “你太忙了,要顾及的方面太多,我不想让你分心!”竺紫琴道,“其实我的目的,只是想在我们寻出要寻找的东西之前,让周阗在大牢里老老实实待一段时间,别再出来找我们的麻烦,可……” “咱们进不去大牢,只能利用周老爷去探视的机会,对吧?” 竺紫琴点点头,承认道,“我也是临时起意仓促而行,骆重从前是皇禁戍卫,皇禁戍卫的饮食都非常小心,如今他虽然在郡马府当差,多年不用小心翼翼了,可一个人形成下的习惯到底是难以彻底抹消的,尤其他身在大牢,势必更会警惕一些,欧欣宜的手段,我料想未必能害到他,仅是让他醒悟周家急着救出周阗,才会对他下手而已,骆重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周阗一旦放出,不用等着周家动手,王爷也会除掉他这个可有可无的人证,所以为求保命,他一定会质控周家下毒,如此无论下毒成功与否,余宗北都不好像先前答应的那样,从轻发落周阗了,因为错上加错,罪上又加了罪!”(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困陷 “你的做法也太是冒险了吧!”凤墨隐约生出了一丝不快,“你很清楚欧欣宜动手会是怎样一个下场,她为人的确骄横可恶,然念在她屋中还有个襁褓里的孩子,咱们也不该……” “所以我才让周老爷去求见王爷!”大概凤墨的不快口吻相当明显,即使是在黑暗里,竺紫琴亦敏感地听出了责怪之意,“欧欣宜只有图谋,并未真正毒杀骆重,只要王爷点头,余宗北教训欧欣宜几句,估计很快就会将她放回来,因为扣住周阗不放,也算是对欧欣宜小有惩戒了,除非……” “除非什么?” “这正是我担心的,余宗北不知道跟周家隐瞒了什么,若事情比想象的还严重,我担心欧欣宜怕就……” 凤墨愕愣住,半晌才道,“紫琴啊紫琴,我也很讨厌欧欣宜,更知道你与她水火不容,只是……连青长英、司马获之流你都说不该至死,都愿意出手救他们一命,欧欣宜……她要是下了大牢,留下周柔就可怜了……” 竺紫琴没再做声,只默默地向着自己的小院走去,昏暗的树影下她走得很慢,仿佛在深思着什么。 “紫琴?”凤墨追上她,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紫琴,你别生气,我不是责怪你,我……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让欧欣宜吃到教训不就行了吗?” 竺紫琴摇首,“欧欣宜犯下的罪是轻是重,要得明日周老爷子去过王府后才能知晓,若王爷肯见周老爷子,欧欣宜自然无事,若王爷拒绝会见,那……” “也就是说王爷不见周奉,欧欣宜就必定会被问罪?” 竺紫琴不语,用沉默回应了凤墨。 “你一向都留有后招,紫琴,这一次为何突然起意?你没有想过万一吗,万一骆重死了,周阗被羁押,欧欣宜被问罪候斩,周家就算是彻底完了……” “周阗只是被羁押而已,他迟早还是要被放回来的!” 凤墨苦笑,放开了竺紫琴,“我倒宁肯是周阗被问罪,起码他罪有应得。” “欧欣宜就不是罪有应得吗?”竺紫琴的声音忽然转冷,“周老爷子的病跟他夫妻二人脱不了干系,即使我尚无证据,可欧欣宜与贺谦不清不楚,她若是无辜的,我才不信呢!” “周柔总是无辜的吧?”凤墨不想争辩,竭力缓了口吻劝道,“好歹欧欣宜还是周柔的娘,她对所有人都恶,唯独对周柔,和别的当娘的,其实一般无二啊。” “这我相信!”竺紫琴诧异地紧盯凤墨,“周柔无辜吗?我怕她根本都不算是周家的血脉呢,她若无辜,她的娘就更是罪有应得,与其有这样一个只会带给她羞辱身世的娘,还不如没有!” “你说什么啊,紫琴?”凤墨万分不解道,“你确定周柔不是周家的骨血?” 竺紫琴咬了唇,不,她不能确定,她不过一时冲动,脱口而出了自己的推测罢了。 “紫琴?好吧,就算是你所说,欧欣宜同贺谦不清不楚,也不能证明周柔就不是周阗的啊,退一万步讲,周柔的父亲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点不一样了,就在刚才!” 竺紫琴喉头艰涩地咽了一下,“哪点不一样了?” “你很少失去冷静,很少口不择言,从我遇见你始,几乎没有见过你像刚才那样,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意,究竟怎么回事儿,紫琴?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儿,让我来帮你,行吗?” “我……”竺紫琴转了个身,背对凤墨,“是你的责怪,让我有些生气,因为你怎就不能理解呢,我们已经困难重重了,周阗夫妇被放归回来,和我们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到时不会逼得我更无法留余手吗?还不如让他们俩暂时皆陷在大牢里,等我们处理完平梁的事情后,再救他们出来也不迟啊!” “不对,紫琴,我没有责怪你,我一直在问的,就是你有没有办法令欧欣宜免去一死,而你亦没有生气,诚如你刚才所言,你早想到了最后不得已时的处理法子,为何你先不肯说出来,却是和我争执欧欣宜是否罪有应得?你真的很恨她,希望她被处斩吗?” 凤墨略停顿后又道,“因为什么?你对她的看法我听得出你情绪的变化,是什么令你难以容忍?她跟贺谦有私?还是周柔的身世?” 一阵夜风拂过,竺紫琴的身子轻微地颤了颤,是吗,她的恨意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她错了,欧欣宜毕竟只是欧欣宜,和她所知的另一人毫无关系,她怎会一时间产生了混淆和混乱?她不该,犯下此等低级错误,不该叫情绪左右了自己的判断,现在她又怎么跟凤墨解释呢,怎才能叫他不再追问下去? “那你呢?”镇定下来的竺紫琴换了淡淡的口吻,“你为何那么在意欧欣宜?就因为她是周柔的娘?噢,我记得在陵区的时候,你也为了洛王妃跟我别扭了一阵儿吧,我怀疑洛王妃起先你还不肯信我呢!” “谁说不信你了?”凤墨被反诘,怔了怔后强自道,“我也是打小失去了娘,所以每次……紫琴,我不妨告诉你,我有很长时间都沉浸在失去的回忆里,我最清楚没有娘亲的孩子会过怎样的日子,你,你能理解吗?” 竺紫琴未动,“理解归理解,可我知道每个人的失去都不一样,有人是祸有人是福,不能一概而论,所以你完全不必……” “我没有一概而论,紫琴,我的问题对我来说并非困扰,倒是你,紫琴,我希望你也不必困陷在过去中,为何你不肯告诉我……” “别问了!”竺紫琴打断凤墨,半回身瞧了一眼凤墨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紫琴……”凤墨呆呆地目送竺紫琴头也不回地走掉,她心里的枷锁太沉太深,何时才肯解开呢? 半黑的小院,于妈在等竺紫琴,夜风中她的身子有些哆嗦,“大小姐,少夫人她……” “我都知晓了!”竺紫琴倦怠地走过于妈,“有什么明儿再说吧,太累了,我想好好睡一觉……!”(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天下无存 “你是谁?” 十岁,寒冬腊月,竺紫琴刚从冰冷的湖水中爬起来,冻得鼻青脸肿嘴唇乌青,年纪相仿的孩子当中,她是能在冰冷刺骨的水下屏息最久,且尚有余力自行爬上岸的人。 一件厚实的裘氅从天而降罩在了她的头上,“有人找你,丫头,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竺紫琴拉下裘氅,将身子紧紧地裹在里面,忍着浑身的战栗,她上牙磕着下牙结结巴巴道,“谁,谁找我?” “见了便知!”美丽的女人头也不回,离开了冰雪覆盖的湖畔,竺紫琴迈动僵直的双腿,跌跌跘跘跟着女人那串雪地上的脚印,艰难地往她们的驻地走去。 屋中暖炉熏香,热茶袅袅,一个身着暗紫色乌金云锦袄的中年男子,正在桌边儿悠闲自怡地品茶。 “你是谁?”换过了衣袄,头发尚还湿哒哒的竺紫琴移近桌边,以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你不记得我了?”男人放下茶盏,露出一丝古怪深意的笑容,他上下打量着竺紫琴,最后道,“你长大了,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还不错?竺紫琴眼底瞬间冰冷,如同她刚刚从中爬起来的雪向湖,如果她所忍受的痛苦也叫还不错的话,那这个男人为什么不自己来试试? “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到底是来干嘛的?”竺紫琴毫不客气地冷冷道,始终和桌案保持着一定距离。 男子虽人到中年,却还是有一张看起来颇为英俊周正的脸,且一双炯目显得既世故老辣仿佛能看透人心,又闪动着睿智深邃的光泽,加上举手投足间的闲逸优雅,若是任何寻常人见了,怕都会猜想此人非富即贵,并会对此人生出三分敬畏与信任感,只是竺紫琴不是寻常人,她从小生活的环境,让她深怀敌意,尤其是对陌生人,因为她知道,对方没有非常特别的身份,不可能会来这里,她亦更不会被准许会客。 更重要的是,男子的衣着,并不属于他们这里! 一个并不属于这里的人,突然出现在她的屋中,本身就太过可疑! 男子听了竺紫琴的话,并不以为意,他的笑容不变,仿佛刚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噢,对,我忘了,那时你还太小,刚刚三岁,怎么会对我有印象呢?” 三岁?竺紫琴瞳孔收缩,他认识三岁的她,那他会是自己的亲人吗? “没错,就是你三岁的时候我带你来了此地,亲手将你交托给了高荀,孩子!”男子既像是在解答竺紫琴的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道,“高荀答应我,定会好好抚养你成人,看来他并未食言!” 高荀的名字,让竺紫琴的目光更冷,且还带上了一丝狠厉,她第三次发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先问你!”男子对竺紫琴的凶狠表情视而不见,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再走近些,“你不记得我了没关系,那你还记得自己的双亲都是谁吗?” 双亲?竺紫琴脑海中一片空白,老实说除了满心的戒备外,她一点都不喜欢眼前人,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本能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甚至那时的她都还不明白那丝气息从何而来,直到数年后她才想透彻,原来那是人内心深处极可怕的私欲。 所以,在提及双亲的时候,竺紫琴反涌出了一阵嫌厌,她希望男子可千万别说与她有什么关系。 见竺紫琴不动、不答,男子抬手捻了下约莫两三寸长,修剪得极为一丝不苟的美髯,悠悠叹了口气道,“唉,其实不问也罢,我估摸着你也不会有任何印象,好吧,我换一种方式问你,你想知道自己的双亲是何人吗?” “我没有双亲!”竺紫琴一字一顿道,“当他们把我丢弃,任随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挣扎时,我就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 出乎意外的回答,男子似乎没料到竺紫琴对他抛下的诱惑丝毫不感兴趣,他缓缓摇首道,“非也,你知道吗,血脉相承天注定,可不是你想拒绝承认,事实就可以不存在的,有一天,我想你会需要一个身份,从你一出生就本该有的身份,尽管现如今它被剥夺了,但并不表示你没有用到身份的一天。” “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男子想了想,“我来不是为了要叫你明白什么,而是要让你记住自己是谁,因为你已经长大了,已经足以牢牢记住必须记下的,且我听闻你记忆超群,博阅的各种卷宗,全部都能熟记于胸!” 竺紫琴冷笑,“是啊,所以我知道你是从何处来,你的服饰和口音都说明,你当是来自永元朝京都灵昌。” 男子目光一凛,略愣之后却换了赞许的眼神,“不错,那又如何?” “如果是你把我送来的,我就也可能同是永元朝人,对吗?” “还有呢?” “你衣着华贵而稳重,又自带威严之气,故想必是做大官的人,而你又说我需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显见我的身世亦是非富即贵,否则贫贱人家如何能结识您这样的大官,又何需要什么身份,身份不过是权贵们的自我粉饰罢了!” “好厉害的一双眼睛,够刻薄的唇舌!”男子居然拍了拍掌,“十岁便能有此番锐利,高荀把你训练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啊!” “用不着虚言假意!”竺紫琴扬了扬头,“我知道这些就足够了,其他的我自会慢慢查清,不用劳烦你来告诉我所谓的身世!” “不,你查不到的,别说你,就算高荀也不清楚你真正的身份,他只知道我十分看重你,得确保你无恙地活下来,除非我愿意道出我所知,否则连高荀都无法从我口中套出任何关于你的消息!”男子说罢,有些得意洋洋,“你们虽厉害,倒也不是无孔不入,不是吗?” 竺紫琴蹙眉,死死地盯住对方,“既然查不到,我岂非如同不存在于世?一个不存在的人,你又何必煞费苦心要我记住什么身世?” “我说过了,有一天你兴许会用得上,世事难料,等你再长大一些,谁知道又将会是怎样的情形呢?”男子再一次向竺紫琴伸出了手,“过来一些,我不想我们的谈话被他人听见,还有,我不是你的敌人,我送你来此,恰是救了你一命!”(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时机不等闲 竺紫琴夜半莫名地就惊醒过来,身上微微地出了一些汗,她兀自翻身坐起,端坐在床头调息良久,方觉心境平复。 世事难料,她有时候在想,那个男人来的时机正巧,因为在雪向山顶雪向湖他们的第一次会面,终至她踏上了返回永元朝的路,两年后,她所在的国土内乱分崩,战火延绵,如果那男子再晚两年想起她,或者她就永无机会知晓自己是谁了。 而就因为战乱,他们的第二次会面,足足相隔了五年之久,且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面对面,最后诀别式地守下了一个约定。 竺紫琴尚还记得,男子临离开雪向湖时,对她道,“不要以为你的命运就是最可悲的,被世人遗弃你还有讨还世人的一天,可我却有一个被世人遗弃,却永远无法为她讨还一切的女儿,她的年纪,与你相仿!” “所以你根本不是想帮我!”十岁的竺紫琴面对被白雪皑皑的峰峦环护的碧湖镜水,平无波澜地道,“你所为的不过是欲为自己留更多的后路,保你一世地位稳固,富贵不败,也所以你对于我谈不上救命之恩,你只是在将我往比死更可怕的炼狱,又送上了一程。” “对,我不是为你,我是为自己!”男子并不否认,“可我又不是为自己,我为官多年,结怨无数,有一朝生死非命,我的女儿就再也没人可照顾她的一生了,我得保我权贵地位,方能保得住她的一生!” 竺紫琴不再言语,男子何时离开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男子或有意或无意向她吐露了人生最大的弱点,尽管他野心勃勃,深谋远虑,他仍是有无法弥补的缺憾,有不得不拼命遮蔽的弱点。 竺紫琴趿上鞋下了床,摸黑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就凉透的冷茶,一口气喝干后她放下杯盏移步到了窗边儿,将窗扇推开了小半,夜风夹杂着寒意袭来,穿透着她单薄的身体,让竺紫琴不由自主抱紧了双臂,是时候该结束了,平梁,并不是她的终点,在某个秘密的地方还有人在等她,现在也不知怎样了,秘密的藏身处,也不知保得住多久,她得尽快尽早,结束平梁的一切。 仿佛是在意料之中,第二日,周奉从王府回来,垂头丧气,贺兰遥以姚氏即将下葬,家务事繁忙为由,婉拒了周奉的求见,同时,派去平梁府打探消息的人,也被府衙拒之门外,欧欣宜周氏按理早该被放回,却如同被收监了,左右不见踪影。 周奉受到打击,心情极差,竺紫琴知道于妈是周府的老人儿,是周奉信赖的人,比由自己出面更好,便叫于妈去劝劝周奉放宽心,于妈不久后回转,说是老爷同意,在欧欣宜回来之前,让她不时去探望一下周柔的情况。 竺紫琴闻言轻轻笑了,即使自己被周奉拒绝上欧欣宜的屋,于妈能去也是好的,这样她随同前往,束儿她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跟着于妈又说周奉让其转告竺紫琴,明儿就是王府姚氏的出殡之日,王府的函帖已经送至,周府碍在情面上还得去送姚氏这最后一程,但竺紫琴可以自行选择,去与不去。 “嗯!”竺紫琴点着头没有立刻作答,贺兰王族在平梁并没有落葬的先例,贺兰遥入主平梁之后,才着风水师在距离平梁城三十里开外的奉秀区圈出了一片土地,作为预留的陵葬地,那个地方又靠近左户庄,离左户庄,亦不过二三十里路。 算算来回路程,实在是不算远,不过姚氏能不能在王室圈定的陵园落葬还是两说,从内心讲,竺紫琴对出殡毫无兴趣,虽然姚氏的死她多少有些内疚,然阴差阳错的复杂局面,她怎么筹谋都显得无能为力,故而要她做选择,她是真不情愿跟着出殡队伍来回奔波一整天,去到不知在何处的陵墓,且还得与所有人虚以委蛇,假惺惺地悲痛。 只是话说回来,她若不露面,周奉不在意,平梁王等会不在意吗?平梁发生的一系列事,贺兰元靖他们怕早就将过错推算在她头上,难道不会楸住此事不放,趁机在贺兰遥面前拨弄是非?何况又是周家有求于平梁王的时候。 横竖拿不定主意,竺紫琴最后叹了口气对于妈道,“行了,我再考虑考虑吧,不是明天才出殡吗?咱们下午先去瞧瞧小小姐吧?” “可是老爷……” “我知道!老爷准你去没准我嘛,于妈,你照顾着小小姐,我在一边儿看着绝不动手还不行吗?就是看两眼,甚至不那么靠近她也可以!” “好吧……”于妈甚是迟疑,“老爷也不是不信任小姐,他相信小姐不会伤害小小姐,就是觉得小姐身带煞气,怕惊扰到了小小姐,或对小小姐的运势有什么影响就不好了……” “煞气?”竺紫琴冷笑且不以为然,“煞气能挡邪,你们老爷子还不知道吧,周府如今啊,是真的需要挡挡邪了!” “邪?小姐是指少夫人被带走一事?”于妈问道,“小姐以为,少夫人还能平安回来吗?” “我指的可不止一件事!”竺紫琴淡淡答道,“今儿王爷避而不见老爷,耐人寻味啊,少夫人何时能回,我怕真是不好说了!” 于妈叹气,遂不再追问,脸上愁云惨淡,一派天就要塌下之势。 晌午,小憩片刻,于妈即与竺紫琴同来到欧欣宜的屋子,文儿出来拦住二人,“于妈,小小姐还在休息,不方便扰了她的睡意,你们请回吧,我们屋里一切尚还井然有序,无需外人帮忙。” 说着她还拿眼扫了扫竺紫琴,竺紫琴明白文儿所说的外人,其实就是指自己。 于妈道,“何必呢,文儿姑娘,你今儿将我们拦回了,我们明儿不还得来吗?老爷既然同意老奴帮着照看一下这边屋里,自然都是为了小小姐考虑,大家都担心着小小姐,何不有力往一处使,非得分这屋那屋吗?” “是,于妈是侍候过大小姐的人,深得老爷信赖,然小小姐一直都是我们几个丫头跟乳媪在带着,还有谁比我们更熟悉小小姐的习性呢?与其让不了解小小姐的人横插一杠子,无端生事,奴婢始终觉得,还不如就我们几个能让小小姐得到更好的照顾!”文儿坚持道。 “你们几个丫头……”竺紫琴冷笑道,“意思是,少夫人回来之前,连老爷亦没资格探望小小姐是吗?” “奴婢可不是这个意思,大小姐你……” “恃宠而骄,你们几个丫头仗着少夫人平日的宠顾,将谁都不放在眼里,我明白除了少夫人没人能使动你们,可别忘了,此周府,仍是老爷的周府,仍是老爷子当着家做着主呢!还有,你们想过没有,少夫人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们这个样子能撑多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施招分身 竺紫琴笑着,移近文儿,“府尹大人想是已经一一问过你们的话了吧?知情而不说,隐情而不报,按永元朝例法该治什么罪呢?” 文儿的脸微微变色,“奴婢不明白大小姐在说什么!” “是你还是束儿去买的砒霜?你二人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的丫鬟,药铺的掌柜对你们的长相和所购之物,应该不会没有印象,怎么办,余大人稍稍查证,便能得出你二人受少夫人所使下毒害人的结论!” “你胡说,买砒霜不假,乃因屋中闹耗子,你凭什么就能证明少夫人用来下毒害人?何况……” “何况少夫人叮嘱你们守口如瓶,一概声称毫不知情?”竺紫琴绕着文儿转了半圈道,“可惜,反倒让你们背上了欺骗大人的罪名,是,我是不能证明什么,然显而易见的事实,光是强辩又有什么用?” “你……”文儿强自镇定,却已语塞无词。 “唔,我又不是衙差,跟你争论案情做什么?”竺紫琴一副无所谓状,“我不过是想提醒你们,少夫人什么时候能回,现在谁都还说不准呢,万一小小姐再有个什么好歹,我倒要瞧瞧你们几个丫头,到底有几条命陪小小姐?” 文儿犹豫了,结结巴巴道,“就算是,可老爷只是同意了于妈过来看看,没说大小姐也可以……” “我不动,站在旁边看两眼也不行吗?”竺紫琴又转至文儿的面前道,“难不成你还怕我吹一口仙气,就能害到小小姐啦?” “她们要进,就让她们进来吧!”束儿打开门,出现在文儿身后,“小小姐尚在卧间安寝,二位悄悄进去看了便离开吧,小小姐昨晚未见到娘,哭闹了半宿,今儿想是困了,好容易安静下来,熟睡过去,还望二位千万体谅我们做奴婢的苦衷!” “自然!”于妈忙赔笑道,“我们瞧过了小小姐没问题,跟老爷回禀一声,老奴也算交差了。” 当下不再多辨,束儿将两人让进了屋中,文儿诧异道,“束儿你……” “你我二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算了吧,文儿,先忍了吧,等少夫人回来再作另论。”束儿低声跟文儿解释过,便紧随竺紫琴她们进到了里面的隔间。 周柔安安静静,果然于摇床中恬然酣睡,于妈上前,俯身细细端详周柔,又用手挨了挨周柔粉嫩的脸蛋儿,唇边浮出了慈祥的笑容。 竺紫琴则不动声色,默默于三尺开外的距离眼看着这一幕,且在束儿跟进来的同时,又往束儿的身后退了退。 束儿有些诧异,回脸看了竺紫琴一眼,刚想劝竺紫琴不必这般小心,转而就听得周柔哇地一声啼哭出音,她慌忙撇下竺紫琴奔到了摇床边儿,并气急道,”于妈,你干什么你,小小姐睡得好好的,怎就被你弄醒了?” “我什么都没做啊!”于妈倒是镇定,指着周柔道,“孩子睡得这样易惊,怕是身子不舒服呢,她喝乳媪奶有没有吐奶的情况,还有大便如何……” 文儿闻声也从外面急步进来,连声问道,“怎么啦,怎么啦,是小小姐病了吗?” 束儿白了于妈一眼,伸手将周柔从摇床里抱起,抱在自己怀中边摇边哄道,“小小姐一向都有些吐奶的情况,少夫人请郎中来看过,没什么打紧,只是肠胃偏于虚弱,对乳媪的奶不是很适应罢了,可大夫已给乳媪开过一些调理的药喝下,小小姐亦是渐好的状况,所以就不劳于妈操心喂奶的事情了,至于身子不舒服,小小姐既没有发热的情况,也没有出现什么喷嚏咳嗽之类,于妈凭什么就断定小小姐不好了呢,依奴婢看分明就是于妈手上太重,把小小姐给闹醒了!” “你是觉得老奴还不如你们这些小丫头们懂照顾婴孩儿吗,别忘了,大小姐还是老奴一手带大的呢!” “束儿,于妈,你们别争了,奴婢就知道会这样,屋里来了陌生人,小小姐怎能不惊醒……” 竺紫琴听得三人在隔间你一句我一嘴争得不可开交,早悄悄退出了周柔的屋子,移步转进了欧欣宜的寝间,她知道欧欣宜屋里的丫鬟虽不少,可多是打杂的下房丫鬟,真正能踏入内堂的人,除了文儿束儿,也就是乳媪了,故她并不担心此时会有别的丫鬟闯进来,撞见她擅入欧欣宜的内寝。 只要于妈能够拖住文儿、束儿!竺紫琴一边听着三人的争吵不休,一边紧张地打量欧欣宜房内的布置,凭着她的经验,她相信证据必定就藏在极少被人接触到的地方,且还是欧欣宜觉得安全、隐秘、又便于取用的地方,她的目光环视内寝一圈后,最终落在了欧欣宜的梳妆台上。 三人吵得面红耳赤,周柔的哭闹声越发的大,束儿又是急又是怒,到底不耐烦道,“按于妈的意思,是信不过我们,非要找郎中来再给小小姐看看啦?那好,就去请郎中便是,可若郎中查不出个毛病,于妈,奴婢还请你以后不要妄自插手少夫人屋里的事儿,小小姐如何照顾更用不着外人来指手划脚!” “我去叫郎中!”文儿愤然转身,此刻才察觉有点不对劲,她顿住脚步,“咦,大小姐呢?” 束儿和于妈闻言,亦发现了竺紫琴早不在屋里,文儿与束儿对视一眼,文儿当先,慌忙冲出了隔间。 大堂里,竺紫琴正双手拢在袖中,沉默安静地坐着,听到文儿出来,她抬眼看了看文儿身后,也正跟出来的束儿和于妈,然后淡淡道,“你们争论完了?” “大小姐,你怎在这里坐了?”文儿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尴尬地寻了个借口道,“大小姐怎么没吩咐奴婢去给您沏壶茶来?” “你们忙着吵架,还有功夫搭理我这个大小姐吗?”竺紫琴揶揄道,“柔儿哭闹的这般厉害,依我之见,倒也未必是哪里不舒服,估计平日里,她习惯了娘亲的气息,能让她安定安稳的气息,结果忽然没了这种气息,她自然而然就会感觉焦躁不安,易惊易醒,你们觉得呢?” 束儿想了想,“大小姐说得有道理,可现在该怎么办呢,她老是这般不安稳,总容易生病的呀。” “这样吧!”竺紫琴站起身,“你们找几件少夫人走前换下的,还没有浣洗的衣物给柔儿做成襁褓,自己再抹上点儿少夫人常用的膏粉之类,或许柔儿就能安定下来。” “让柔儿误以为仍是少夫人在身边?”束儿的表情明显豁然开悟,“大小姐好主意,婢子们多谢大小姐啦!” “还不知道管不管用呢,姑且一试吧!”竺紫琴说罢,淡淡地又吩咐于妈道,“我们走吧,省得人家觉得我们是多管闲事,故意来惹乱子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各自行动 “是,大小姐!”于妈冲着束儿一声冷哼,甩手跟上了竺紫琴,“老奴一片好心倒成了驴肝肺,看来,这屋里个个都是主子,都是眼睛只望向天呢!” “行了于妈……”竺紫琴似再懒得开口,等于妈拉开屋门,她一脚便踏出了门槛。 “大小姐!”束儿岂有听不出竺紫琴主仆一唱一和的讥讽?赶紧将周柔交给了文儿,追出来道,“婢子们是真心谢过大小姐,以后若有疑难之处,还望大小姐多多指点一二!” 竺紫琴停下,回身道,“不敢,小小姐若有个好歹,我可负不起责任!” 束儿单膝下屈,头一次颇是恭敬地向竺紫琴施了个礼道,“婢子们无状,大小姐切勿计较,都是担心着如何照顾好小小姐,还请大小姐体谅则个!” 竺紫琴没再搭理束儿,领着于妈即向院外走去,孰知束儿又一次撵上,拦住了竺紫琴的去路,“大小姐,还有件事儿,关于砒霜……”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来过少夫人的屋里!”竺紫琴回答得很快,且意味深长地看定束儿,“你意下如何?” “是,婢子明白了,多谢大小姐!”束儿恭送二人出了院门,回过头来看向哄着周柔的文儿,无奈叹口气,“走,去看看少夫人屋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被动过!” “大小姐,想不多你年纪轻轻,倒还懂不少呢!”于妈见远离了欧欣宜的院子,边走边感慨道,“小小姐真的是因为娘亲不在了而烦躁不安吗?” “十有八九,有的孩子天生敏感,别以为她尚在襁褓之中,就什么都不懂,她不懂却能感知,当她感知周围的气氛有异,她也会跟着情绪不稳定的。” 于妈点点头,“可老奴不明白,小姐为何要老奴故意弄醒小小姐,还指摘束儿她们照顾不周呢?” 竺紫琴没有立刻回答,反深深地叹了口气后,反问道,“你相信我吗,于妈?” 于妈想了想,“老奴觉得小姐并不是什么坏人,起码小姐不会故意害小小姐的,至于小姐有些地方行为古怪,或许小姐自有理由?” “你相信我就行!”竺紫琴笑笑,“理由我总会给你的,然现在还不是时候,可惜,若你家老爷能多信任我几分,我也不用如此费周折了。” “那老奴能问问,是和寻找大小姐有关吗?” 竺紫琴摇首。 “也对!”于妈道,“少夫人跟大小姐的失踪能有什么关系呢,小姐就算找线索也不可能去少夫人的屋里找啊……如此……莫非跟老爷有关系?” “别问了,于妈!”竺紫琴打断于妈的追问,“我得出门儿一趟,你就跟老爷说我晚膳之前会回来。” “又要出门吗?可明日……” “明日出殡,我会陪老爷去的,这家里也没别人能陪着老爷了,没办法,就当我替周柔多敬几分孝道吧,顶了她的名分,总不成全然顾我自己的私事儿!” “小姐能这般想最好不过,老奴替老爷谢过小姐啦!”于妈作势要施礼,被竺紫琴拦住了她。 “那就这样,我走了!” “小姐一个人出门吗?凤大人怎从早上就不见了?”于妈此时方想起竺紫琴身边缺了个人儿。 “嗯,没关系的,大白天平梁城里也不会出什么事儿,我去去就回,于妈你收拾好屋子,自己歇一会儿等我吧!”竺紫琴说罢,撇下于妈径自往另一条岔道折去,匆匆朝往府门方向。 易洪一大早出门,便迎面碰上守候在外面的凤墨,他诧异地叫了声,“凤老弟,这么早?” “易捕头早!”凤墨拱手作礼。 “凤老弟如何知晓我的住处?是专门在此等我的吗?” “是啊,小弟混的是赏金猎人的饭,若这么些天都不知易捕头的住处,岂不枉做赏金猎人?” “呵,我倒忘了,凤老弟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寻踪查迹哪里能难倒凤老弟!”易洪打着哈哈,心里却兀自戒备起来。 “凤老弟前来找在下,是想打问周府少夫人的消息吗?实话说……” “非也!”凤墨抬手,阻止了易洪接下去的解释,“我知道衙门里的规矩,衙门办案水落石出前,外人不得过多打听,何况是府尹大人亲自侦办的案子。” “是啊,具体实情不便相告,还请凤老弟多多包涵了!”易洪本是要推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听凤墨一说,便干脆懒得扯谎,直言表示不能透露详情了。 “不过,凤老弟也不必太担心,我想府尹大人定会公正处理,尽早放归少夫人的!”易洪补充了一句。 凤墨笑,“这我相信,可我来找易捕头,并不是为了少夫人的事儿。” “哦?”易洪明显松了口气,“那是……?” “答应下给王爷一个交待的案子,有了新的线索,我想请易捕头随我走一趟,一同去问询一下。” “是吗,新线索?什么样的新线索?” “易捕头随我来!”凤墨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衙门这两日连连出事,搞得易洪差点都忘了他原是受命要盯着凤墨的,没想到他两头难以兼顾时,凤墨竟主动找上了他,这倒令他深感意外。 “好,凤老弟前面引路!”易洪满口应下,随了凤墨拐出了他家所在的街巷。 “易捕头,盗案查得怎样了?听说香铺的东家也被府尹大人请进了府衙?”凤墨像是闲谈,有意无意地问着易洪。 “没查出什么头绪!”易洪满脸晦气道,“大人怀疑盗案有内贼,故将香铺的所有相关之人都请进了府衙,可问来问去,好像没发现有用的线索。” “没有派人追寻盗匪的踪迹吗?” “怎么没有,城内城外,不知派出了多少批兄弟,然那拨贼寇就跟上天入地了似的,唉,要我们怎么查嘛!”易洪迟疑了一下,又道,“对了,凤兄擅长追踪,依你之见,贼寇们运着六车香料能藏在何处呢,或者说他们如何将香料运出城,躲开沿途的搜查?” 凤墨依旧是笑,“易捕头干嘛问起我来了,易捕头不也是此道中的行家吗?” “想听听凤老弟的意见!” “六车香料的确是目标太大,要换做我,会先将香料藏在一个妥当的地方,等风声过去,再想法分批运走。” “我也是此意,可平梁城这么大,全城搜查也未必能搜出香料啊,何况府尹大人又吩咐过了,不得闹得鸡飞狗跳,满城皆兵!还有……”易洪哀叹连连,“王府的戍卫也在搜查失踪的总管大人,你说,怎么事儿都碰到一堆了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旁敲侧击 凤墨想了想,“如果让我来讯问香铺上下人等,我可能嗅出一点蛛丝马迹,可是易捕头你懂的,我一介人外人,实在没有资格过问府衙的案子,抱歉了,在下帮不上易捕头的忙啊!” “唉!”易洪又是一声叹,随即他迟疑道,“凤老弟想过没有,凭着凤老弟的本事,完全能胜任捕头之职,何不……” “别!”凤墨赶紧道,“我自在惯了,实在不想受公职束缚,易捕头还是别劝我到衙门里当差了。” “呵!”易洪干笑,“是啊,还是老弟自在,像我们,成天跑断了腿,起早贪黑,一样的危险,结果也就那么点俸禄。” 凤墨笑而不语,不去接话,看来从易洪身上,是打听不出更多的情况了,不过有一点至少可以肯定,也是让他稍觉安慰的一点,那就是他与紫琴暂时还没有暴露。 两人一路穿街走巷,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易洪到底忍不住了,问道,“还有多远,凤兄?” “快了,就在前面!”凤墨向易洪指了指,他们所到之处,离上次密捕许寒林的地方非常之近,但是两处的位置,却是自街口一家向东,一家向西。 “呵,赶巧了!”凤墨放下手,凝目望过去,只见一辆马车正缓缓地移近目标门府,凤墨道,“好像是咱们要找的人,刚刚回府呢!” 易洪循着凤墨所指,果然看到马车停驻,从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子,易洪见到此人后愕然一愣,“梅元观的许瀚星?” “正是,梅元观许观主!”凤墨在易洪肩头拍了一下,“走,咱们去打个招呼吧!” “许观主,好久不见!”两人疾步行去,凤墨扬声唤住了正要推门而入的许瀚星。 许瀚星回过头来,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凤公子?易捕头?” “许观主可好?忙到此刻才回府吗?”凤墨拱手作揖,“冒昧相扰,还请许观主海涵!” “凤公子哪里的话,哦,易捕头,两位都是梅元观的贵客呐,今日突然光临寒舍,在下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了,怎么,找在下有事吗?”许瀚星客气地寒暄着,心里却在一个劲儿地猜测二人此行的目的,这个凤墨什么时候跟易洪搅在一起了?许瀚星有点大事不妙的感觉。 “有些事儿想请教许观主,故而虽知许观主忙了一夜生意,还是忍不住前来叨扰了!”凤墨同样客气着,“请观主万勿见怪,因怕梅元观说话不方便,我二人才在此等候观主的!” “咳,是啊!”易洪此时才明白凤墨为何拉着他走了那么久的路,想必就是估算着许瀚星回府的时间,才特意凑这个“巧”的,易洪道,“我二人问几句话就走,不会太耽搁观主休息!” “二位太客气了,在下在观里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尽管梅元观是通宵开业,不过生意自有下边的人照看着,在下无非做做样子罢了,谈不上辛苦,所以二位千万别放在心上,若随时都可来在下府中坐坐,那在下才是欢喜的紧呢,呃……请吧,二位,咱们里面谈?” “好,里边儿谈,许观主请!” “二位请!” 三人皆是一副应酬的笑容,客套做足,许瀚星遂引着凤墨跟易洪进了自己的府宅,和许寒林的府邸相似,许瀚星的住处也不算大,整间院子简朴古拙一目了然,看起来也不过就是平梁城中的寻常人户,然凤墨知晓,凭着许瀚星的财力,如此简朴,倒有些欲盖弥彰之嫌了。 客堂落座,小厮端来热茶,许瀚星举盏道,“寒舍陋茶,让二位见笑了!” “许观主,不该啊!”易洪对许瀚星的住处显见也是有点吃惊,“梅元观日进斗金,算得上是平梁城中最赚钱的赌庄了,观主为何不寻个好些的住处?” “呵,许某习惯了!”许瀚星道,“再大的宅院,再多的仆役,也不过是一日三餐,一床一铺睡一夜,何必呢,简单着过,自己反而落得清闲。” “许观主说得在理!”凤墨亦端起茶盏,对易洪道,“许观主是见惯了世面的人,赌庄上多少人千金一掷如尘土,看在许观主眼里,恐都是凡俗人事了!” “呵,在下其实也不是什么自命清高!”许瀚星笑道,“在下不过是个怕麻烦之人,所以能得清闲时,把该省下的心都省了。” “难怪许观主也没有娶妻室,莫不是觉得妻室也是累赘?”易洪好奇地打量客堂,心里暗暗鄙弃,要换做自己,他才不会想过类似苦行僧似的日子,要不赚那么多银子干嘛用? “唉,习惯清净了,娶妻生子虽是热闹,烦恼亦不少,对吧,易捕头?”许瀚星的反问,正戳中了易洪的弱点,豢养家室,的确是他这种碌碌平庸的男子最为头疼的人生。 故而易洪尴尬地笑笑,竟答不出话来。 “唔,想不到许观主看人看事的眼光非我等凡夫俗子可比啊!”凤墨喝了一口热茶,不动声色地道,“敢问许观主在平梁待了多少年了?” “呃……有二十多年了吧!”许瀚星道,“凤公子何故有此一问?” “原先家里是何方人士?” “京城灵昌!” “噢?怎么想起来到平梁定居了?” “二十多年前在下尚还年轻,四处谋差事都不甚理想,一直流落至平梁,才算找到了点糊口谋生的饭碗,所以就在平梁定居下来至今,怎么凤公子是在查问在下的身世吗?” “不知许观主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凤墨不顾许瀚星的反诘,只一个劲儿地追问着。 “有一位兄长,在父母双亲过世后,和在下已好些年无有往来了,只听说他在京郊居住。” “二十多年前,许观主想必是知晓京城大户薛国公一家的吧?” 许瀚星愣了愣,“当然,谁人不知?咱们王妃娘娘的母家!” 易洪呆住,他云里雾里听着两人一问一答,怎么猛丁儿就扯上了薛王妃的娘家?要知道无论薛家现今如何,可都是他惹不起的名族啊。 “薛家当时有一名国公府总管,也姓许,不知和观主有什么关联吗?” 许瀚星又是一愣,跟着失笑,“凤公子,在下当年才二十上下,怎么可能当国公府总管?你太高抬在下了,何况京师无人不晓薛府薛家,却没多少人知道薛府的总管是何人啊,你问我,我该如何回答你?” “许观主没有耳闻吗?或者那人是许观主的兄长?” 许瀚星笑着摇首,“我兄长资质平庸,胆小怕事,能当个大户人家的账房先生就不错了,何谈国公府总管?对,他是比我年长,但他若有些本事,我何至于自谋生路,流落至平梁?”(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灵机所动 “这就怪了!”凤墨此时终于露出浅浅的一抹笑容,“据在下得来的可靠消息,那位许总管在王妃至平梁后也离开了薛府,且有人还见过他在平梁出现,难道此人真的跟许观主毫无关系吗?” 许瀚星叹了口气,“凤公子不信我吗?因为在下姓许,又久居平梁,就一定是国公府总管吗?若在下是,岂不早就向王妃娘娘谋个差事去了,何至于要如此辛苦地每日奔波生意?” “只是……”凤墨蹙眉,“好像太多巧合了?” “咳,凤老弟,你的消息会不会有误?”易洪好不容易插上了话,“我与许观主也是相识多年,从未听说他跟王府有什么关系啊?” “就是,易捕头可以为在下作证,在下于平梁做过不少生意,却没有一桩和王府相关,对吧易捕头?” 易洪连连颔首,“莫不是还另有同姓又恰巧来了平梁之人?” “也许吧……”凤墨故作沉思状,“我真的弄错人了?” “敢问……”许瀚星沉声道,“不管凤公子要找的人是谁,凤公子如此辛苦地查询此人又因何故呢?” “为了多年前的一桩案子,我想此人或许是知情者,所以才会放弃国公府总管这等大好差事,不知了踪迹。” “抱歉了凤公子!”许瀚星放下茶盏,挤出笑容,“在下真的一无所知,凤公子若掌握了此人的真名实姓,再请易捕头帮忙,大概会更容易找出此人。” “时隔太久,当年的人都只称他为许总管,能叫出他真名实姓的人少之又少,且国公和国公夫人已逝,薛府后辈中无人听说过此人,故追查起来才颇有难度。” “原来如此!”许瀚星神情明显放松,他掸了掸衣衫道,“凤公子是为查案,在下不会因之责怪凤公子,不过平梁许姓之人何其之多,凤公子要寻符合条件的人,可谓大海捞针呐!” “线索已经追查到了平梁,我不会轻易放弃!”凤墨跟着放下茶盏,“叨扰许观主之处,请许观主见谅,只是在下若仍有疑问,很可能会再来叨扰,许观主不会将我拒之门外吧?” “凤老弟?”易洪听得心下一沉,暗道凤墨也太不知见好就收,本来就无凭无据的猜测,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烦扰别人,幸好许瀚星不予计较,若计较起来,告凤墨一个扰民也是情理之中。 “无妨,凤公子是梅元观的座上宾,如有疑惑,在下欢迎凤公子随时登门。”许瀚星说得谦逊客套之极,暗地里却已将凤墨恨得咬牙切齿,他开始怀疑,凤墨突然到访,莫不是大哥的失踪,跟凤墨有关? 只是偏偏,凤墨此行一来,彻底断了他报官的可能性,因为他刚才已说自己的大哥在京城附近,且易洪也听得清清楚楚,若再行去府衙申报许寒林的失踪,岂不是此地无银? 本来许瀚星一直是在犹豫不决,现在倒好,凤墨逼得他唯有靠自己来寻找大哥的踪迹了,想想许瀚星就是一阵郁闷,而烦恼还不仅仅于此,从凤墨的言谈中,对方似乎盯上了他,这将使他接下来的动作,必须得更加小心谨慎,避人耳目。 烦上添烦,许瀚星尽了最大努力不露一丝痕迹,凤墨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不慌不忙起身告辞道,“那在下就先行谢过许观主了,噢,对了,关于那位许管家的事儿还望观主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倘使观主想了什么或遇到年纪气度大致吻合,又姓许的人,万请观主向在下和易捕头知会一声,行吗?” 许瀚星忙不迭跟着站起,“放心,二位提及之事,在下绝不会向第四人吐露半个字,至于凤公子让在下留意的人,在下只能说尽力而为,如何?” 易洪闻言,踏实不少,“谢许观主,我二人就此告辞,叨扰,叨扰!” 出得许府,易洪责怪道,“你搞什么鬼,凤老弟,案子可不是你这么查的,没有确证对方是你要找的人,你徒然上去质询,只会给自己惹下平白的官司,何况大家在平梁城熟门熟脸,你叫我多尴尬不是?” 凤墨却是笑着不吱声,并朝易洪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还在别人家门口,最好别多话。 易洪无奈,尽管暂时闭了嘴,内里就已经开始疑心凤墨是不是徒有虚名,根本不懂得办案。 两人回到分岔街口,凤墨原是准备朝来时的方向走,不知怎地,他忽然顿住脚步,望向了许寒林所居的位置。 “又怎么了,凤老弟?”易洪显得不耐,“你一早拉我来,说是有新线索,结果根本就是凭空臆测,现在,你又打算去何处寻你那个姓许的管家?” “呵,都是姓许,怪小弟没能够查实!”凤墨毫不介意,主动致歉道,“耽搁了易捕头的时间,是小弟的不对,不过现在时辰尚早,小弟想再在附近转转,不知易大哥……” “既然没线索,何故还要四处瞎转悠?” “好吧!”凤墨不再挽留,“既然易捕头有衙门里的事儿要忙,就别管小弟了,小弟自己走走,全当是整理一下思路也好。” “这……”易洪迈出去的脚又迟疑地收回,衙门里的事儿虽最为头疼,然毕竟是府尹大人跟王爷叮嘱他看紧凤墨,他即使再不想陪着凤墨白白浪费时间,却不能断定凤墨是不是别有打算,谁能说得清刚才许府的一幕,不是凤墨故意做给他看,故弄玄虚呢。 何况凤墨相辞得太干脆,似乎急于跟他分道扬镳,这不能不令易洪胸中生疑。 罢了,易洪想到,反正都是差事,顾哪一头都是顾,凤墨既然不肯走,就当陪他好了。 “老弟啊!”易洪用无奈的表情道,“你有所不知,这片街区是平梁城中地形最为复杂的民宅区,街巷回环相连,转来转去的很容易令人迷路,得了,陪人陪到底,我就随你走走吧,免得你待会儿啊,转迷了路又怪大哥没提醒你!” “怎么会?”凤墨笑笑,“易大哥太小看小弟了,别的不说,小弟走南闯北,还从未在哪个地方迷路呢!” 话虽如此,凤墨却已穿过街口,朝对面走去。 易洪忙急急撵上了他,“开玩笑的,我本确实担心衙门里的事儿,不过一想,何苦呢,忙不完的案子,毫无头绪,还不如跟凤老弟图得半日清闲呢!” “是啊,有时候,就像走街串巷,明明好似已至尽头,再无路可走,没准儿前面又是峰回路转呢?”凤墨心不在焉地应酬着,凭着记忆一路摸向许寒林的宅邸。 冥冥中,似乎有某种奇特的感觉,他想看看,许寒林失踪后,留下的空宅会不会别人还曾去过?(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沉石坠渊 “凤老弟,嗳,等等我啊!”易洪边走边招呼,凤墨走得很快,仿佛当他根本不存在,且神思游离,对他的招呼恍若未闻,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七转八转,凤墨在曾经来过的巷口停住,白天街巷中的情形和夜间有很大不同,故而凤墨是重新打量了一番周遭环境。 两三名蹲在墙根的小贩朝他们招呼,“大人,要买蔬菜吗,新鲜的,今早刚挑进城的。” “去去去!”易洪不耐烦地挥手,诧异凤墨为何会对此条街巷感兴趣。 凤墨想了想,走近小贩,“你们每日在此卖菜?” “偶尔,大人!”其中最年轻的一名道,“附近的巷子我们都是转着卖,有时在这里,有时在别的巷子。” “那么说住在附近的你们都认识?” “差不多吧,大人!” “可此处是条死巷,谁会来买你们的菜呢?” 卖菜人闻声一愣,随即道,“本来巷子尽头的许官人,喜欢我们的菜新鲜,隔三差五地就叫挑来,可不知为何,他这两天都不见了人影,敲门也无人应答,所以我们本打算在这里等等,再不见他,就挑去别处卖的。” “许官人?”易洪这回也听清楚了,“什么许官人,姓甚名谁?” “小的们不知道啊,平时客气相称,都叫他许官人,此人看起来气度不凡,出手大方阔绰,小的们还以为他是官家的人呢。” “有多大年纪?”易洪问。 “四十……来岁吧,不不,他保养得当,没准儿已年近五十了呢!” 易洪瞧了凤墨一眼,见凤墨亦在低头沉思,便对凤墨道,“走,都到这里了,咱们看看去。” 凤墨颔首,两人一前一后,走近了许寒林的府邸,只是凤墨却在门前停下来,任由易洪独个儿去拍门。 无人响应,意料之中,凤墨在易洪不肯放弃的拍门声中,四下环顾,目光终于落在门侧的墙角根儿处…… 那里,隐约是画过什么,有白色痕迹犹在,可又被人抹去,故而图样模糊不清,辨不分明,凤墨暗自讶异,一颗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那必定是某种约定的暗号,可惜抓捕许寒林的时候是漆黑的夜间,他与竺紫琴都不曾留意院外的墙角根儿,这暗记究竟是许寒林被抓之前画上去的呢,还是之后? 有种不寒而栗的凉意袭上脊背,竺紫琴说的没错,许寒林身上的秘密可不止多年前的旧案那么简单,暗记是谁留下的,又是给谁看的呢?会是许瀚星吗? 凤墨头脑中一片混乱,他庆幸自己谨慎起见非要过来再看一看的同时,又产生了更糟糕的预感,就像他和竺紫琴一不小心挖开了一个洞,结果发现洞口松塌,他们正在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渊坠下去一样。 “凤老弟,看来确实没人呢!”易洪拍了拍手,回脸望向凤墨,顿时察觉凤墨魂不守舍。 “怎么了,凤老弟?” 凤墨叹了口气,答道,“算了,我刚刚想到那人没准儿早改名易姓了,咱们总不成遇见个姓许的就去查问人家吧?走了,主人或许有什么事儿出门了,你再敲门也没用。” “我……”易洪悻悻地离开,“还不是受你影响的?话说,找到那个姓许的管家真的重要吗?” “只是大概能多一条线索罢了!”凤墨笑,“找不到此人也没关系,我还另有办法查清案子!” “就不能多透露一点案情吗?真是!”易洪抱怨道,“老耍得我团团转,谁晓得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凤墨不予理会,他跟易洪在府衙附近分道,口中说着回周府,却是在跳上随手招来的马车后,又吩咐车夫改道出城。 竺紫琴果然在晚膳前返回自己的小院,于妈迎上来,告诉她明日需要穿的素服已为她备好,搭在了房中的衣挂上,竺紫琴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于妈可以上晚膳了。 用罢晚膳,周奉意外地登门,竺紫琴虽心知周奉所为何事,却也不好三言两语打发对方,将周奉让进屋里坐下后,竺紫琴道,“老爷子要是想叫我为少夫人想办法,紫琴怕是无能为力。” 周奉忧心忡忡叹了口气,竺紫琴的回答仿佛是在他的预料之中,可他又有些不甘心地摇首道,“老朽来不是想请你想法子,而是为了明日。” “明日?” “对,王爷今日不肯见老朽,明日他愿意不愿意,大家总会照面吧?” “老爷子想单独跟王爷聊几句吗?明日出殡人多过场多,大家又都沉浸在送行的气氛中,怕不适合谈话!” “不抓住明日的机会又该怎么办?你倒说说,是你们让老朽失去了王爷的信任,如今老朽的家人全都身陷府衙不得脱身,你们就打算不管了吗?” 竺紫琴挥挥手,对于妈道,“给老爷上壶热茶来,老爷身子不好再加肝火气大,会更容易病倒的!” 于妈应诺一声,退身出门,周奉则没好气道,“不用你操心老朽,老朽如今是想明白了,这把老骨头迟早要葬送在你们手上。” 竺紫琴微微轻叹,“老爷子何必说气话,今时今日的状况犹如大厦将倾毁一蠹,有些事儿可不是紫琴一己之力就能造成的。” “老朽不管,老朽听说今日你去看过柔儿了,虽你帮着想了些办法哄得柔儿安静下来,可为了柔儿,老朽说什么也不能让她无爹无娘,无人看顾!” “老爷子的担心我也想过!”竺紫琴道,“然老爷子今日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到,任紫琴凭空胡乱猜测,也是想不到任何对应法子的呀。” “所以老朽才寄希望于明日,总之你是答应陪老朽一起去的,王爷避着见老朽,要么就你以其他理由接近王爷!” “理由不是找不到,只是紫琴觉得……”竺紫琴迟疑道,“正在王爷心情郁闷以及对咱们有戒防的风头上,再去惹恼王爷真的好吗?” “老朽就怕时间一拖长,对欣宜更是不利!” 竺紫琴无奈,“我试试吧,老爷子,但我不能保证王爷的反应,若为周府引下更大的麻烦,别怪我不曾提醒你,到时,不光是你周府上下,包括我跟凤墨,都会受到牵连的。” “老朽知道!”周奉淡淡道,“所以你最好打起精神来,尽全力!”(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速之访 没等于妈端来茶,周奉已扬身离去,竺紫琴闷坐半晌,心下却是有了别的主意,而未将周奉的态度与威胁之句放在心里。 看看天色,一点一点黑沉,竺紫琴几次踱到窗边,可依旧不见有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小院,甚至侧耳聆听,也听不到她期待听到的脚步声。 难道出了意外?竺紫琴狐疑地想到,和约定的不同,本该早就返归的凤墨迟迟未现身,不能不令她多了一层担心。 就算约了易洪去堵住许瀚星,又能耽搁多久?何况晚上凤墨还要跟花荐继续他们的搜寻,若此时还不见人的话,就很可能要到天明时才能碰上了。 而天明……竺紫琴光是想想一路的出殡就觉得头痛,临行之前,有些事她必须要向凤墨留个交待,若碰不到面…… 竺紫琴回身,打量着她的屋子,于妈每日里里外外收拾,尽管从不曾碰过她的任何东西,却并不表示将东西藏在屋里就是安全的。 至少对于她这种无比熟悉房间内各种机关暗格的人来说,此间屋子就如同一览无余的平地,毫无隐秘可言。 该怎么办呢,万一凤墨被什么事儿缠住了,没法及时赶回,或者即使碰面了也不方便将东西交到他手上…… 竺紫琴忽然想起雪向山顶那栋最为神秘的三层楼阁,就在他们营地的西侧,深藏在雪松掩映的密林里。 领着她进去之前,美丽的女人告诉她,别小看这栋从外面瞧着丝毫不起眼,普普通通的三层楼阁,里面的空间将会比她想象的更大,地形也会比她想象的更复杂,且在她之前,能活着顺利走出来的人,最短也花了足足三天时间。 “那走不出来的人会怎样?”竺紫琴问道。 女人笑笑,伸手在竺紫琴的下巴尖勾了勾,“你这么聪明的丫头,不需要从我口中获知答案,去吧,从踏入门内的那一刻起,你唯一需要考虑的事儿就是如何活着走出来。” 竺紫琴再不问,在她的记忆里,总有同伴会莫名地消失,且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答案其实就深藏在每个活下来的人心中,只是没有人会直言道出让他们恐惧万分如临深渊的答案。 他们,所有人都是孤儿,消失,也就如同从不曾来过这个世间。 事实上,从踏入门内,到重新见到外面那雪白耀眼刺痛双目的光亮,竺紫琴所花的时间,是两天零七个时辰,比之前所谓的“最短”又少用了将近五个时辰。 竺紫琴至始至终都没有道出她所以能成为最快脱身者的玄机,毕竟,那一年她才十二岁,她的惊人成长连高荀都感到不可思议。 其实,和其他的进入者不同,竺紫琴一开始寻找的目标,就不是她进入的那道门,而是另一个真正的可以走出来的暗门,即所谓的生门,这使得她并没有像别的人,耗费了太多徒劳无功的时间。 三层楼阁内,布满了无数的机关暗门以及古怪的如迷宫般的阵法,还有,竺紫琴在进入后一脚踏空才知道,楼阁下原来还有地下层,由于不时移动变换的石台、阶梯、隔墙等物,扰乱了人的方向及空间感,所以会经常在进入另一个通道或房间后,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处于楼阁内的第几层,处于什么方位。 也因此,楼阁墙壁严丝合缝,不透一丝外界的光亮,以使人根本无法判断方位,除了靠找到的一盏油脂灯和半根火摺照亮,竺紫琴几无可用之物,以至于后来许久,她想起那令人窒息和压抑的黑暗,都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两天零七个时辰,她身上揣着的进楼阁之前女人给她的一小包鹿肉干,仅仅只动了两片,她生怕自己走不出去,不知何时能走出去,居然两片肉干撑了两天零七个时辰,见到天光的那一瞬,她虚脱无力地想哭,却发现连落泪都是奢望。 如今回想,世间恐再无任何一个地方能与雪向山顶的楼阁相媲美,精妙绝伦的布局与设计,巧夺天工的机关与陷阱,说其是最为可怕又最为令人惊叹的筑造也不为过! 可惜了,此世间也恐怕再不会有那样的楼阁,雪向山顶,大概已成了一片废墟了吧。 竺紫琴感慨之余,习惯性地踱向桌案,伸手去取茶盏,当她的手指触摸到瓷壁的冰凉时,她忽然猛醒…… 这是怎么啦,为何最近几日总是频繁想起曾经的过往,明明就是她最为嫌厌最为不堪回首的岁月,为何梦里或恍惚的瞬间,它们就如同还在眼前? 是由于离开的太久了吗,还是她本静如枯井幽潭的心,开始变得急躁不耐起来,竺紫琴将杯盏里的茶一气喝尽,就像要决然断开所有纷扰,然后重重地放下了杯盏。 “大小姐?”于妈大概是听到了动静,推门而入,“你没事吧?” 竺紫琴转脸,“不是让你去歇着了吗,我没事儿!” “可……”于妈迟疑道,“老奴本想去厨房吩咐准备夜宵的,结果刚刚在月门外碰上小厮来报,说有人要见大小姐。” “谁?” 于妈摇首,“小厮只说是个年轻的姑娘,身穿大斗篷,辨不出身份来历,她也不肯自报姓名。” 竺紫琴微微蹙眉,“为何不将她请进来?” “对方坚持等在府门口,请小姐出府相见!” “怪了,谁的架子这么大,非要我出府去见她?”竺紫琴冷笑,“披风拿来罢,我去看看是谁。” “老奴陪大小姐一起去吧,”于妈边取披风边道,“都这么晚了,好人家的姑娘怎会到处乱串门?老奴看八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竺紫琴一言不发,盯着于妈。 于妈愣了愣,随即察觉失言,竺紫琴不也有天黑后出门的时候吗,她算是有口无心将竺紫琴也归为“不是什么好东西”之类了。 “啊呸呸,老奴说错话了,大小姐千万别跟老奴一般见识!”于妈陪着笑,赶紧道歉。 好在竺紫琴并不像真计较,系上披风后,她淡淡道,“你就别跟着我了,不就在府门口吗,我瞧瞧就回,门口还有看门的小厮呢,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说罢竺紫琴撇下于妈,径直出了自己的小院,一路穿林过院,行至了周府大门。 果如小厮所言,一位身披黑色大斗篷的女子正静静地站在门边儿,背对着竺紫琴。 “敢问……” 竺紫琴话刚出口,女子转过身子,放下了斗篷罩,竺紫琴愣住,“金湘……?”(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离奇消失 不速的到访,让竺紫琴颇是意外,“金湘你……” 金湘将斗篷罩重新戴好,“请姑娘借一步说话行吗?” 竺紫琴望了一眼守门的小厮,点点头,迈步出了周府大门。 两人一前一后,远离周府,在巷子僻静处一棵暗荫浓密的大树下站定。 “有什么话说吧!”竺紫琴背对金湘道。 “是我家主子!”金湘长吸一口气道,“她发现郡马爷似乎不在露合楼了,然奴婢在外面悄悄私下打问过,没有人曾见到郡马爷露面。” “噢?郡马爷不见了?”竺紫琴暗暗蹙眉,然后不动声色道,“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家郡主以为是我将郡马爷变不见了吗?” “主子不是这个意思,主子知道姑娘聪明过人,或许姑娘能帮着估算估算,郡马爷可能会去了何处,是生还是死?” 竺紫琴无奈地笑了下,“我记得你曾说过,与我就是一锤子买卖,将货交给我之后,大家两不相欠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此刻又想起我来了?郡马爷是死是活,是不是失踪,跟我又有何干系,我凭什么要插手郡马爷的事儿?” “可姑娘当时不也说世事难料,郡主有不时之需时,你很愿意还她个人情吗?现如今,郡主殿下希望姑娘,就当是还人情了吧!” “话虽如此!”竺紫琴转过身,“我很好奇,据我所闻,你们郡主殿下很是嫌弃这位郡马爷的,为了他,竟肯押上我的人情了吗?以你们郡主的倔强性格,自尊心极强,她自己的事儿,都未必会屈尊找到我头上呢!” 金湘咬着唇低下了头,将半张脸都隐于斗篷的暗影之中,“郡主和郡马爷之间如何用不着你管,你只说愿不愿意帮这个忙吧!” “郡主要我还人情我不得不还,然要我践行诺言,我也必须问清楚,郡主殿下到底是希望郡马爷活着呢还是死了呢,亦或是希望他最好永远从自己眼前消失?” “若是郡马爷死了,我还着急来找你做什么!”金湘急道,“郡主自然希望郡马爷平安无事,当然,为了郡马爷好,她更希望郡马爷离开平梁,彼此再无纠缠。” “我明白了,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恩情不在了,你们郡主仍是想保郡马爷一命是吗?” 金湘用沉默算是肯定了竺紫琴的猜测,竺紫琴遂移近金湘,接着道,“好吧,我们回到郡马爷的话题上,我问你一句,你都能如实回答我吗?” “姑娘是答应帮忙了?”金湘重新扬起头。 “我又不是活神仙,尽力而为罢了!”竺紫琴注视着金湘,“可你是否如实相答,倒关系着郡马爷的性命!” “姑娘问吧,奴婢知无不言便是!” “对于如何处置郡马爷,郡主殿下想必已向王爷求过情,王爷是如何回答郡主殿下的?” “王爷答应饶过郡马爷一命。” “是立刻答应的吗,还是几经犹豫?” “这……”金湘摇首,“奴婢不清楚,奴婢只是听郡主殿下说王爷是答应了。” “郡主殿下如何察觉郡马爷已不在露合楼的?难道戍卫们都撤了,也没有人再往露合楼送饭菜?” “不,戍卫们仍在,看他们轮流值守的情况似乎并无异常,然奇怪就奇怪在这点,送进露合楼的饭菜,最后会由戍卫们分食掉,仿佛郡马爷根本不曾动过那些饭菜!” “郡主殿下怎么知道?” “郡主殿下求王爷让她跟郡马爷见上一面,王爷一直不肯答应,郡主殿下无奈之余,只得差遣奴婢想办法在饭菜中混了一张字条,字条上郡主殿下要郡马爷安心等待,她正为郡马爷想办法让父王放了他,因为混了字条,奴婢不太放心,故而饭菜送进去之后,奴婢就远远地盯着露合楼的动静,结果,奴婢亲眼看见装饭菜的食盒,到了戍卫手上,一名戍卫从饭中吃出了郡主殿下的字条,后又将字条交到了王爷手里!” “王爷没有为此找郡主吗?” “没有,王爷当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见了郡主,根本未提及饭中字条的话。” “会不会龚明兴仍在楼中,闹着脾气故意绝食?” “郡马爷……”金湘不无怨责道,“若是有那般硬气骨头,主子也不会嫌恶他至此,夫妻缘尽落到今天的田地,还不是因郡马爷太过窝囊?” “或许关押了数日,性情大变了呢?” “两天了!”金湘道,“郡马爷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岂不是人也熬得差不多了?然郡主见王爷不提字条一事,便主动问起郡马爷最近如何,王爷的回答是,尚可,能吃能睡,并无异常!” “好吧!”竺紫琴想了想,“就当你们郡主殿下的猜测是对的,郡马爷人已不在露合楼,那王府里的其他地方呢,你们都找过吗?” “奴婢反正将王府里能藏人的地方都转了个遍儿,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郡马爷就如同凭空消失!” “要让人凭空消失,白天里众目睽睽是不可能做到,除非像咱们上次一样……” “是,奴婢想到了,连姚夫人的房间,奴婢都潜进去看过,郡主无事,也找了借口去王妃娘娘跟世子殿下和郡王殿下的屋子,可……” “我的意思是说……要将人带出王府,夜间的值守,你们可有问过?” “没法问!”金湘答道,“值守的戍卫全都听命于王爷,包括戍卫统领也是对王爷忠心耿耿,他们不会将郡主放在眼里的,何况郡主殿下暂时只是怀疑,她还不想让王爷知道她有了疑心。” “所以呢,你离开王府都找过了哪些地方?” “郡马爷常去的地方,可能会去的地方,平梁城中但凡跟郡马爷有几分交情的人府上,奴婢也寻了借口去查实过,都未见郡马爷踪影。” “你找的那些人,他们都知晓郡马爷不见了?” “没,奴婢很小心,假说是替郡马爷还东西,套了他们的话儿,却并未吐露半分郡马爷的情况。” “嗯,幸亏郡主殿下谨慎,此事当真棘手的紧,我会帮你们留心郡马爷的去向,可在找到郡马爷的下落之前,你们最好别让王爷察觉,你们已在暗中起疑,切记切记!否则的话,我想我们大概永远也别想找到郡马爷了!” “当真有那么严重?”金湘吃惊道,“郡马爷会不会已经……”(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终破手法 “回去吧,金湘!”竺紫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简短地下了逐客令,“没有确切消息之前,我无法回答你,但我保证,一旦获知了郡马爷的去向,我会主动联络你们。” 金湘迟疑着,犹自有些不甘心道,“姑娘不再问问奴婢,郡马爷家乡何处祖籍何处之类的了吗,还有,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远方亲戚,没准儿郡马爷已离开平梁城,回自己祖籍或投亲访友了呢?” 竺紫琴无言,半晌才道,“不必了,你们也不要派人去找,实在寻不到郡马爷的人再说吧。” “好……吧,就依姑娘的!”金湘失望地施了个礼,“奴婢替我家主子谢过姑娘,就此告退!” 金湘宛如一阵风,消失在黑暗中,竺紫琴的脸色慢慢凝重起来,正如金湘所言,她心知龚明兴凶多吉少,只是不愿立刻道破,断了贺兰晶晶的希望罢了。 然最为令人困惑不解的是,露合楼看守严密,王爷为何还要把龚明兴转移到其他地方?贺兰晶晶说已有两日不见龚明兴动过饭菜,可见冒险送字条应该就发生在昨日。 那么昨日之前,龚明兴到底在不在露合楼,他是什么时候被转移的,估计贺兰晶晶也是说不清。 依贺兰遥的脾气,对龚明兴下手大概是迟早的事儿,可竺紫琴以为至少要等过了姚氏的下葬吧,毕竟出殡是大事儿,无论如何龚明兴在被处置之前,还顶着郡马爷的身份,不让他在出殡的人群里露个面儿,好像于情于理都不合啊。 竺紫琴叹了口气,拢紧披风往周府走去,尽管答应下贺兰晶晶会帮着留意,但想要找出被王爷悄悄转移走的人,又是谈何容易,何况她是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回屋歇下,竺紫琴取了一只刚更换过没多久的蜡烛吹灭,又拔下金簪将簪尾凑近另一只燃着的灯盏的火焰,炙烤了一会儿后,利用灼烫的簪尾,从蜡烛的底部,一点一点将其熔空。 当做完一切,最后将蜡烛的底部重新封上时,此时夜已入深更,竺紫琴把蜡烛依原样在烛台上嵌好,望了望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露出了焦灼的眼神。 凤墨,你究竟遇上了什么事儿?为何不回来与我商量? 无奈,竺紫琴唤来于妈打水洗漱,并叫于妈关好了窗扇,“明儿得早些起,你替我准备清淡些的食物吧!”她吩咐道。 清淡的食物并不是她没有胃口,而是出殡仪式繁复冗长,故而为免如厕的不方便,多半此类场合,参与者都会尽可能的少进食。 于妈点头称是,一边服侍竺紫琴更衣,一边道,“小姐年轻,老奴倒并不怎么担心,不过老爷明日可是要受些罪了,听老爷说,除了周成没有别的人跟着,就烦请小姐一路上多留心老爷的身体状况,若有不适,还是叫他不要硬撑,及早告退的好。” “你们老爷……”竺紫琴凝视镜中的自己,顿住手中的动作,“他想的可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周府……” “是啊,老奴知道!”于妈没察觉竺紫琴神情有异,仍旧自顾自道,“老爷辛苦了一辈子,自然希望周家产业能够为后辈子孙带来福荫,而后辈亦能巩固基业,发扬光大,可惜,天不遂人愿呐……” “于妈,你跟着老爷很多年了,虽一直留在周府老宅,然对于老爷的生活习性,你想必是比谁都了解的?”竺紫琴仿佛没听到于妈的话,忽然突兀地问道。 于妈一愣,随即笑道,“呵,不是老奴说大话,周府上下,恐没有谁比老奴更了解老爷的了。” “那么老爷平时里喜欢喝的是什么茶?”竺紫琴又问。 “是宁安雀尖啊,怎么?” 竺紫琴心下一沉,“宁安雀尖?我喝着怎么不像?” “姑娘有所不知,这宁安雀尖,是宁城辖下靠近渚安的一片丘陵所产,产量极少,也远没有渚安紫蕊的名气大,可茶香却是比渚安紫蕊有过之而无不及,其茶汤浓醇,微有苦意,回味悠长,但因为产量小而为不多的人所知,老爷也是当初替大少爷定亲时,宁城欧家收下聘礼,回礼中送了老爷几罐宁安雀尖,才得知原来宁城还产这么一种茶,结果初次品尝罢老爷自此便喜欢上了宁安雀尖,其他的茶品都再入不得他的口了。” 竺紫琴闻听斜睨了于妈一眼,“你没听懂我的话么,我的意思是,我也去过老爷的屋里,当时上的茶,明明就跟我们寻常喝的一样,都是渚安紫蕊,哪里是什么宁安雀尖?” “呵,老奴知道小姐的意思,刚才老奴说了宁安雀尖的产量极少,一般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便是宁城本地,每年出产的茶光是供送达官贵人的府上都还略显紧俏呢,老爷深惜此茶得来不易,自然不会将其用来待客,所以小姐喝的,想是老爷的待客之茶。” 竺紫琴暗自叹了叹,“那么老爷的宁安雀尖,都是由欧家送来的吗?” “差不多,欧家知晓老爷喜好此茶犹甚,每年便特意为老爷多留几盒,两家姻亲,少不得礼尚往来,故他们派人给少夫人和周府带些礼品之类时,便会将此茶一并送来,当然,今年少夫人回娘家待了一段时间,回来时大少爷和少夫人又给老爷带了些宁安雀尖。” “每次……送过来的宁安雀尖,是直接交到老爷手上,还是经由少夫人之手转交的?” “宁城来的人,毕竟是少夫人的娘家人,自然每次都是由她先见过面儿,才引着去见老爷,礼品也是,由少夫人转呈,她也会觉得面上有光吧,何况还可以更巩固她在周家的地位。” “难怪……”竺紫琴缓缓闭上了眼,难怪她几次去周奉的屋里,没有任何收获,始终找不到对方的手法,却原来玄机在周奉的那一口嗜好上。 “难怪什么,大小姐?”于妈好奇道。 “于妈……”竺紫琴重新睁开双眸,转脸盯住于妈道,“你是老爷信赖的人,所以我姑且也就相信你,你能替我办一件事儿吗?” “什么事儿啊,大小姐?”于妈愣住。 “明儿我和老爷都不在府中,周管家也在忙于生意上的事儿,你能去老爷屋里一趟,偷偷拿出一罐宁安雀尖来吗?” “为何?”于妈更是吃惊,“宁安雀尖不在老爷屋里,放在老爷书房最顶格的柜子里。” “那就更方便了!”竺紫琴道,“若你是为你家老爷好,就先别问为什么,理由等你拿到后,我自会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行踪,此事也不得泄露给任何人,包括你家老爷。”(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冗长行途 “宁安雀尖……可是老爷的心头肉……”于妈失神地喃喃道,“老奴如此做,岂不成了家贼?老奴几十年还从未……” “家不家贼的都是后话,放心吧,事后老爷便是知晓了,也不会责怪你的,只是在我得到宁安雀尖之前,你暂不可让任何人知晓,懂吗?” “那老奴取到宁安雀尖之后,就只需等小姐回来是吗?” “嗯,把茶藏好,别让任何人进你我的屋子。” 于妈长长地叹了口气,闷声点点头,“知道了,大小姐!” 一宿再是无话,竺紫琴辗转难眠,直至天亮才勉强合了下眼,然到用罢早膳,凤墨仍旧不见现身。 眼看已经没多少时间了,竺紫琴只得叫于妈给自己更衣,换过素服,竺紫琴想了想,取了凤墨送她的白玉簪插在发髻里,又另配了两朵透紫玉花相映衬,算是妆扮停当。 周奉早已在府门处等竺紫琴,两人仿佛有默契般,仅是相互微微颔首,便各自登车。 和初到平梁,正赶上薛王妃的寿诞相似,王府门前车马如流水泄不通,然当时的热闹纷纭,换成了如今的一派肃穆萧瑟,只见到处青幛纷飞白幡卷展,黑白的世界是既刺目又惊心动魄。 由于来得稍迟,周府的马车在离平梁王府还有小半里路的街面上便被阻滞住了,没法接近平梁王府的各户车马只得依序沿街排成了长龙,等待前方通传过来的消息。 竺紫琴默默地靠在车厢内,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外面往来的下人与小厮,大概是打探些消息,回来好禀告自家的主子,因着匆匆忙忙来回奔走的人,本来是出殡送行,原该压抑的气氛,倒多了些焦躁和不安。 很快,在竺紫琴他们身后,车马的长龙排得更远更长,足足都占满了三四条街,竺紫琴叹口气,参加出殡的人如此之多,别说接近贺兰遥,怕是连棺椁的入土都得远远观望了。 如此等了足足约有一个时辰,终于见几名王府的下人沿街过来传话,说是出殡的队伍马上启行,请大家依序跟着走便是。 果然,耳边听得哀乐声大作时,打先头的殡仪仪队已出现在前方,一时间调不得头的车马均纷纷安静伫足,车内的人宛如精神一震,目不转睛地凝神相视,毕竟王府的丧事,这在平梁还是头一遭。 很长的殡仪队过去,礼乐队过去,竺紫琴终于看到了姚氏的灵柩被缓缓抬行而来,她瞧得很清楚,没有龚明兴,唯一扶柩掩帕哭泣的是贺兰晶晶。 当然,不管贺兰晶晶是真伤悲还是假哀哭,哭灵却是必不可少的过场,并且还要做成悲伤过度,身子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软倒的架势,此也算是难为了贺兰晶晶,竺紫琴看得金湘随侍,一边搀扶着跌跌跘跘的贺兰晶晶,一边还得跟着抹上几把泪,心下不免有些好笑。 人死不能复生,弄出再大的排场与声势来又有何用?竺紫琴收回目光,垂下眼帘,于哀乐和哭声阵阵里,如若坐定,已是无有丝毫涟漪。 周奉似有感叹,一直沉默的他忽然轻声道,“生前毫无地位,死后的排场倒堪比王妃了?呵,侍奉王爷一场,姚氏也算值了,总还落得死后风光!” “不是王爷想搞出这样大排场,而是……”竺紫琴幽幽道,“我等不管是不是趋炎附势,都不得不来,王爷总不能让大家在背后议论他亏欠姚氏吧?” “有些话心知肚明就行了,何必直言拆穿,拆穿了世态炎凉人情冷薄莫过如是!”周奉点着下颌道,“王爷王妃来了,你瞧世子等人,面上何有一丝悲意?” 竺紫琴听了,却是既未抬首也未应答,半晌后,待感觉到车马的长龙在徐徐移动时,竺紫琴才仿佛自言自语道,“八个大汗抬着姚氏的棺椁,也像是很吃力呢!” “有陪葬之物吧!”周奉不以为然,“姚氏再无地位,毕竟服侍王爷多年,想王爷如何也不会让她寒酸下葬嘛!” 竺紫琴点点头,他们的车随着整个出殡的队伍缓慢地攒动起来,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长龙滞缓地扭行着,光是出平梁城就又花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而踏上官道,行进的速度才明显增快起来。 不过说是增快,也就是几里的路程比较顺畅,由于路远,出殡的队伍不得不隔几里歇一脚以等后面的人跟上,于是走走停停间,除了哀乐还不时地奏响,已几乎不闻任何哭声,沉默的队伍配上同样亦显得有气无力的乐奏,更令人有种昏昏欲睡之感。 竺紫琴见周奉强打着精神,仍止不住地眼帘垂坠,然后在车厢的晃震下又猛地惊醒,便对他道,“打会儿盹儿吧老爷子,到地方了我自会叫醒你。” 周奉想是的确熬不住了,遂不再强撑,道了句,“好,辛苦你了。”跟着即斜倚在椅背,很快睡了过去。 剩下竺紫琴一人百无聊赖,半是养神,半是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在又一次停车歇脚的时候,她终于耐不住撩开了车帘,探身出了马车,“还有多远,周成?” “快到了,大小姐,听人说,大概也就六七里路了。” 竺紫琴看着道路两侧的风景,发现出殡的队伍不知何时已偏离了官道,就又问道,“这是朝什么方向,是奉秀陵区吗?” “是啊,去奉秀陵区只这一条道儿呢!”周成给竺紫琴指了指,“去左户庄也是走这条道儿最近,但奉秀陵在道侧右方还要走一两里路,所以连小的都从不曾见过奉秀陵何等模样。” “自然,谁人都能去,还叫王陵吗?”竺紫琴信口答着,这时却看见了有一人一袭白衣引马在朝他们的方向踱来。 那人所经之处,沿途车乘内的人均纷纷或撩开车帘或躬身下车向其施礼,而他则挂着一抹冷淡的笑容浅浅颔首略略回礼。 “贺兰元靖!”竺紫琴喃喃道,越是不想碰见的人越会照面,此话还真不假。 贺兰元靖越来越近,竺紫琴已来不及退身回车厢,只得跳下马车,待贺兰元靖到跟前后,向其道了个万福,“民女见过世子殿下!” “父王命我传话,各位今日辛苦了,很快就要到地方,请各位再忍耐忍耐!”贺兰元靖的目光从竺紫琴身上掠过,抬高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以一种官样口吻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兔死狐悲 “谢王爷体恤!”竺紫琴尽管一万个不情愿,也是不得不依礼相回,左右旁侧那些人听了,自然跟着异口同声纷纷叩谢。 贺兰元靖挥挥手,“大家请上车吧,马上就启行!” 竺紫琴再施一礼,转身正欲登上马车,却听得贺兰元靖低声道,“姑娘留步,本世子还有话说,姑娘急什么?” 竺紫琴收回脚步,回转身子,“世子殿下有何见教?” “你不是想方设法要接近我平梁王府吗?正好……”贺兰元靖用嘲弄的语气道,“我母妃寻思着是时候与姑娘见上一面,商谈几句了,所以等仪式结束,姑娘就稍作滞留,去陵区后山凉亭等着我母妃的召见吧。” 竺紫琴愣了愣,“王妃娘娘要见民女,民女随时随刻不敢不遵,只是民女不明白,王妃娘娘为何要挑在今日,要挑在陵区后山?时机和地点都好像有些不妥吧?” “怎么,母妃要见你,你还挑时间地点吗?”贺兰元靖冷冷道,“我实话说了吧,无他,大家出门在外,凉亭小坐,比在平梁王府更随意些不是吗?母妃也是为你考虑,怕你拘谨,故特意想在宽松适宜的环境,与你敞开了说话,你不成因为自觉时间地点不妥,便要违逆母妃之命?” “民女罪过,多嘴多舌了些,还请世子殿下勿以为意,请世子殿下转呈王妃娘娘,民女到时一定赴会!” “哼!”贺兰元靖冷哼一声,不再搭理竺紫琴,只管牵引缰绳调转马头,扬长离去。 “大小姐……?”周成愕然地看着这一幕,显见世子所谓传话过来,其实是特意来找竺紫琴的,竺紫琴到底怎么了,竟惹得世子和王妃对她如此特别对待。 “没事儿……”竺紫琴阻止了周成的追问,她固然隐隐地生出不安,可该来的总会来,她不能躲也无法避。 重新坐上车,竺紫琴将车窗帘的一角勾起,从半遮半露的车窗,她可以一目了然看清所经之路以及周遭环境。 再次启行,走了没多久,大家终于行至陵区附近,竺紫琴看到从他们所行之路的旁侧,又专门开出了一条可容三、四辆车乘并行的岔路,直通陵区。 岔路还算阔敞,全部是用青条石板拼成,被打磨的光洁整齐的石板路蜿蜒屈伸,将人们引向掩映在青丘绿水间的奉秀区。 不过眼看将至,前面的车马却忽然停驻,跟着有人传话下来,说是请大家下车步行,各户人家的车马可暂停路边,留下车夫看守。 竺紫琴忙唤醒周奉,“老爷子,该下车了!” 周奉睁开眼,似乎早就醒了,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已,他看了下车窗外,“走吧,姚氏的陵地想是临时选址,不会相隔太远。” “是!”竺紫琴点头认同,“因为太仓促,来不及修道儿,故只能步行而去了。” 两人说着下了车,竺紫琴搀扶着周奉随众人向路边左侧的小径走去,崎岖蜿蜒的小径看上去更像是民田间的陇埂,容两人并行都勉强,更不用说通过马车了。 此刻哀乐声再次大作,许久不闻的哭声也开始此起彼伏,一路的冥纸撒过,像天上的飞花纷纷扬扬,瞬时就将小径的周遭落得一地一地的雪白。 紧邻奉秀区的陵地,无论此前进行过怎样的修葺和整理,瞧在众人眼里,仍是显得那么简陋和孤零零的,青灰色的墓顶宛如穹隆一样半卧在青草间尤其黯哑灰沉,墓前的白玉碑尽管算是一抹亮色,可碑上寥寥的刻字,则显示了墓主尚未落葬,已几乎可以被人遗忘的身份——平梁王府姚氏之墓,没有生平,没有全名,甚至立碑的人也仅有平梁王府贺兰晶晶而已。 竺紫琴与所有人一样,围着墓地伏身跪倒,在她的前方,陵墓两侧,安置着两座巨大的鼎炉,有做法事的和尚道士各聚一边儿,围着鼎炉焚香燃疏,口中念念有词,更有法螺长呜,铃丁不歇。 无人听得清的诵经念咒声中,贺兰晶晶摆脱开金湘,扑至墓前哭天抢地,还有一些哭灵的人跟着嚎啕起来,而铮锣清鼓大小钹横箫等器乐则不失时机地应和奏响,使得丘陵环绕的陵地上空,顿时充满了无以言说的压抑和悲凉气息。 可惜反观另一边,平梁王夫妻以及贺兰元靖、元荣等人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立在墓碑前的身影,倒更像是一种讽刺,好像一切都并不真实,无谓是一个荒诞的梦罢了。 贺兰晶晶哭过一阵,金湘将她扶起退后数步,与平梁王等人并立,跟着有主持礼法的判礼主事上前,按照早就背熟的祭辞拖声拖调地念起来,其内容无非是姚氏如何的恪守本分,贤良淑德之类,洋洋洒洒的赞溢之词却怎么听都像是官样文章。 接下来,便是棺椁入土的仪式,贺兰遥这时上前,让贺兰晶晶挽住了自己的臂弯,两人尾随、目送着抬棺椁的大汉,将姚氏的棺材沉入了打开的墓道之中,跟着几名大汉跳入墓道,用力地将棺椁推入墓穴深处,待他们跳出来时,又是一阵如雪般的纸钱铺天盖地。 眼见着最后只剩关合墓门,贺兰遥才如从梦中醒来似的,终于有些动容地颤巍巍上前,抚摸墓穴穹顶良久,贺兰晶晶红着眼看着他,“父王……” “唉……”贺兰遥一声长叹,伸手碰了下墓门某处,机关转动,墓门带着嘎嘎的声响沉重地闭合上,同时他们的脚下一震,一道石台破土而出,缓缓升起。 贺兰遥拉着贺兰晶晶退远了些,眼看着石台遮蔽了墓门,这方转身对诸人道,“众所周知,夫人去的太仓猝,围护尚未完工,让诸位见笑了,不过本王会加派人手尽早完善,无奈之处,还望诸位多多体谅!” “王爷节哀!夫人定会早登极乐!”众人纷纷叩地施拜,无有不恭敬虔诚。 竺紫琴扫了一眼身边人,发现此人她见过,正是吊唁那日,在灵堂外遇见的,和左延宏在一起的贺兰遥的属僚。 于是竺紫琴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奇怪,夫人落葬,怎不见郡马爷呢?” 周奉闻听,诧异地看向竺紫琴,正巧此时,与竺紫琴身旁那人转过来的目光对上,周奉只得干笑地略微颔首,“宋主事!” “周公!”那人点头回礼,将目光从周奉身上移向竺紫琴,跟着又低下头去,不再搭理身边儿。 竺紫琴故作什么都不知晓,依旧伏身在地一动不动,同时对周奉悄然拽了一下她的衣袖,也恍若不觉。(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交换消息 前方,仪式进行到了最后,烟熏火燎的鼎炉下和尚道士们各自跪身在地向天合什念诵,诵念声也突然大了许多,贺兰晶晶则又一次扑到围护前,哀声泣哭,直至被金湘拉开,随后,围护前被摆上各样供品,王府诸人,以贺兰遥为首,一一来到墓前,焚香施拜,轮流上演了一番兔死狐悲。 礼罢,是宾客们的祭扫,一拨跟着一拨,等到所有的人都至墓前拜过一遍后,已是过了日昳,此时日头偏西,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让人感觉天光渐暗的同时,也产生了丝丝凉意。 贺兰遥在陵地的入口处,由贺兰元靖等人陪着送辞宾客,竺紫琴与周奉有意拖在最后,没有急于告辞。 眼见着人越来越少,竺紫琴低声对周奉道,“早说了今日不是时候,老爷子,我恐怕还另有相约,不能陪你了。” 周奉目光一沉,顺着竺紫琴所望,他已看到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款款朝他们走来。 “是娘娘的人?”周奉问道。 “嗯!”竺紫琴叹了叹,“你都听见了,老爷子?” “老朽虽然昏聩,还不至于昏睡不醒!”周奉停滞了一下,又道,“也好,老朽可以有借口留下来了。” “老爷子……” “你去吧,老朽当然要等你,不会将你一个人抛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更不会将你交到她们手上就算完事儿了。” 竺紫琴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这边儿灵若已至跟前儿,她向周奉与竺紫琴各施一礼后,道“周老爷,我家娘娘想跟周大小姐说几句话,就请周老爷先回吧,说完话儿,娘娘自会带大小姐回城的,请周老爷放心!” 竺紫琴笑了,她早料到薛王妃会遣走周奉,只是没来得及说罢了。 “民女知道了,还请……” “不必劳烦王妃娘娘!”周奉打断了竺紫琴,以不容分辩的口吻对灵若道,“我自家的女儿,由我这个当爹的负责就可以了,还请姑娘转告娘娘,老朽多谢娘娘想得周到,不过老朽会在此等小女回来。” “这……”灵若迟疑着。 竺紫琴便道,“爹,你要等,去岔路停车的地方等吧,一是女儿不知要耽搁多久,怕爹爹劳顿,所以等的时间,爹还可以在车上休息休息,二来,据女儿所知,娘娘约见的地方,正是在奉秀陵和此陵之间,下来的话,还是要回到岔路口的。” “好吧!”周奉看了一眼仍在送客的王爷,“你先忙你的,老朽自会看着办!” 灵若见劝不转,只好微微颔首,“大小姐请跟我来,奴婢带大小姐过去!” 说罢灵若引着竺紫琴绕过贺兰遥等人,悄悄地往陵丘后面一条不易为人察觉的隐秘小道走去。 “等等!”竺紫琴突然唤住灵若,因为她留意到金湘诧异的目光正穿过人群的缝隙,投向这边。 还有贺兰元靖那不经意的回眸,都令竺紫琴不由自主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大小姐?”灵若回身,却见竺紫琴背向着她,在朝人群张望。 “大小姐,我们走吧,娘娘还等着呢!” 竺紫琴转动目光,抬起手臂,将发缕稍稍拢至耳后,跟着她浮出一抹奇怪的笑意,然后转身道,“走吧!” 灵若莫名其妙,却也没有多问,两人转过陵丘,只在一条仅能容纳一人过身的狭道行进,而两侧的山石,则越往深处走越见险陡。 “这是条捷径。”灵若解释道,“娘娘先就退场了,所以是从奉秀陵的大路去的,若我要引你再回停车的路上,就耽搁时间了。” “我知道!”竺紫琴淡淡道,“此刻四下无人,外面的人也瞧不见了,你有什么话可以明说了。” “大小姐怎知奴婢有话?”灵若诧异地停住身形。 “你心中藏事,眼神自然充满了紧张,一路走来,你不停的警惕四周动静,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有话!” “奴婢……就是有一些疑惑,但该不该告诉大小姐,奴婢还没拿定主意呢!”灵若转身又走,密道太过寂静,两人的鞋踩踏在草间树叶上的悉悉索索声,总令她感到不安。 “如果是你自己的事情,自然不必告诉我了!”竺紫琴想了想,跟上灵若,“难道上次的事儿还有遗患未解决?” “上次的事儿……”灵若终于忍不住了,正巧她看到前方不远有一处突兀的岩石,遂赶紧拉着竺紫琴躲到了岩石后,并又一次确定了除她们俩,周围再无其他人。 “我说姑娘!”灵若换了口吻,也不自称奴婢了,“我以为那人是对娘娘十分重要的人,希望借你之手能从对方那里得来些有用的消息,可姑娘呢,自此再无联络,是要过河拆桥的意思吗?” “你要我怎么联络?”竺紫琴盯着灵若,慢悠悠答道,“王府又不是我说想进就能进的,何况你身为娘娘的侍婢,我毫无顾忌地去找你合适吗?” “此话不提!”灵若没好气道,“后来怎样了,你到底把人弄哪儿去了?住在那家院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让我猜猜!”竺紫琴道,“你起初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本想借我之手除掉娘娘的人,也算出了口气,可后来你发现那人远比你想象的更重要是吗?” 灵若愣住,她故意责怪竺紫琴就是想从对方口中套出更多的内情来,未料反被竺紫琴揣摩出了她的心思。 灵若垂下眼帘,犹豫片刻,硬着头皮道,“是,可能事情比我最初预想的要复杂,关键是人是不是在你手上,还是你已经将其除掉了?” 竺紫琴道,“人不在我手上,但我也没将他除掉,若你担心因此给自己招来麻烦,大可不必,因为他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不说,就没有人找得到他。” “麻烦已经来了!”灵若愁眉苦脸压低声音道,“他还有同伙,娘娘在外面还有其他的帮手。” “什么意思?”灵若的话让竺紫琴也愣住了,她大感意外道,“你发现什么了?” “姑娘……”灵若咬咬唇,“姑娘现在是愿意当我自己人了吗?若没有奴婢的消息,可以看得出来,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说时迟那时快,竺紫琴突然一把猛攥住了灵若的衣领,“不让你复仇是为你好,你若执意孤行,迟早招来杀身之祸,告诉我消息,我就告诉你你姐姐的尸骨葬身何处,如何,算是换你人情了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密道生变 灵若被竺紫琴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呆住,她的眼朦胧地起了一层泪光,“你,你说什么?” “我不是什么善徒!”竺紫琴慢慢松开灵若,“你也不是!若你耿耿于怀你姐姐的死,希望借我之手达成报仇目地的话,也并非完全不可行,只是我信不过你,因为你希望的结果是坐山观虎斗,然后一箭双雕,但我不会轻易让你如愿,我还有……比你的报仇更重要的事儿得去做,所以,我怎么可能将你当成是自己人?” 灵若捂着胸口,站直了身子,脸色也变得煞白,“姑娘该知道,命人将我姐姐杖毙的人,是王爷和娘娘!” “口是心非吗,灵若,从你约见我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盘算的是什么,一个人坦诚与否,我相信自己还是辨别的出来的,而你,从一开口,就从未坦诚过!” 灵若左右看了看,“如此说姑娘不相信我,所以我便是说出消息,姑娘也未必信的,对吗?” “你最恨的人,想必是王爷跟娘娘,而要从他们身上为你姐姐寻仇又是最难办到的,基于此等缘由,你自然会先示好于我……”竺紫琴笑笑,“故你的消息应该是真的,而我也才会同你提交换条件!” “交换条件!”灵若几乎咬牙切齿道,“那我们就来说说交换条件吧,你如何知道我姐姐的葬身处?我在王府小心翼翼费尽心思,也没打听到半点下落。” “机缘巧合!”竺紫琴冷冷地将头侧向一边儿,“总之我就是偏巧知道,这个条件若对你无关紧要的话,那我还真怀疑,你所作所为究竟居心何在了?” “如果那人真是姐姐的话!”灵若恨恨道,“我跟你成交!” “可是……”灵若又继续道,“你一个消息换我一个消息,这次倒罢了,你既不信任我,下一次,我倒想看看,你又用什么来跟我交换!” 竺紫琴没答灵若,的确,她能利用来与灵若交换消息的东西少之又少,下一次她又该怎么应付灵若呢,倘使灵若的消息真的十分重要? 罢了,顾不了那么多,竺紫琴转念想到,还是先管了眼前再说! “只要你仍想达成目地,灵若,你清楚凭你一个人绝对办不到,故我有把握,我就是你需要的最好交换条件,不是吗?” 竺紫琴回脸冷冷地笑笑,随即话锋一转,“说吧,我先听听你的消息,然后我会告诉你我所知的。” 灵若的脸更加惨白,当她的盘算被人看透时,她其实已然输了,不过是在硬着头皮强撑罢了。 “我把娘娘告诉我的地址泄露给你们后,去那家宅院没有找到需要找的人,就回去向娘娘如实禀明了,本以为此事就会结束,可前两天,娘娘又叫我去一趟,在宅院外的墙角画一个标记,并且于第二天我见到了在我画的记号旁边,多出了一个回应的图案。” 灵若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记号?什么记号?”竺紫琴眉头深蹙。 “娘娘叫我画下了一条匍匐曲行昂首吐信的小蛇。” “对方回应的又是什么?” “盘蛇,蛇首同样昂立。” “是不是这样的?”竺紫琴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木枝,在两人脚下的草地上画了几画。 “没错!”灵若道,“我百思也不得其解,姑娘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你回禀了娘娘后,娘娘说了什么?” “没说任何,只叫我可以下去了。” “她……是何样表情?” “好像……”灵若仔细想了想,“好像有所欣慰,就是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那种表情。” “唔!”竺紫琴点点头,“一时间我也解不开画谜,得回去好好揣摩揣摩,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你姐姐葬身之地的方位吧。” 灵若未有生疑,依言附近了竺紫琴,竺紫琴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却在说完后一把拉住了灵若的手臂。 “姑娘……”灵若于诧异中挣扎了一下,然未能立即挣脱开竺紫琴。 “姑娘是在诳我吗,只有大致的方位,要奴婢怎么找?”灵若盯着竺紫琴道。 “荒郊野外,能辨认大致的方位就不错了,具体的位置……恐只有我的下人才能真正找到,不过你放心,若你有要求,我可以命人另选良穴将你姐姐好生安葬,到时会通知你良穴所在!” “不必麻烦了!”灵若道,“事情了结,我想带姐姐回乡安骨,只是不知到时,我还能否找到姐姐。” “或者说……”灵若又道,“我要是得了机会,可以去寻姐姐,你的下人愿意引路吗?直接到周府去找你,不会引人疑心吗?” “我答应你的,自然会相帮到底,倘使我还在平梁的话……”竺紫琴又向灵若凑近了一些,“你不必亲自到周府,让人传个话或带封信,我们在约定的地方见面即可。” “好……” 灵若的好字尚未落音,却感到袖管中探入了一根冰凉的指尖,她吃了一惊,猛然用力摔开竺紫琴的手,跟着道,“你干什么,姑娘!” 竺紫琴虽被摔开,好在灵若的力道并不大,因此她退了两步后,很快就立稳了身形。 在她举起来,举到灵若眼前的纤指间,已多出了一根像是针灸所使用的扎穴长针,但针体不但十分硬挺,还乌黑溜紫,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什么,灵若!”竺紫琴平静地追问道。 “还给我!”灵若挥手欲抢,可背竺紫琴轻巧地避过。 “还给我!”灵若再一次道,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根针,试图寻找更有利的机会将它抢回手中。 竺紫琴将针凑近鼻尖嗅了嗅,面呈狐疑之色,最后道,“好奇怪的气味,是什么呢,一时间竟辨别不出来!” 灵若闻听,刚松一口气,偏闻竺紫琴又道,“今儿果真是娘娘要见我吗?” “你……”灵若语塞,狠狠地瞪了竺紫琴一眼,又再一次的转首四顾。 “谁,谁要来,是贺兰元靖吗?”竺紫琴冷笑着收回手中的针,“你一直不停地四下张望,我起初还以为你是过于紧张,现在我知道,你是在等人,对不?此密道根本不通往奉秀陵后山的凉亭,娘娘也没去凉亭等我,否则,娘娘又该如何向王爷解释,她单独召见我的原因呢?” “一切都是贺兰元靖跟娘娘早商议好的。”竺紫琴顿了顿,接着道,“之所以派你来引我走上这条道儿,是因你乃娘娘的侍婢,我不会生疑,对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将计就计 灵若深吸一口气,沉了语气,以几不可闻的低音道,“此针要不了你的命,不过是让你产生昏睡和幻意而已,或者会谵妄胡言,说出一些本不该说的话。” “为什么?”竺紫琴眼底深眸寒冰,凉意森森,“害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可不是我想动手的!”灵若争辩道,“我一个奴婢,娘娘吩咐要做的事儿我能不照办吗?本来刚才你若当我是自己人,我会提醒你这是个陷阱的,偏偏你太自信,太自以为是,非要谈什么条件,谈消息换消息,我还问你下一次你用什么来换,你忘了吗……” “没忘!”竺紫琴打断灵若道,“所以现在不是交换,而是你被我逮了个正着,是我在讯问你,听懂了吗,我为什么信不过你,原因就在于此,我一向不喜欢将自己的性命悬于他人的一念间,我的直觉也会本能地提醒我攸关性命!” “是,我被你抓到了,又如何?”灵若亦毫不示弱道,“世子殿下估计很快就能赶来了,他想从你口中问出你身后的人究竟是谁,你身无寸功,如何对付他?还有,我再明白地告诉你,娘娘与王爷会随在宾客之后一同离去,而世子殿下早就将他的人,布置在陵区四周了,你要怎么逃啊,姑娘!” “我身后的人?是指什么?”竺紫琴仿佛并无在意灵若的威胁,单是挑了她不解的地方追问道。 “当然是指姑娘你是受谁人指使啦!”灵若索性吐了个干脆,“我偷听到娘娘和世子的谈话,说你此行前来,必有幕后指使,他们最担心的,其实是你身后的人,在他们下定决心除掉你之前,使用幻针大概是能从你口中套出话来的最有效法子了。” “真够用心良苦的!”竺紫琴不屑地笑了,“你都知道是陷阱,还将我引向这里,不担心我神智幻失后将你也供出来吗?” “担心!”灵若直言不讳,“你胡言乱语别的什么都罢了,将我牵累进去却非我愿,故我本打算告诉你内情,然后演出假刺真疯的好戏的,只要你能蒙混过关,事后世子殿下还是会将你安全送回,毕竟除了周老爷,兴许还有别的人瞧见你是跟我走了。” “安全送回?”竺紫琴苦笑而叹,“等我落在他手上,就是任其摆布无可奈何了,到时世子殿下随便编个什么理由,譬如失足摔死摔伤之类,也没有人可以质疑他不是吗?你的法子虽能让我蒙混一时,然焉知世子殿下不会抓住时机斩草除根呢?” “呵!”灵若不屑,“那你能有什么法子脱身?不还得靠我帮忙吗?” “只剩一个问题。”竺紫琴猛地换了正色道,“再往前通向何处?莫非是条死路?” “死路不至于!”灵若答道,“只是你说的没错,此路并不通向奉秀陵后山,仅只能绕过山丘,到奉秀陵区内,位置大概是王妃陵的后面。” “如此就好办了!”竺紫琴沉沉地点了下头,然后抬起手臂,并用另一只手按压在抬起的手臂上。 “你干什么?”灵若预感不妙,大惊失色。 “将计就计!”竺紫琴道。 话音未落,一支袖箭已穿袖而出,直射灵若的肩头。 两人的距离很近,所以袖箭不偏不倚正中目标,灵若瞠目结舌,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放心,除了会让你昏睡不会要了你的命!”竺紫琴走近对方,“等醒来后,你只需说被我先下手为强就行了。” “可……”灵若觉得舌头发麻发苦,且不太听使唤了,“你,你要怎么……” “怎么逃走是我的事儿,余下的,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因此贺兰元靖跟娘娘不会对你有丝毫起疑,也因此他们或许会更加信任你,总之,此法对你只有利而绝无害,睡吧,灵若,睡一觉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竺紫琴眼看着灵若瞪大了眼眸慢慢地失去知觉,慢慢地顺着石壁跌坐在地,最后,灵若终于合上了沉重的眼帘。 竺紫琴不再迟疑,赶紧取出黑针,让灵若一只手握着,随后又探向了灵若的肩头,咬牙一用力,拔出了那支袖箭。 “会有点疼!”竺紫琴喃喃道,“但无大碍,我的袖箭有限,抱歉,不能留下给你!” 说罢竺紫琴略听了听周围的动静,然后拔足飞快地奔向了幽道的更深处,她虽身无寸功,然跋山涉水对她来讲倒不是什么难事儿。 陵地一边,贺兰遥也已准备离开,“元靖啊,你真要留下来监工吗?” 贺兰元靖故作沉痛道,“毕竟,姚夫人跟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儿臣从未为她做过什么,这次就当是尽一些孝心吧,父王不用管我,我只督促着工匠们一下,天黑前定会赶回平梁城中。” “嗯,需要父王留几个戍卫给你吗?” “不必了父王,儿臣自己有戍卫,儿臣怕惊扰到姚夫人,所以把他们都留在外面候命呢。” “好吧,辛苦你了,元靖!”贺兰遥在元靖的肩头拍了拍,又问贺兰元荣道,“你呢,跟你哥一起吗?” “元荣,帮兄长将嫂子送回世子府吧,此地阴寒潮湿,苏青她还是别跟着我在此久留了。”贺兰元靖说着看了左苏青一眼。 左苏青相隔不远,将贺兰元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却仅是垂下眼帘,假作不闻。 她虽不知贺兰元靖到底做的什么打算,可贺兰元靖显见是有意排斥着她,什么都不让她知晓,这,都是因为上次。 姚氏阴差阳错喝错了酒,让贺兰元靖跟她的隔阂似乎更深更无法排解,两人除了貌合神离,依旧人前扮演着相敬如宾外,已很少再有私下的沟通,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贺兰元靖待在王府里,又不准她也在王府住下去,那他们俩连照面都难得,还能有什么话儿呢。 贺兰元荣本无心留下,天色越暗陵地越显得阴气森森,故听得贺兰元靖的提议,他当即满口答应,“没问题,我保证将世子妃安全送到家便是!” 贺兰元靖笑了,转脸回望了一眼灵若跟竺紫琴消失的方位,不再多言。 贺兰遥的目光则已越过兄弟俩,投向了贺兰晶晶,贺兰晶晶孤独地站在一边儿的身影,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姚氏。(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螳螂捕蝉 姚氏年轻时也是这么一副楚楚犹怜的身姿,犹如微风细雨中的桃花,瞬时便让他动了心扉,待姚氏转过脸儿,他发现姚氏长得与蓝萤儿很有几分相像后,当即毫不犹豫,就用一顶轿子将姚氏从后门迎进了王府。 没有明媒正娶,也无法给姚氏一个名分,多年来贺兰遥自觉还不算亏待姚氏,然等姚氏真的离他而去,他才发现,原来当年他没有照顾好蓝萤儿及她腹中的胎儿,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他更没有弥补上内里的于心不安,他什么都没有做,对姚氏,也仅是当她为蓝萤儿的影子,将她留在身边,直至生命香消玉殒消失不见,他仍是空落落的一个人。 “晶晶?”贺兰遥走到贺兰晶晶的身后,突然的出声似乎吓了贺兰晶晶一跳,贺兰遥忙安慰道,“走吧,你母亲入土为安了,你今儿也是够累的,咱们回吧。” 贺兰晶晶摇首,“父王累了,父王先走吧,晶晶……想再多陪母亲一会儿……” “何必呢,晶晶,等有空你还可以随时来陪你母亲的嘛,何况,你不是已守了七日灵孝吗?” “不一样,父王!”贺兰晶晶叹息道,“母亲刚刚入土,这里的环境她一定很陌生,若她在天有灵,见我们热热闹闹的一大帮人来,结果很快又一个个都走了,就剩她孤零零的留下,一定会很害怕很孤单,所以父王就让儿臣再陪母亲说说话吧,儿臣求父王了!” “唉!”贺兰遥无奈,“天快黑了,要注意安全,要不,你待会儿就跟大哥一起回吧,别耽搁久了,父王会担心的。” “知道了父王!”贺兰晶晶欠身施了个礼,“儿臣恭送父王!” “奴婢恭送王爷!”金湘在旁也忙跟着施礼。 “你大哥说他带的有戍卫,父王就不另留戍卫了!”贺兰遥回身之际,又顿住了脚步,对金湘叮嘱道,“照顾好郡主殿下!” “是,奴婢明白!” 待贺兰遥走远,贺兰晶晶这方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问金湘道,“你确定吗?竺紫琴的手语是叫我们留下?” “奴婢……也不甚确定!”金湘苦着脸道,“她手拢发梢,不是稍候的意思,又是什么呢?” “为什么要稍候?”贺兰晶晶狐疑地抱怨,“竺紫琴这小蹄子也不知搞什么鬼,都过去半天了还不见她的踪影,陵地除了鬼,有什么需要我们稍候的?” “要不……”金湘迟疑道,“奴婢去找找她?奴婢看见,她们是往那个方向走不见了的。” 金湘微扬下颌,向贺兰晶晶示意了一下,“只不过世子殿下在此,碍手碍脚!” “是啊!”贺兰晶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你不提我还没注意到,世子留下是为了什么?他有那么好心,要为我母亲多守守陵吗?” “世子殿下过来了!”金湘嘟囔道,“咱们静观其变吧,反正说是留,一时半刻咱也走不了了。” “晶晶!”贺兰元靖脸上浮出古怪的笑容,“父王说你想多陪陪你娘?” “是,大哥,你呢?不走吗?” “围护不是还没修完吗?父王留我督工!”贺兰元靖打了王爷的牌子,“可见父王对你娘亲是很上心的呢。” “辛苦大哥了!”贺兰晶晶作势施礼道,“大哥你忙你的去吧,不用顾我,我有金湘伺候着,会安安静静坐一会儿的,不会打扰匠人们修砌围护。” “唔。”贺兰元靖想了想,“这样吧,我让人给你临时搭个坐的地方,你且歇着,我四处转转,看陵地周围还没有别的需要整理和修葺地方,一会儿就回,如何?” “多谢大哥想的周到!”贺兰晶晶颔首道,“那小妹就不多耽搁大哥了!” 贺兰元靖一走,贺兰晶晶即蹙眉道,“金湘你瞧,世子去的方向是不是刚才竺紫琴去的?” “肯定是!”金湘道,“莫非世子殿下是尾随竺紫琴去了?搞什么鬼?” “会通往何处呢?”贺兰晶晶环顾四下,“此地我不熟,会不会通往奉秀陵?” 金湘愕然,“郡主,私入王陵可是死罪!” “对世子跟本郡主可不是,但竺紫琴嘛……”贺兰晶晶眼珠转了转,“你说为竺紫琴带路的是王妃的婢女?” “奴婢绝对没有看错,是那个叫灵若的。” “奇了怪了,若是王妃要见竺紫琴,干嘛神神秘秘,何况王妃早就去外面的马车上休息了,灵若引竺紫琴走的方向根本南辕北辙嘛!” “的确奇怪!”金湘道,“莫非是骗局?世子殿下勾结娘娘的婢女引竺紫琴去后面的隐蔽处私会么?” “私会?”贺兰晶晶嗤笑起来,“我大哥是好色,但竺紫琴那冷若冰霜的柴禾棍可不是他所好,何况竺紫琴对他的敌意与戒备更深,怎可能与他私会。” “所以奴婢才猜测是骗局嘛,骗到林子深处……世子殿下的为人郡主你最清楚呀!” “若是这样……”贺兰晶晶本想笑,竺紫琴倒霉她何尝不乐得看笑话,然她转念又想,不对,这是在陵地,还是在母亲的陵地,贺兰元靖无耻下流不挑时候地点的吗,她可不能让母亲的尸骸平白受此羞辱! “去,跟着去看看!”贺兰晶晶命令道,“世子在哪儿做荒唐事儿都行,就是不能在这里!” “奴婢……”金湘为难道,“奴婢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跟过去的话,怕是会被殿下察觉呢,到时殿下恼羞成怒,奴婢还有命吗?” “呸!”贺兰晶晶啐道,“你平时的功夫几斤几两我不知道?贺兰元靖的功夫才叫三脚猫好吗!怕得罪世子殿下?那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去,找你的世子主子去,我将你送给世子府了!” “别啊郡主殿下,奴婢跟,跟还不行吗?”金湘苦着脸,万般郁闷。 贺兰元靖一路狂追,很快就追到了突兀的山石处,当他看见跌坐在地人事不省的灵若时,脸色瞬间阴沉如乌云罩顶。 很嫌厌地用手探了探,贺兰元靖发现灵若还有呼吸,只是昏沉入睡,跟着他又发现了灵若手中的针,和肩头的一缕细血。 血,尚未凝固,竺紫琴应该未跑远,贺兰元靖恨恨地低吼一声,“竺紫琴,你等着,我今儿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郡主较劲 狭道中的回响,传出去很远,金湘惊异地停住身形,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认识世子许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世子如此暴怒的低吼。 自家的主子要顾,然世子她也得罪不起,心惊胆战的金湘没有再敢往前跟,而是蹲下身子,琢磨该怎么办! 许久过去,除了一阵渐渐消失到不可闻的脚步声,密道中再无其他动静,当死寂恢复,天色又暗沉了一些的时候,金湘终于决定,还是再往前走一段,看看究竟什么惹得世子震怒再说。 同贺兰元靖一样,初始看到灵若,并辨认出对方时,金湘骇了一大跳,待探过鼻息,确认灵若无大碍,金湘的心才算落回肚里。 只是她百思不解,灵若怎会昏倒在半路,假如是竺紫琴动的手,竺紫琴凭甚有那般本事? 好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无论贺兰元靖设下怎样的陷阱骗局,竺紫琴都逃脱了,至少暂时,竺紫琴尚平安无事。 金湘折返,将所见所闻的一切,悄悄告诉了贺兰晶晶。 贺兰晶晶对此也是大感意外,她愣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甚至都不知接下去该如何办才好了。 “主子,拿个主意吧!”金湘劝道,“今天的局看来仅是世子殿下针对竺紫琴的,奴婢想来想去都觉得咱们不掺合才是上策,是非之地不久留,咱们,咱们装装样子,就赶紧走吧。” “可是……”贺兰晶晶抬眼责怪地看定金湘,“你不觉得说这话太迟了吗,父王叫我跟世子一起返回,世子想必也听从了父王的安排,咱突然又要自行走掉,世子不会生疑吗?” “世子说,今儿挖地三尺也要将竺紫琴搜出来,咱留下,岂不更难堪?” “挖地三尺……”贺兰晶晶转脸看向几个正围着陵墓挖排水沟的匠人,忽然皱了皱眉。 “金湘……” “怎么了,主子?” “我刚才惦记着你尾随世子去的情况,心思恍惚,故待了许久都没注意到……” “注意什么啊,主子?” “你瞧他们的动作,哪里是加紧赶工,分明是在做样子耽搁时间!” 金湘一怔,再仔细看去,果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儿,那几人看似忙碌,却一个个的都不上力,还不时,会贼眉鼠眼瞟上她们几眼。 是错觉吗?金湘第二次打了个寒噤,为何今日陵地的气氛这么古怪,这么让人惶恐不安呐。 “主子,没事儿的,他们都是王爷安排留下的匠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咱还是别管他们如何动工了,反正迟早他们也得将陵地全部修缮好不是吗?现眼前,最紧要的是,咱们犯不着为了竺紫琴,碍着世子殿下的眼啊。” 金湘越想越心慌,越想越觉得得赶紧抽身离开是非之地。 不过贺兰晶晶所思却不同,金湘的一句“碍世子的眼”,让贺兰晶晶的心头刺又再次冒出,从小到大,世子跟郡王没有不曾嫌她和母亲碍眼的,凭什么她如今还要怕碍世子的眼,而退避三舍呢。 “你去奉秀陵那边转转,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冷静下来的贺兰晶晶道,“咱们就算插不上手,今儿也不妨瞧一出好戏。” “主子……”金湘未料好歹相劝,贺兰晶晶仍欲坚持留下。 “我在此替母亲守陵,世子能把我怎么样?”贺兰晶晶带着几分赌气的劲儿,慢悠悠道,“他不是要掘地三尺吗,有本事就在我跟前儿掘,将母亲的陵寝也掘了!” “主子何必斗气呢,咱们……” “我知道你害怕,金湘,我也是!”贺兰晶晶叹气,“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回避着他们,便是心头有气也只敢暗暗发泄,可我算什么,母亲在父王眼里仅是他人的替身,我就更什么也不是了,那我何必要一直害怕下去,害怕到等世子变成新的平梁王吗,到时,便不是害怕了,金湘,而是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金湘同情地看着贺兰晶晶,“不会那么快的主子,王爷身子骨还健朗……” “但我们的机会并不多,凭我们跟世子斗……”贺兰晶晶苦笑,“竺紫琴若今儿逃得过世子一劫,我便信了她能继续闹个天翻地覆,她闹得世子和娘娘越寝食难安,咱们就越有渔翁得利的机会,因此我说,等看好戏吧。” 金湘咬着唇,知道再劝也无益,“奴婢的身份不能擅入奉秀陵的,主子知道,要是光在外面转转,也未必能发现到里面的异常,故奴婢走一趟没问题,主子不要抱太大希望。” “世子带的有戍卫,我怀疑都安排在附近了,你小心点儿,遇上戍卫,就说是替我取衣物,咱们的车不是停在奉秀陵外的车马苑了吗?” “嗯,奴婢明白!”金湘只得再一次转身离开,“郡主殿下自己当心,奴婢可能会去得久一点儿。” 原来奉秀陵外本设有专门的车马苑,只是因今日来的人太多,后面的车乘已无法驶入苑中停放,故才不得已安排大家沿路暂置,然王府的车乘则都是停入了车马苑中的。 金湘一人独行,沿途并未见周遭有任何的戍卫影迹,待她出了岔道儿,踏上通往奉秀陵的大路后,才发现整条路都是空荡荡的,杳无人踪。 连周府周老爷也不等竺紫琴了吗?金湘鄙夷地想到,果然非亲生的,关键时刻,所谓的爹也弃女不顾了! 她哪里知道,周奉原是要等竺紫琴,可坐上车没待一会儿,即瞧见贺兰遥一行出来,周奉忙不迭地上前搭话,欲再求欧欣宜之事,结果贺兰遥不但用暂无心过问府衙之事堵了他的话儿,还劝他同路而归。 贺兰遥此举无非是打了别人的脸,又假意示善,无非不想双方关系立刻闹僵罢了,周奉见毫无办法,只得托辞要等竺紫琴,请王爷先行。 贺兰遥走后,周奉自己坐在车内生闷气,未料又有人敲窗,掀帘一看竟是一名戍卫,戍卫说话客客气气,语气中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命令,他请周奉速速离去,以免耽搁了世子封陵修缮。 周奉十分纳闷,修缮就修缮吧,干嘛还要封陵,何况之前并未听闻此说,于是他便解释自己还要等人,请戍卫再宽限些时间。 戍卫道世子说了,有些事儿要问周家大小姐,问过话会亲送大小姐回府,让周奉不必惦念,还是先走为妥,除非周奉是不相信世子。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周奉明白滞留下去只会更加得罪世子,本来两方关系都十分微妙了,他为了周府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对方这个霉头啊,无奈,周奉只得吩咐周成执缰启行,带着一肚子的忧心忡忡离开了陵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当机立断 天色阴沉的好像立刻就会黑将下来,灰蒙蒙的天光下陵区如死寂一般,并不知何时,笼上了一层令人压抑的薄薄的轻雾。 这个时节本不是容易起雾的时节,或许陵区太阴潮,在白日的暖阳照耀过后,接近夜暮又迅速地降温,故才四处都漫出了如浮絮一般的薄雾。 薄雾中金湘强抑着惊惶与恐惧,虽不时地感觉到背后凉风嗖嗖,可到底她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车马苑。 忽然,一个人影猝不及防地从雾后晃出来,吓了金湘一跳。 掩住差点就要冲出喉咙口的惊叫,金湘定睛再看,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戍卫装束。 未等金湘开口,对方先声厉喝起来,“来者何人,胆敢擅入王陵者死!” 金湘放下手,怒声道,“没长眼睛吗,我乃郡主殿下的侍婢金湘,去郡主殿下的车乘上取点东西你也要拦阻吗?” “原来是郡主殿下的人,在下莽撞了,还请姐姐海涵!”那戍卫上前,抱拳朝金湘致歉道,“去车马苑没问题,姐姐请自便吧。” “废话,我有说要进王陵吗?”金湘余怒未消,“不用你提我也晓得王陵不得擅入呢!” “呵,在下奉命看守王陵大门,就怕有不知者懵头懵脑地闯进去,得罪了,姐姐!”戍卫陪着笑,就手一指道,“雾气渐渐重了,还请姐姐回去转告郡主殿下一声,请郡主殿下为安全计,还是尽快离开陵区启行回城吧。” “多事!”金湘叱道,“为安全计?不是有你们这些戍卫吗,难不成谁还敢在陵区捣乱?” “咳……”戍卫尴尬道,“因为是出殡,世子殿下带的戍卫并不多,大约三十余名的样子,然陵区这么大,我们可能会有兼顾不过来的时候,所以……” 金湘转首看了看,“其他人呢?” “噢,都听从世子殿下调遣,在陵区周围巡值,看守王陵大门的,现如今连我在内,仅有三人。” “唔,我说呢,怎么走了半天也看不到一个人儿。”金湘脑子里急速地转了转,不再追问,“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取了郡主要的东西就走。” “是!”戍卫陪笑着给金湘让出了路,金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雾气里。 车马苑距离王陵大门并不远,金湘很快找到了自家的车乘,她拉开车厢门,却没有立即去取郡主放在车厢内的锦氅,而是警觉地朝身后望了望。 待确定身后无人,戍卫并没有尾随而来后,金湘迅速地从车座底下,抽出了一柄柳叶软剑,将其束在腰间,并用腰带遮挡了剑身。 出殡行员不得携带利器,但作为侍婢,金湘不得不顾及郡主的安全,故郡主的车座底下,是随时随刻都藏着这样一柄杀器的。 弄妥之后,金湘抓起锦氅,将其揉作一团,也同样塞入了车座下,顺手她还将铺在座位上的软垫绒罩等物,胡乱地扔拽了一气,乃至随车几案上的物品她也没有放过,全部都被她扫落在地,弄得车厢内一片狼藉。 跟着她关上车门,回身跑向了刚才遇见戍卫的地方,且高声大喊道,“来人啊,有没有人!” 这一次出现了两名戍卫的身影,一前一后,其中一名正是先前见过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你们,你们守在此处,是否看见有其他人去过车马苑?”金湘假装着喘气不匀,脸上还带着慌恐。 “没,没有啊……”两名戍卫面面相觑,跟着坚决道,“除了王爷、娘娘,还有二殿下,确实再没别人出入车马苑了。” “可是郡主殿下的车……”金湘就只差哭出来了,“你们快跟我去看看,怎么办,怎么办啊,一定是有哪个贼子翻动过郡主殿下的车厢!” “怎么会?”戍卫难以置信道,“姐姐是不是弄错了?平白的,哪儿来的贼人?” “难道我还说谎不成!”金湘跺脚道,“好,你们不信我就去将世子殿下请来,奴婢请世子殿下做主去!” “别,别!”两名戍卫脸上均呈现出尴尬的神色,他们心知此刻世子正有要事处理,如何还能顾得上管一个婢女的哭闹。 “姐姐稍安勿躁!”先前的戍卫朝他旁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我跟着去看看,你们守好王陵大门,千万别让任何生人接近或出入,听懂了吗?” 另一名戍卫点点头,退身先行离开了二人,留下者道,“走吧,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在下帮你瞧瞧去。” 金湘引路,在快要接近马车时,她用手向戍卫指了指,露出了无助和难过的表情,“喏,你自行去瞧吧,看我有没有诳你!” 半身探进车厢内,里面的情状惊呆了戍卫,好歹这可是郡主的车驾,莫非真的是遭人洗劫了吗? “我查看过了,”金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越离越近,“郡主殿下放在车上的一件锦氅也不见了,那可是姚夫人送给郡主殿下的,郡主平时甚是珍爱,没想到……唉,如今丢了,可如何是好?” 听到金湘说起锦氅,戍卫留意地逡巡了一遍,果然一堆杂乱中并未看见什么锦氅,他慢慢退出车厢,转身道,“要不这样吧,姐……” 一声姐姐尚未唤出口,迎面袭来的却是黑乎乎的一块狠狠地砸在他的面门上,戍卫未及反应,眼前顿时一黑,血从额间缓缓流出的同时,人跟着也就萎顿在地,什么也不知晓了。 金湘扔掉手中的石块,拍了拍手,将戍卫软倒在地的身子拖入了车厢内,接着她从车座下取出了郡主的锦氅,沾了些戍卫的血,然后把锦氅抱在了怀间,并重新关好了车门。 “救命!来人啊,救命啊!”金湘第二次的求助变成了半哭半喊,自然她也不敢太大声,生怕引来了在王陵里的其他的戍卫。 这回,她已快奔至王陵大门,雾气中才出现了戍卫的身影,隐隐绰绰的,果然是两个人,一个朝她迎来,另一个却不敢擅离职守,只隔着雾气向她这边张望不已。 金湘似脚下一软,扑跌在地,她挣扎着抬起头,哭道,“救我,快救我!”(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染血难收 奔来的戍卫惊讶地察觉到金湘衣衫上沾有血迹,掉落在地的衣物同样血迹斑斑。 “怎么回事?”戍卫伸手一面搀扶起金湘,一面不由自己地握上了剑柄。 “有,有人藏在车马苑,偷袭了我们……”金湘被搀扶起后,仍像腿脚发软,难以站稳般扶拽着戍卫的臂弯不肯松手。 “那……”戍卫抬眼向金湘身后望去,大概是在搜寻同伴。 “刚才那位弟兄被偷袭之下受了重伤,可仍在拼死御敌,他,他叫我赶来求援,你们快些,快些去帮帮他吧!”金湘抽泣着低怨道,“再迟些,他说不定,说不定就……” 尽管半含泪,金湘也看到守在原地的戍卫到底耐不住,已紧张地朝他们疾步过来。 “哪里来的敌人,究竟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他没说为何偷袭你们?”搀扶金湘的戍卫云里雾里,实在想不出有何人居然大了胆子藏在车马苑偷袭,最重要的是此刻他拿不定主意,是该离开职守增援同伴呢,还是留下来严阵以待,若万一,对方使的是调虎离山计又该怎么办。 金湘闻言仿佛愣住,她突然作怒忿然道,“我怎么知道对方为何人?亏你们还是戍卫,眼见同伴遇袭都不赶紧相救的吗?罢了,你们只听命于世子殿下,还是由我去同他拼个你死我活罢!” 说完,金湘猛地用力将戍卫推开,同时另一手早瞅准了时机,一把就抽出了戍卫腰间的佩剑,剑锋回转,还未待戍卫反应过来,剑尖已直刺他身后赶来的同伴。 金湘将分秒拿捏的十分精准,出手又快又准,随后来的戍卫猝不及防当胸中剑,竟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呆立当场。 未待中剑的戍卫扑到,金湘抽剑回扫,斜斜地就劈向了剑主人的脖颈。 大惊失色中,戍卫的反应还算快,他身形迅移偏首弯腰堪堪地避过了剑锋,跟着就扑向金湘,试图夺回金湘手中的剑,然就在他的手离金湘还不到两寸时,却突觉腰间一片冰凉,凉透了身躯。 低首回看,腰间多了一道长长的血口,血正慢慢地从裂隙处往外喷涌,戍卫僵住,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盯向了金湘的另一手,一柄淌血的软剑已垂下了薄如柳叶的剑身。 原来对方使得是双剑,不过一前一后一快一慢一疾一徐,而他的注意力则全在了被金湘夺去的剑上。 这刻先前中剑的戍卫才慢慢倒地,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两名戍卫不过是瞬息间的事儿,金湘扔掉戍卫的剑,很是有些侥幸之感,或者更可以说心怀余悸。 她清楚稍有计算差误,她自己也可能会付出性命的代价,因为她的功夫其实在骆重之下,若以一敌三名戍卫,几乎毫无胜算把握,好在女人天生擅于借机取巧,否则凭戍卫的久经训练,怎可能如此轻易地被解决? 当下没有更多的时间犹豫,金湘提着自己的柳叶剑冲入了王陵大门,借着雾气的掩护,她要看一看世子集中了所有戍卫在王陵里,究竟是搞什么鬼! 不过虽有雾气遮掩,金湘仍是十分小心翼翼,穿过前陵比较开阔一些的地界,金湘迅速地避入了一片高木大树的林子里。 此林象征着王陵荫护庇佑子孙之意,过了林子又是一片种植着各种花树的浅坡,浅坡之后才是正式的陵冢区,当然,现如今陵冢区只有两座均尚未完工的冢墓,分别是为贺兰遥跟薛王妃所预建。 金湘在一棵粗壮的树后歇了口气,令她疑惑不解的是,既然世子带了三十余名戍卫,大门处有三个被她解决掉了,剩余的人按戍卫的说法,在陵区周围巡值,可她在来的路上没有见到一个戍卫,因此其余的人本应全在陵区内,为何她此时此刻,竟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甚至听不到陵区内有任何异动呢? 异乎寻常的寂静,仿佛更预示着危险的潜藏与迫近,金湘刚打算再往前进一步查探的时候,她忽然背脊挺直汗毛倒竖,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身后,在向她靠近。 几乎容不得多想,金湘本能地攒了全身之力在手,一个剑花挽出回手即刺向迫近之物,跟着她听到一声轻微的,“啊!” 金湘大惊,回身一看,顿时愕然当场,“竺紫琴,你怎么……” 一身戍卫装束的竺紫琴跌坐在地,手捂着刚刚被金湘刺伤的肩头,强忍着疼痛压低声音道,“别多问了,快,快扶我起来!” 金湘慌忙上前半拖半拽起竺紫琴,“我还以为你……抱歉,你怎么一声不吭地接近……” “别说了,快走!世子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了,你可知道有没有别的可藏身之处?” 金湘心头一紧,再无暇多言,她将竺紫琴的手臂往肩头一搭,便强行提力拖着竺紫琴往王陵大门处撤去。 她们二人都知道,今日若被世子的人捉住,或恐再无活命的机会,因此各自都是拼足了气力一阵疾奔,待眼见王陵大门已隐隐若现时,金湘方喘息着吐出了一句话,“没,没地方可藏身了,世子,世子挖地三尺找你,只有,只有你先藏进郡主的车里,我,我去接郡主!” 两人冲出王陵,竺紫琴惊讶地看到了外面两具戍卫的尸体,顿时明白了金湘是如何进到王陵里的,当下她对金湘道,“来不及了,我们一起走,将马车赶到路口接郡主!” 金湘点头,顺手又将地上那件带血的锦氅给捡走,可她们二人赶至车马苑停车处时,则又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原来被金湘塞入车内的戍卫并没有死,此刻正挣扎着爬下车,试图向同伴求援,人没死倒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此人满头满脸血,身形摇摇晃晃,在暗沉下来的雾色中犹显鬼魅骇人。 金湘当时动手神经紧绷未有多虑,及至再看见形如鬼魅的半死半活人摇晃而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手脚发软。(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仓惶逃离 竺紫琴叹口气,自行将手臂从金湘肩头移开,忍着疼痛,她抬臂拍腕,袖箭破空穿雾,射中了对方的胸口。 金湘诧异地回过脸,只见竺紫琴自嘲道,“最后一支了,若再发生什么意外,我可就无物自保了。” “他会死吗?”金湘看着戍卫摇晃了几下,慢慢软倒。 “袖箭太小难以致人死命,最多是让对方暂时失去知觉。”竺紫琴答道。 “不行,他不死,我们就得死!”金湘说完,自己也被自己的喃喃低语骇得打了一个激灵。 走到戍卫跟前,金湘咬咬牙,照准了对方的要害就是狠狠几剑,跟着又踢了对方一脚,直至确信对方没了气,她才抬起头来,看向竺紫琴。 竺紫琴脸色雪白,或许是因为失血,或许是金湘的狠劲让她感到莫名的惊骇,她无言地注视着眼前一幕,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金湘驾车,两人于沉默中疾奔岔路口,金湘停好车,也未跟竺紫琴说一句话便径自跳下马车,朝姚氏陵奔去。 竺紫琴一个人倒卧在一片狼藉和血迹中,亦知金湘不会管她,遂胡乱撕了罩布的一角,塞进了衣襟内。 金湘未走多远,竟迎面碰上贺兰晶晶,随着雾气越来越重,天色越来越暗,加之金湘久久未归,贺兰晶晶一个人是越待越害怕,终于耐不住内心的恐惧,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自行往陵外摸来。 出现的金湘,让慌乱至极懊悔留下来不已的贺兰晶晶大喜过望,她从来没有如此刻般,如见亲人似的扑向金湘,并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金湘,金湘你可回来了,怎么耽搁这么久,本郡主都……” 话未说完,贺兰晶晶诧异地察觉金湘面色不对,这让她原本想要抱怨的话,全都僵在喉咙里,还有…… 贺兰晶晶低下头,金湘的手为何有黏黏糊糊的东西?跟着她看清了,是血,甚至自己手上也沾到了一点儿。 贺兰晶晶尖叫了一声,摔开了金湘的手,“你干什么了,金湘!” “郡主殿下,咱们先上车,等到安全的地方再容奴婢解释行吗?”金湘急道,“世子殿下马上就要追来了,咱们不走,不光是奴婢,郡主殿下也会遭殃的!” 贺兰晶晶哆嗦了一下,她意识到金湘如此说,事态一定是非常严重,瞬间,贺兰晶晶恢复了她的果决,“走,我倒要看看你这死贱婢又给本郡主闯下了怎样捅破天的漏子!” 惊喜是一个接着一个,贺兰晶晶先是看到了受伤的竺紫琴,接着对自己车乘的狼藉程度吃惊地张大了嘴,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金湘于前只顾奋力赶车,自然是无法解释所发生的一切,贺兰晶晶勉强在车座的另一边坐定,兀自气闷了许久才开口问竺紫琴道,“都是你搞出来的事儿么,都是你闯下的大祸吗?你居然还有脸借本郡主的车逃命?” “我没想过……”竺紫琴的脸色愈发苍白,她淡淡道,“若不是被金湘误伤,我没打算靠郡主的车离开陵地。” “什么?被金湘误伤?”贺兰晶晶只觉得自己完全混乱了,“你,你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利用我们吗,否则,你怎么会暗示金湘要我们留下来?” “我是暗示了!”竺紫琴幽幽叹了口气,“请郡主暂留,是因为我想证实一个猜想,却未料到事态会变得这么严重。” “猜想?什么猜想?” “事关郡主所求之事,然未能有机会加以证实,我还是暂作不言吧。” “所求之事?”贺兰晶晶猛然想起她遣金湘走的周府一趟。 “你是指……郡马?” 竺紫琴道,“如果郡主真那么迫切想要知道郡马爷的下落,换做是我,今夜会留下来,留在陵地。” “你什么意思?” 竺紫琴回脸,带着一丝悲悯,“猜测!” 贺兰晶晶倒吸一口凉气,她不知是否该相信竺紫琴,尽管她在竺紫琴脸上看不到半分欺瞒。 怔了片刻,贺兰晶晶道,“留下来,怎么留,你的伤若不治,会失血而死,何况惹怒了世子,我们还回得去吗?” “我尚挺得住。”竺紫琴道,“世子是麻烦一些,但他的目标是我,若苦寻不到,等天色更晚后他自会无可奈何离去,唯一我们的人手太少,行事恐不那么方便……” 贺兰晶晶闻言,狠狠地朝竺紫琴飞去一对白眼,三个女人中,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竺紫琴又受了伤,剩个金湘能带她们躲过世子的追查就不错了,还谈什么行事? 金湘,对,她还不知道金湘惹下什么祸了呢,即使躲过了世子,回到平梁王府,她不还得撞到世子手上吗。 越想越不对,贺兰晶晶赶紧大喊道,“停车,金湘,我们要逃,往哪里逃?” “金湘,千万别停,找个僻静的世子想不到的地方再停!”竺紫琴一面当即出声阻止,一面抓起身边一颗掉落在地的蜜枣扔向贺兰晶晶。 “竺紫琴,你!”贺兰晶晶恼羞成怒,“你怎么敢……!” “同乘一辆车,就要同车共济,省省气力吧,郡主殿下!”竺紫琴没好气道,“停车?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真现在被世子拦截住,看看你的车,你以为自己就可以脱得了干系吗?” “我……我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要问个清楚,要不我们回城不一样自投罗网?”贺兰晶晶抚掉落在裙服上的蜜枣,厌嫌地跺了跺脚,“被你们害死了!” “放心吧,郡主殿下,你的婢女你应该最了解,她绝不会鲁莽行事,不是吗?” 金湘听得车厢内一片争吵,哀哀地叹了口气,这俩冤家对头同乘一车,果然只要还有口气就别想太平啊。 正想着,远处竟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金湘听出马蹄声不是来自身后而是前方,不禁微微蹙眉。 此时天已黑下来,她们虽出了起雾的陵区,路上景物已清晰可辨,可毕竟她们尚未走上官道,前面来人谁知会不会又是世子的人呢? 好在仅有一匹马的蹄声,金湘决定无论对方是谁,都要假作镇定地蒙混过去,故而她回身向车厢内的人提醒了一句后,还有意放慢了些车速。 为的就是不让对方看出,她们是仓惶跑路。(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农户落脚 贺兰晶晶听说前方有人,慌忙眼疾手快地将一堆杂物都刨到脚下,用座罩盖上,并唤竺紫琴起身帮忙,将坐垫等物复归原位,摇摇晃晃坐下的同时,她解下了自己的丧服扔给竺紫琴,道,“快遮上,你的血都渗出来了,再者你一身戍卫装束,会引人怀疑的!” 竺紫琴看了看自己的肩窝,血如暗色的团花绽开,越开越大,她没有拒绝贺兰晶晶,默默地用手提着,将素服半遮半掩盖住了肩头,并摘掉了自己的戍卫帽盔。 来人渐渐离近,金湘聚目凝神竭力想看清对方的面孔,岂知对方戴着一顶大斗笠,加之天光又暗,所以直到双方几乎要错过时,金湘方才辨认出对方的轮廓。 “是凤公子吗?”金湘试探着问出声,车驾却无法立时刹止,故又跑出一小段,金湘才勉强将车停下。 身后没有动静,金湘有些迟疑,自己会不会认错了人。 但当金湘回头时,发现对方亦掉转了马头,正看向她们的车乘,当即喜道,“凤公子,快,你来的正好!” “凤墨?”竺紫琴推窗探出头,“你怎么来了?” “紫琴?”凤墨松了口气,忙策马来到车乘旁,“我从周府赶来,你一直未归,大家都很担心。” 原来凤墨早先于金湘辨认出郡主的车驾,只是他急着找竺紫琴,不愿意招惹上贺兰晶晶,故而才假装没有看见金湘,甚至金湘唤了一声,他本也想故作未闻的,后来转念间思及贺兰晶晶或恐知晓竺紫琴的下落,这方掉转马头。 “喂,本郡主还在这儿呢,你,你这草民,怎敢当本郡主不存在吗?”再见凤墨,贺兰晶晶莫名地心头一阵乱跳,可凤墨的眼睛光顾着在竺紫琴身上打转,令贺兰晶晶不禁无名火起。 凤墨爱搭不理地瞥了贺兰晶晶一眼,对贺兰晶晶的斥责仿若未闻,跟着他目光又重落回竺紫琴身上,“出什么事儿了,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对?” “我们,先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说话!”竺紫琴道,“金湘,别再耽搁了,赶紧走!” “好,我随行护送!”凤墨怀着一肚子的疑虑,也只好按捺不提。 一车一马重新驱鞭疾奔,上了官道后金湘终于发现一处农家院落,遂不顾踩踏农田,将马车驶了过去。 入得农家,金湘掏出二十两纹银扔给看似女主人的农妇,“我们要暂时借你的屋子歇歇脚,讨口水喝,二十两银子是陪你的庄稼跟水钱的,足够了吧?” “够了够了!”农妇的男人从屋里出来,狐疑地打量几人,“你们是……” “别多问了,我们路上出了点意外,只能暂时借用一下你的地方,去,烧点热水,再找几块干净的布巾和几件干净的衣裳来,只要你们按着吩咐办,待我们走时,我再给你们二十两,如何?”金湘仿佛主人般地下着令。 农户夫妇何曾见过这么多银子,当真天降财神大喜过望,忙点头哈腰地接过银子,请金湘等人进堂屋歇坐,自己则至柴房忙去了。 金湘迈进堂屋打量了一番,见屋内虽陈设简陋,倒还干净,遂回身对凤墨道,“行了,让她们俩都下来吧。” 贺兰晶晶先下得车,由金湘扶入了屋里,竺紫琴艰难地挪过身,依旧用丧服挡在肩头。 凤墨伸出手搀扶时,终于发现有异,他一把拉下竺紫琴的丧服,肩头的血团让他顿时变了脸色。 “谁,谁下的手!”凤墨不知竺紫琴已耽搁了多久,一只手已将丧服攥成了团。 “嘘!”竺紫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拿眼示意柴房,凤墨不得不咬牙重为竺紫琴披好衣服,此时他才明白过来,为何金湘要热水和干净的布与衣服。 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金湘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等贺兰晶晶发话决定,接下来她们该怎么办。 各人的沉默中正好农妇弄来热水,凤墨便退身出屋,等金湘帮竺紫琴处理好伤口,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 待他再进屋,竺紫琴的血衣换下,金湘正在收拾,凤墨落座,有意背向贺兰晶晶,单只对竺紫琴道,“伤口虽经处理,可没有金疮药也是不行的,你不能再耽搁了,随我回城吧。” “什么意思?”贺兰晶晶怎么听怎么觉得凤墨的话不入耳,“你搞清楚点好不好,凤公子,可是我们救了你妹妹,噢,还不知是真妹妹,假妹妹呢!” “救她?分明是你们害得她受伤,还有刚开始为何不帮她及时处理伤口?”凤墨冷眼斜睨,心中对贺兰晶晶已是厌恶至极。 “不是说了误伤吗,不是忙着逃走吗,没有本郡主……” “殿下,凤公子,你们别争了!”金湘无奈地站起身,“奴婢仔细想过,奴婢没有暴露,三名戍卫都死了,并没有别人看到奴婢出手,世子也未必会怀疑到奴婢头上,只要奴婢将血衣血迹等处理干净,然后抵死不认,郡主依然是可以堂而皇之地回平梁王府的。” “我跟金湘想的一样!”竺紫琴淡淡地扫了贺兰晶晶一眼,“因此我才叫金湘进城之前,先找个地方暂歇,待处理完你的车乘,让世子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后,他便是怀疑也无可奈何。” “只是……”竺紫琴回眼看定凤墨,“有件事,过了今夜怕就要错过解开的时机了,凤墨,你能陪我走一趟吗?” “去哪儿?” “回王陵!” “为何?”凤墨讶然,“好不容易才避开世子,你又要回去做什么!” 贺兰晶晶心下一动,“所以你根本没打算回城?你要找个暂避的地方,除了让金湘处理遗患,还为你自己好再回王陵?” 竺紫琴点点头,“本来有郡主在我也好有个交待,可今天……郡主你必须回去了,再晚怕就会让王爷起疑心了。” “你到底,到底想让本郡主看到的是什么?”贺兰晶晶想起自己从陵区离开时,那种阴森森的氛围,就是脊背发凉,何况大晚上的又返回去! “要亲眼确证我才能说,郡主!”竺紫琴说着再次转眼看向凤墨,“你会陪我的是吗,我要保存体力才能多撑上一阵子,你不会让我的精力都耗费在争执上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相执不下 凤墨目不转睛盯着竺紫琴,眼眶微微发红,“我听明白了,你要为着坑害你的人赌上性命,值得吗,为什么要管她们!” “喂,姓凤的!”贺兰晶晶第三次大叫“喂”,只差气得拍桌而起,“你这叫什么话,我们如何坑害她了,金湘不为了察看情况怎会冒险进入王陵,我们又怎会落到这般狼狈的田地?别说这回,上次她要帮忙的时候,金湘不也冒险帮了吗,你们……” “上次说好的两不相欠!”贺兰晶晶没砸桌子,凤墨已一拳砸在了桌沿,他腾地起身俯近贺兰晶晶,逼视着对方道,“是不是真心帮忙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其他的我暂且不与你理论,我只告诉你,你们的事儿我不关心,也不感兴趣,可我妹妹她再不就医,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你们,你们这么争吵,是要作死啊!”金湘发了急,竟忘了尊卑主从,“隔墙有耳,你们还嫌别人听不清楚吗?” 屋内一下子沉默,唯有贺兰晶晶拿眼怒瞪金湘。 金湘自知一时失言,忙挽了收拾好的衣袍道,“奴婢,奴婢去整理车乘,你们且慢慢商量吧!” 说罢金湘赶紧推门出了屋子,谁知,她一脚刚迈出,即看见农妇张皇失措的影子,溜向了屋后,金湘不动声色,安然替屋里的人将门掩好,这才扔下手中的包裹,抽出了腰间的柳叶剑,蹑手蹑脚地尾随农妇而去…… “我不为了谁,和郡主无关!”竺紫琴打破沉默轻轻道,“凤墨,你先坐下!” 凤墨听出了竺紫琴语气中的虚弱,无奈,他横了贺兰晶晶一眼,坐回了原位,并顺势将手搭上了竺紫琴的腕间,换了温声细语道,“怎么样,觉得还好吗?” “我没事!”竺紫琴拂去凤墨的手,拒绝他测探自己的腕脉,“我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凤墨苦叹,“一定要这样吗,紫琴,你什么时候能听点劝?” “无关郡主,无关对方是谁,总之是一条人命,你叫我如何坐视不理如何罔顾罔闻?” 凤墨道,“说起性命,你的性命不是命吗,错失机会无非以后再多费点功夫,然你的性命……别忘了,得我说了算!” 竺紫琴愣住,随即想起二人逃避追杀时,曾有过的数次对话,那时凤墨也是说她的性命是他的,要由他来决断。 心头升起异样的感觉,当初只觉得凤墨专横,可现在忆起这句话,怎么总似多出了别的滋味? “凤墨……”竺紫琴张了张唇,却把想要继续坚持的话咽回了肚里,她迟疑着,微微颔首道,“好吧……听你的……” 凤墨松了口气,居然绽出了少有的轻柔的笑容,“这就对了,来,我扶你上马,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回城,再晚城门便要关了。” “等等!”凤墨的笑看得贺兰晶晶肚内翻江倒海妒火中烧,凤墨对她这个郡主凶神恶煞,没有过好脸色,偏对着竺紫琴如春风熏拂盎然撩动,竺紫琴究竟有什么好的,凭什么凤墨为了竺紫琴如此轻贱她? 奸夫**!贺兰晶晶暗暗咒骂道,偏是又发作不得,因为凤墨刚刚的举动吓坏了她,她可不愿将凤墨又招惹致一副恨不得弄死她的样子。 “我呢,别的不多说了!”贺兰晶晶强忍着火气朝竺紫琴道,“让本郡主留下来是你示意,对吧,现在大家都不得不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躲着,回去之后,还得面对未可知的险境,竺紫琴,你治伤可以,但我希望你能不能对此事负责到底,起码对你答应过本郡主的事儿!” “你……”凤墨差点又要生怒,贺兰晶晶不管他人死活的纠缠已经让他烦透了,不过身形刚动,手却被竺紫琴拽住。 “我知道,是我思虑欠周!”竺紫琴倒是毫不介意贺兰晶晶的态度,还歉然道,“倘使平梁城没有关闭城门,能赶得及再出城,或许……” “不可能了!”凤墨打断她,“你必须给我回去好好养伤,否则……” 凤墨不知怎的,忽地退意萌生,尽管只是脑海中闪过的一个念头,可他实在是有些担心了。 因为忙着追查别的事,他未能及时赶回竺紫琴的身边,未能随行护着她,结果她便受伤,甚至可能逃不出贺兰元靖之手,光是想想,凤墨就是一阵后怕,故而他才坚决地阻止竺紫琴回陵区。 竺紫琴握着他的手,轻轻用了下力,“别说了,凤墨,你知道我的性子……” 贺兰晶晶见状,越发的气闷,干脆将头扭向一边儿,无视二人。 正在各自僵持不下时,金湘忽然推门而入,她手里捧着一个粗陶碗,里面盛着几只黑面馒头,另一手的小碗中,则盛着黑乎乎的泥膏状物,她将两只碗摆在桌案上后,对凤墨道,“你们再争执下去,就要错过回城时间了,我找到一些吃的,还有止血散,应该可以暂时为竺姑娘止血,到底是去是留,你们看着办吧。” “哪里来的止血散?”凤墨看着那黑乎乎的泥膏诧异地问道。 “一般农家做农活时容易弄些小伤小破口,懒得去就医,就会自家配些土法止血,我说的没错吧,金湘?”竺紫琴边解释边取过小碗凑近鼻下嗅了嗅,然后道,“是有止血的功用,没错!” 金湘颔首,“小女子被卖进王府之前,乡下家里也有这类止血散,不会有误。” “可你问农家要治伤止血的药,那对夫妇未有生疑吗?” 金湘垂下眼帘,面无表情道,“没有,他们不会再有任何疑问了。” 竺紫琴抬眼,诧异地盯向金湘,仿佛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半晌,她推开凤墨道,“这该放心了?陪我走一趟?” 凤墨无语,起身离座,吩咐金湘道,“先治伤!” 等凤墨出门,金湘在竺紫琴对面坐下,准备给竺紫琴上药时,竺紫琴压低声音问道,“干嘛要害那二人性命,他们不过是无辜百姓!” 金湘横了竺紫琴一眼,却是倔强地不作回答。 “什么,什么意思?”贺兰晶晶吃惊地看定金湘,“你,你又杀人了?” “郡主想要他们回头去告密吗?”自己的主子问话,金湘不能不答,不过她的语气十分强硬,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奴婢不过以防万一,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地保守秘密。” 闻言,贺兰晶晶跟竺紫琴同时皱了下眉,她们不能说金湘不对,然今日的遭遇实在是未免残酷了点儿,人的手一旦染血,果然是再难洗清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惊人一幕 “我有些奇怪!”贺兰晶晶瞧着金湘替竺紫琴上药,突然想起竺紫琴在遇见金湘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躲在王陵中,她怎么会身上穿着戍卫的衣衫,莫非她也…… “竺紫琴,你如何躲过世子的搜查的?三十余人在陵区搜你,都没有抓到你吗?”贺兰晶晶问。 “差一点!”竺紫琴平静地抬头,“换过戍卫的装束后擦身而过,但我没杀人,我也没有杀人的本事!” 贺兰晶晶一怔,随即嘟囔道,“你怎知本郡主想的是什么,谅你也没那本事!” 接下来的沉默,贺兰晶晶已开始琢磨起别的问题,然后,她又猛地叫起来,“我想到了!” “郡主殿下,别一惊一乍的好吗?”竺紫琴无可奈何,“想到了什么?” “我想到了如何解释我没能及时回城!”贺兰晶晶道,“车坏了,路上耽搁,父王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吧。” “最重要的是,你们不也得靠我才能被放行回城吗?”贺兰晶晶补充道。 “车坏了?”竺紫琴不以为然,“那你该碰见世子殿下才对。” “错过了?不行,就一条道儿,怎么也会看见,算了,就说金湘找了农户帮忙修理,所以挪到路边去了?” “勉勉强强!”竺紫琴道,“还要在世子不深究的情况下。” “他深究又如何,背着父王在王陵内横行无忌,说穿了他怕也吃不了兜着走!” “可郡主殿下还敢再回去吗,陵区阴气森森,这会儿子雾气已不知浓到何种程度。” “这……”贺兰晶晶语塞,犹豫不决。 最后她问道,“你究竟有几成把握,竺紫琴?” 竺紫琴没有立刻作答,待金湘重新包扎好伤口后,她才低声道,“七、八成吧。” 贺兰晶晶深思片刻,微微颔首,“本郡主就再信你一次!” 想想屋主,想想在短短半天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谁都没有胃口去动那碗黑面馒头,枯坐到时辰差不多,贺兰晶晶让金湘将屋内的一切复归原位,又烧了所有带血迹的衣物,吹灭了灯盏,掩好门窗,几人方重新坐车上马,往来时的路行去。 这回没有急着赶路,凤墨打前哨,先了马车往前探路,因为他们不知贺兰元靖是否已离开,会不会在路途上又撞见对方。 回到陵区,黑沉沉的雾气中伸手不见五指,几人除了车驾上有自备的马灯外,并没有别的可照明的用具,但即使是马灯他们也不敢用,生怕灯火泄露了他们的行迹,会被人从远处识别到。 于是在几乎是盲行的一段路,他们仅能靠直觉缓慢行进,直至估算着快要到岔路口,金湘方打亮了马灯。 灯光乍现,尽管视觉范围只有很小的一圈,然众人皆是长出一口气,先前压抑得快要窒息的感觉因着光亮被一扫而空。 尤其贺兰晶晶,从未经历过这等黑夜雾中的行程,此时才知觉自己紧攥的双手,早不知何时被攥出了一手的冷汗。 上行小径,换了金湘打头,凤墨殿后,贺兰晶晶跟竺紫琴夹在中间,凤墨随手自然而然地挽住竺紫琴,就好像他们很久以前就该这样,本来就该这样,相携相行。 竺紫琴挣扎了一下,本想挣脱,但到底还是随了凤墨,她有些改变了,不知不觉,甚至猜想不到自己终究会变成什么样。 贺兰晶晶回头时,发现身后俩人几乎快黏到一块儿的身影,古怪地沉默着,内里顿时像是被扎了无数根刺,百般的不是滋味。 撇开第一次见凤墨,就为他英俊的容颜所吸引不说,贺兰晶晶回想起自己青春年华,却从未有人如凤墨般呵护过她,不中用的龚明兴,不仅对她的父王跟兄长毕恭毕敬,在她面前亦是一副俯首听命唯唯诺诺的模样,倘若龚明兴稍有些大丈夫的担当与气度,稍有些男儿的血性的话,或许也不至今日她还得为了找他的下落,而胆战心惊地行进在夜雾弥漫的陵地。 “金湘,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都不知道搀扶一把的吗?死蹄子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 贺兰晶晶的突然做怒吓了众人一跳,金湘尴尬之余赶紧回身扶住贺兰晶晶,并低声下气道,“抱歉主子,都怪奴婢光想着探路了,没顾及主子,是奴婢的错儿!” “哼!”贺兰晶晶刚想再补几句数落以发泄心头的不痛快,却听得竺紫琴在她们身后“嘘”了一声。 “别说话!”竺紫琴道,“夜间丘陵地传声远,会被人听到。” 被人听到?又黑又起雾的陵地还会有人吗?贺兰晶晶很是不以为然,但她终究没敢再吭声了。 “灯光!”绕过一道路弯后,金湘低声示警,且立即熄灭了自己手中的马灯。 果然,零星的几点灯光若隐若现,看上去仿佛比天上的星辰还远,实际上,大家都清楚由于雾气的阻隔,才产生了视觉的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已快至陵地入口,故而和对方其实已离得很近了。 金湘将马灯塞入贺兰晶晶的手中,并附耳低声道,“奴婢前去看看,郡主你自己小心,若没奴婢的招唤,就待在这儿别动啊?” 贺兰晶晶点头,且微扬下颌朝金湘示意——快去吧! 身后又有一条影子上前,是凤墨,金湘冲凤墨比划了一下,两人分头向前面的灯光包抄去。 寻了个稍微可以遮掩的坑洼,凤墨卧身在地,仅探出双目查看眼前的动静。 几条黑影在灯光的照视下忙碌着,场景令凤墨十分熟悉,他们是在挖坑,且从周围的土量来判断,还是在挖深坑。 而相隔约四、五丈远的地方,就是姚氏的陵寝! 在姚氏的陵寝旁侧挖深坑?凤墨心头忽生不祥之感,亦隐隐约约明白了竺紫琴坚持要回来的原因。 只是他有些难以置信,身躯亦因此微微发凉,凤墨数了数,在上面围着土坑的人有四个,土坑中,大致能看到不时抬起来的头颅有两个,总共六个人,他和金湘联手,能顺利拿下他们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亡魂难安 凤墨探手入怀,摸到了一枚小纸包,自从他放倒过弓良一次后,便多配了迷药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一直未曾动用的迷药,却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当下不再犹豫,凤墨撕了一片衣角遮住了自己的口鼻,遂施展开轻功,纵身往那几条人影扑去。 身侧,余光所及,凤墨看见金湘亦从另一个方向赶来相助,他来不及示警,只好大叫了一声,“退后!” 凤墨的如从天降和一声大喝,令正忙着刨土挖坑的数人皆愣住,还不等他们捡起手中的家伙朝凤墨扑来,眼见粉尘扬过,在坑外的家伙们身形晃了晃,最先纷纷扑跌入坑,跟着坑内的两人目瞪口呆,亦软倒下去。 金湘听见凤墨的大喝,先是吃了一惊,不明白怎么回事,待见挖坑的工匠们全部中招,方醒悟自己莽撞地冲上去,好险也差点被迷倒了。 凤墨等了等,没有立刻靠近大坑,雾里没有风,故迷药散去的很慢,因此,就让那几个人先在坑里睡着吧。 “你!”凤墨回脸,对金湘道,“可以把郡主她们叫过来了。” 金湘答了声“好”,转身消失在雾气中,很快,竺紫琴跟贺兰晶晶赶到,贺兰晶晶被眼前凭空出现的大坑惊呆,“他们要做什么?”她问,“怎可以在母亲的陵寝旁如此肆无忌惮?” “我们先去看看姚夫人的陵寝吧。”竺紫琴道,“谜底或许就在姚夫人的棺椁里。” “什么?你还要动我母亲的棺材,她才刚刚入土为安!”贺兰晶晶跳起来,“你们这些家伙,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老天要算账天打雷劈也不会算到我们头上!”竺紫琴冷冷道,“我瞧见墓门上有机关,咱们试试看能不能重新打开墓穴。” “我去吧!”凤墨拉着竺紫琴,一起走向姚氏的陵寝,剩了金湘迟疑地看着贺兰晶晶。 “愣着做什么,跟他们去!”贺兰晶晶跺脚,“他们要是敢对母亲不敬,我非叫父王将他们五马分尸!” 墓门的开关启动,围护也徐徐地降入地下基槽,露出来的墓道里黑不见光,竺紫琴取了匠人们搁在墓边上的风灯凑近墓道口,问凤墨道,“我见他们是将棺椁推进去的,有没有办法再推出来?” “只能试试!”凤墨跳下墓道,吩咐金湘,“进来帮忙!” 金湘顿时苦了脸,“我……” “怕什么!”竺紫琴回身推了金湘一把,“敢杀人还怕鬼吗,我告诉你,就算真有鬼,人也总是比鬼更可怕!” “怎么可能?”金湘头皮发麻,万分的不情愿,“夫人死得不明不白,你们还……我不去!” “快点!”竺紫琴叱道,“你不帮忙,就怕不止夫人一只鬼找你,还会有两只或更多的鬼找你呢!” 贺兰晶晶此时,亦闷闷地看定金湘,“去啊,他们若查不出什么来,你放心,鬼不找他们麻烦,本郡主都会找!” 金湘没办法,双手合十朝陵寝拜了拜,嘴里叨叨着,“夫人,夫人啊,不是金湘打扰您,都是竺紫琴他们逼我的!您若是生怒,就朝他们发怒好了!” 说罢,金湘才接过竺紫琴递来的灯盏,慢吞吞地下到了墓道里。 灯光往深处去,隐约只有模糊的光影透出来,沉闷的声音响起,听得出凤墨与金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动了棺椁。 又等了半天,棺椁徐徐冒了头,竺紫琴亦跳入了墓道,围着棺椁上上下下好一阵摸索,贺兰晶晶只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道,“好了没有,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竺紫琴没搭理,过了片刻才道,“找到了,果然有机关!” 随着竺紫琴的手指按动,唯闻一声轻微的“喀哒”声,就好像棺材里的人动了一下骨节。 贺兰晶晶脸都白了,问,“你,你是在唤尸吗,哪里来的动静?” “凤墨,金湘,我会推动棺材的上半部分,你们在里面一起帮着用力往后拽!” 竺紫琴说着已绕至棺首,单手用力试图推动棺椁,然棺椁却纹丝不动。 竺紫琴叹了口气,转脸求助地望向贺兰晶晶,“我受了伤,使不上劲儿!” 贺兰晶晶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别叫我,本郡主怎么会干这种事!” 竺紫琴盯着她,“帮一把手,嗯?” 贺兰晶晶下到墓道,闭着眼,举起双手道,“竺紫琴,要是你算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竺紫琴将贺兰晶晶的手按到棺材上,“我说用力,大家一起!” 贺兰晶晶闭眼咬牙,听到竺紫琴一声令下,豁出了吃奶的气力,然后手上所推之处突然落空,棺椁竟真的向后滑动出去。 落空的手坠下,磕在了什么东西上,磕得生疼,贺兰晶晶不得不睁开眼往下瞧,这一瞧不打紧,一张死灰泛青紫的脸映入了她的眼帘,而她的手,就在这么一张可怕的脸旁边。 贺兰晶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恐骇之极的惊叫,当场身子软倒,昏了过去。 “郡主,郡主殿下!” “郡主你醒醒!”人中的生疼让贺兰晶晶终于清醒,金湘在旁,扶起瘫软成泥的贺兰晶晶,此时她已被挪至外面的草地上。 贺兰晶晶痴痴呆呆,目光从面前的竺紫琴与凤墨身上移转,最后望定金湘,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金湘红了眼眶,向贺兰晶晶点点头,“是郡马爷,郡主,是咱们郡马爷啊!” “从尸斑和尸身的肿胀情况看,死了起码有三天了。”凤墨带着几分同情对贺兰晶晶道,“而且面皮青紫,应是中毒身亡。” “中毒?”贺兰晶晶唇角浮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父王明明答应我,他答应我会放龚明兴一条生路啊!” 诸人没吱声,生路?凤墨其实还有句话没忍说出口,他尽管只懂些简单的验尸,却依然能看得出来龚明兴死前十分痛苦。 龚明兴的十个指甲呈不规则折断,有的甚至还断在肉里,且指缝处可辨模糊血肉,足见龚明兴的濒死挣扎得有多么剧烈。(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棺材的秘密 “金湘,金湘!”贺兰晶晶忽然又抓狂地拽住金湘双臂,“郡马爷为什么从母亲的棺材里出来,为什么?母亲入殓的时候,我明明亲眼看到只有母亲一人啊……不对不对,我想起来,头七的夜里……” 贺兰晶晶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人亦再次变得呆呆滞滞。 “头七的夜里怎么了?”竺紫琴追问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贺兰晶晶摇着头,像是拼命在否认自己的想法。 “郡主!”金湘难过道,“夫人现在所躺的棺椁分了上下两层,需要按动机关才能将其上下部分分开,显然,和夫人之前的棺椁不同,棺椁被换过了,且郡马爷也是后放进去的。” 随后,金湘向竺紫琴解释道,“昨晚我去找你,回去后郡主就跟我说灵堂不安宁。本来,入夜王府上下行过头七大礼后,王爷便以一早要出殡为理由,让郡主早些回屋休息,也就因为不用再守夜,奴婢才得有机会出王府,但是郡主一个人睡不着,大概在奴婢出门后约一个时辰左右,郡主散步又去了灵堂,结果发现一直都是通宵燃亮的灵堂,不知怎地突然灯火全熄,郡主当时诧异,以为是灯烛燃尽,负责掌灯的下人睡着了,可等她走近灵堂,想唤人掌灯时,那灵堂又亮了起来,你说,岂不是跟闹鬼似的?” “噢,所以郡主和你说过后,你二人都当是闹鬼?” “唉!”金湘叹息着低下头,回脸看向贺兰晶晶,“谁会想到呢,居然是有人在移尸换棺!” “便是如今想到,”金湘苦笑,“都觉得难以置信……郡主,对吗?” 贺兰晶晶仍是痴愣着,口中念叨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贺兰晶晶!”竺紫琴蹲身上前,凑近她,盯视着她的双眸,“蔻郡主,郡主殿下,我知道你难以置信的是什么,然你仔细想想,要在王府的灵堂移尸换棺,没有王爷的授意,谁敢?何况留在陵地的匠人是王爷指派的吧?他们补修围护是假,就是为了等所有人离去后,好将郡马爷的尸身另行埋掉,为何?王爷悄悄处决掉郡马爷,且不想任何人知道,对外,甚至可以说郡马爷已远走高飞远离平梁!” “是……是我……害了他,”贺兰晶晶茫然的双眸一点一点地潮润。 “若我没求过父王,或许……” 竺紫琴摇头,“王爷下决心要除掉的人,你求不求都不会左右到王爷的心意。” 贺兰晶晶笑,笑着哭出了声儿,“为什么,龚明兴根本就是个无用的男人!” “他有辱王府的脸面,可正儿八经地判他的过失就更是对王府的羞辱,如你所说,一个没用的男人,悄悄地处决更干净利落,永绝后患!” “竺紫琴,你说的是我父王!”贺兰晶晶嚎啕起来,“处决了我的男人,还用我母亲的棺椁移尸,天呐!” 贺兰晶晶的哀嚎揪人心痛,连凤墨也不忍再闻地背过身去,金湘则抱紧了嘶声哭泣的贺兰晶晶,默默地掉了泪。 竺紫琴长叹一声站起,“金湘,扶你主子回吧,此地不宜久留!” “不,我不走,龚明兴怎么办,母亲怎么办,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贺兰晶晶疯了般推搡着金湘,金湘只好暗运臂力才勉强制住贺兰晶晶。 “棺椁已复归原位,推回墓穴中,只能这样。”竺紫琴道,“等迷药的药力过去,匠人们醒来,他们自会干完余下的活儿,将龚明兴安葬在旁边那个坑里,当然,他们若聪明的话,对被人迷倒一事,只会绝口不提。” “只能这样?”贺兰晶晶停住了挣扎,“会不会等我再来时,根本就寻不到龚明兴的坟?” “很可能!”竺紫琴道,“他们会将上面的土填平,再将草皮铺上去,过不了几日就根本看不出被挖过的痕迹了。” “不过……”竺紫琴又道,“你若有心,就记住方位距离,相隔夫人陵寝的步数,如此,就不会弄错。” 贺兰晶晶含泪,“我记下了。” “回去后,千万别让王爷察觉你已知晓龚明兴的葬身处,便是以后祭拜,也只能偷偷的,否则,你父王又该不痛快了!”竺紫琴临行前,向贺兰晶晶叮嘱道。 贺兰晶晶闻言,眼泪只顾扑簌簌地落,却是没再答话。 一路黑暗行车,唯闻贺兰晶晶不时的抽泣声,竺紫琴知道劝也无用,便安静地斜靠在车窗边,沉默相陪。 快要到平梁城时,贺兰晶晶不知何处来的勇气,竟坐直了身子,抹干了眼泪,然后整理衣衫和凌乱的头发,且再也没有哭泣。 最后,竺紫琴听到黑暗里传来贺兰晶晶低沉的声音,她道,“我恨你,竺紫琴,我不会善罢甘休!” 竺紫琴苦笑,“答应还的人情我还了,郡主,如今才是真的两不相欠了,望你好是为之吧。”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教我。”贺兰晶晶道,“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这全都要怪你,竺紫琴!” 竺紫琴未置可否,亦未吱声,有时候揭开真相的残酷,可能比亲手害人还要遭人憎恨,贺兰晶晶的心情,她想她能够理解。 恢复镇定的贺兰晶晶,尽管顶着一双哭肿如桃的眼,可郡主的盛气凌人摆出架势来,守城的戍卫也不敢过多为难。 顺利的入城后,金湘寻了个僻静处停下车,两路人就算是自此分道扬镳,但是贺兰晶晶从后窗望到竺紫琴渐渐远去的身影时,不知怎地,竟发觉自己根本没法像说的那样恨对方。 “有本事你就活下去,别让元靖再找到下手的机会!”贺兰晶晶喃喃道。 马背上,凤墨轻拥着竺紫琴,有意让马慢步缓行,为的是怕竺紫琴的伤口受颠簸而再度裂开。 嗅着竺紫琴的发香,凤墨心疼地耳语道,“累了吧,剑口伤得深吗?” “唔,确实有点累!”竺紫琴避开了凤墨的气息,淡淡道,“你昨儿忙什么了,为何没有按约定的时间回来?” 凤墨笑笑,固执地凑近竺紫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有些惊人的消息要告诉你,不,还有惊喜也要说给你听,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得找个郎中,为你好好疗一下伤,找不到郎中,我始终放不得心!” “现在哪儿还有郎中开门治病?”竺紫琴啧怨道,“拜托,看我这么累的份上,咱先回周府好不好?” “不行!”凤墨一手又将竺紫琴往怀里拢了拢,让她靠在自己肩头,“累了就闭上眼养歇自己,我说过,你的性命要由我来负责,而且……” 凤墨轻轻地将唇贴上了竺紫琴的耳畔,“我会一直负责到底,你别想甩脱我!”(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欣然所慰 “你没说实话?” “嗯!”竺紫琴颔首,“擅入王陵是死罪,擅入王妃寝墓要活剐三千六百刀的,我可不想又被贺兰晶晶楸住一条小辫子。” “早知道该叫花荐多备几支袖箭。”凤墨疼惜地替竺紫琴挽了下秀发,“多危险,若贺兰元靖先就将目光盯上寝墓,你就会被他堵死在墓里,根本没机会用袖箭迷倒其中一个落单的戍卫,并将他拖到墓中,换上他的衣服。” “不会。”竺紫琴道,“谁会首先想到活人躲进墓穴中,还是王妃墓,贺兰元靖也是四处搜遍不见我的影子,方将注意力转到两座寝陵,然那时,我已趁着他的戍卫团团围住王爷寝陵,找到了溜走的机会。” “所以顺利的话,等贺兰元靖发现王妃寝陵中躺着的是他自己的人,而后再追来时,你应该已出了王陵,可恨却被金湘所伤?” “也不能这么说,贺兰元靖在王陵大门处还留了三名戍卫,若要对付他们,仍是比较棘手,金湘虽心狠无情,倒算是救我于危困了。” “她不是为救你去的!”凤墨正色道,“她不过见机行事,觉得三名戍卫容易对付,且不会被抓到把柄地顺利进入王陵,查探里面的情况,否则以她的身份,擅入王陵同样死罪难逃。” “我知道,可无关她动机如何,最终还是带我逃离了,不是吗?”竺紫琴笑。 “你呀!”凤墨无可奈何,“还是防着点她们吧,小小年纪为求自保如此心狠手辣,等她认定你也是威胁时,她可不会跟你讲任何交情。” “知道了!”竺紫琴答得很快,笑容依旧在脸上,心下却唯剩了叹息。 她没告诉凤墨,当看到金湘杀人没有一丝犹疑一丝手软时,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同伴,在心硬如铁决绝狠辣的路上,其实她跟他们没什么不同。 曾以为永远地逃脱了把她当工具养大的组织,和不堪回顾的过往一刀两断,然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未走出过组织的阴影,她是阴影的一部分,带着如烙印般的黑暗。 “睡吧,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了。”凤墨见竺紫琴眼神游离,当她是困了,便为她掖好被角,“我把袖囊机簧取走了,明儿叫花荐再改进一下,多配几支袖箭。” “先别走!”竺紫琴一把拽住了凤墨的手腕,“我还不困,被你一番折腾,困劲儿早就过去了,胡乱砸开药房的门,将郎中拽起来替我治伤,你已经是第二次了吧?” “可不是嘛!”凤墨刚刚起身,被竺紫琴一拽,顺势便重又在床边坐下,“你若争气点儿,不那么容易受伤,我何至于成了药店的砸门煞星?” “难为你了!”竺紫琴取笑道,“看来赏金猎人跟贼匪,果然只是一步之差!” “你……”凤墨抬手就往竺紫琴脑门儿上弹,“你还有心说风凉话?”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问你正经的!”竺紫琴往被窝里缩,凤墨的手犹豫几番,终究没舍得真弹。 “回城的时候你说有消息告诉我,还是什么惊奇惊喜的消息,快说吧!”竺紫琴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然神情已正色许多。 “都快三更了,我若说了你还睡不睡了?”凤墨叹口气,“先放心的睡吧,耽误不了事儿。” “不,你不说,让我心里惦记着,还怎么睡得着?”竺紫琴用恳求的语气道,“说嘛,快点说啊?” “呃……”凤墨仍是犹豫,最后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件,塞到了竺紫琴的掌心里,“先透露个好消息给你吧。” 竺紫琴举起手中之物,是用丝帕包裹着的什么,她打开丝帕,定睛再看,竟惊讶的差点叫出声。 “这是……真的找到了?” “嗯,昨天夜里本来都准备收工了,那时已近四更,我怕你担心,想赶回来一趟,跟你碰个面的,谁想就是准备浮出水面时,我隐约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泛光,于是出水之后,我便换了花荐按我所指的方位,再次潜下去找,如此反复,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将此物挖出来。” “辛苦你跟花荐了!”竺紫琴欣喜道,“身体如何,没受寒吧?” “我是谁,堂堂赏金猎人,身子骨可没某人那么差劲儿!”凤墨亦开起了玩笑。 “唔,你还真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竺紫琴叹息一声,将东西用丝帕重新裹好,然后道,“明儿咱们就可以去找周老爷子交差了。” “时机合适吗?”凤墨问,“周老爷子眼下最头疼的,应该是周阗夫妇吧?” “再合适不过!”竺紫琴把东西塞入了枕头下,“暂时先放我这儿没问题吧?” “随你!”凤墨道。 “嗯,是时候该让周老爷子认清一些真相了。”竺紫琴解释道,“拖下去,对周老爷对周家都未必是好事儿。” “噢?为何这么说?” “只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欧欣宜被带走后,我就觉得怕要出大事儿。”竺紫琴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凤墨,“另一个消息呢,是什么?” “另一个消息我需要和你详细商议,所以明儿再议好吗?我可不想你带着伤,还要殚精竭虑!”凤墨不容分说地再次替竺紫琴掖好被角。 “对了,清萝的伤已无大碍,我会将她召回来陪侍在你身边,我无法兼顾的时候,至少有她护着你我也能放心些,你记得跟周老爷子提一句,嗯?” “好,沈榭呢?沈榭如何了?”竺紫琴追问道。 “沈榭也好多了,到底人年轻康复起来比想象的还快,都能下床自如活动了,再养个几天,估计也就差不多痊愈了。” 竺紫琴笑,“那就好,可惜我一直没法去探望他,他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沈榭这孩子一直都挺懂事,你别担心了,过几天他又会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你面前的。”凤墨说着依依不舍地起了身,叮嘱竺紫琴道,“好好睡觉啊,别东想西想了,等明儿你睡醒,我也就回来了。” 凤墨熄灭了烛,轻手轻脚地掩好门,在外又守了竺紫琴一会儿,方趁着夜色未明,回了自己的客房。(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以恶制恶 “大小姐,大小姐!”竺紫琴被一阵慌乱的拍门声惊醒,她赶紧翻身坐起,披了一件罩衫穿上。 “何事惊惊慌慌的?”竺紫琴蹙眉,望定推门而入朝她扑过来的于妈不满地问道。 “是,是少夫人回来了!”于妈喘着粗气,“老奴亲眼看见的!” “少夫人?”竺紫琴的眉头更深,“你去看小小姐了?” “唔,大小姐昨儿回来的那么晚,早上老奴见大小姐没起身,有心让大小姐多睡一会儿,所以就……” “老爷知道了吗?” “是,已经有人通知老爷去了。” “少夫人……她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 “老奴瞧着少夫人似乎很憔悴,当然进了府衙问审,谁出来能有个好样儿啊。”于妈叹息道,“反正老奴离开前,只看见少夫人径直进了屋,让我们所有人都出去,别的,就没有了。” “哦?”竺紫琴自行趿了鞋,“给我梳洗更衣吧,咱们瞧瞧去,少夫人的案子到底怎么个说法?” 二人很快收拾停当,急忙便奔向欧欣宜的住处,然未及近前,竺紫琴就听得一阵吵闹喧嚷。 “怎么回事儿?”竺紫琴顿住脚步,远远望见欧欣宜的院子外围了一众人,似在相劝,又似在求肯。 于妈亦莫名其妙,挽住了竺紫琴道,“大小姐,少夫人回来本该开开心心的,为何老奴突然觉得害怕起来?” “没事儿!”竺紫琴安抚了于妈两下,“走,我们过去。” “老爷子?给老爷子请安!”人群中,竺紫琴一眼便瞧见了周奉,忙施了个礼,却见周奉仅是对她挥挥手,而一双眼仍是望着欧欣宜紧闭的厢房门,愁眉不展。 竺紫琴跟着望过去,听得房内不时地有什么东西被摔落砸碎的声音,外面,束儿急得嘤嘤哭泣,“小小姐还在屋里呢,这可怎生是好啊!” 周围的下人,一声接一声地此起彼伏,“少夫人,您消消气,有什么都可以好说好商量啊!” “少夫人,您出来吧……” “少夫人……” 欧欣宜又在发脾气?竺紫琴转了个身子,从人堆里寻到文儿,她挤向对方,“怎么回事儿?少夫人在闹什么?” “奴婢也不清楚!”文儿苦着脸道,“少夫人一回来就将所有的奴婢下人赶了出来,锁死了屋门,然后不是在屋里摔东西,就是痛哭不已,怎么劝都不肯让奴婢们进去,也不肯打开屋门。” 竺紫琴长叹一声,从内心讲,她是真不愿意揽这档子破事儿,但……竺紫琴回脸盯着那扇门,至少不能让欧欣宜殃及无辜,得把周柔抱出来才行! 拨开众人,竺紫琴迈向厢房,这时,胳膊却不知被谁拉住,竺紫琴回头,原来是欧欣宜屋里的乳媪。 “大小姐!”乳媪道,“别近前,谁靠近了厢房,都免不了会被少夫人扔东西,万一真砸伤了……” “唔,我知道了!”竺紫琴没理乳媪的警告,继续一步步靠近。 待她刚踏上台阶,只听砰的一声,不知是铜壶还是什么,就砸在门框上,竺紫琴愣了下,耳边听得身后群人响起低低的惊叫。 “欧欣宜,我不是来劝你的,你不用砸我!”竺紫琴扬声道,“何况你这样也砸不到我,不如开了门,我让你面对面砸个痛快如何?” “滚开!”屋内传出欧欣宜的尖叫,“滚开,你这个小贱人,滚出周府,离我远点!” “我滚可以!”竺紫琴咬咬牙,“但你先开开门说话,别逼我喊人来将门强行砸开!” “你敢!”欧欣宜继续尖叫,“你敢再近一步,我,我就和柔儿一同撞死在你面前!” “你该憎恨的人是我,关柔儿何事?”竺紫琴戏弄道,“你们母子俩都死了,岂不是称了我的心意?” “滚!”欧欣宜似在跺脚,跟着又是一件器物砸在了门扇上,“你称心如意吧,啊?周府落到如今的田地,你还不心满意足吗,你这种蛇蝎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别放过我,来啊!”竺紫琴变了脸,凶神恶煞,“我就在外面,一个人在你门外,不用等变鬼,你现在就来找我算账啊!欧欣宜,别说你只会逞口舌之能而不敢面对我,我若真是你所说的那种人,现在就出来吧,出来跟我好好算笔账!” 竺紫琴如恶鬼附身戾气毕现,周府的下人全都惊呆了,周奉更是惊异地盯着竺紫琴,从未料到她还有如此骇人的一面。 向左右示意了一眼,两个健壮的男丁会意,也慢慢地向厢房靠拢,只不过他们都低着身子,尽量不让屋里的人注意到他们的接近。 沉默片刻,哐当一声,欧欣宜果然推开了屋门,屋中的她披头散发双眼红肿,脸色死白,一副形容状如女鬼,便是白天看见,也让周府上下人等受惊不小。 然更惊恐的事儿还在后面,欧欣宜一言不发,扑上去就死死扼住竺紫琴的脖子,发了狠似的把竺紫琴往死里掐。 欧欣宜的个头本来就比竺紫琴高大不少,加上竺紫琴受伤,气力更加不敌对方,眼见着她身子已在往下软时,两个男丁再无犹豫地扑上来,一人一边儿拼力掰着欧欣宜的指节。 欧欣宜不得不松开竺紫琴,可她仍是又哭又闹,嘶喊着,“让我杀了她,让我杀了她!” 欧欣宜的激烈挣扎和近乎半疯狂的状态,令两个身强体壮的下人居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其治住。 软倒在地的竺紫琴,好容易缓过劲来,脖子像火烧火燎般热辣辣地疼痛成一片。 “大小姐!” “少夫人!” 被吓呆的仆役们此时方醒悟过来,纷纷涌向各自的主子。 “大小姐!”于妈心痛地扶起竺紫琴,看见她雪白的脖颈被欧欣宜的指甲掐得血迹斑斑,有几处还深入到肉里。 束儿、文儿等人则哭拥着被钳制住的欧欣宜,泣不成声,“少夫人,您莫不是撞了邪气,怎么会这样啊!” 周奉慢慢地踱上前,脸色阴沉地看看欧欣宜,又转头瞧瞧地上的竺紫琴,“束儿、文儿,你们还不赶紧将小小姐抱出来!” 一句话提醒了两个侍婢,她们慌忙挤入屋内,冲往周柔所睡的隔间。 竺紫琴抚着脖子上疼痛无比的伤痕,眉头却在此时皱了皱,欧欣宜闹了这么久,为何一直都没有听到周柔的哭声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炎凉冷暖 “小小姐,小小姐,你怎么了?”束儿焦急的呼唤,让屋外众人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一下子除了欧欣宜仍在哭闹着骂骂咧咧,整个院子都像是安静下来。 束儿抱着周柔出现在众人面前,文儿则在一旁帮着轻抚襁褓中的周柔,但她们俩的神色明显十分焦虑。 “柔儿!”周奉慌忙迎向两个侍婢,“老朽的柔儿如何了?” 襁褓中的周柔双目紧闭,尽管仍有呼吸,却几不可闻,且怎么唤怎么摇动,都不见醒转。 周奉忿然跌足,转身冲到欧欣宜面前,“你到底将柔儿怎么了,说啊!” 欧欣宜含着泪,望定周奉一声声冷笑,“怎么了?老爷子你在这屋里最在意的人就是柔儿吧,呵,你当我是周家的少夫人过吗,当周阗是你的儿子过吗,呵,柔儿怎么了,对啊,柔儿能怎么,柔儿是我的,是我生了她,我想如何就如何,哈!” “疯了,疯了!”周奉气得浑身乱哆嗦,指着欧欣宜道,“把这个疯女人关起来,束儿、文儿,带上小小姐,我们走!” “凭什么,凭什么关我,我是周府少夫人,听到了吗,我是周府少夫人,谁,谁敢关我!”欧欣宜连叫带骂又蹬又踢,却还是被两个男丁推入了屋中。 束儿和文儿痛苦地看着她们的主子,偏无可奈何束手无策,待她们抱住周柔出了房间,厢房的门重被紧紧锁死,这次是从外面压上了粗重的大锁,还加上了一道粗厚的封板。 周奉立在院中,听欧欣宜在屋里继续疯狂发泄,越发黯然神伤,“周成,快去请郎中,从今儿起,没有老朽许可,你们谁也不得让少夫人接近柔儿。” “老爷子,让我瞧瞧柔儿吧!”竺紫琴在于妈的搀扶下,来到周奉的身边。 周奉叹息一声,未有拒绝,竺紫琴将手探向周柔的额头、鼻下,然后凑近周柔的口鼻嗅了嗅,起身道,“无碍,不过是被喂了一点天仙子,剂量不大,不会留下遗症,待药力过去,小小姐自然就会醒转,当然老爷子若不放心的话,仍可请郎中过来瞧瞧,以防万一。” 周奉看了竺紫琴一眼,“还是请郎中吧,你的伤不也得敷药么?” “一点小伤,不敢劳烦,紫琴告退!”竺紫琴施罢礼,对于妈道,“于妈,咱们回屋!” “等等!”周奉上前,阻了竺紫琴,“你跟欣宜之间……” 竺紫琴知道周奉怀有疑虑,便道,“少夫人想是受了刺激,故情绪难以自控,我若不激她的话,她又怎肯开门?说白了,谁会平白无故冒着差点被窒息而亡的危险去惹怒一个情绪失控的人?不是为了周家,不是为了欧欣宜,紫琴唯一惦记的,不过是懵懂不晓人事的周柔。” 周奉颔首,“老朽信你,这几句你倒是说的实话,昨日非老朽言而无信,未能等你,实在是……” “昨日之事今朝休提!”竺紫琴打断周奉的解释,“不过我原是有些重要的消息想禀明,只是老爷子此刻,大概没心思再听了,也罢,少夫人如此嫌厌紫琴,紫琴大概亦会如所承诺的,尽早滚出周府!” “你,你此话何意?”周奉讶然,“你刚明明说是为了激欣宜开门才……” “是时候了,老爷子!”竺紫琴淡淡地笑了笑,“少夫人一闹,我虽自觉未做错什么,可也免不了下人们会私底下议论纷纷,所以我会考虑,考虑还周府一个宁静。” “周府如今还有宁静吗?”周奉不屑地冷笑,“老朽现在的确没有心情和你争论,你先回屋吧,等老朽再仔细想想!” “老爷子保重!”竺紫琴又一次郑重施礼,仿佛是道别。 看着竺紫琴款款离去,周奉怅然若失,他想不通,竺紫琴之前强硬留在周府的态度,怎忽地来了个大转弯。 还有,竺紫琴跟欧欣宜之间的可怕争执,真的仅是斗气斗智吗,说欧欣宜失心疯,却是如此憎恨竺紫琴,难道竺紫琴真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陷害欧欣宜的事儿?而因着周府被搅成了一锅粥,竺紫琴已急着开溜了? 周奉眉色转阴,回头见周成仍呆呆地傻站着,遂叱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郎中去?” “小小姐该怎么办呢,老爷?”束儿跟文儿心知已回不去屋,算彻底的没了主意。 “唉,老朽会叫人在老朽的院子里另收拾间屋子出来,走吧,你们抱柔儿暂住过去!” 竺紫琴屋里,镜子中的竺紫琴脖颈上的紫痕与血痂虽经于妈帮忙清洗和处理,仍是叫见者无不触目惊心。 放下镜子,竺紫琴将衣领尽量往上提了提,以尽可能地遮掩伤痕,然后她起身道,“于妈,帮我清捡一下我原本带来的随身之物,其余但凡是周府的物品,无论衣裳还是首饰,一概原封不动。” “大小姐……” “去吧!”竺紫琴换了桌旁落座,给自己斟了杯热茶,“等收拾好,你就不用管我了,去老爷子那边,帮忙着照看一下小小姐,小小姐身边如今才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 于妈迟疑,“大小姐,你真的要走了吗?难道刚才不是置气的话?” “确实有几分置气!”竺紫琴慢悠悠道,“然我想了想,我好像也没有理由再继续留下来了。” “可是……”于妈搓着手,来到竺紫琴跟前儿,“老奴……其实老奴已差不多当大小姐是真的周府小姐了,大小姐,你不能说走就走啊!” “为什么不能?”竺紫琴笑,“还记得当初老爷为何让我扮周府大小姐吗?” “为了暗中查出大小姐的下落,还有害大小姐的人!”于妈的目光在竺紫琴微微含笑的脸上扫来扫去,跟着恍然惊道,“莫非大小姐已经……” “别一口一声大小姐了,于妈,你说得我都晕了!”竺紫琴苦笑,“对,我差不多已经得出结论,可结论归结论,老爷却未必真想听到我口中的结论。” “怎么会,老爷日思夜想,日盼夜盼……” “如果老爷真的心心念念你家失踪的大小姐,他总是会来找我问个究竟的,反之,他为了所谓的保全周家,或许还是不来问的好。” “老奴听不明白!” “难得糊涂!”竺紫琴转首望向窗外,目光渐渐飘远,“糊涂世道糊涂过,未尝不是一种安宁!”(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推绎始末 于妈不见了踪影,竺紫琴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伤痕累累,她想到这个词,觉得对自己最贴切不过,可并非是身子的伤痕累累,而是她的心。 八年前周妙偶尔撞见世子对周府的丫鬟欲行苟且之事,就此埋下祸根,加之周阗本就对这个妹妹倍受父亲的宠爱而怀恨在心,于是受世子的怂恿,一个炎热的午后,周阗从外面偷偷溜回了周府,潜入了妹妹的房间,由于为逃父亲管束,周阗经常都是由老宅院墙翻进翻出,久而久之轻车熟路,故而当时并未有人看见周阗回府。 周阗不知编了什么理由,大概是哄骗周妙欲带她出去玩之类,总之是顺利地说服妹妹和他一同翻过老宅院墙,离开了周府。 想想一个常年闷在自家府中,被父亲疏忽被兄长冷落的女孩儿,突然间兄长说是要带她出去外面的世界,必定是欣喜若狂极其容易受骗的了,这个时候兄长的任何约定,她也必定都会言听计从,因此周妙在没有惊动下人的情况下,甚至带着几分冒险和刺激的喜悦,走向了自己的溺亡。 后来的事已难辨真相,几个半大的男孩在上清湖边究竟做了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然从他们后来各自的表现上看,周妙的死应该是意外。 也许仅是为了让周妙吃个教训,让她不会在外胡言乱语,让她害怕他们忌惮他们,或者叫周妙明白,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她麻烦,她必须对他们俯首听命,可不管初衷如何,最后的结果却是,周妙永远地留在了上清湖底。 周妙的死对几人的震惊极大,随着周府报官四处查找周妙的下落,几人便愈发不敢说出真相,跟着世子可能见纸里包不住火事情快要兜不住,遂不得不求助于王妃和王爷帮忙遮盖。 贺兰遥吃惊于几个男孩小小年纪犯下杀人命案,还更可能影响到王府的声誉,影响到王府与平梁达官商贾间的关系,故作为父亲作为王爷,他都会竭尽全力,将整件事情给盖过去。 也所以平梁府尹在查了一段周妙的案子后,开始寻找各种理由推诿周奉,将案子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于是上清湖边周妙的身亡处,由王爷下令种上了荷花,荷花盛开年年,没人再会在淤泥里找到八岁小女孩的尸骨。 而贺兰元靖不敢再在湖中游水,炎热的夏天,他也只在上清园专门修筑的池子里图得一时清凉,周阗则落下心病,忌惮着自己的父亲,生怕父亲有朝一日会发现他谋害自己亲妹妹的事实,更是见了周柔,也如见妹妹转生,从周柔出世,他就差点想再度闷死周柔,后来虽被阻止,他也是从不肯抱周柔一下,除开其想要个男孩儿传继香火的心理外,心病的作祟足见也是百般折磨着他。 竺紫琴取出凤墨给她的,用丝帕包裹的物件,递给周奉道,“老爷子你看一下,这是不是周妙的随身之物。” 缠丝纯银莲莲有鱼手铃铛,每一朵莲花都精致而小巧,镯首是两条首尾相交的鲤鱼,下面挂的叮铛则被雕制成长命锁的样式,当年周妙出生,周奉命匠人特为其打制,如今再见,又如何能不认得? 难以置信,周奉跌坐在椅内,呆呆地望着银镯,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他听于妈来禀,说竺紫琴已收拾了东西,决心离开周府时,他还更是认定竺紫琴做下了坑害周府利益的事儿想逃,连于妈提及大小姐可能有消息了,他也是不信,出于没那么便宜竺紫琴的心理,他原是来找竺紫琴兴师问罪的,孰料,原来世间最可怕的兄妹相残之事,却是出在他周府自身上。 “银镯是我凤兄花了许多个晚上,还找了不少人帮手,在荷塘的淤泥里翻找到的,想来女孩子的手骨小,生前戴在手腕上未曾掉落的银镯,在死后便由于水流及莲花根茎的生长,从手骨上脱落,并被顶到了淤泥的浅表,无论如何,我兄妹二人对周老爷所托之事,可算是竭尽全力问心无愧了!” 竺紫琴叹息道,“周老爷子责怪我们之时,有否想到我凤兄数日都未有好好休息,忍着湖水的寒凉一夜夜为你搜寻周妙的遗骨?现在,该给的能给的解释我全都给你了,剩下的事儿,也与我们无关了!” 周奉将银镯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未听见竺紫琴的话,“老朽还以为此生已无望再见到妙儿,没想到,没想到……” 于妈在旁,泣不成声,“老爷……!” “辛苦了一辈子,赚得万贯家财,人都道是老朽这把年纪,正可坐享天伦之乐儿孙满堂,呵……”周奉的眼圈渐渐红了,“天伦之乐!” 竺紫琴不忍再听下去,侧了头硬着心肠道,“我之前跟老爷子已言明,我们该收取的费用一分都不会少,如今案子已水落石出,请老爷子将答应我们的酬劳用银票的形式送至得悦客栈吧。” “大小姐,你仍是坚持要走么?”于妈看看竺紫琴,又看看周奉,满心期待着周奉能出言相留,如今案子虽解开,周妙的下落虽已得知,可剩下老爷一个人面对人伦惨剧,其境何堪哀? “不走难道等着被你们的少夫人害死吗?”凤墨气愤地护住竺紫琴,“够了,凭什么为你们周家的事儿弄得伤痕累累,差点丧命?为了你们家小主儿?周家上下这么多仆役,当时你们一个个的,不仍是眼看着少夫人下狠手?如果我在场……” “算了,别说了!”竺紫琴拉了凤墨一把,“我的确有些寒心,然想到我们亦有麻烦周府的地方,过去的事儿我不想再计较,只是临走之前,我还有件周府的秘密相告,为了老爷子好,此就当是我免费相赠。” 周奉抬眼,无言地看向竺紫琴。 竺紫琴取下烛台上的一支烛,当着周奉的面儿从中敲断,里面露出一支竹管,竺紫琴抽出竹管,打开封蜡,从竹管内倒出一些黑色粉末。(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新的契机 “我在少夫人的梳妆台众多的胭脂粉盒中发现其中一盒盛的却是黑色药粉,于是便取了一些送到药房,请药师验过。”竺紫琴望定周奉道,“老爷子最喜欢喝的茶宁安雀尖,若是送到药房查验,恐也会查出此种药物,老爷子,我劝你还是别喝宁安雀尖了,你心悸喘急的病便是由于长期饮用此药而致,虽每次的剂量都不大,加之有良医为你配药治病,然你已是沉疴难返,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长期毒侵,若有哪一日剂量稍稍加大,你即会立时魂游西天!” 于妈吃了一惊,“怎么会?难道说,难道说少夫人她……” “我话还未说完!”竺紫琴道,“早上我讲过小小姐之所以昏睡不醒,是被喂过一点天仙子,其实此药就是用天仙子混合了其他几种药物配制而成,因此老爷若是不想让小小姐哪天也莫名其妙一命呜呼,还是尽量叫小小姐远离少夫人吧,至少在少夫人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前,她这个做母亲的比我这个外人好像还要危险!” “呵呵……”周奉笑起来,笑得不可自抑,笑得直不起腰来,上气不接下气,笑着笑着老泪纵横,“老天呐,老朽是做了什么孽……!” 于妈慌忙上前,一边帮着周奉捶背,一边落泪道,“老爷,老爷别这样啊,你若不撑持下去,小小姐又该怎么办呐!” “于妈,好好照顾你家老爷吧!”竺紫琴向凤墨示意了一眼,凤墨提上了包袱,挽住了竺紫琴,两人走到门口时,竺紫琴停下,回身又道:“若有什么急事,可到得悦客栈寻我!” “大小姐,大小姐你别走啊!”于妈哀哭起来,“老爷,你说句话,大小姐再一走,咱们周府,周府无人,还怎么过下去啊!” 但周奉恍若未闻,沉重的打击下,他已仿佛隔世之外,仅是沉浸在自我的痛苦意识中。 竺紫琴暗自叹了叹,与凤墨悄然离去,再未回头。 于客栈中安顿下来,凤墨道,“反正客栈都是幌子,紫琴,不如歇一会儿,晚点的时候,我带你回馨月苑吧。” 竺紫琴未答,反问道,“清萝呢?” “早上我接了她回城,就让她先去馨月苑了,原准备等花荐为你配好袖箭,由清萝给你带去周府的。” 竺紫琴颔首,“临时起意决定离开周府,让大家不免都乱了阵脚吧。” “尽管我不知你在打什么主意,紫琴,周家少夫人伤害你,我是绝对不能容的。”凤墨在竺紫琴身旁蹲下身,仔细查看她脖子上的伤痕,然后叹道,“离开也好,你一向都聪明机灵,为何竟让欧欣宜伤害到你,我实在难以置信!” “我想看看欧欣宜到底有多恨我!”竺紫琴平静道。 “什么意思?” “欧欣宜越是憎恨我,就说明事态越是严重,越是无可挽回!” “你是说……” “欧欣宜回府一个字儿都未提及被过审,反而情绪失控地大哭大闹,太反常了!” “我可以去找易洪打探消息,只是他未必会向我吐露实情……” “不必了。”竺紫琴道,“随着欧欣宜被放归回府,这一两天内真相自会浮出水面,在周府迎来更大的变故之前,我想我还是抽出自由身,先忙我们的事儿要紧。” 凤墨皱了皱眉,狐疑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紫琴,只要你保证别再让自己受伤,我便一切都听你的。” 竺紫琴笑,“我又不是事事都能算到,尤其身无寸功,总有意外,不过你放心,我便是阻止不了意外的发生,也绝不会想自己死在他们手上!” 竺紫琴的“他们”,自然是指王妃与贺兰元靖之流,凤墨点点头站起,去到桌边打开了竺紫琴的包袱,想给竺紫琴找一件加冷的衣衫。 包裹中,他送的玉簪赫然入目,凤墨将其取出,发现簪尾缺了一个小口,遂讶异道,“怎么,什么时候磕着了吗?” “是啊,昨儿出殡,我原是戴了它的,后来更换了戍卫的衣物,我便将它揣在了怀中,大概跌倒的时候不小心……” “反正不值钱!”凤墨唇边浮出了一丝笑意,“我都以为你已经将它扔掉了呢,没想到你还会戴,等平梁的事儿一结束,紫琴,我保证,定会给你买支更好的簪子。” “还是不用了!”竺紫琴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一把抢过了玉簪,“都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然对于我来说,能叫人生出回忆的物件,依然是新不如故。” 凤墨笑着抖出一件斗篷为竺紫琴披上,“生出回忆?是指我吗?” 竺紫琴握了簪子在手,却是冷冷地转过身去,避开了凤墨含笑的双眸,“对,时过境迁人的心境也会随之改变,就如同我初入周府和今日离开,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心思,还不如留一分余地,忆着当初好些。” “我……不明白……”凤墨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不明白的是当他以为两人心意已渐渐相通时,竺紫琴为何对他又似变了脸? “随口感慨而已!”竺紫琴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回道,且立即话锋一转,“说说你的消息吧,你要跟我商量的是什么?” “消息?噢,对”,凤墨赶紧收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拉竺紫琴在桌案旁坐下,“你知道吗,我终于从许寒林口中套出了一个重大秘密,为此我差不多耗费了一整天的光景!” 是夜,身披斗篷的竺紫琴与凤墨回到馨月苑,没待多一会儿,馨月苑的后院门打开,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了院子。 花荐驾车,竺紫琴与清萝、凤墨三人则坐在车内低声交谈着,他们个个神情凝重,仿佛是去赴一次隆重的邀约,只是等待着他们的,却是吉凶未卜福祸难料。 马车先是北走接着西行,很快来到平梁城城西的区域,再接着径直往西,走过了一道石拱桥后,是很大一片杨柳依依的开阔地。 沿着柳林间的石板路,花荐有意放慢了车速,以尽量减低车轱辘发出的隆隆声,最后,花荐将马车停下来,寻了棵大树荫底藏了马车。 四人下车,轻手轻脚摸黑探向柳林的更的深处,石板路绕来绕去,就在他们差点以为迷失在柳林中时,一座青瓦白墙的庄院,竟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诱君入瓮 “平梁城中果然是藏了不少秘密!”竺紫琴喘息着冷笑起来,心底升起奇怪的感觉。 庄院看上去不大不小,外观朴实无华又显得别致幽静,寥寥的数点灯盏在黑乎乎的柳林间显得十分夺眼且带着几分神秘,单论庄院的格局,庄院的主人似乎不愿意彰显与炫耀,过着低调和半隐居式的生活,然稍有常识者都知道,能在平梁城中买下如此大一片地空置着,主家少说也是家财万贯的富绅。 何况偌大的柳林,仅修了这么一座孤零零的庄院,若非庄主是实在钱多的花不完,对买下的地随随便便打理了事,要么他就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意图,或是在竭力掩藏着什么,因为真正大隐隐于市的智者,是绝不会他这么个隐法儿。 “紫琴,你留下,清萝负责保护你,我跟花荐进去查探一下究竟!”凤墨做了分派,却被竺紫琴拉住衣袖。 “千万别惊动了他们!”竺紫琴道,“实在无机可乘,就赶紧退回来!” “我心里有数!”凤墨朝花荐招了招手,两人猫着腰,如影子一般朝庄院接近而去。 竺紫琴眼见着他们的影子翻墙而上,跃入了庄院中,心里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千万,不能出了差错,凤墨!”她暗暗祈祷着。 这天夜里,许瀚星难得地留在了自家府上,一是他找了多方关系,都没有许寒林的任何消息,这让他寝食难安坐卧难宁,二则青长英进了府衙,多少都有些不好的谣言流传出来,加之平梁城严控出入之后,梅元观的生意因此受到影响,比之前冷清了许多,自然许瀚星也就泄了气,有点心灰意懒,懒于再夜夜亲躬,检视梅元观的生意了。 正百无聊赖,斜靠在卧榻养神,许瀚星一边琢磨着接下去该从何处入手,寻找大哥的下落,外面却忽听下人来禀,说是有人送了封信进来,定要许瀚星亲启。 许瀚星狐疑起身,看了一眼下人手中的信函,封面上的字体他极为熟悉,竟是大哥许寒林之亲笔,惊得许瀚星未有多想,慌忙一把拿过信函,拆出内信便读了起来。 很快,读罢信的许瀚星脸色变得铁灰,他趿了鞋,急急忙忙叫下人为他更衣。 下人不明就里,提醒许瀚星亥时已过时辰已很晚,然许瀚星却不耐烦地挥挥手,叫下人只管去备好车,不一会,许瀚星在夜色中匆匆出了门儿,马车狂奔着消失在街巷口。 同一天夜里,易洪刚刚躺下,尚未来得及合眼,即见窗外似乎有人影闪过。 “谁!”易洪大喝一声,忙翻身坐起,一手已抽了压在枕头下的朴刀。 话音未落,一封白色的物件从窗户的罅隙处落下,坠落在地后还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易洪又一次大喝,然窗外已无动静。 易洪警惕地移近窗扇,撩开窗扇的一角往外逡巡了一遍,院子静悄悄的,哪还有外人曾来过的踪迹? 易洪犹豫片刻,晃燃了火摺,点亮了桌上的灯盏,最后捡起地上的物件拿在手里一看,原来是一封既没有书写收信人姓名也没有落款的信函。 用手摸了摸,内中除了夹着一件硬物,似乎还有薄薄的一页信纸,易洪取出硬物,发现竟是一支精致的金簪,萤火虫的样式,虫尾处还镶嵌着油润的南红珠子。 待他再抽出内页细看,见上面仅书有寥寥数语,可读完信中的内容后,易洪的脸色变了,一变再变。 连夜披衣出府,易洪马不停蹄赶回府衙,直奔后院,很快等他再度出了府衙时,身边已多了一个人,那人正是平梁府尹余宗北余大人。 余宗北边走边整理衣冠,显见他如此狼狈,皆因梦中被人打扰,是从床上给硬拉起来的。 牵过马,易洪将马缰递给余宗北,两人顾不得乘车,除了出门仓促外,还因为骑马可以更快更方便些。 飞身上马,余宗北急鞭驱策,易洪尾随其后,两人两骑,同样也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他们走后,府衙外的隐秘处转出一人,冲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笑起来,“好戏开场了,竺紫琴,你这是要唱一出大戏啊!” 转眼不平静的一夜过去,天色微明时,灰蒙蒙的晨曦中,一人奔跑在城外的荒郊,他跑得跌跌撞撞神色仓惶,不时地摔倒又爬起,还不时地回头张望,仿佛身后正有鬼魅在追赶着他。 好容易跑到了平梁城门外,城门此时尚未开启,那人急得拼命拍打着城门,守门的戍卫被叮叮咚咚的声音敲打得不耐烦,将门开了一隙,冲对方咆哮道,“赶着去死啊,猴急什么,给老子在外面老老实实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才能……” 戍卫的话尚未骂完,一块举到他两眼间的令牌吓了他一跳,再定睛细看,不禁愕然,“你,你是娘娘的人?” “在下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向娘娘禀报,快,快让我入城,否则耽搁了娘娘的大事,唯你是问!”那人收好令牌,强行挤入门罅。 戍卫无奈,只得半推半就地放了对方进来,待他重新压好城门,转首再看,身后却已不见了那人的影子。 戍卫汗毛倒竖,喃喃自语道,“天呐,是人是鬼?难道一大早就见鬼了么?” 平梁王府后门外,一辆神秘的马车不知何时,静静地停在了不为人注意的墙根处,此时只听得府门“吱呀”一开,一高一矮两条灰色的人影闪出了平梁王府。 两条人影,没有任何的停滞,出了府门便直奔马车,而两人从上至下都笼在鼠灰色的氅袍下,甚至连面孔都隐于氅袍的大帽里,唯其身形步伐,隐约地泄露了她们的身份,两人,均是女子。 待两人走近马车,从马车上跳下一人,作势便欲跪迎,其中个头高一些的灰衣人抬手阻止了对方的下跪,她似乎并不愿暴露身份,且在身后矮一些女子的搀扶下,匆匆钻入了马车内。 矮一些的灰衣人随后亦跟入车内,跳下车的男子则登上车辕,亲自驾起马车。 马车远离王府,专挑僻静的街巷赶路,飞速而行,一路行往城西的方向。 半个时辰后,马车穿过西城石拱桥,出现在绿柳成片的林子里。(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火围庄院 马车停下,在距离柳林深处的庄院还有小半段路时。 但停驻之处,已能隐隐望见庄院的青瓦白墙。 如同头夜竺紫琴他们的车乘一样,驾车的人将车马藏于一棵巨柳的树荫下,随之车门打开,车内的灰衣人先后下了马车。 个头高些的人回脸,向矮些的女子叮嘱了几句什么,便由驾车的男子带领着,行往不远处的庄院。 留下来的灰衣人眼见着两人走远,走到了庄院门前,大概就是眨眼的功夫,她好像看见庄院的大门开了开,接着两人闪身入院,从她的眼前消失。 当林子里仅剩下她孤零零一人时,这名灰衣人不禁有些瑟缩,身后毛骨悚然,总似有些不妙的感觉,可她转身看了几次,却什么都没发现。 难道是心理作祟?灰衣人离开了树荫下,循着石板小径,正想也往庄院处接近,然头顶上方突然仿佛有大鸟飞过,带起的风声骇得她吃惊地顿住脚步,抬首上望。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她的身后如同鬼魅般飘落下一人,还未待她再转首,一记掌风已迅疾地拍向了她的后颈。 灰衣人呆愣住,随即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扑跌在地,倒下的同时,她的帽兜跟着也从头上滑落,落在了肩头,露出了她清秀的侧脸——竟是灵若! 看着倒地昏迷的灵若,来人轻叹一声,毫不迟疑地将其像麻袋一般地扛起,并力提真气,身轻如燕地朝林子的另一个方向掠去。 两人消失不久,先前硬闯城门的男子亦来到了柳林,当他看到林子中停驻的马车时,不禁跌足恨声道,“坏了!坏了!” 连道两声“坏了”后,男子抹了一把满头的汗,提襟遂往庄院处奔去,可能由于跑得太急,加之心情焦灼,他完全没有留意到头顶的树梢上,还有一人藏身在枝桠间,正用一只吹管对准了他的背影。 而柳林之外,更有两队人马在悄声无息地接近着柳林,至拱桥处,两队人马兵分两路,成合围之势朝柳林深处的庄院包抄去。 从两队人马的衣着,可以分辨出,一队是衙门差役,一队则是由精兵良将的戍卫组成。 “余大人,前面发现可疑人物!” 停车在石桥畔的余宗北听到前方的探子回禀,当即下了车,问道,“能确定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易捕头说应该没错,此人正鬼鬼祟祟地逃往柳林深处的一座庄院,不过……不知何故,他好像跌断了双腿,只能挣扎着爬行。” “哼,就他一人吗?” “林子里就他一人,却不知庄院中是何人!” “先将其拿下再说!”余宗北吩咐道,“拿下他再查庄院中的人也不迟,我们团团围住,还能怕庄院中的人跑了不成?” 那手下点头应命,转身离去,余宗北不禁有些得意洋洋,此案若能干净利落的解决,他在王爷面前,又算是立了一大功。 可余宗北显然高兴的太早,未几又是一名手下慌慌张张地前来回禀,说是正准备抓人之际,却遭遇庄院中的弓弩手,对方还试图将他们要捉拿的人抢回庄院中,若不是己方的戍卫们回以一阵箭雨,只怕那人已逃入庄内了。 “什么人?竟敢对抗抓捕?”余宗北沉了脸,“走,我倒要去看看,何等人如此嚣张!” 来到对峙处,只见两方相隔约有二十米远,衙差和戍卫们个个藏身于树后,紧张地注视着中间地带。 中间的林子,可以看到一人正扭曲着身形,竭力爬向庄院,然任他竭尽全力,也仅能挪动尺许。 余宗北招来易洪,“叫弟兄们备上火药箭,只管朝庄院里射去便是,众箭齐发,看庄院里的逆贼如何抵御!” “可……”易洪迟疑道,“若是用火药箭,只怕庄子里的人即使不被箭所伤也会被烧死,那就没法活捉了。” “王爷不是有令吗,但凡跟案子有所牵连者,我们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就地处置,王爷要的仅是一个结果,而非非得抓住真凶,明白吗?”余宗北压低了声音对易洪解释道,“你是个明白人,难道就参不透王爷的意思?” 易洪蹙眉想了想,最终艰难地点了下头,算是认同了余宗北的决定,的确,王爷的确是交待过他们那番话,王爷是宁肯错杀疑犯,也不愿意案情被曝光于世啊。 随着余宗北的命令下传,火药箭很快备齐,易洪打了个唿哨,绑缚在箭杆前端的火药筒被点燃,火药燃烧向后喷出强劲的气体,弓箭手顺势引弓拨弦,支支火药箭带着嗖嗖劲风呼啸着扑向庄院,如漫天大火从天而降,顿时古朴宁静的庄院被淹没在一片烟火之中。 冲天火起,即使隔得远远的望过去,仍能想象庄院内的一派惨烈景象,竺紫琴微眯着双目,凝视了天空一阵子后,便钻入车内,对凤墨道,“走吧,戏散场了,也没什么可看的了。” “不看看最后的结局吗?某些人是生是死,你不想知道吗?”凤墨移转视线,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竺紫琴。 “你想说什么?”竺紫琴抬眸。 “没什么!”凤墨叹了叹,“或许他们都是咎由自取吧。” 竺紫琴不语,半晌道,“等贺兰遥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后,会全城搜查我们的,馨月苑还能藏得住吗?” “平梁城这么大,一时半会儿他绝对搜不到馨月苑来。” “好,那我们还有时间办另一桩事儿。” “她怎么办?”凤墨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旁边昏睡不醒的灵若。 “在陵区的时候,我应诺下她一个交换条件,今日正好,就成全了她吧,要不我岂非又是言而无信?” “交换条件?是什么?”凤墨好奇地问道。 竺紫琴答非所问,“你说沈榭能起身活动了?” “是啊,没问题。” “那我们去接下他,一同出城走走吧。” 花荐与清萝轮换着刨了半天的土,按沈榭所指,他们没敢太用力,生怕会破坏腐烂在泥土里的尸身,因此只一层一层地清理,所花费的时间远超过了挖出一个同样大小的坑。 “等等!”花荐似有所发现,蹲下身子,用手去拨上面的浮土,随着浮土的刨离,死者衣衫的一角显露出来。 根据衣角的位置,几人很快清理出头部的泥土,看着面目全非的死者,竺紫琴他们皆望向灵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离行饯别 “是你姐姐吗?”竺紫琴问道。 灵若从开始掘坟便一言不发,目无表情,即使土中衣衫的一角显山露水时,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激动,可从她一瞬也未曾移的目光,则足以看出她不过是表面平静,内里实则始终都悬着一颗心在。 灵若沉默良久,沉默到大家都以为她失魂落魄魂不守舍时,她方缓缓沉了下头。 “是,姐姐,她死得好惨!” “知道我为何命人掘坟取尸吗?”竺紫琴又问道。 灵若不理,反还将身子避开了竺紫琴的目光。 “收捡你姐姐的尸骨走吧!”竺紫琴垂下眼帘,“就到此为止,王府你已不必再回去了,你的主子已不需要你了。” 灵若仍是沉默,最后在坟坑边慢慢蹲下,抓起了一把浮土,又任浮土从指间细细漏下。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灵若重站起身来,幽幽道,“我家主子如何了,会死得比姐姐更难看吗?” “恐怕是!”竺紫琴说,“即使不死,她也不会好过。” “好,我走,带姐姐的尸骨回乡,假若姑娘执意要撵我走的话!”灵若转身,直面向竺紫琴。 “我知姑娘你不信任我,本来我对姑娘也非掏心掏肺,隐瞒什么吐露什么皆在我的一念间,所以姑娘冷淡我撵我走,想来亦是情理,然既然临别,兴许今后永不再见,我就不妨将话挑明了直言吧。” “你说。”竺紫琴静静地与灵若对望,“人之将别,已用不着遮遮掩掩什么了。” “我恨姑娘!”灵若一字一顿道,“并不比恨平梁王府少一分,若有朝一日我尚有机会的话,我绝不会对姑娘下手容情。” “我知道!”竺紫琴暗自悄叹,“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即使没有机会,今生今世,我也绝不会原谅姑娘,我与姑娘之仇不共戴天,永无和解之日!” 竺紫琴默然,接着苦笑。 “不过……”灵若又道,“姑娘便是疑我的用心,却从未有下手除掉我的想法,不仅如此我的性命还为姑娘所救,因此,临别之际,我就将此物作为最后的相赠,送给姑娘吧!” 灵若说着,从怀内掏出了一只锦袋,递送给竺紫琴。 竺紫琴不解,“是什么?” “姑娘打开来看看不就清楚了?” 竺紫琴无奈接过,用手一摸,却是几块形状不规则的碎物,当下错愕,打开锦袋的系绳,将袋中之物轻轻倒出在手心。 “玉佩碎片?”竺紫琴抬头,“什么意思?” “不清楚!”灵若慢吞吞道,“是王爷屋里的小厮拿去准备丢弃的,正巧被我碰上,我问过他,好好的玉佩如何碎了,他说是夜间王爷发梦,拿了玉佩砸他砸碎了,本来他请示过王爷,是否需要找人修补起来,可王爷说不用了。” “噢?睡梦中砸人,应该是随手拿起的贴身之物?” “然后那小厮又说……”灵若接着道,“王爷固然口中讲不用,神情却是落落寡欢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半天都似乎没有从损失玉佩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顿了顿,灵若道,“我趁小厮走后将玉佩的碎片收集起来,虽然不知碎了的玉佩能有何用,但万一姑娘心灵手巧,有用得上的时候呢?总归它还是王爷的玉佩,便是以后找人仿制,也有个实物样式不是吗?” 竺紫琴苦笑,“想法虽是好的,然你以为我能仿制金簪就能仿制玉佩吗,单是这等成色的玉,就寻不到一模一样的!” “那就不关我的事儿了!”灵若仿佛放下心中一副重担长出一口气道,“反正我当是还姑娘的人情,姑娘如何利用,就是姑娘自己定夺了!” “呵。”竺紫琴苦笑着摇头,“还有这等硬塞着还的人情?罢了!” 将碎玉重新装入锦袋,竺紫琴向花荐等示意了一眼,让他们帮忙收捡尸骨,随后,她想了想,叮嘱灵若道,“回去的路上未必太平,你自己小心了,若遇盘查,切不可自称是王府的丫头。” “我知道,不用你教我也知道该怎么做!”灵若傲气地一偏头,“姑娘也是,希望今后不用听到姑娘身首异处的消息,因为姑娘身首异处,我此生岂不是要彻底绝了念想?有无机会是一说,可有无念想又是另一说,姑娘觉得呢?” “嗯,不错!”竺紫琴郑重颔首,“执念有时候也是促使人好好活下去的一种力量,我会尽力,让你不至绝望!” “收拾好了!”花荐将简易的棺材推送至马车后架板上,并将马鞭递给灵若,“趁着天色尚早,赶紧上路吧,别惦记我们姑娘了,我们姑娘的性命,自有我们会拼死相护!” 凤墨笑,花荐算是说中了他的心头话,不过他是听出灵若嘴硬倔强不肯放软口舌,才没有跟灵若计较的。 马车渐行渐远,当确信竺紫琴他们在身后已被甩得远远的看不见了,灵若的眼眶终于慢慢变红,眼泪像珠串子似的滚落的同时,她再无顾忌地失声痛哭起来。 “沈榭,辛苦你了,回去养歇吧!”竺紫琴对马车上的沈榭道,“送你回去后,我们得赶回城,不能多照顾你了。” “我想跟你们一起!”沈榭求助似的转头望向凤墨,“就我一个人躺在城外的屋子里,你们不知道憋得有多难受!” “不行,现在回城太危险,你行动不便会给大家添麻烦的!”凤墨跟着来到沈榭面前,“别嫌我说话太直太难听,有你在城外,我们到时还有个接应,万一大家都陷在城里了,就谁都别想活命了。” “你家爷说得没错!”竺紫琴道,“替我们备好马车,以便随时撤离,你要负责的可比任何事儿都重要。” 沈榭叹气,不情愿地低下头,无奈地点了点。 和沈榭分别,剩余四人匆忙回城,躲入了馨月苑。 院子中,取出灵若的锦囊,竺紫琴对花荐道,“有没有办法修复,花荐?” “真要修复?”凤墨纳闷,“有什么用?” “修补不难,只是要去买些用料。”花荐接过锦袋,“你们稍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我不太确定……”待花荐走后,竺紫琴若有所思道,“传闻先皇当初想传位给四皇子贺兰遥时,曾送给他一块有调兵遣将权利的玉佩,然只是传闻,我从未想到过会真有此物,且还被贺兰遥保留至今。” “你都说只是传闻了,如何知道碎了的玉佩就是那传闻中的玉佩?”(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秘储私金 “皇子皇孙,到一定年龄后做父皇母后的,都会送一块标致着他们身份的玉佩给他们,当然也有的玉佩藏有别的玄机,以便发生皇位相争或内乱时,这个皇子皇孙能起到稳定大局的作用,最不济大概也能自保性命一下。”竺紫琴解释道。 “而灵若收集起来的碎玉,包浆厚润,玉体色泽沉着又云泽通透着,想是多年佩戴所致,能为平梁王荣辱相携随身不弃之物,必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味,故其为传闻中的佩玉,可能性极大。” 凤墨沉吟,“你刚说传闻中先皇送给贺兰遥的玉佩可调兵遣将,是调集京城中的兵力吗?” “据我所知,不是!” “那……” “大皇子当年与乌护国一战阵亡后,成为先皇心中永远的痛,也因此先皇十分看重边界的安宁,在他眼里屯守边关的大军,以及兵权握在谁手上,其重要性几乎可与掌握京畿兵力相提并论。” “也就是那玉佩能调集的是戍边大军?” “我估计是!”竺紫琴道,“能调动京畿兵力或皇城戍卫的玉佩大概一直会掌握在当政皇帝自己的手中,然后由下一位继任者拥有。” “可当初先皇不是准备传位给贺兰遥吗?” 竺紫琴笑笑,“京畿部署跟皇城戍卫都直接关乎到皇帝自身的安全,在真正继位登基之前,我猜那样的玉佩不会落到任何一个皇子皇孙手上。” “也就是准备扶立不等于正式登基?” 竺紫琴颔首,“没错。” “即使是皇帝暴亡也会顺利传给下一位皇上吗?” “宫中那么多官职,你以为是摆设?”竺紫琴道,“皇上是天底下顾虑最多的人,需要考虑的事儿当然也最多,你以为皇上不会防备你所说的万一吗?” “还有一点不明!”凤墨追问道,“假设贺兰遥的玉佩真可以调动戍边兵力,他这么多年为何按兵不动?莫非他真的没有争位的野心?” “我觉得……”竺紫琴犹豫道,“他是没有把握……” “兴兵开战挥师京城路途遥远,谁也无法预料会是个什么结果!” 凤墨斟酌了一下,“也对,然我们要用玉佩来做什么?” “莫须有!” “什么?” “贺兰遥老谋深算,不会挑起没把握的战事,却不等于他真的毫无野心,我们不过是借玉佩促成他一下。” “你可知……”凤墨道,“玉佩重新修补后毕竟不是原物,仔细甄辨能看出修补的痕迹,且稍微磕碰也容易造成再次的断开,你如想用其蒙混,怕是不能!” “蒙混?”竺紫琴笑,“你当我真想帮贺兰遥挑起战事吗?” “你,你不是说促成吗?” “现如今的涂州防御使是谁?” “洛王的岳丈,洛王妃粱晗的父亲梁经兆啊。” “对啊,不管玉佩真假如何,他会纵任戍边兵马听从贺兰遥的调遣吗?” “绝不会,他要帮也肯定是帮洛王。” “关键就在于此!”竺紫琴笑道,“换做是你,见了玉佩会做何反应?” “急报朝廷平梁王蓄意谋反,自己却按兵不动,等朝廷拿下平梁后,自己还能成为有功之臣,重新被朝廷升迁重用!” “好啊,你也是个懂得抓住时机之人,做赏金猎人太屈就了!”竺紫琴鼓掌,笑容里带着几分古怪。 “少来!”凤墨啐道,“我好歹跟了洛王些年,官场里的事哪会全然不晓,只是不乐意去做罢了。” 竺紫琴唔了一声,不再取笑,“所以等花荐修补好,我们得将玉佩送到梁经兆手中,到时平梁这边再添一把火,贺兰遥谋逆的罪名就算坐实了。” “我算明白了,将合适的东西交给合适的人,不管东西真假,都会被好好利用的,对吧?”凤墨笑容中带着苦意,“到现在我才看出你有几分帮洛王的意思了!” “别说风凉话!”竺紫琴道,“我从没帮洛王的意思,只不过双方合作有利共图,不是吗?” “现在仍是?我还以为你早……” “忘了洛王?”竺紫琴审度地盯着凤墨,然后将目光移转,“不,一个都不会漏掉!” “你的话怎么听着……”凤墨狐疑。 “先不说洛王了。”竺紫琴很快打断凤墨,“贺兰元靖失去了母妃的支持,你猜他接下来会怎样?” “疯狂的找我们扒皮拆骨!”凤墨叹道,“还能怎样?” “不,我的意思是他的下场会怎样。” “你想他……” 竺紫琴没吱声,半晌道,“周奉的记账簿快派上用场了。” “我不明白……”凤墨随后道,“王妃到平梁时,带走了大笔的薛家财富,并委托许寒林帮她管理和藏匿,许寒林与许瀚星两兄弟利用赌场放贷收贷,又替王妃的财富增值不少,王妃为何要一直瞒着平梁王?” “当年薛家将薛王妃下嫁给贺兰遥,原是想押宝,押贺兰遥能登基继位,可后来贺兰遥自动放弃了争位,令薛家十分失望,我猜柳林庄院里的巨额财富就是薛家当年准备支持贺兰遥而私储的储金。” “可二十多年了,平梁王的财势早不可同当年语,王妃还私藏着这笔财富做什么呢?”凤墨不解道。 “这笔财富从始至终都是薛家的,想想薛家今时何等凋零?你以为薛王妃没有重振薛家的打算吗?” “你是说夫妻俩从来同床异梦?” “并非完全是。”竺紫琴道,“薛王妃既然携带大批财宝至平梁,必是薛家授意,一则薛王妃可能没想过会在平梁一待就是二十余年,二则薛家当时很可能还指望着平梁王不耐此地的孤闷,会很快起兵造反,到那时这笔储金就能及时派上用场了,可惜随着时日过去,薛家已再无能力支持贺兰遥,而随王妃带至平梁的财富,亦没法再大批地运回京都,即使能运回,对薛家亦是祸而非福,因为如此巨大的财富,正会给朝廷以把柄拿薛家问罪!” “所以说庄院里藏匿的,不过是薛家见不得天日的财富?” “是啊!”竺紫琴轻叹,“都错过了对平梁王如实相告的机会,薛王妃又怎好再启口?再者……贺兰遥与薛王妃尽管表面上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私下里你我都知道,他几乎不到王妃屋里去,心中嫉恨与满腹委屈的薛王妃,又怎么可能将薛家最后所仅存的底牌全部交到王爷手上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谋局 “好歹有一笔私藏的娘家财富,便有所恃仗,是吗?”凤墨晃了晃脑袋,“女人啊,想法真是奇怪!” “女人无论贫富贵贱,无论身份高低,若没有安全感,便会自己找安全感,有什么可奇怪的?”竺紫琴啧道,“何况王妃还有元靖跟元荣两个儿子呢。” 竺紫琴接着道,“最了解自己儿子的人,莫过于父母双亲,只是对待他们的缺陷却有着不同的态度,元靖、元荣论品性,怕没有一个入得平梁王的眼,加上斑斑劣迹,王爷如何能放心将平梁事务交给他们?可王妃不同,元靖元荣早一日成为平梁王主她的心才能彻底放下来,然以她对元靖元荣的了解,又怕他们会草率地败了他们父王多年辛苦经营下的基业,因此,薛家的财富也可算是一个有备无患的保险吧,用来支撑自己的儿子,我想薛王妃是心甘情愿的。” “那你说庄院里的人,都是当年薛家的下人吗,和许寒林一样,不过是从薛家的人变成了薛王妃的人。” “极有可能,二十多年前薛家势强,薛王妃的陪嫁仆从怎么算也不会少,不过我更怀疑的是,他们与许寒林一样参与过蓝萤儿的惨案,于是后来便变成了‘隐身人’,在平梁府仿佛普通人一般过着半隐匿式的生活。” 凤墨微微颔首,“既可逃避旧案的追责,又可继续为薛家效命,他们可真是逍遥了够久时间!” “幸亏你从许寒林口中套出了话儿,不然他们仍会逍遥下去,甚至根本就没人知晓他们的存在!”竺紫琴道,“我不在,你的讯侦手段倒是出乎意料地变强了啊!” “哪里,我知道许寒林嘴硬,死活也不会吐露真相,所以我便借我在许寒林院墙外看到的联络暗记,一步步下套,诱使他说走了嘴。”凤墨笑笑,“最关键是我折腾了他一整天,他被我的话绕来绕去,脑子已不很清醒了。” “唔,许寒林出事,王妃当然惦记庄院的秘密是否已泄露,所聚财富是否安全,她让灵若画出约定暗记,就是想得到对方的回应,本来事情至此我们已错失机会了,因为灵若看到回应的暗记,便将图样擦拭掉,回王府如实禀报给了薛王妃,薛王妃这时肯定是松了口气,她的秘密庄院安全无恙。” “是啊,连我都觉得我们没有机会骗住薛王妃了。”凤墨应和道。 “花荐是一大功臣!”竺紫琴轻轻笑起来,“谁想到他能把许寒林的字重新拼合装裱在信纸上,且看不出一丝痕迹呢。” “花荐这孩子兴许将来就是永元朝的第一匠,能取代当年的嵇少传呢!” “嵇少传……”竺紫琴抬了下手,“嵇少传成为永元朝的第一匠,命运却并不好过,要么就得听从皇命没有自由身,要么就得隐名埋姓地生活在世间,我却是并不想花荐重复嵇少传的老路。” “嗯,你说的对,我只是觉得凭花荐的本事,将来的造诣怕有望超过嵇少传,仅此而已!”凤墨赶紧解释道,“这么伶俐的孩子,你要我放他去匠作坊,我还不舍得呢。” “不过……”凤墨转而又道,“你模仿他人字体的功力非比寻常,这次为何非那么麻烦,叫花荐拿了许寒林的笔墨一个字一个字的拼贴呢?” “我是能模仿,但短时间内只能模仿到八九分相似,不够炉火纯青,若是一般人倒罢了,许瀚星的眼睛何等精明,我怕是骗不过!” “原来如此!” “嗯,许瀚星是我们唯一可以利用的人了,不得不谨慎小心。”竺紫琴道,“借许瀚星转呈许寒林的交待,王妃不会起疑,若许寒林说了庄院的秘密暴露,请王妃天亮之前赶去庄院会合,商谈接下来的办法,王妃就一定会去,凭着她对许寒林的了解,她相信许寒林的忠心耿耿。” “其实也有漏洞。”凤墨道,“若许寒林已经从我们的关押处脱身,他本可以自行现身的,何必还要托人带信?假说自己暂时不便抛头露面,又如何能及时赶去庄院?许瀚星若是稍微仔细斟酌,怕就会抓住我们的漏洞。” “所以关键是许寒林的亲笔信,确凿无疑,让许瀚星忽略了揣摩漏洞,当然此招甚是冒险,因为许寒林失踪数日后忽然传信给自己的弟弟,不是很好自圆其说,换做寻常人从险境中脱身,第一本能原是该向自己信赖的人寻求帮助或庇护的。”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情理上说不通,好在消息来得突然,约定的时间又紧迫,许瀚星和王妃都未及深思细想吧。” 竺紫琴颔首,“说到忠心耿耿,许寒林难怪深得薛家信赖,掌管那么大一笔财富,当我们故意让许寒林听到我们商议如何捣毁找到的庄院,窃取王妃的财富后,他果然首先想到的就是逃回庄院,守护那笔财富。” “便是最坏的人也可能有他的优点,忠心耿耿就是许寒林的优点,可惜也是送他上黄泉路的致命点。” “二位主子,你们半天说了什么奴婢都不是很明白。”清萝端着热茶出现在两人面前,笑吟吟道,“总之我们今儿是赢了一局不是吗,那我们何不暂且放下焦虑,小小的庆贺一番?” “庆贺?”凤墨哎呀一声,转脸看向竺紫琴,“我们就快被全城搜捕了,她还叫我们庆贺!” “局势确实变得十分危险了,若不是贺兰元靖急着想除掉我,我也不会索性撕破脸铤而走险!”竺紫琴歉然道,“但清萝说得对,忧心忡忡也没用,我们现在要走的每一步棋,都得希望能打中对手的要害了。” 平梁王府露合楼,贺兰遥疯了一般地冲进去,推开了楼上其中一扇门。 浑身上下多处被烧伤的薛王妃虽还留有一口气,被秘密抬回,可她已人不人鬼不鬼,如同个怪物似的,带着狰狞的灼烧伤痕,在床上扭曲着,辗转着,哀嚎不已。 薛王妃的惨状让久富阅历的贺兰遥也不禁震惊和恐惧,对,相比于内心生出的一丝悲悯,震惊反倒占了更多的成分。 忍了半天,贺兰遥才勉强接受住王妃惨厉的叫声,他在相隔她的床榻丈余远的地方死死盯住王妃的脸,尽管那张脸已几乎辨不清五官的分布。 “你,为何会去西城柳林?庄院里的都是什么人?”贺兰遥一字一顿问着话儿,偏生空气里的焦臭味儿,又逼得他只好半掩了口鼻。(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绝情断义 薛王妃不知是否听见,又或许痛苦已折磨得她神志不清,贺兰遥连续问了两遍,薛王妃仍是只顾扭曲着,发出如野兽般的嗷嗷声。 贺兰遥不得已,只好大喝道,“薛碧影,回答本王的话!” 他知道薛王妃残存的一口气随时都会断了,他如想知道真相必须得抓紧时间,这也是他忍着嫌恶匆匆赶来的最主要的原因。 “说啊,庄园里的究竟是什么人,你只要告诉本王原委,本王可以给你个痛快,让你不再饱受痛苦折磨!”贺兰遥吼完,又赶紧掩住口鼻,房间里的气味实在受不了,他本人也只求快点结束这种折磨。 “臣,臣妾的人……”薛王妃发出含混的咕噜声,却像是用尽了全身气力。 “你的人?”贺兰遥诧异道,“什么叫你的人?” “薛,薛府……” 贺兰遥顿时明白,薛府的人,王妃的人,到底她还是跟他界限分明啊。 “庄院焚烧殆尽,可里面仍是搜出大量烧黑的银子跟金子,王妃,你要怎么解释!” 王妃喉咙里又是一声咕噜,没有解释。 “许寒林被生擒,他交待,当年蓝萤儿案就是他做下的,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也不是?” “臣妾,臣妾的报应!”薛王妃像是在笑,听着更像是濒死的鱼拼命吐泡。 “果然!”贺兰遥一声长叹,“你仗着薛家的势力,竟连本王的人也敢动,不仅如此,还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私蓄自己的势力和财富,你疯了不成!” “臣妾是,是王爷的人,也,也是薛家的人!”薛王妃艰难地想抬起眼皮,然她的眼皮已粘连成片,徒劳的挣扎仅是加剧了疼痛并撕裂焦皮流出脓血,看上去就像是流血泪一般。 “本王懂了!”贺兰遥厌恶地别过脸去,“你在本王身侧,心心念念的仍是你们薛家的势力,本王本不欲再向你追究当年的案子,呵,没想到老天有眼,你这个贱人,就算是受比现在更酷烈百倍的折磨,也是活该报应,死不足惜!” 顿了顿,贺兰遥又啐道,“可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本王的正妃,是本王的爱妻,本王怎能不念夫妻情分,让你顺顺当当的解脱了事儿呢,没错,本王收回先前的话,得要守爱妃你到最后一口气啊!” 说罢贺兰遥拂袖离开屋子,在屋外,他对守门的戍卫道,“给本王封死房门,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得入内,直至再也听不见一丝气息为止!” “可是……”戍卫诧异地回望了一眼,“不请良医吗?” 贺兰遥回脸怒瞪,“没长耳朵吗,任何人不得入内!” 戍卫瑟缩,赶紧领命,很快,薛王妃的屋子,就被层层钉死了隔板。 隔板之后,木门之内,一声接一声惨厉的嗷叫,几乎折腾了一个晚上,直至天明,才渐渐止歇…… 期间贺兰元靖与贺兰元荣几次想冲进露合楼,都被戍卫们强行架走,没人知道,露合楼里那具烧焦的肉核究竟饱受了怎样的痛苦,最后是何时断的气…… 离开露合楼,贺兰遥回到自己的书斋,书斋里的余宗北一直哆哆嗦嗦地伏跪在地,于贺兰遥离开期间也不曾敢起身过。 回屋的贺兰遥仿佛没看到余宗北的存在,一屁股在太师椅内坐下后,便沉默着半晌没动静。 余宗北不知究里,硬着头皮抬眼看过去,见贺兰遥用手托腮,神情恍惚。 “王,王爷,下官有罪,可下官实不知娘娘也在里面啊!”余宗北拿头怦怦地往地上磕,涕泪交流,“求王爷准下官一个痛快吧,下官愿以死谢罪!” 余宗北深知平梁王的手段狠厉,现在他唯一能求的,也就是个痛快了断了,虽然他怕死,可总好过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之类。 贺兰遥似回过神来,冷冷地瞥了一眼余宗北,“本王说要你以死谢罪了吗?本王问你,你们的消息从何而得?” “下,下官也说不好,可,可王爷昨晚不是说金簪是真,消息错不了吗?” 贺兰遥冷笑,是,他心知肚明消息是谁给的,然他却误以为对方慑于他的威胁,被迫上交的线索,以至于他急着在对方抓捕到许寒林之前灭许寒林之口,方才匆匆布下了围捕行动,孰想许寒林不过是对方的饵,一箭双雕,既害得他吞了饵,又钓上了王妃。 “竺紫琴!”贺兰遥一拳砸在桌案边,恨恨道,“竺紫琴、凤墨这两人,还有他们的随从,你务必将他们全部捉拿归案,带至本王面前!” “这,这……”余宗北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他们,他们,要拿他们归什么案?” 贺兰遥怒眼一瞪,凶光闪过,余宗北立时心都抽搐成团了,赶紧道,“是,是,下官这就去,去周府!” 说着他叩了个头,刚想起身,却听贺兰遥道,“回来,去哪里?” “周,周府啊,竺紫琴不是住在周府么……” “哼,如不出本王所料,他们早跑了!”贺兰遥眯缝了双眸,“你,先去找周老爷子探探口风,假装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问他是否知晓竺紫琴的去向,或者无意间说过的,可能会去的地方。” “是,下,下官明白!” “还有!”贺兰遥沉声道,“周阗的事儿在周老爷面前能不提就别提,能回避就回避,已经够乱的了,本王不想又多一个添烦的!” “明白,明白!”余宗北念叨着,却突然又伏身长叩道,“可是王爷,尸身不处理,再不处理,就腐烂发臭了啊!” “不是让你石灰封棺吗?” “虽,虽说如此,但,但也拖延不了几日啊,何况,何况尸身还,还停放在牢狱里,总是要,要……” “等抓到竺紫琴的人再说吧!”贺兰遥已不耐烦,突然提高了嗓门骂道,“一点小事儿你都办不好,本王还留你何用!” “下,下官这就去!”余宗北慌忙狼狈地爬起身,一溜烟就跑出了书斋,仿佛生怕再迟一秒,项上人头就会落了地。 出王府,余宗北马不停蹄赶回府衙,折腾了一早上,他早污秽不堪,加上在王爷面前吓出一身的汗,怎么也得换身衣袍才能登周府的门吧。 但余宗北的衣袍刚换好,即见一个手下匆匆步入内堂,“又怎么啦!”余宗北不耐烦道。 手下附近,向余宗北耳语了几句,余宗北愣住,跌坐在椅内,痴怔了半晌才道,“这可如何是好?”(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牵连受累 让余宗北不知如何是好的人,是贺兰元靖,他在听闻薛王妃出事的消息后,第一个反应便是找竺紫琴算账。 尽管事情的原委始末他都尚未理清,可本能却让他做出了最直接的判断。 他没有向自己的父王讨主意,便擅自调集世子府的全部戍卫,气势汹汹地扑向周府。 他的潜意识,他的愤怒与憎恶里,除了母妃濒死对他的刺激,当然还有一部分缘自他在陵区的失败,竺紫琴让他真真切切感受到的羞辱与挫折。 三十余人围追堵截一个手无寸功的女人,最后的结果却是灵若与一名戍卫被迷倒,丧失知觉,戍卫被竺紫琴剥去衣衫,另三名戍卫横尸王陵之外! 贺兰元靖想不出竺紫琴是如何做到的,然他从小自大,何曾遭遇过如此奇异的挫败? 当夜,由于是瞒着父王的行动,垂头丧气回到平梁王府的贺兰元靖未敢声张自己的失利,仅是将昏睡不醒的灵若交到母妃手上,而对薛王妃一连串的追问,他都无法正面回答。 待他整理情绪后,贺兰元靖想起曾和他一同留下来,后不知踪影的贺兰晶晶,于是他找贺兰晶晶兴师问罪,想知道是不是贺兰晶晶暗中插手,帮了竺紫琴。 吃里扒外,是他贺兰元靖决不能容忍的! 但贺兰晶晶不仅全部矢口否认,还嘲笑他,“带了那么多人,原来世子府的戍卫都是花架子吗?幸好没真指望大哥你的戍卫能护本郡主周全!” 贺兰元靖闻听如吞苍蝇,差点没气疯,连平日里忍气吞声不敢招惹他的庶母妹妹都敢公然讥讽与嘲笑他,他若是不能除掉竺紫琴,岂还有颜面再振世子威风? 贺兰元靖头也不回地离开,正一门心思筹谋着如何再布下一个陷阱,让竺紫琴插翅难逃,熟料,他的母妃竟又莫名其妙地栽进了对方的圈套中。 奇耻大辱,不仅仅是他贺兰元靖的,还包括他的母妃与整个平梁王府,贺兰元靖血冲大脑,无视了一切的规矩和影响,像疯狗般冲进周府大门,叫嚣着非把竺紫琴捉出来当众活人剥皮不可。 戍卫们在周府大宅里横冲直撞,到处翻箱倒柜地搜查竺紫琴,受到惊吓的周府仆役们则乱作一团,不知往何处逃才是,哭闹声、告饶声,四下喧嚣,一时间已引得无数行人与邻里们纷纷涌至周府门前围观,见至周府的鸡飞狗跳一团乱象,无有不人心惶惶揣测纷纭的。 “说,竺紫琴去哪儿了!” 周奉踉踉跄跄被戍卫推至贺兰元靖的跟前,贺兰元靖凶神恶煞一把攥住周奉的胸襟,向他逼问道。 “殿下这是做什么!”周奉不似下人们那般惊慌,他更多的是带着愤怒,没有理由的闯入如强盗般地破坏,撕破了平日虚言寒暄的假面,世子横行无忌的嘴脸,此刻终于暴露。 “做什么!”贺兰元靖咬牙切齿,“老东西,别以为本世子不敢动你,把竺紫琴交出来,本世子尚可既往不咎,否则今日,本世子就拿你开刀!” “既往不咎?”周奉因为喘气不上,一张脸已慢慢憋紫涨,可他仍是带着半嘲弄的口吻道,“小女做过什么事儿,要让殿下兴师动众?莫非八年前……” “世子殿下,求你,求你饶过我家老爷吧!”周奉一句话尚未说完,赶来的于妈哭叫着扑上来,不顾尊卑地抓住了贺兰元靖的手,并跪身在地,“求你了殿下,我家大小姐真的不在家啊,老爷也不知她去了何处,此事和老爷没有半点关系啊!” “死奴才,你竟敢!”贺兰元靖抬脚便照着于妈胸口猛踢过去,于妈惨叫一声栽倒。 “于妈,你退下,不gan你的事!”周奉急急地用眼斜扫于妈倒地的身影,却苦于伸不出任何援手。 于妈挣扎着坐起,吐了一口血,偏仍是固执地朝贺兰元靖爬来,“世子殿下,放过老爷吧,老爷的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啊!” 贺兰元靖生烦,刚想命人将于妈拖下去,一名戍卫在此时奔来禀道,“殿下,周公子的屋被锁死着,命他们开门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开,属下请示殿下,要不要强行破门?” “废什么话!”贺兰元靖松开周奉,骂道,“我说了每一间屋子,每一块地皮都要给本殿下搜个彻彻底底!” “你……”周奉咳嗽连连,本想说开不得,然见贺兰元靖的狠恶,终是只能将话儿咽回肚里。 “怎么了,老东西?”周奉的欲言又止,引得贺兰元靖疑虑,“莫非那屋子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手臂一挥,贺兰元靖招呼手下,“押上老爷子,咱们就一同去屋子看看!” 于妈慌忙起身,搀扶住周奉,“老爷,您没事儿吧?” “不碍!”周奉强抑着满心的气愤,“你呢?” “老奴还,还撑得住!” “柔儿如何了?” “文儿她们抱着,呆在院子里不敢动!” 两人低声交谈,满眼俱是痛心无奈。 “走啊,还啰嗦什么!”贺兰元靖不耐烦,两名戍卫立即上前推搡着于妈跟周奉,几人来到锁住欧欣宜的院中,眼前的情形让贺兰元靖愣住,大吃一惊。 三名戍卫虽拆掉了封板,断掉了门锁与锁链,踢开了屋门,可从屋内飞出的乱七八糟的物什却砸得他们只有抱头的功夫,毫无还手之力。 “这,这是怎么个状况?”贺兰元靖瞪圆了眼,回脸瞪向周奉。 周奉一声叹息,默默无语。 “滚出去,哪儿来的贼人,来人啊,抓贼啊!”屋里传来尖利的女声,随后一条白晃晃的影子冲出屋子,直扑向贺兰元靖等三人。 她冲出来的太快太突然,门口的戍卫根本没来得及抓住,便见她已冲到了贺兰元靖跟前,抬手就是左右两记耳光,打得贺兰元靖懵怔住。 女人不歇气地还要打第三记耳光,手在半空处被周奉身后的戍卫给制住,随即另一名戍卫也反手拧住了她,可女人力气出奇的大,拼命挣扎嘶叫着,“好多贼人,要杀人啦,快救命啊!” 贺兰元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狂喊道,“疯了,疯了,这疯婆子哪儿来的!” “殿下,是老朽的儿媳,周家少夫人,您不认得了?”周奉慢悠悠地开了口。(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兄弟不同心 什么?贺兰元靖看着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一身白衣孝服,状如女鬼,在戍卫手中又踢又踹,叫骂不断的欧欣宜,简直难以置信。 “她情绪不稳定,老朽才命人将她关在屋里,谁知殿下硬要叫人打开屋门,将她放出来!”周奉暗暗幸灾乐祸,只不动声色道,“老朽都说了,紫琴早就离开周府,不知去向了!” “殿下,王爷来了!”正不可开交时,又一名戍卫从外进来,向贺兰元靖禀道。 父王?贺兰元靖昏涨的头脑终于稍稍清醒,他忽然想到自己犯下大错,将周府搅了个天翻地覆,父王不知会何等震怒,处罚于他。 “快,叫所有的人停止搜查!”贺兰元靖顾不得再管欧欣宜了,忙吩咐道,“你们几个,随我一同去见父王。” “可是殿下……”贺兰元靖回脸一看,欧欣宜的疯狂踢打,令两名戍卫根本松不得手。 “唉算了算了!”贺兰元靖焦躁道,“把她交给周府下人处理,你们不必跟来了。” 说着贺兰元靖便带着剩余戍卫匆匆出了后院。 又是一记耳光,贺兰元靖捂着火辣辣的脸,硬生生地承受下父王的怒气,心怀不满,却是不敢吱声。 “丢人现眼!”贺兰遥低声说了这四个字,然后又扔下两个字,“回府!” 贺兰元靖此时再无胆子违逆,乖乖地随着贺兰遥身后,灰头土脸打道回府。 经过周府大门,他瞧见余宗北赔笑的脸,只作未见般,扭头便走。 “余下的事儿,交给你了!”贺兰遥则停下脚步,向余宗北叮嘱道。 “是,王爷请放心,下官一定妥善处理!” 眼见平梁王和世子的人全都撤走,余宗北方向府外围观的群人道,“误会,都是一场误会,大家散了吧,啊?没事儿了,都散了吧!” 在余宗北的劝解和衙差们的驱赶下,周府门前渐渐恢复平静,让衙差们守住周府大门后,余宗北入得府内,朝沉着脸走出来的周奉,躬身施了个大礼,“周公,莫气,世子殿下年轻不懂事,本官就此代世子殿下给周公赔礼了!” “不敢当!”周奉生硬道,“余大人也请忙去吧,周府一塌糊涂,怕是暂无地方款待余大人喝茶了。” “唉,周公何必说如此见外的话?”余宗北仍是赔笑,“周公心里有气,本官甚是理解,然今日之事乃事出有因,本官愿向周公详细解释,不知周公可愿看在昔日的交情上,给本官几分薄面?” 周奉上下打量一番余宗北,“余大人若坚持,就请到老朽屋里屈就着坐坐吧。” “谢周公!”余宗北松了口气,满脸笑腻。 “我要见母妃,为何不让我见母妃?” 回到平梁王府的贺兰元靖无可作为,遂想起来他应该去探望下母妃的情况,可赶至露合楼,无论他怎么威吓震怒,仍是冲不破戍卫的阻拦,只能眼睁睁望着楼台而兴叹。 转身贺兰元靖就去找父王理论,哪怕承受父王的责罚,可他不信,父王总不至于连母妃的面儿都不让他见吧。 父子相峙,贺兰遥的阴沉跟贺兰元靖的怒气难抑形成了怪异的僵持,没有解释,没有理由,甚至也没有惩戒,然贺兰元靖最后得到的,仅是父王沉声吐出的一句“滚出去!” 他无法理解,得知母妃被送进露合楼时他就无法理解,父王为什么要这般对待母妃,像龚明兴似的被关进露合楼,也不让任何良医去为母妃医治,更不准任何人接近露合楼,难道是要母妃一个人在楼里撑死撑活吗? 贺兰元靖仿佛看到欧欣宜,但他的母妃明明没疯,明明贵为王妃,父王怎可以狠心至此! 贺兰元靖不甘坐以等待,数次三番,甚至叫上元荣和他一起,试图硬闯露合楼,不过均以失望而告败。 没办法,他除了怂恿元荣外,在王府里他没法动用自己的戍卫,若世子府的戍卫与王府戍卫发生冲突,那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冲突,而是谋逆的大罪了,何况,世子府的戍卫远少于王府戍卫。 贺兰元靖烦躁地在自己屋里转来转去,充满了绝望和愤怒,时辰一点点过去,他母妃的生死也在一点点变渺茫。 “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同贺兰元靖相反,贺兰元荣则一直愁眉苦脸地陷在软椅内,贺兰元靖的身影晃得他眼花,他实在忍不住了才开了口。 “什么怎么办?”贺兰元靖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不正在想法子吗?” “想什么法子都没用,父王下的令,有谁敢违?” “父王今日对我有气,不肯理我,元荣,你去劝劝父王吧!”贺兰元靖想起元荣这些天没犯什么事儿,大概能比他的境况好点儿。 “我不去!”贺兰元荣道,“从长英那件事儿之后,父王就当我不存在似的!” “为了母妃,你怎么也得出点力吧!” “母妃母妃,你和母妃谁都不肯想办法帮我救长英!” “你……”贺兰元靖怒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一个外人!” “长英不是外人!”贺兰元荣辩了句嘴,想想又道,“算了,我是说,今日父王对母妃的态度,哥,是不是意味着咱们也被父王弃之不顾了?” “不可能!”贺兰元靖道,“除了咱们他还有别的儿子吗?你不用担心会被废,关键是父王对母妃未免太冷血无情,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就是个郡王,有什么废不废的。”贺兰元荣发现自己跟兄长想得根本不是一路,没好气道,“母妃将希望都放在你身上,难怪你着急!” “什么话!”贺兰元靖冲到元荣跟前,“我听说母妃被抬回来时,惨状无比,你我在楼外,亦隐约听到楼中哀嚎声不断,难道你就不为母妃着急?” 贺兰元荣不语,着急?是,他确实担心母妃,可他心心念念焦灼了不止一天的,却是长英。 假若母妃失势,或是就此殒命露合楼,那他想救出青长英,岂不是没希望了? 且看大哥的模样,是一点都未将他的事儿放在心上,看来,他得自己想法,才能让长英尽早摆脱牢狱之困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蓦然现身 夜幕降临,整个平梁城的气氛却是空前紧张,平梁府衙的所有衙差们全部出动,改换了平民的装束,散入平梁城的大街小巷,留意着每一处可疑迹象和每一个过往行人。 然偌大的平梁城,任凭衙差们瞪大了双目,强忍疲倦地搜寻,想要查找的目标仍是大海捞针般毫无头绪。 易洪不解,余宗北怎会突然全力追查起周府大小姐和凤墨的下落来,且没有给出任何理由,还要弟兄们只能暗中查访,不得张扬更不得招摇过市。 他实在太累了,都是当差,可他忙来忙去,偏没落得半点好,还无缘无故遭了余宗北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训斥的内容想起来就莫名其妙,叫人摸不着北,易洪甚至怀疑余宗北纯属鸡蛋里挑骨头拿他泄愤。 唉,易洪寻了个街沿石台坐下来,准备歇歇脚后,再转几条街就打道回府了,反正他不过是个跑腿的命,尽力则罢了,难道还当真听余宗北的令,寻不着人就不准回去见余宗北? 正想着,远远见一个同僚也晃过来,朝他打了个寒暄,易洪道,“发现什么没有?” 那人摇首,“一切正常,不过……” 易洪烦躁道,“什么不过,能不能别说半句话?” “小的刚听别的兄弟说,好像城中什么地方起火了,具体的位置还不太清楚。” “起火?”易洪跳起来,“消息确切吗,没有弟兄去看看情况?” “谁知道呢,大概有亲眼目睹的弟兄回府衙报消息去了,可府衙现在也没人啊,大家伙不都被大人差遣出来,找那个周府小姐了吗?” 易洪颓然,重新跌坐下去,屋漏偏逢连夜雨,多事之年呐! 几乎倾巢而空的府衙,余宗北不停地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他尽管巧舌如簧,从周奉口中探得了竺紫琴的落脚地,但火急火燎地带了人赶去,得悦客栈却只有两个订下的空房间,竺紫琴根本就不曾进去住过。 是周奉骗了他,还是竺紫琴连对周奉也没说实话?关键是倘若得悦客栈并非竺紫琴真正的落脚处,竺紫琴又会躲在城中哪个角落? 只唯有一点余宗北可以肯定,竺紫琴既然告诉周奉有事儿上得悦客栈找她,她就一定还会派人去得悦客栈留意消息,便是一时半会儿不出现,她的人也一定还未离开平梁城。 大海捞针,明知未必有结果,他却不得不逼着自己的手下们去满城撒网,否则他又怎么去向王爷交待呢? 惆怅之余,余宗北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了,刚想伸手去端桌案上的茶喝一口,突然,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瞬间侵袭了他。 余宗北呆住,他的肩头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手,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余大人,好久不见,今日可安好?” “凤……凤小哥儿,你,你怎会……”余宗北想转头,但对方猛地加重了掌力,让他动惮不得。 “听说余大人在满城找在下?”凤墨嬉笑道,“在下受宠若惊,自然赶紧来拜会余大人了。” “误,误会,其实是……”余宗北脑子急转,试图寻找合适的托辞。 “其实余大人不找在下,在下也有事儿要请余大人帮忙。”凤墨根本没有听余宗北解释的打算,他的五指紧钳住余宗北的脖根处道,“走吧,余大人与其闲坐无聊,还不如随在下去走走,活动活动身子骨。” “去……何处?”余宗北惊问。 “呵,当然是余大人最想我去的地方,府衙大牢!” “本官何曾,何曾做此打算?”余宗北还欲狡辩,身上却已被凤墨连点了几处穴道,当即闭了嘴,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凤小哥,你这是作甚!” “余大人,看在我如此为您设想的份上,您还是乖乖的起身,乖乖的跟我走吧,就算再啰嗦下去,府衙此刻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余大人您啊,守门的几个弟兄,不是我说您,实在菜的可以,看来余大人平时太疏于防训了,啧啧!”凤墨边说边松开了余宗北的脖根儿,换做是一手拽起了他。 余宗北闻听暗悔,他怎么就一时糊涂将手下全派出去了呢。 “凤小哥想去府衙大牢,好说好说,本官亲自为凤小哥引路便是,但刚才凤小哥你……”余宗北做出为难的表情,“凤小哥啊你也是懂律制的,伤害州府命官可是大罪,你千万不能乱来呐!” 凤墨又是一笑,“余大人放心,若余大人肯配合,不必惊动狱卒弟兄令我们双方都作难,那办完要办的事儿之后,我自会替余大人解穴,余大人身上亦不会留下任何遗症,反之,在下若有个闪失,一个时辰之内,余大人怕就会筋脉寸断浑身剧痛而亡呢。” 余宗北变了脸色,“凤墨,本官未曾得罪于你,你何故下此毒手?” “快走吧,少啰嗦!” 凤墨连拖带拽,扯着余宗北就往院外走去,一条黑色的人影跟着转出来,凤墨向其点了点头。 余宗北竭力辨认,人影即使从头到脚笼在黑袍之下,面部亦遮了一层黑纱,依然可见来人的身形娇小风姿绰约,甚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色魅惑。 “竺紫琴?”余宗北停住脚步,试探性地问道,可接着他又被凤墨推搡了一把。 “只管引我们进去便是,余大人,问那么多做什么?”凤墨道。 入得府衙大牢,几名狱卒见是余宗北亲自带了人来,忙不迭地围拢上前,躬身听命。 余宗北有心想对手下做些暗示,然转念一想,守府衙前院后院的衙差都被凤墨轻松解决掉了,眼前的狱卒恐更不是凤墨的对手,何况他的性命尚拿捏在对方手上,与其自招麻烦,还不如假意配合见机行事。 于是余宗北轻咳两声,拿眼看向凤墨,“这位……嗯,凤大人你……” “余大人的手下都在此了吗?”凤墨环顾牢狱四下。 “是,都在,都在了!”狱卒们陪着笑道。 “好,余大人要亲自提审周阗、骆重还有青长英三人,烦各位将他们一并带来,是吗余大人?” 凤墨此言一出,余宗北和四名狱卒皆呆住,那四名狱卒更是惶惑地望向余宗北。 凤墨察觉不对,猛然伸手捂住了余宗北的口鼻,另一手扬出,白雾飘过,四名狱卒先后愣怔着倒地。 再回头看,竺紫琴亦是紧捂口鼻,穿过狱堂,向内中的甬道躲去。 凤墨遂将余宗北往竺紫琴的方向一推,“过去!”他低声命令道。 自己则屏住气息蹲下身子,解开了其中一名狱卒身上挂的一大串钥匙,随后才跟着也奔入甬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牢狱黑幕 “你们,你们……!”余宗北心知凤墨使了手段,惊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凤墨不理他,又推着他向前走了一截方道,“周阗,哪间是关周阗的屋子?” 余宗北挣脱开凤墨,躲向一边,“是周奉让你们来的?你们自己都麻烦缠身,还有闲心管周家吗?” “什么话!”凤墨与竺紫琴相互对视一眼,紧跟着逼向余宗北道,“周府的少夫人被你请来府衙问话后回去就疯疯癫癫的,你作为平梁府尹平梁的父母官,难道不该给我们一个交待吗?我们信不过你,想来探视一下周阗的情况,又有何错?” “不怪我,不能怪我!”余宗北连连后退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周府少夫人纯属自作自受,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何况我还念及她有幼儿尚在襁褓中让她回府待罪思过,一年后再行追究她的错失,我……本官于情于理已算是够顾念周府的脸面,够仁至义尽了!” 余宗北退到甬道的转角处,再往后便是一间间相连的牢狱,他已退无可退,声调不由得变强硬了些。 “什么意思,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凤墨上前,一把拎住了余宗北的衣领,“请余大人把话说清楚!” “周阗死了,是被少夫人亲手做的点心给毒死的,这难道还不清楚么,少夫人在本官府衙已亲口承认,的确是她下的毒!”余宗北愤愤地将脸侧向一边儿,“难道周少夫人回去,没有跟你们道出实情?” “废话,我刚说了她回去就作癫发狂,还怎么道出实情……!” “余大人!”竺紫琴至此终于开了口,“周阗现停灵何处?已送回周府去了吗?” “还,还没有,王爷的意思,怕周公一下子受不了这个打击,故命本官有意拖延几日再告诉周公。”余宗北抬手往转角后的甬道更深处指了指,“现暂时,暂时将周公子的尸身仍停放在狱间内。” “带我们去!”竺紫琴沉声道,“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打开牢门,黑乎乎的狱间一股阴森之气扑面而来,凤墨晃燃火摺,点亮了屋中唯一的一盏油灯。 灯光骤照,几人转目,果然见墙角的一侧停放着一具上好的棺材,来到棺材前,竺紫琴朝余宗北道,“打开!” 余宗北不敢有违,推开了棺盖,竺紫琴和凤墨齐齐探向里面,只见周阗静静地躺卧在内,脸部有些扭曲地歪向一边,且身上由于撒了不少石灰,使得尸身更是呈现出一种古怪与诡异的姿态来。 “你看,周小姐,本官没有诳骗你吧!”余宗北指着周阗的脸道,“肌肉扭曲乃濒死前的痛苦所致,白灰下肌肤仍可见青黑色,是中毒无疑!” “是中毒,且是吃了砒霜致死!”竺紫琴朝余宗北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将棺材盖上了。 然当余宗北正要拉动棺盖时,却听竺紫琴又道,“周阗尚未判罪仅是羁押期间便身死狱中,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余大人你恐怕都脱不了监管不力的干系吧,而这才是你余大人秘而不宣周阗死讯的最主要原因,对吗?” “你们在商量如何推脱责任,将所有罪责全推到欧欣宜一个人身上,欧欣宜究竟是被你们吓疯的还是被你们逼疯的,余大人?” 余宗北的脸色一下子冷白,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回身。 “放一个半疯半癫的女人回府,说她亲口承认了一切也行,说她满嘴胡言眼乱语也行,总之她根本就不会为自己辩驳也无人对质,余大人你的算盘打得可真响啊!”竺紫琴冷冷道,“还可以做个顺水人情,说成是顾念她尚有幼子,令周奉亦不好再过于为难于你,余大人啊余大人,你得了便宜卖乖的本事,我今日方知,望尘莫及呀!” 余宗北面皮抽动,强自辩驳道,“姑娘此言何意,少夫人好好的一个人,本官凭什么能将她逼疯吓疯,她,她是见了自己相公的尸身,悔恨不已愧疚自责才失心疯的!” “哼,反正她也没法来对证了!”竺紫琴朝凤墨施了个眼色,“口舌之争无益,还是有请余大人告诉我们,骆重与青长英各自关在何处吧。” 青长英的狱间,牢门刚一开启,竺紫琴跟凤墨便被里面涌出的扑鼻恶臭给熏得直皱眉。 再打量狱间内的情形,竺紫琴与凤墨不约而同地愣住,先前周阗住的狱间都还算干净清爽,怎青长英的会如此污秽不堪? 只见房间内的盂桶早就满满溢出,污水横流四下,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且铺在房内的干草也被污染,整间房几无立足之地,而青长英只是蜷曲在墙边的一角,目光呆滞地盯着对面墙。 凤墨掩住了口鼻,小心翼翼地避免着沾上污秽,“青长英!”他道,“我兄妹二人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你,你的盂桶怎都没人倾倒吗?” 青长英转回目光,像是没有听懂般,呆呆地注视着二人,面无表情。 竺紫琴见状,只好忍着臭气熏天道,“青公子,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你的?” “你们……”青长英的眼睛渐渐红了,突然哭嚎着连滚带爬地扑向凤墨,“求求你们放我出去吧,求求你们带我走吧,我实在受不了,受不了呀!” “青长英,你别这样!”凤墨来不及避退,被青长英拽住了他的衣角,本就有洁癖的他急得连连跺脚道,“你再这样,我们就不管你自己走了!” 奈何青长英仍是死死地揪住衣角不肯撒手,“救救我,二位,无论之前长英和你们有什么过节,求你们放过长英好不好,只要你们带长英出去,长英甘愿给二位做牛做马什么都行啊,求求二位……” “你松开!”凤墨受不住青长英的拉扯,猛地一拽,竟自行扯裂了半边衣袍。 青长英跌倒在地,糊了满身的粪水也不顾不管,干脆伏身在地嘤嘤哭泣道,“我受不了了,他们不仅不给我换盂桶,还每日给我送来的都是馊掉的饭菜,与其在这牢狱中臭死烂掉,还不如二位干脆一刀杀了我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无从选择 竺紫琴叹了口气,“青长英,你也知道这是大牢,我们杀了你或擅自带你出去皆是违反律例的大罪,你又何必向我们苦苦哀求呢?” “除非……”竺紫琴话锋一转道,“带你出去可以,但你得想清楚了擅自逃狱的后果,一旦踏出牢狱大门,将来你就很可能再也无法踏足平梁半步,还有你的后半辈子,怕都得在别的某处隐名埋姓地生活下去,一直到死!” “死?”青长英带泪抬起头来,“我现在唯求一死,偏生自己又没有勇气死,只要能出大牢,其他的,我还能顾得了什么!” “你真的想清楚了?” 青长英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瞪大了眼,“二位真的有本事带我出去么?” 馨月苑,院子里的竺紫琴抬眼,见换过了一身月牙白锦袍的凤墨,边从屋里走出来,还边拉扯着衣衫东嗅嗅西嗅嗅,不禁失笑道,“鲜花热水泡了半个多时辰,还未去净身上的味道吗?” 凤墨满脸不痛快地坐下,道,“晦气!” “行了,别跟自己过意不去了!”竺紫琴为凤墨续了杯热茶,“你是心理作用,不去想就没事儿了。” “你要带骆重走我没意见,为何要救青长英?”凤墨随口问着,仍是左右嗅个不停。 正说着,收拾干净的青长英也在花荐的陪同下,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唔!青公子这身装束顺眼多了,虽然不是华服美裳,总比在牢狱中强不是?”竺紫琴站起身,“青公子有请了!” 青长英则显得有些畏缩,“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们临时找的落脚处,不堪与青公子的雅宅比,可如今我们皆是逃犯了,还请青公子就委屈一下,将就歇宿一夜吧。” “哪里哪里,我岂有挑剔的资格?”青长英被花荐推了一把,讪讪地在石桌旁落座。 “长英感激二位出手相救,只是不知,将来二位如何打算?” “给青公子倒杯茶!”凤墨吩咐花荐道。 随后又望定青长英,“青公子啊,我们冒了风险搭救你出来,你对将来又是如何打算的?” “我……我但凭二位差遣!”青长英苦笑,“长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二位有话,想怎么处置长英,不妨直言。” “是这样的,青公子!”竺紫琴慢悠悠端起茶盏道,“我们能将你带出牢狱,却无法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如不出所料的话,平梁城现已全城戒严,衙差们正四处搜捕我们,所以如想顺利出城,恐怕该轮到青公子帮我们大家个忙了。” “你是说……” “贺兰元荣!” 青长英沉下脸来,“长英自作自受生死由命,却不想再连累元荣,二位,因着二位提出的香料生意,元荣现在还在平梁王府里被禁足呢!” “青长英!”竺紫琴啪的一声放下茶盏,“你知道为什么府尹根本没有你暗中勾结匪贼的证据,却依然将你下狱吗?你知道偌大的府衙牢狱,怎就偏偏你在里面吃尽苦头,弄得猪狗不如吗?” 青长英不语,眼眶却已见红。 “就是因为你和元荣的特殊关系,府尹大人以及狱卒们才受命对你特别关照的,青长英,无论你是否情愿,从你开始跟贺兰元荣混在一块儿起,你就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吗?” 竺紫琴顿了顿,接着道,“据我推测元荣一定是在竭力想办法欲救你出来,但正由于他不肯善罢甘休,某些人才希望你受不住折磨,早死早了断大家都轻省,如果你死了元荣也就不用费心折腾了,不是吗?故你要想不连累贺兰元荣,那就只剩一条路了——你,想怎么个死法?” 青长英嘴唇哆嗦着,又开始抽泣,“我,我没勇气,我是真不想死啊!” “谁想死呢?贺兰元荣也不想看到你在狱中那么个窝囊的死法,青长英,你现在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求得贺兰元荣相助!” 青长英落了一会儿泪,终于点了点头,“那我要如何才能见到元荣呢?” “你跟贺兰元荣除了青府、郡王府以及上清园、梅元观,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仅你们俩知道的会面地点?” 青长英想了想,又点了次头,“水月坊,我送去郡王府的伶人都是经由水月坊训练挑选出来的,包括梅元观请来的歌舞伶亦是由水月坊提供,元荣很喜欢水月坊的氛围,我才投其所好。” “坊主可靠吗?会不会将你供出来?” “我是她们最大的主顾,还是半个东主,她们看在元荣的份上,也是不敢乱讲话的!” “好,就跟贺兰元荣约在水月坊吧,我替你约!” “怎么约?元荣能出得了王府吗?” “你还不知道,王府现在有点乱,估计王爷暂时顾不上贺兰元荣了。” 青长英默然,随后叹了声,“就依二位吧。” “不过……”青长英用袖口拭去泪痕,抬眼望定竺紫琴,迟疑道,“长英有一事不明,长英起初认定二位是故意陷害长英,陷害就陷害吧,反正长英也不怎么招人待见,可二位为什么又肯搭救长英呢?” 凤墨转脸看向竺紫琴,“谁说陷害你了?谁又说要搭救你了?” “你……”青长英愣住,“凤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我们的目标,所以不用多问了,自己保住小命才是最要紧的,不是吗?” 竺紫琴心知凤墨是在帮她挡话儿,故她略一沉吟,还是顺着凤墨的意思道,“我兄长说的是,连累到你非我们的初衷,如今带你出来,我们更是想借你与元荣的关系,安然离开平梁城,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青长英疑疑惑惑,“你们不劫狱,不是根本用不着靠元荣离开平梁城吗?甚至今夜本就可以离开的呀?” “我们进府衙大牢要找的人并不是你!”凤墨笑,“不过劫一人是劫,劫两人也是劫,带你逃出来顺便罢了。” “原来如此!”青长英黯然失神,跟着苦笑,“承蒙二位看得起,还能把长英当颗棋子儿摆来摆去,若不是长英跟郡王有点关系,怕也不会有今日之劫吧?” “世间事有因则有果,因果相循无人可避,青长英,怨不得我们利用你,就算没有我们的出现,总有一天王爷也会拿你开刀教训郡王,真到那一天你就连一丝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而现今,至少你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竺紫琴垂下眼帘,淡淡地劝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借力使力 青长英被花荐看押着回屋休息,竺紫琴与凤墨起身,来到后院。 清萝打开柴屋的门,朝竺紫琴他们微微颔首。 屋内,骆重靠在墙根的一角,正闭目养神,虽听到竺紫琴他们进屋,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的面前,还搁着两只空碗和一双筷子,竺紫琴扫了眼空碗,啼笑皆非道,“饿鬼投胎么,是有几顿不敢吃牢饭了?连菜汁都被你舔了个干净?” 骆重暗自叹息,坐直了身子睁开眼,“周阗死了,余宗北虽不敢马上除掉我,但迟早都会吩咐狱卒下手,换做你别说吃东西,怕是连瞌睡都不敢打。” “周阗怎么死的?”竺紫琴本想上前一点,凤墨警惕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骆重瞧在眼里,不屑道,“若要动手我早就动手了,就你们派来看守我的丫头,解决她算不得难事儿。” “回答我的话,周阗怎么死的!”竺紫琴懒得搭理对方,又重复了一遍提问。 “不关我的事儿!”骆重懒洋洋道,“余宗北提审我二人对质,我说周家送的饼下了毒,是故意想毒死我这个人证,周阗非说不可能,还说他吃下就一点没问题,说我诬告,为了自证,他伸手就取了一块饼往嘴里塞,拦都拦不住,结果呢……唉,自作孽不可活啊!” “骆重!”竺紫琴笑笑,“这话骗别人倒罢了,想在我这儿蒙混可没那么容易,周阗是傻子吗,明明你牢房里的耗子吃了饼都被毒死了,他还需要自证?” 骆重不语,半晌才道,“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难道你甘愿坐以待毙等着不知什么时候被毒杀吗?” 竺紫琴愣住,问,“你一早就知道饼中有毒,死的耗子并不是吃了饼?” “周家少夫人硬塞了饼盒进来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我抓了只耗子试吃!”骆重抬起眼,“就许他夫人给我下毒,不许我把有毒的饼送还给他?” “到底怎样做到的?” “提审……把两方的饼盒都取做了物证,周阗尝的是……他自己吃剩的半块……” “是你掉包了?” 骆重低下头,当是默认。 竺紫琴冷笑,“你是故意要当着余宗北的面儿毒杀他,难怪余宗北慌了神儿,不敢向周府通报周阗的死讯,因为余宗北本欲是想将下毒的案子盖过去的,结果不得不把一切罪责推给周少夫人。” “对,他们巴不得除掉我,可周阗一死案子闹大了,他们反而不好立刻动手!”骆重面无表情道,“我已摸准了狱卒们活动、换值的规律,本有把握找机会逃狱,在那之前,我会尽一切努力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时间。” “如此说,我也怨不得你杀人害命了?” 骆重长叹,“除了命我还有什么?姑娘,你不也就是看出我惜命,才逼我和你们一道陷害周阗的吗?” “没错,惜命是你最大的弱点,好在你的命仍在我们手上!”竺紫琴道,“你敢享用我的饭菜,就不担心那饭菜里也下了毒吗?” “我对你们若是没有用处,你们根本不会冒着劫狱的风险将我救出来,既然我还有用,你们又怎会急于下毒?那岂非多此一举?”骆重唇角浮出笑容,“说吧,想要利用我做什么?” “要你帮我画张图,交换条件是,带你安全出平梁城,离开平梁地界,如何?” 骆重的笑容消失,他闷着头想了想,“我怎能信你们?” “你没选择,若我们撇下你不管,你以为自己真能逃得过追捕?” 骆重再次沉默,半晌道,“你要我画的图是什么?我可不是丹青绘手!” “禁卫们都能画得出,即使闭着眼他们也不会迷路的地方!” 凤墨惊讶地望向竺紫琴,只听骆重在身后一字一顿道,“皇城地形图?” “你是不是疯了?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竺紫琴的房间,凤墨尽量压低声音逼问道。 竺紫琴不理,兀自清理着自己的东西。 “说话呀!”凤墨在竺紫琴对面坐下,一把攥住了竺紫琴的双臂。 “我打什么主意,你不是明知故问吗?”竺紫琴抬起清澈的双眸,凝视着凤墨。 “你想自投罗网吗?知不知道外面赵鹤年之流依然在找你?” “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竺紫琴慢慢挣脱开凤墨的手,“你可以不必跟我一起赴京。” “你什么意思,半道拆伙?” 竺紫琴幽幽道,“早些歇息吧,等离开平梁之后我们再商议好吗?” 凤墨痴愣,“你说过会给我一个解释,可现在我是越来越如坠云间雾里!” “还不到时候,凤墨!” “怎样才算到时候,是不是等一切都没有回头余地时?” “从一开始就没法回头了,凤墨!” 凤墨的双臂颓然垂下,他跟她的一场同生与共难道仅是一个梦吗,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与她这就是要散场了吗? “凤墨?”竺紫琴的轻声呼唤,让凤墨移回失神的目光。 “再容我些时日,有时候……”竺紫琴叹道,“你该明白,真相有时候不如不知道!” 凤墨已听不进去,他缓缓站起,缓缓转身,仿佛一道轻飘飘的影子似的,失去了所有重量地离开了竺紫琴的房间。 第二日傍晚,一辆八乘大马车欲要出城,被搜检的戍卫拦下时,车帘撩开一角,贺兰元荣探出了半张脸,冷冷道,“本郡王的车你们也要搜吗?” 戍卫一愣,赶紧上前施礼,“郡王殿下此刻出城,不知所为何事?” “父王差遣,机密,需要本殿下向你这小小守门戍卫禀报吗?”贺兰元荣语带威胁,态度极是冷傲。 “不敢,不敢!”戍卫赶紧躬身谢罪,“如今不太平,小的请殿下路上小心,早去早归!” 贺兰元荣冷哼一声,拉上车帘。 马车出城,很快来到郊外一座荒僻的院落,沈榭站在院子里,迎候已久。 贺兰元荣率先下车,冷冷地看着其余人等鱼贯而出,待竺紫琴最后一个下车后,贺兰元荣拦住她,“利用本殿下,你们也逃不远的!今日这笔账本殿下迟早会和你们算!” 竺紫琴笑笑,转脸看了等在一旁的青长英一眼,“还是担心你们自己吧,若他被你父王搜到,下场定会比烂在牢狱更惨!” “不用你操心!”贺兰元荣恨恨道,“本殿下自会给长英找一个安稳的藏身处,绝不会叫父王找到他!”(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旧识 “若真安稳妥当最好不过!”竺紫琴口中答着,目光仍是落在青长英身上,“可平梁境内,王爷的眼线无处不在,青长英,你真的决定留下来,和郡王殿下在一块儿?” “我想过了,离开元荣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伴得一日算一日!”青长英说着,哀哀地挽住了贺兰元荣的衣袖。 竺紫琴暗叹,却不好再相劝,便又对贺兰元荣道,“我交给你的东西,要记得送给你父王,如此你才能重获父王的信任,也才能让你父王不生疑,不会再过于追究青长英逃狱之事。” “我懂!”贺兰元荣趾高气扬道,“转移父王的注意力嘛,本殿下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怎么做!” 竺紫琴不屑而笑,接着将目光重落回青长英身上,“青长英,还记得我在大牢找到你时,说有几句话想告诉你吗?” “嗯?”青长英转动双目,“有吗?我,我不大记得了……” 他那时光顾着求救,狼狈不堪,嚎哭得一塌糊涂,哪还记得对方说了什么。 “其实……”竺紫琴斟酌道,“我想告诉你,我其实见过你的大姐,青长绣。” 青长英吃惊地瞪大了眼,“什么,你说什么,你见过长绣,她还活着?什么时候?” “她……大概改了名字,我遇见她的时候她说她姓长,大家都叫她长大姐。” “那,那你凭什么断定她就是长绣?” “她的身上……戴着一串和你一模一样的草珠链子,还说过她有一个小弟,那时家贫如洗,只能用草珠子给自己和小弟编点随身饰物。” “你,你在何处遇见她的?”青长英一激动,甩了贺兰元荣就想去拉竺紫琴的手,胳膊伸到一半,忽觉不对,讪讪地僵住。 竺紫琴瞧着他,未以为意,淡淡道,“很久了,一年以前,在很远的地方,若不是瞧到过你的珠串,我怕是都快忘了这件事。” “那,那究竟是哪里啊,我,我去寻她去!” 竺紫琴缓缓摇首,“我便是告诉你地方,你可能也找不到她的,因为她当时正准备动身,启程去更远的国度,她说她的爱人在远方等她。” “爱人?”青长英失神,喃喃道,“难道是……” “是什么?” “我记得,大姐失踪前有一段日子,表现得奇奇怪怪,经常一个人发呆,一个偷笑,莫非……她那时就有喜欢的人了?可,可那是好多年前的事儿啊!” 竺紫琴想了想,“你家附近是否出现过一个身着白衫,个头极高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的男子?他笑起来,有一股说出的邪魅?” “你,你说什么啊?”青长英拼命搜索着旧日残留的记忆,“我不记得见过你说的这样一个人,难道我姐姐喜欢的就是他?” “呃……听她描述大概差不离儿吧!”竺紫琴道,“总之,你大姐去很远的地方寻找她的幸福去了,她走时没有什么遗憾,你不必再牵挂于她,好生自己活下去吧!” “没有遗憾?也就是……她过得很快乐?” “起码遇见她时……是的!”竺紫琴硬着头皮道,“告诉你她的消息,不知算不算为你了却了一桩心事,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青长英的眼眶再度红了,“也好,她能快乐地过活,真是个好消息!” “紫琴,我们该上路了!”凤墨走过来,指了指花荐牵出来的马车。 竺紫琴深深地看了青长英最后一眼,缓缓施礼辞行。 登上马车,却见青长英追到窗旁,“姑娘,要是再遇见长绣,告诉她,长英想她,叫她别忘了回来看看长英!” 竺紫琴艰难地浮出一丝微笑,轻轻颔首,马车启行,终将青长英在余晖下怅望的身影越抛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竺紫琴埋下头,将脸深深地掩于袖中,许久都没有抬起。 “我以为……”凤墨苦涩道,“你说违心的话时,从不会皱一下眉头,怎么,对青长英说的谎,让你如此伤心?” “因为……”竺紫琴慢慢抬身,“这个谎言,会骗他一辈子!” “青长绣,你真的见过?” 竺紫琴将脸转向车窗外,“是,我对青长英说的唯一一句真话,就是我见过青长绣。” “她怎么了,去了什么地方?” “黄泉路上!” 车内的人全都呆住,“她死了?” 凤墨眨了眨眼,好容易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你怎么会见过青长绣?什么时候见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竺紫琴鼻子一酸,对着窗外飞逝的景物轻轻笑起来。 她仿佛看到八岁的自己,抬起肮脏且因过度疲累而眼窝深陷的小脸看向对方,“你是谁?” 女人眉眼妩媚,身段妖娆,口吻慈和,向她伸出和她的美貌一点都不相称的,略显粗糙的手,对她道,“我姓长,以后你就叫我长大姐吧!” “紫琴?”凤墨的手抚上了竺紫琴的肩,“你跟青长绣认识很久了吗,否则你不会这么伤心。” “她死在我面前,那双妩媚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眼角还挂着一颗泪,从我认识她起,就从未看到她流过泪。”竺紫琴幽声道,“是她爱的男人,亲手用剑刺穿了她的身体……” 长长的路途和长久的沉默,车内的人许久都没再问一句,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爷,前面有关卡拦截,大家小心了!”花荐的提醒,让众人从沉默中惊觉,凤墨取出花荐赶工一夜制成的易容面具,罩在了自己脸上,瞬时,贺兰元荣又如真人般出现在大家眼前。 “如何?”凤墨扫视着各人的反应。 “简直神了!”沈榭惊叹道,“爷你的令牌呢?” “叫我郡王殿下!”凤墨顺手腰间一摸,举出了贺兰元荣的令牌,“是这个做派吧?” “爷手好快,把人家的令牌摸了,那郡王殿下还一点都没觉察到呢!”清萝嘟囔道。 “你家爷……”竺紫琴审视着凤墨刚欲开口,却凤墨一个指头封住了唇。 “打住!”凤墨道,“又是什么我当贼比当差有前途之类的鬼话,能不能有点新意?” “嘁!”竺紫琴拍开凤墨的手,“现在你当好贺兰元荣才能有前途,我们能不能脱险,全看你扮贺兰元荣的本事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送离 夜深如墨,漆黑的天空不见一点星光,几人为掩藏行踪不能去客栈投宿,只能荒郊野岭燃起小小一堆篝火,暂作歇息。 “明天晚上大概就能出平梁境。”凤墨问道,“然后就转道去京都灵昌吗?” “不,到了邱川府先去趟九里镇,九里镇九里肆有司马获的眼线,咱们得给司马捎个信儿,让他好有所准备!” “唔,这我同意,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招惹上怎样的杀身之祸,然后呢?” “然后嘛……”竺紫琴看着篝火对面的花荐,朝他招了招手。 三人离开篝火,走到背静处,竺紫琴问花荐道,“王爷的玉佩你可携带着?” “是啊,都修补好了,不对着光细看绝对看不出修补的细纹。”花荐摸出锦袋正欲递给竺紫琴。 竺紫琴推开,“我相信你的手艺,不过花荐,差不多也该到了你与我们分别之时,虽不知分别的时日是长是短,但我真的期望,还有再见的一天。” “什么?分别?”花荐诧异地看向凤墨,“爷,我没说要走啊,爷,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何要撵我走?” “不是撵你走!”竺紫琴亦跟着看了凤墨一眼,“这块玉佩,我想你帮我送到涂州梁经兆手中,喏,还有一封信,是我仿着洛王的笔迹书就,别的我不敢自信,然洛王的笔迹我还是十拿九稳,凭着梁经兆身份的亲疏,他绝对辨不出任何端倪。” “噢,原来只是要我去送玉佩!”花荐的神情明显松了口气,“没问题啊,去涂州不远,爷、姑娘你们若赴京城的话,那用不了十天我就能追上你们。” “我的意思……”竺紫琴移近花荐,轻声问道,“你离开家有多长时间了?” 花荐愣住,漆黑的双眸在隐隐的火光映照下闪动着扑朔迷离的光泽。 “家里还有什么人,你不想回家去看看吗?”竺紫琴接着问道。 “不想!”花荐虽这样说着,可旁人多少都听出些底气不足。 “嵇少传是你的父亲吧?他能为平梁王府的机纪轩修造楼阁,一定就隐居在不远的地方,要么就是平梁境内,要么就是邱川府,或者涂州这三地!” 花荐吃惊道,“姑娘怎晓得?” “你说你的手艺都是小时候耳濡目染,然后自己潜心琢磨练成,试问若没有一个偌大的匠作坊,你如何耳濡目染学得那么多不同种类的手艺?而普天之下除了京都皇城里的匠作坊,据我所知没有一处匠人们的手艺可以达到那么出色,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教授你的人或是你的师父或是你的父亲,他自己的手艺巧夺天工,且博学广艺。” 凤墨叹了口气,“你果然跟嵇少传有关系,紫琴告诉我她的猜测时,我还一点都不信呢!” “我,我不是故意想骗你的,爷,实在,实在是……”花荐喃喃自语,说不下去了。 “嵇少传是用他自己的居身之所建造了一个大的作坊吗?”竺紫琴追问道,“按嵇少传的本事,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人人都说嵇少传最厉害的是他建造的各种机关,以及云梯战车等攻防武器,其实嵇少传能成为永元朝第一匠,还因为他触类旁通,精懂各种匠能,不过是当年朝廷忙于打仗,逼着他们这些匠人建造杀人利器,他为形势所迫,其他才能派不上用场,自然渐渐为人所遗忘其技之神罢了。” 花荐默默颔首,“姑娘说的是,我义父迫不得已随军出征,亲眼目睹着战火所带来的惨重死伤,对他自己所建造的武器已是深恶痛绝,后被俘成为乌护国的奴隶,他更是受尽羞辱吃了不少苦头,好容易熬到被释放,能回永元朝了,他是再也不想用自己的一双手给世人带来杀人利器,因此才在押解途中逃跑了的,他说再精巧的兵器也不会帮人获胜,反只会让更多的无辜者生灵涂炭!” “你义父?你只是他的养子?”凤墨问。 “是,义父隐居避世,一生未娶,他平生最大的乐趣,便是沉迷于制造各类精巧的玩意儿。” “就由于嵇少传的特殊身份,逃跑了的匠人身份,你才一直不敢透露自己家世如何,是从何处而来的对吗?” 花荐喃喃,又一次道歉,“对不起,爷!” 竺紫琴蹙眉道,“你既是嵇少传的义子,本应感激他的养育教诲之恩,又为何离家出走了呢?” “姑娘有所不知,义父的隐居地山色峰林虽美,却人烟渺渺,宛如隔世荒界,加上义父沉迷手艺,极少有时间搭理我,有时候我们父子俩甚至两三天都没有过一句话,年少时我尚不觉得什么,反正我也有自娱自乐的玩法,可随着年岁增长,我便越发难以忍受那种说不出来的寂寞,当然最主要的也是义父每次出谷,带着我到最近的郡县用小玩意换些米面粮食或者材料,每次短短的热闹繁华都让我无比羡慕,流连忘返,以致最终……十五岁那年我狠心地离开了山谷,离开了义父,跑到了外面的繁华世界!” “有几年流浪在外,没回去看过了?” “四……四五年了吧!” 凤墨疑惑不解,“那你是怎么流落到榴城,到了我凤府的?” “我,我流落街头,偶然听人聊起凤大人所查办的案子,觉得和我以前平淡无奇的生活相比,凤大人的日子是我不可想象的精彩传奇,所以我一路走一路打听,到处询问凤大人的踪迹,花了大约半年的时间,最后终于发现凤大人落脚在榴城。” “你,你小子原来是别有用心?”凤墨愕然。 竺紫琴则噗地失笑,“他是因着你声名鹊起,将你当膜拜的偶像呢!” 凤墨的脸有些红,辩解道,“当初我凤府找的也就是个泥瓦匠!” “对啊。”竺紫琴笑道,“这孩子宁肯做杂工,也想过一番惊心动魄精彩纷呈的人生呢。” “知足了吗?”凤墨上前,没好气地看定花荐,“咱们如今急着跑路,算不算惊心动魄?” “还行,没,没想象的惊心!”花荐如实道,“不过这一趟我也值了!” 竺紫琴更是笑得忍都忍不住,最后勉强直起身,“花荐,回去看看吧,等天下局势太平了再出来,会有你的用武之地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真假两重身 分别的时刻,花荐哭得泪水涟涟,像个被遗弃的孩子站在路边,久久地望着马车消失的尽头。 由于沈榭有伤,凤墨便与清萝两人轮流着驾车,马车在阔敞的官道急策,却并不是驶往京城方向。 凤墨被换回车厢内后,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竺紫琴问他,“花荐走了,你舍不得?” 凤墨摇首,“你让他走,是为了让他远离危险吗?” “我说不好!”竺紫琴道,“回京会发生什么我很难估算,可花荐那么好的本事,我不想让嵇少传的手艺就此断了。” “骆重你也放走了,九里镇也去过了,能告诉我现在去的是什么地方吗?”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竺紫琴道,“一个我必须安置的人,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能代我偶尔去探望她吗?” “不能!”凤墨面无表情,飞快地答道。 竺紫琴笑,“也是,我凭什么要你帮这个忙。” “帮忙?我从来不愿插手别人的事儿,可你竺紫琴的忙,我好像没少帮!”凤墨淡淡道,“然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凤墨转脸,细细地盯住竺紫琴,“我不喜欢你现在这副样子,就好像交待后事,竺紫琴,你给我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的命都要由我来负责,你不是谋局已久了吗,你不是心意决然吗,那就给我活着下完全局,对你所必须负责的人或事负责到底,别想指望我代劳!” 竺紫琴垂下眼帘,最后低低的答了一句,“好,我记下了!” 沈榭默默看着两人,暗自长叹自己的爷入情已深,故是内中百般纠葛缠扯,苦不堪言,可他作为随从偏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眼睁睁见他们继续深陷,继续煎熬。 并州,相距梧州约有三百里,乃水乡湖泽之地,并州城外,有一座枫眠寺,为远近闻名香火旺盛的尼庵寺庙。 凤墨在佛堂中静坐,嗅着香火袅袅,听着木鱼敲落钟磬声声,仿佛灵台空明心静如水,一切烦苦忧闷皆暂时抛诸脑后。 随着一阵辘辘的响动,竺紫琴从后堂推着一个坐在木轮椅中的女子出来,来到凤墨的面前。 “她是谁?”凤墨问,他发现女子半斜半歪地窝在轮椅内,脸上的表情呆滞而茫然。 “竺紫琴!” 凤墨被这个回答惊住,一时间竟半张了唇,反应不过来。 “她,是竺紫琴,真正的竺紫琴,竺兴的亲生女儿!”竺紫琴一字一顿,重复解释道。 凤墨看看轮椅中的女子,又看看竺紫琴,“她?” “她是个天生的痴儿,到如今也大概才有两三岁的智力!”竺紫琴从椅后绕到女孩身边蹲下身,并握住了女孩的一只手道,“竺兴为了她曾寻遍名医,可全都束手无策,包括你的恩师勾玉展,也曾为她诊治过,断定她无药可治,所以在她三岁时,竺兴才不得不将她送到燕孤山,让她在缙云庵安养一生,也所以勾玉展在听到我的名字后,就断定我不是真正的竺兴的女儿。” “那你究竟是谁?”凤墨竭力从震惊中镇定下来,固然他早就怀疑竺紫琴非真正的竺紫琴,但真的听到竺紫琴亲口告诉他,他还是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燕孤山,我答应了竺兴,要帮着他照顾竺紫琴一生一世,直到她像所有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而从此后,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将以她的身份行走于世,她则多了枫眠寺一个全新的名字和身份,小眠!” “我,我怎么听着有些糊涂?”凤墨追问道,“是在竺兴出事之前吗?” “是,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唯一一生就是这个女儿是他最大的痛苦和累赘,也是他最放不下的包袱,若有人答应能继续照顾他的女儿,对他来说,岂不是最需要的交换条件?”竺紫琴抚摸着小眠的手,“竺兴曾说过,这孩子跟我一样,也是个被世间遗忘的人,可其实我觉得,是小眠抛弃了这个尘世,她不需要它们,她可以一直永远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尘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变成小眠,继续什么都不知道地活着庵庙里,也可以逃过追杀了!”凤墨感慨,“而你就顶替她,成为赵鹤年之流的眼中钉。” “这是交换条件的一部分!”竺紫琴道,“风静留下来,为我死,自然也是为了守护这个秘密,我呢,无论如何要活下去,亦是兑现我的承诺罢了,小眠她的余生,我若不安全,她就不是绝对的安全。” “可为了什么?你要变成竺紫琴,你知道风险有多大吗?” “你说过我谋局已久!”竺紫琴笑笑,从小眠身边站起身,对凤墨道,“帮我推她出去看看外面的花吧,那是她最喜欢最开心的事儿了。” 凤墨有些别扭,可仍是起身,照了竺紫琴的吩咐去做。 三人来到庵庙的庭院中,竺紫琴指给小眠看盛开的蕙兰,凤墨竟果然看见小眠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一扫先前的呆滞与茫然。 然凤墨却笑不出来,他脑海中只萦绕着一个问题,她不是竺紫琴,她究竟是谁? 正陷入沉思,一只鸟儿扑棱棱扇动翅膀的声音引起了凤墨的注意,他忙大叫,“沈榭!” 沈榭从院外匆匆奔进,一见那只鸟儿,便露出欣喜的笑容,“缨络鸟,是沈椴传消息了!” “快听听它带的是什么消息!” 沈榭伸出手,让缨络鸟落在自己的掌心,听了一阵它的鸣叫后,他狐疑地抬起头,“爷,沈椴说,先生让你速回正玉山书院。” “回书院?这个时候?”凤墨与竺紫琴相视,皆是愣怔的表情。 凤墨略一沉吟,“告诉沈椴,我还有事儿在身,暂时无法回书院,等忙完后我自会回去见先生!” “等等!”竺紫琴阻止道,“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勾先生突然要你回去?” “不曾!”凤墨摇首,“每次都是我得空的话,回去探望一下。” “并州跟章州相距并不算远,就说……你过两日就到!”竺紫琴吩咐沈榭道。 “你什么意思,我没叫你代我回话!”凤墨终于情绪爆发,“我的事儿不用你管,你现在是觉得用不上我了,想趁早分道扬镳吗?” “爷,咱是在庵庙里……”沈榭见几个尼姑探头探脑又缩了回去,尴尬地劝道。 竺紫琴凝视凤墨,“咱们出去走走如何?”(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异国他乡 “我知道你心中愤怒!” 风拂花树,一阵阵的花瓣纷扬,踏着满地的残红与青泥,竺紫琴的声音如从幽梦中传来。 “从一开始,我们相遇的开始,便是一个局,你我局中各自均非真实,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坦然承受。”竺紫琴顿了顿,“所以我曾说过,真相对你我反而比无知更加残酷。” “不用跟我说好听的!”凤墨背转身,“大道理我也会讲,但我不知怎么形容心里的奇怪感受,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才是真实的。” “是啊,什么才是真实?当你一遍遍问我是谁的时候,可知我也一遍遍问过你究竟是谁?” “我?”凤墨苦笑,“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我是洛王的人。” “对,没错,但你却不是永元朝的人!”竺紫琴的声音变沉变冷。 “你,来自乌护国,王族!” “你!”凤墨吃惊地转身,手指不知不觉地用力团紧,“你凭什么……!” “从见识到你和洛王密信传书所用的字符,我便开始怀疑,另外,我曾隐约见到你肩背上的纹身,琢磨了许久……当然,还有勾先生碧尸散的出现,更加令我确定了你的身份!” 竺紫琴缓缓地朝前踱去,“若我猜测的不错的话,你应该是十三前被送至永元朝的乌护国质子宇文墨,那一年正是和亲去乌护国的永元朝公主病故身亡的时间,公主嫁到乌护国没几年就在异乡土地香消玉殒,且未能给乌护王诞下子嗣,对朝廷来说不啻是沉重的打击,因为好容易换来的数年平和恐怕又要泡汤,然当时的乌护王却已无意再挑动战隙,为表他愿两国永熄战火的决心,也为给永元朝一个安慰,他主动向永元朝廷提议,欲送乌护国王子宇文墨入朝,经年学习永元朝的风俗文化,我说的对吗?” “呵。”凤墨哂然一笑,“说得好听,来永元朝长习民情风俗,还不仍是质子。” “那么……”竺紫琴问道,“现如今的乌护国兰戈王宇文祺是你的兄长?” “堂兄!”凤墨慢慢松开了手,目光也变得游离起来,“我出生王族不假,被称为王子也不假,可我的父亲是乌护国兰轩王,上一任国主的异母兄弟。” “噢,乌护国这一点和永元朝相似,王族兄弟都会分封为王,掌管一方封地,并且拥有非常大的兵权与自主权,一旦乌护国和他国起了战事,所有的王族都要领着自己的亲兵出征。” 竺紫琴想了想,又道:“可是……在送质子这件事上,也是王族子嗣轮流着点派吗,还是自请自愿?” “笑话,哪家父母舍得将自己的孩儿送到遥远的他国?”凤墨回转目光,黯然地瞥了竺紫琴一眼道,“乌护国的国政非由国主一个人说了算,但凡大事,便会召开王族议会,由王族们共同表决决议。” “所以说,你是王族共同选定的质子?” 凤墨不屑而冷笑,“与其说是王族共同选定,还不如说是外戚们把持的结果,呵,乌护国也是讲究政治联姻的,亲上加亲关系盘根错节,在我幼年的时候,王后赫连氏的裙带姻亲,已几乎渗透了所有宇文王族。” “难道老国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据我所知乌护国没有女子参政的先例!” “她要的不是参政,而是她自己的王子宇文祺的顺利继位!”凤墨淡淡道,“乌护国国主的传接制度与永元朝不同,国主的兄弟和子嗣拥有同等的承继权,且以能力和功业显赫者居优先,时机一到,再由王族议会正式推选,所以赫连氏才会费尽心机的与王族联姻。” “最重要的是……”凤墨停顿了好半天才道,“当年最有实力承继王位的人是我父王,他不但令自己的封地民富物丰,还是乌护国战功赫赫的第一人,没有我父,乌护国岂会取得对永元朝的胜利?自然,当年尚幼的宇文祺根本无法同我父相提并论,如若不是一场精心的阴谋,哼,如今兰戈王的位置应该是我父王的!” 竺紫琴没吱声,她在想永元朝的公主是不是也因为乌护国所谓的承继制度,而身陷王庭的倾轧之中,公主未有己出,英年早逝,怎么看怕都和那位赫连氏脱不了干系。 “怎么没话了?”凤墨见竺紫琴沉默,遂冷然道,“你不是冰雪聪明吗,想必已猜出大概始末了吧?” 竺紫琴回过神,迟疑道,“你父王是不是……”,她想说是不是已不在人世,却又怕刺痛了凤墨的心,故而话到嘴边,竟没忍出口。 “是!”凤墨已接了话答道,“在我启程来永元朝的路上,有人血洗兰轩王府,父王和母后双双身亡,整个王府毁于一炬,这消息我直至抵达永元朝后方才听说,且最为可恶的是,从乌护国传来的消息,只说是一伙作乱的叛民所为,王庭方面已缉拿住主犯祭奠我父亡魂,殊不知,我父王治下,一向国泰民安,哪儿来的叛逆?何况我父身为王主,出入皆有卫队,加之自身又骁勇善战,寻常的叛民,如何能轻易闯进王府,害到我父性命?” “下手够绝,将你遣送为质子,绝了后患又可获取永元朝廷的信任,对乌护就此疏于防范,然后再彻底铲除异己,你便是想复仇,也断绝了联络你父王拥护者的可能性,可谓一石三鸟啊!” “不止如此!”凤墨道,“我身在永元朝虽为质子,可仍是生活在皇宫里,和先皇时有见面,他们便仍是放心不下,怕我借永元朝的支持卷土重来,所以,十年前乌护国的质子其实已经死了。” “十年前?”竺紫琴沉吟道,“你没死,是勾先生救了你吧,我记得你曾说过他是十年前辞官开书院的。” “他一直都是我先生,从永元朝到乌护国,为我父王所赏识,留他在王府当参知,即可参论王府政事,又负责向我传道授业,直至我作为质子来到永元朝,他又随行而归。” 凤墨道,“先生总说他所做的一切,均是感念我父王当年的赏识,让我不必介怀,且始终与我保持着尊卑的距离,可实际,他在我心里,早已如同父亲般,至少十三年来,也唯有他不离不弃于我。” “到底是怎样的情况?”竺紫琴问道,“乌护国质子在永元朝病故的消息确有其事,乌护国还特意派了使节来迎还质子尸骨,若尸骨为假,如何能蒙混过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别无选择 “不,他们不是特意派的使节,十年前,乌护国遣使修好,带了许多珍宝以及物产来到永元朝为贺兰瑞敬寿,我乃质子,乌护国方面自然专门为我也备了一份礼物,且我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在皇上的安排下跟使臣见面,但杀机其实就藏在这份礼物当中。” 凤墨转了个身,继续向前走去,“我记得送给我的礼物,除了王庭赏赐的一些金银佩饰珠宝玉器,还有就是乌护国特产的一些干果药材等,当然,他们还送来了一对侍童,便是沈榭跟沈椴兄弟俩。” “噢?原来他们是十年前开始伴随你的……” “勾先生是个比较谨慎的人,加之我父王出事,令我们对乌护方面的来人皆是小心戒备,他检查了所有的礼物并未察觉有甚异常,可我们万万没想到,问题出在年龄最小最让人疏于防范的人身上,沈椴!” 凤墨接着道,“沈椴来之前被人下了一种巫蛊,蛊虫以他的身体为寄宿,且会遵从下蛊之人的操纵,左右沈椴的意识,而下蛊之人就藏在使臣当中,使臣在永元朝待了十余日我一直平安无事,直至他们启程回乌护国的第三天,我才出现怪异的症状。所谓怪异,就是我的行动完全不听自己的大脑指挥,沈椴做什么我都会跟着做什么,举手投足像提线木偶一样,最后沈椴来到展宝阁,空着手比划取刀抽刀的动作,我便取下乌护王赏赐给我的一只佩饰金匕首,按照沈椴的比划,就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千钧一发,是勾先生突然出现,打掉匕首,才救了我一命。” 竺紫琴想了想,“你中的巫蛊我略有耳闻,好像是蛊虫在宿主体内繁殖,诞出的小虫会按照下蛊者的指令转移到其他的真正的目标身上,从而间接达到伤害的目地。” “对,先生也是如此说法,他命人将我和沈椴隔开,分别捆住手脚,让我们动惮不得,直至他找到了解蛊的办法,将我们体内的蛊虫诱出来,我中蛊的时间短,没有留下什么遗患,可惜沈椴就没我那么幸运,他是蛊虫原宿主,强行诱出蛊虫对他的身体伤害极大,以致现今,他都还是发育迟滞,口哑不能言。” “那后来呢?” “宫中发生这样的大事,先生只好将事情合盘托出,以求得先皇贺兰瑞的庇护,贺兰瑞不愿因我伤了两国和气,又不忍我妄送性命,最后封锁了所有的消息,对外只称我暴病身亡,他一方面遣人追上使团通报此事,另一方面则寻了具死尸匆匆焚化,最后将焚化后的骨灰交给了返回的使团。” 竺紫琴讶然,“只见骨灰未见尸,使团的人能善罢甘休吗?” “找了些让他们无法强行深究的托辞呗,都是先生跟贺兰瑞几经商量议定下的最为周全的托辞,当然,关键在于焚尸时先生不忘加了点东西。” “蛊虫?” “没错,将蛊虫与尸身一起焚化,即使焚成了灰,下蛊者也有办法从中验出蛊虫的成分,所以他们才放心地带了我的骨灰回乌护国交差。” 竺紫琴缓缓颔首,“勾先生果然是心思缜密的人,先皇是为掩盖你还活着的事实,才去除你的质子身份,将你送到洛王那儿的吗?” “我不能再留在宫中了,正巧洛王当年也封了王,移出皇宫自住洛王府,先皇就让我跟了洛王去,至于质子的身份,呵,先皇没有明确说过去除,我想我在他眼里没准儿仍是一颗备用的棋子,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说洛王是清楚你的身份的?” “是啊,他在宫中本来就见过我,如何不知我身份?”凤墨淡淡道,“然我自随了他,自然也就成了他的属僚。” 凤墨说着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竺紫琴,“行了,我的故事说完,我的真实面目也在你面前显露无疑了,你或许觉得我们俩彼此彼此,算是扯平,可我是有不得不掩盖真实身份的苦衷,你呢?” 竺紫琴轻轻笑了下,说不出的苦涩,“倘若没有苦衷,谁愿意藏着秘密隐忍地活着?” “那么我是乌护国质子,你又是谁?” “和你一样的人!”竺紫琴简短道,“你只需记住这一点就可以了。” 凤墨不屑地冷笑,“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或许仍不相信我?” 竺紫琴低下头,未正面作答,只问道,“你去了洛王府,一心想帮助洛王继位,除了他接纳你帮你保守秘密,还有没有其他原因?” “有!”凤墨望定他们身后的小径,“先皇不会为了我这样一个失势质子做任何损害两国和睦的事儿,但洛王答应我,若他继位,一定会想法帮我讨还乌护国的王位。” “所以你对他忠心耿耿?” “说实在的,我没想过挑起两国战火,虽也曾动过讨还王位的想法,可我在永元朝生活多年,乌护王位对我的吸引力好像也不太大,我唯一真正想做的,就是替父报仇!” “老乌护王两年前也去世了,你找谁报仇?宇文祺吗?找他报仇就得争夺王位。” “赫连氏还活着,宇文祺……我真的对他没什么印象了!”凤墨微微摇首,“可找赫连氏报仇,谈何容易!” “勾先生的意思呢?”竺紫琴望着凤墨,“你离开皇宫,他自然也得离开,带着沈椴在正玉山一待就是十年,按他的忠心耿耿,绝不会对你的事儿不闻不问吧?” “他劝我听从洛王,洛王是我们返回乌护国唯一的希望了!” 竺紫琴沉默,半晌道,“你走吧,勾先生在正玉山等你,没准儿事关你们的大计!” “紫琴……”凤墨回眸,眼神中带着些许绝望,“你的意思……是不是如同你我二人各自背负秘密各谋其事,最终都会分道扬镳?” “我……”竺紫琴慢慢从凤墨身边退开,“我不想把话说绝,然永元朝同乌护国注定是天各一方的,凤墨!” “我没说一定要回去,何况根本就没有回去的机会!” “有时候早点想清楚自己的选择,心无旁骛才会达成目标!”竺紫琴越退越远,“虽然现在时机未到,但也得去做必须要做的事儿,不是吗?” “紫琴!”凤墨低吼了一声,整个身子都因绝望而微微颤抖,“这就是你的选择吗?离我而去,早断早了?” 竺紫琴愣住,脚下也就此顿住,迟疑片刻她才道,“先回去见勾先生吧,我会在京城等你的消息,顺便……我也会去见见清兰。”(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独行京师 分道扬镳是种奇怪的滋味,刚刚还同仇敌忾转眼便如被弃离般形单影只,即使勉强压抑下内里的失落感,也还是会随时随地犹如空荡荡的风,无处落脚。 无论竺紫琴如何固执,凤墨仍是坚持将清萝留在了竺紫琴身边,因而此时此刻,清萝在前驾车一声不吭,竺紫琴亦兀自斜靠在车窗边儿,陷入旅途的沉默。 她很清楚,勾玉展为何在此时急招凤墨回正玉山,勾玉展一定是嗅到什么风吹草动的迹象,急于和凤墨商量下一步的策略,最主要的是凤墨的离开,无疑是抽身保全他自己的最佳选择,而她亦不能对勾玉展的算计,指责出什么过错来。 凤墨背井离乡隐名埋姓在永元朝长大至今,换做她是勾玉展,也会竭尽全力做出对凤墨最有利的判断。 何况千里迢迢,从她踏上永元朝的那一刻,她本就该知道自己是孑然一身无所牵念,怎如今的心境变了,会觉出一丝寂寥哀凉来了呢? 一路北行,六日后竺紫琴终于来到京都灵昌。 阔别灵昌数年的清萝心情大转,忽然变得兴奋和开怀起来,她一边带着竺紫琴行往迟龙堂的总堂,一边不停地指指点点,沿路为竺紫琴做着介绍。 竺紫琴当然也出了车厢,坐在清萝的旁边,聆听着清萝的回忆和回忆中的开心往事,同时享受着暖日熏风吹来的京都城池的热闹喧哗,繁盛荣碌。 “姑娘还不知,永元朝出大事儿了吧?”清兰闻报竺紫琴已至迟龙堂外,赶紧亲身迎出,将竺紫琴和清萝接进了内堂。 清兰的身份,在迟龙堂内俨如半个主子,她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能令属下忙进忙出忙不迭地迎奉客人,竺紫琴看在眼里,感慨清兰与她在凤府相见时的天壤之别,难怪清兰远比清萝有自我主见的多。 在堂房里落座,竺紫琴让清兰先别急着忙了,她们在路上耽搁多日,现在最迫切想知道的,就是永元朝局势的发展。 清兰屏退左右,堂房里仅留下她们三人后,清兰才告诉竺紫琴,她按竺紫琴的吩咐,将贺谦交给了宣政殿事邓丕芳。 此人表面上是丞相赵鹤年一伙的,其实,不过是因为官场长年的历练,让其懂得审时度势从善如流罢了,然所谓表面附会,却并不表示他不会抓住扳倒对手从中渔利的机会。 故贺谦的出现,令邓丕芳敏锐地感到,此正是皇上消除心头隐患需要的契机和理由,而他只需处理得当,何愁不升官发财成为贺兰棠跟前的红人? 于是他秘密地收押了贺谦,秘密地进行审问后,才将堂审笔录连同贺谦的手札,秘密地交送至贺兰棠的案头。 恰逢此时,贺兰棠收到大臣奏本,说在京城交易出现大量上等一品香料,据收罗来的香料可辨,若非出自皇宫,就只有一个地方能流出如此品质的大量香料。 贺兰棠收报后立即差派人手点查国库,着重根据各年的收支记录按类清理库中香料,结果显示,皇宫库存香料的收支虽略有出入,但绝不存在有人私下倒卖出宫,牟取暴利的可能。 贺兰棠不动声色,一方面加派暗卫混入市井,追查香料的真正来源,一方面暗自调兵遣将,将平梁周边州郡的兵马,悄无声息地集结到了邱川府。 甚至包括涂州防务都接到了贺兰棠的密令,对平梁境严正以待。 清兰说所有这些消息都是邓丕芳暗中透露给她的,因为清兰是持了贺兰颜的信,才顺利见到邓丕芳,故邓丕芳自然将她当成是洛王的人,悄悄泄露消息给她也是为左右逢源,确保将来万一贺兰颜翻身登位,他依然有可以向新主子表功的资本。 “如此说平梁那边的局势究竟如何了,还没有确切的情况传回来吗?”竺紫琴问道。 “姑娘莫急!”清兰道,“姑娘从那边回来都走了好几日,即使有紧急军情八百里急报回朝也不会那么快,何况等邓丕芳送消息过来,怕是又得耽搁些时辰,想要知晓确切的情形,姑娘还得耐下性子再等上一等。” “唔。”竺紫琴颔首,“我估计也不会久等了,这两日你派两名手下轮流守在邓丕芳的府外,尽量及时打探最新消息,可以吗?” “派人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清兰道,“迟龙堂是我哥的,他虽分拨了手下听我差遣,然姑娘谋划之事,奴婢知道绝非小事儿,姑娘如何打算如何走下一步棋,可不可以略微向我哥透露几分,否则我担心他会顾忌我与迟龙堂的安危,阻止姑娘的行动。” “你的意思,你大哥固然有心相帮洛王,却还是不愿迟龙堂跟你陷入危险是吗?” 清兰叹了口气,“时局乱象,我大哥经营迟龙堂到今天也不容易,你若要叫他完全舍弃,奋而不顾,他恐怕一时也难以做到。” “人之常情!”竺紫琴道,“我愿意与你哥好好的谈一谈,不知你哥,噢,迟龙堂大堂主可否赏我这个脸面呢?” “姑娘说笑吧!”清兰啧怨道,“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姑娘是奴婢的主子,姑娘要见大哥,原是姑娘给他几分薄面才对吧?” 竺紫琴笑,“岂敢当,我敬迟堂主是一条汉子,早就想攀识于他呢,这样,等我在京城找到落脚处后,让清萝告诉你地址,然后你瞧着什么时候合适,让我正式拜会一下迟堂主?” “找落脚地?干嘛呀!”清兰呼地一下站起身,“迟龙堂这么大的堂院还没有姑娘住的地方吗?还是姑娘嫌弃迟龙堂龙蛇混杂,羞于与我们同出同入?” 竺紫琴顿时想起了清兰心头最为忌讳和敏感的身份问题,当下忙道,“非也,我欲另寻落脚地,也是怕给迟龙堂招来麻烦,怕过于麻烦你们了。” “姑娘!”清兰重新落座,“我和我哥都不是怕麻烦之人,否则也不会帮姑娘倾销香料还在京城造势了,我之所以希望姑娘与我哥谈一谈,乃因我说姑娘如何的厉害,我哥总是心存几分疑虑,我知道凭姑娘的本事,绝对可以说服他,让他心里有个底,集迟龙堂之力,踏踏实实的帮姑娘和爷啊!” “噢对了!”清兰忽然想起来道,“爷怎么没来呢,爷什么时候能到,等爷到了,我让我哥多备酒菜,一定好好为爷接风洗尘!”(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东主天降 “呃,你家爷……”竺紫琴与清萝相互对视一眼,“被他的先生召回正玉山了,至于何时能来京城,还会不会来京城,我……也说不好!” “正玉山?就是沈榭曾提起过的,那个教书的老头儿吗?”清兰问清萝。 清萝点点头,“爷本来不想回去的,不知怎地还是走了,爷临行前只叫我们好生照顾姑娘,别的,就什么也没说!” “哦!”清兰收回失望的目光,转而道,“算了,没关系,姑娘都来京城了,我相信爷断不会去而不返!” “咳咳!”竺紫琴尴尬道,“如何这么说,我跟你家爷……” “姑娘不必解释!”清兰笑起来,“我跟了爷好几年,对爷的了解可一点都不比姑娘少,嗯,就这么定了,我马上命人为姑娘清理房间,安排姑娘歇住,等爷到了京城,准一定会先来迟龙堂找姑娘!” “这个,要不要你先跟你哥商量下,征得他的同意再说,毕竟此处是迟龙堂总堂,我一个外人住进来,似乎有些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姑娘又不是外人,此事我说了算,我让谁住进来就让谁!”清兰说着高呼一声,“来人!” 晚间酒席,竺紫琴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迟龙堂大堂主,迟景良。 此人个头高俊,身形健朗,眉目挺拔目光深邃,步履有着常年习武之人所惯有的轻快与敏捷,当他来到清兰身边时,可以看出,他比原本就身材高挑的清兰还要高出半个头,且举手投足间气度恢宏。 当然细看之下,迟景良的岁数应该比清兰大不少,加之他唇上和下颌均蓄有浓密的胡须,故更显老成持重,若非知晓他们二人乃兄妹关系,初瞧上去,外人可能还会当迟景良是清兰的大叔辈呢。 几句寒暄客套,竺紫琴发现迟景良虽外表像个鲁莽的汉子,可实际上他的谈吐与礼数均十分到位,既不流于轻浮轻佻,又不会令人感到无形的威严与压力,甚至恰到好处的说笑,又能令他瞬间产生亲和力,令与他相处的人产生敬重和信赖感。 转念一想,迟景良能有此般能力也是情理之中,他经年累月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自然有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待人处事方式,否则迟龙堂也不会盛名在外发展到今天。 不过迟景良虽对不同人有着不同的对待方式,身上却丝毫不见圆滑世故,相反他本质上的豪爽直义帮了他的忙,人们相信他的表里如一,相信他的耿直,与这类人相交往,是可以堂堂正正,有话明言的。 于是竺紫琴少有的,在席间频频敬了迟景良好几次酒,一为感谢他的倾力相助,二为表承自己的敬重之意。 两人相处甚融,也令清兰清萝松了口气,清兰知道,自己的大哥一旦对某个人英雄惜英雄产生了敬意,他自然就会毫不犹豫为朋友两肋插刀襄助对方。 用罢酒宴,迟景良与竺紫琴似相见恨晚意犹未尽,他们移室继续品茶聊叙,直至夜深二更,方才道别各自回屋。 清兰和清萝在院子中看着茶室内的烛光剪影,都有些感慨。 清兰道,“好像大哥许久都没有与人这般相谈甚欢了,姑娘到底与大哥在聊些什么啊!” 清萝摇首,“谁知道呢,但姑娘的性子也很直,除了某些时候阴沉了点儿,其实直性子的人相交相识,大概很容易就产生一见如故的情况吧。” “嘁!”清兰不以为然道,“我怎么就没见她跟爷如此相谈甚欢呢?两个人啊,总是好一会儿坏一会儿的,愁死人了!” 清萝想了想,“我也觉得姑娘跟爷好像没这么随意,为什么呢,难道姑娘眼里,堂主比爷更有魅力?” “呸,别瞎说!”清兰道,“我哥已娶妻室,以姑娘的心性,莫不成能当二房?” “唔,有点困难!”清萝又道,“或许姑娘跟爷之间是真的生了情分,才会总是闹别扭?” “八成吧!”清兰叹道,“爷跟咱们也是随意的很,偏生对着那块冰,就总是手足无措的拘谨着,还特别在意对方的话,特别小心地措辞。” “呵!”清萝笑起来,“我想起当初兰姐姐对着洛王就是嘛,明明日盼夜盼希望见到洛王,等真的见到了,反而涨红了脸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口!” “去!”清兰变脸,轻轻地踹了清萝一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你偏生要故意拿出来促狭是吧?” 清萝闪开,只是笑,笑而不语。 “对了!”清兰道,“今儿我问起爷的去向,姑娘吞吞吐吐,他们俩到底又怎么了?” “我哪儿清楚!”清萝的笑容顿时消失,“姑娘将爷约出去单独谈了一番话,爷便径自走了,看爷的样子分明是黯然伤神,带着落寞与失望走的。” “而且姑娘……”清萝又是一声轻叹,“我们在路上走了整整六天,姑娘一直面无表情不哭不笑也不言语,像个纸人似的静静坐在车上,今儿进了灵昌城,我方才看到姑娘的一丝笑意。” “又吵架了吗?”清兰撅了唇道,“那爷到底还来不来京城啊?” “姑娘性子倔,爷的性子也傲,他们俩相互折腾着,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清萝亦感慨着低语道。 天亮日高,竺紫琴和清萝离开了迟龙堂,在灵昌城里悠闲地东看看西瞧瞧。 终于,她们看到了一家悬有周记字号的银庄,乃是周家在京城开的票号分铺,竺紫琴便带着清萝步入了大堂。 因为是早上,银庄内的生意不是很忙,她们进去后先是有一名伙计上前施礼,询问她们需要办理什么样的业务,竺紫琴对他道,“烦请你去把掌柜请来吧,我的确是有大桩款项需要处理。” 不一会掌柜出现,依样的施礼后便问她们事由,竺紫琴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掌柜,“替我将二十万两的银票分成两份,一份换做十万两一张的银票,一份则全部兑换成千两一张的银票。” 原来当日竺紫琴准备离开周府,却在踏出周府大门时被于妈唤住。 于妈将周奉开好的银票交给竺紫琴,说是银票周奉早已备下,就放在内室的暗格里,无论如何,周奉说该给竺紫琴他们的酬劳一分也不会少,只是他依然不愿意挽留竺紫琴,言谈间也似有不愿再见到竺紫琴的意思。 对于周奉的反应竺紫琴表示理解,任何人在知道残酷的真相后,也会对揭开真相的人产生连带的憎恨,所以她接下银票,只客客气气地说了声“谢谢”,便和凤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周府。(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勉强应承 银票虽接下,但由于一路辗转,他们并没有时间去处理这张巨额的大票,如今落脚京城,竺紫琴才想起来该将其尽早兑换以免生变,因此她和清萝才找到了京城里的周记分号。 那掌柜接过银票,先是为银票的数额吃了一惊,然当其看到银票上的署名后,则连眼睛都直了。 “敢问姑娘!”掌柜抬起脸,认认真真地打量竺紫琴,“此银票真是姑娘的吗?” “当然,有什么不妥吗?”竺紫琴狐疑道。 “少东家,在下沈福见过少东家!”掌柜说着,竟不顾大堂里还有其他人,当场就扑通跪地俯身叩礼。 竺紫琴吃了一惊,赶紧退身闪开,“掌柜的!”她道,“你莫不是老眼昏花认错了人,或是脑子糊涂了吗,我怎么可能是你们的少东家!” “姑娘刚才说,您正是这张银票的主人?” “当然,难道还能凭空捡来二十万银子?” “因为数额巨大,银庄的大额银票都会标记票主的款名,此张银票上写着姑娘姓竺名紫琴,可有误否?”掌柜又问。 “无误,我就是竺紫琴!” “如此,在下也确凿无疑没有认错人,竺姑娘,您就是我们周记银庄新任的少东家啊,不光周记银庄,包括京城、以及京城以外各地的周记分号,以后将全数唯少东家马首是瞻!” 竺紫琴呆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沈掌柜是吧,你先起来,先不要称我什么少东家,我怎么突然成了少东家,你得给我解释解释!” 沈福爬起身,恭敬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不过少东家如有疑惑,可方便移步后堂,容在下慢慢禀来?” 后堂雅座,沈掌柜命人给竺紫琴和清萝各奉了一杯上好的香茗后,对竺紫琴道,“就在两天前,周记各地的分号都收到了一封来自平梁总号的传书,喏,少东家所有的疑惑,书信上已写的很清楚了!” 说着沈掌柜掏出了怀中的信,打开来递呈给竺紫琴。 “信是周记总号周远堂周管家亲笔所书,在下绝不会看错!”沈福接着道,“周管家的职属不变动,只是少东家暂由竺姑娘代领,至周家小小姐周柔成年后,再请少东家酌情考虑生意上的交接和转让,期间周记所有分号的资金,少东家有绝对的支配权。” 竺紫琴看着信,沉默不语。 沈福见状,以为信中的委托令竺紫琴作难,忙解释道,“少东家可能觉得事出突然,其实在下等也甚是诧异,然周管家说明了缘由,周府少夫人趁着无人看护,纵火焚烧了周府偌大的宅院,自己也身亡在火场,周老爷虽受伤较轻,可连气带病之下已卧床不起,郎中诊断,周老爷时不久矣恐回天无力,加之周大少爷亦是不幸亡故,所以周管家才按了老爷的意思,修书各地分号交待新任的少东家,在下想老爷此举肯定是为了保证周家数十年苦心经营的基业不会毁于一旦吧。而且管家说少东家前些天离开平梁后行踪不定,还特意叮嘱所有分号留意少东家的去向,只要见到少东家出现,一定要全力挽留少东家接任周记东主,没想到在下运气就是好,老天眷怜,竟真的让在下遇上了少东家本人!” “行了行了!”竺紫琴合上信尴尬道,“你们老爷和周管家应是了解我的,我岂有胜任少东家的本事?周记这么大的产业,我……我担当不起啊!” “不会啊!”沈福纳闷道,“管家在信中说少东家心思缜密,待人处事无有不周之处,且聪慧过人,由您接任少东家,周记生意就还能兴盛下去……” 竺紫琴苦笑着摇摇头,将信退还给沈福,“其实……” “少东家!”沈福察言观色,似乎已知道竺紫琴接下去要说什么,赶紧用力一抱拳,在桌案边跪下道,“少东家,老爷经营商铺几十年岂无察人之明?至少在下所熟识的老爷绝对不会昏聩到将巨额产业随意交付他人,何况少东家与老爷有缘,是老爷认下的义女,有这层身份摆着,您接管周记也是理所当然的,求少东家看在周记如今人微势弱的艰难局面上,就接任下少东家一职吧,属下等一定保证全力以赴辅助少东家,将周记生意维持发展下去,起码,就算是成全老爷最后的心愿吧!” “沈掌柜,你快起来!”竺紫琴将脸侧向一边儿道,“你的岁数比我大多了,这动不动的下跪,岂非是要紫琴折寿?” “少东家不答应,在下绝不起来,在下若辜负了老爷的嘱托,连少东家都挽留不住,在下将来又有何颜面去见老爷去见周管家呢?” 竺紫琴叹口气,“事出突然,我毫无心理准备,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你先起身,容我仔细斟酌斟酌再给你答复,可好?” 沈福无奈,勉强起身坐定,忐忑不安地等着最后的结果。 时辰过去许久,后堂内静得落根针都能听见,清萝不知竺紫琴所想,自然也不敢擅自开口,只好和沈福一起,闷头品茶,屏息静候。 “沈掌柜!”竺紫琴终于转过身子,面对沈福。 沈福大喜,忙凑上去,“少东家?” “若你们非要我当这个少东家,是否能依从我的规矩?” “那是当然,周管家有嘱咐,凡事但听少东家安排!” “你立刻修书一封给周管家,就说我的意思是,我这个少东家只是个挂名,周记字号不改旗不易主,所有铺行的生意仍旧依照从前,由周管家主掌,但……”竺紫琴有意加重了语气道,“所有铺行的账目以及盈亏详情,在年底之前必须全数呈报给我过目!” “这一条……应该不难吧。”沈福掂量道,“原先所有账目,老爷也是要亲自查过的。” “嗯,先就这样吧!”竺紫琴站起身,“等周管家有回复后,我再说说我的其他要求,不过那是我正式作为周记的少东家提出的条件,所以……还是等看周管家的复函好了。” “诶!”沈福拦住竺紫琴,“在下还没来得及问,少东家现下榻何处,周记在京城中有自己的房宅,是以前为老爷和大少爷来京时所备下的落脚处,少东家若不嫌弃的话,在下立刻命人收拾清扫,恭请少东家迁住!”(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疑影重重 “呃……”竺紫琴忙伸手阻止道,“暂时不忙,我现住在朋友处,说好了多住一阵子,突然又要走,恐失礼数,如你们找我有事儿,就派人去迟龙堂的总堂找我即可。” “迟龙堂!总堂!”沈福吃惊地瞪大眼睛,“少东家跟迟龙堂主是朋友?” “算……是吧!”竺紫琴勉强应道,赶紧拉了清萝,“沈掌柜不必相送了,我二人还有其他的事儿,就此告辞!” 竺紫琴和清萝生怕沈福再生纠缠,几乎是落荒而逃,剩下个沈福惊异地喃喃道,“老爷和管家果然没看走眼啊,年纪轻轻的丫头,居然和迟龙堂有交情,那以后周记生意在京城地面上,不就能混得开了吗?” “姑娘,你走得那么急做什么?”清萝甩开了竺紫琴的手抱怨道,“人家沈掌柜不过热情了点儿,又不是吃人的恶鬼,咱们逃什么逃呀!” “我是怕他啰嗦个没完,我就脱不开身了!”竺紫琴叹道,“少东家从天而落,又不是砸在你头上,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清萝失笑,“天大的好事儿啊,姑娘,奴婢倒希望能被此等好事儿砸中呢,可惜连个铜板都没掉下来!” “好事儿?”竺紫琴鄙夷道,“你脑子进水了吗?周府落得这般境地,老爷子是想方设法要我加倍偿还于他啊!” “姑娘是说……?” “人家郑重其事托孤还托产业,等周柔长大能继承周家财富时,我可就是为人做嫁衣白白辛苦十几二十年呢!” “不是说由姑娘决断吗?” “他是将我推到台面上,就看我能不能信守承诺,众目睽睽大家都盯着,我好意思跟周柔抢吗?” “咳咳!”清萝道,“那这个少东家有什么意思,名儿好听面儿上光生,其实一个子儿都落不到姑娘的荷包里嘛!” “一个子儿没有倒不至于,所以我还得跟周远堂详细谈一下分利的细则,因为我需要资金,去办重要的事!”竺紫琴神色凝重道,“在不妨害周家生意运作的前提下,他们得支付我份内的银子。” “唔,姑娘说得对,咱也不能白给人干活!” 清萝想了想又道,“可姑娘你说,周管家就在周老爷子跟前儿,老爷子也有依旧让他胜任管家的意思,既然老爷子如此信任他,干嘛不直接将周家的生意和周柔托付给管家啊?” “老爷子未必全然放心!”竺紫琴摇首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谁也保不齐一个忠心可靠的管家会不会在接手巨额财富后贪欲顿生,那周柔岂不是危险?老爷子之所以指定我为少东家,也是为了起到一种制衡作用,有我在,管家觊觎不上不属于他的财富,也就不会轻易害了周柔的性命!” “原来如此!”清萝感慨道,“人心百变复杂莫测,看来奴婢还是别指望天上掉好事了,能掉下来的,准没好事儿!” 竺紫琴失笑,“行了,咱们回去吧,我逛也逛累了,还被那沈福啰嗦的六根不净!” “嗯!”清萝紧走几步跟上竺紫琴,“可是姑娘答应下沈福,以后不就得为周家的生意劳神费心了?光是那些账目,姑娘你一个人看得完查得过来吗?” “你……”竺紫琴停下脚步,伸指在清萝的额头戳了一戳,“跟了我也不短的日子了,怎么这脑子就不见长进呢?偌大的京城,找几个经验老道为人老实的账房先生还愁找不到吗?只要是长年经手账目的人,账目上的手脚和端倪,绝对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呀,奴婢愚钝!”清萝自拍了下脑门道,“我怎么没想到,单独另请账房先生查账就行了?” “是啊,我的账房得独立于周记之外!”竺紫琴悠悠道,“且不会让他们和周记生意有任何接触!” 迟龙堂内,清兰好容易等到竺紫琴她们回来,有些抱怨道,“姑娘不知此地是京城吗,都不跟奴婢打一声招呼,让奴婢多派几个人手跟着姑娘,单就带着清萝两个便溜达出去了,这要万一遇上危险,叫奴婢怎么跟爷交待?” “还有你,小蹄子!”清兰指着清萝道,“姑娘未曾来过京城,不知水深水浅,你也不知道吗,冒冒失失领着姑娘四处乱走,姑娘有个闪失,你是要向谁哭去?” “不关她的事儿!”竺紫琴淡淡道,“是我的主意!” 说着竺紫琴即不以为然地向内堂走去。 “姑娘啊!”清兰追上竺紫琴,“姑娘不喜欢迟龙堂的人跟随身边也行,叫上奴婢亦可啊,奴婢好歹总比清萝那三脚猫的功夫强些!” “兰姐姐!”清萝气得撅了嘴,“姐姐是比我强些,也不至于讥笑我三脚猫的功夫吧!” “本来就是!”清兰还要再说,被竺紫琴阻了她。 “行了清兰,我知道你是为我们担心,可真的没必要,下次,下次吧,我若出门一定提前知会你,可否?” 清兰闻听,这方作罢,喃喃道,“不是奴婢小心眼,实在是……不知怎地,奴婢总感觉迟龙堂附近周围这几日总似有些不对劲儿,总觉着好像有什么人在暗中盯着我一样!” “盯着你?”竺紫琴顿住脚步,回脸细看清兰,“会不会是圣上派出追查香料来源的暗卫?” “不可能!”清兰道,“我哥是个聪明人,负责此事的几个手下又都很牢靠,他们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给暗卫追查到迟龙堂头上。” “那……会不会是邓丕芳的人?” “也不可能,邓丕芳甚为谨慎,每次传送消息都是派的他的心腹,且是同一个人。”清兰想了想,接着道,“其实,不是谁的人什么样的人的问题,而是我根本就没看到任何人!” “你的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我疑神疑鬼!”清兰蹙眉道,“每次我出入迟龙堂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可回过头细搜时,又根本什么都没有!” 竺紫琴凝目怔了半晌,“跟你哥哥说过没有?” “说过,我哥为了我安心,还派人四下仔细搜过,没发现可疑之处,另外他还加派了几个弟兄总在附近转悠,他们也没任何发现!” 竺紫琴深吸一口气,“单单就你有被人盯梢的感觉吗?” “差不多吧!”清兰道,“迟龙堂平时人多眼杂进出往来的人不少,他们都习惯了,不会特别留意某处陌生的目光。” “没错!”竺紫琴微微颔首,“你的警觉是跟着你家爷训练出来的,会比长期生活在嘈杂地方的人敏感,清兰,我信你,不过不管对方是谁,在我们抓到对方的尾巴之前,我们仍得装作毫无察觉,让他产生疏忽,露出更多的马脚!”(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败局已定 “是,奴婢记下了!”清兰应道。 竺紫琴笑笑,“你好歹也是大堂主的亲妹妹,总在我跟前一口一声奴婢的,我真是提心吊胆,生怕迟龙堂的弟兄们会将我撕碎了去!” “怎么会!”清兰跟着笑起来,“都说习惯了,一时也难以改口!” “在外面你怎么自称都可以,在迟龙堂,你还是以平等的身份说话吧!”竺紫琴道,“这样大家都踏实!” “行,姑娘怎么说奴婢遵从就是!” 竺紫琴白了清兰一眼,径自走了,清兰方觉又失了口,她不好意思地笑着拽住清萝,“说说,你们出门有什么新鲜事不?” 第二日下午,清兰急急地拍响了竺紫琴的门,“姑娘,有消息啦,好消息!” 门哗地一声打开,竺紫琴道,“进来说吧!” “刚刚收到的最新消息!”进了门后,清兰顾不得喘气不匀,忙道,“说也奇怪,皇上调集的兵马正在邱川府严正以待,那边平梁的大军就出动,还不是走的正道,而是经由卞云山下来,进入了邱川府境内的九里镇,结果当即被皇上的大军团团围困,叫他们弃械投降,不降者均以叛军论处,格杀勿论!” “然后呢?”竺紫琴问。 “领兵的是平梁大将军左延宏以及世子贺兰元靖,被围期间左延宏试图向皇上的大军解释乃是一场误会,但皇上方面的人根本不信,还说平梁王谋反证据确凿,他们唯有乖乖投降一条路,左延宏不肯降,率领大军兵分数路想突破重围,结果均以失败告终,而后世子和左将军似乎起了分执,军中也是人心惶惶,当夜世子率领一小队人马偷偷溜出大营,欲趁夜色掩护遁入卞云山,孰知刚巧碰上皇上的兵马夜袭九里镇,混乱中世子坠身落马,马踏乱蹄,他,他活活的被踏成了肉泥!” 竺紫琴闻言略有失神,“想不到贺兰元靖竟是这般惨的下场?” “姑娘还未听奴婢说完呢。”清兰继续道,“左延宏的大军遭突袭,仓促抵抗死伤惨重,更多的人纷纷跪降,所以天近将明时,皇上的人便活捉了左延宏,但他们没有杀他,反而放归了他,叫他回平梁给贺兰遥报信,皇上的大军即将踏平平梁境,若贺兰遥识时务想平梁免去一场杀戮,就老老实实出城受缚,接受被押送回京问审的命运。” “贺兰遥心高气傲,能乖乖受缚吗?”竺紫琴疑虑重重。 “贺兰遥剩下的,可用的兵力不多了!”清兰道,“反正败局已定,他出城降了,说不定还能保得一命。” 竺紫琴不语,最后起身踱到窗前,缓缓道,“是,贺兰遥的确败局已定,皇上也算是卸下心头一块大石了吧。” “姑娘还不知道,外面京城百姓都在传言贺兰遥谋逆,皇上洞悉先机,将谋逆扼杀于无形,如今平定平梁只是个时间长短问题了。” “不!”竺紫琴道,“贺兰遥并未谋逆,左延宏的大军是去清剿司马获那帮山贼的,我来京城之前,也去过九里镇,当时司马获已在邱川府将他扣下的两车香料转手售卖,我知道香料的现市,必定会引起平梁方面的注意,因此给司马获留了封信,给他支了个招,告诉他欲想脱身,就引诱左延宏的大军越境,而他逃入邱川府境内后,只需给邱川府及时送去密报,邱川府便自会替他拦截左延宏,他就可以趁机浑水摸鱼了。” “我说呢,怎那么巧,原来都是姑娘早就算计到的?姑娘好生厉害!”清兰惊叹道。 “可我并不想给平梁引来战火!”竺紫琴有些神情落寞,“现在我只寄希望于平梁剩余兵力会不战自溃,或者朝廷大军能和在九里镇一样速战速决。” “如姑娘所说,贺兰遥毫无谋逆的准备,他又怎么可能领兵抵抗呢?”清兰劝道,“无论怎么看贺兰遥都是身败名裂,他一定会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嗯,他是这种个性!最有利的选择!”竺紫琴略略沉吟后,唇边浮出笑意,“他或许会认为到京城解释误会,皇上就能既往不咎。” “如果没有贺谦的手札,皇上还真可能既往不咎呢!”清兰喃喃道。 “不过贺兰遥毕竟是王爷,又是贺兰棠的皇叔!”竺紫琴离开窗边,在屋里转了几步,“皇上不能杀贺兰遥,贺兰遥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所以姑娘还担心什么呢,人谁不想保命,贺兰遥也不例外,拼死抵抗虽不至于受辱,却还是得背叛逆的骂名不是?两害相较取其轻,贺兰遥赴京是来定了!” 竺紫琴再次点了下头,“不想他了,事已至此,我们只需等最后的结果了。” 她在桌案边重新落座,端起茶盏用茶盖慢慢撩拨,“清兰,我想问你,迟龙堂有没有可以混入宫中的办法?” “姑娘想要入宫?”清兰讶异道,“入宫可不是好玩的呀,姑娘!” 竺紫琴微微而笑,慢慢道,“想知道皇宫究竟有多大,多深,是华贵非凡呢,还是阴冷森然……” “要仅是进去看看……”清兰若有所思,正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清兰打开,见是清萝,忙将其让入屋内。 “姑娘,你要的东西全都买齐了,你瞧瞧是不是这些?”清萝拿着一只小包袱,将包袱内的物件摊开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清兰拿起一只像是铃铛之类,却有小半个手掌大的圆球。 “八宝玲珑!”竺紫琴一面取了粉盒样的物件打开来,一面答道,“八宝玲珑有内外两层,外层镂空,里面是实壁,可装入香粉之类,但两层间有连接纽,呐,就是球口的圆珠挂流苏坠的地方,按一下圆珠,内球中的粉便会漏撒出来,再按一下则又复位,封住内球。” “姑娘要这个用来做什么?”清兰看着手里的八宝玲珑,又看看竺紫琴拿着的粉盒,“这又是……” “云母粉,将云母粉和些许金银粉以及特殊的加了金颜香的香粉调和,能在必要时给我们留下许多追踪的线索,无论白天和夜间都不会轻易丢失目标。” “那,那要怎样用?”清兰皱了下眉。 “你不是说老觉得迟龙堂附近有人监视吗?”竺紫琴放下粉盒道,“三只八宝玲珑我们一人佩戴一枚,装入我配好的香粉,如若万一发现可疑的人,可想法让对方衣衫沾上香粉,等他自以为摆脱我们时,我们说不定已寻到他的老巢,又或者你们自行追踪目标,亦可留下线索让其他的人跟上。” “是啊!”清萝道,“姑娘就是为防备个万一,姑娘说能有胆子出现在迟龙堂附近且还不露蛛丝马迹的人,绝非寻常!”(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身陷囹圄 入夜,竺紫琴忽然惊醒,仿佛是刚从梦魇中挣脱,而其实她什么梦也没做,但是心跳的急促和胸口的压迫感,让她总觉得黑暗的深处,有某种隐隐的危险在蛰伏着。 她没有唤隔壁间的清萝,自行挑亮了灯盏,披衣起床。 灯光让房间内的陈设一览无余,且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亮,环顾四下,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异样,一如白天的宁静祥和。 难道是自己精神太过紧张产生的错觉?竺紫琴叹口气,走到妆镜前,将乌丝随意地挽了个髻。 经此折腾睡意全无,竺紫琴干脆打开房门,步入庭院,想着呼吸些夜风的凉意,或许会让自己恢复清醒与平静。 迟龙堂的前庭后院,一天十二个时辰皆有人值守,此刻在内院的四角立着的四条人影也似乎显示,这不过是迟龙堂又一个普通的夜晚,什么事儿都没有。 竺紫琴朝院子中央走了几步,那儿有一棵巨大茂盛的榕树,还修了供人坐憩的花台,甚是雅致。 然竺紫琴的脚步却突然顿住,身子也变得僵硬起来,因为她眼角的余光瞥及四名值守中的一人,身形开始摇摇晃晃,像是努力挣脱着什么,接着朝她的方向扑身跌倒下去…… 再无犹豫!竺紫琴急忙抬起左臂,右手也往臂腕处抚去,可她的反应虽足够快,有人却比她更快。 只见一条黑影如鬼魅般掠到她的身后,在她的手刚搭上臂腕之时已将她制住,随后,竺紫琴感到一只冰冷的,像是死人的手,抚上了她雪白的脖颈,慢慢用力,钳住了她的咽喉。 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吃笑,还有声线软昵充满磁性的低语,低语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浑身都会凉彻透顶的死人之气,“小东西,知道我传给了你那么多本事,却为什么一直不肯教授你武功吗?就是为了无论何时何地,不管你有多聪明多狡诈,我想要取你性命,仍旧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易如反掌!” 竺紫琴唇齿打颤,被钳得几乎喘不上气,可她仍是竭力转过脸,面对对方那罩着黑巾,只露出了一双冰寒冷煞双眸的脸。 看着熟悉的眸,透射出熟悉的阴冷的笑意,竺紫琴拼尽全力,咬紧牙关,从齿缝间一字一顿挤出两个字,“高!荀!” 不知过了多久,竺紫琴从昏迷中醒来,环顾四下,她发现自己已身处铁笼内,铁笼所置放的房间,与其说像是牢狱不如说更像是一间密室。 角落里坐着一条青白的影子,像是鬼魂,又是那种吃吃的冷笑,像被蛇爬过身体的阴寒,“我为你准备的房间还舒适吗?小东西,咱们这么久没见了,你可有一点想念我?” 竺紫琴暗暗一声长叹,坐直身子,斜靠上铁笼的栅栏,以使自己更舒服一点,她冷笑道,“你居然还没死,高阁主?” 影子起身,慢慢踱近竺紫琴,他看上去不过二十余岁,身形如弱柳扶风,病怏怏的好似随时都会断气,长相清丽异常又有些狂狷邪魅之气,加上脸色呈现出一种非正常人的晦暗青白,更使得他有一种奇特的病态美。 “你都没死,我又怎么舍得死呢?”高荀笑,“当你忙着在平梁捣鬼时,我就嗅出了你的气味,小东西,你瞒得过别人,可是却瞒不过我这个把你从小养到大的阁主啊。” “哼!”竺紫琴也是笑,“仇池亡国了,息盉跟着彻底覆灭,你所恃仗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便是逃到永元朝来,苟且着活下去,你又能有何作为?” “无所谓!”高荀扬起头,抬起兰花指拢了拢发缕道,“我本来就是仇池国主见不得光的弟弟,连王的身份都舍不得给我,还要利用我的息盉帮他卖命,仇池有什么好的?我在永元朝随时随地都可以再组建出息盉那样的组织来。” “噢?”竺紫琴用充满讥讽的口吻道,“可我记得有人在仇池国可不是这么说的,是谁信誓旦旦要息盉与国同存亡的?是谁让我们自相残杀,给高国主殉葬的?为什么自己倒借口去销毁雪向山的息盉基地而趁机开溜逃命了呢?” “此一时彼一时嘛!”高荀懒懒道,“息盉臭名昭著,掌握了太多的秘密,你们留在世上,对我也是威胁不是吗?还不如让所有的人都在国难中殉亡,好歹你们还能落个忠名儿!” “忠名?”竺紫琴笑得更加厉害,“息盉臭名昭著,不是因为掌握了太多的秘密,而是你和竺兴暗中勾结,将孤儿们收归门下,然后训练他们为你们所用,至于那些无法通过训练的孤儿,你会残忍地将他们处理掉,因为他们是孤儿,便是从这个世上销声匿迹,也无人知晓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你都说了,谁会在意一个孤儿是生是死?”高荀似有些不耐烦,“他们的父母都遗弃了他们,是我给了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弱肉强食,连训练都通过不了的蠢材,又岂需要再活下去的资格?” “所以你冷血到连青长绣都杀!”竺紫琴笑容消失,阴冷道,“十余年前你与竺兴开始勾结,数次潜入永元朝寻觅你所需要的组织人选,没想到在平梁时青长绣对你一见倾心,十余年抛家离国对你步步相随,可你下手时居然一丝犹豫都没有,你,还是个人吗?” “当年是她非要缠着我跟我远走高飞的!”高荀的脸愈发显得青冷,“正巧我也需要个得力的帮手,所以答应了她,是,十余年我没有给过她任何承诺,但那也是她自愿的啊,何况是我救了她出离苦海,她那个家有还不如没有,是我让她穿上了绫罗绸缎珠宝玉器随她挑,若她还是留在平梁,又如何过得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十年锦衣玉食便买了她大好年华!青长绣,你也不知是痴啊还是傻!”竺紫琴苦叹,“可你痴迷的人,却因为你知道他太多的秘密,而最先处决了你,他自己则依旧太平无事般活着!” “行了!”高荀终于有些怒意,“还有闲功夫为别人感慨,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小东西,这次可不是我要害你性命,虽然我一直都没有害过你性命!” “你留我一命,不是为了有用我的一时吗?”竺紫琴淡淡道,“你和竺兴一样,当我是颗棋子,却从来没把我当活生生的人!” “可怪不得我!”高荀转身,双手抓住了铁栏杆,将脸凑近笼内,“你本来就不容于永元朝,若不是你的身份……还是那句话,人,有利用价值,才有活命的机会!” 说着高荀笑了,“小东西,猜猜今晚还会有谁来看你?”(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仇人相见 高荀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听上去至少有两至三人。 跟着密室的门忽然开启,一个年纪三十来岁,比高荀约矮半个头,却气宇轩昂气度不凡的男子步入内室。 他虽身着便服,可是五官眉目自有他的英气和几分霸气,加之周身透出的不怒自威的严酷让人一见,就知此人绝对贵极人臣非一般宵小。 高荀见之,忙撇下竺紫琴上前几步朝那人单膝跪下,“皇上……” 来人抬手,阻止了高荀下面的话,他的目光越过高荀,穿过铁笼,和竺紫琴冷沉的双眸静静相对视。 然后他淡淡地对高荀道,“就是她?” “是,皇上!”高荀站起,立在来人身边,一同望向铁笼。 来人移步,走近铁笼,高荀忙从角落端来一把椅子,来人坐下后,清了清嗓子,对竺紫琴道,“看来,你已知道我是谁了?” “当今圣上,贺兰棠!”竺紫琴唇角泛出笑意,却有着说不出的冷寒。 “既是知道,却仍敢不跪迎吗?”贺兰棠偏了头,好奇地打量竺紫琴,“又或是,你早料到了朕会出现?” 竺紫琴不答,只是盯着贺兰棠,眼眸一动不动。 贺兰棠笑了,感慨一声,“朕还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见到你了,没想到朕的小妹妹都长这么大了?贺兰云川?” “我跟皇上没半点关系!”竺紫琴缓缓道,“十五年前皇上正值年华方正青春躁动,因见我母妃喂养我而心生邪念,趁着老皇上出宫之际强迫了我母妃,这些我都可以不怪你,但你却为了掩盖自己的恶行,害死了我母妃,还几次三番欲害我性命,你根本就不配坐上龙椅皇位!” “是啊!”贺兰棠对竺紫琴的指责毫不以为意,竟满口承认,“朕当时也是很懊悔自己的冲动,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为了莽撞的冲动,让朕付出一生的代价吧,可恶的是本来可以干干净净不留后患,偏生你母妃殿里的宫女将你偷换出宫,带着你私逃了,还找到竺兴这老东西求他帮忙,殊不知竺兴表面正经,内里却一直琢磨着升官发财的门道,他将你看做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以为在必要时能派上大用途,就像他暗中营罗建风十卫收集百官私密,拿着别人的把柄,当明哲保身的护符一样,总觉得可以就此高枕无忧,荣华永固,结果成了众矢之的,像他这样的人,朕又如何肯留他于世?” 贺兰棠顿了顿,又道,“后来你的经历可就跟朕无关了,朕查探出那名宫女的藏身地,派人追杀过去,然你的身边另杀出高手来带着你又一次逃过劫难,竺兴深感你在永元朝已无安全之所,便将你送到了仇池国,交给了高荀高阁主,你的苦是竺兴带给你的,如若你当年就死了,根本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所以你何苦又要逃回来,是想找朕报仇吗,你报得了这个仇吗?” 竺紫琴笑,“如若不是高荀向皇上出卖了我,皇上又怎么知道我活着回来了?皇上口口声声指摘竺兴表面忠直内藏反心,其实他不过是担心一朝失势,自己的白痴女儿无人照顾,而且皇上重新重用高阁主,岂止他和竺兴不是一样的人?我甚至怀疑仇池那么短的时间便被灭了国,皆因高阁主向敌方泄露了仇池的机密内情,难道不是吗,高荀?” “噢……”高荀又抬起兰花指,轻抚着自己的发缕,“高辛辽高辛百两兄弟相争四年,谁也胜不了谁,你当真是息盉没用吗,我就喜欢看他们兄弟相争,斗个你死我活才好呢,不过看了四年,我有些厌倦了,也觉得无聊了,干脆……” “贺兰云川!”贺兰棠打断了高荀的话,悠悠道,“你不用挑拨,朕能除了竺兴,也不会怕高荀生反心!” “皇上,臣……” 高荀正欲辩解,再次被贺兰棠抬手阻止了他,贺兰棠接着道,“可是你活生生的站在朕的面前,真的很碍眼啊,贺兰云川,你知道吗,你让朕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怡妃。” “很简单!”竺紫琴叹息道,“皇上都害过我两次性命了,何妨多一次?何况我死在这密室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对皇上没有任何滞碍!” “说的也是!”贺兰棠欣慰地笑着,“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多费劲儿,不过在朕处理掉你这个麻烦之前,你可否告诉朕,朕是你的死敌,你为何要帮朕扫平平梁的障碍呢?” “为了能见到皇上,让皇上会主动找我!”竺紫琴道。 贺兰棠略微吃惊,“你果然猜到了朕会见你?” “平梁动静不寻常,皇上岂会不起疑?”竺紫琴道,“虽然我没想到高荀帮皇上,但我觉得皇上留意上我是迟早的事儿,再加上将洛王牵扯出来,皇上的关注肯定又会多一些吧?” “洛王?”贺兰棠呵呵而笑,“他果然有掺合,唉,你们这些皇弟皇妹,怎个个都不安生,要叫朕拿你们如何是好呢?” “皇弟皇妹又如何,还不是在皇上您的掌股之中?我们的生死也就皇上一句话的事儿,譬如竺兴,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秘闻录,但皇上说他有他就有,丞相等人也是被皇上授意,联手除竺兴而后快,又譬如英王贺兰文,登基不足三月病故,他的死真的跟皇上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再譬如皇上的生母何妃,她一点都不疼皇上是不是?她心里只念着洛王,她的死或许活该,可她毕竟是皇上的生母啊!” “朕能有今天……”贺兰棠突然收敛笑容,冷酷地一字一顿道,“只要朕登上皇位君临天下,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 “但朕还是有一丝怜悯的!”贺兰棠又道,“母妃她愿意一死换取贺兰颜的活命,朕便成全了她,如今贺兰颜不是活的好好的吗,还能为母妃守陵,他们母子可以长长久久地相聚在一起了!” “呵,让他那样活着,还不如杀了他!”竺紫琴冷笑,“皇上过得真辛苦,父皇不疼母妃不爱,是他们太了解你的秉性阴暗了吧?” “唔,了解又如何,反正他们都到下面去了,噢,云川啊,你还没有见过父皇的容颜吧,朕成全你,你也到下面去,就能父皇母妃团聚了!”贺兰棠说罢,森冷地笑起来,问高荀道,“鸩酒准备好了吗?” “是,早备好了!” “给朕可爱的皇妹贺兰云川端上来吧,朕人也见过了,话亦谈过了,该送她上路就送她上路吧。”贺兰棠站起身,“皇妹啊,一路走好,恕朕不能远送了!” “等等!”竺紫琴平静地唤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反客为主 “怎么,还有事儿吗?”贺兰棠故作诧异,“是遗愿?也许朕会考虑成全你一回!” “当年我母妃被皇上诬陷和宫中戍卫私通,结果被老皇上赐了白绫三尺,不过她临死之前却留了皇上的证据与把柄,皇上不想看一眼究竟是什么吗?” 贺兰棠一怔,随即道,“关朕何事,时隔多年谁知真假,何况你留了那样的东西又有何用呢?” “当然有用!”竺紫琴道,“我母妃还写下了皇上的一个秘密,皇上如今年逾三十有二,当怀王的时候就纳取了四五位正妃侧妃,怎如今才仅有一位刚满五岁的皇子?且他的母妃还在诞下他不久就投井身亡了?噢,不仅是丽妃,好像皇上的嫔妃们都命不长,不是病死就是自尽?剩下个正宫王氏,现在该改叫王娘娘了吧,偏因为疯癫之病被囚冷宫,呵,当真是离奇得很呐!” “闭嘴!”贺兰棠的脸勃然变色,他怒喝道,“你再满口胡言,就休怪朕狠厉无情,一杯鸩酒简直是太便宜你了,朕要将你的利齿一颗颗拔去,割去你的舌头,再将你的指甲也一片片剥去,然后剥皮断手断脚最后将你赤肉一团仍在大街上拖死,让全京师的人尽数围观,到时你就会后悔曾在朕面前逞口舌之能,会求朕让你死个痛快的!” 竺紫琴毫不为动,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在手里摩挲了一番后道,“本来我是不信,可皇上刚才的反应显见我母妃所书都是事实,呵,皇上您又何必动怒呢,我母妃的信和我的人都在这间密室中,除掉我烧毁了信之后,天下再无任何人知晓您的秘密了,我不过是想在临死之前证实一下我的疑惑罢了!” “当然!”竺紫琴补充又道,“高阁主将我们的话听去,也会当什么都没听见是吧?” “你!”高荀青白的脸泛出奇异的绯红色,仿佛涂上了胭脂,他咬牙切齿道:“贺兰云川,你好歹毒,我如今已全心效命于永元朝皇上,又岂会……!” “高荀!”贺兰棠眸中射出冰冷如刀锋般的寒光,“还不将她手中的信取过来,难道你掳她之时,都没有搜过她的身吗?” “下臣,下臣只是大略地探了一遍,将她手腕上的袖箭去除了,其他的,下臣没发现有利器所以……”高荀艰难地解释道,随即将头一转,手指运劲狠力一抓,竟隔空取物,从竺紫琴手里夺走了那封信。 “拿来,给朕!”贺兰棠冷冷地盯着高荀。 高荀忙道,“皇上,怕是有诈,这丫头鬼精的很,在息盉的十几年,下臣从不知她身上揣了这样一封信。” 竺紫琴冷笑,“高阁主忘了吗,五年前竺兴曾到雪向山顶看过我,信从来不在我身上,但是他告诉了我信的藏匿地点,所以我才千辛万苦回永元朝来,为的就是了解一切真相!” 高荀蹙眉,的确,竺兴的到访他是知道的,且从两人口中,他死活也没探问出来,竺兴那次与竺紫琴究竟都谈了些什么。 高荀的沉默让贺兰棠有些不耐烦,“要不要你先看过信的内容再转交给朕?” “下臣不敢!”高荀用手指将信封细细地摩挲检验,最后确定道,“里面除了一张信纸外别无他物,皇上!” “哼!”贺兰棠冷哼着接过,狠狠地盯了竺紫琴一眼,突然双手用力,嘶啦一声,信被他一撕两半,接着再撕,又撕,很快,竺紫琴的信便被贺兰棠撕了个粉碎。 贺兰棠用脚踩上纸屑,嘲弄道,“皇妹,心满意足了么?朕对信的内容根本不感兴趣,你还是乖乖喝下鸩酒见你母妃去吧!” “皇上!”高荀盯着地上的纸屑,神情古怪。 “嗯?”贺兰棠循着高荀的目光也低头看去,然后愣住,“白页?” “是,皇上,从里到外,一个字都没有!”高荀答着,目光却已显得游离。 “贺兰云川,你什么意思!”贺兰棠怒不可遏地回首嘶吼道。 “下臣就说过,这丫头心思异常鬼精鬼怪,她只怕是……在信上做了手脚……” “不愧高阁主,反应就是比寻常人快些!”竺紫琴拍手鼓掌,“碧尸散,高阁主可是记得?” “碧尸散?”高荀的瞳孔收缩,他伸指对着光认真地凝视半晌后,指着竺紫琴道,“可我明明见你也接触过这封信,若真是碧尸散,你,你同样中了毒,除非你身上有解药可以自救!” 竺紫琴摇头,“没有解药,碧尸散不是我配的,我不过是借用了一下别人的信封而已!” “什么是碧尸散?”贺兰棠纳闷,且带着几分惊惧地问道。 高荀脸上的绯红尽褪,又变成青白的骇人的冷,“一种可令人生不如死的毒,皇上!” 贺兰棠瞪圆了眼后退一步,“贺兰云川,把解药交出来,否则在你被碧尸散折磨得生不如死之前,朕会先让你生不如死!” 竺紫琴仍是摇头,“没用的,皇上,不过是早早晚晚,只要想着有您陪着,再大的苦痛我也无所谓了!” “她,她是抱着破釜沉舟,决死的心呐,皇上!” 贺兰棠转脸,“高荀!不就是碧尸散吗,难道你配不出解药?” “碧尸散本已失传,下臣亦只是略有耳闻罢了,如何知晓解药的配法?” 贺兰棠愣怔了片刻,忽地又缓了脸色道,“云川,何必呢,为了陈年往事,你已受了这么多年苦,是时候结束一切了,只要你肯配出碧尸散的解药,朕可以既往不咎,恢复你的公主头衔,让你拥享一世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若你愿意,朕还可以赐婚,给你找个门第相当的驸马,那时你就能拥有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家和幸福了,有何不好?” 竺紫琴淡淡地笑,“皇上是舍不得吧,辛辛苦苦费尽手段,好容易坐上的皇位,却还没有坐稳当就要跌下来,真是于心不甘呐!” “皇位嘛,自古都是腥风血雨里夺来的,见不得光的血腥之事,历朝历代多了去,何止朕一人呐!”贺兰棠道,“皇妹,你就理解为兄吧,为兄也是迫不得已啊!” 竺紫琴从地上爬起,踱到笼子中央,对贺兰棠道,“可我怎么相信皇兄会兑现承诺呢?” 贺兰棠大喜,暗道竺紫琴果然有解药,或者至少懂得如何配制,不由得镇定下来,也朝笼子移近,“皇妹如此聪明,连老谋深算的平梁王也栽在皇妹手上,有皇妹相辅,朕何愁江山不能永固,另外加上高荀,你二人就算帮朕开疆拓土恐也不难,既然大家皆有利可得,且利大于弊,朕自然信守承诺,再不追究前尘往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入主宫闱 “皇上好像说反了吧?”竺紫琴负手而立,“前尘往事,既往不咎,这样的措辞是不是该由我来说才对?” “呵,无论怎样都好!”贺兰棠阴笑了一下,“皇妹能放得下从前,朕有何放不下的?” 竺紫琴向贺兰棠招了招手,“皇上,皇上想要解药也不是不可以,但失传之秘,我可不想让高阁主也听了去!” “噢?”贺兰棠闻听,反倒不再靠近铁笼,而是意味深长地盯着竺紫琴。 “皇上,你切勿听她的,小心再上了她的当儿!”高荀急道,“她的脑子里永远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琢磨些什么害人的主意,防不胜防啊,皇上!” “那算了!”竺紫琴立刻叹口气,“是你们自己放弃了解毒的良机,不能怪我了啊!” 贺兰棠脑海急转,和高荀一样,他也不十分相信竺紫琴,但眼前的境况就是,要么想尽办法寻到解药,要么坐以待毙,而他偏偏是绝不肯坐以待毙的。 反正有铁笼子关着他这个无比可憎的妹妹,贺兰棠暗想,自己与她保持距离,她再有什么手段也无法施展开,那又何妨听听她怎么说呢? 于是贺兰棠沉声道,“高荀?” “皇上?” “你先出去吧,在外面等朕!” “可是……” 贺兰棠转头,在他的目光的逼视下高荀无奈地闭了嘴,躬身退开。 密室的机关,只需轻轻一按,看似墙壁的地方便会开启门扇,是故高荀想也未想,便用手指碰触了机关,但当门扇缓缓打开的刹那,一柄剑当胸穿膛,高荀猝不及防,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目瞪口呆,及至看清对面人的脸后,他才感觉到胸口的凉意,跟着他低下头,看到了胸口的剑柄,目光中含着难以置信,“你,是谁?” “你是谁”,是高荀的最后一句话,可他还没有等到答案,便委身倒地,来人抽出剑柄,高荀的胸口绽开出了大朵大朵的血花,汩汩地喷涌洒泄。 高荀看着自己的血在身下蔓延开,露出了最后一抹诡异的笑容,头一歪,遂彻底的断了气。 “你,你们是谁?”贺兰棠惊慌地退向密室的另一头,一边高叫着,“来人,来人啊,有刺客!” 两女一男,步步近逼,将贺兰棠抵死在墙根儿处,其中娇小些的女子吹了吹剑尖上弥留的血气道,“省省吧,皇上,你留在外面的禁卫,全都被我们解决掉了!现守在外面的,也全都是我们的人!” 贺兰棠闻言,顿时脸如死灰,他慢慢地沿着墙根儿,颓然跌坐下去…… 皇宫大内,盈思殿。 贺兰棠五岁的皇子贺兰烨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床边儿坐了个五官精致,身材娇俏玲珑的女子,隔着帐帘正温柔地瞧着他。 不知为何,贺兰烨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立刻高声呼叫宫人,他只是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姑姑!”女子微笑地答道。 “姑姑?我哪儿来的姑姑?”贺兰烨不解。 “你不相信么?”女子朝贺兰烨伸出手,“那我们去见见你父王吧,他可以作证我就是你姑姑!” “现在?”贺兰烨迷惑道,“现在几更天啦?” “就快天亮了!”女子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父皇在等你,他可能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所以临走前,想见见你。” “父皇……会去哪里?他还回来吗?”贺兰烨裹着外袍,一边小步急迈着跟随女子,一边问道。 女子不答,反而问他,“父皇平时喜欢你吗?疼你吗?” “不喜欢!”贺兰烨低下了脑袋,“父皇很少来看我,偌大的皇宫,就只有盈思殿的奶娘和宫人们陪着我。” “那……若是有姑姑陪着你,你可喜欢?”女子又问道。 “真的?姑姑……”贺兰烨可能觉得姑姑这个词还有些生涩,便咽了咽唾沫道,“真的会留下来陪我吗?” 女子回头,冲贺兰烨温柔地笑,“你不喜欢?” “不,不是!”贺兰烨忙摇着小手,“就是有点……不敢相信!” “姑姑不仅会留下来陪你玩儿,还会教你如何做一个明君,烨儿,你愿意听姑姑的话么?” 贺兰烨不吱声,却伸出小手胆怯地勾住了女子的纤指,“姑姑不嫌弃烨儿吗?” “姑姑为什么要嫌弃烨儿?” “她们说,我听到那些宫人们私下里悄悄地说,父皇嫌弃我,因为我母妃……” “别听宫人们乱嚼舌根子!”女子将贺兰烨的小手团进了温热的掌心,“宫里生活好无聊的,等你大了就知道了,宫人们若是不乱传瞎话,她们就无所事事,可她们传的话,又多半是捕风捉影,所以,随她们怎么说好了,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行,记住了?” “嗯!”贺兰烨郑重地点点头,心头忽地一下轻松起来,他甚至觉得,父皇远行,说不定也是件好事儿,起码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姑,她不但陪他,还不会嫌弃他是一个投井自尽的嫔妃所生,且没有一个嫔妃肯抚养和收留他。 “儿臣见过父皇!”贺兰烨战战兢兢地跪下,低着头,不敢直面自己的父皇,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父皇,他又要面临长跪、饿餐等等之类的惩罚。 但贺兰烨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父皇叫他“平身”的回答,于是他小心地抬额,观察父皇的反应。 却见父皇睁圆了双目,好似会立刻跳起来踢他一脚,贺兰烨吓得,又赶紧将头低了下去。 “烨儿,不怕!”竺紫琴扶起贺兰烨,“你父皇是因为即将和你相别,心头难过!” 接着她转脸,问端坐在椅子上的贺兰棠,“皇兄,你告诉烨儿,我是不是他的亲姑姑?” 贺兰棠的眼睛又是瞪大了一些,很有些睚眦欲裂的感觉,但他看竺紫琴慢慢地把手揽在贺兰烨的脖子上后,只好艰难地合上眼,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瞧吧,父皇都说是了,姑姑没骗你吧?”竺紫琴低下身,温柔地对贺兰烨耳语。 贺兰烨觉得父皇今天的表现甚是奇怪,可究竟哪里奇怪他又说不出来,闷在了片刻后,只听竺紫琴道,“烨儿,父皇累了,想休息了,我们告退吧?” 贺兰烨如蒙大赦,慌慌张张地抱了下拳,“儿臣告退,父皇多保重,儿臣祝父王平平安安一路顺风!” 贺兰棠眼看着贺兰烨离去,嘴唇翕动着,拼命想说什么,然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长计久安 皇宫大内,吟音殿。 只见珠帘晃动,人影一闪,凤墨抬头望着来人,一时间都不知是该跪,还是就这样迎上去。 “紫琴?” “噢,不不,我是不是该改叫你公主殿下了?” 竺紫琴走近凤墨,细细凝视着对方,“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凤墨垂下眼帘,他不能不来,或者说,他怎么可能弃她于不顾。 “勾先生……召你回正玉山,已经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了吧?” “嗯!”凤墨应了一声。 “息盉的人几乎是众矢之的,但凡遇见隶属息盉者,大家无不想除之而后快,除了因为息盉刺探了太多的秘密拿捏他人把柄,还由于息盉以冷血无情残酷决绝而称名,高荀,就是那样的人!”竺紫琴进一步,向凤墨凑近。 “勾先生以我为敌正是因为此,十二年过去,他认定我已是个真正的息盉人,那么他怎么叮嘱你的?必要时决不能姑息养奸,一定要毫无犹豫地除掉我是吗?”竺紫琴笑笑,“你为什么不动手呢,凤墨?” 凤墨抬起眼帘,他已可以嗅到竺紫琴芬芳的香气,“无论勾先生说过什么,对我而言,紫琴……你就只是我认识的那个竺紫琴!” 顿了顿,凤墨又道,“你撵我走,是要让我想清楚自己的选择吗?我想的很清楚,我想留下来,留在你身边,因为……没有你的数日,我简直……简直满脑海都是你,睁开眼闭上眼,无论何时何地,我……” 竺紫琴将一枚纤指压了凤墨的唇,“够了,听到你这句话,无论将来怎样的结局我都没有遗憾了。” “别这么说!”凤墨拉下竺紫琴的手,轻柔地握着,“早知道你会遇险,我真不应该走,幸亏我到时,你应该被劫走没多久,清兰她们检查过你的房间,说你带着八宝玲珑,我们便调集了所有迟龙堂的人四处搜寻,到底给我们找到了高荀在城中的密室。” 竺紫琴摇首,“你留下也不是高荀的对手,他有多厉害你简直难以想象,若不是他大意了,猝不及防中了你的剑,便是你们所有人联手都未必对付的了他。” “我只听见有人出来,露出个衣角又是男人的袍子,我便没有多想,先下手为强,没料到他竟然就是息盉阁主高荀?” “嗯,除掉了他你也算是功德无量!”竺紫琴笑笑,“连青长绣也可以死得瞑目了。” “可是……”凤墨疑惑道,“高荀的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十年前他才十一、二岁,怎么可能跟青长绣……” “你被他的外表骗了!”竺紫琴哂笑道,“他才不止二十出头呢,他只比高辛辽小三岁,大概三十五、六左右,但他不知练得什么邪门功夫,驻颜有术,看上去永远都像二十岁出头,包括他那副病歪歪的模样,其实,皆是练功所致!” “难怪!好险!意思就是我瞎猫碰死耗子,居然轻轻松松就为诸国除去一大害了吗?” 竺紫琴忍俊不禁地颔首,“差不多!” “别光顾着笑!”凤墨被竺紫琴的笑弄得耳根飞红,“你的毒怎样了?已解了吗?不会留下遗患吗?” “会不会留下遗患,就看勾先生的解药管不管用了!”竺紫琴收敛笑容正色道,“谢谢你,凤墨!” “临走之际,你求我的最后一件事儿,就是我若还回京城,就多带一份碧尸散的解药在身,当时我便觉得不对劲,回去后是越想越不对劲儿,你说的我又怎敢不带呢?”凤墨责怪道,“谁想你竟是疯了,真的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吗?万一我在五天之内不能及时赶到,你可知后果有多严重?” “对手太强,我也是没办法,若我不能为母妃讨还这个公道,那我活着,活着的所有时日都不会安心的!”竺紫琴犹豫了一下,接着道,“隔些天,我恐怕还得劳烦你走一趟正玉山,凤墨,你不会厌了我吧?” “再没办法,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凤墨叹息,“你能活下来有多不容易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竺紫琴笑,“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凤墨!” “不就是回正玉山吗,用不了几日,你说吧,又让我回去做什么?” “帮我劝劝勾先生……” “劝他什么?你现在贵为永元朝公主了,他即使知道你是息盉的人,也不会拿你怎样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竺紫琴道,“公主监国,有很多不便之处,何况我这个公主几乎已无人能替我证实身份,因此若要辅助贺兰烨登基,怕还得另想别的法子,我想请勾先生辅国,顺便当贺兰烨的太傅,有他教授贺兰烨如何成为明主,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勾先生对你那么深的成见,你却还请他监国?”凤墨笑,“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可理喻!” “是,他的成见针对息盉,但其实小时候他曾救过我一命。” “噢?” “若我猜测的不错,他的足疾肯定是救我时受伤所致,这也可以解释,为何他后来去了乌护国,隔了两三年才随你同返永元朝。” 竺紫琴顿了下,接着道,“你知道吗勾玉展和竺兴间的关系相当微妙,他既知晓我的息盉背景,又被竺兴请去为小眠诊过病,可见竺兴跟他曾是相交甚笃的密友,只是后来两人政见不合,才各自分道扬镳了,最重要的是,我猜勾先生很可能不齿竺兴的所作所为。” “若是有这层渊源……”凤墨微微颔首,“好吧,我尽量帮你劝劝他。” “还有沈椴,也可以把他带来宫里,贺兰烨实在太孤独了!”竺紫琴抽出自己的手,缓缓踱向前,“沈椴的快乐和单纯,一定能感染他,一个人只有内心充满光亮,他才能做到仁德慈悲。” “沈椴能多个朋友,还能走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凤墨笑道,“他肯定是毫无问题。” “那就辛苦你了凤墨!”(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长天与共(大结局) “别跟我说客套话了!”凤墨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你若要留在宫中陪贺兰烨,我岂不是不能见到你了?” “那你也来宫中任职如何?”竺紫琴笑着问道。 “别,我真的……不适合任何宫中职位!” “先试试禁卫统领怎么样?要是你实在不想留在宫里,无所谓,出宫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的。” “我是不是有点……”凤墨尴尬道,“见个面儿还要让你偷偷溜出宫。” “唔。我可不全是为你!”竺紫琴嬉笑起来,“你想哪儿去了?” “啊?那是为谁?”凤墨急道。 “我啊,要见的人多了,周记铺面的各家掌柜啊,还有迟大哥他们!” “迟大哥?”凤墨悻悻道,“迟景良什么时候成迟大哥了?” “因为他答应我,解散迟龙堂,成为新的覆楼楼主。” “覆楼?做什么用的?”凤墨狐疑道。 “和息盉……有那么一点点相似!”竺紫琴道,“但主要是收集民生民情,暗查贪官污吏,还有打探周边各国的情报,如今首要的就是掌握乌护国的情况,越多越好,最好还有人能混入乌护去。” “混入乌护做什么?”凤墨沉了脸,“我的事儿不用你插手,我都说了,我可以……” “你真的能放下吗?凤墨,我也是曾经背负深仇的人,你的心情我最了解!”竺紫琴转身,“我不能为了你一己私仇,让永元朝卷入战火,可我能动用江湖的力量,帮你达成心愿,又有何不可呢?” “我要对付的人,在乌护王庭之上,仅凭迟龙堂、覆楼之类的江湖势力,根本不可能!” “我有一个小道儿消息,不知真假!”竺紫琴道,“有传言宇文祺好断袖分桃,也许,我们能利用他的这个弱点,待我查实消息确切之后。” “你是说……他和贺兰元荣和青长英一样?” “我记得青长英跟贺兰元荣的府上好像有不少俊美的伶人……” “咳咳!”凤墨尴尬道,“都是些什么歪点子啊!” “总之!”竺紫琴回身,“咱们一起想办法,还愁不能帮你讨还失去的一切吗?” “紫琴,我……”凤墨心头五味杂陈,他了解她,她若是执意而行,就一定能达成目标,但隐隐的,他又不希望走到那一天,那一天他们天各一方,他又该怎么独活下去呢? “我只需要你,再耐些心,给我点时间好吗,凤墨?” 凤墨郑重地点了点头。 五日后,贺兰棠因身体抱恙传位贺兰烨的皇诏颁出,整个永元朝一片震动,但随即颁出的各项政令则安抚了人心,令百姓们开始期待贺兰烨新的执政。 同时竺紫琴以竺后身份被奉为太后,在皇上成年之前辅国监政。 随后的一个月,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包括洛王贺兰颜也获得许可,准其长居京城,搬回原先的洛王府,俸禄饷银则比之前还要加倍。 而朝廷官员们则在这一月内明里暗里都做了陆续的调整,新任用的官吏或老成持重从不结党营私,或年轻有为政见抱负独树一帜,总之新老相济,协心共力,时局渐趋平稳,并慢慢步入正轨。 这一天,竺紫琴在吟音殿送走了贺兰元荣,凤墨从屏风后踱出来,“他和青长英过得还好么?”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竺紫琴道。 “你将他封为荣王,只享封号和年俸,以及一小片林地,对他来说,前后的落差有点大吧?” “他那片地溪流婉转,林子里鸟鸣叠翠,还能和青长英长相厮守,有何不乐意?何况吃穿用度,一点都没少他的。” “贺兰晶晶也是差不多的规格吧?”凤墨问。 “嗯,贺兰晶晶依旧是蔻郡主,贺兰晶晶喜欢亭台楼阁,所以我就赏下她两处很大的宅院,她想建多少亭台楼阁假山水桥都是足够的。” “可惜平梁王……”凤墨叹了口气,“咱们都没想到贺兰棠明里劝降,暗里却派了人在回京的半路上就解决了平梁王,贺兰元荣说平梁王最后的愿望,只是想再回京城看一眼相别二十余年的故地,谁曾料他这个最后的愿望也未能实现。” “贺兰棠怕留后患!”竺紫琴道,“以贺兰棠的性子,他不斩草除根都不是他了。” “咱们还得留他多久?”凤墨用手朝后指了指,“他开始深受碧尸散的痛苦折磨了,每日在那密室中疯叫,真真是恐怖之极!” “他罪有应得!”竺紫琴道,“你切勿劝我软了心,烨儿登基才一月有余,许多方面都还不甚稳固,起码得再拖上个三两月,贺兰棠才能彻底解脱。” “他若早知今日会受制于我们,一定悔不当初,不该拼了命的夺取皇位。” 竺紫琴苦笑,“世人所见,都不过是眼前之利,有几人能做到先知先觉先见之明呢?” “所以!”凤墨在竺紫琴身边坐下,“我也只能见到眼前利,有你就足够,管它什么长计久远呢?” “你怎么跟贺兰元荣一个追求?”竺紫琴白了凤墨一眼。 凤墨失笑,“说起这个,我还真是羡慕贺兰元荣,喂你什么时候退位,和我一起远走高飞吧?” “呃……”竺紫琴偏着头想了想,“烨儿才五岁,就算他到十五岁可以独立掌政……” “算了算了!”凤墨忙坐离远了些,愤愤道,“我不问了,若是还等十年,我不如自己想办法,要不,我还是谋个一官半职?太后要怎样的官品才可下嫁?” 竺紫琴笑而不语,隔了半天才凑向凤墨道,“你不如多讨好讨好皇上,兴许他一高兴,你便是再低的官品,他也能让你平步青云?” “去!我凤墨是伸手要官的人吗?”凤墨爬起身,“一边玩儿去,我要看看皇上去了,看他今天……今天要不要跟我学功夫……” 说完凤墨便慌慌张张地溜了,剩下竺紫琴一个人笑到了肚子疼。 三年后,覆楼顶阁密室,迟景良在门外屏退左右,方推门而入。 室内正首,坐着一位面遮银纱的女子,听见响动,缓缓地看向迟景良。 迟景良忙上前几步,跪拜道,“微臣拜见娘娘!” “都说了,迟大哥,你我私下见面,免去一切繁文缛节,怎就是改不掉呢?”女子起身离座,走近迟景良,“免礼吧,乌护国方面怎么样了?” “火候差不多了!”迟景良虽然起身,仍是恭敬道,“三年的功夫没白耗,宇文祺现在是天怒人怨,引起众多王族和百姓的不满,连赫连太后也被气病了。” “看来咱们找的小哥儿不负所望啊!” “是,那孩子不仅秀丽动人,扮成女相连好多女子都黯然失色呢,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又胆大心细,楼主挑中的人,果然厉害!” 竺紫琴笑,“迟大哥才是楼主好吗?” “哪里,娘娘才是真正的覆楼主心骨,没有娘娘,覆楼发展不到今天,每每看到覆楼所查出的消息能为老百姓伸冤解困,微臣真是觉得再辛苦也是值得,这可是以前的迟龙堂远远不能比的!” “行了,迟大哥你老是这么客气,本来是我该感谢迟大哥和诸位兄弟呢!” “属下们皆甘为娘娘驱策,在所不辞!”迟景良抱拳道。 “辛苦了,迟大哥,你去通知凤墨让他准备启程吧,还有多带些弟兄,山高路远,以备万一嘛!” “呵,还得感谢娘娘慧识,一年前迫着乌护国开通了互市,覆楼不少弟兄早就乔装成商人、小贩在互市待命了,娘娘放心,他们准备充分,绝对能保证凤老弟安全进入乌护国!” “我会在宫中等你们的好消息!” “是,微臣定不负娘娘所托,恭送娘娘!” 迟景良深深一个大礼,待他直起身子来时,密室中已早无竺紫琴的身影。 又隔一月,贺兰烨的案头放着乌护国送来的国书,请求两国永修盟好,永不相犯,互利互惠。 贺兰烨拿着国书递给竺紫琴看,问道,“姑姑,凤大哥当国主了,你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要不,朕也以国书的形式邀他常访永元朝?” 竺紫琴默默地看着,淡淡笑道,“他要理一国朝政,哪儿有功夫跑来玩儿呢,烨儿乖,不要胡闹了啊,他们的请求,你一一应允便是,其他的,就不要叫你凤大哥作难了!” “可是姑姑你……” “姑姑很好!”竺紫琴伸手,抚摸上贺兰烨的头,“思念一个人放在心里就行了,无论山高水远,只要你心里有那个人,就迟早总有再相见的一天。” 两年过去,京城突然发生内乱,洛王贺兰颜谋反,带兵冲入皇宫。 但等贺兰颜的人刚冲了一半进去,宫门便在他们身后紧紧关死,将叛军截为两部分,无论宫里宫外的叛军均察觉他们掉入了早就埋伏好的陷阱,于是拼命冲杀,试图突围或抓住贺兰烨。 只是等待他们的是重重箭雨和重兵遁甲,两军对垒,从巳时苦战到酉时,叛军在丢下满地的尸身后,叛乱被彻底平息。 叛乱过后的京都灵昌雨过天晴,罪魁祸首贺兰颜被再度削去封号贬为庶民,押往雎鸣西后妃陵,终身不得出,而八岁的贺兰鸿良则被送至宫中,另派专门人选对其看管和授业。 贺兰烨依然稳坐着他的皇位,然他的姑姑竺后却在这场宫廷叛乱中不知所踪,不过经过五年的历练与学习,又有得力的辅政大臣,贺兰烨的朝廷依旧稳定如前,再未发生大的波动。 贺兰烨每每坐朝听政,都会不自觉地朝身后的那个空落落的位置看上几眼,他知道没有姑姑的欲擒故纵,没有姑姑为他铺排好的无阻前路,他不可能还能坐在朝堂上,俯瞰他的大好江山。 数月入夏,正是风荷夜露时,贺兰烨一个人独坐窗前,奋笔疾书,勾先生布置下的一篇文章,他忽然思如泉涌,行云流水般完成了作业后,贺兰烨长舒一口气,将笔搁在案头,此时窗外一轮明月格外清明透彻,令他又想起了姑姑那双清亮的双眸。 这时,窗外似乎有人影闪过,跟着一阵香风飘入窗内,贺兰烨大喜地跳起来,冲着窗外叫道,“姑姑?是姑姑回来了吗?” 一阵巧笑传来,“烨儿真乖,这么晚了还在用功吗?” “姑姑叮嘱,烨儿岂敢不遵!”贺兰烨痴痴道,“姑姑你去了乌护这么久才回来,烨儿想死你了!” “好好好,姑姑以后定会常回来看你,可以吗?” “姑姑不许诳烨儿!” “姑姑什么时候失信过?”推门而入的竺紫琴,被扑上来的贺兰烨紧紧揽住了腰。 竺紫琴微笑着,轻轻拍了拍贺兰烨的头,“傻孩子,姑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过有时长,有时短,你只需记住,无论山高水远,只要你心里有那个人,她就会一直住在你心底。” (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