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探病问源 程家大小姐得了怪病。 暑热的天气,非说怕冷,穿得衣服把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脖颈里手臂上一丝不露;不但怕冷,还怕见人,尤其怕见男人,除了父兄,其他男人一概不见。程家大小姐终日躲在屋子里,连三餐都让人送进屋去,自己却闭门不出。 这可急坏了程氏夫妇。 找了几个大夫给看,都没看出端倪;恰巧今天又有人引见个大夫,说是专治疑难杂症,程老爷忙叫丫环带那大夫去后宅给小姐看病。 丫环和大夫到了小姐香闺,没有意外地,便见房门紧闭,窗户也关得严严的,一丝风儿不透;她上前推了推门,发现门是从里面顶着的,便开口叫道,“小姐,老爷给您请了个大夫,您给开开门吧。” 等了一会儿,房里没有动静,刚才那一声就跟石头丢到水里似的,只在水面上打个旋儿就没了踪迹。丫环觉得奇怪,想着时已近正午,小姐不该还没醒啊,于是就向前探了身子,贴着门缝向里看。 房内却是暗淡一片。 这房子是北房,白日里光线并不很足,又加上门窗都关严了,从外面看进去,里面黑黢黢的,和晚上似的。 屋子里摆设倒也雅致,就是一般女儿家闺房的样子;最靠里便是小姐的绣床。此时那床帐层层放了下来,直垂到地上,把绣床罩得严实,连小姐摆在地上的一双绣鞋都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点粉色的尖角。 床帐内却是另一番风景。 女子全身光裸,只双眼蒙着一块黑绸,两条皓腕也被细细的绳子缚住,绑在床两侧,如此一来,上身便动弹不得,只一双修长的美腿,莹白如玉,美不胜收,却是被人毫不怜惜的压在身侧,随着另一具身子的挺动时起时落。 男子的容貌在光线昏暗的帐中不甚清晰,只一双精光湛然的眼睛,似阖似闭,唇角微挑,带着抹残忍快意的笑,看着身下的女子被自己操弄得死去活来,却是毫不怜惜,动作中将粗砺的手指抚上那光滑细腻的身子,两指在胸前那一点樱红上肆意逗弄,出其不意的用力一夹—— “啊——” 压抑的低吟自女子口中逸出,蛾眉微蹙,表示这声完全是出于痛感,而无丝毫快意。 程爽儿被那一下疼得泪都要出来了,心里暗骂,却不敢大声,只得委曲的咬紧了唇。 男子发出低低的笑声,似是觉得这样的游戏很有趣,作恶的手指时轻时重,专拣程爽儿身上秘不可言的地方逗弄,明知道她不敢出声,偏要让她出声,恶劣得如同残忍玩弄手中玩偶的孩童一般,只不过,他现在玩弄的,是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直逗得身下的女子娇喘吁吁,面上似喜似悲,一对樱唇都要咬出血来。 男子的目光灼灼,盯着那贝齿间的红唇,觉得实在妖艳诱惑的不像话,遂将手指覆于其上,刚欲有所动作—— “小姐,开门啊,大夫来给您看病啦……” 虽是隔着重重障碍,又有一层纱帐,那声音仍是传了进来。 正被男子折磨得欲死欲仙的程爽儿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夹紧了腿,却听男子闷哼了一声,随即便觉自己臀间一痛,却是被男子掐了一把,干涩平板的声音自上方传出,“这么紧,要夹死老子么?” 我巴不得你死了! 程爽儿银牙咬碎,对这个污了她清白的男人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然而事实是,自从第一次莫名其妙的被这恶贼夺去贞操之后,他似乎上了瘾了,隔三差五的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强迫着她行那苟且之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碍于颜面不敢声张,又没那血性寻死,只能躲着,于是谎称有病,藏在屋子里不出来;原以为太平了,谁知那贼子色胆包天,以前还只是夜晚来,这次竟是光天化日之下登堂入室,从清晨起折磨她一直到现在——现在丫环就在门外,若真让人发现了这可怎么好! 程爽儿急得芳心乱颤,对那只覆在唇上的手恨不得咬上一口,朱唇轻启时却只虚弱的吐出一句,“有人……” 声音娇滴滴的,似被水浸过一般,让人听了心里痒痒,只想狠狠摆弄她,哪里还舍得放手? 男子被那声挑起一股邪火来,原本已稍稍撤出了身子;此时手上一用力,抓紧了身下的娇躯,发狠的又挺了进去。 程爽儿檀口微张,忍不住的就要惊呼出声,却觉唇间一凉,一闭软软的绸布被塞入了口中。 程爽儿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便要昏过去。 身上那男子却是愈发肆无忌惮起来,不管门外丫环一阵紧似一阵的叫门声,抓住程爽儿的身子用力冲撞,直至最终攀上巅峰的那一刻,男子才将身子伏在程爽儿身上喘息,伸手扯出了她口中那团绸布,又几下解开了缚着她皓腕的细绳,只留蒙眼的黑绸未解。 程爽儿大口喘气,顾不得别的,一双玉手摸索着攀上男子胸膛,用力推他,“你快走吧……” 再迟些丫环就要破门而入了! 这个恶贼,一点活路都不留给她么! 男子却不急着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送到唇边轻咬着,用干涩平板的声音问,“刚才可快活?” 程爽儿心里一沉,继而就是铺天盖地的恨,咬着牙,她一字一字道,“快活的不得了!” 这样羞辱的对话,在每一次强迫之后都要进行一遍,程爽儿若是敢说“不快活”,那人就非得使出种种下流手段,让她“快活”了才放过她!程爽儿觉得他简直不是人,而是禽兽,自己和那禽兽做下这等事,更是连个娼妇也不如! “贱人。” 冷冷的放开她的手,男子将那团冰凉的绸布丢到程爽儿胸上,“下次我来时,记得穿上这个……” “小姐,开门啊,大夫来……” 丫环正用力拍门,不承想那门却忽然从里面开了,她一个不小心,差点便跌了进去,自己倒被唬了一跳。 探头一看,门边并没有人,室内也是一片暗淡,半点声息也无。 丫环心里道真是见了鬼了,也没有多想,忙招呼大夫进屋,根本没有注意,在他们进去时,一道飘若鬼魅的影子已然从头顶悄声掠过。 走到绣床前,丫环对着锦帐里面轻声道,“小姐,大夫来了。” 锦帐内低低应了一声,内里佳人似是香梦初醒,带着浓浓的鼻音,端是魅惑撩人,大夫在床前听了,突然就觉得腿有些软,半边身子都酥了似的。 “春香,昨日表哥说有个新奇的玩意儿要给我,你现在去他房里帮我取来。” 丫环春香听得小姐吩咐,忙答应了一声,又转身冲着大夫,“您先帮我家小姐诊治着,我去去就回……” 待丫环出去了,房内两人都不作声,便又静了。 大夫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正欲让小姐出来好给她诊脉,却见帐帘晃动,一只纤纤玉手自帐中伸了出来。 看到那条手臂,大夫暗自抽了口冷气。 那条手臂莹白如玉,纤若无骨,只有小半截探出帐外,却是欲盖弥彰的风流,足够引人遐思;最要命的是,在那露出的小半截藕臂上,竟然印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 那大夫年纪已是不小,也有家室,哪能看不出这些痕迹是如何落下的?当下便觉得一股血气冲到头顶,脸瞬间涨红了。 “小姐,这……” 伸出的那条手臂本是握着拳,似一捧含苞欲放的莲花,却在不期然间突然打开了,纤长的玉指张开,似是莲花绽放,掌心里托着的,却是一锭明晃晃的金子! “大夫,奴家的名节性命全系在您一人身上,这点薄礼,权当是奴家的心意,还请您为奴守口如瓶……” 春香再进屋时,见大夫已写好了方子,正坐在椅子上出神。 春香忙上前拿过那方子,见上面写的和前几位大夫的相似,开的药都是些滋补调理之类,便问,“大夫,我们小姐的病……” “小姐身子虚弱,易感风寒,不宜外出……” 大夫垂着眼皮说了这几句,和前几位大夫说的也是一般无二,说完后便起身,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匆匆忙忙走了。 春香觉得纳罕,但也顾不得太多,走到绣床前轻声道,“小姐,表少爷不在,底下人说是出门了,要晚上才回来。老爷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锦帐里又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便是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春香忙将床帐拉开,见自家小姐身上着了件纯白的袍子,将周身上下裹了个严实,愈发衬得那张粉面白里透红,桃花一般;一点樱唇更是娇艳欲滴,仿佛吃了胭脂;乌黑的发髻也散了,披在肩上,娇喘吁吁,整个人似是十分疲惫的样子。 春香心里暗道那大夫说的不错,小姐的身子果然是虚弱——怎么在床上躺着还累成这样了? 忙上前搀扶。 程爽儿被春香服侍着穿戴整齐,来到前堂,见过程氏二老后,在下首坐了。规规矩矩的垂着头,眼睛只看着足下一尺的方圆,半句话都不多说。 程老爷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心里暗暗叹了一声,准备好的话便有些不忍说出口;正踌躇着,脚下一痛,却是程老夫人暗中踹了他一脚,又用眼神催促他快说。 程老爷畏妻如虎,没奈何,张了张嘴,涩声道,“女儿,你如今病着,本不该让你出来受风,但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还是要和你商量了为好。我们打算为你定下一桩婚事——便是京畿柳将军,你可愿意?” 第2章 庶出之恨 京畿柳将军,大名柳乘风,原本出身村野,因战场上骁勇,很短时间内便被提拔至京畿将军,现跟在逍遥侯手下,也算是前途无量了。这样的男人,该是多少闺中少女梦中的佳婿,只可惜—— “……柳将军还未曾娶妻,现今只想先纳个侧室——媒人说了,虽是侧室,迎亲时该有的礼数却是不会少的,若过了门,日后有了一男半女,更是不会亏待你们母子……” 幸亏女儿一直低着头,程老爷才能把这些话说出口,他的心里,不是没有愧疚的。 程家靠着酿酒发迹,如今生意正值壮大期,若能借婚事攀上柳将军这样的权贵,自然对自家经营大有益处;偏偏柳将军只要纳个侧室,程老夫人一听便皱了眉头,直言自己所生的两个女儿还小,况且眼前便有个大女儿,哪有姐姐没出阁,先嫁了妹妹的道理?程老爷不敢得罪柳将军,又禁不住夫人罗唣,再加上自己对于柳将军的权势颇为动心,只得硬着头皮叫来爽儿,为的就是要敲定婚事。 程老爷一个人说了半天,见女儿只是垂着头不说话,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心里便有些着急,开口道,“爽儿,你……” “女儿的婚事,全凭父母做主。” 程爽儿仍是垂着头,回答的声音也不高,却是字字清晰,毫不拖泥带水。 程老爷一愣,没想到女儿竟然真的同意了。心里不免怀疑:她这不是心里觉得委曲,故意说着反话耍脾气呢吧? 于是程老爷试探道,“爽儿,你可听明白了,柳将军要娶的是侧室,并非嫡妻……” 故意在“侧室”、“嫡妻”上加重了声音。 “女儿明白,女儿愿意。” 程爽儿抬头,清亮的眸子看着自己的父亲,“父母养育女儿一场,女儿理应为父母分忧,婚姻大事,女儿不敢置喙,按二老的意思办就是。” 言毕,似是害羞,乖巧的低下了头。 程老爷手捋着胡子,满意的将眼睛微微眯起来。这个女儿虽是庶出,但自幼相貌出众,又端庄守礼,反倒比嫡妻所生的两个女儿更为出挑,刚才的一席话也是入情入理,恰到好处的替他解了围,又不致令他难堪。这么乖顺贤淑的女儿,去给别人做侧室,真是委曲她了;不过柳将军那样的豪门,也不会娶一个庶出之女为嫡妻,两下里一比较,似乎还是程家占了些便宜。 程老爷向一旁望去,果见夫人孙氏同样面带喜色,遂点了点头,“女儿啊,难得你如此识大体,为父甚是欣慰。待你出嫁时为父定为你准备一套丰厚的嫁妆,不让柳府轻看了你……这几日你病着,不曾见了你娘,今日便去看看她吧,顺便也把你这婚事对她说了。” 程爽儿低着头,轻轻答应了一声,由春香搀扶着起身,向二老端端正正的行个礼,这才离去。 出了正房,刚拐过个月洞门,迎面便走来一人,因行路匆忙,程爽儿和春香躲闪不及,堪堪的收住了脚,差点不曾撞在那人身上,一股夹杂着酒气和脂粉气的味道袭来,程爽儿不用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了,暗中皱了下眉。 “表妹,我正想你,你却撞到我怀里来,真是有缘。” 孙氏的娘家侄子,贾玉树,眯着一双色迷迷的醉眼,觑着面前亭亭玉立的佳人,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往前凑,“之前听说你病了,可把我心疼坏了。刚我回来听人说你让春香到房里找我,可是也想我了?……我这几日又得了几付良方,可治你娘的病,快随我到房里去取……” 腆着脸来拉程爽儿的手。 春香早对这个见怪不怪,只把自己身子闪到一旁,垂着头装看不见。 程爽儿强忍着将那只兽爪剁下来喂狗的冲动,心知这个贾玉树虽然只是寄居在自己家的一个外姓人,但因是孙氏唯一的侄子,颇得孙氏喜爱,在程家比她这个侧室所生的庶女有地位的多,她得罪不起。况且,此人腹内一团草包,又被酒色迷了眼,是极好对付的,她们母女在这府中无依无靠,还需拉拢住他才好行事。 于是程爽儿抬起头来,粉面上带了三分娇羞,盈盈道,“小妹前几日身体不适,多蒙表哥惦记,现已好多了。刚才见过父亲,他让我先去看我娘,耽搁久了怕父亲责怪,小妹就先行告退了。” 贾玉树面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还不死心,“那药方……” “一会儿我让春香再去你那里取。表哥,你对爽儿做了什么爽儿记得清清楚楚,咱们——来日方长。” 最后四个字意味深长,语带双关,配合上程爽儿风情万种的一瞥,贾玉树瞬间被迷得魂魄都飞了,等他醒过来,程爽儿早和春香走的没了踪影,只余了一方帕子在他手上。 贾玉树将那方粉色的帕子凑到鼻端去嗅上面的余香,心里痒得如有几十只爪子在挠,半恨半急的道,“小浪蹄子,这回又让你跑了……终有一日,我必要上了手才好……” 后院的最深处有几间偏房,朝向不好,终年不见阳光,程爽儿的亲娘刘氏便住在这里。 程爽儿进来时,只见一室冷清,除了床上躺着的那个,屋子里半个服侍的人也不见;更兼房内久不通风,空气浑浊,药味饭菜味还有病人身上的病气掺杂在一起,熏的人头疼,春香一进门就干呕了起来。 程爽儿挥了挥手,示意春香在外面候着,自己关了门走到床前,拉住了床上人露在被子外面的一条干枯手臂,轻声唤道,“娘……” 刘氏悠悠醒转,朦胧着眼睛望着面前的人,咳了几声,“……是小雪么?” 程爽儿的柳眉微动了一下,知道娘这是脑子又犯糊涂了,将自己错认成了早年走失的双胞胎妹妹小雪。她轻轻握紧刘氏的手,“娘,不是小雪,我是小霜。” 扶着刘氏坐起来,见她嘴唇干枯,忙去桌案上寻水,找了半日只在一只水壶里倒出些凉透的茶水,也不知放了多久;程爽儿皱着眉尝了尝,入口晦涩,上面腻腻的浮了一层油沫子,让人看了反胃。程爽儿知是下人服侍的不尽心,十九是被正房指使的有意轻慢,但眼下解渴要紧,也顾不得许多,端过那碗茶水,喂着刘氏慢慢喝了。 喝过水,又喘了会儿,刘氏的眼睛渐渐清明起来,终于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她开口叫着爽儿小名,“是小霜?” “娘,是我。” 爽儿应了声,把身子向刘氏挨近了些,“这几日我不得过来,娘的身子觉得怎样?娘不要只自己忍着,若觉得不爽利了,您指使不动翠红,春香过来时便告诉她,我自会想法求爹爹去请大夫……” 刘氏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为娘这身子一直便如此,好一阵坏一阵,怕是拖不过这几年了。娘知你是个孝顺孩子,只是翠红是正房的人,过来服侍不过应个景,你让春香往我这里走得勤了,被正房知道,反为你招来不是……”又叹了一声,“娘是不中用了,只盼着你好,若老天垂怜,能让你有个好夫家,娘就是立时死了,也瞑目了。” 刘氏渐说渐低,程爽儿放在床榻的手已是紧紧握起来,鲜红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抬起头来,面上强装出喜色,“娘,女儿今日过来便要告诉您件喜事——爹爹已为我订下婚事,便是和京畿柳将军。” 刘氏一愣,脸上果然露出欢欣的神色,随即有些疑惑的样子,“听说那柳将军年青有为,是逍遥侯眼前第一得意之人,怎么会想要……”握紧了女儿的手,“他娶你,可是做嫡妻?” 爽儿心里一沉,面上却仍维持着轻松笑颜,“娘,柳将军尚未娶妻,现今虽只纳个侧室,但府里只有女儿一个,还不是和当家主母一样的?” 刘氏一听便落下泪来,“都怪娘自己是侧室,连累了你只能是庶出。你知书识礼,又生得这付容貌,如何去人家做侧室!娘知你怕娘伤心,这是在强作欢颜,但为娘怎舍得……”心里一急,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爽儿忙上前帮着捶背,待刘氏略平复了点,将脸紧贴在刘氏胸前,轻声道,“娘,女儿并非强作欢颜,而是真心愿意:这府里,爹爹靠不住,正房处处作梗,咱们娘俩如何活的下去?倒不如从了柳将军,侧室又如何,好歹也是半个主子——况且,这门婚事也由不得我,爹爹一心想攀高枝,便是今日回绝了柳将军,明日也会有杨将军,真有豪门嫡妻的好事,正房还会先紧着她的两个女儿,也轮不到我了——娘放心,女儿在那边会好生顾惜自己,待我站稳了脚跟,再想法子接您过去,女儿安安心心的服侍您养老送终!” 爽儿这番话,确实是她心中所想,但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她没法对刘氏说出口:有个时时想揩她油的“表哥”已经够让人心烦的了;更兼那禽兽三天两头的过来,怎样都躲不开,她无法不怀疑那禽兽在程府里有内应,甚至很可能就是正房故意设计了陷害她的!与其终日在这里提心吊胆,害怕被人发现了名节尽毁的浸猪笼,还不如干脆嫁人,也算离了虎穴。 刘氏听了爽儿的话,半晌无语,只是不住流泪。爽儿知娘这是让自己说服了,又温言安慰了几句,闲话些家常,看渐渐刘氏收了泪,又有些倦意,便服侍她睡了。 才刚起身,看到门外进来的人,爽儿眉梢一挑,面上已是换了颜色,看着来人似笑非笑道,“我说怎么来了半日不见姐姐,原来姐姐另有更重要的事去忙了。” 翠红听出爽儿话里的讥讽,脸上便有些挂不住,讪讪道,“我是看二夫人睡着了才走开的——才刚是夫人叫我过去一趟……” 爽儿略略扬了下唇角,“姐姐是大娘身边的人,让你过来伺候病人是委曲了。只是大娘既让姐姐过来,便是信任姐姐能做好此事,还请姐姐在日常照料时多用些心才好;我娘虽久病在床,但也是个主子,一旦有什么闪失头一个受责罚的恐怕便是姐姐。今日幸好是我,若是爹爹来了,怕就不会顾念姐姐,真动怒用了家法姐姐又如何受的住!” 言毕,仍是似笑非笑的,一双凤目紧紧盯着翠红。 翠红被那两道阴凉凉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平日的跋扈此刻竟一点也施展不出,她以前跟着正房,素知孙氏视刘氏母女为眼中钉,刘氏软弱多病,已失宠多年,被孙氏像个面团似的搓圆揉扁,是以她过来才敢如此轻慢,也是孙氏暗中授意了的;这个大小姐平日看着温吞水似的,她以为也和那两个小姐一样,不过是朵娇嫩的花,经不得吹打,怎么今日一见,这朵花竟是带着刺的,闻起来香,一不小心就被扎了手!便如此刻,那人明明笑着,说出的话却能让人不寒而栗,眼神更是跟刀子似的,能剜下人一块肉来! 翠红心内惶恐,口齿也不伶俐了,结巴着,“大,大小姐,奴婢不敢……” “姐姐是明白人,一点就透。我娘还需姐姐费心,爹爹那里,我自会为姐姐多说好话,不会亏待了你……” 程爽儿知震慑目的达到,嘴角微微挑起,走上前似是亲热的轻拍了翠红的肩一下,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走了。 回到自己房里,程爽儿屏退了下人,缓步走到床前,伸手将那委地的重重罗帐掀起来。 帐子一撩开,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暧昧不明的味道,程爽儿清楚这味道是如何留下的,心里忽地升起一股强烈的恨意! 微眯起凤眼,程爽儿看着满床的狼藉,身上和腿间的刺痛令她有种错觉,仿佛那个禽兽还留在这里,一直不曾离开。想起自己被那禽兽折腾了一上午的事,程爽儿目眦欲裂,几乎不曾喷出火来! 美目流转间,见床角隐现一抹红色,她眉梢一动,伸手取过来看,却是个桃红的肚兜,用料倒是上好的绸子,只是比一般人穿戴的小了很多,只能堪堪遮住胸口,上面所绣一男一女搂抱在一起,也是不堪入目——怎么看,怎么觉得不似良家女子穿的,倒是那些不正经的女人才用的! 程爽儿想起那人说的“下回来时要穿给他看”那话,两弯柳眉立时竖了起来,狠狠的将那肚兜团成一团掷在地上:“呸,下作的东西,姑奶奶才不伺候呢!” 第3章 防不胜防 爽儿一个人走在花园里,正等着春香回来告诉她在上房打听到的消息,却看见前面两个人影,正是孙氏所生的两个女儿。她本不欲与这两个妹妹说话,却见她俩笑嘻嘻的走了过来,知她们已看见了她,避开反倒不好,便站定了身子,等那两人近前。 “姐姐大喜了,妹子们都听说了姐姐的好消息,正要去你那里道喜,今日碰到了,真是巧呢!” 大妹程金凤眨着一双媚眼,亲热的走上前拉住爽儿的手,“我们都说爹娘偏心,这么好的婚事怎么只给了姐姐,让我们这做妹子的好生嫉妒呀!” 二妹程玉娇以手帕掩住口,咯咯娇笑,“柳将军天纵英武,多少人都求不来的佳婿,二娘见姐姐和她一样,也做了姨娘,定然也是十分欢喜了。姐姐日后可别忘了妹子们呀……” 爽儿伸手掸去程金凤肩头的落花,不着痕迹的摆脱了她的手,对着两个妹妹淡淡一笑,“妹妹们与我手足情深,有了好处我自然会先记挂着你们。若日后柳将军还想纳姨娘,我必定向他引荐妹妹,以慰你们的倾慕之情。” 面前二人闻言一愣,脸上的笑容便有点僵硬,程玉娇撇了下嘴,不甘示弱道,“怕是柳将军日后不止一个姨娘呢。像他这样的权贵,有十几房妻妾的也不为多,自己都应付不过来,妹妹们哪里还有这个福气得到柳将军的垂青呢——所以姐姐你呀,到了那边一定要好生服侍,讨得柳将军欢心,不然像二娘一样,长年见不到爹爹踏进她房里一步,岂不寂寞?” 爽儿虽仍笑着,藏在袖中的手却已越攥越紧,正欲回击,程金凤已抢过了话头,“还有件事,姐姐你明日就要过门,柳将军偏赶这时候公干去了,刚还让人捎话过来,明日可能回不来,过门的第一天就独守空房,可真不是个好兆头……” 爽儿柳眉一挑,“公干?他去做什么?” 虽只是纳个侧室,但毕竟是洞房之夜,若这晚都不回来,确实是不太妙。 “听说是剿匪去了。” 爽儿听到“剿匪”二字,心里一紧,面上却装作好奇的问,“剿的什么匪?” “还能是什么,咱们这附近只有那落云山有伙山贼,之前他们大寨主死了,这不是才新换了个寨主,就搅得周边几个村镇都不太平,柳将军便是去那落云山剿匪了。” 程玉娇平日里最爱打听这些小道消息,知道的比她两个姐姐多,她见爽儿面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以为她是听说明日成亲柳将军回不来,心下苦闷,程玉娇心里得意,假装叹了一声,用同情的语气道,“都说‘*一刻值千金’,那柳将军明日不回来,分明是轻视姐姐,若是娶嫡妻,大约就不会如此了……” 程金凤在一旁也趁机落井下石的帮腔奚落了几句,她二人说了半晌,见爽儿只是愣愣站着,并不答话,心内猜测她必是烦恼明日的婚事,顾不上回击了,两人见目的达到,互相交换了恶毒的一笑,向爽儿道个别,这才悠闲的走了。 爽儿在原地失魂落魄的站着,连两个妹妹走了也不知道,直到旁边树上飞过几只鸟去,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向着落云山的方向看了一眼,心内道:人都死了,还剿个什么匪! 被两个妹妹扰了好心情,爽儿也不等春香了,快步按原路折返想要回房,才走到一个假山前,突然自身后伸出一双手来,将爽儿的嘴捂住,挟着她的腰直拖进山石隔成的洞里。 爽儿被唬得不轻,妩媚的眼睛大睁着,心内跳成一团;洞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爽儿只听到身后人粗重的喘息,那双冰凉的手似毒蛇一般,顺着她的腰向上摸索,直接探进她衣襟里去,手掌在胸前的浑圆上恣意揉搓。 爽儿心里一凉,已知那人是谁了。果然,喘息靠近,一个干巴巴十分平板的声音在爽儿耳畔响起,“贱人!不在房里候着,却到外面乱走,是故意想避开爷吗?” 在哪里还不都一样,避得开你这禽兽吗? 爽儿心内恨恨,檀口被那人捂着出不得声,只得暗自隐忍;又担心这石洞虽是偏僻,终归是在外面,若有人过来发现了,她的名节就毁了,想到这里又怒又怕,娇躯抖个不住。 感觉到捂着嘴的那只手移开,放肆的向她身下探去,爽儿再也忍受不了,一把按住那条手臂,低低的,带着恼怒,“我明日就要成亲了!” 那柳将军虽说剿匪去了,保不准明晚会回来,总要给她留个干净的身子见人;不然被柳将军看到那些痕迹,还不当场剐了她! “成亲?” 身后的人一声冷笑,伸手重重在爽儿腰上掐了一把,“何需到明日,爷现在就和你洞房!” 想到那肚兜穿在她雪白身上的样子,男人突然觉得腹下一热,也不管爽儿挣扎,推着她的身子把她抵在石壁上动弹不得,几下里就剥了她的衣服,火热的身体紧挤着她光裸的背,手掌抚上胸前。 掌中浑圆柔软美好,然而触手尽是光滑的绸布,将爽儿的胸口遮的严严实实,半点肌肤也不露,男人一摸便知这只是寻常肚兜,并非自己当日留下的,眉毛登时立了起来,“没穿?” 手一抬,捏住她的颈项,“胆子不小啊你!”用力收紧,似抓着雏鸟的鹰爪一般,几乎将爽儿的脖颈捏断! 爽儿被那人掐住脖颈,险些背过气去,心里又怒又怕,想着这人心狠手辣,在床上尽兴的时候还下手没有轻重,经常弄得她死去活来;眼下是真生气了,指不定要怎么折磨她呢! 爽儿心知这时候要顺着他,她被男人掐着脖颈发不出声,只好忍着羞耻,拉过男人的手向自己胸口摸。 男人心里正不痛快,见爽儿今日这样主动,倒有些意外,冷冷哼一声,由着她的动作将手探过去,刚搭上胸口,眉头就是一挑:手掌下包裹着那两团柔软雪峰的绸布虽然光滑,却不平整,下面似还有东西! 指尖一勾,将那层绸布撩起,这才发现下面还有一层——原来爽儿怕被人发现,将之前他给的那肚兜穿在里面,外面又罩了一个寻常的掩人耳目。 就着石缝中透出的微弱光线,只见半掩半映之间,爽儿的雪白肤色配着那桃红肚兜,说不出的香艳诱人;更兼她因紧张胸口不住起伏,两团雪峰被那片薄薄的布条裹着,几乎呼之欲出,男人的眸色瞬间暗了,心里骂了声“操”,低头咬了下去。 爽儿疼的一皱眉,忍不住低低“啊”了一声,忙用手捂住嘴,一面用手推着身上的人,“疼……你轻点……” 这个混蛋,他是故意的,让她明日见不了人! 爽儿心里暗骂,面上却是不敢惹恼他,喘吁吁娇声道,“爷几日不来,来了就冤枉奴家,让奴好生伤心。” 假意哭了几声,心里只盼望着那贼人但凡还有一丝人性,被她哄得软了心肠,今日不要太折磨她,好歹给她留几分力气应付明日洞房。 身上那人听了,果然停了咬噬酥胸的动作,抬起头来,“确实冤枉你了……”手指顺着肚兜的边缘勾弄,在她的浑圆上打个圈,漫不经心道,“这个可喜欢?” 爽儿身子一滞,不明白那禽兽为何突然转到这种羞人的问题上,这肚兜根本不是良家女子用的,她看都不愿多看,只因为怕他才日日提心吊胆的贴身穿着,内心里却是又厌恶又羞耻,怎么能谈得上“喜欢”? 爽儿忍着气,含糊的应了一声,“嗯,喜欢。” “喜欢就好。”男人在黑暗中扯了下嘴角,手指不离那两团浑圆,隔着肚兜在上面细细描绘,“既是冤枉了你,今日便饶过你,找些容易的来做吧。”低低笑了声,摸着肚兜上的图案,“——就照这个来好了。” 爽儿倒抽口冷气,想起那肚兜上的姿势,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石壁上;暗笑自己刚才天真,还指望禽兽能有人性,那不是与虎谋皮? 身后是冰凉的石壁,她拼了命也没地方躲,被那人翻转过身子,从后面用手一勾,抱住腿弯,像把着小孩子一般抄了起来,正是那肚兜上的样子;还没等爽儿反应过来,那双手已是重重一压,将她的身子按了下去! 火热的尖刃挤入,爽儿疼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被那人从后面抱着反复贯穿,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羞耻。她咬着牙忍耐,却压不住心里那股恨,终是颤声问,“做下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你就不怕被天打雷劈?” 身后人激烈进出的动作突然停了一下,片刻,却是一阵阴郁的冷笑,“天打雷辟?老子想做的事,天又能奈我何!” 又是狠狠一撞,差点将爽儿五脏都挤碎了。 爽儿头上冷汗直冒,她紧紧握着拳,断断续续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的债主。” 第4章 心债难偿 爽儿双眸一瞠,妩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面前的漆黑石壁。 债主?她从不曾欠人什么,哪里来的债主? “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怎么会欠你的!” 被那个人撞得语不成句,爽儿发狠的抓着他的手臂,借以发泄心中的恨意。 “不欠我的?”身后人冷冷的一哼,“你敢说,你就没有欠过什么人吗?” “我没……” 爽儿刚要否认,头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她的心一颤,后面的话便断了声音;刚好身下又是重重的一顶,把爽儿的魂都要顶飞了,她受不住的低低叫了一声,终于哭了出来,“没有,我谁也不欠!……你这恶贼,既这样恨我,不如杀了我干净!……” 她程爽儿一直小心做人,从不敢出一点错更不会欠人什么。若非要说她亏欠了谁,也就只有那一个人。但那人已经死了,她宁愿心里背着这笔债,死后到黄泉下去还他,还轮不到别人来帮着讨! 爽儿越想越气,再加上被那禽兽的话引的想起那个人,心下突然浮起一阵酸楚;本来刚才是假哭,这下变成真哭了,也不管这是在外面怕被人发现,爽儿纵声嚎啕,一面手臂拼命捶打着身后的人,一面发狠的将头向石壁上撞去,就要寻死。 环在腰上的手臂一收,爽儿被紧紧搂进身后的怀里,半点动弹不得。爽儿也是被逼得急红了眼,也不怕那个人了,头一偏狠狠咬住他手臂,死命的用力;一边咬,豆大的泪珠子不住从脸上落下来,滴到那人臂上。 那人闷哼一声,一只铁钳般的手捏住她下颔,迫得她松开了嘴;随即紧紧搂着爽儿的身子,快速转身,和爽儿换了个位置,将自己的背抵在石壁上,让爽儿在他怀里面朝着洞中,再也撞不着什么。 “贱人,少在老子面前装三贞九烈,你是什么样老子最清楚!”干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男人说话时仍没有停止身下的动作,惩罚一般的狠狠撞着爽儿,“……早就不是黄花闺女了,还没过门就给夫婿戴绿帽子,说什么不想活了,你这是怕被他发现心里发虚吧。” 爽儿猛地抬起了头。 她刚才被他又辱又吓的激出了火气,脑子一热便一心想着寻死;如今被他这几句恶毒的话一问,像是冷雨浇头,火气瞬间灭了,头脑也冷静下来。 是,她不能死!她死了,娘怎么办?——还有这禽兽,侮辱祸害了他,她含恨死了,岂不便宜了他! 眼泪干了,她冷冷睁着眼,看着面前的黑暗,一字一字道,“我是被你破了身子,根本也没指望能再有好姻缘。是他硬要娶,不是我要嫁!要是被发现了,我就剪了头发当姑子去!——你做下这等事都不心虚,我又有什么可心虚的!” 即便是被浸了猪笼,死后化为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贱人,嘴还挺硬!既有这嘴上功夫,不如好好学点儿别的,用来伺候爷!”男人的手指强硬的挤入爽儿口中,毫不怜惜的玩弄她软嫩的丁香,指端被湿热柔软包裹的感觉令他舒服的发出一声低吟,“……既要成亲了,今儿个更得好好乐一下,也让你记住,怎样才算真正的男人!” 抓紧了爽儿的身子,再一次发狠的顶了进去。 爽儿被那人操弄得再也发不出声来,昏昏沉沉间,只有那双微眯的眸子里散发出刻骨的恨意。待那人终于发泄够了,心满意足的从她身体里退出来时,爽儿已是浑身瘫软如泥,虚脱一般的伏在地上,不住喘息。 “贱人,你今日比平时还要浪,是爷最满意的一次。”那人冷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丢下这句羞辱的话,闪身消失在洞口。 爽儿恨恨的瞪着眼睛,借着那稍纵即逝的瞬间,她暗暗记住了那个强壮矫健的背影。 又喘了一阵儿,爽儿艰难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衣服,将散乱的鬓发理好;她没有立刻出去,而是一个人坐在石洞里,沉默的待了一会儿。 刚才那场经历像是噩梦,来的突然,醒后却仍有阴影盘踞心头,久久不散。 但是,她真的不认识那个人! 他自从第一次强占了她身子,之后便是神出鬼没,总是过来纠缠她,她真不知哪里招惹他了,让他这样恨她又这样作践她;他似乎对她十分熟悉,而她却对他一无所知,至今都没见过他的面孔,更不知他名姓;甚至,她猜测那声音也不是他自己的——有谁会是一付平板干巴的嗓音——多半是用了什么手段改换的,有意让她识别不出。 想到这层,爽儿心里又怒又怕,总觉得这人就在她身边,说不定就是她认识的人,平日里便躲在哪个角落暗中窥探着她,伺机而动! 这恶贼!若日后让她知道他是谁,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爽儿暗自咬了一阵牙,直到听外面春香唤她的声音,方应了一声,稳了稳心神,款步自假山后走了出来。 春香见了自家小姐,忙抢步迎了上来,“您怎么到那里去了,让奴婢好找……呀,您这眼睛怎么了?” 爽儿眯了眯微肿的眼睛,轻描淡写道,“刚才被沙子迷了眼,去那里背风的地方避了避——你去前面,可打听到什么了?” “听上房的人说,柳将军府里的人过来,放下几箱彩礼,已被夫人收了。那人传话说,因为只是纳个……所以没有婚礼,也不必小姐再带嫁妆,明日有乘轿子来接小姐过门就是了。” 春香在心里为她家小姐鸣不平,没有婚礼,只一乘小轿,即使是纳侧室,以柳将军的家势,也未免太简单寒酸了些;她偷眼打量爽儿的脸色,见她神情淡淡的,没什么表示,才继续道,“那人还说,柳将军临时有事公干,明日大概……不能回来……” 爽儿早知侧室会被人轻看,故而听了春香前面传的那两句话倒不觉得如何;但听到后面,心里却是一紧,抓住春香的手,“柳将军……因为什么不能回来?” 春香见小姐刚才还好好的,现在脸上却骤然变色,心知这句话戳到小姐痛处了,她定是听说姑爷成亲之日也不能回来心里不痛快。春香心里也是一阵紧张,结结巴巴道,“奴,奴婢也不十分清楚,听他府里人说,是去落云山剿匪……” 爽儿的眉梢跳了跳,将春香的手抓的更紧,“落云山那里……闹的很厉害吗?” 春香见小姐脸色发白,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忙安慰道,“也没那么严重……听说,厉害的是之前死的那个大寨主,新换的这个没之前那个有手段,不过是小打小闹;小姐放心,柳将军去剿匪应该很快就回来的。” 春香以为这样说小姐必然就安心了,哪知爽儿的脸色愈发暗了下来,像是突然生了大病一般,连眼睛都失去了神采;她沉默的松开春香的手,转身疾步走了。 回到房里,把自己身上反反复复洗个彻底,几乎要洗掉一层皮,爽儿才脱力一般倒在床上,闭起眼睛,什么都不愿去想。 可是有的事,并不是不去想,就能忘了的。 爽儿眼睛闭着,脑海中那个人影却愈发清晰了起来,他扬着浓密的眉,脸上带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痞笑,向她伸出手, “四四,跟我走……” 爽儿猛的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 她摸了摸半湿的枕头,感觉眼睛似乎肿的更厉害了,微皱了下眉,坐起身子。 春香早等在一旁伺候,爽儿比不得金凤玉娇两姐妹,平日里身边只有这一个丫环;因今日出阁,才额外又过来几个老妈子,站在旁边端着嫁衣首饰等,服侍爽儿梳洗。 爽儿穿戴整齐,由春香搀扶着去前堂拜别父母。 程老爷见女儿粉面朱颜,身段姿态仿佛画里走出的人一般,心里暗叹了声可惜,但又想到她是庶女便只能是这样的命,只盼着她过门后得到柳将军怜爱,不至于苛待她就是了;嘱咐了几句为人妇应守的规矩,便低头饮茶,不再说话。 爽儿移步至孙氏跟前,被亲热的拉住,提醒她过门后不要忘了娘家,时常给柳将军吹吹枕边风,多帮衬家里的买卖。爽儿强忍着心里的厌恶,点头说记住了。 孙氏身旁的两个女儿见长姐虽是身着嫁衣,但那嫁衣只是侧室才穿的粉色,而非嫡妻过门能穿的大红;又见她虽面上敷了脂粉,但仍能看出眼皮微微浮肿,猜测必是昨日花园里那番话生了效,惹得她苦恼垂泪。二人心下得意,假意上前说了些羡慕不舍之词,便放开了。 贾玉树也在一旁,却是眼神闪烁,似乎要说些什么,爽儿看了他就恶心,直接装没看见,从他面前过去了。 这样的场合,刘氏是亲母,本该在场,但爽儿怕她见了伤心,反添了病,早在几日前便拜别嘱咐过了,故而今日没有让她来。 拜别了众人,爽儿走入屋外的细雨中,回身,最后看了一眼她生长了十八年的地方,迈步上轿。 第5章 乘风将军 …… “我以后成亲,一定要八抬大轿,吹吹打打的让人迎进门!” “四四,你给我做压寨夫人,我肯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 “呸,想得美,谁要嫁给山贼了……” …… 爽儿被人用一顶小轿从后门抬入柳府,下轿后,她抬头打量面前的高墙大院。 毕竟是将军府,排场气派比程府强了不少;爽儿眼角的余光扫过门外把守的士兵,唇角轻轻挑了起来:一入府门深似海,将军府里戒备森严,她不信那个恶贼还能动得了她! 一个穿着颇体面,满脸精明的婆子笑着上前,“娘子,将军今日不在府中,让奴婢先伺候娘子歇下,您叫奴婢顾妈妈就成了。” 爽儿略点了下头,冲顾妈妈一笑,“有劳妈妈了。” 被顾妈妈引着到了后宅一处院落,进了屋子,里面等候的四个丫环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娘子”,倾身施礼。 “这是将军派来服侍娘子的,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她们;今后娘子就住在这里,您看可还满意?” 爽儿的目光扫过屋内。 屋子不是很大,布置的却十分雅致,一应家具都是上好红木打造,应是价值不菲,尤其是临窗的那张贵妃榻,阴天时听雨,晴天时躺着晒太阳再合适不过。 爽儿想起自己在程府所住的屋子,因为孙氏暗中捣鬼,她和她娘都只住在北房,长年没有阳光,里面的家具也十分老旧,几乎和下人用的无异。她是程府的大小姐,身边只有一个春香,她娘更可怜,被正房派来的人“服侍”,有就和没有一样。 相比之下,现在的这间房子既朝阳,布置的又合她心,还有这么多人侍候她;她何止是满意,简直是太满意了! 爽儿情不自禁的扬起唇角,愈发觉得自己当日选择嫁入柳府是对的。 转向顾妈妈时,爽儿明媚的芙蓉面上已带上了温婉又羞怯的笑容,“妈妈是这府里的老人,跟在将军身边日子久了,知道将军脾气;妾身刚来,却是什么都不知道,妾身的娘也是妈妈这般的年纪,日后若妾身哪里有做的不周之处,还要劳烦妈妈多指点了。” 言毕,柳眉微蹙,似是全没主意一般的拉着顾妈妈的手,楚楚可怜的样子。 顾妈妈没想到新过门的姨娘会主动拉她这个下人的手,颇有些受宠若惊:虽然她一直在柳将军身边服侍,有些脸面;但毕竟尊卑有别,姨娘怎么也算半个主子,哪有主子这样依赖信任一个下人,还把她和她娘亲相提并论的? 爽儿一使眼色,春香已将一个锦盒捧了上来。爽儿自盒中取出一副攒金的镯子,笑吟吟道,“初次见面,没有什么给妈妈的,若不嫌这粗陋,妈妈将就收下吧。” 顾妈妈忙推托,“娘子这般好样貌,手娇嫩得跟葱尖似的,戴着才好看,我老婆子哪戴的了这个。”爽儿已半推着硬塞到她手里,“妈妈不必客气,我从不戴这些,妈妈收了自己不用,给女儿或是亲戚也是好的。” 顾妈妈收了镯子,又见爽儿笑得温婉亲切,心里对这个新姨娘不由有些另眼相看:她虽是商户庶女,却没那些小家子气,出手大方,人也贤淑知礼,这样的人品气度只当个姨娘,还真是有些委曲了她! 想起刚才爽儿提到的事,忙真心的说,“娘子莫愁,宅中的事情尽管问奴婢,咱们这府里什么都不缺,独独少了女主人,如今有了娘子,咱们做下人的服侍没有不尽心尽力的!” 爽儿的唇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知道自己刚才主动示弱又送礼已经收到了效果:她刚刚嫁入柳府,无依无靠,除了柳将军的宠爱,她还需要顾妈妈这样忠心的帮手! 爽儿将顾妈妈的手握得更紧,面上带了一丝欣慰,随即又隐现忧色,“多谢妈妈操持。只是,将军他平日经常不在府里吗?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将军都没有回来,妾身这心里……” 她进门当天他都不在,下人们难免议论;另一方面,若是他真的长年不在,她在柳府里可就自在的多,连温良贤淑都不必装了! 顾妈妈见爽儿一脸关切,以为她是怕夫婿不在空闺寂寞,忙安慰她,“娘子不要多想,将军心里是有娘子的,不然不会早早让奴婢整理了这所院落给娘子居住。前几天落云山闹山贼,将军是奉了逍遥侯之命过去剿匪,推脱不得,等匪剿完了回来,定然会加倍对娘子温存。” 爽儿微微点了点头,知道柳将军并非有意避她心下稍安,又假装贤惠的将柳将军的好恶习惯向顾妈妈悉数问了一遍,心里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夫婿有了底,这才借口乏累,让下人都退下了。 自己一个人躺在宽大柔软的婚床上,爽儿面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了。 今日嫁入柳府,一切似乎还说得过去。柳乘风不在虽然让她有些没面子,但他事先都安排的很妥贴,也就没有十分轻慢她。等过几日他回来时,她身上那些痕迹早就下去了,也算两全齐美。 腰下有一处硌的她生疼,爽儿伸手至贴身的衣服里将那瓶事先准备好的鸡血取出来,看也不看的从窗户扔了出去。 …… 蝉噪声声。 爽儿身着一件浅碧色长裙,将身子懒懒倚在窗前的贵妃榻上,有些昏昏欲睡。 有脚步声由门外进来,爽儿懒得睁眼,哑着嗓子软绵绵唤了声,“春香,给我倒杯茶来。” 那人的脚步停在贵妃榻前,再没有声音,半天了,也不见递过茶水。 爽儿有些恼了。 嫁到柳府三天,不见柳乘风,爽儿在她这小院里自成一统,使奴唤婢,日常饮食供应无不精致,好不快活;连春香都跟着沾了光,因是陪嫁过来的,她不舍得使唤她,平日里只让柳府那四个丫环干活,难不成,把这小蹄子养刁了,她都支使不动她了? 禁不住嗔道,“春香,你这……” 微抬的凤眼在看清面前的人时一下睁大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眼前这个威武俊朗的男人是谁? “你……” “爽儿,我是你夫君。” 柳乘风? 爽儿的脑子“轰”的一声:顾妈妈上午才说他剿匪还要过两天才回来,让她耐心等待,怎么这就回来了? 这是内宅,能进来的男子只可能是府中主人,眼前站着的高大男子必是柳乘风无疑了!意识到自己还躺着,衣衫也因为刚才睡着有些凌乱,爽儿忙坐了起来,胡乱的穿上鞋子,“将军,妾身不知将军……妾身……” 一双手轻轻扶住了她,截断她倾身欲拜的动作,“无妨,是我临时取消了计划,刚赶回来的,怨不得你。” 爽儿被那双温暖有力的手臂扶住,娇躯不禁一颤,被他搀着起身时偷偷抬眼,她看到柳乘风有一双极为深邃的眼睛,而此刻,那双眼中有惊艳的神色。 他喜欢她的样子。 这个认知令爽儿如同吃了定心丸,瞬间安了心。 他是她的夫,她一辈子的依靠;他喜欢她,她的日子就好过了。 爽儿假装刚睡醒没力气,身子软绵绵的倚着柳乘风的手臂,由着他半搂半搀的将她扶回榻上,挨着她一起坐下。 柳乘风的身子是硬的,有一股习武之人与生俱来的强健与英气;爽儿柔弱的身子紧挨着柳乘风,愈发觉得自己像那倚着大树的软藤,只有靠着那棵大树,她这条藤才能爬上去,有一天,冲出云端! 爽儿半哑着嗓子,唤了声,“将军……” 柳乘风的身子几不可辨的僵了一下,向来平静无波的心底竟微微起了波澜,内里反反复复回荡的全是方才那绵软娇柔的声音。 他转头,向面前的女子温和的笑了笑,“无人时唤我‘乘风’就好。” “乘风……” 爽儿乖巧的应了一声,似是害羞一般,将头微微低下,露出一截白晰细腻的后颈。 顾妈妈告诉过她,柳将军出身军旅,平素不近女色,因此这么多年了府里别说正妻,连个姨娘也没有;又说柳将军是极好相处的,对待下人总是和颜悦色,他自己还颇通文墨,是个儒将。 由此爽儿猜测,柳乘风这样的男人,喜欢的应该是那种温婉乖巧的女子,如果再带一点“不经意”的娇憨和风情,那效果就惊艳了。 她不是有意欺瞒他,只不过是想找一条最省力最有效的路得到他的宠爱;好在生活在程府这么多年,这一套她早就得心应手了。 柳乘风盯着那截细瓷般幼嫩的脖颈出了会儿神,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般的轻咳了一声,“你方才说要喝水?我去给你倒……” 微微离榻,脸竟然有些红。 一双纤纤柔荑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爽儿微微摇了摇头,翦水般的大眼盈盈望着他,“将军出外公干辛苦,应该是妾身伺候您,哪能再让将军……” 不等柳乘风回答,已是袅袅起身,去桌案前倒了茶水端过来。 柳乘风接过茶来,尝了一口,挑眉,“这茶……” “妾身知将军素爱饮茶,这几日特意早起,将园中荷花池里荷叶上的露水收集了,煮出的茶水,将军可还喝得习惯?” 柳乘风看着面前善解人意的女子,觉得她言谈举止无一不惹人怜爱,无一不触动他心里最柔弱的那根弦,引得他想要照顾她,保护她,想要,把她搂在怀里,好好疼她。 柳乘风一口一口的将那杯茶水饮完,神色间已是恢复了平静。他起身将茶杯放回桌子上,向爽儿又是温和的笑了笑,“那天我不在,让你一个人过来,委曲你了。” 爽儿笑得温婉,“将军出外是为公事,妾身怎敢说委曲?”似是不经意的问,“我听说是去剿匪,那些山贼虽然凶残,但将军必已将他们剿灭干净了?” 柳乘风点了点头,“落云山的山贼闹了不少年,这次朝廷下决心要将他们清除。我这番已平了他们寨子,抓住几个头目,纵跑了些小卒,也成不了大气候了。” 爽儿的手指紧紧扣着贵妃榻的边沿,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她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男子,突然意识到他今日既已回来,那么今晚便该是洞房之夜,她得赶快再去准备瓶鸡血来! 第6章 投怀送抱 爽儿在房里等了一夜,却没有等到柳乘风。第二天一早,她旁敲侧击的问了顾妈妈,才知道柳乘风在书房处理公务,直忙了通宵。 ……原来是因为公务。 有的人就是太认真太严谨了,为了国,连家都可以不顾。柳乘风大约就是那样的人。 爽儿的唇角淡淡扯了扯:没关系,昨晚不来还有今晚,柳乘风是个男人,又不是圣人,他还能一直不过来? 然而柳乘风便真的没再过来。 一连几天,他不是在书房处理公务,便是在前宅指点着训练家丁;晚上要么回自己的房里,有时在书房的长榻上安寝。 爽儿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也不能说这些不是正当的理由,但是……他娶她进门又是为的什么?就只为摆着吗? 他一直不碰她,她倒是不担心自己并非完璧的事被发现了;但是,自新婚便独守空房,她还不被别人的口水淹死! 难道,她那天看错了,他其实不喜欢她?又或者,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竟然不能行房? 爽儿决定,把这件事搞清楚! 是夜。 柳乘风独自坐在书房里,一手执卷,挑灯夜读。 淡淡的幽香自身后传来,柳乘风眉梢一动,回过头,见自己新娶的侧室夫人正站在身后。 爽儿一袭素雅的白色长裙,乌墨般的长发盘成流云髻,其上不着朱翠,只插一支浅色的茶花;脸上亦未见施什么脂粉,却是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一双泛着水光的漆黑眼眸亮若星子,盈盈望着他,朱唇轻启,“夫君为国为家夜读辛苦,妾身亲手煮了些粥,还望夫君不要嫌弃。” 将玉手中端的一盅燕窝粥递了过来。 柳乘风的目光自回头那刻便不曾从爽儿的面庞移开,此刻看着那双端着粥的玉手,十指尖尖,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吹弹得破——这样的一双手本应由人捧在唇边,小心呵护,轻怜蜜爱,如今却甘愿为他下厨煮粥。柳乘风心里浮现一丝感动。 但随即,化为淡淡的疼痛。 这样好的女孩…… 柳乘风唇边漾起一抹温柔笑意,“爽儿煮的粥,为夫自是十分喜欢。只是这些粗活以后还是让下人去做,不用你亲自劳累。” 伸手,去接那碗粥。 爽儿垂着头,似是有些害羞的样子,略上前了一步,看上去是要将粥送到柳乘风手里。 变故发生的突然。 似乎是两双手交接中出现了问题。说不清是柳乘风没接住,还是爽儿低头将粥送的太近,那碗暗香四溢的燕窝粥不知怎么便打翻了,“叭”的一声落到地上,碗碎了,粥也在坠落时飞出来沾在两人衣服上,爽儿的裙边袖腕处全淋上了浓稠的粥水,柳乘风身上还要多一些,都淋在了胸腹和腿间。 “夫君……” 爽儿面上露出惊惶神色,顾不上自己,忙自袖中抽出手帕先为柳乘风擦拭,“都怪妾身不小心,刚才没端好,可有烫到夫君?……” 软滑细嫩的手似三月春风一般,在柳乘风身体上轻柔抚过,经过胸腹时尤其擦的细致,似有似无的触碰到衣料下的肌肤;她的指尖微凉,薄薄的一层衣料下,那人的肌肤却热得有些烫手,像是被点着了火。 粥水太稠,一方手帕终是擦不干净,爽儿擦了一会儿,抬起头面带娇羞的笑道,“夫君的衣衫都被这粥淋脏了,让妾身帮您换了吧。” 上前便欲解柳乘风的腰带。 指尖在将要触到柳乘风的身体时,那具身子却是猛的向后一撤。 大约是天气太热,柳乘风面孔微微泛红,气息也有些不稳,“不必了,我自己换过就好。” 转身,像是被什么追赶一般匆匆奔向门外,经过爽儿时低声说了句,“你也快去将衣衫换了,今晚不必等我。” 爽儿一个人站在书房里,看着柳乘风远去的背影,柳眉渐渐蹙了起来。 …… 浴间内,水汽缭绕。 柳乘风在浴桶中放松了心神,微阖双目,任热水一波一波,涤荡身体的疲乏。 有个端丽的影子在脑中浮现,她轻颦浅笑,手中端了一碗燕窝粥,娇声唤他,“夫君……” 陌生气息的靠近令柳乘风瞬间回过神,他警惕的睁开眼,长期习武的本能让他想也不想便反手抓住了来人的手腕,猛的拉到身前,“好大胆的贼人……” 在看清面前的人是谁时下面的话消了声音:爽儿面白如纸,似是被吓得不轻,衬得那双大睁的眼睛愈发漆黑幽澈,剔透的玛瑙般动人;柳乘风刚才的力道太大,爽儿的身子重重跌在桶沿上时,上身的衣襟被水打湿了一片,薄薄的衣料浸了水,变成了透明,早就遮不住什么,胸前的美景呼之欲出。 柳乘风猛的抽了口气,“爽儿,你这是……” “妾身那日弄脏了夫君的衣衫,心里很是不安,便又赶做了一件新的想要为夫君换上,过来时恰巧您在沐浴……”爽儿的一双美眸楚楚可怜,无辜的望着柳乘风,“夫君,便让妾身为您擦身可好?” 爽儿特意在“夫君”上加重了语气:夫妻之间增添些闺房乐趣,多少人乐此不疲的事,柳乘风这次还会拒绝吗? 柳乘风浸在水中的另一只手忽的紧紧握成了拳。 她是他的侧室,他明正言顺可以碰的女人,此刻她衣衫尽湿,娇艳欲滴的在他眼前,任他采撷,只要一伸手,他就可以摘到那株倾国的名花…… 柳乘风将头转过一边,淡淡的说,“不必了。” 爽儿的眸光闪了一下,“夫君……” “我不习惯被人服侍沐浴,你回去吧。” 爽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仔细打量柳乘风的神色,试探道,“那……妾身在外面候着,一会儿伺候您更衣……” “这也不必。”柳乘风很快打断了她,“夜深了,我沐浴完就休息了,这衣衫你放在外面,我自己会穿,你不必等了。” 爽儿的心里凉了半截。 柳乘风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愿她碰他。 上一次的试探她还可以安慰自己,许是那人素有洁癖,身上沾了粥水便扫了兴致;这次她特意从顾妈妈那里打听清楚了,知他今日心情不错,趁晚间沐浴,人最放松的时候她带了衣衫过来,当然也是醉翁之意,无非是想有个答案:他一直不碰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答案有了,却让人心寒。 爽儿心里不甘,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再不甘眼下也只能先离开,以免惹人讨厌。 “既如此,妾身就先告退了,那衣衫夫君一定要记得穿……” 爽儿盈盈起身,向柳乘风拜了拜,转身走了出去。 柳乘风望着那个远去的窈窕身影,神情复杂。 …… 爽儿一个人在宽大的婚床上,半倚半躺,盯着面前跃动的烛火出神。 那柳乘风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若是不喜欢她,为何当日让人登门求亲?若是喜欢她,她几番投怀送抱,石头人也该动心了,他为何避她如蛇蝎? 他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做的,他顾忌什么? 爽儿想着自己已被那贼人污了身子,本也不指望柳乘风如何善待自己;但毕竟她是新嫁,若从一开始柳乘风就不碰她,夜夜宿在别处,下人们难免有闲话,时候久了,她在这柳府的日子必定不好过,说不定最后下场比她娘还不如…… 爽儿正在思量,忽听房门一响,却是柳乘风走了进来;他神色淡然,身上穿的正是她为他缝的那件衣衫,离近了可以闻到身上干净的沐浴气息。 爽儿眉梢微动,继而面上现出喜色,“夫君……” 忙下床想要服侍。 “不用了,你躺着吧。” 柳乘风摆手阻止了爽儿,走到窗前的贵妃榻旁,回身冲她温和的笑笑,“我不习惯和别人同睡,以后就睡在这里,你自便就好。” 侧身躺下,将脸朝着窗户方向。 爽儿僵着身子,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刚要热起来的心又冷了下去。 留宿在这里,又不和她同床,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夜色渐深,柳乘风躺下后便没有出声,大约是睡了。爽儿想了想,拿了床锦被,走过去轻轻盖在那人身上。 不管怎样,柳乘风肯过来,便为她免了旁人猜疑,可见他心里是为她着想的;他不碰她,虽然有些古怪,但以后日子长着呢,她可以慢慢想法子把这原因找出来。 爽儿又想起他进来时穿上了自己亲手缝制的衣衫,还是当寝衣贴身穿着,唇角便慢慢翘了起来,她走到案前熄了烛火,自行上床睡了。 黑暗中,柳乘风睁开眼睛,目光闪烁不定。 …… 翌日,爽儿醒来时见顾妈妈和春香含笑站在床边,忙起身,“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倒让妈妈等我了。” 顾妈妈紧走一步上来笑着,“娘子这是昨夜服侍将军辛苦,必是劳乏些。是将军吩咐不让叫醒娘子的。” 柳乘风想得倒是周到。 爽儿唇角隐隐现出一抹笑意,面上故意带了些娇羞,似乎是被顾妈妈说中了缘故不好意思一般,只低下头,起身让下人伺候着更衣。 抬臂时,丝质的寝衣顺着柔若无骨的手滑下,露出一截光滑白嫩的藕臂。 顾妈妈眼尖,看到爽儿腕上,脸上顿时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将军真是疼娘子,这镯子除了城里那家‘翡翠阁’,哪还做的出这样好的成色?” 爽儿唇角含笑,并不答话,只将手腕抬起来,迎着光仔细看那镯子:镯身剔透,被阳光一照愈显光润璀璨,今晨她睡得朦胧时,似乎是柳乘风过来给她戴上的,果然好成色! 一时更衣梳洗了,用罢早饭,有丫环进来通报,“锦绣坊的人来给娘子量身订做新衣了。” 爽儿暗暗掩了心里的惊讶,不动声色的等着制衣的工人过来。锦绣坊是专为京城权贵制做成衣的商铺,一件衣服能顶寻常人家数年的花销,程府里也只给孙氏母女做过一两件过年的衣裳,爽儿和她娘却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柳乘风待她真是不薄。 待送走了锦绣坊的人,又已是半日。爽儿一转身,却见柳乘风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正看着她。 爽儿眨了下眼,随即粉面含笑的上前,“乘风……”半真半假的嗔道,“锦绣坊的衣裳那么贵,有一两件就够了,你怎么连日常起居的都让人给我做了。” 这得几千两银子,用这钱买处宅子给她娘养老多好! 柳乘风微微笑了笑,“你嫁过来时我正在外面,回来时又晚了,耽搁了你回门。这一阵正好我在,改日便一起回去见见你爹娘,到时候总要穿些新的衣裳。” 柳乘风心细如发,连回门的穿戴都为她想好了,爽儿这次是真的有点动容。她轻轻挽住他的手臂,真心实意的唤了他一声“乘风……” 程爽儿是知道感恩的人,他对她如此,她亦会投桃报李;便是没有肌肤之亲,便是,她的心已经随着那个人一起死了,不会再爱;只要他一直这样待她,她不介意一辈子在他身边,安份守己的做他的女人。 第7章 风光回门 马车停住。 爽儿自车内伸出素手,搭在柳乘风臂上,由他搀扶着下来。 早就在门口恭候的程氏夫妇见将军女婿跟着一起回来,笑得嘴都合不拢,尤其又看爽儿一身华服,容貌气色比她出阁时还强了三分,心里更是暗暗称奇,想这将军府果然是养人的地方,看样子这位女婿对女儿也不错,自家这门亲事算是攀上了。 一旁的金凤玉娇两姐妹却是另一番心思。 她俩原本在爽儿出嫁前,奚落她是去给人当姨娘,猜她在那府里必不好过,就等着回门时看她哭天抹泪再嘲笑一番;哪知今日一见,长姐容光焕发,穿戴打扮俨然贵妇,姐夫更是相貌堂堂,两人站在一起璧人一般。最关键的是,柳乘风自爽儿下车起眼睛便没从她身上移开过,一举一动无不体贴周全,这不是恩爱是什么?金凤玉娇在心里后悔不迭,埋怨母亲当日推脱了这门好亲事。 众人进得房里落座,约略说了几句家常,爽儿环顾四周,有些诧异的问,“怎么不见我娘?” 程老爷一时反应不过来,随口道,“你娘不就坐在堂上吗?” 爽儿瞥了眼堂上的孙氏,嘴角微向上挑了挑,没有答话。 孙氏尴尬的咳了一声,“本来是要你娘来的,不巧她昨日突然病了,怕过来再受了风寒,便没过来。”狠狠瞪了死老头子一眼:人家这是找自己的亲娘! 爽儿变色道,“什么?我娘病了?我要去看看!” 起身便向外走。 程氏夫妇心里暗叫不好,想要阻拦,但爽儿自幼在程府长大,她熟门熟路,旁人哪里追得上? ——便是追上如今也不敢拦。 只得跟着爽儿,一大群人到了后宅,进了刘氏的屋子。爽儿看到床上的人,叫了声“娘”,便一下扑倒在床前,大放悲声。 “娘,女儿出嫁前您这身子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爽儿两弯柳眉紧紧拧在一起,拉着刘氏的手,眼泪似乎马上要掉下来,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是不是下人服侍的不尽心,惹您生气才病的?” 翠红早从前厅得到消息,知这大小姐已是今非昔比,故而自打刚才爽儿一进来便偷偷躲到角落里,努力降低存在感,此刻听爽儿那句话直指自己,腿一软,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小姐,奴婢不敢,奴婢一直尽心服侍二夫人……” 爽儿看着翠红,冷冷勾了下唇角,“姐姐是如何‘尽心’服侍我娘的,我清清楚楚,只是,姐姐既要照看我娘,又要顾着大娘那边的事,怕是忙不过来;不如,我求将军从我们府中拨几个丫环过来,帮着姐姐可好?” 让出阁的女儿从夫家派人过来,这简直是打娘家的脸了! 程老爷眼见着以前乖顺懂事的大女儿今日回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当着将军女婿说出话来半点不给自己留脸面,也不敢恼,忙上前,“女儿,咱们府里有的是人,哪用你和贤婿再操心这个。”回身吩咐管家,“快把翠红撵了,再找几个伶俐忠心的丫环过来,服侍二夫人。” 爽儿乖巧一笑,“还是爹爹心疼我娘。”又蹙着眉抬头,“这屋子怎么这样憋闷,朝北的屋子就是不如正房住着敞快,娘,女儿虽和你女婿日日住在大房子里,但只要一想您还住在这样的屋子,我就……” 拿手帕去抹眼角。 程老爷嘴部抽搐,想说你娘不是一直住在这屋子里吗?如今将军女婿在场,把后宅相互倾轧的事抖出来,让他以后还怎么在女婿面前抬头!这哪里是探望病母,分明是兴师问罪来的! 赶紧又说,“女儿啊,为父早就给你娘准备好了大屋子,因她一直病着就没有换,既觉这里憋闷,下午就让你娘搬到正屋去住。” 爽儿这才止了悲声,点了点头,“还是爹爹想的周到,女儿一见我娘病了,心就慌了,也不知刚才说了什么胡言乱语,爹爹不会怪女儿吧。” 程老爷忙不迭摆手,“怎么会呢,女儿这一片孝心,为父很是欣慰……”偷眼看向女婿,见柳乘风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一直专注的看着女儿,心知刚才自己是做对了:多用几个下人、换个大房子都不要紧,关键是要巴结好豪门女婿,程家的买卖才有发展! 生怕待久了,爽儿又说出别的来,忙回身对柳乘风道,“贤婿,且让她们母女在这里说些梯己,咱们去前面用茶如何?” 爽儿也看向柳乘风,“夫君,妾身想在这里多陪陪娘,你和爹爹先过去吧。” 柳乘风见爽儿唇角隐隐带着笑意,知道她心愿已达,无需自己再在这里震慑,点了点头,“也好。”和程氏夫妇走了。 待众人散尽,屋内只剩下母女二人,刘氏拉着爽儿的手,“小霜,你一回来便哭成这样,柳将军会不会不高兴?”脸上现出担心的神色。 没有观众,爽儿脸上一扫悲伤的神色,一笑道,“娘,我是故意哭给人看的。若不这样,如何能让爹爹重视你善待你?”微低了头,唇角淡淡勾起,“夫君待女儿极好,不会不高兴的。” 他早就看出来了,但一直站着不走,不就是在帮她撑场面?这个情,她也记着。 刘氏点了点头,“这样就好。我看你气色也比以前好得多了,那柳将军我看了,是个面善的人,想来这些日子没有亏待你。咱们做女人的,最重要的是服侍好夫君,夫君宠爱,才能有好日子过。你要多顺着他,等有了一男半女,你这后半生就有靠了……” 爽儿本来含笑听着,待刘氏说到“一男半女”时,面上笑容一滞,抬起头勉强应道,“女儿记住了。” 刘氏素来体弱,现今又病着,今日见了女儿才多说了几句,实已乏累;爽儿见了便不欲多扰,说了几句,便服侍她睡了,又将照看母亲的丫环仔细叮嘱了一番,这才出来。 到了前厅,只看见程老爷和正房一干人,却没有柳乘风。 程老爷忙解释,“我们过来时,逍遥侯派了人来,将柳将军叫走了。” 爽儿知逍遥侯是柳乘风的顶头上司,他派人来找自然是有公事,便点了点头。一时下人摆好饭菜,爽儿出阁前,偶尔参加家宴,也是在下首相陪,今日便如贵宾一般,被众人拥着坐在上首;爽儿似是随意的说了句“只想和自家骨肉同桌吃顿团圆饭”,程老爷心领神会,于是贾玉树便没能上桌。 席间程老爷还不时为爽儿布菜,叮嘱她调养好身子,早日为柳将军诞下子嗣。孙氏母女的态度也是一改往日,艳羡的看着爽儿腕间的玉镯和身上衣裙,一口一个“女儿”“姐姐”,当真是比亲的还亲,全家一派父慈女孝,其乐融融的景象。 用罢了饭,又闲聊了几句,爽儿借口不放心母亲,又到后宅亲眼见了刘氏已搬到宽敞通透的大屋子住,身边丫环已换了人,这才和父亲说出门太久,还要早点回去服侍夫婿,就要告辞回去了。 程老爷现在已将爽儿视为自己嫡嫡亲的女儿,见她要走,竟有些依依不舍,拉着她的手,“女儿,日后记着常带你夫婿回家看看。” ——好给家里的生意多撑撑门面啊。 爽儿唇角微扬了扬,却是不置可否。现在是他求她,她表现的越矜持,她娘在这府里的地位就越尊贵,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让柳乘风陪着一起回来,所以这次的架子更要摆到十足,才能让她这势利的爹和孙氏印象深刻。 辞别了众人,爽儿由下人搀扶,上了柳府的马车。车夫一声鞭响,马车摇摇晃晃的上了路。 爽儿一个人坐在宽敞的车厢内,想着今日回门多亏了柳乘风,自己在娘家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以后回去更要小心奉承他,最好哄得他开心,能把娘接到柳府同住,她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又想到她娘说的“一男半女”的话,爽儿不禁苦笑了下:那他也得碰我才成啊。 懒懒的伸了下腰,爽儿觉得有些乏累,想要从后面隔段的柜子中取毯子盖着睡一觉,刚打开柜门,冷不防里面竟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捂住爽儿的嘴,另一只手飞快的拦腰搂住爽儿,将她的两条手臂一起紧紧圈在臂弯里,那人一个闪身,从藏身的柜子里钻了出来! “贱人,果然攀上高枝了,排场倒不小!”男人干涩冷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阴森得像是地狱里的魔音,“这倒方便了老子,正好在这里干你。” 第8章 双面闺秀 爽儿的心像是被大力猛的击中一般,剧烈的收缩成一团,若不是被捂着嘴,差点就叫了出来:那个恶贼,他,怎么竟能进到柳府的马车里来! 柳乘风是朝廷命官,他的马车自然护卫森严,装饰也是极为华贵舒适,内部宽敞,车壁又厚,这意味着,寻常人很难靠近这马车,而里面的声音外面也很难听到。 爽儿想不明白面前的恶魔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进了这马车的。 更令爽儿惊讶的是,男人这次居然没有蒙住她的眼睛!车内光线虽暗,却并非不可视物,她也因此看到了那个人。他有张极普通的面孔,落在人群里绝不会引人注目的那种,只那双眼睛,精光四射,从里面透出的目光像两把刀子一样,刺的人胆寒。 趁那人将手稍稍松开之际,爽儿猛喘口气,“你……不要乱来,我夫君是京畿将军,他若知道了……” “他若知道了,会先剐了你。” 面前的男人一把抓住爽儿抵挡的手,将她两只皓腕都拢在自己手里;另一只手捏着爽儿下颔,强迫她抬起头来,“你太不了解男人了——你让他戴了绿帽子,他还能让你活着?” 满意的看着那双美丽的眸子瞬间瞪大,冷笑一声,指尖摩挲着她细嫩的脸蛋,“不过你这样的美人,他也许会舍不得。最多卖到妓馆去也就是了。” 爽儿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有愤怒的原因,但也是因为害怕。她知道他在吓她,故意的拿这种下流话羞辱她;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被他引着向最坏的地方想,而更令她气愤的是,他说的那个结果,确实可能性很大! 被杀或被卖到妓馆去,那她娘…… 终于,爽儿僵硬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 她的头微动了动,明亮的眸子迎着那人视线,直望进他眼睛里去,突然妩媚的一笑,“爷,那您今天想怎么玩?” 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是秋天里最纯粹静谧的湖水,能把人溺毙进去。 男人的心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但随即,一股浓浓的恨意涌了上来,他在心里冷笑:果然是个人尽可夫的娼妇。 松开了爽儿的手,男人将身子坐正,从容不迫地靠着身后的车壁,“把衣服脱了。” 爽儿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呼吸一滞,虽仍笑着,脸却白了。 “我没什么耐心,要是不想一会儿衣服烂了被人发现,就自己脱。” 爽儿知道自己已经势成骑虎,到了这种程度,装不下去也得装;不然那恶人真干得出扯烂她衣服的事! 她心里恨死这个人了,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但眼下她还得顾着她娘,硬拼是自己找死,只能先把这恨记下,等着以后有机会再找他索命! 在男人的注视下,爽儿咬着牙将手伸向胸前的盘扣。 不论她在人前多么高贵端庄,在他面前,却总感觉自己像个下贱的娼妇。她都没有当着柳乘风宽衣解带过,却跟这个禽兽有了这么多次…… 爽儿垂下了眼皮,怕被那人看到自己眼里的恨意。只是那解着盘扣的手都有点抖,半天解不开一个。 男人背倚着车壁,好整以暇地享受着面前的女人内心受煎熬的样子。她不就是喜欢装吗?他倒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被他折腾的狠了?” 突然的一句话,令爽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她抬头看着那个人。 “他怎么样?有我强吗?” 男人对这种话题一点都不避讳,又或许他根本就是成心羞辱她;他的目光肆意的扫过她玲珑有致的身子,如有实质一般将她周身都抚了一遍,等着她回答这种难以启齿的问题。 爽儿心里的恨被那种羞辱的目光点燃了。她将面孔抬起,精致的下颔仰成一个骄傲的弧度,“他自然比不上爷—— 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也没个节制,每晚我怎么求他都不肯停下来呢!” “是吗?” 男人面上仍是似笑非笑的,目光却骤然冷了下来,突然伸手揽住爽儿的腰,一把将她扯入怀里。 “这是比我强了?” 微微用力,铁箍一样的手臂紧紧圈住爽儿,目光更是似锋利的刀刃一般,在爽儿面上慢慢扫过,几乎不曾将她剥下层皮来! 爽儿被那两道冷得能杀死人的目光盯得心里一颤,但是仍然嘴硬,勉强笑道,“我夫君是将军,他自然……” 一只手突然探到她腿间,隔着那层薄薄的亵裤,准确的找到了某处,轻轻一捻,“什么?” 爽儿猛的一颤,只觉得像是被雷击中一般,自腿间散出奇异的酥麻,瞬间遍及全身。 她忍不住颤着低吟了一声,声音像是被撩拨到的猫一般绵软无力。 “他到底怎样?”男人似是没有注意到爽儿的变化,气定神闲的看着她,手下却是丝毫不停,顺着亵裤的边沿,直接将手指探了进去,时轻时重的捻转。 爽儿的汗漫了出来。 马车内虽然宽敞,但毕竟不如外面,气喘得急了便会觉得憋闷;更兼有时道路偶有颠簸,车子每晃动一下,那根手指就趁势入的更深,辗转不尽,令人欲狂! “他,他……” 爽儿轻轻抽气,被那只作恶的手折磨的思绪几乎飞散,虽是羞怒难当,却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那个恶贼竟还低下头去,隔着丝质的衣料,轻轻咬啮她胸前硬挺的珍珠;爽儿的身子被他强势的圈在臂间的一方小小天地里,难受得想要弓起身来都办不到,真是不上不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嗯?”手指微微弯曲,换了一种更刁钻的角度。他仍不放过她。 爽儿被逼得泫然欲泣,一双妩媚的眼睛里全是春情,她勉强收拾起意识,咬着牙答,“我夫君,他,自然是很……” 那个“强”字还没有说出来,爽儿面上神色突然一变,哑哑的低叫了一声,身子也是骤然一僵,然后便像是被抽了筋一般,整个人软倒在身后的怀里。 再说不出一个字,只喘个不住。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指间是粘粘连连的银丝。 “他便是这样让你满足的?我随便一碰,你就浪成这样了?” 男人的脸上仍是平淡的没有一丝表情,但那语气和眼神却让人羞愧的恨不得想死! 爽儿又羞又怒,偏偏羞耻的证据在他手上;她没有话反驳,只能用水意盎然的眼睛狠狠瞪着他。 “既然离了爷你空虚成这样,下回就带个玩艺儿给你,无需男人你也能自得其乐。” 那人将唇紧贴着她的耳边,状似十分亲密,说出的却是极端恶毒下流的话。爽儿的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地毯,指甲都陷进去,却是咬紧了牙,一言不发。 马车在大道上颠颠簸簸的,两人的身子便这样挨在一起,偶然一个起落,他们就靠的更近,仿佛生来就连在一起一般,密不可分。只是,两颗心却挨不到一起,一个是已经死了,一个是根本没有。 到柳府前要经过一个漆黑的桥洞,没入桥洞时车厢里瞬间黑了下来。 爽儿只觉得身上一轻,等车里再恢复光亮时,却已不见了那人踪影。 她伏在车厢的地毯上,想着刚才发生的事,真的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那个人,连她嫁人了都不放过她!越想越恨,狠戾之色在她眼中渐渐聚拢,似是积压了重重的乌云。 回到柳府,趁着柳乘风还没回来,爽儿一个人在浴间里泡了大半天,将自己浑身上下反复洗个通透。不但是因为那个人,她连这样的自己也有些厌弃。 擦到颈间时,无意中碰到那枚冰凉的玉坠,爽儿的手突然停住了。 …… “四四,你根本就是个敏感身子,何必总装大家闺秀,端着多辛苦。” “……不要脸!百花楼的姑娘不端着,你找她们去啊。” “哎,哥哥我还偏就喜欢你这样的,谁说山贼不能娶良家女子了!” “萧义山,想娶本姑娘,下辈子吧……” …… 一滴水珠从爽儿面颊飞快滑下,落入浴桶中。她的眼睛微睁了睁,像是刚从梦里醒来一般,松开那玉坠,迅速撩了捧水敷在脸上,于是,整张脸都湿了,再也分辨不清那眼里的是水还是别的。 晚上柳乘风回来,下人向他禀报姨娘回府沐浴后头疼,没用晚膳就休息了。 柳乘风进了内室,见爽儿面朝里躺在床上,似是睡了。 他站在烛光照不到的暗影里,盯着床上那个单薄的身影看了一会儿,终是走过去,抻过床上的锦被,想帮她盖好。 俯低身子时,禁不住看着身下的人。 皎洁的月光透进来,照在爽儿脸上,她的眼睫纤长,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柳乘风盯着那张宛如婴儿般纯真的睡颜,有些发呆,垂在身侧的手晃了几下,终是犹豫的抬起来,慢慢的去接近睡美人的脸。 第9章 拉上婚床 爽儿的眉突然皱了一下。 那只已经要碰到她面孔的手,一下停住了。 柳乘风紧张地观察着爽儿,发现她皱过眉之后,并没有睁眼,只是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痛苦起来,似是做了什么噩梦,身子微微抖着,缩成一团。 爽儿在梦里看到那个人浑身是血,连平日里脸上那抹不羁的笑也染了红色,他一步步向她走来,伸出手,“四四,你答应和我走的,为什么没来?” 有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爽儿吓得尖叫起来,拼了命似的挣扎,那只手却握得很紧,甚至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她听到有人叫她,“爽儿,你醒醒!” 爽儿睁开眼,有些茫然的看着柳乘风。 柳乘风的眉微微皱起来,他拿块手帕擦去爽儿额头的冷汗,“你怎么了?刚才做什么梦了?” 十分关心的样子。 爽儿看着面前的人,终于辨认出这是她的夫婿柳乘风,不是那个山贼萧义山;这里是柳府,也不是落云山。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硬逼着自己挤出点笑来,“刚才做了个噩梦,吓到夫君了?” 伸手抚上胸口,心有余悸的样子,“是只大老虎,好可怕……” 衣袖顺着光滑的肌肤落下,露出一截手臂。柳乘风无意间一瞥,眉头动了下,目光便锁在了那上面。 爽儿发觉柳乘风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自己手腕上那处青紫,心里一惊:糟了,定是白天被那恶贼用力攥着,弄出痕迹来了! 忙把手放下,装作不在意的一笑,“回来时在马车上颠簸,不小心撞了一下。” “……还疼吗?” “好多了。” 柳乘风定定看了爽儿一会儿,将揽着她肩的手慢慢松开,“刚才那梦,许是白天回门累着了,好好歇着吧。” 起身离了床,向平日自己眠宿的贵妃榻走去。 爽儿看着柳乘风的背影,一直压抑在心里的那个念头越来越强,咬了咬牙,终是开口叫道,“夫君……” 柳乘风停住了。 “我刚才做了噩梦,现在一个人睡着害怕。” 屋子里原本就静,现在更是静得像是没有人一样。 爽儿的手紧紧攥着身下的床褥,她等着那人回答。 不习惯同人一起睡,这是理由吗?有哪对夫妻同房却一直分床的?他若真的讨厌她便也罢了,但爽儿明明感觉到,他对她并不是没感觉! 柳乘风慢慢转过身。 他的面孔背着光,显得有些黯淡。 “我就睡在这屋里,我睡的轻,你一有动静,我会立刻过来叫醒你。” “我……下午沐浴时好像受凉了,现在身上也很冷!” “……我叫人多给你拿床被子来。” 柳乘风转身欲走,刚抬腿,却觉身后一阵风似的,有个软软的身子冲过来撞到他背上,纤细的手臂从后面伸过来,紧紧环住他的腰。 爽儿孤注一掷,她知道这次若不成功以后更没机会了,看柳乘风要走,她顾不上穿鞋,赤着足就从床上跑了下来,散落的发垂在他身侧,丝丝缕缕的,像柔弱的蔓藤,缠在他身上。 “夫君……乘风!” 她低低唤着,将脸轻轻贴在那人僵硬的背上,“别走……” 柳乘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眉微微蹙起,眼睛里是复杂的神色。 腰间的那双手,那么凉,还有点抖,但是却环得那么紧,就像溺水之人抱住一根浮木一般,死死的不松开。 柳乘风的心不是磐石,便是磐石,也禁不住水滴石穿。 他感觉后背的衣服一点一点濡湿,凉凉的,是眼泪。 爽儿哭得半真半假,她觉得有点委曲:柳乘风为什么这样对她?娶了她,晾着她,却又对她好,他图什么?但是更多的,是因为那场梦。爽儿借着这点委曲,将刚才在梦里没有流出的泪水流了下来:萧义山,我现在遭到报应了,你满意了吗? 柳乘风的手抬起来,犹豫了一下,终是慢慢落下,覆在腰间的那双柔荑上。 “爽儿……” 他的手很暖,掌心粗砺,是习武之人都有的茧。爽儿觉得自己的手被那双手包裹住,就像整个人都被他捧在掌心一般,有种被人呵护着的感觉。 “我……之前在战场上落下了毛病,睡觉不安稳。曾经在梦中杀死过身边的人……我和你同床,怕是……” “我不怕!” 爽儿初听柳乘风说这番话时,确实有些心惊胆战;但转念一想,这会不会是他推托的借口?她这些日子和他共处一室,也没见他有发狂的时候。——便是真的,他有那梦中杀人的毛病,同床时把她杀了,她也认了,她已嫁了他,是他的女人,总不能因咽废食,一辈子分床吧! 柳乘风原以为自己说了那话吓唬她,她便会放开手,哪知爽儿这回是铁了心要缠住他,一双手不但不松,还越环越紧,软软的身子紧紧贴着柳乘风的背,像是想把自己拼命融进他身体里般用力。 “乘风……” 爽儿固执的唤着他的名字,心里打定了主意,她今天就缠上他了!想要她松开,除非把她手剁下来! 柳乘风的眼微微眯起来。 许久,心里轻轻叹了一声,终于说,“好吧。” 覆着爽儿的手稍稍用力,将她固执的指头一根根掰开,转过身,“我陪你睡。” 略一倾身,将爽儿的身子轻轻抱了起来,慢慢走到床前。 爽儿的一双眼睛因为有泪光,显得亮晶晶的,被柳乘风抱着,她有一种心都要飘起来的感觉,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人,虽然他目不斜视,没有看她,她的唇角却微微挑了起来。 将爽儿放在床上,柳乘风果然也侧身躺了上去。 拉过锦被,将爽儿的身子盖好,又细心为她掖好了被角,淡淡道,“睡吧。” 他自己只在身上略略搭了被子的一角,背过了身去,贴着床的边沿,和爽儿之间隔了好大一段距离。 爽儿的眼睛微微睁大:这个……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乘风……” “你今日累了,先睡吧。” 柳乘风没有转过身子,声音从前面传过来,飘飘乎乎的,有点不真实。 爽儿的手微微握紧了一下,看着那个背影,慢慢的,终于又松开了。 算了,今日先把他拉上床,剩下的再一步一步来。 柳乘风抬手熄灭了烛火,黑暗中,爽儿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 …… 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香甜。爽儿再睁眼时,发现日头都挺高的了,柳乘风又是先起了,却没有叫醒她。 爽儿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怎么身边有个男人就睡得这么死了,难道真像那个恶贼说的,自己就这么贱? 忙起身,让春香服侍着穿戴好了,正要出去,柳乘风却进来了。 爽儿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为妇之道,有些羞愧,轻声道,“夫君……” 柳乘风温和的笑笑,“昨晚睡得还好?” “嗯。” “天气热,你日间好好在家休息,莫要太劳累了……” 爽儿见柳乘风要走,想到昨晚自己临睡前未来得及说的话,忙开口,“夫君,我……今天想出去……” 柳乘风停下来。 “我出嫁前曾许过愿,若嫁得如意郎君,便要到城外庙里还愿。所以我今日想……” 爽儿面上虽然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心里颇为紧张,她见柳乘风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脸上看不出表情,心里的那份紧张更加剧了。但是话已出口,她不得不继续义正辞严的说下去,因为,今日这趟门,她是一定要出的! “你去还愿也是应该,但我今日还有个同僚要来,不能陪着一起去,不如改日……” “我自己去就可以!”爽儿见柳乘风面上露出诧异神色,知自己刚才说的太急了,忙假装羞涩温婉的笑道,“妾身还愿,说的都是些女儿家的心事,夫君听了怕会不耐烦。况且那庙就在城外不远,有家丁陪着,半日就能往返。夫君事务操劳,昨日刚陪妾身回门,今天这趟妾身自己去就好。” 柳乘风本欲再劝,但见爽儿仰起的脸上都是企盼之色,终是不忍拂她的意,沉吟片刻道,“也好,我让管家多派些家丁陪你去,早去早回。” 爽儿听到许可,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她的唇角慢慢绽出笑意,“好。” 第10章 庙中遇险 城外寺庙。 爽儿让所有人都在外面,自己一个人步入大殿。 抬起头环顾殿内,见摆的还是那几尊菩萨,只是颜色比起她上一次来时又黯淡了不少。 爽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上一次……遥远的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 “四四,你看这里这么多菩萨,咱们就在这拜天地怎么样?” “少做梦了!还有,人家明明叫爽儿,你做什么老叫我四四?再乱叫我可要恼了!” “……山贼哪认得那么多字了!我只知道你那‘爽’字有四个叉子,可不就是个‘四’。” “……” “四四多好,好记,又好听,来,四四,给哥哥香一个……” …… 爽儿执了香,在神像前跪下去。 “信女程爽儿,求菩萨慈悲,让那人在阴间少受苦楚,早日超生。来日信女定为菩萨重塑金身……” 萧义山,我对不起你,但是我身不由己。今日是你的忌日,我来拜你,等我娘去了,我就去下面找你还债;或是做姑子,一辈子吃斋念佛,给你修来生。 殿门突然“怦”的一声被撞开了。 爽儿一惊,手里的香掉到地上。她回头,见门口站了几个人,当前一个头上载个眼罩,遮住一只眼睛,是个独眼龙;他旁边的几个身上都挂了彩,个个手里拿着刀剑,一伙人凶神恶煞一般,一阵风似的冲进殿里。 爽儿认得那个独眼龙,惊骇得睁大了眼,几乎要晕过去。 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逃跑,可是想动,身子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在她挣扎时,独眼龙已抢步到了爽儿面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脸鄙夷,“哎哟,这不是大嫂吗?——不对,现在要叫你柳姨娘了!……”突然上前一把抓住爽儿衣领,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臭婊︱子,你害死我们大哥,兄弟们正要找你报仇,今天在这里遇到了,真是老天有眼!” 爽儿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狰狞面孔,一颗心跳成一团,但是手脚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拼尽全力的挣扎着说,“不是……我没有……” “还说没有!”独眼龙一脸悲愤,“你答应嫁给我大哥,约好了地方去见他为什么又不去?我大哥在雨里等了一夜,结果被雷劈死了,这不是你害的是什么!”他恶狠狠的瞪着爽儿,眼睛都红了,“本来我们约好第二天和金钱帮合伙做笔买卖,结果没了大哥买卖没做成,金钱帮就跟我们结下了梁子,官府剿匪的时候也不帮着我们了!” 爽儿听得心惊胆战,她没想到那次爽约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独眼龙手上用力,掐紧了她的脖子,“我们打听到了,原来你是攀上高枝了,给那个柳乘风做了姨娘!你真是够狠啊,刚害死我大哥,转头就嫁了人,还是我们的大仇人!柳乘风踏平了我们寨子,只我们几个跑了出来……你说,这是不是也是你挑拨的!” 爽儿的眼睛越睁越大,被独眼龙的那双手勒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她拼命摇头,“不是……我当时不知道,我……” 她和萧义山的事,没法和这几个人解释;至于柳乘风,她答应嫁给他时,也不知道他会去落云山剿匪,若是知道了,必定会拼命想法阻拦,怎么会去挑拨?! “臭婊︱子,你还嘴硬!即便不是你挑拨的,柳乘风是你男人,这笔帐也要算在你头上!这寨子是我大哥带着大家打拼出来的,是他的命啊,到现在全毁了,都是因为你!今天是我大哥忌日,我们正愁没有祭品,现在正好拿你的心来祭他!” 独眼龙越说越气,一眼看向爽儿颈间,目光一闪,手指挑起那个玉坠,“死贱人,你还有脸戴着我大哥家传的玉坠,就不怕我大哥来找你索命!”伸手就要拽下来,爽儿一惊,拼命护住那玉坠,“别,求你不要……” 爽儿力气虽不大,但是拼了命的抢,独眼龙竟然一时也抢不过来,气急之下,一巴掌扇在爽儿脸上,打得她耳中嗡嗡作响,嘴里也漫出淡淡的咸味;他反手执了把短刀,虚虚的贴着爽儿面颊比划,“贱人!长了这么张狐猸子的脸,就只会害男人!老子今天先把这张脸刮花了,再剜你的心,让你做鬼也是只丑鬼,看你还怎么害人!” 伸手便向爽儿脸上划去,爽儿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尖,吓得尖叫起来。 “五哥,不好了,官兵来了!” 冰凉的刀尖已挨到了她的面颊,门外那一声喊却叫独眼龙停了动作。有个人跑进来慌张的说,“逍遥侯带着一队官兵,马上就要到了!” 爽儿只觉抓着她脖领的手一紧,那独眼龙似是对逍遥侯十分顾忌,脸上瞬间变了颜色,他扭过头,狠狠瞪着爽儿,“臭婊︱子,这次便宜你了,就让你这头先在身上寄着,哪天有功夫老子再去取!” 用力将爽儿掼在地上,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回过头来,带着狠戾的笑容伸手在爽儿背后重重击了一掌,这才和那几个人飞快跑了。 爽儿被那一掌击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得胸口闷胀,一下没忍住,张嘴便吐出口血来。她趴在大殿冰冷的地上,觉得刚才的一切像场噩梦,而自己现在是从噩梦跌到地狱里,说不清哪个更坏一点。 爽儿脑中混沌一片,被吓过了头,反倒不觉得怕了,只剩麻木,耳畔反反复复回荡着独眼龙刚才那几句话,“我大哥在雨里等了一夜,结果被雷劈死了,这不是你害的是什么!” …… 不是……不是我…… …… 大殿里再次响起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到爽儿面前,停住。 爽儿看着眼前那双锦缎的官靴,慢慢将头抬起,看着那个人。 很高大,眼睛很亮。她不认识他。 爽儿昏了过去。 萧义山浑身湿透,却从头顶上裂开个口子,他的身后是一群全身上下血淋淋的男人;他直直瞪着她说,四四,我和我的兄弟们都是因为你才死的,你快来给我们偿命…… “不要!” 爽儿尖叫一声,睁开了眼,守在床前的柳乘风忙握住她的手,“爽儿,你怎么样?” 爽儿大口喘气,看着柳乘风,反应过来这是在柳府,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他怀里,“乘风,我好害怕!” 她真的好害怕,幸亏那只是梦,那个人死了,他不会再回来,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一个柳乘风! 柳乘风见爽儿哭得肝肠寸断,也不禁动容,他轻轻拍着爽儿的背,轻声安抚,“好了,都过去了。那些是落云山的余党,我上次剿匪的落网之鱼,大约早就留意了我府内人的行踪,伺机报复。他们用迷香迷倒了家丁,差点就对你……已让官府再去追捕那些贼人了,很快就会将他们缉拿归案。” 迷香? 爽儿眸光闪了一下,怪不得当时那些家丁一个也没在,她也浑身无力,原来都着了迷香的道儿。 “……都怪我,当时应该和你一起去的,让你受委曲了。”柳乘风看着爽儿微微肿起的面颊,语气颇为自责,“今日是落云山之前那个大寨主的忌日,那几个山贼估计也是去庙里祭拜,恰巧和你碰上了。幸好侯爷那时路过,把那些山贼被吓跑了,不然……” 侯爷? 爽儿微微动了下眉,想起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个人——是逍遥侯? 逍遥侯樊离,开国功臣长乐侯樊胜天的独子,一出生就被皇上赐了逍遥侯的封号,圣宠甚重。前一阵平定番邦的叛乱,柳乘风是先锋,樊离却是坐镇的元帅,听说,那几场战役异常惨烈,敌军的人数是本国的数倍,逍遥侯在阵前下了死命令,便是只剩一个人,也要血战到底。最后到底是胜了,但真的是用无数白骨换来的。 由此可见,那个逍遥侯是多么的狠辣绝决。 连番邦的敌军都闻风丧胆,怪不得那些山贼怕他。 柳乘风见爽儿虽是醒了,目光却空洞洞的,不似平日那般有神,知她是被吓着了,心下怜惜,轻轻握着她的手道,“是我不好。我这阵子都会在府里陪你,你别害怕,只管安心养着,等那几个山贼捉住了,我一定让官府严办!” 又安慰了几句,让春香端上汤药。 爽儿平日最不爱喝药,一闻那药的味道就皱起眉来,抬起眼睛可怜巴巴看着柳乘风。柳乘风被爽儿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疼,只得好言哄她,“那些恶贼在你后背击的那掌,伤了你心脉,得赶快用药调理,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爽儿愣了下:怪不得她自醒来就觉得憋闷,一喘气胸膛那里就疼得厉害,原来是伤了心脉。她知道柳乘风说得不错,再不吃药就是矫情了,只得忍着恶心,就着柳乘风的手将那碗药慢慢喝完。 柳乘风又安慰了她几句,看着她躺下了,正要起身离开,爽儿又叫住了他,“别让我娘知道!” 柳乘风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点了点头,“好。” 随后的几日,柳乘风果然信守承诺,日日留在府中。爽儿那天挨的那一掌虽重,幸好逍遥侯当时随身带了续命的灵药,及时喂她吃了,回到柳府柳乘风又让人着意调理,加之爽儿素来身体底子不错,养了一阵,便渐渐好了;唯爽儿因那日的遭遇又想起萧义山,私下颇为抑郁了一阵子,所幸她性子刚硬,自己也早就想明白了,人死不能复生,她这活着的人还有活着的责任,须得把自己过好了,才能谈得上其它。 是以爽儿配合着调理,不久便渐渐恢复了。 这一日她醒来,却没有在房中看到柳乘风,问了下人才知,他一早就到逍遥侯府上办事去了。 第11章 剑赠佳人 爽儿独自用过早饭,在房里待了半日,觉得有些憋闷;她身子已大好,便不愿总在房中枯坐,看天气不错,就走了出来,沿着院里的回廊,不知不觉来到前院。 便听得呼喝之声,却是家丁在操练。 程府里也有护院的家丁,爽儿未出阁前见过他们操练,今日见了柳府的阵势,却是不一样。 只见那些家丁都穿着打仗时的铠甲,拿着盾牌弓箭,分成两队,竟像战场上一样由号点指挥着呐喊冲杀。 爽儿看了觉得有趣:柳乘风莫不是战场上待得久了,让家丁在家里也冲锋陷阵? 爽儿正看着,顾妈妈已拿着披风追过来,“娘子,您这才好点怎么就出来了,将军回来又要怪罪我们。” 爽儿一面由着顾妈妈帮她披上披风,一面笑笑,“老在屋子里觉得闷得慌,看着天儿好,就出来走走——咱们府里这家丁操练还真是,别具一格。” 顾妈妈“扑哧”一声笑了,“娘子真会用词,这城里怕是除了逍遥侯府,便只是咱们府是这样训练家丁了,天天打打杀杀的,咱们这妇道人家吓也吓死了。” 爽儿听到“逍遥侯”三字,心里一动,看着面前的老妇人,“妈妈是说,逍遥侯府也是这般?” “是啊,说起来咱们这套还是从那府里学来的呢。”顾妈妈点点头,“将军一直跟在侯爷身边,对侯爷忠心着呢,侯爷的吩咐无不遵从,侯府的家丁就是咱们将军亲自训练的;后来练得好了,就把这一套照搬到咱们府来了,整个京城只这两个府里是这样,别家想学还学不来呢。” 爽儿看顾妈妈说起逍遥侯的时候,脸上神情也是十分郑重恭敬,想来柳乘风平日对逍遥侯便是如此态度,潜移默化教导的。 爽儿正和顾妈妈说话,却见柳乘风从月洞门外进来,看到她们便直接走了过来,“怎么这就出来了?” 爽儿看着柳乘风笑了笑,顾妈妈忙说,“娘子身子已大好了,她老在屋子里觉得闷,就过来看府里家丁的操练。” 爽儿见柳乘风额角有汗,拿出帕子帮他擦去,“夫君一早就去侯爷府里,我以为要过午才回,怎么这么快?” 柳乘风由着爽儿为他擦汗,贴得近了,她身上那缕幽香似有似无的侵袭过来,像是张牵牵连连的网,柔软却坚韧的缠绕住他。 柳乘风温和的笑笑,“不是什么大事,领了命就回来了——你喜欢看这个?” 爽儿看了一眼操练的家丁,“我不懂,不过胡乱看个热闹。听顾妈妈说,这是从侯爷那里学来的?” 柳乘风眉梢微微一动,淡淡应了声,随即伸手拢住爽儿的肩,“你才好些,这里风大,咱们回去吧。” 爽儿好不容易出来,正想在外面多转转,这就被柳乘风催着回去,多少有点不甘心,但也知他是好意,只得苦着脸和柳乘风回了内宅。 进了屋,迎面一股凛冽的酒香。爽儿猛抽口气,脱口赞道,“好酒!” 柳乘风眸光一闪,有些诧异的看着爽儿,“你辨的出?” 爽儿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柳乘风狡黠的一笑,她走到桌前,将那坛酒的盖子揭起来,探过头看了看,又伸出指尖到酒里,沾了点酒送到唇边,尝那味道,转过头来,“这女儿红,至少有二十年了。” 柳乘风看着那个俏生生立在桌旁的人,有些失笑,“你倒识货。” 程家便是做的酿酒的买卖,爽儿虽是女孩,自幼浸淫在这种环境里,潜移默化,也混成半个行家;更兼爽儿的亲娘刘氏,原也是江南酒庄里的女儿,对酒颇有研究,那些年娘儿俩个相依为命时,刘氏早将自己掌握的酒的知识通过闲谈灌输给女儿了。 爽儿笑着看柳乘风,“夫君爱酒?妾身怎么从没见你喝过?” “以前打仗的时候,和兄弟们少不了饮酒。”柳乘风双目微抬,目光倏忽有些悠远,“和番邦最后的那一仗,战士们都知道那是决定的一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喝下这碗酒不知明天上了战场还能不能回来,大伙儿都是敞开了喝,把库里的酒都喝尽了……” 那一夜,他也喝了不少酒,好像把这辈子的酒都喝够了;第二天上战场时他异常英勇,砍杀了不少敌人,不过对方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最终体力不支,被暗箭射中,滚下马来。 如果不是那个人从死人堆里把他扒出来,又背着他走了很远去找大夫,现在这世上早已没了柳乘风…… 爽儿看柳乘风面上那样凝重的神色,不由也有些失神,“听说,那场仗打得十分惨烈,我方战士十个里有八个都没能再回来,夫君当日率领战士浴血奋战,妾身都不敢想当时的样子……” 柳乘风笑了笑,伸手摸上那坛酒,指尖在坛身上慢慢摩挲着,“是,所以那之后我轻易不喝酒。就是怕想起那些不在了的兄弟心里难受。” 爽儿若有所思,“那这酒?……” “侯爷赏的。” 爽儿微微挑眉,心想这逍遥侯可真是有意思,别人犒赏下属都是豪宅美女,他却赏酒,这倒有股豪爽之气,很是不拘小节;不过这酒要亲朋兄弟之间饮了才有兴致,逍遥侯赏酒给柳乘风,这是把他当兄弟一样看待了? 爽儿知道逍遥侯权势滔天,柳乘风靠着这棵大树,今后的发展必定不错,连带着自己也会跟着沾光,这么想了,心里颇为受用。 美目流转间,忽看到柳乘风腰带上别的东西,“咦”了一声,“夫君这剑倒是精致!” 柳乘风低头,看到自己那柄短剑,笑了笑,解下托在掌中递过去,“征战番邦时,当地人都用这种短剑,虽不能上阵杀敌,但贵在小巧,可用于防身;当时觉得有趣就让人铸了一把。” 见爽儿接过那柄剑,捧在手中反反复复的看,还用细嫩的指尖去试那剑身,忙提醒她,“剑有锋芒,当心被伤到。” “夫君,妾身好喜欢这个。”爽儿仰起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透着兴奋,“妾身……” 柳乘风看爽儿的样子,便知她在想什么,不禁失笑,“给你倒是可以,但你一个妇人戴这种东西,毕竟不吉利,我怕弄不好反伤到你自己……” “不会!”爽儿听柳乘风答应把剑给她,笑得两只眼睛都弯起来,“我做个剑套,把它套上藏在袖子里,就不会伤到啦!” 边说边试验给柳乘风看,果然轻轻松松的装入衣裙的长袖中,半点不显累赘。 柳乘风本来觉得那剑杀气太重,不欲给她,但见爽儿已将它装入袖中,况且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向他讨东西,那神情又是企盼期待的让人不忍拒绝,犹豫了一下,终是无奈的笑了笑,“那你可一定要仔细放好了。” 爽儿重重点了下头,笑靥如花,见柳乘风此刻心情不错,又得寸进尺的张嘴,“夫君,能不能再教我些拳脚功夫……” 柳乘风一愣。 爽儿忙解释,“我不是要上阵杀敌,只要学些简单的,女子可以防身的就好。” 柳乘风心里一动。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爽儿虽是对他笑着,脸上也做出轻松神色,但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抓着裙摆;而她那笑容,只停留在唇边,眼里却是空洞洞的,纤长的眼睫翕阖之际,可见眼底那层淡淡的青色。 心,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极快的刺了一下,一开始不觉得,但那疼却无声无息的漫了上来。 他现在每夜和爽儿同床而眠,她的一呼一吸他都了若指掌。白天时她逢人就是笑脸,只有他知道,夜里她却经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有时会在梦里尖叫,还有几次竟然哭了。但到了白天,她却是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照样微笑,照样逮着机会,就向他讨好献乖。 她这是,被那次的事吓坏了。 柳乘风几乎有种冲动,想对那个明明脆弱却假装坚强的人说,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我保护你。他尽量使自己脸上仍能维持平静神色,柔声道,“好。不过你身上还有伤,先好生调养着,等彻底好了,我教你一些女儿家能用的,至少能强身健体。” 爽儿本来以为柳乘风不会轻易答应,但她知他脾气极好,正想着怎么撒娇耍赖,磨得他松了口,没想到他应的这样痛快,心里禁不住欢喜;但随即又有些狐疑,挑着眉道,“夫君可不许糊弄妾身。” “不会。” 再次得到确认,爽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眼睛里有了些神采,捏着裙摆的手便不知不觉松开了。 …… 一场细雨绵绵延延下个不住,晕染得天地间半明半暗的,连带得屋子里都有些憋闷。 爽儿懒洋洋躺在贵妃榻上,似梦似醒,刚想叫丫环,突然想起今日是府里每月一次的训诫,下人们都集中到前院去了,要晚饭时才能回来;春香是她的陪嫁,倒是不必去,但又去伙房帮她煎药了——这丫头到了这里也养懒了,煎个药怎么去了半天还没回来。 爽儿觉得自己身子已经好了,根本不必再吃那些苦药。偏柳乘风这两天又出外公干了,她决定等他一回来就缠着他教她拳脚功夫,越快越好! 背后响起脚步声,爽儿半恼的回头娇嗔,“春香,你煎药怎么这么……” 瞬间住了口。 男人高大的身形矗立在眼前,带来山一样的压迫感,仍是那张平凡的面孔,声音也是涩涩的像是生了锈,“贱人,日子过得挺滋润,还记得怎么服侍爷吗?” 第12章 宁为玉碎 爽儿的心跳得都要从胸膛里出来了! 他怎么,还能进到这里来,柳府的家丁,都是摆设吗?! 爽儿想要喊人,猛然想到府里的下人都去前院了——春香一个人在药房那么久,八成也是让这恶贼算计了,不然怎么还不回来! “想什么呢?” 男人这次似乎并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在榻上坐下,捏起爽儿下颔,“脸色还是这么差,看来你男人还真是不能喂饱你!” 爽儿的手慢慢抓紧了身下的垫子。 她的下颔被那只铁钳般的手捏的生疼,头只能被迫仰着;室内的光线虽暗,但也总比马车里亮一些;她这次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的看看这个人! 不浓不淡的眉,没有特色的鼻子,中规中矩的嘴,再怎么看,这张脸也是平平无奇,随随便便就会湮没在芸芸众生里——还真是配不上脸上的那双眼睛! 爽儿死死盯着那双精光湛然的眼睛,脑子里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这恶贼的情景。大约是一年前,那时她刚刚生过一场大病,身子还很虚弱,她回禀父亲怕是自己冲撞了什么才惹了这场病,想去庙里拜神消灾。结果她在庙里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在陌生的屋子里,眼前便是这个恶贼。 当时那个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却是又阴郁又狠毒,让人不寒而栗!她当时怕的要死,以为他是强盗,苦苦哀求他饶了她性命。这恶贼却给她两条路让她选,当场自尽或是活着,但今后要随时供他泄欲。她当时惊呆了,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丧尽天良的禽兽!任她怎么哀求,他就是不为所动,只让她从这里选一个。到最后,他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胁说再不决定他就要替她选了,那结果更不会是她希望的!她没有办法,又不想死,只能闭着眼选了第二条,于是…… 爽儿觉得自己的指甲都要被用力弯的折断了! 她回想起自己这一年来提心吊胆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原以为那恶贼不过图个新鲜,玩玩儿就算了,结果他不但没有“算了”,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尤其这阵子更是换着花样儿作践她,上一次在马车里,与其说是发泄,不如说是羞辱她——他怎么就那么恨她! 嫁入柳府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原先以为,柳府的高墙大院能挡住他,结果…… 爽儿看着那个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什么?” 男人挑了下眉,似乎没听清。 爽儿深吸口气,一字一顿,“我问,你到底要怎样,才会放过我;究竟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才会够?!” 男人看着瞪圆了眼睛,像是愤怒的小兽一样的女人,嘴角慢慢扬起来,“受不了了?” 爽儿胸脯急遽的起伏,狠狠瞪着他。 “但是我看你每次都一付受用的样子,上次在马车里你可是……”男人的话恶毒的停住,狎亵的打量她,“怎么,做婊ㄧ子还想立牌坊吗?” 爽儿的脸“腾”的涨红了。 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涌到头上去,她觉得太阳穴那里一跳一跳的,马上要裂开似的,手脚却在一瞬间变得冰凉。 这禽兽,真该被天诛地灭! 爽儿强压着怒火,冷冷道,“若是我不想再这样了,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放过我?”见他不答话,自己接上去,“钱吗?要多少,说个数目,我都给你筹到!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立字据……” “我不要钱。” 男人干涩的声音再度响起,手上微用力,爽儿不得不将脸仰得更高,被那个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多少钱能买来睡将军姨娘的乐子?这买卖我可不干。” 粗砺的手指抵上爽儿面颊,在娇嫩的肌肤上慢慢辗过,看着指尖过处留下一片艳丽的红痕,男人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快意,“那男人若是知道他的女人在他面前端庄,背着他却比妓馆的娼妇还放荡,不知会怎么想。” 爽儿的身子剧烈的震颤了一下。 这正是她所怕的。 她嫁给柳乘风之前,便已是不洁之身,所幸柳乘风莫名其妙的一直不和她圆房,她便暂且胡乱的对付着,在外人看来两人仿佛也说得过去,只有她知道,若哪天柳乘风转了性子,突然想要她了,只凭一瓶鸡血能不能蒙混过关还真不好说。 退一步,即使那柳乘风是个呆子,当时竟被她糊弄着过去了,这禽兽三天两头的来找她,柳府不比程府,人多眼杂,总有被人发现的时候,与其成日害怕届时身败名裂,还不如…… 爽儿主意定了,心里倒不慌了。 她看着头顶那人,忽的一笑,“那爷您今天过来,是又来找乐子的了?” 男人见爽儿刚才还是一付万念俱灰的绝望样子,转眼就恢复了常态,甚至还向他递送风情,不由暗暗皱眉,心想这果然是个反复无常的贱人,刚才那付绝望欲死的表情定然又是假装的了!心里对她的厌恶不由得又增了几分。 他冷冷哼了一声,算是应了,抚着爽儿面颊的手指转而向下,滑上她的脖颈,在洁白的锁骨处慢慢研磨。 指尖被什么硌到。 他轻轻挑起粉颈间那根红线,看着上面的玉坠,目光闪了一下,带了几分讥诮,“你在这府里天天锦衣玉食,怎么还戴这么不值钱的货色?你男人舍不得给你个好的?” 爽儿心里一惊,看着那人指尖的玉坠,紧张的不得了,但她知道自己越在意那恶贼越不会给她留个好,于是装做若无其事,柔媚的向那人笑了笑道,“爷,那柳将军纵有座金山,也是要留着给他正房嫡妻的,我不过是个姨娘,哪里会那么受重视呢?” 一双柔荑攀上那只手,在其上轻轻揉蹭,声音也甜腻起来,“爷,您今天来不是为的找乐子吗,别在这些个小事上耽误功夫,快让妾身伺侯您快活吧。” 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你今天倒是知情识趣了——打算怎么伺侯爷呢?” “妾身,自然是倾尽全力,毫无保留的伺候了——不过,爷您好歹先把手放开,妾身才好伺候您呀。” 爽儿媚眼如丝,声音娇滴滴的,她越这样男人越是厌恶,只觉得她这付样子真是比青楼的娼妇还下贱,冷冷哼了一声,放开了手。 爽儿却是毫不在意,依旧笑似娇花,待男人将手放开她便就势在榻上跪起了身子,面孔离男人又近了几分,“爷,你之前不是说过让妾身练好嘴上功夫伺候您吗?妾身如今已练好了,这就为您品箫如何?” 男人的眉一挑。 他虽然对爽儿十分厌恶,觉得她放荡下贱,毫不知廉耻;但听她这么说,想到那蚀骨滋味,心里却又忍不住那种跃跃欲试。 他挑着眉,冷冷睨她,“嗯,这倒是有趣。你既这么说了,爷就拿你试一试。若伺候的不好……” “若伺候的不好,妾身任凭爷您摆布。” 爽儿娇笑着跪直身子,双手攀着男人肩膀让他在榻上坐下,自己将身向前一送,半跪着伏在男人身下。 她将手扶上男人腰间,将那腰带略松了松,寻了空隙,手便向下探了进去。 男人只觉身下之物被只软滑清凉的手握住了,舒服的一抽气,心里暗骂一声这贱人果然浪荡,却是瞬间就感觉那里硬挺了起来。 他低低哼了一声,伸手探到女人衣襟内,微眯起眼,肆意揉弄她胸前那对浑圆。 爽儿握住那物,往复揉搓了几下,仰起脸来,“爷,您老这样看着,妾身好生害羞呀。这种事,需得闭上眼细细体会,才能感到其中妙处呢。” 男人心里冷笑一声,想着你这贱人还好说害羞,既是真羞怎么又说出这样的话做着这样的事呢。微眯着眼瞥她,见她面泛桃花,眼含春水,一对樱唇似开似阖,娇嫩欲滴,纵是再厌恶她,美色当前,心里也是不由一荡。 暗想,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搞出什么花样儿来。遂竟真听从爽儿的话,微微闭上了眼;心里想着一会儿的旖旎趣味,那物瞬间又涨大了几分。 爽儿见终于哄得那恶贼闭眼,心里暗喜,脸上笑容愈发深了。她将身子向那人胯前又送近了些,头低垂下,似是将欲就之的样子。在他腿间那只手仍不住搓弄着,自己还不时娇滴滴的哼哼几声;另一只手已是偷偷垂到身侧,手指一勾,将藏于袖中那柄短剑够到,反着握在手中,用宽大的衣袖做掩护,一点点向那人胸口凑去! 眼看着剑离得那人胸口越来越近,转眼已不过数寸之遥,男人仍是毫无察觉,闭着眼,一脸享受的样子;爽儿既紧张又兴奋,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这恶贼!她受够了! 原来一再忍让,他却半点活路都不给她留,还变本加厉;他简直已经成为她心头的一颗毒瘤,再不割下来就会要了她的命了!她被他污辱,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杀了这禽兽,那天一看到柳乘风的那柄剑,就觉得用那剑必然十分趁手;她又央求柳乘风教她功夫,本想等到学会后,把握大些了再动手,但今日被这恶贼逼到这个地步,她一刻也忍不下去了! 今天杀不了你,姑奶奶也不活了! 爽儿银牙紧咬,微眯起眼睛,在男人身下的手仍往复不停,另一只手却握紧了那柄短剑,高高举起来,照准男人胸口狠狠刺了下去! ——形势逆转的令人措手不及! 爽儿明明看那恶贼闭着眼,一付欲死欲仙的样子,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最后一刻突然睁开眼来,劈手夺下了她的剑,然后用铁一样硬的手臂扼住她脖颈,将她死死箍在怀里。 “贱人,敢在老子眼皮底下耍花样儿,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做这行的祖宗!” 男人觉得又气又笑:这贱人不但放荡还这么狠毒,他早就知道她不会那么乖乖就范,因而一直防备着,却没想到她竟存了杀他的心思!她也不掂量下自己的斤两,就凭她那纤弱的身子和细溜溜的手臂,就是侥幸扎进去能扎的深吗? 果然女人要是疯了就连脑子都没有了! 爽儿见事败,眼睛都红了,她觉得脖颈被那人手臂勒着喘不上气,知道那人是不会放过她了。她原也不想活了,但也不能便宜了那禽兽!于是拼命挣扎,一双手胡乱的向男人身上脸上乱抓。 厮缠中,爽儿颈间的红绳断了,那玉坠掉在地上,“叭”的一声摔成两半。爽儿早顾不上这些,伸手向男人脸上狠狠抓去,恨不得挖出他眼睛来!指甲在他脸上划过,也不知勾到哪里,突然感觉那脸皮竟然被她拉起来了!爽儿发狠的用力一撕,一张人皮面具飘飘荡荡的落下来。 爽儿眸光一闪,猛的抬头:她终于看到了那人的脸! 一下呆住了。 她曾经猜想过无数次那个恶贼是谁,却从来没有想过,竟会是他! 请看下“作者有请说”,谢谢! 第13章 跌落九重 樊离没想到脸上的人皮面具竟然被爽儿抓下来,一时也愣住了。 他恨这贱人对他存了杀心,正要好好教训她一番,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面具骤然被揭下,将他一直隐藏的身份暴露出来,这可不在他算计之中。 爽儿瞪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天在庙里虽然只是一瞥,但那人的样子她还是看清了的,尤其樊离长得又是浓眉修鼻,面庞俊美不俗,任谁看了都会印象深刻,这付容貌世间少有,她绝不会认错!——怪不得那日在庙里一见之下,就觉得他的眼睛怎么那么熟悉,但是回来反复的想,又记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样一双令她害怕的眼睛。 却原来…… 可是谁又能想到,贵气逼人的逍遥侯,竟会背着人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 爽儿心潮起伏,樊离却也目光闪烁不定;两个人一时都止了动作,只看着对方,各怀心事。 当是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堪堪跑到门前,将门一把推开。 爽儿一惊,猛的转头看向门口的人,眼睛瞬间瞪大了——柳乘风站在那里,面色前所未有的阴沉! 爽儿呼吸一滞,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事情已经坏到不能再坏,让她发现那个禽兽竟然是逍遥侯已经超出她的想象范围了,现在又被自己的夫君撞到他和她…… 刚才真不如直接拿剑自尽算了,至少还能落个贞妇的名声,现在这可怎么好! 樊离抬头看到柳乘风,也是一愣,不过他比爽儿要先反应过来,片刻后低低哼了一声,他推开怀里的女人,沉着脸下了贵妃榻。 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整好衣服,这才步履稳健的走到柳乘风面前,瞥他一眼,擦着对方身子走了出去。 爽儿见樊离被柳乘风撞破这种事,竟然丝毫没有愧意,还大摇大摆的走了,心里对此人的无耻又认识深了一层;她的目光转而望向门口那个人,觉得满心里又害怕又委屈,还有很多愧疚,然而自己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柳乘风微皱着眉,深深看了爽儿一眼,那目光极其复杂,像是痛苦又像是包含了别的东西。爽儿被那目光烫得心头一颤,想要深究,柳乘风却转身快步走了,听声音,是追樊离去了。 待柳乘风走的远了,爽儿僵着的身子才骤然软了下来,好像整个人被抽掉筋一般,几乎支撑不住,脱力的倚在贵妃榻的靠枕上。 完了! 爽儿低头看着自己敞开的襟口,露出一抹娇嫩的酥胸,上面还留着被樊离揉弄过的红痕,几缕零乱的青丝垂下来,粘腻腻的贴在胸前,愈发显得那里的肌肤洁白似玉。 刚才樊离和自己的样子,任谁看了都知是怎么回事了,柳乘风也不是傻子,只怕樊离若不是逍遥侯,现在已被砍成零碎了。 那她呢? 柳乘风会怎么处置她? 想到听说过的那些与人通奸被捉的娼妇的下场,爽儿不禁打了个冷战。 ——浸猪笼似乎还算仁慈的,至少解脱得痛快;最可怕的是有那种阴狠的刑罚,不让你立时死了,活着受足了罪,再一点点的被折磨死,那…… 爽儿不敢再往下想,越想越心惊胆战。刚才想杀樊离,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后的一时之勇;到现在,勇气早随着冷汗流光了,就只剩下怕了。 …… “你太不了解男人了,你让他戴了绿帽子,他还能让你活着?……” …… 樊离就是个男人,一个自私冷酷又可耻的男人,所以他说的话,虽可恨,但必定代表了一部分男人的心理。 爽儿想起柳乘风刚才的样子,觉得自己这次凶多吉少。 门外再度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慢慢走进来,到贵妃榻前,停住。 爽儿垂着头,死死盯着眼前的那双黑色的官靴,一动也不敢动。 还是柳乘风先开了口。 他将一碗茶水递到她面前,“喝点水。” 爽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喉咙干疼的厉害,她抿了下唇,接过那碗茶水,喝了。 柳乘风一直盯着爽儿,待她将茶喝完放下茶碗,才问,“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爽儿的眼睫颤了下,她缓缓抬起眼帘,看着柳乘风,慢慢摇了摇头。 没什么可说的。 说什么都是错。 爽儿刚才已经想明白了,柳乘风不会因为这种事与樊离撕破脸的,他们二人,一是上司一是下属,而她不过是他的一个侧室,该怎么做,谁都清楚。再说,柳乘风不是一个人,他还要顾及柳府上下几百口的性命,即便真恨樊离,他也只会把这恨埋在心里,不可能为了她现在就去动逍遥侯,让那些人陪着一起受死。 刚才柳乘风追出去,现在一个人回来,樊离定然是已经走了;看柳乘风衣裳头发一丝不乱,他说不定连樊离一个手指头都没碰就让他走了。而樊离,走之前必定会有一套说辞,无非是为自己开脱,说她勾引他一类的;柳乘风信不信,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是,不管柳乘风信不信,她和樊离之间,如果有一个是该死的,那只能是她。 她不怪柳乘风,只怪她自己犹豫太久,没能早点动手杀了那个禽兽! 爽儿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觉得有点想笑。 她想起不久前,他陪她回门,那时她多么风光,连她自己也以为真的可以就此翻身了,可以庇佑她娘,可以让那些曾经看低她欺负她的人今后都不敢再轻视她;结果呢,一转眼,她就从九重天狠狠跌到十八层地狱,摔的那么惨,连骨头渣都剩不下来。 ——真是连骨头渣都不会剩。 她不但人死了,名声也毁了;他爹估计要气得半死,而她娘…… 爽儿想笑,动了动嘴角,眼里却溢出一滴泪来。 柳乘风一直看着爽儿,她抬起头时,颈间有一道新鲜的红痕,是被那条红绳勒的。柳乘风盯着那道红痕,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裂了道口子一样。 他很想帮她,在不久前还在心里说要保护她,但现在看她这样无助绝望的样子,他却连碰她都不能,还要狠着心把她推出去。 “我这府里不能再留你了,你走吧。” 爽儿眸光一闪,睁大了眼睛看着柳乘风。 “你要回娘家吗?我可以写一封休书。”柳乘风极缓慢的说着,语气和面孔一样平静。 爽儿的眼睛愈睁愈大,她愣愣看着柳乘风,似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直到柳乘风从身后拿出薄薄的一张纸,递到她面前,“这个你拿着,这上面说你我秉性不合,二人皆无过错,算是和离。你家人见了这个,应该不会为难你。” 爽儿的目光呆呆的转过去,看到纸上的字,突然好像被烫到一样,全身都哆嗦了一下,“不,我不回去!” 她既已嫁人,程家就当她是泼出去的水,他让她以下堂妇的身份再回去,受那些人的白眼排挤,不如直接让她去死! 程家,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回去了! “那你……” “夫……将军,妾身对不起您,谢将军大恩饶妾身性命,但我不想再回娘家!妾身也已没有面目再出现在将军面前,只抖胆求将军,放妾身出府,让我自生自灭!” 柳乘风深深看着面前的女人,垂在身侧的拳慢慢握了起来。 他当然明白她不肯回去的原因。他上次已看出程家人势利,她若回去日子必定不会好过,但再不好过,也强于一个女子孤零零在外面抛头露面,这其中的苦,她可知道? ……你又何苦那么倔强! “……娘家那里,求将军不要告诉他们,尤其不要告诉我娘!……妾身出嫁之前曾身染怪病,不得见人,他们若问起来要见妾身,就说……就说妾身那怪病又犯了,仍旧不得见人。待过得几年,我娘她……故去了,您就告诉程家,说我那病久治不愈,也去了。这便了了……” 爽儿声音打着颤,但仍强迫自己把那些话完完整整的说出来。她知道她太贪心了,柳乘风饶她性命已是万幸,她居然还要他帮着守住这桩丑事! 可是,眼下她除了求他,又能求谁? 反正她已经对不起他了,就让她欠他多一些,然后……这辈子已经许给萧义山了,就让她用下辈子来还! 爽儿说这番话时一直低着头,她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脸再面对柳乘风;因而她就没有看到,柳乘风眼中的那种疼痛。 她那天还要他保证,可不许胡弄她;他也保证了不会,还在心里打算要保护她一辈子;可是终归,他还是没有做到,终归,让那保证成了一句空话了。 爽儿沉默的等着,听凭柳乘风的发落。 许久,听到头顶那个人说,“好。” 爽儿的眼睛眨了眨,她听柳乘风缓缓道,“我答应你……只是,你一个女人,漂泊在外面毕竟危险。我知道有个去处,你若不嫌那里冷清,倒是可以……” “妾身不嫌冷清,妾身愿意去。”不等那人说完,爽儿已接口。柳乘风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他处处为她着想,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妾身,最后还有一事相求——春香是我的陪嫁,我出府她也不便再留在这里,程府却也回不去了。求将军好歹给她找个归宿,哪怕是贩夫走卒也好,只要为人本分,真心对她,不是再去给人家做小。” 爽儿将头低低垂下去,每个字都说得很轻;但是每个字,都像是一记锤子,重重砸在那人胸口上。 许久,她听到柳乘风轻轻的说了一声,“好。” 爽儿再抬头,已是泪盈于睫,她觉得柳乘风对自己太宽容太照顾了,而她却没有什么可以给柳乘风的,有的,只是深深的愧疚。 “将军这样对爽儿,爽儿……只能记在心里,请您受我一拜。” 柳乘风神色一凛,伸手就要拦,爽儿却退后一步,不让他拦,执意跪了下去,十分郑重的拜了一拜。 柳乘风站在原地,看着拜下去的人,拳紧紧握了起来。 别人都说柳乘风神勇非凡,为人光明磊落,他以前也一直这样认为;然而今天,他突然觉得自己不但懦弱,而且卑鄙。 爽儿是连夜走的,仍是一乘小轿,走的柳府后门,便和迎亲时一样。 只是这次,比过门时还要悄无声息,除了极少数的几个,没人知道姨娘走了。 夜深人静,柳乘风一个人回到房里。 灯花成对,锦被并排,贵妃榻上随意放着把团扇,衣箱里是新做的衣裳,还没来得及穿。所有的一切都像在等待着什么,就像是那人只离开一会儿,马上就要回来一样。 但是柳乘风知道,那人不会回来了。 梳妆台前留着一只成色极好的镯子,他想起前几天那人还似嗔似娇的和他说,可不能放任自己再长胖了,不然学拳脚功夫时镯子褪不下来,碰坏了多可惜——也不知她今天用了什么法子褪下来的。 柳乘风的目光扫过屋子,每一样东西上似乎都留着那人的影子;每一样东西都在提醒他,他失去了一件多么珍贵的宝贝。 目光最后落在桌案的那坛酒上。 二十年的女儿红,他一直留着,舍不得喝呢。 柳乘风走过去,提起那坛酒,将它狠狠掼在地上。 坛子碎了,酒香瞬间溢满了整个屋子。 第14章 心静止水 城外,静水庵。 爽儿跪在庵堂的地上,拿块布蘸了水,一点点擦拭着地面。 庵堂不大,但要让一个人擦完,也得大半天的功夫,爽儿出了好多汗,看着干干净净的地面,好像自己心上的尘土也被拂净了似的;她不觉得累,反感觉轻松不少。 柳乘风送她来的地方,竟然是个尼姑庵,真是用心良苦。这里清静,高高的院墙隔绝了外面的十丈软红,没有那些狂蜂浪蝶,正好让人涤静身心;师太也很照顾她,除了日常做些粗务,没再安排她什么事情。爽儿知道这是柳乘风打过招呼的缘故,心里对他的感激又多了一分,连带着愧疚也就更深了一分。 神案上面供的那些菩萨宝相庄严,爽儿愈发觉得自己渺小。她在神像前跪下去,“菩萨,求您保佑他……” 晚上,爽儿回到自己的房里。 平常养尊处优惯了的人突然去做粗活,难免不适应,爽儿觉得腰酸腿疼,全身都要散架了似的。不过她没有放任自己一直躺在床上,只歇了一会儿,就起身坐到桌案前,就着烛光,将案头厚厚的一卷稿子拿过来。 纸卷慢慢展开,上面是抄写的经文,密密麻麻,全是工整的蝇头小字。爽儿在抄这些经文的时候,每抄个字都会在心里念一句佛,到现在也不知念了几万几千句佛了。但是爽儿觉得还不够,因为念多少佛抄多少经,死去的人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待展到尽头时,露出最里面的两半玉坠。 爽儿将那两个碎开的玉坠紧紧握在手里,手指在上面的裂痕处轻轻抚过。 …… “四四,你收了我这玉坠,就是答应做我老婆了;下月初八晚上,我在这棵树下等你,带你上山,不见不散。” “……嗯。” …… 爽儿拿着玉坠愣愣看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又把它放回原处,执笔在手,开始认真抄经文。 抄一行,想起前尘过往;再抄一行,那人的音容笑貌画儿似的在自己眼前飞快闪过,似乎触手可及;到抄得头晕眼花,终于够了十页,爽儿将经文收好,回到床边,合衣躺下。 几乎是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一晚上连个梦都没有。 次日醒来,爽儿用过早饭,提着桶到庵堂里的井旁打水。井很深,水桶投下去,好半天才从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爽儿估计着水已满了,开始摇那辘轳,一点点将灌满水的桶提上来。 摇到一半,爽儿已有些气喘,但她不敢停,上一次就是因为中途休息把一桶水都掉了下去,连桶都摔坏了,这次无论如何得一鼓作气的摇上来。 爽儿大口吸气,忍着胸间那一股闷闷的疼,努力的去摇井绳。 有双手从旁边伸过来,扶住摇把,帮着摇了起来。爽儿顿时觉得手上力气被卸下不少,微微松了口气,向那人一看,脸上露出笑容,“你怎么又来了?” 小邓子飞快摇着摇把,很轻松的就把一桶水提上来,放到地上,“将军让我把药给你捎过来。” 爽儿有点哭笑不得,“我上次的还没喝完呢。” “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小邓子看着爽儿直摇头,“这药将军都是让人算好了,按着日子送来的,您到今天还有剩余,定是没有按时吃啊。”仔细打量面前人,“您这气色看着倒还好,可我听师太说,前几天您又咳出血了?再不赶紧吃了这药,病根是真落下了。” 爽儿心里微微动了下。 她自然知道自己这病根——那次在庙里挨了独眼龙那一掌,伤了心脉,本来在柳府调养的差不多了,突然又出了那么档事,是谁都难免急怒攻心,她到了这庵堂当晚就又吐出口血来。柳乘风很惦记她,还让人捎药过来,但她嫌麻烦,吃得有一搭没一搭的;不过是心病,在这里清心寡欲,慢慢养着也就好了,她倒不是特别在意。 小邓子见面前女子不说话,知自己说不动她,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前几天你爹生辰,程家派人来请,将军过去了。” 爽儿眼睛闪了闪,“……怎么样?” “他们问您怎么没跟着一起来,将军就说您病了,他们就没再问。将军让我告诉您,他已去看过老夫人,她一切都好,将军让您放心。” 爽儿愣愣看着小邓子,把他说的每个字都仔仔细细记在心里:她娘没事,程家的人没起疑,是柳乘风帮她遮掩过去了。 爽儿的胸口又升起闷闷的疼,却不是因为那个病。柳乘风对她太宽容太好了,好到她几乎要承受不住。 她对着小邓子勉强笑了笑,“你回去对将军说,程爽儿感念他的恩情,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他,还有就是……”爽儿停了一下,清亮的眼睛看着他,“告诉将军那药我会按时喝,别让他再记挂我,我……” 不值得他这样。 帮爽儿把一大缸的水打满,又看着她把药放在火上煎着,小邓子这才离开,临走时还不放心的叮嘱着,“你可一定要顾惜自己啊,过一阵我还来,有什么短缺的尽管说……” 出了庵门,小邓子没有回城,而是顺着另一条路向上走,到了一个凉亭里。 这个凉亭位置比静水庵高,在亭子里恰好可以遥遥望到庵那边的景象;有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负手而立,面对着静水庵的方向出神。 小邓子进到亭里,在男子身后停住,“将军,都办好了,药已交给那人。” 柳乘风转过身,略点了点头,“她怎么样?” “她气色还好,除了比在府里时清瘦些没太大变化。属下把将军之前去她娘家的事和她说了,她十分感激,说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还说,要您不要记挂她。” 柳乘风仔细听着,他的眉微微蹙起,眼前仿佛又浮现那人似喜似嗔,言笑晏晏的样子。 他不想让她感激,她越这样想他心里越觉得自己卑鄙;他很想亲眼看看她现在的样子,然而他不能够,好像有条无形的线挡住了他,让他不能靠得更近,只能在这里远远的看上一眼。 静水庵…… 但愿她在那里的日子真的能够岁月静好,平淡如水。 柳乘风让小邓子先回去,自己在亭子里又待了很久,直到日暮时分才回去了。 庵堂。 爽儿看了一眼窗外西坠的红日,知道时候已经不早,便加紧了手上的工作。 她将两块布都蘸了水,一起擦拭地面,这样速度就能加快一倍。 汗水一滴滴从额头沁出,顺着柔美的脸庞滑落,爽儿却不觉得辛苦,只感到畅快:她娘并不知道她的事,也没有受苦;她在这里过得也不坏,这样的日子简单又充实,她愿意就这样一直下去。 一双男人的官靴出现在视野里,正站在她要擦的那块砖上。 爽儿眸光一闪,抬起了头。 男人的身子逆着光,被夕阳照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正落在她身上,像一道无形的牢笼,把她整个人都罩在里面。 爽儿看清那个人的样子后,眼睛瞬间睁得老大,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那个人真正的样子。 第15章 树止风动 爽儿看着樊离,一时竟有点失神,此时此刻,她仍然不能将面前这个高大威武的男人同之前那个禽兽联系起来! 逍遥侯这名号太响亮,京城里几乎妇孺皆知;不过关于他这名号,却是毁誉掺半。 好的那一半自然是因为他的骁勇,和番邦的那几场战役,全靠他指挥得力,出生入死的上场拼杀才获了胜,通观整个朝廷,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帅才了。坏的那一半,却是因为他的好色。逍遥侯天生一付好皮囊,长得俊美无俦,颇讨女人喜欢,坊间经常流传他和某个名媛贵妇的风流韵事,他府里更是姬妾众多,都是他通过各种途径搜罗来的,之前也传出过他看上某户人家的小姐,要纳作小不从,将人强抢进府的事。 所以,他之前那样对她,也是他的恶趣味吗? 爽儿想起樊离对她所做的种种,心里除了愤怒,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天的事发生的太突然,快到她都来不及细想,待拜别了柳乘风,被送到这庵堂之后,一切都安顿下来,爽儿静夜沉思,渐渐发现不少古怪的地方。 比如,那樊离贵为逍遥侯,又长得风流倜傥的样貌,多少女人投怀送抱都来不及,他怎么就看上她?又比如,他和柳乘风共经沙场,怎么也算主仆一场,他怎么竟连属下的女人都动? ——这人不是另有企图,就是个十足的变态疯子! 爽儿很想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对她,若他只是个普通人,她现在必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和他拼命,便是伤不了他,她还有一死呢! 但他是樊离,权势滔天的逍遥侯,这却又另当别论了。 樊家的老侯爷樊胜天,因助先皇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被封长乐侯。樊老侯爷一生戎马,大半辈子都在沙场,耽误了和夫人温存,因此樊家人丁不旺,只生得两个女儿。别人都道樊老侯爷命中无子,有些替他惋惜,谁知在老侯爷年近半百的时候,夫人竟然又给他添了个儿子!老夫妇俩对这个孩子爱逾珍宝,皇上对功臣之子也格外重视,当即赐了逍遥侯的封号,长大一些还让他进宫为太子伴读。 这樊离自幼被老侯爷娇宠惯了,早养成了一付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脾性,小时候在学堂上一言不和,连太子也打过,皇上听了竟然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的一句“顽童打闹”便揭过去了;待长大了,老侯爷过世,将一付家业都留给了他,皇上怜悯,又准他继承父亲的爵位,是以樊离除了自己的逍遥侯,还另兼了他父亲长乐侯的封号,一身担两爵,历朝历代都没听说过这样的奇闻这样的荣宠。 近年与番邦的征战,更是都倚仗着他,几场胜仗下来,原来对樊离年纪轻轻是否能担当重任的那些质疑都消失了,朝野一片赞扬之声。 在这种背景下,樊离原本毁誉掺半的名声里,“誉”的风头压过了“毁”,大家都赞他英勇,没有人微词他的好色了。 由于众人早就对逍遥侯的出格行为提高了容忍度,所以今日,她程爽儿纵然拼得一死,想要保全自己那早就不存在的“名节”,最后的结果无非是城外的乱葬岗再多一个坟头,于樊离的身家性命乃至名誉,却丝毫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但是她就不同了。 她身后是程家,是她娘,还有……柳乘风;她死了,樊离能放过他们吗? 她想起那日柳乘风撞破他俩丑事时的反应,心里一阵阵发冷。柳乘风比她有权势,比她有体力,比她更有理由杀他,但是却放他走了;她程爽儿,就能奈何的了他吗?! 爽儿的眼睛眯了眯,跪坐在冰冷的庵堂地上,沉默的看着樊离。 她一时还拿捏不好该以何种态度对待他,因此决定,在没有弄清楚他的来意之前,暂且先不要轻举妄动! 樊离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面前的女人。 她比在柳府时瘦了,这是意料之中的,少了伺候的人,事事亲力亲为,必然吃了苦头;但她的神态却很平静,眉宇间有种超脱的淡然,在乍见他时脸上现出又惊又怒的神色,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一双清清亮亮的眸子静静看着他,无喜无悲的样子。 老子早就看透你了,这么故作清高的给谁看呢! 樊离心里冷笑一声,淡淡开口,“怎么,不认识本侯了?” 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爽儿眸光一闪,仍然没有出声,冷冷看着樊离。 樊离见爽儿不说话,低声哼了一声,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绕着庵堂慢慢走了一圈。 这静水庵是前朝所建,历经战乱的侵袭,庵堂的墙壁和地面都很破败了。庵堂里供奉的除了几尊菩萨,还有一位前朝的女子,据传这女子年青时嫁给户人家,刚过门丈夫就过世了,女子不肯改嫁,终身为夫守节,是个贞节烈妇。当时的皇帝听了深受感动,就修了这座庵堂,以为世人典范。 樊离绕着庵堂,一步步走到居中供奉的女子像前,看了看,鼻端轻轻发出一声笑,“长得这付相貌,想再嫁也难;那么你,也要学这女人,做个贞妇了?” 樊离这前半句是在嘲笑那个前朝的女子,后半句却是冲着爽儿说的。他的声音低沉浑厚,与当日那种干涩刻板的嗓音完全不同,爽儿愈发确定,当日他是用了什么手段,隐去了真正的声音了。 想起当日他对自己的所为,爽儿心里的恨突然又燃起来了。 这个人,即使除去了面具,那颗黑心还是没有洗白!空长了一付好皮囊,说出的话来照样刻薄尖酸。爽儿心想,我早被你污了清白,哪里还能有“贞节”二字?我便是要做贞妇,你三天两头的找过来,我还能有好吗? 爽儿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看着那个背影,淡淡的说,“妾身刚才不说话,是看到您有些惊讶。妾身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是叫您侯爷,还是……” 禽兽! 樊离已转过了身子,面对着爽儿,微微扯了下唇角,“你心里怕是没有把我当作侯爷——是不是暗地里拿什么不好的词埋汰我呢?” “侯爷这话怎么说?您若是行事磊落,端正守礼,别人纵是有心指摘,又能说出侯爷什么呢?” 这还是变着法子骂我了? 樊离懒得和面前的女子再打这种口头官司,冷冷哼一声,直奔主题,“你可知本侯今日过来,是为的什么?” 爽儿听那人要讲到重点,心里一紧,面上却仍作着笑脸,不紧不慢的说,“您刚才不是说了,过来看贞妇的吗?” 樊离看着爽儿,面上现出古怪的笑容,“不错,本侯原是为看贞妇来的,但到了这里,却发现这庵堂里,原来暗藏春意。” 爽儿向窗外望了望,有些惊讶的样子,“不对呀,这明明都快入秋了,哪儿来的春啊,侯爷怕是今早出门匆忙,忘吃药了吧?” 樊离的眼神骤然冷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马上便又像幽深的潭水一样让人猜不透情绪了。他气定神闲地走到爽儿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到现在还是嘴硬,胆子不小!不过你越是这样,越是让本侯想起那日的事——你当时说要伺候本侯做什么,可还没做呢。” 爽儿的拳一下握紧了! 她现在已经毫不怀疑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逍遥侯,就是那个羞辱祸害了她的禽兽;只有他,才能在庵堂这种地方,也说得出这种无耻下流的话来! 第16章 庵堂立约 樊离的个子和柳乘风相若,爽儿站直了身子,也只勉强到他肩头;体形上说,樊离却比柳乘风还要猛壮一些,是以樊离靠得越近,那种由身体落差造成的压迫感就越强。 爽儿退后了一步,微微仰起脸,黑亮的眼睛看着男人,“侯爷,妾身胆子小的很。被人作践了那么久,都一直不敢声张;现在人家寻上门来了,妾身更是连句稍微重点的话也不敢说。妾身是真的担心侯爷的身子,您就是龙精虎猛,也得细水长流,不然哪天油尽灯枯就不好了;即便要寻春,城里的春意比这庵堂要盛,您何必在这里沾污了前人清静,这不是给自己找罪过吗?” 倒是好一付伶牙俐齿!只是你便是句句都带着刀子,也伤不了本侯一根毫毛! 樊离心里冷笑,眼睛微微眯着,像是看着猎物的豹子一样看着面前的女人。 这张脸,娇媚动人;这身段玲珑有致,令人*;只是这颗心,虚荣又势利,还有那性子也是如此凉薄;只有柳乘风那样没经过女人的木头才会被她骗了,他早知她是什么货色,再不会受她迷惑了! 樊离的唇角微微挑起来,似笑非笑的样子,“你这倒是替本侯着想了?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本侯也觉得在这庵堂不合适。所以我今日过来,就是要带你走——咱们在侯府里做什么,总是没人管的。” 爽儿原本微微笑着,听了樊离的话,眼睛一下瞪大了。 这禽兽说什么?要带她进府?他不会是真的忘吃药了吧? 她强压住心里那种要炸开锅的情绪,故作不解的问,“侯爷这话怎么讲?什么叫带我走?我和侯爷非亲非故,又无契约,您如何带我走?” “侯府缺干活的下人,我看你倒是伶俐,已和这里的师太说过了,这就带你回去听候使唤……至于契约嘛,这不就是吗?” 樊离脸上是那种很轻视很得意的笑容,他伸手一扬,在爽儿面前展开一页纸,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分明:程爽儿自愿入侯府为奴,永不赎身!旁边还有她鲜红的手印! 爽儿看了那契约再看到自己名字旁的手印,脑子里轰的一响,突然闪过一幕:那是在某一次被这禽兽强占时,自己正手足无力身不由己,眼睛都睁不开,被他抓着手蘸了油墨,随便按在了一张纸上。这事过去了他便没再提,她以为是他无数变态行径中的一种,也没再想,却原来,应在这里! 爽儿差点晕过去! 看着那契约,爽儿话都说不出来,伸手就夺。樊离哪容她得手,不过微微动了动身子,便躲开了她,将那契约轻松收入怀中,“你想看就跟本侯回府,到府里让你看个够。” “我不走!这契约是假的!我要去官府告你!” 爽儿圆睁着眼睛,恨不得冲过去咬下樊离一块肉来:这禽兽,连这种事都做的出来!去了府里还不把她生吃了!她绝对不能遂了他的意! “这契约上确实是你按的手印,就是拿到官家去你也占不到理,还弄出挺大动静来,对你的名声反倒不好了。”樊离一手制住扑过来要抢契约的女人,一边慢条斯理的说着,很为她着想的样子,“你来这庵堂,程家知道吗?到时候官府传程家人问话,让你当众解释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那可就有意思了!” 爽儿被樊离铁钳似的手攥住皓腕,疼得蹙起眉来,那几句话落进她耳朵里,跟炸雷似的,震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一面使劲掰着樊离的手,拼命要把自己从樊离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一面脑子里飞快转着,想着他刚才说的那些话。 这契约上有她本人按的手印,到了官府真是百口莫辩了,十九会被官府判给他;那禽兽又意有所指的提到程家,这就是威胁她了,言下之意,若是声张了就要闹得尽人皆知! 她倒是不怕这禽兽的威胁,豁出去了也可以不要名声,但是她娘要是知道了…… “这庵堂确实是个清静所在,但却不是避世的地方。信不信明日本侯就能把这儿平了?这里的姑子虽然个个年老色衰,但有人就喜欢这样的,让她们穿上艳丽服饰开门迎客,说不定还生意兴隆……” 爽儿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亏这人连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都想的出来!他要逼迫她,什么下作手段都用尽了,居然连几个尼姑都不放过! “还有那个柳乘风,本侯也记着他呢,坏了本侯的好事,本侯这火撒不出来,说不定哪天去他府上……” 樊离不紧不慢的说着,一面观察着女人的反应,他见她脸色发白,愈发显得一双眼睛又黑又大,那里面充满了愤怒、屈辱,还有无尽的惊慌和无助。 “够了!” 爽儿简直忍无可忍了。 ——拿她家人威胁她,扬言毁了庵堂,现在又要牵连到柳乘风……爽儿觉得,自己现在最愧对的就是柳乘风,她怎样都不要紧,但是柳乘风,她已经亏欠他太多,又怎能再连累他! “侯爷对妾身这样念念不忘,从城里追到这庵堂来,真是太抬举我了!您刚才的话妾身听明白了,不就是要我去侯府吗?妾身应了也就是了!” 爽儿狠狠瞪着樊离,恨他说出这么无耻的话居然还能一脸从容的看她,就像在市场上和人议价一样自然;爽儿知道自己实在没有和樊离讨价还价的余地,明里暗里的把柄都被他攥着呢,由不得她不从! 让她去可以,反正她已是个破败的身子,没什么可珍视的了;但是,有些话,她还是要当面和他说清楚! “妾身实在不明白,何德何能竟让侯爷看上了,自第一次起您就……要不然就是妾身哪里得罪过您?您总得告诉妾身一个原因,好让妾身知道这是为什么!” 樊离看着怒目而视,脸都涨得通红的女人,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快乐:你不是一直高高在上吗,原来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越是愤怒,他越笑得云淡风轻,“没有为什么,你那日恰巧入了本侯的眼了,尝过了,觉得滋味还不错,就想一直尝下去。” ……真是无赖无耻的下流坯! 爽儿简直要被樊离的这个理由气疯了,她终于相信之前他强抢民女的传言了。这种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做出什么事来都有可能! 她深吸口气,反复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和这禽兽硬拼没好果子吃,只能先对付着,“妾身离开柳府,进了庵堂的事,还没有告诉我娘家。若妾身今日随您入了侯府……” “这个你不必担心,本侯自有解决办法;程家那里绝不敢有一点异议。” “我娘……” “自然都会打点妥贴。” 爽儿最担心的是她娘,听樊离这样说,心里稍安。她终于掰开了樊离的手,将身子后撤了一步,冷冷看着他,“还有一事,妾身已被柳乘风休了,现在和他再无瓜葛。侯爷不要因此事再为难柳将军!” 樊离的眉一扬,“怎么,你还心疼他了?——果然是一夜夫妻百日恩!” 爽儿听出樊离话中的讽刺,心想若不是你这恶贼我二人真会做一世的夫妻,你现在说这话是打自己的脸! 她不理这人的胡言乱语,淡淡问他,“你答不答应?” 樊离定定看了爽儿一会儿,将头转向一边,从鼻端嗯了一声。 爽儿见那人应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她挺直身子,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樊离,“侯爷说话可要算数,刚才那些,若有一句欺瞒妾身,这庵堂里就供奉着神灵,您可是会遭报应的!” 这恶贼,肆无忌惮,王法也奈何不了他,只能用天理了。若他敬畏神灵,好歹逼他立个誓,也让他有个顾忌! 樊离的眼睛一直没从爽儿身上离开,早将她的愤怒、无助、以及最后的妥协都看在眼里;她的话刚说完,他突然暴发出一阵狂肆的笑声,就仿佛听到了多么可笑的事情。 爽儿听樊离笑得如此张扬,心里莫名其妙的就起了阵寒意。她刚才说错了什么吗?怎么惹得这禽兽发狂了? 樊离止了笑声,上前一步到了爽儿面前,一把抓起她冰凉的手腕,凑到鼻端轻嗅那淡淡的幽香,“小猫的爪子真是很尖利呢,不过本侯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爽儿胸膛急遽起伏,用力的想抽回手,但这回却怎么也动不了;樊离挨得那么近,他身上那种强悍又凶狠的气息扑天盖地的压过来,简直都让人喘不上气。他微一用力就将爽儿的身子拽入怀中,一只手顺着她柔美的腰线滑上胸前的浑圆,肆意玩弄,“本侯应了的事,自会做到,却不是因为惧怕这几尊泥人。想拿他们压本侯,你这是打错了算盘——还不如你自己用用别的法子,本侯说不定倒更买帐!” 这禽兽!什么都能想到那种事上去! 爽儿的圆润被那双手揉弄得都有点疼,她感受到那人身体的变化,心里又羞又怒,却又知道不能再轻举妄动,不然撩拨的他在这里就做出苟且的事来,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爽儿只得强压怒意,将柔荑覆在那只做恶的手上,放矮了声说,“妾身既然答应和侯爷进府,自然会好好伺候您满意。侯爷又何必急在这一时?非在这种简陋的地方,岂不扰了您的兴致!” ——别让那禽兽玷污了这神圣的地方,她现在没法子,且随他进了府,到时候见机行事,等找到机会非得弄得那禽兽死无全尸不可! 樊离看着爽儿明明刚才眼睛里流露出狠毒的神色,如今却又这样笑着献媚,也不点破,扬了扬唇角,便真的放开了手。 他自然知道她不是真心愿意和他进府,他纠缠她不放也不是因为贪恋她的美色——他就是不想让她好而已!待到了侯府里,就是他的天下了,他有的是法子让她生不如死! 樊离的唇角隐隐闪过一丝笑意,冷漠又残忍。 爽儿回到自己房里,将随身的衣物收拾到一个小包里便出来了。樊离看爽儿手里抱着厚厚一摞纸卷,抬了下眉,“这是什么?” 伸手就要去翻那经文。 爽儿一侧身,躲开了樊离的手,“侯爷,妾身怕到了府里闷,带点儿东西自己看着消遣的。” 樊离一瞥之下,见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着就眼晕;那字体十分娟秀,一看就是女人抄的。樊离心想你倒还真有闲情逸致,但到了我府里,你就不会这么闲了。 眼看着爽儿坐上小轿让人抬着走远了,樊离微微侧过头,对着身旁的人道,“你这次报信有功,明天会有人过来把这庵堂翻修了,你们这里的姑子也都有赏。” 静水庵的师太静圆面露喜色,赶快道,“她是侯爷要的人,贫尼怎敢藏着?……只是这事儿柳将军还不知道,他要是追究起来……” 樊离听到“柳将军”三字,面色一沉,“这个你不用怕,本侯自会和他说。” 言毕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骑,扬鞭催马走了。 第17章 美妾善妒 一乘小轿抬着爽儿进了侯府,直进到里面的一处院落才停下。 爽儿下了轿子,看眼前是几所高大的房舍,十分华丽的样子。 她心里纳罕:难道这禽兽居然对她不错,还给她这么大的房子住?正打量着,从主屋里已出来个婆子,直冲着爽儿走过来,边走边说,“怎么才来?快跟我进去,二夫人等半天了!” 爽儿见那婆子脸上一付不耐烦的表情,对她说话的语气也不客气,心里想着,这可比柳府那个顾妈妈差得远了。不过当时她是柳乘风的新姨娘,算是主子;如今她是侯府的奴才,这婆子自然不必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这么想着,爽儿忙机灵的走上前去,脸上带笑叫了声“妈妈”;那婆子刚才离得远看不真切,待走得近了看到爽儿样貌,呆了一呆,这才道,“二夫人要看一看你,跟我来吧。” 爽儿心道:原来是二夫人住的地方,不是给她住的。她随婆子进了正房,见居中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服饰艳丽的年青妇人,正手端着茶碗低头喝茶。 婆子上前施个礼,“二夫人,人带来了。” 妇人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立刻抬头,只拿盖子去拨弄手里的茶水;又喝了一口,将茶碗放下,这才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爽儿在进来时已留意到了,这屋子装饰的富丽堂皇,房中陈设的东西样样都很精美,又听那婆子叫那人“二夫人”,猜到这定是樊离的侧室了。待那位二夫人抬起头来,爽儿看她面如满月,一双眼睛里流露出高傲与漠然的神情,心里就是一沉:看面相这位二夫人就不是位好相与的,樊离将她给这位二夫人使唤,怕是故意的吧? 爽儿知道第一印象很重要,她那契约上可是写着“永不赎身”,她在侯府的日子短不了,若以后想有好日子过,得赶快讨新主子喜欢。思及此,爽儿忙恭敬的低下头,“奴婢程爽儿。” 妇人看着在下首站立的女子,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片刻后才说,“好了,今天晚了,你先和崔妈妈下去安顿了,明天早点过来服侍我梳头。” 待看着新来的女子被崔妈妈带走了,樊离的二夫人金氏才站起身,一个人施施然向内堂走去。 刚走进屋子,门后伸出一双手来,一把揽住她的腰,将金氏抱个满怀。 金氏被唬得一跳,待看清那人是谁,眼睛里的惊惧便退去了;由着那人把门关上,放开捂着她嘴的手,金氏低低骂了一声,“作死了!突然跳出来吓老娘一跳。”口里这样说,那眼神却媚得要滴出水来,身子也软绵绵的倚在那人怀里,任由他一双手乱摸。 那人低低笑一声,“这几天想死我了,再不碰你我才真是作死了!”边说边低头胡乱亲吻金氏的胸口。 金氏一面喘吁吁半推半就,一面伸指点着那人额头,“你可小心点,他今天只是去城外,很快就要回来了,当心让他知道了揭你的皮!” 那人正低头在金氏身上啃咬,听了她的话便停了动作,抬起头来,额角的一块疤在暮色下显得有几分可怖。男人咧嘴一笑,“他现在碰都不碰你,怎么会发现?让你这么个美人守活寡,就是造孽!我这是帮他减轻罪过呢!” 金氏本来一脸春意,听了那人的话,柳眉动了动,“你说……他为什么不碰我了?以前可是三天两头的往我这儿跑,恨不得把他那玩意儿长在我身上似的。他现在怎么就冷淡下来了?是不是他发现了……” “别自己吓唬自己!他要发现了还能让你活着?”男人打断了她,不屑的扯了下唇角,“这一年来,你看他碰过谁?这府里的女人个个都在守活寡,又不是只你一个是这样……我看他八成是以前用的太多,现在使不上劲了!” 金氏听男人说出这样的话,娇笑着轻啐一口,“呸,就没一句正经的!他要是使不上劲儿,天底下的男人也就没有成的了,我总觉得是因为别的缘故……还有个事儿……” 金氏轻抽了口气,配合着男人的动作把腿环住他的腰,一面微蹙着眉享受一面口中不停,“听他身边的人说,他今日出城,是去了静水庵。在庵堂里待了半日,出来便带了个女人回来,你说古怪不古怪?他把这女人给了我,我真搞不清他是什么意思。要是个丫环,让人随便买一个就是了,用他亲自去吗?——还是从庵堂里来的。而且那女人长得很勾人,可不像个做丫环的……” 男人只顾伏在金氏身上,双手揉捏着金氏的椒乳,一面喘吁吁的推送,一面说,“你这是担心他在外面找了女人,弄个名目进府?这侯府都是他的,有必要这么麻烦吗?……再说,论勾人谁还比得过你,我当日还不就是被你……” 男人想起当日被金氏勾引的情景,突然觉得腹下一热,便加紧了动作;金氏本来还想再说,被男人这么一顶,早就魂飞魄散,只剩下哼哼唧唧的鼻音,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崔妈妈领着爽儿进了一所偏房,告诉爽儿今后就和这屋里另一个丫环同住,又让她明天早起先到院里侯着,就走了。 爽儿打量自己要住的地方,屋子不大,陈设也简单,不过桌子、椅子和两张床。爽儿走到里面,把自己的包袱放在空着的那张床上,冲着坐在另一张床上的女孩笑了笑,“我叫爽儿。” 那女孩自爽儿一进来就一直在打量她,此时也弯起了眼睛,“我家里姓石,他们都叫我石榴——你是新来的丫环?” 爽儿想都住在这屋子里了除了丫环还能是什么,便对着石榴点了点头。 石榴侧着头细细打量爽儿,突然暧昧的笑了笑,“你是侯爷选的吧?” 爽儿抬起眼,不明白石榴这话的意思。 “这府里的丫环进门,都要让二夫人先看过了。二夫人只会挑手脚麻利能干活的,长相可是都不好看;侯爷才会选年轻标致的。” 爽儿听出石榴话中的意思,心里一动,想着怪不得那二夫人刚才看她的眼神有点怪,原来这二夫人还是个善妒的。只是那禽兽让她进府,到底是什么意思还不好说,二夫人就这么防上她了,她这日子以后怕是会不好过。 爽儿看着石榴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做人家奴才,长相无所谓,当然是手脚麻利才讨主人喜欢了。”笑吟吟的走过去在石榴床边坐下,装作好奇的问,“不过为什么都让二夫人挑——大夫人呢?” “大夫人几年前过世了,现今这府里管事的就是二夫人。”石榴见爽儿一直看着她,似乎是想听她说下去,就接着道,“还有几房夫人,但都不如二夫人得宠,后宅的事侯爷都不管,一概交给二夫人的。” 爽儿听了心里暗暗摇头,心想这樊离娶这么多房姬妾,还霸占了她,真是贪得无厌,荒淫无度至极了。爽儿见那石榴心直口快,对府里的事也知道的多,便试探着又问,“我今日进来已被二夫人看过了,她倒没说我什么。我看她挺和善,应该好相处吧?” 石榴听爽儿这样说,撇了撇嘴,“她身边服侍的除了崔妈妈,可没一个觉得她好相处的。这府里的丫环,哪一个没受过她的打骂?”下巴点了点对面的床,“你那床上原来睡的是银杏,那天不过摔了个碗,就被她打得死去活来,找了个七十岁的驼背老头给嫁出去了。” 爽儿皱了下眉,心想这二夫人可真是狠毒,以后自己可要万分小心,别让她寻了错处才好。又和石榴说了几句闲话,看天色晚了,就躺下睡了。 次日爽儿起个大早,按照崔妈妈的吩咐先到院子里等着。期间有个精壮的男人经过,额角有道疤,脸上却笑眯眯的,爽儿听旁边的下人叫他“孔管家”,便依样叫了一声。 孔管家点了点头,从爽儿身前走过,待走得远了才装作漫不经心的回头,又偷瞄了一眼站在院子当中的女子,心里想着金氏说的果然不错,这新来的丫环确实长得标致,不过风情上可就不及金氏了。 想起昨天夜里他和金氏的*,孔管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快步向前院去了。 爽儿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崔妈妈从上房出来传她进去。她进了屋,见金氏懒洋洋坐在梳妆台前,乌黑的头发披散着垂到地上,忙走过去站在金氏身后。 金氏从镜子里看了眼身后的人,点了点头,“就按着你会的样式,帮我梳个头吧。” 爽儿没为人梳过头,但女人的发式无非是那几样,上手也很容易。她拿过玉梳,轻柔小心的梳了起来。快梳完时,房门一响,又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进了屋,也不说话,只在椅子上坐了;爽儿却骤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好像他一进来,这屋子就变小了似的,让人怎么待怎么不自在。 爽儿只当不知道背后那两道灼灼的目光是谁投过来的,从案上挑了只凤钗,仔细的插在金氏鬓边,又为她抿了抿发髻,轻声说句“好了,夫人看看可满意?”退到一边。 金氏站起来,一回身看到椅子上坐的人,粉面上像被春风拂过,瞬间绽出甜笑,“侯爷回来了!” 第18章 恶主刁难 樊离随随便便的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冲着金氏笑了笑,没有说话。 金氏早快步走过去,娇嗔着,“您怎么才回来,妾身昨儿个可是等了您一夜呢!”身子像蛇一样,软软的依偎在樊离身旁,拿把团扇轻轻摇着。 樊离摸着金氏的手,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昨天有应酬,晚了就在那住下了……”抬眼看她,“想我了?” 金氏微微撅了下嘴,幽幽的说,“妾身哪天不是盼着侯爷,昨儿因为惦记您,一晚上没睡好,今天还不是早早就起来梳妆,巴巴儿的候着您来呢——侯爷看看,我让人新梳的发式可还好看?” 樊离看了一眼,摇摇头,“太轻浮。” 金氏面色变了变,随即微抿起嘴,娇嗔的望着樊离,“侯爷,您的眼光也太挑了。妾身之前让崔妈妈帮着梳头,您说太古板;今天又嫌这发式轻浮,梳头的还是您亲自选的人呢,妾身以为让她梳出的发式会讨您喜欢,哪知道……” 后面的话停住不说了,拿团扇半掩着面,只露一双眼睛望着男人,很幽怨的样子。 樊离自刚才起,目光就一直落在金氏脸上,仿佛不知这房中还有第三个人一般。 听了金氏的话,他才移开眼,拿眼风扫过站在下首的爽儿,淡淡道,“她干不了这么精细的活,做些粗活还差不多。” 爽儿刚才听樊离评价金氏的发式“轻浮”,就知道他是故意找茬。她自昨晚听了石榴的话,就察觉金氏刻薄,早在心里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小心的服侍;金氏让她梳头,爽儿选的是妇人最常见的一种发式,将长发高高挽起,利落高雅,不显一丝累赘,樊离居然还觉得这样的发式轻浮,那真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你明知道是我给梳的头,还说轻浮,这是说她呢,还是说我呢? 爽儿知道樊离这是有心当着别人踩低她,让她难堪。但她既入了侯府为奴,早就有了低人一等的觉悟,况且她问心无愧,被那禽兽踩低她只当让狗咬了,因此爽儿只是低眉顺眼的站着,也不看樊离,一付悉听尊便的样子。 倒还是金氏,款摆腰肢走到铜镜前,左顾右盼的照了照,回身对着樊离说,“侯爷,妾身倒是觉得这发式还好。这丫环早起服侍妾身,我觉得她手脚也还伶俐,侯爷若是不喜欢她,就把她给了妾身如何?” 爽儿听了心里一沉,暗想着这金氏这么难伺候,若是在她身边日子肯定不好过,她倒还真的宁肯去干粗活儿,也不愿意跟着这么个主子。 樊离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爽儿,随后转到金氏脸上,“哦?你身边也不缺丫环,留着她做什么呢?” “侯爷,妾身那些丫环都不称心,笨手笨脚的,我看她倒是勤快,长得也顺眼,就想用她了。我身边还缺个值夜的,侯爷若是不喜欢见她,让她晚上值夜不是正好?” 樊离似笑非笑的看着金氏,眼里的余光扫到屋里的另一个人,见爽儿脸色十分难看,樊离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好吧,你既开口要,就给了你了。” 金氏听了脸上现出喜色,娇笑着走上前挽住樊离手臂,“侯爷才回来还没用早膳吧,妾身这就伺候侯爷用膳……” 拥着樊离向外间走去,金氏唇边隐隐现出一丝笑意:她刚才察言观色,没有看出逍遥侯对这个新来的丫环有什么不同;她又故意试探,向他讨了她去做值夜的苦差事。现在还好,以后的天气却是一天比一天冷了,夜就长了,值夜的整晚不能睡,要守在外面随时候着主子吩咐,这种事连男人都熬不住,何况个女人。逍遥侯若是对那丫环存了什么心思,必不会答应让她做这个。但是她一提,他就痛快应了,可见,她昨晚是多虑了,这丫环和逍遥侯之间真的没什么。 逍遥侯既然不在乎她,那就好办的多了,她把她留在身边,有的是法子挑她的毛病治她的罪——谁让她长得比她出挑呢?比主子出挑,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爽儿跟在樊离和金氏后面,步子却轻松不起来:这禽兽,现在就开始了吗?把她丢给一个妒妇,这是成心想整她了?只是,他打错了算盘,她程爽儿最受不了的不是磨难,而是别人对她好;越是在逆境,反倒激发了她的斗志——你不是想看我笑话吗?我偏要活得精精彩彩的给你看! 爽儿挺直了腰杆,跟着前面的两人走了出去。 吃过早饭,樊离就出去了;爽儿被金氏留在身边,打起十二分小心的服侍她,金氏虽然挑剔,但是爽儿知情识趣,办事又利落,她一时也没找出她什么不是来,晃晃荡荡的就到了日落时分。 爽儿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天总算要应付过去了。 结果到了晚上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一天还远没过去。 金氏让爽儿服侍着换好了寝衣,笑吟吟的对她说,侯爷既然这么器重你,亲自挑了你进府又把值夜这样重要的活派给你,少不得你就辛苦一些,夜里帮着盯一盯,今天就由你做起,明日再换别的丫环。 爽儿知道自己推不过去,点点头应了,等服侍金氏躺下,自己在外间候着。晚上虽然不好熬,好在现在天气还热,她坐在窗前,被清凉的夜风吹着,听外面的虫鸣,偶尔有颗流星划过她看见了就出会儿神,倒是能一个人静静的想一会儿心事。 偏那金氏不是个省事儿的,一会儿说渴了要喝水,一会儿说腿疼要给捶捶,待到了后半夜又说觉得热,让爽儿站在她床边给摇扇子,直折腾到天萌萌亮,爽儿看金氏睡得熟了,自己也实在是困乏才囫囵眯了一会儿,却是才合上眼崔妈妈就开门进来了,说天亮了先要去外间收拾,打好了水备好了衣服候着主人起床梳洗。 爽儿心里叫了声苦,只得跟了崔妈妈出去,又一起忙着外面的杂事。等到日头挺高了,内间一声娇滴滴的呼唤,爽儿知道金氏醒了,又忙进去服侍她起床梳洗。这一天下来,爽儿只中午抽空又补了一小觉,其余的时候几乎不曾闲着,被金氏支使着走东跑西,晕头转向。 好容易挨过这一天,到了晚上爽儿想着赶快有人换了班自己好去睡觉,崔妈妈过来说要替班的丫环恰巧病了,二夫人身边不能没人,只能辛苦爽儿再盯一晚上。爽儿愣了愣,崔妈妈却是撂下这句话就走了,没一点转圜的余地。爽儿没办法,咬着牙又值了一晚,金氏因为前晚闹腾得累了,倒是没再使唤她别的,但就只说觉得热,让爽儿在床前摇扇站了半夜。 待到第三天晚上,换班的丫环来了,爽儿正要回去补觉,金氏叫住她,笑呤吟的说听侯爷说她字写的漂亮,正好她旧年的诗稿子要人誊写,烦她帮着抄一抄,厚厚一摞诗稿,金氏吩咐天亮就要抄好。爽儿点灯熬油的抄了一夜,终于在天亮的时候抄完了,只是自己的脑子都木的要转不动了。 金氏起床后,假意翻着那诗稿,却偷眼打量站在一旁的女子。 她见爽儿神情疲惫,眼底是淡淡的青色,就像是一朵鲜花失去了水份一样不再鲜艳,心里觉得自己这几天诡计得逞,暗暗得意;不过爽儿毕竟是逍遥侯亲自带入府的,金氏知道不能一下做得太过,让逍遥侯觉得她苛待下人就不好了。于是金氏将诗稿放在一边,假装大度的说这几天辛苦她了,今日准她休息一天,明天再当值。 听了这话,爽儿如蒙大赦,略施了个礼就转身出了屋。 爽儿头重脚轻的走出屋子,几天不曾睡过整觉让她脑子像是生了锈的轮子一样,转不过来;低头走路一个不小心,差点撞进迎面走来的那个人怀里。 爽儿听旁边有人呵斥着,“不长眼的奴才,连侯爷都敢撞!” 爽儿的脑子木木的,那句呵斥像是沉闷的雷声,在她心头滚过。爽儿猛的抬头,见樊离正双手环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第19章 冤家路窄 爽儿撞上樊离,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她看樊离今日穿了身冰蓝色锦袍,头上束着紫金冠,一付风流倜傥的样子,心里暗骂:你便是再怎么打扮也是衣冠禽兽,有那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把自己的心洗白了正经! 爽儿不想搭理樊离,于是退到一边,想着等他过去自己赶快回去补觉。 樊离却是不慌不忙,爽儿退开他便跟了上去,待把爽儿逼到过道的角落退无可退,樊离上前一步,伸手捏住了爽儿下颔,迫着她将脸迎起来面对自己。 早上的阳光冷冷清清的,照在爽儿脸上,她原本清瘦下去的脸庞被笼在那层光晕里,看上去显得更小了,唇色也是淡淡得,近乎于透明。樊离微眯起眼睛,看着那双仍旧漆黑澄澈却难掩疲惫的眸子,唇角慢慢勾起来,“怎么样,值夜的滋味不错吧?” 爽儿的瞳缩了一下,她用力甩了甩头,却没能挣脱开那只钳制她下颔的手,于是握紧了拳,狠狠瞪着他,“谢侯爷关心,夜里清静,奴婢自己一个人挺好。”眼睫微微抬起,黑亮的眸子直直看进樊离的眼睛里,“这府里戒备森严,进不来禽兽,奴婢待着安心的多了。” “是吗?” 樊离淡然反问,指腹摩挲着爽儿下颔,感觉到那里都尖得有些硌手了,唇角的笑意变得更深,“其实做了本侯的女人便不必受那么多苦。你这样嘴硬无非是强撑着面子,只是面子哪有性命重要,倒不如……” 樊离停住话头,指尖在爽儿的唇瓣上慢慢碾过,让那苍白的唇上染了层艳红,似盛放的蔷薇,既妖艳,又诱惑。 爽儿恨不得把那根可恶的手指咬下来! 她偏了偏头,躲过那人的手,目光像刀子一样的看着樊离,“侯爷这是要强迫爽儿还是劝说爽儿?若是用强,您不必说刚才那番话,这府里的女人只要您想要,哪个能逃的了?若是劝说,那就要看我是不是愿意!我若是哪天自己想明白了愿意了,自然会从了您,服侍的您舒舒服服。侯爷您是想学那禽兽用强,还是等一个女人心甘情愿,这二者的层次可是高下立见了!” 樊离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他自然听得出爽儿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在激他,让他顾及面子不强她而已。樊离心里冷笑,你这样的女人我碰都不想碰!之前强你是因为那样会让你痛苦,但若能让你主动求我抱你,那必然会让你更痛苦,我倒要看你能扛到什么时候! 樊离的唇角慢慢扬起,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好啊,本侯就等着你的心甘情愿!” 放开了钳制爽儿的手,对着她意味深长的一笑,转身走了。 爽儿的唇被那人的手指磨的火辣辣的疼,她站在原地,看着樊离的背影走远,心里的恨像火一样熊熊烧着:禽兽,咱们两个以后谁求谁,还不一定呢!心甘情愿,你这是做梦! 回到房里,爽儿顾不上脱衣,直接扑到床上就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爽儿再醒来时看到外面天色半明半暗的,也不知什么时辰,身上倒是轻松了不少。 爽儿起身,石榴刚好推门进来,冲着她一笑,“醒了?你这一觉可真是长,我以为你要睡死过去了,差点就要去叫大夫。” 爽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见石榴手里拿个食盒,里面盛着清粥小菜,忙过去帮她摆在桌上,两人围着桌子坐下吃饭。 爽儿边吃边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石榴答了句“晚上”,爽儿点了点头,“原来我睡了半天。” 石榴的眉抬起来,“半天?你是从昨天白天睡到今天晚上好不好?”看着爽儿苍白的小脸摇摇头,“二夫人用人也太狠了,几天不让人睡觉的连轴转,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爽儿听石榴说了,才知道这已是隔天的晚上了,幸亏昨天金氏准她一天假,再加上她之前替那个丫环的一晚,正好两天,但是今晚是又要当值受苦去了。爽儿想到晚上难熬,不禁皱了下眉。 石榴侧着头看她,“你是侯爷带进府的人,按理应该留在侯爷身边,怎么归了二夫人呢?其实……”仔细打量爽儿,“侯爷对他身边的女人都不错的,几房夫人都是锦衣玉食,使奴唤婢,你长得这么俊俏,若是去求求侯爷……” 爽儿听出石榴话里的意思,忙摇头打断她,“我到府里只是做奴,又不是出卖身子;我倒是宁肯苦些,也不会用这种法子去换舒服日子……”爽儿想着昨日碰到樊离,那人一付笃定她会向他服软邀宠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恶心:她早就恨死他了,就是再累再苦,也不会去求他! 突然又想起一事,爽儿看向石榴,“我这几天在二夫人房里值夜,怎么……从来没有见侯爷过来?他不是最宠爱二夫人吗?” 她倒是不关心那禽兽的床笫之事,只是得要他过来,她才有机会发现他的弱点好打击他。她值夜的这三天,都没见到樊离,昨天樊离倒是去了金氏那里,但那时已是白天了。 他不与金氏同房,难道是又有新欢? “这个呀,说来话长。”石榴神神秘秘的看了爽儿一眼,屋里虽然没人但她还是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才说,似乎是怕隔墙有耳似的,“侯爷以前确实是最宠爱二夫人的,不但二夫人,其他几位夫人,还有府里稍微有点姿色的丫环,凡是侯爷看上的,都被侯爷得手了。只是一年前,侯爷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了,二夫人在他身边服侍了好久,才慢慢缓过来的。侯爷病好之后,待那几位夫人依旧很好,却不和她们同房了,说是因为之前太贪恋女色才染上那场病的,所以要禁欲——这不都禁了一年了。” 禁欲? 爽儿突然很想骂人,又很想和石榴对质一下她口中的那个人和自己知道的禽兽是不是同一个人。 她这一年来被这禽兽折腾的死去活来的,他禁欲? 简直没天理了! 爽儿觉得那禽兽可真是会装,越是这样,爽儿越想当众揭开他的面具,让大家知道他是多么的人面兽心! 爽儿闷闷吃过饭,看时候已经不早,和石榴打过招呼,便又去了金氏房里。 刚走到外屋,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爽儿对酒在行,一闻就知这是好酒,立时来了精神,推门走了进去。 开得门来,却见金氏满面怒容,正让崔妈妈使劲拧地上跪着的一个丫环的脸。那丫环一脸的泪,半边脸都被拧肿了,却不敢躲,只是呜呜哭着让崔妈妈拧。在那丫环不远处的地上,散落着一地瓷器碎片,周围湿了一片,酒香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爽儿不知出了什么事,知这金氏刁蛮,也不敢贸然上前自己惹晦气,便垂着手站在门边。 金氏一抬眼见了爽儿,眸光一闪,命令道,“你过去,给我拧她另一边脸!” 爽儿见那丫环跪在地上,浑身哆嗦得筛糠一般,哭得十分可怜,便有些不忍,想了想,含笑走上去行个礼,“夫人何必和这丫头置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她做了什么您告诉奴婢,奴婢给您好好教训她!” 金氏冷冷哼一声,扬声道,“这该死的奴才,侯爷的生辰就要到了,我千辛万苦得到一坛好酒想给侯爷当寿礼,结果今日被她给打碎了!” 原来是为了那禽兽的生辰! 爽儿想起之前柳乘风曾经也得过樊离的酒,想来樊离是个爱酒的人,所以金氏才投其所好的要送酒做寿礼讨他欢心。又一想酒色不分家,那禽兽既爱酒,就少不了好色,这整个侯府的人都被他给骗了! 知道了缘故,爽儿心里有了主意,她微微一笑劝慰道,“夫人不必着急,不过是一坛酒,打碎了再找一坛就是了,何必因为这个生这样的气。” 金氏柳眉一挑,“再找一坛?你这是随口胡说了!这酒是酒庄私存了多少年的珍品,只此一坛,打碎了就再没了!半个月后就是侯爷生辰,这么短的时间你让我上哪去寻同样的一坛酒来?” 言毕恶狠狠瞪着爽儿,心想你这是明知我办不到,成心给我出难题,难道是想看我笑话? 爽儿一看金氏的眼神,就知她是恨上她了,心里暗叫不好,忙解释,“夫人,奴婢不是随口胡说。奴婢家里就是酿酒的,自幼厮混其间也会些酿酒的技艺。奴婢知道个方子,只需十日就能酿出极好的酒。奴婢想着,若能再寻一坛酒来补上固然是好;若不能,奴婢不才,愿意为夫人酿一坛酒,献给侯爷做寿礼。” 金氏见爽儿娓娓道来,十分自信,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不禁有些狐疑的看着她,“你会酿酒?你原来是哪家酒庄的?” 爽儿自然不能把程家的名号说出去,随口编个名字说了,又道,“夫人,奴婢绝无虚言,而且这酿酒的方子是祖传的,还没有哪家酒庄能酿的出来,侯爷尝了必定喜欢!” 金氏听爽儿这样说,不免有些动心。她想着这逍遥侯现今不近女色,只是爱酒,若她能在他生辰那天献上一坛美酒,必然能在其他夫人中间拨得头筹,那逍遥侯便会更宠爱她了。 只是,这丫环说她会酿酒,不知是真是假,若到了日子她酿不出酒来,让她当众出丑就不好了。 这样想着,金氏淡淡瞥了爽儿一眼,“侯爷对酒可是挑着呢,你要是到时候酿不出来,或是酿的酒让侯爷不满,可别怪夫人我不留情面!” “夫人不必多虑,奴婢会在这十天里加紧工作,到时候必定酿出一坛好酒来!”爽儿说完,又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一张纸,展开递到金氏面前,“这是程家酒庄的酒票,凭这个可以在程家酒庄兑换最好的陈年老酒一坛。若十日后夫人觉得奴婢酿的酒不好,便拿这个去程家领酒去就是了。” 发行酒票是彼时国内酒庄通行的作法,凭票可以兑换相应的酒。爽儿这酒票可以兑换程家酒庄里最好的美酒,是出阁之前她娘刘氏给她做陪嫁的。爽儿一直留着舍不得用,今天却是不用不行了。 金氏见爽儿说得笃定,又见了京城里著名的程家酒庄的酒票,一时脸上的神色也和缓下来了,对着爽儿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就姑且信你一次,一会儿崔妈妈领你下去,需要什么尽管对她说,务必在十天后给我酿出一坛好酒来!” 爽儿微微一笑,“夫人放心,奴婢定然尽心去做。”抬起头,脸上现出为难的样子,“只是这酿酒费时费力,奴婢要一直在旁边守着,这值夜的差事……” 金氏摆了摆手,“现在酿酒要紧,谁还用你值夜了,你下去专心准备,这几天都不用过来了!” “奴婢遵命。” 爽儿唇角隐隐现出一丝笑意,又施了个礼,这才转身随着崔妈妈下去了。 第20章 酿制美酒 爽儿将酿酒需要的材料写了一张单子,让崔妈妈先去准备,第二天一早再拿过来;她自己回到房里,美美的睡了一觉。 次日爽儿醒来,觉得神清气爽,她迅速梳洗了,就去了侯府的酒窖,到了看见崔妈妈已等在那里了。 爽儿对着单子数了数地上的材料,见自己需要的都准备了,对着崔妈妈点点头,“有劳妈妈了。昨日忘记了,少写了一样材料,辛苦妈妈再帮我找来,便是蜂蜜。” 崔妈妈疑惑道,“这酿酒还需要蜂蜜?我可从没听说过!” 爽儿笑笑,“这种酒有点特别,需要一味蜂蜜才能压得住它的味道,还劳妈妈为我找来。” 崔妈妈依言去了,爽儿独自留在酒窖里,将地上的材料一样样分好。酿酒是个细致活儿,材料十分重要,需要新鲜优质的原料才好发酵;同时也耗费时间,通常需要月余,有的酒可能要经年才能酿成。 当然,更重要的是人。要在短短十天内酿出酒来,别的酒庄都没有过先例;爽儿却敢在金氏面前打了保票,只因她有个神秘的方子。 爽儿的亲娘刘氏本身就是酒家女,刘氏自娘家带过来一个祖传的酿酒方子,连程老爷都没告诉,只告诉了自己的女儿。爽儿当日也不信那么快就能酿出酒来,还瞒着程家偷偷试验过。不过这些都是爽儿出阁前做的事,只做过那一次;她本来好久不碰这个了,也不打算再碰,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进了这侯府,处处受金氏作践,樊离更是等着看她笑话,她若再不想个法子翻身,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得被金氏折磨死了! 爽儿细细选着材料,将好的挑出来依次洗静,按着比例搭配了,放进个大瓮里,拿着杵镐一下一下的研磨。她的目光静得像水一样,看着那些果子被捣得碎了,慢慢浸出汁液来,从瓮里的小孔缓缓流出,再被竹管引导着进到另一个瓮里。 …… “四四,这酿酒是男人做的事,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做这个?” “谁说女人不能酿酒?用了我娘的方子,女人也能酿出美酒来,保管你们这些臭男人个个垂涎欲滴!” “嗯。四四,我为你搜集原料、又捣果子这么出力,等酿出美酒来,可要第一个给我喝啊……” “那要看我到时候的心情了……快尝尝,这个味道怎么样?” “这酒闻上去倒香,只是尝着好像虚浮了一点……” “是吗?那我再加一味蜂蜜,这样必能盖住那些味道了……” …… 身后传来脚步声,爽儿回头,见崔妈妈领着个女孩过来了,近了才看清,却是昨天打破酒坛被金氏责罚的那个丫环。爽儿看她今天脸上的肿已消了些,手里捧着个小罐子,跟在崔妈妈后面。 崔妈妈在爽儿身前站住,“二夫人说让小桃帮你,有什么事就吩咐她,务必要在十天后把酒酿出来!” 爽儿微微一笑,“妈妈请回二夫人,让她放心。”走到小桃跟前接过她手里捧的罐子,打开盖子看了看那蜂蜜的成色,又抬头冲着小桃温和的笑笑。小桃昨日被爽儿救了,心里很感念她的人情,也冲爽儿笑了笑。 待崔妈妈走了,爽儿让小桃帮着把蜂蜜调匀了兑到坛子里,又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个小包,从其中拈了几粒赤色的小丸放进去,这才拿了几层厚厚的油布将那坛酒封好,然后拉着小桃坐在一边,“好了,今天的事做完了,咱们可以歇会儿了。” 小桃睁大了眼睛,“这就完了?” 爽儿点头。 “但……你昨天不是对二夫人说,酿这酒费时费力什么的……”小桃一脸迷惑。 爽儿笑笑,“确实费时费力,这酒酿制时得有人在旁边看着,不同时候要加不同东西进去;而且有一些体力活,像刚才捣碎那些果子,要是男人做可不就轻松的多?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呢。” 见小桃仍是不太明白的样子,爽儿好笑的拉拉她的手,“我不把这个过程说得困难些,二夫人怎么会叫你过来帮我?难道你还愿意在二夫人身边服侍着?” 小桃一听赶紧摇头,爽儿脸上笑意加深,“所以,一会儿崔妈妈来的时候咱们再开工,现在就先休息好了。” 和小桃并排坐在酒窖的地上,爽儿皱着眉看她那半边脸,“还疼吗?” 小桃抿了抿唇,轻轻摇头,“好多了,昨天多亏了你,不然二夫人非得打死我不可……” 爽儿有些心疼又有点不平,“这二夫人太不把下人当人看了!不过是一坛酒,哪有人命值钱!” 小桃叹了一声,“当奴才的,命就是还不如一坛酒。这酒是给侯爷生辰的寿礼,二夫人才格外重视,她干什么事都做拔尖儿,若是其他几位夫人到时候献的寿礼强过她,她就要气死了。她因为气我打破那坛酒,昨天放下狠话,说等过了侯爷寿辰,就要把我卖了……” 爽儿的眉挑了下,她见小桃两眼含泪,忙安慰她,“你别怕,到时候我自有办法救你……”想了想又问,“这府里究竟还有几位夫人?” “以前府里的夫人有十几房,还有侯爷看上丫环收做通房的,总共二十几个。但是一年前侯爷大病一场之后,不知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对那些夫人冷淡下来,还给了她们银子,让她们自寻人家;只有几个夫人不愿走便留下了,咱们这边的二夫人是一个,还有东院里三夫人,后院的五夫人,只她们三个了。” 爽儿的眉挑得更高:遣散姬妾?这是樊离能做出的义举吗?爽儿更倾向于认为那人是真的体力不济怕被姬妾发现才忍痛割爱的。不过……以他每次对她的禽兽行为来看,他的体力似乎也没差到那程度…… 爽儿懒得想那禽兽为什么做出这样怪异的举动,因为禽兽是不能用正常思维去理解的。 她不再说话,转过头,默默看着刚才那个捣果子的瓮。 在那孔上还残留着未流尽的果子汁水,顺着瓮身一滴一滴落到地上,像是眼泪一样。 十天后。 爽儿将坛盖打开,酒窖里瞬间溢满了甜美的酒香。 小桃大睁着眼睛,看爽儿拿出个青色的小罐子,将坛中的酒倒进罐里,又把小罐子仔细封好放在一边,这才将大坛子重又用油布封了,仰头叫外面的人,“好了,把这坛酒抬到二夫人那去吧。” 金氏在上首坐了,接过爽儿递来的酒盏,闻了闻,面上有些迟疑。爽儿笑着,“这酒不辣,女子也可以喝的。” 金氏尝了一口,觉得那酒入口甘甜,从喉咙一直滋润到心里,那股似有似无的酒香萦绕在舌尖,唇齿留香,果然是一点不辣! 金氏很满意,但她自己却拿不准这酒是好是坏,便又用眼神示意站在旁边的孔管家。孔管家走到桌旁自己倒了一盏酒喝完,脸上露出诧异神色,看着爽儿,“这酒真的才用了十天就酿成了?” 爽儿笑着点点头。 孔管家将酒盏放下,对着金氏微点了下头。金氏见经多识广的孔管家认可了,脸上现出喜色,“快把这酒仔细收好了,都不许走露风声,过几天侯爷寿辰就用这个献礼了!” 目光一转看向爽儿,“这几天辛苦你了,一会儿去帐房去支两吊赏钱,下去好生歇着吧。” 爽儿谢了赏,却不就走,又施了个礼,“二夫人,这几天多亏小桃帮着我才酿成了这酒,她虽之前打破了那坛酒,如今也算是将功折过了。今后二夫人若还想要这酒,我酿酒时少不了人帮忙,还请二夫人饶过她,把她留着帮我酿酒吧。” 金氏眼睛里闪了一下,看着面前的女子。爽儿低眉顺眼的站着,十分恭敬的样子;金氏心里却暗想,你这才刚有几分功劳,就跟我谈上条件了! 金氏心里恼怒,但是又想到逍遥侯爱酒,若真喝惯了这酒以后酿酒便还要用着她,金氏一时便也不想和爽儿撕破脸。于是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那好吧,你既这样说我就留下那小蹄子,让她和你一起酿酒就是了。” 爽儿这才谢了赏,施个礼走了。 看着爽儿出去,金氏拿眼风媚媚的扫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也不说话,径自向内堂去了。 孔管家忙跟进去,到里面反手带好门,扑上去搂住金氏就亲。 金氏伸手拦住他,“且等着!每回都这么急色,先说了正经事儿的!——那酒你尝了,果然好吗?” 孔管家捉住金氏的手,不住吻着,点头说,“我喝了这么多年酒,从没尝过这种味道的。只有十几年前,在江南的一个小酒馆里尝过和这味道相似的,却不及这酒口味醇厚……凛冽甘甜,确实是好酒!” 金氏听了面带喜色,“既这么说,拿这酒给那人献礼自是可以了。”皱了下眉,“只是这小娼妇太刁钻,借着酿酒就要我把小桃留下来,若以后那人真喜欢这酒了,我老得求着她去酿,她居功自傲,还指不定提出什么要求来呢!”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有了方子,谁都能酿出那酒来!你想法儿把她那秘方弄到手不就用不着她了吗,到时候她还不是随你整治!” 金氏眯了眯眼,“小桃那蹄子说,她看那小娼妇酿酒时往里面加了些红色的小丸,这个没在崔妈妈的单子上,估计就是她的独门秘方了……”冷笑了一声,“让小桃留在她身边也好,正好可以借这机会得着她那秘方!” 孔管家正剥着金氏的衣服,闻言抬起头来,“小桃可靠吗?可别让她对那小娼妇把这事说了。” 金氏唇角冷冷扬起来,“除非她不想养她那瞎眼的老娘了,不然就得乖乖给我办事!” 言来语往间,孔管家已入巷,便搂着金氏*起来;他二人知逍遥侯这几日不在府内,一时间百无顾忌,动作时淫/声/浪/语不绝,从下午直折腾到黄昏才住了。 第21章 酒不醉人 这一日,逍遥侯府内张灯结彩,京城达官显贵几乎尽数过来报了道,便是为了给逍遥侯祝寿。 樊离穿着紫金的锦袍,端坐在大堂的上首,看着一拨拨的官员从眼前过去,身后的随从呈上礼单,他看也不看,只点点头,便让孔管家登记了收入库房。 待官员都见过了,樊离命人好生招待着,自己步入后宅。 金氏等早在后宅等着,见逍遥侯来了,都面含春风的迎上去,搀臂摇扇,拜寿祝彩,后宅里一时莺声燕语,也热闹起来。 樊离被金氏几个簇拥着坐下了,见几位夫人今天都穿了盛装,脸上脂粉头上珠翠,打扮得光彩照人;美人在前自然令人赏心悦目,樊离的唇角微微扬起来,搂了金氏在怀里,等着看寿礼。 先走上前的是五夫人贺氏。贺氏长得娇娇弱弱,一付病西施的样子;她原是城里一户书香人家的女儿,两年前被逍遥侯看上了,上门提亲不成直接抢进府来,做了五夫人。贺氏既是出身书香门第,颇通文墨,她献上的是自己亲手画的一幅瑶台贺寿图,旁边配了一首诗彰显自己的文采。樊离看了一眼那贺寿图,笑了笑,让人收了,赏给贺氏一串珊瑚手链,让她坐在身边。 三夫人丁氏站了起来,手里捧着的却是颗硕大的夜明珠。丁氏是南方富商的女儿,家里专做珠宝买卖。丁氏手里的夜明珠有拳头大小,光泽柔和,映得她一张面孔桃花般红艳。樊离点了点头,收了夜明珠,也赏了东西,让她坐在身边。 金氏素来是拔尖儿的性子,平日里惯和贺氏丁氏争风吃醋的,样样都要压过她们;然而今天这样的场合,金氏只淡定的坐在樊离怀里,看了二人的寿礼也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争着要送出寿礼的意思。 待二人都坐下了,樊离慢慢摸着金氏的手,看向她,“你若没有东西给我,咱们就吃饭了,自家人也不用这些虚礼。” 金氏眼光扫过旁边的贺氏丁氏,冲着樊离妩媚一笑,“侯爷惯会消遣人!这样的日子妾身怎敢说没有寿礼?只是我那礼既不高雅诗意,又没有夜明珠宝贝,可是不如两位妹妹了。” 樊离一抬眉,“哦?本侯倒想看看——只要你有这心意,不拘什么,本侯都有赏。” 金氏从樊离怀里站起来,冲着立在下首的女子一使眼色,爽儿捧着那坛酒走出来,站在屋子中央。 “侯爷,妾身的寿礼便是这坛酒;妾身想着字画明珠固然高雅名贵,却不及美酒实惠,妾身只想着侯爷以前冲锋沙场,需美酒相伴才更壮胆气,如今虽是太平日子,更需品这美酒,才不忘您当日豪情。” 金氏笑吟吟说着,双目亦含情脉脉看着樊离,眼睛的余光却扫到贺氏和丁氏,见她们都脸色阴沉,心里十分得意,笑得就更甜了。 樊离的目光越过金氏,直接投向了她的身后。 众人只道他在看酒,其实他是在看捧酒的人。 爽儿今日穿的是身淡藕色衫褂,她如今为奴,自然便是着了丫环的服饰,只是那简单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种清新的气质;她手捧着那坛酒,头低低垂着,似是谦卑,然而她的身子却挺得笔直,便像是一株独自挺立在风中的玉树一般,看着柔弱,却自有一番风骨。 樊离的目光一直锁在那个人身上,金氏已走过去开启了酒坛的盖子,满满倒了一盏,笑吟吟的捧到樊离面前,“侯爷……” 樊离素来爱酒,见金氏献上酒来,便知她是有意讨好了,唇角微微扬了起来。他从金氏手中接过那酒,先看了看颜色,见清澈纯净,唇边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又将那酒盏送至鼻端去嗅那酒香。 樊离习惯性的微眯起眼,将酒盏凑到鼻端,轻轻吸了口气。一股凛冽甘甜的酒香直冲心扉,樊离的眉头在那瞬间突然微不可察的动了下,唇边的笑意也止住了。 他猛的睁开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酒,却没有喝。 那目光复杂难懂,揉杂了太多东西,最后,凝炼成一种黯沉沉的黑。 金氏一直在旁边紧张观察着逍遥侯的反应。 逍遥侯爱酒,有酒必喝,是以她早早准备了美酒,就是想在贺寿时投其所好,压过丁氏和贺氏;她见逍遥侯举着酒盏却不喝,不免心里着急,用柔荑轻轻摇了摇樊离的身子,娇声说,“侯爷,您尝尝呀!” 樊离像是从梦时醒过来一般,眯了眯眼,将那酒送至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金氏站在樊离身侧,仔细端详着,她见逍遥侯将酒饮尽,并没有预想中的开怀大笑,却是半晌不语,面上的神色也十分古怪,眉峰皱着紧紧拧在一起,那眼神更是阴郁的让人害怕!金氏心里一寒:不好,难道这酒竟然不合那人的口味,把他惹恼了? 金氏献酒,本来是想讨逍遥侯欢心,如今见他这样的表情,心里也没底儿了,她不敢再问逍遥侯那酒如何,小心的退开几步,大气也不敢出。 樊离将酒盏慢慢放下,犀利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站在屋子正中的爽儿身上,“好酒……这酒从哪儿来的?” 金氏原以为逍遥侯是恼了,心里正在害怕,结果听他称赞这酒,一时喜出望外。她摇着腰肢走过去轻倚着樊离,“哎呀侯爷,您刚才不说话,妾身还以为您是不喜欢呢,吓死妾身了……”金氏娇笑着,目光顺着樊离的视线一起落在爽儿身上,狡猾的扬起唇角,“这酒呀,是妾身按照前人古法秘制的,外面找不到。为了酿成这酒,妾身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金氏刚才就想好了,若是逍遥侯不喜这酒,她就照实说是爽儿酿的,让逍遥侯责罚爽儿,自己也好推了干系,算是一石二鸟;若是逍遥侯喜欢,她便说是自己酿的,把功劳揽过来,可不能让侯爷因为这酒就对那小娼妇另眼相看,争了她的宠去! “原来是你酿的……”樊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目光从爽儿身上移开,看向金氏,“这酒叫什么名字?” 金氏见听说是自己酿的,逍遥侯果然就将注意落到自己身上了,心里十分得意,但她对酒没什么研究,这酒该叫什么名字她一时还真想不出,被逍遥侯灼灼的视线注视着,金氏有些紧张,手心里也冒了汗,只得假意回头问爽儿,“当时我告诉你那名字是什么来的,我竟忘了!” 爽儿从刚才起就一直垂着头,好像樊离喝酒和她无关。她的心也根本不在这里,早就穿过时间,穿过距离,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听金氏问了,爽儿才回过神来,淡淡开口,“醉猫。” 金氏愣了愣,又问了一句,“……什么?” “醉猫。” …… “真是好酒,闻着就这么香!四四,你给这酒取什么名字?” “醉猫。” “……你这是笑话我呢!——明知道我的小名叫山猫……” “少自作多情了!我是想到有只大笨猫喝醉了酒就不会走路,和你有什么关系了!” “我就醉过那一次,你怎么还老提!四四,都叫醉猫了,这酒酿出来,可一定要第一个给我喝啊……” …… 樊离面上透出一丝古怪的笑来,“叫这个?” 金氏刚才听了那名字也觉得怪异,心想怎么是个动物的名字?但又不能不认,只得干笑着,“侯爷,您觉得如何……” “酒是好酒,名字却粗俗不堪。” 樊离淡淡说着,目光似是无意的扫过爽儿,然后落到金氏身上,“这酒本侯喜欢,你再多酿几坛,本侯还要喝。” 金氏面上笑容僵了一下,但随即眼睛一转,笑得更加欢畅,“侯爷喜欢这酒,妾身就最高兴了!我一定多多酿出这种酒给侯爷!” ——到时候就让那小娼妇去酿酒,酿好了再由她献上去,逍遥侯日日饮用这种酒,必然会更宠爱她了! 金氏的目光扫过站在下首的女子,唇角得意的扬了起来。 第22章 功亏一篑 金氏横眉立目,瞪着身旁的女子,“几坛酒而已,你之前不是酿得挺好吗,怎么就不能再酿了!” 爽儿垂着眼睫,淡淡道,“需要的一味重要材料用完了,一时寻不到,酿不出了。” 金氏眸光一闪,扬声道,“是什么了不得的材料,你说出来我让人去找,就是龙肝凤胆也给你弄到!” 关键要把逍遥侯要的酒酿出来! 爽儿摇了摇头,“不是龙肝凤胆,却是不易寻到,没有这个真酿不出酒来。” “眼下侯爷急要这酒,你偏说酿不出来,侯爷怪罪下来谁担着!”金氏气得脸都白了,心想早不提晚不提,非得逍遥侯要酒的时候你说材料用完了,这不是成心给我难看吗?她想着自己已在逍遥侯面前夸下海口,如果到时候酿不出酒来,逍遥侯必定不悦,她想要邀宠,反弄巧成拙了,不禁越想越气! 目露凶光的瞪着面前的女子。 爽儿静静抬起眼来,“二夫人不必着急,这种酒酿不出,奴婢可以拿别的材料替代着另酿一种酒,味道也不会差;只是时间要慢许多,需要几个月才能酿成。您可以对侯爷说,原来的酒因为缺原料暂时酿不出,您会为他另酿一种酒,让他等大约三个月。” 见金氏动了下眉,爽儿不徐不急的解释,“爱酒的人都知道,酿酒费时费力,短的数月长的就要几年,侯爷要的是酒,你到时候把美酒献上去,他就不会说什么了。” 金氏狠狠瞪着爽儿,心里又急又怒,但她现在还需要爽儿酿酒,一时也不敢动她,况且听她说得又有几分道理,想了想没别的法子,只能先按她说的去做。于是冷冷哼了一声,“我只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后酿不出酒来,我饶不了你!” 爽儿恭敬的施了个礼,“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尽力。” 看着女子退下去,金氏的气还是不消,将手里的一粒葡萄捏得稀烂,汁水流出来,把她的指甲都晕染了颜色。 孔管家推门进来,见状嘿嘿笑出声,“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上前去摸金氏的手。 金氏把手躲开,反手拍了金管家一下,恨恨道,“那小娼妇,之前酿的酒侯爷喜欢了让再酿,她却说酿不出了,非要三个月后另酿一种酒出来!” 孔管家被金氏拍了一下也不恼,拉住她的手顺势将人搂入怀里揉弄着,“那就等三个月嘛,急什么……” “她神神秘秘的,谁知她说的是真是假?要是三个月后还酿不出,我拿什么和侯爷交待!” 孔管家抬起眼来,“那你的意思……” “我得赶紧想法子把她那秘方搞到手!到时候再炮制那小娼妇!” ——小桃那蹄子花了她那么多银子,是时候发挥她的用处了! 金氏的唇角冷冷扬起来,由着孔管家将她抱进内室鬼混去了。 摇曳的烛火下,爽儿低眉抄着经文,有时又会抬起头来,看着案前那个青色的罐子发一会儿呆。 室内充溢着一缕似有似无的酒香,凛冽醇厚,苦里面带着点甜,就像人的记忆一样,想要割断,却又总在不经意的时候冒出来,挥之不去。 萧义山,这酒我酿出来了,过两天待我抄完这一卷经文,就连同这罐酒一起烧给你,希望你在那边也有酒喝。 爽儿想着当日萧义山软磨硬泡的要喝这第一口酒,她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将酒酿成;待得今日终于酿成了,那人却又不在了——纵使她酿出再好的酒,全都烧给他也只是虚幻一场,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阴间,更没有魂魄。 爽儿心下伤感,经文便有些抄不下去,索性撂下笔不再抄了。她的手抚上那个青瓷罐,指尖沿着上面的纹路慢慢描绘,想起今天金氏的样子,不禁眯了眯眼,唇边带上抹冷笑。 这酒,当日是她和萧义山一起酿的,现在也是酿给萧义山的;当时情况紧急,她不得已才酿出一坛来救场,让那禽兽喝了真是糟蹋了好东西,可笑他喝了酒还指摘名字不好,真是得了便宜卖乖!他既不喜欢这酒名,那她就让他连喝都喝不到!同金氏说缺少材料酿不出来那根本就是假的,她就是不想再让他玷污了这酒,故而只肯用寻常的酒敷衍他而已! ——而且,她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多做尝试,说不定三个月后真能酿出新的酒种来;她这么做自然不是为了那禽兽,爽儿有自己的打算,可长远着呢! 爽儿看着酒罐出神,坐在一旁的小桃却是目光闪烁,眼睛不时的向爽儿手底的那一卷稿纸上瞄。今晚轮到石榴值夜,小桃房里的丫环也正好病了不在,她说自己一个人害怕,便过来和爽儿一起睡。 她见这一晚上爽儿一直安静的坐在案前,不知在写着什么,也不说话,偶尔抬头却是盯着那罐酒出神,便猜测她是在研究酿酒的方子。 待爽儿伸了伸腰,将那卷稿子收好,到床边躺下时,小桃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听说今天二夫人冲你发火了?” 爽儿微扬了扬唇角,无所谓的嗯了一声,“我不在意,随她去。” “但是……二夫人很厉害的,得罪她没好果子吃。她要你做什么,你还是做了吧,不然……” 爽儿感激的冲小桃笑笑,“我也不想得罪她,但是她让我干的事我真的做不到。我已经向她说了补救的法子,她也依了,想来应该不会太为难我。” 小桃紧咬着嘴唇,目光里是很犹豫的神色。爽儿对着她温和一笑,“别担心,我到时候会酿出酒来的,她说不出什么来。快睡吧,明天还得干活呢。” 爽儿掩了烛火,她心里平静很快就睡着了。另一张床榻上的人却是辗转反侧,几乎一夜都没有合眼…… 第二天爽儿早起出门,才踏出一只脚就看到有人站在门口,爽儿愣了愣,随即笑着问好,“妈妈怎么过来了?” 崔妈妈对着爽儿开口,“二夫人说上次那些诗稿子还有些没抄完,让你今天再去给誊写一下,就在西院,你过去自有人交给你。” 爽儿心下纳罕,想着金氏这性子转得也快,昨日还催她酿酒今天又让她抄诗稿了,倒把酿酒先放下了?又一想,大约那诗稿是急要,酿酒反正还要几个月也不急于一时,反正是人家奴才,主子吩咐什么便做什么了。 于是爽儿应了一声,“那烦劳妈妈和二夫人说一声,我今天就去抄诗稿,明天再酿酒了。”便出门向西院去了。 崔妈妈看着爽儿走远了,向旁边微一转头,金氏已从一旁的灌木丛后慢慢踱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金氏一眼看见缩在屋角的小桃,紧紧盯着她,“我交待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 爽儿被支使着在西院抄诗稿,从早上直抄到黄昏时才结束。她惦记着给萧义山的经文还有几页就要抄完了,想着不如今晚回去加紧抄了,明天就可以烧给他。于是顾不上吃饭,就急急回了自己住处。 推开房门,一股凛冽的酒香迎面扑了过来。 爽儿眸光一闪:怎么是醉猫的味道? 她的目光投向屋角,看到地上的景象时眼睛登时睁大了!爽儿快步走过去,看着散落一地的经文,那上面全被淋湿了,抄写的字都被晕染的模糊不清,透鼻的酒香正是从地上的经文里散发出来的! 爽儿的脑子“轰”的一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砸中了一样,半天反应不过来。 许久,她蹲低身子,抖着手去拣那些经文。 那个装醉猫的罐子就倒在地上,里面已空了,那些稿纸全都湿嗒嗒粘在一起,勉强择出一页上面就会滴下酒液来;稿纸上的字被酒浸了,都糊成一团分不清是什么,唯有几页压在下面的是好的,却也沾了地上的尘土,折皱的不成样子。 爽儿一页页去挑着那些略干些的稿纸,觉得一颗心都像被掏空了一样,连疼都要感觉不到。 这经文,她从静水庵就开始抄,一直带过来的,还差几页就抄好一卷了;那罐醉猫是她特意留下来,打算和着这些经文一起烧给萧义山的——就只差那么一点儿就抄完了,早上起来她看着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都毁了呢! 爽儿觉得眼前模糊一片,都要看不清那些稿纸上的字了;她不知这是老天在罚她还是萧义山不肯原谅她,怎么就不能给她个机会让她祭一祭他,让她心里的愧疚稍微的减少一点呢! 爽儿的泪积在眼里,马上就要滴下来,心里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无意中,爽儿的目光瞥到散落在旁边的纸上,她愣了下,迅速伸手将那张粘了脚印的纸拣了起来。 爽儿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将那张纸拿到面前仔细看。 那张经文也被酒浸湿了,也正因此,才能清楚的留下那个脚印。爽儿分辨出那是个女人的鞋印,因为男人的脚不会那么大。 她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是一个女人进了她的屋子,打翻了那罐酒,淋湿了经文! 她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是谁做了这样的事?她在这府里也没多久,更没得罪过什么人……若说是偷窃,那女人也没有动其它的东西,为何只动了酒和经文! 爽儿看着满地零乱的文稿,脑子里一时没有头绪,猛然间想起一事,她的心又揪了起来:那两半玉坠呢? 那玉坠是当日萧义山给她的,她一直贴身戴着,之前被樊离摔碎了,她仍舍不得丢弃,小心的包好了藏在经文里,每天都会拿出来看上一看。 如今经文散了,那玉坠哪里去了! 爽儿疯了似的去翻地上的稿纸,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爽儿不甘心,又回头仔细的找,将那些稿纸一张张分开,逐页的看。在翻到最下面的几页时,突然手指碰到一样冰凉的硬物,爽儿眉梢一动,够到那硬物拿到眼前—— 是一只凤钗。 爽儿的心剧烈跳了起来。 她拿着那凤钗,翻来覆去的看,生怕自己认错了,到最后,她终于确认:这就是金氏的凤钗。进府的第二天,她伺候金氏梳头时便见过这只凤钗,因为样式独特,金凤的眼睛上镶了颗红色的宝石,她还多看了几眼,绝对不会认错! 爽儿紧紧攥着那只凤钗,几乎要把那只凤钗攥断! 是金氏,怪不得她今天一早就把她支去西院,一天不让回来,原来,是为了偷着进来搜她的屋子! 金氏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是个奴才,没钱没势,对金氏百依百顺,金氏有什么不能当面和她说,非趁她不在时乱翻她的东西! 爽儿“腾”地站起来,转身就向屋外走:她要找金氏问个明白,别的可以不管,但她一定要把那玉坠要回来! 那是萧义山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第23章 倒打一耙 金氏正在屋子里,和孔管家交头低语,两人头挨的很近,都盯着金氏手上的那两半玉坠,金氏拿着那玉坠对着烛火照了照,又试着将它们合在一起端详,“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啊,她怎么就那么宝贝的藏着!” 孔管家接过去在手里掂了掂,“完整的话还成,摔碎了可就不值钱了——除了这玉坠,你就没发现别的?” 金氏摇摇头,皱着眉说,“小桃说看见她昨晚在那卷纸上写了什么,我还以为是酿酒的方子呢,结果进去翻了半天,就是一堆破烂经文!我在旁边居然还找到这娼妇私藏的一罐酒,气得我,一脚把那酒都踢翻了,让她鸡飞蛋打!……当时这玉坠被包的挺严实夹在里面,我以为里面藏着秘方就带回来,哪知什么都没有!”眼波一转,又从身后拿出张纸来,“还有这个画像,这小娼妇,八成是想了哪个野男人,藏着这个每晚偷看!” 孔管家眯起眼睛,正待细看,房门突然被推开了,爽儿快步走了进来。两人忙分开身子,金氏正襟坐上首,孔管家站在一旁。 金氏看爽儿神色不善,猜她是知道了。金氏做下这事,毕竟心虚,但当着爽儿却是绝对不能表现出来的。于是金氏干咳了一声,肃着脸问,“你来做什么?” 爽儿站定了身子,施个礼,“二夫人,咱们这府里有贼。您今天差奴婢办事,奴婢晚上回去却发现屋子里进了外人,把我的东西都翻乱了。” 金氏脸上露出诧异神色,“府里戒备森严,怎么会有贼?你搞错了吧!” 爽儿摇摇头,“奴婢没搞错,奴婢的东西都被这贼翻过了,还丢了件东西。”伸手将那张沾了鞋印的纸拿出来,“有鞋印为证,是个女贼!” 金氏一看那鞋印,心里就有点慌,暗想自己当时怎么不小心把鞋印踩在上面了,转了转眼珠,强做镇定的道,“也许是你同屋的丫环踩的,或是你不小心踩上的都有可能,别大惊小怪的。一个女人哪有那胆量进你屋子去偷东西呢?你又有什么值得她偷的!” “奴婢也不明白,奴婢只是个下人,屋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那女贼进去要找什么!”爽儿的眼睛紧紧盯着金氏,“而且,之前一直好好的,偏今天二夫人让我去办事,那贼就进去了,您说巧不巧?” 金氏眼睛一瞪,“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这贼和我有关了!” 爽儿眯了眯眼,退后一步,“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这事实在是太巧了。更何况,奴婢还在屋里发现了这个!” 手伸出来张开,掌心是一枚凤钗。 金氏眼睛都直了,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的鬓旁,发现那金钗果然不见了!金氏没想到金钗会落在屋里,现在被爽儿拿到了证据,她一时慌张,便没有答话,只拿眼睛狠狠瞪着面前的女子。 爽儿冷冷扯了下唇角,“二夫人,您是主子,要查奴婢的屋子奴婢自然半句话都不敢说。只是奴婢有样重要的东西不见了,是个碎成两半的玉坠,二夫人若是看到了……” “你住嘴!” 金氏终于反应过来了,想着自己是主子干什么都是天经地义,怎么能被一个奴才问住,她狠狠瞪着爽儿,“该死的贱婢,你这是说本夫人是贼了?凭一个凤钗就要污陷本夫人,你好大胆子!这凤钗从前天起就不见了,我正找呢,原来是被你偷了!来人呐——” 冲着进来的几个家丁大喊,“把这该死的奴才拖出去给我打!” 最好一下打死了,看你还敢要什么玉坠! 爽儿眸光一闪,没想到金氏能这样厚颜无耻的倒打一耙,她拼命挣扎着身子,想要从那几只手中逃脱,奈何一个女人的力量怎能敌得过几个强壮的男人?爽儿被那几个家丁连拖带拽弄到院中,用力掼到地上! 爽儿被那一下摔得头晕眼花,觉得口中有淡淡的咸味漫出来,怕是流出血了。她紧紧咬着牙,想要直起身子,身后却有两只强壮的手臂用力压着他的肩,不让她起来。 “把这个以下犯上,偷窃主子财物的奴才给我狠狠的打!” 金氏站在屋外的台阶上,看着被压在地上的爽儿,得意的高声叫嚣。 爽儿被人压着直不起身来,趴在冰冷的地上,心里冰凉冰凉的。 她刚才过来的路上就想到了金氏不会轻易认账,她俩一主一仆,地位相差悬殊,她去了十九会吃亏。爽儿也想过再等一等,找机会慢慢去寻那玉坠,但是思来想去,这府里没一个人是帮她的,她就是再等也不可能等到机会!反而是时间抻得越久,那玉坠要回来的可能就越小。若是别的也就算了,但那玉坠是萧义山留给她的唯一东西,她实在放不下也不能等! 只是没想到金氏竟这样恶毒,不但不还玉坠,还反口诬她! 看着两个家丁拿着棍子围上来,爽儿知道这是要打她了,不敢再看,绝望的闭紧了眼。 棍子扬起,带着呼呼风声,显是用了十足的力;爽儿的心重重往下沉去,当是时—— “吵什么呢?” 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传过来,院子里霎时安静了。金氏本来正横眉立目的叫嚷,看到樊离,眼睛闪了一下,立时换上一脸妩媚的笑容,“侯爷……”迎了上去。 樊离被金氏拥着慢慢走到院子正中,看着地上的女人,“这是怎么了?” 那两名上刑的家丁刚举起棍子,看到逍遥侯过来忙放下了,恭着身子退到一旁。爽儿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没有迎来预想中的疼痛,慢慢把眼睛睁开,看到眼前那双男子的官靴,她被压在身下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仰起头,看着那个人。 樊离的个子本来就高,现在他站着爽儿被人按着身子趴在地上,以爽儿仰视的角度看过去,更觉得樊离的身形像座山一样,连影子都能压死人的感觉。 金氏见逍遥侯看着女子一言不发,突然想起是他将她领进府的不会二人还有瓜葛吧?她生怕爽儿说出什么来,便恶人先告状,“侯爷,这贱婢以下犯上,跑到妾身房里大呼小叫;手脚也不干净,还偷我东西!” 樊离抬下眉,看向金氏,“是吗?她偷你什么了?” “她……她偷了妾身的凤钗,就是之前您送我的那只,您最喜欢妾身戴的,被她偷了!” “居然做出这种事……” 樊离若有所思,垂下眼帘,看着地上的女人,“你认吗?” 爽儿在刚才听金氏说那番颠倒黑白的话时,就气得咬牙,但她知道这侯府规矩多,主子说话时下人不能插嘴,不然就要先挨板子,于是她一直恨恨瞪着金氏。待到樊离问她了,爽儿想着,金氏无耻诬赖她,樊离更是个禽兽,估计也不会帮她,但是当着这么多人,谅来他们也不能太过份,面子上总得讲理! 于是爽儿咬着牙说,“奴婢不认!是她白天偷进我房里拿了我的东西,这凤钗是她自己落在地上的!” 樊离面无表情,金氏却急了,“死奴才你胡说!我一个主子进下人房里干什么?你那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让我去偷!” 一双眼睛恶狠狠瞪着爽儿,恨不得过去吃人。 樊离微微眯了下眼。 他自刚才看到爽儿被人按在地上要打,心里便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恨她,觉得她虚荣势利,见异思迁,所以故意把她安排在金氏身边,为的就是要金氏整治她。 他想让她受不住了求他,就像她说的那样,“心甘情愿”的向他邀宠;这样他就可以狠狠羞辱嘲笑她,让她心里加倍的痛苦! 他一直想让她痛苦,甚至不惜用尽各种极端的手段;但是,他所想的那些手段里,可不包括让别人打她! 樊离想,我若真想这样,早自己动手了,还用等到现在! 樊离心里隐隐的有点不痛快,待听到爽儿和金氏互相说对方偷了东西,又觉得有点好笑:你一个奴才和主子争辩,能有好吗?眼前放着容易的路你不走,非要选难的,可不是自讨苦吃! 樊离一心想要爽儿求他,故而明知金氏刁钻,说爽儿偷凤钗十九是诬陷也没点破,只看着爽儿,“二夫人偷你什么了?” 爽儿见樊离的唇角隐隐扬起来,知他是看到她受苦幸灾乐祸;她想着此人心肠毒辣,自认识起就没对她好过,纵使她把那说出来他也不会帮他,更何况,只是两半摔坏的玉坠,根本不是什么宝贝,说金氏偷了这个有谁会信! 爽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脑子冷静下来,扬声说,“奴婢屋里的东西被人翻乱了,有个小物件不见了;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那对奴婢很重要!奴婢在屋里发现有张印着脚印的纸,旁边还有二夫人的凤钗,奴婢想着,二夫人或许知道,一时心急,就过来了。” “既然不是值钱的东西,何必闹那么大动静,再买一个就是了。”樊离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又问,“你说在屋里看到二夫人的凤钗,当时可有旁人在场作证?” 爽儿的拳一下握紧了。她低声说,“没有。” 当时她回房时石榴和小桃都不在,只她一个人,哪来的证人! 樊离没有说话,金氏却抓住了把柄,得意道,“就是的,你口口声声说是本夫人去了你房里遗落的凤钗,谁能作证?我还说是你偷了我的钗又来含血喷人呢!” 看爽儿双目圆瞪,眼睛里似都要喷出火来,金氏心里更得意了。她恨爽儿总不驯服,不肯乖乖的酿酒;更恨她当着逍遥侯的面说破她偷东西的事——幸亏这逍遥侯多问了一句,不然她还真不好撇清!既然已经撕破脸,估计那贱婢也不会再安心给她酿酒了;既这样,她干脆狠狠给她个教训,让她名声扫地,最好逍遥侯因此厌恶她,逐她出府,就除去眼中钉了! 念及此,金氏眼中现出恶毒的光,她紧紧靠着樊离的身子,娇声说,“侯爷,这贱婢不但偷了妾身的凤钗,还心思龌龊,成天想着野男人!”伸手从身后拿出一张纸,展示在众人面前,“您看,这就是从那贱婢住处寻到的!” 樊离根本不在意那凤钗,但听到“野男人”三字,心里却是一动。他向金氏手上的证据看去,待看清那是什么时,眉梢突然几不可察的动了一下,眼神瞬间阴郁了下来。 爽儿看到金氏手里的画像,却是立时瞪大了眼睛,心都揪紧了! 她思念萧义山,画了他的肖像夹在经文里,怎么也被金氏得到了! 金氏见爽儿看到画像就呆怔得说不出话来,再看逍遥侯也是一见那画像就眼神阴郁,面色难看至极,心里那份得意就别提了! 她当时在爽儿房里找不到秘方,却看到那玉坠和画像,本来以为玉坠里藏着秘方,画像则是爽儿暗中私通的野男人;她的打算是拿画像要挟爽儿,逼她说出玉坠的秘密。结果玉坠就是寻常玉坠,画像反倒派上了用场,也算没有白跑这一趟! 金氏心里得意,看逍遥侯面色阴沉,决定再给他心里添一把火,于是紧挨着樊离的耳边继续道,“侯爷,这贱婢不但私藏男人画像,还做了更出格的事!——妾身当日信任她让她帮着酿酒,她竟然在酒酿好时,偷着留了一罐放在她房里,是小桃亲眼看见的!那酒便是您寿宴上用的醉猫,私留主子的东西就是死罪!……小桃还对妾身说,她看到这贱婢将酒和画像放在一起,一晚上反反复复的不知看了多少遍!定是这贱婢要留了酒给这画上的野男人享用!她偷妾身的凤钗,自然也是为了和那野男人私会时,自己戴着好看了!” 一番话说下来,金氏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机智,她将这几件事联系起来,说得严丝合缝,那贱婢,这回是百口莫辨了! 樊离一直沉默的听着,并不说话。 金氏每说一句,他面上的阴沉就增多一分,待金氏说完,樊离已是面沉似水,一双眼睛里更是阴云密布,眸色黯沉的吓人。 他定定看着地上的女人,“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爽儿在金氏拿出萧义山的画像时已是呆住了,待听到是小桃将这些告诉金氏的时,她瞪大了眼,仿佛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那种被背叛被陷害的感觉让她欲哭无泪,她的手指紧紧扣着身下的泥土,指甲都要弯断了! 待樊离问她时,爽儿只是用空洞的眼神回望着他,却没有答言。 还有什么可说的…… 樊离的眉微皱了一下,有丝黯淡的光飞快的在他眸底闪过,他看着爽儿,用极慢的语速,又问了一遍,“是吗?” 爽儿仍是不说话,她甚至闭上了眼,不再看那些人。 是……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萧义山他,已经死了! 死了…… 金氏见爽儿阖上了眼,一付心灰意冷任凭宰割的样子,心里得意的简直要笑出来!——你这小娼妇,跟本夫人斗,能斗得过吗! 她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拉着樊离的手臂,娇滴滴的说,“侯爷,现在终于真相大白,这种恶奴非得好好教训不可!只是这贱婢是侯爷带进府的人,妾身也不好处置她,还是交给侯爷,由您发落吧。” 逍遥侯最恨的就是勾三搭四又说谎的女人,她将这小娼妇交给他,他只会比她罚的更重更狠!不必她动手就能除了这贱婢,真是不错! 樊离微眯了眯眼,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好,将她带下去,本侯,要细细的审她!” 第24章 针锋相对 樊离看着摇曳的烛火出了会儿神。 烛火的光一跳一跳的,照得樊离的脸色也明灭不定。他身侧的桌案上,放着那幅画像,旁边还有一摞飘着酒香的经文,是他刚才命人去爽儿房里拿过来的。 屋子里隐隐能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有些粗重还有些急促。爽儿跪在地上,脸色异常苍白,一双眼睛却是又黑又深,直直瞪着自己面前的地面,像是要将地上盯出一个窟窿来似的。 樊离转过身,慢慢走到爽儿身边,将几页纸扔到她面前,“这也是你抄的?” 爽儿瞥了经文一眼,便把目光移开,没说话。 “本侯带你进府,为的是什么你应该清楚。”樊离看了爽儿一眼,走到桌案前拿起那幅画像,迎着烛光端详,“原来,你‘心甘情愿’的就是这样的人!” 爽儿木然的跪着,仍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却微微握紧了。 “那你为什么又嫁给柳乘风呢?心里想着一个,又嫁给别的男人,本侯当日说你那‘三贞九烈’是装的,果然没有冤枉你!” “他死了。” 樊离的目光一闪,似乎没有听清,“……什么?” 爽儿扬起头,漆黑的眸子直直看着樊离,“那个人已经死了。我是在他死之后,才嫁给柳将军的。” 樊离的眸子眯了眯,有那么一瞬,他的手攥紧了那张纸,力量大得指头都有点疼。 “原来是个死鬼……” 樊离的唇角动了动,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来,“既然死了,你还惦记他干什么?这酒……”拿起案上的经文,迎着烛光看着上面的字,“……还有这经文,也是给他的?”嗤笑一声,“柳乘风曾是你的男人,也没看你对他这么旧情不忘的!你跟画上这人,怕是不清白吧!” 爽儿的身子震了一下,像是被那句话击中了一样。 …… “萧义山,别……我怕……” “四四,别怕。我不碰你,我要让你清清白白的,到成亲那天再成为我的人……” …… 爽儿心里泛上星星点点的疼,像是有针在上面扎着。 如果,自己当时能再勇敢一点,至少现在就不会那么遗憾! 清白…… 她迎着樊离的视线,“侯爷,奴婢早就没有什么清白,是怎么没的您最清楚!人都死了,奴婢就是再想也不能让死人复生!柳将军曾是奴婢夫婿,是我对不起他……这两个人,又怎能相提并论?”冷冷动了下唇角,“侯爷金尊玉贵,自然是最清白的了——从来不会淫人/妻女,逼良为娼!” 樊离眸光一凛,“淫人/妻女,逼良为娼?你这顶帽子扣得倒结实!” 他一步跨到女人身前,手一伸便揪住了她胸前的衣襟,“当日本侯可是没有逼迫你,让你选过!是你自己贪生怕死,愿意用身子服侍本侯的!你既真觉得跟了本侯是糟蹋了清白,怎么不见你寻死觅活?之前的那么多次,怕是你自己也舒服的很!” 樊离的呼吸像是狂暴的风雨一样,异常粗重。他的眼底黯沉一片,在那黯沉的深处,隐隐的还有些别的什么,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比黑夜更黑,比恨意更重,比疼痛更疼。 他看到爽儿听了他的话后,漆黑的眸子里充溢起愤怒和屈辱的光,唇角慢慢扬起,“还有那个人,他都死了,你还念着他,画像抄经文又私藏了酒,这是打算祭奠他吗?——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也不会有了!你再怎么虚情假意的祭奠,他也不会知道的!所以,你做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 如果语言能变成刀子,爽儿的心在那一刻已经被樊离的话扎得千疮百孔! 死了就是死了,一点意义也没有…… 这道理,她怎能不明白! 樊离果然是有心要她痛苦,才能说出这么狠这么毒辣的话来,连一点自欺欺人的余地都不留给她! 她看着那个人,觉得那双眼睛阴郁又恶毒,那双手钳制着她的颈项,勒得她喘不过气来;爽儿的耳中轰鸣响成一片,可是,在那惊涛骇浪般的轰鸣声中,她还是能听到那人尖锐刻薄的声音,像是一柄柄锋利的刀剑,穿透浪涛,扎进她的心里。 “……你若真的忘不了他,为什么转身又嫁给柳乘风?——连姨娘你都肯做,还不是图着他的富贵!” 樊离的眼里有着深深的鄙视和厌恶的神色,那意思仿佛在说,我早就知道你是这样的女人! 这样的眼神和刚才那种恶劣的口吻刺痛了爽儿,她的身子剧烈的震颤了一下,咬着牙说,“是,我就是图了他的富贵!若是寻常人家,我才不会答应去给他做侧室!爹娘把我养大,就是盼着我光耀门楣,我想过好日子,有什么错吗!” 爽儿的眼睛都红了,樊离那些话太狠太毒太不留余地,把她心里的伤疤一块块揭开;她像一个被剥光衣服的人,再也遮挡不住什么,只能把深埋在心里的那些想法都说出来! 她当日骤然得到萧义山的死讯,不啻五雷轰顶,立时就晕了过去,后来便大病了一场,她心里对萧义山又愧又想,恨不得就随着他去了!要不是她娘拖着病歪歪的身子一直守着她,流着泪说若她不在她也不活了,现在世上可能早就没了程爽儿! 病才好些她就谎称冲撞了鬼神去寺里祭拜萧义山,结果,就碰上了这禽兽…… 被他污了身子,她有泪往肚里吞,在人前强言欢笑,不敢露出一星半点来;柳乘风来提亲,明知是侧室,她也应了,虽然嫁的时候被孙氏母女嘲笑,但她回门那天,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到她们眼里有艳羡的神色! 樊离说她爱慕虚荣,也许吧! 同是程家的女儿,她还是长女,得到的关爱和待遇却远远不如两个妹妹,她们母女在程家一点地位都没有,下人随便怠慢,甚至连那个寄居的外人贾玉树揩她的油,都没人管——她就不信底下人都传开了的事孙氏会不知道! 她们放任她受人欺负,就是想看她笑话;她努力自保,挣扎着跳出火坑,去寻更好的人家,这就不成吗?! 至于萧义山,纵然她对他满怀愧疚;纵然,她这一生都会一直想着他,不会再爱上别人,但他毕竟死了! 难道,他死了,她就不活了吗?! ——其实,她倒真是想不活了,谁都知道,这世上,活着比死了难! 樊离看着脸白如纸,剧烈喘息抖成一团的女人,眼睛里熊熊燃起了两团火焰。那火焰冷冷的,没有温度,却异常猛烈,被火焰燎到的地方,似乎都能烧出一个个窟窿! “光耀门楣?”他冷冷扯了下唇角,“原来这就是你的理由!既这样,只要能让你过上富贵日子,让你‘光耀’了门楣的,是不是就都可以?——本侯的身份比柳乘风尊贵的多,跟了本侯,够不够让你光耀门楣!” 他手上用力,一把将爽儿推在冰冷的地上,倾身压了上去。 “本侯这么尊贵的身份,宠幸了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你既一心想要尊贵的男人干你,大约也不会在意是什么地方,不必去床上这里就可以了!” “嘶啦”一声,扯开了爽儿胸前的衣服。 爽儿没想到樊离会骤然做出这种事来,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因她那日出言相激,樊离自恃骄傲就没有再碰她,她还以为自己暂时安全了,只要守得住那个“心甘情愿”,他就不会再侵犯她。 哪知道…… 冰凉的手摸上她的胸前,隔着肚兜恣意揉弄那对浑圆,爽儿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大瞪着眼睛,一面竭力向旁边躲着身子,一面用手护住胸前,拼命去拉樊离的手,“侯爷,当日你亲口答应在我心甘情愿之前,不会碰我,怎能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樊离的眉峰一拧,脸上突然现出非常古怪的笑容,“你竟还知道‘言而无信’?那你给本侯解释解释,什么叫言而无信!” 长臂一挥,将爽儿的一双柔荑钳制在手中,那力气大得惊人,爽儿觉得自己的腕骨都要被攥碎了,疼得眯起了眼睛。 爽儿心惊胆战的,她觉得眼前的男人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张牙舞爪的想要把她撕碎;她清楚的看到樊离看向她的眼睛比夜还黑,那里含着的不是情/欲,而是深深的恨意! “若真说到‘信义’,你以不洁之身瞒着嫁给柳乘风,算不算有负于他?你拿酒和经文去祭拜之前那人,更是可笑——若他在世时你没有做过愧对他的事,纵是不祭拜你也问心无愧;若是,你有过对不起他,人都死了,你以为,几页经文、一点酒水就能补救回什么吗!你的‘信义’都是给死人看的吗?” 爽儿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冰凉的东西冻到了一样,她的眼睛睁得很大,脑子里反反复复响着樊离的那句话:人都没了,几页经文一点酒水又能补救回来什么! “我……可是……” 爽儿的唇抖着,一双眼里含满了泪水,几乎是求着一样看着樊离;她想说出几句辩驳的话,想说她做这些是有意义的,萧义山能知道,他能理解她,可是那些话连她自己都不能相信——萧义山如果真的有魂魄,真能理解她,为什么没有一点表示,连个梦都不托给她! 她日日夜夜念着,想在梦里跟他解释她那次爽约的原因,但是他从来不曾真正出现过,偶尔梦到也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一闪就没了。 他这样,是不是就是还在怪她,就是还不肯原谅她! 爽儿的心一时像被绞着一样疼,她突然觉得樊离说得也许是对的,自己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因为,那些经文即使没淋湿,那罐酒即使还在,那两半玉坠即使完好无缺的回到她手里——所有的所有即使都能如愿,也再换不回一个活着的萧义山! 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断了,泪水一下涌了出来。 爽儿松开了护住胸前的手,闭上眼,把头扭向一边,不再动也不再抵抗。 樊离手指一挑,将爽儿肚兜的带子弄断,让她如玉的身子暴露在自己眼前,“本侯最讨厌虚伪的人。你的清白早就没了,如今还想守着什么呢!不如好好侍候本侯,服侍的本侯满意就是光耀门楣了!” 他故意挑着最恶毒最刺痛人心的话说,而且那些话,还都能戳中她最虚弱的地方。樊离觉得自己心里燃着一把火,必需要以这种方式发泄出来,否则他自己就要被那把火烧成灰烬了! 手掌一挥,将碍事的衣服推到她头顶,指尖无意中碰到她的脸,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到他手上,又顺着指缝飞快滑落到地上,摔成无数个微小的细珠。 樊离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他的手指像是被那滴眼泪冻到了一样,僵硬起来,目光落到女子脸上。 爽儿脸色惨白,扭过头去用手背挡住眼睛,她紧紧咬着唇,但是身子却是一抽一抽的,泪滴顺着她指尖不住落下来,将地面洇湿了一片。 …… “四四,我以后都会宠着你,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流一滴眼泪……” …… 这是谁说过的话,太久了都不记得什么时候了。 那时候意气风发,总以为还有大把日子挥洒,哪知道转瞬就没了,突然得就像一场梦,睁开眼一切却成了空。 樊离一时有些恍惚,总觉得现在才是做梦,其实,这一年来他都觉得自己是在一个漫长的梦里,说不定哪天早上醒了,他就又变回了落云山的大寨主,领着兄弟们吃吃喝喝,身边还有他心爱的女人…… 樊离的拳握紧了。 刚才那一滴泪好像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变成了一根根细小的针,渗进了他的皮肤里,扎得他细细麻麻的疼。 她不是从来不哭吗?之前和她在一起那么久,都没见她流泪;这一年来他发狠的作践她,她也只在出嫁之前的那日失控过,却是边哭边咒骂他,一点不肯示弱;怎么今天,她就伤心成这样了呢? 再说,她还配伤心吗?她的眼泪就和那些经文、那坛迟酿出的酒一样,除了安慰她自己,又能救赎的了谁?! 樊离觉得心里那把火又烧起来了,比刚才燃的更旺,简直要让人五内俱焚! 他想用爽儿的身子发泄,就像之前做过的那样;但是爽儿哭的样子让他看了莫名烦躁,于是樊离拿件衣服遮住爽儿的脸,这才将身子压了上去。 才碰到她,那身子的冰凉和僵硬就令樊离皱了下眉。 他看到她身上有新鲜的擦伤,有的地方渗出血丝;而他膝盖压住的肌肤处正好有一块青紫,大约是刚才被拖到院子里受刑时磕的。 樊离看到那处青紫,下意识的就将膝上的力气卸了。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 遮在爽儿脸上的那件衣服很快又被水洇透了,湿的越来越大;她却始终一动不动,连声也不出。 樊离阴沉着脸站起来,看也不看地上的女人,转身走了。 ------------------- 作者说:这章我就不说什么了,大家看了有什么想法给我留言吧~(づ ̄3 ̄)づ~ 第25章 意外相逢 金氏在屋子里坐立不安,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刚把身子挨着靠椅,房门一响,崔妈妈进来了。 金氏忙站起身,“怎么样?” 崔妈妈走到金氏跟前,行了个礼,“二夫人,奴婢打听到了,侯爷将那贱婢留在房里,由他亲自审问,旁人一个都没让留下,只他们两个……” “……结果呢?最后是如何处置她的?” “好像……并没有如何。” “什么?”金氏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一点都没有罚吗?责打、训斥、让她去干粗活,这种轻微的都没有吗?” 逍遥侯最恨的就是说谎又乱勾引人的女人,他当时脸色阴成那样,怎么可能饶过她! “没有……”崔妈妈摇了摇头,看着金氏,有些迟疑的说,“但是,奴婢听说……” 话说到这里又停住了,似乎难以启齿。 金氏看了崔妈妈的样子,心里一动,紧紧盯着她问,“你听到什么?” 崔妈妈上前了两步,挨着金氏耳边小声道,“奴婢听说,侯爷审时不让旁人在场,房门也关的很严,但是值夜的在远处还是听到了一些动静。听他的意思,侯爷,好像宠幸了那个贱婢……” 金氏的眼一下瞪了起来,“胡说!” 逍遥侯素有洁癖,对女人挑剔的很,便是沉鱼落雁也得梳洗干净了才能去侍寝,那贱婢当时被按在地上受了罚,身上脏死了,逍遥侯能不嫌?况且这一年来,逍遥侯都不近女色,对她们几位娇滴滴的夫人视若无睹,怎么可能看上一个低贱的奴婢! 肯定是值夜的听错了! “二夫人,奴婢哪敢胡说这种事!”崔妈妈见金氏不信,只得暴出更猛的料,“……听说,两人在房里,又哭又嚷的折腾了半宿!连到床上都来不及,在屋子的地上就……事后侯爷先走的,然后那贱婢才出来,却是披着侯爷的衣服,值夜的等她走了,偷着进了屋子,在桌子角捡到这贱婢的衣服,都撕成一条条的了……” “啪!”的一声,金氏的指甲一下折断了。 她的柳眉凶残的立了起来,“这小娼妇,居然这么变着法的勾引主子!” 她就说,逍遥侯不会无缘无故的带女人进府!先前看他好像不在意那娼妇,对她不闻不问的,她还真以为他们之间没什么,这才安心大胆的整治她;结果,她刚一动手,他就耐不住了! 金氏心里的悔呀,比山高比海深。 她后悔自己大意,低估了那娼妇的狐媚也高估了男人下半身的节操——自己是要除了这眼中钉的,怎么反倒助他们成了事儿呢! 金氏咬牙切齿,恨不得千刀万剐了那小娼妇,眼珠一转,突然又想到一事:昨晚他二人虽然办了事,却不知道那是逍遥侯一时兴起偶一为之,还是两人之前早有勾搭,经此由暗转明的!若是前者,那还好办,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玩几天也就罢手了,到时候她再炮制那娼妇!若是后者…… 金氏慢慢坐回椅子上,拿起茶碗来喝了几口茶,这才对崔妈妈说,“你叫孔管家过来,府里的帐我要问问他。” 孔管家进来时,金氏正端着那茶碗出神,只是茶碗里早就没了茶水。孔管家笑嘻嘻的帮她把碗放下,“这是在想我呢?” 金氏睨了孔管家一眼,“昨晚出了大事,谁还有心思和你说笑!” 孔管家依旧笑嘻嘻的,“不就是侯爷睡了那女人……” 金氏眼睛一瞪,孔管家便不再说,过去揉弄女人的肩,“你也不必太在意,他之前也是见一个爱一个,在府里养了二十多房女人,最后还不是都遣散了?这个估计也不会长久……” “但他这一年来都没再碰女人,怎么就突然为她破了戒呢?我看,他们之间可不简单……” 孔管家抬了下眉,“这样看来倒是有些古怪,可是他二人不说,你除了怀疑又能做什么呢?” 金氏眯了眯眼,“我叫你来便是为这事——那娼妇既是从静水庵来的,庵里那师太静圆我知道,最是见钱眼开的,你明日派个人过去,许她些银钱,务必把这娼妇的来历给我打听清楚了……” 二人交头密谋,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这才散了。 翌日,金氏在房里等了一天,直到傍晚才看到孔管家;金氏忙走上去问,“可打听出什么来了?” 孔管家一脸古怪的神色,慢慢踱着步子到了屋子里面,才转过身,“有消息了——可真是个惊人的消息!” 金氏眸光一闪,孔管家走近她压低声音说,“你可知那娼妇什么来历?她原来竟是京畿将军柳乘风的姨娘!” 金氏张大了嘴,半天才说,“当真?” 这事儿乱了套了! 孔管家点了点头,“我一开始也不信,但那静圆说得十分肯定,还说当日就是柳乘风把她送到庵里去的。那娼妇好像是犯了什么错,柳乘风把她休了送过去,没多久,侯爷就去了,才把她接到咱们府来……” 金氏皱了下眉,“犯错被休了?能让夫家休妻的错处,也就那么几条,难道……” 金氏的手一下握紧了,难以置信的看着男人,“你说柳乘风休了她没多久,侯爷就把她接进府了?难道,他们俩之前就……” 孔管家也是一脸怀疑的神色,“这个静圆倒没有说。但是这二人一前一后,不是太巧了些吗?”顿了顿,又说,“我又着人打听了一下,柳乘风之前确实娶过一房姨娘,便是程家酒庄的大女儿……” “程家酒庄?”金氏的眼睛一闪,“怪不得她说自己姓程又会酿酒,这就对了!” 她不再作声,皱着眉思量了一会儿:这事情有点复杂,超出了她的预想。但是再复杂总有个线头,只要抓住了那个线头,就能抽丝剥茧的把那团乱麻理顺! 金氏唇边慢慢漾起一丝恶毒的笑,“她是程家的女儿?她被休了又进了侯府为奴,这事程家知道吗……” …… 爽儿从酒窖里出来,手里托着一小罐酒。 路上遇到几个熟悉的下人,都是看到她就低头走了,招呼也不打一声;还有的本来要走这条路,远远的见了她就立刻改了路。 爽儿面无表情,把步子走得又快又稳。 自那日之后,她在府里便是这样的待遇,没有人再理她,她走过交谈的人群时大家都会立刻噤声,偷偷拿暧昧的眼神看她,当她走开时身后又总会响起小声的议论。石榴也搬走了,走的时候只说了一句,祝她早日当上姨娘,和那几位夫人并肩。 爽儿叹了口气,那晚到最后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怎么就被渲染成这样了呢? 真是坏事传千里! 不过也有一点好处,就是金氏再也没找她麻烦,也不乱支使她了。大约是也听信了传言,顾忌着逍遥侯,金氏这阵子安静的很,把爽儿晾在一边不动她,就像那天的事没发生一样。 爽儿在这府里没人说话,闷得发慌,好在她还有酿酒的活计,于是她日日沉浸在酒窑里悉心研究新的酒种,倒也自得其乐。 只是日子渐渐平静之后,便又开始想她的亲人。 这么久没见她娘,也不知娘的身子怎么样了…… 爽儿心里想着事,转过一个回廊时没留意迎面走来的人,身子撞上去手里端的酒差点洒了。 爽儿低呼一声,那人手疾眼快的将酒罐扶住,一抬头看清面前的女子,眼睛惊讶的睁大了,“爽儿!” 爽儿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身子一震,抬头,目光对上柳乘风。 柳乘风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爽儿,面上现出欣喜又难以置信的神色,“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乘风曾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爽儿了。 自那次之后,他再派小邓子去静水庵,静圆却说爽儿已经走了。他当时大惊,觉得十分突然又有些蹊跷,然而再三问了,静圆也只说是爽儿执意要走,她也留不住。柳乘风找不到破绽,也只得罢了,心里却是异常失落,又担心她一个女人在外面遇到危险,派人暗中寻访了好久,却始终没有爽儿的消息。 这事在他心里结了疙瘩,一直解不开,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遇到了! 真是又惊又喜! 爽儿愣愣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当日离开静水庵,是被樊离强迫的,也没有机会告诉柳乘风。柳乘风对她那么好,她却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这份愧疚她一辈子都还不了;现在若是告诉他真相,柳乘风是樊离的下属,也是无能为力,还会徒增他的痛苦,但如果不说她又该怎么解释…… 柳乘风乍见爽儿本来惊喜万分,待等了一会儿不见爽儿说话,他又看清了爽儿穿着丫环的服侍,柳乘风心里猛的一沉,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你……在这府里,是做丫环?……” 爽儿端着酒罐的手指动了一下,她沉默的看着柳乘风,心里又羞愧又难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僵硬的一动都动不了。 第26章 走漏风声 爽儿半晌不说话,柳乘风见了她的神情,又联想到逍遥侯的脾气,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脸色一变,“难道是……” 他的眼里现出痛苦又不能置信的神色,沉声说,“我去找侯爷!” 转身就要走。 柳乘风心里又急又痛,想着当日的事,愈发觉得自己对不起爽儿:他当时送她去静水庵,是因为自己实在没有能力保护她,希望她在那里能躲开那人,过上太平日子;只是没想到,她还是被那人弄到侯府来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受人欺负,他要救她…… “将军!” 爽儿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你不要去!” 柳乘风的身子一顿。 拉住他的那只手软软的,没什么力气,柳乘风一甩就能甩脱,然而他根本不忍心去甩也不可能去甩,于是柳乘风的步子就被那只软软的手拦了下来。 爽儿见柳乘风停了步子,却没有立刻放开手,用清清亮亮的眼睛看着他,“是我自己觉得庵堂冷清,耐不住了才出来的,到了外面花光了银钱,恰好这里招人就来了。这府里……人都对我很好,我过得也快意,逍遥侯也并未为难我,我很喜欢想要留在这里,将军若去说了反倒给我添麻烦——还请您不要去!” 爽儿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面上还带了丝笑容。其实她心里很慌张,怕柳乘风去说了惹怒樊离对他不利——自己签的是死契,除非樊离主动放人,不然她是不可能离开的。 爽儿不想再连累柳乘风,只希望柳乘风听了她这一番话就信了,然后离开这里,再也不要管她。 柳乘风定定看着爽儿。 自她离了柳府,他便再没有见过她;去了静水庵也只是远远眺望,根本看不到她的样子。今日见了,他觉得她比起印象中更清瘦了,一张脸才巴掌大,没什么血色,反衬得那双眼睛更大更黑了。 柳乘风心里漫上一丝细微的疼。 他记得离府那日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求他放她出府,让她自生自灭,她明明处处为他着想,却是将身段放到最低,求着他允许她这样做;明明是他对不起她,然而她看着他时,目光里却总是流露出深深的自责和愧疚,好像她才是罪不可恕的那个。 到了今日,她又是这样看着他,求他“不要给她添麻烦”,还说“喜欢这里”,“想要留下来”。 这话她说得那么自然,跟真的似的,他也很想相信是真的。但是,他的心里却知道,这绝不是真的! 因为,逍遥侯若是想整治一个人,是绝不会中途停手更不会让那人好过的! 柳乘风的手慢慢握紧了,他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到逍遥侯面前,让他放过她,只要他应了,任何代价他都愿意!然而拉着他的那只手像根细细的线,柔弱却坚韧的羁绊着他,让他迈不开步子。 ——她处处为他着想,他也总该为她想一下。 若是现在硬带她走了,即使他可以舍弃一切的带她浪迹天涯,她身后的程家怎么办?逍遥侯会不会因此迁怒程家,还有她娘…… 柳乘风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刚才与爽儿乍见之下竟然忘了,这事很紧急,可耽搁不起! 柳乘风暂时压下了去找逍遥侯的冲动,一面留意着爽儿的神色,一面尽量的用平静的语气开口道,“爽儿,有件事……你娘她……” “我娘怎么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爽儿已然脱口问了出来,似乎意识到她娘可能出了事,爽儿声音有点抖,刚才那种强装的镇定都没有了,满脸惊慌。 柳乘风看到爽儿这样慌张无助的样子,十分心疼,反手握住了爽儿的手想给她一点支持,“你娘家前几天突然派人过来,说你娘身上不好想见见你,我说你也病着出不了门,待好了再说。他们态度却很坚决,说你娘病重,一定要见你。我怕再推脱惹人怀疑,便假意代你过去探望,结果发现你娘是真的病了……” 柳乘风感觉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动了一下,心里有些不忍,但却不得不狠着心把话说完,于是微微用力把那只手攥得更紧,“你娘当时脑子不太清楚,满嘴说着胡话,求我不要赶你出府,程家的人就在旁边,却是没什么反应,我觉得……似乎你离开柳府的事,程家已经知道了,不然他们不会这样试探——只是不知如何走漏的消息……” 爽儿在刚才听说她娘病了的时候,脸上已变了颜色,待听到程家可能已经知道她离开柳府的事,脸色更是像纸一样白:这种事程家怎么会知道!——程家人都那样势利,一旦知道她离了柳府失了势,会怎么对待她娘…… 爽儿的手一松,那罐酒便撑不住要掉下去,柳乘风忙接住了放在一旁,又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爽儿!” 爽儿心里又急又疼,乱得不成样子,她勉强镇定心神,“将军,依您看我娘的情形……” 柳乘风微皱了下眉,不敢说得太严重,斟酌着道,“我去看的时候觉得她除了神智不清别的倒没大碍。只是,这是心病,她见不到你恐怕这病难好……” 爽儿的眸光闪了一下,一时没了言语。 半晌,她抬起眼,“多谢将军代我去看我娘,又告诉我这个……我会自己想办法,将军,不必再为这个烦心。” 柳乘风神色一凝,刚要开口,爽儿却是摇了摇头,退后了一步,从柳乘风臂弯里离开,“将军不必再说——你我二人已经没有瓜葛,您对我也是仁至义尽;爽儿不想再麻烦将军,也请将军以后不要再想着爽儿,便是碰见了也当没看见……我还有事,将军请自便。” 言毕,不再看柳乘风,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了。 柳乘风看着那个疾速离去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刚迈了一步却又像被什么绊住似的堪堪停住。 他的眼里是极其复杂又痛苦的神色,他的心里却是更复杂更痛苦。 他知道她这样是为了不连累他,但是他能为她做些什么? 他不能带她离开侯府,不能庇护她,连她娘的事也不能管——他怎么这样没用! 握紧的拳重重击在回廊的柱子上,柳乘风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京畿将军是白当了! 爽儿转过几个回廊,没见柳乘风追上来,步子便慢了下来。 她想着刚才听到的话,心里又急又痛,最担心的还是她娘,——柳乘风说她娘是心病,见不到她便好不了,但她现在是人家奴婢,如何能够自由出府! 爽儿的步子有些沉重,想了想,迈出的步子转了个划个弯,她向着金氏的院子走去。 金氏正在房里逗着那只波斯猫,听到门响以为是哪个下人,一回头却见爽儿站在那里。 金氏愣了下,随即便坐正了身子,脸上淡淡的,看着爽儿,不说话。 爽儿抿了抿唇,上前施个礼,“二夫人,奴婢想告个假。” 金氏挑起一侧的眉,狐疑的看着她,仍没有说话。 “奴婢的娘病了,奴婢想回去探望。” 病了? 金氏面上没有反应,心里却差点笑出声——怎么病的?怕是气的吧!孔管家做事果然麻利,这么快就让程府知道了消息,闹得鸡飞狗跳!看这小娼妇急成这样,估计她娘病得不轻——只是,你娘病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她病死了,看你这小娼妇死了娘还有没有心思再勾引男人! 金氏心里快意,面上却做出为难的神色,“你娘病了原该让你回去看看,只是你是侯爷领进来的人,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得去问侯爷。” 逍遥侯若真跟她有私,必不想这事张扬出去,她要回家他就不会答应;若她硬求,只会惹恼了他,他就是不责罚她也会怪她不懂事,肯定会疏远她了! 爽儿听说要逍遥侯首肯才能出府,心里就是一沉;这府里她最不愿意见的就是樊离,自那晚之后她再没见过他,走路都会绕过他的屋子就怕被撞上,现在让她去求他,还不是自己往刀口上送? 可是,无论她怎样求恳,金氏只有一个答复:要出府得问逍遥侯! 爽儿拖着沉重的步子离了金氏的屋子,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去了樊离那里。 小厮进去通报,半晌没有动静,爽儿在门外等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为了她娘,即使是地狱的阎罗她也得见!樊离不是阎罗,只是那心比阎罗还狠,一会儿见了他要不答应可怎么办! 听到里面有人传,爽儿忙整了整衣服进去了。 第27章 家严责问 爽儿进了屋子,见樊离正坐着喝酒,屋子里一股甘美的酒香,是醉猫的味道。 爽儿很不喜欢自己为萧义山酿的酒被这人糟蹋,暗自皱了下眉,看樊离手握着酒盏,看得入神,自己就站在一边等着。 樊离慢慢的将那盏酒喝尽,这才抬起头来,“什么事非要见本侯?” 爽儿定了定心神,低声却清晰的说,“奴婢的娘病了,奴婢要告假回去看我娘。” 爽儿刚才求过金氏,金氏让她找樊离,爽儿知她是故意刁难:樊离那样的人,没事了都想着折磨她,现在她有事求他,他还能放过这送上门来的肥肉? 爽儿打定主意了,樊离这次怎样羞辱折磨她她都不会忤逆,只要他同意她出府见她娘就成! 樊离看了爽儿一眼,却没理她这话茬,目光又落回桌案的酒盏上,“这酒怎么有点甜?” 爽儿不明白樊离怎么突然问这个,眨了下眼。 “不是你帮二夫人酿的这酒吗?”樊离定定看着她,“你不知道?” 爽儿觉得这人真是不可理喻,她这里急得火烧眉毛,他倒有闲心问这个——在他们这种权贵眼里,普通人的生死就真是不如杯中酒! 只得压了怒意,淡淡说,“许是加了蜂蜜的缘故。” “你对酒倒是很有研究,听说,你这阵子都在酒窖里,又在酿这酒?” 爽儿的眉动了一下,别开眼睛,“不是。这酒是二夫人酿的,奴婢不会;奴婢会酿的都是最寻常的酒,入不了侯爷的眼。” 人死了就是死了,纵酿出再美的酒他也喝不到。樊离说的对。 所以,从今后她再也不会酿醉猫。 樊离定定看了爽儿一会儿,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爽儿听他笑得古怪,心里一惊,不知这禽兽又发的什么疯。 樊离笑了一阵,抬起眼看她,“你说要回去,只是你回去是以什么身份呢?你已不是柳府的姨娘,来我府里做丫环也没和程家说,程家人问起来你怎么回答?” 爽儿握紧了拳,樊离问的正是她最担心的地方。 缓了缓,她说,“我是程家的女儿,只要我回去,不管什么身份,他们都会认我。” ——至于被问,她到时随机应变,胡乱应付过去就是了,先见了她娘要紧! 樊离又是一阵笑,只是这次比刚才更恣意,仿佛听到十分可笑的事,“程家的女儿?只有你混的好了,别人才会争着说是你娘家;你混的不好,谁承认你是这个家的女儿!” 他看着站在下首脸色难看的女子,“你要回去本侯不拦你,本侯只是好心提醒你,想清楚了再去,别笑着去哭着回来!” 爽儿的眼睛愤恨的瞪了起来。 从樊离看似关心其实是有些兴灾乐祸的“提醒”里,她感受不到丝毫善意;他说的那些她当然都明白,只是,想清楚了又如何,她难道因为怕被人笑话就不管她娘了? 再说,她离了柳府还不是因为这禽兽,他还好意思在这里假惺惺! 爽儿冷冷道,“谢侯爷关心,奴婢想得很清楚了。既然侯爷准了,奴婢这就回去,争取快去快回。” 又施个礼,也不理樊离转身出去了。 待爽儿走了,樊离面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又倒了一盏酒送到唇边,品味着那甘甜凛冽的酒香,微微眯起了眼:这酒,倒是越喝越有味道了…… 爽儿从马车上下来,程府守门的一看到她,愣了下,半天才说,“是大小姐?”打量着她的穿着,脸上有些狐疑的样子。 爽儿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径直走了进去。 爽儿先去了上房,进去时,见程金凤程玉娇两个正坐在屋子里,却不见程氏二老,于是问,“我回来了,爹爹呢?” 早在爽儿进来前就有丫环先来通报了,金凤玉娇两个是特意等在这里要看爽儿的。 见人进来,金凤夸张的睁大了眼,“哎呀,这不是姐姐吗?怎么就你自己,柳将军这次没跟着一起过来?” 玉娇站起身,摇着身子走过来,打量着爽儿的穿着,“怎么锦绣坊如今也做下人的衣服了吗?姐姐,我们记得你上次来穿得可不是这样的,莫非这是新时兴的款式?”伸手摸了摸衣料,“不对呀,这是粗布,咱们家的婆子丫头们才穿这种料子呢……” 爽儿知道两个妹妹刻薄,也不理她们的奚落,只是问,“爹爹呢?我娘在哪里?” 不欲与二人多说,转身就要向外走。 “姐姐,依我说你最好还是不要去看二娘,先和爹爹解释清楚了再去吧。你那事传得满城风雨,莫说二娘,爹爹也差点气病了;这么丢人的事出在程家,让我们出门都得低着头,简直没脸见人了!” 爽儿眸光一闪,回过头紧紧盯着玉娇,“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什么事让你们没脸见人了!” 依她的性子,玉娇说出这种过份的话,她是必要回击的;但是看金凤和玉娇刚才的表现,明显是知道了什么在故意刺她,爽儿心里一沉:莫非真如柳乘风说的,程家都知道了?只是不知他们知道了些什么,她爹又到底是怎么想的! 玉娇一阵冷笑,樱唇轻启正欲再说些难听的话,门帘一挑,却是程氏二老由下人搀扶着进来了。 金凤见爹爹进来,忙站起身,和妹妹一起站在一旁。 程老爷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 金凤玉娇本来还想留在这里看好戏,被爹爹这样说了,只得应了一声,不甘不愿的出去了。临走,二人的眼睛还瞟向爽儿,目光里透着十足的得意。 程老爷由人搀扶着到上首坐了,经过爽儿时看也不看她,就好像她不存在一般。 待其他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程氏夫妇和爽儿三人,程老爷看着立在下首的人,叹了一声,“那件事……是真的吗?” 爽儿心一紧,偷眼打量她爹的神色,见程老爷面色凝重,脸阴沉沉的没一丝笑容,愈发觉得他是都知道了,咬了咬牙,装作不解的问,“……不知爹爹说的是哪件事?” “还有哪件事——程家统共嫁过一个女儿,如今被人赶出来了,这让我们的老脸往哪儿搁!还不被人嘲笑教女无方!” 孙氏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代程老爷作了回答。 爽儿的拳瞬间握紧了:他们果然都知道了! 见瞒不住了,爽儿只得开口,“爹爹,女儿……” “别再叫我爹爹,程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程老爷咆哮出声,连桌案上的茶水都被震得直晃。 他之前得了这消息,还半信半疑,不敢明着去问柳乘风,就借着爽儿娘生病为由去试探了一下,果然柳乘风百般推脱就是不让见人,他本来还希望是假的,看这样心都凉了半截;待今天见了爽儿,看她的穿着打扮,那消息是千真万确的了! 程老爷的心全凉了,痛苦得比自己当年死了爹还要严重。 他把女儿嫁出去,本指望借她能攀上权贵,程家也好光耀门庭,壮大生意;谁知才嫁了没几天就让人休了,权贵没攀上反落人笑柄!再加上孙氏一个劲埋怨他,说金凤玉娇两个还没出嫁,被这事一连累估计城里有脸面的人家就都不愿再娶她们了,这可不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一时被人嘲笑还好,若是以后联不上姻亲,程家因此一蹶不振了,那可就不妙了! 程老爷被孙氏火上浇油的一说,更生气了;看爽儿还嘴硬着明知故问,简直怒发冲冠,觉得这个逆女实在不知廉耻,拖累了整个家族,程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 于是打断了爽儿,当场就要和她绝了父女关系! 爽儿睁大了眼:她知道被夫家赶出去是件丢人的事,但是也不至于十恶不赦,怎么她爹才一见她,就要不认这个女儿呢! 脑子里突然响起樊离的话:只有你混的好了,别人才会争着说是你娘家;你混的不好,谁承认你是这个家的女儿! 爽儿的嘴张了张,看着满面怒容的程老爷和他旁边一脸得色的孙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却是凉个彻底。 “你究竟做了什么让人家休了你?” 程老爷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名声和家里的生意,得罪了京畿将军,程家还怎么在京城立足!——不过,柳乘风既休了她,为什么又替她遮掩?上次还自己过府来探望她娘,这事可有些蹊跷。 突然想起传闻中的另一件事,程老爷心里一动,“你现在又在哪儿?” 爽儿对父亲的第一个问题无言以对,对于第二个问题,虽然也是难以启齿,但一直沉默会更惹父亲生气,只得开口,“我现在……在逍遥侯府里,做下人。” 程老爷眼睛闪了一下,仿佛从黑暗中看到了某点光亮:逍遥侯,那权势可是比京畿将军大得多了! 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女儿,见她确实穿着下人的服饰,心里略有失望;但转念一想,她被休去了逍遥侯府这事,柳乘风为什么要瞒着?逍遥侯府可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便是下人,也要千挑万选,她怎么就去了呢?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程老爷越想越觉得这事不简单,他决定在没搞清楚之前,先不要对这个女儿发作的太过——京畿将军、逍遥侯,权势一个比一个大,哪个他都得罪不起啊! 第28章 罔顾伦常 程老爷于是嗯了一声,虽仍是沉着脸,却不再作声。 爽儿等了一会儿,不见父亲再发问,心里挂念着自己的娘,终于忍不住问,“我娘……” 程老爷皱了下眉,似是不欲多提这个人,脸上神色很不耐道,“在西院。” 爽儿一听不是上次回门时看着她娘搬去的院子,心里就觉得不对劲,不敢多问,只说,“我想去看看她……” 程老爷点了下头,有个丫环跟着爽儿出来,两人去了西院。 西院是程府原来的库房,放的都是酿酒的原料,如今腾出来住人,一进院子里面仍是有一股冲鼻的酒糟发酵味,让人闻了头疼。 爽儿顾不得这些,直接进了屋子。 屋里两个丫环,正磕着瓜子聊天,见风风火火进来个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府里的大小姐,忙站起身子,好奇的打量着她的穿着。 爽儿见丫环如此怠慢心里就不大痛快,待一眼看到床榻上的人,脑子里“轰”的一响,心痛得声音都哑了,“娘……” 刘氏头发零乱,眼睛里混沌沌的没有一点光彩,她身上胡乱裹着条被子,只一双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向着空中虚无的抓着,嘴里还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爽儿快步走了过去,握住刘氏的手,“娘……” 她娘的手那么凉,干枯枯的和冬天里的树枝一样,爽儿的泪一下就涌出来了。 她拉过刘氏的手,放在怀里暖着,“我回来了……” 她真是不孝,娘病成这样,她怎么才回来! 刘氏睁着黯淡的眼睛,看了爽儿半晌,“小雪……” 爽儿的心里抽痛了一下,勉强笑了下,“娘,我是小雪。” 她娘心里还是放不下妹妹,她就当一回小雪,让她娘心里高兴高兴,她这病也许就好了。 “小雪,你回来了!” 刘氏激动的手轻轻抖了起来,紧紧握着爽儿的手,力气大得竟不像个久病在床的人。她细细看着爽儿的面孔,眼睛里是欣喜不尽的神色,看了一会儿,突然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小雪,你怎么不早些回来,也帮衬一下你苦命的姐姐!都是娘不好,连累了她,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去给人家做侧室,受了多少委屈啊都不和我说……” 刘氏一面说,一面哭,爽儿心里又悲又痛,想要安慰都不知要如何说,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却也大滴大滴的滚了下来。 “本以为嫁了好人家有个依靠,结果过门没多久就被人赶出去了,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刘氏老泪纵横,越说越急,一口气喘不上来,突然眼睛翻白便昏了过去。爽儿吓坏了,紧紧搂着她娘,大声招呼丫环。 那两个丫环却没爽儿这样惊慌,似乎早看惯了这样的事,一个过来帮着爽儿扶着刘氏,一个从桌案上拿了盒鼻烟样的东西,打开挑了一点放到刘氏鼻端,同时用力掐她人中。刘氏被那辛辣的味道刺激的浑身哆嗦了一下,悠悠醒转过来,却是眼睛直瞪瞪的,只盯着空中某一点,再不看人也不说话了。 爽儿又轻轻摇了刘氏几下,看她毫无反应,知她这病发起来便这样,一时是认不得人了。 爽儿擦干泪,强忍着心里的难过,看着那两个丫环,“我娘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之前不是快好了吗?” 其中一个丫环撇了下嘴,“二夫人之前是挺好的了,那天突然听到……”看着爽儿,似有些说不出口的样子,“……一下就晕过去了,再醒来就这样了。” 爽儿看那丫环神色,便知她指的是什么了——定是她被逐出柳府的事让她娘听到了!爽儿心里又悲又痛,又有些狐疑,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但是眼下顾不得追究这个;想了想,又问,“为何把我娘换到这个院子?之前住的那个不是挺好的吗?” “夫人说,二夫人突然病了,许是原来住的院子里有什么神明给冲撞了,不如换个地方,也许就好了。老爷就把二夫人换到这里住了。” 爽儿的拳紧紧握起来。 说什么冲撞神明,分明是有人心里有鬼,看不得她娘住在好地方!她娘脑子不清楚,她如今又是这样,有谁会替她们娘俩说话?还不是和以前一样,由着孙氏母女搓圆揉扁的欺负! 爽儿的心里又愤恨又酸憷,还有一丝无奈,她想着她娘这病拖不得,得赶快求她爹找好大夫给治,不然耽误久了可就真的再有明白不过来了! 爽儿想到这点,和丫环一起安顿刘氏睡下了,又嘱咐了几句,就匆匆出门要去找她爹。 刚走两步,旁边的树影里却闪出一个人来,看着爽儿笑嘻嘻的道,“表妹,回家了怎么不告诉一声,要不是我回来早差点就错过了……” 爽儿听那声音再看清那人,心里恶心的就跟吞了只苍蝇似的。她不想搭理贾玉树,转身向另一条路上走。 面前人影一晃,贾玉树却挡在了爽儿面前,皮笑肉不笑道,“怎么,才离了几天就不认识表哥了?……” 眼睛觑着爽儿的胸脯,面上的表情愈发不堪,让人一看就知道脑子里定是又想着什么下流事! 爽儿恶心的想吐,强压着怒火说,“我还有急事,以后有时间再叙。” 转身又要走。 贾玉树欲迷心窍,他好久不见爽儿,在这段日子来日思夜想,早在脑子里把爽儿奸/淫了无数遍;今日见了真人,如何肯放? 腆着脸只是往上凑,手也不规矩的在爽儿身上动起来,“表妹,上次你回来就没找着空说话,这次再走了,又不知几时能遇上了。表哥想你想的紧,等不到以后了,你就从了我这次吧……” 爽儿百般躲闪,却是怎样都避不开贾玉树。她心里惦记她娘,这一日来在程家受够委屈,已是强撑着面上的那一点平静;贾玉树见爽儿躲闪,却以为她是软弱可欺,愈发起了兴,下面硬硬的竟挺了起来,直搂住爽儿当时就要求欢。 爽儿忍无可忍,扬起手来,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叭”一声,又脆又响,打得贾玉树耳朵嗡嗡的,当场就愣住了。 等反应过来,贾玉树恼羞成怒,“小娼妇,还敢打人了!” 就要冲上去硬来。 才动了一动,却觉得腹下冰凉凉顶着个坚硬之物,低头一看吓了一跳:竟是一柄明晃晃的短剑! 爽儿用柳乘风给她的那柄短剑抵着贾玉树的肚子,咬着牙道,“再往前姑奶奶宰了你!” 贾玉树最是惜命怕死的,见到剑吓得魂儿都飞了,一哆嗦,身下那孽根也软了,真真是个半点用也没有的草包。他不敢再上前,心里却是又痒又恨,便恶声恶气的拿话刺爽儿,“都让人家给休了,还当自己是贵夫人不成?你当我不知道你的那些破事儿?跟这装什么正经!……” 爽儿听贾玉树越说越不堪,心里生气,也想给他点教训,于是手下微一用力,将那柄剑向前送了送,贾玉树立时杀猪般的叫起来,看自己肚子上,已然隐隐渗出血来。 爽儿冷笑道,“你嘴放干净点儿,再多说一句让你下辈子都做太监!” 贾玉树登时闭了嘴,睁着惊恐的眼睛瞪着爽儿。 爽儿心里又厌恶又好笑,故意拿那剑在他伤口处晃了晃,多捅破些肉皮,又引来贾玉树几声嘶哑的哼哼。 “你记着,姑奶奶以前不理你不是怕你,是觉得恶心怕脏了手;你要是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没有柳将军,姑奶奶照样能杀了你!” 爽儿声色俱厉的警告过贾玉树,见他吓得面如土色,腿软得都要站不住了,知道这人外强中干,经这么一吓已经吓破了胆,不会再缠着她了,这才收了剑,转身向前院去了。 贾玉树看着爽儿远去的背影,恨得牙根痒痒,“小娼妇,你等着,大爷治不了你的!” 伸手探到怀里摸着那团柔软的绸布,脸上泛起淫/邪又阴毒的笑容…… 爽儿到了上房外,刚要进去,却被门口的婆子拦住,“大小姐,老爷夫人都歇下了,老爷说大小姐看完二夫人就可以走了,不必再见他们。” 爽儿心里一沉,急道,“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见父亲。他歇多久我都等着……” 她娘这病必需得尽快找大夫看,父亲虽然怪她,毕竟和他娘还是多年的夫妻,这点情份总该有的;她到时候就是下跪磕头,也得求着父亲应了这件事! 那婆子却是摇了摇头,“大小姐,老爷说了,他不想再见你,让你回去……” “但是我娘……” “老爷还说,如果是为二夫人的事,她那是老毛病,一直吃着药呢,大小姐就不用再提了……” 爽儿听了这话,像被五雷轰顶一般:她爹爹这样的绝情,不认她这个女儿,连她娘也不管了! 她还想再说,那婆子却是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屋。 那两扇门当着爽儿的面关上了,爽儿觉得,好像连希望也一并关在了里面。 爽儿一个人站在门外,被风一吹,觉得那风像是穿进心里,把心都吹得凉透了! 她想要流泪,但是眼泪刚才陪着她娘时都流尽了,现在眼睛酸酸的却是一滴泪都流不下来。 爽儿的目光慢慢环视过周围,这个家虽然富贵,但那富贵是冷冰冰的,她和她娘在这里感受不到一丝暖和气儿;这个家虽然也有父女天伦,但那是他爹和孙氏母女的天伦,也没有她和她娘的份儿! 爽儿知道,再等下去也没有用了,只会自取其辱;那些人躲在暗处看着她的狼狈,指不定笑得多开心呢! 她不能让她们笑话,即使现在,她已经被践踏到泥土里,也要带着满身污泥爬起来,扶持着她娘好好活下去! 爽儿咬了咬牙,转过身,挺直胸膛走了出去。 第29章 心甘情愿 爽儿离开程府的时候,她来时雇的那辆马车已经走了;爽儿等了一会儿再雇不到车,便自己走了回去。 刚走到半路,一阵风吹来,天边刮过几朵云彩,突然就下起雨来了。 爽儿来时匆忙,没有带雨具,路边也找不到可以避雨的地方。依侯府的规矩,下人离府不得超过一天,她看看天色,觉得那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于是咬了咬牙,冒着雨赶了回去。 回到逍遥侯府的时候,爽儿身上衣服都淋湿了,头发也半散开,像是纠缠的水草一样湿漉漉的披散在肩上。 她急着往院子里赶,想进自己的屋子换下湿掉的衣服,偏有几个人迤迤逦逦的走了过来。女眷们走得慢,爽儿只得耐着性子站在廊下,边打着哆嗦边等金氏一行过去。 经过回廊时,金氏眼光一瞟,正扫到站在廊下的人,她的眉抬了下,嘴角微微向上挑起,“我记得咱们府里的禽鸟不是养在这里,哪儿又跑出一只落汤鸡来,真是笑死人了。” 她身后的崔妈妈连着几个年青的丫环看到爽儿狼狈的样子,也是交头接耳,笑个不住。 金氏本来要到前面亭子里赏雨观荷去的,眼下遇到爽儿,自然是对她更感兴趣,倒把赏雨先放在一边了。 金氏轻移莲步走到爽儿面前,围着她走了一圈,“这样的天气,你不在府里,这是去哪了?” 看她一身泥泞,又是从前院过来的,必是出去了。 爽儿垂下眼睛,“奴婢回了趟家。” 回家了? 金氏诧异的睁大了一下眼:逍遥侯竟真准了?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面前的女子,见她浑身水淋淋的瑟瑟发抖,心里那种恶意的快感又涌了上来:准她回家又如何?这么快就回来了,家里人必定不待见她!——话说回来,谁家女儿被人休了,还能有好日子过呢? 金氏的唇角得意的挑起来,她愈发觉得自己让人将消息透给程家这步棋是走对了。这小娼妇既不容于家门,心里必定不会好过,旁人若再拿言语刺刺她,憋屈也能把人憋屈死! “你入了这府,主子就是你爹娘,你家里那个就是死了也和你没关系!以后不准再回去了!” 见爽儿猛的抬起头,一双幽黑的眸子紧紧瞪着她,金氏撇了撇嘴,“怎么,还不服气了?当下人就得有下人的样子,别成天把自己当祖宗奶奶!想巴结主子攀高枝,也不掂量下自己的斤两!” 自那日后逍遥侯再没碰她也没提她,想来这劲头儿是过去了,这小娼妇没了靠山,还有什么狂的! 金氏正作践着爽儿,无意间扭头看到走进来的人,目光一闪,脸上立时现上欢欣神色,“侯爷!” 樊离披着件深色的蓑衣,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一看就是刚从外面回来。 金氏眉开眼笑的迎上去,“这样的雨天您怎么还出去,妾身刚好才煮了一锅新鲜的野鸭汤,快随妾身去尝尝,也好暖暖身子……” 樊离微微点了下头,目光看过金氏却没在她身上停留,直接投到她身后去了。 爽儿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廊下,此时已是抬起头来。 她的脸色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什么,白得跟纸似的;一双眼睛却是更显黑亮,带着股倔强更有种说不出的诱惑,把人的目光都吸了进去。 她看着樊离,唇角边突然绽出一个笑来。 勾魂摄魄。 樊离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心里竟然一动。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唇角慢慢扬了起来,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樊离到廊下时,爽儿也已从台阶上下来,也不怕雨淋,径自过去将手搭上了樊离的臂弯,“侯爷……” 声音甜甜软软的,像一只灵巧的小手,撩拨得人心里痒痒。 爽离玩味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爽儿身上已都淋湿了,衣服紧绷绷黏在身上,把玲珑的曲线都给勾了出来,连里面小衣的轮廓也隐约可见;头发则是一缕一缕的散乱,水滴顺着发梢不住淌下来。 然而她却似根本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别人眼里有多狼狈,仍旧毫不躲闪的看着樊离,脸上的笑既像邀请又像在挑衅,仿佛是朵盛放在风雨中的蔷薇,倔强又带着风情,让人明知扎手,也要忍不住将她采撷到手中。 她直望着樊离的眼睛,淡色的唇微微张着,又叫了一声,“侯爷……” 声音比刚才还甜,还软,身子也软软的靠了过来;樊离若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傻子了。 樊离的心里涌上一种既得意又鄙视的情绪:在外面吃了苦头,知道权势的重要,你现在终于心甘情愿了? ——只是你这心甘情愿是我要的,却不是我珍视的;我要了只是为羞辱你,既得到了,我又怎会如了你的意,做你的靠山,让你依附?! 樊离心内厌恶,唇角冷冷的勾起,伸手就要把爽儿推开。 才碰到爽儿的身子,她身上的冰凉和他指尖温度的反差就令樊离动了下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攀在他手臂的那双手上。 那双手原本光滑细嫩,做了这一段日子粗活已变得有些粗糙,在这样的时节里,雨水冷,那双手竟似比雨还冷,不住的颤;然而抓着他的手臂时却又那样的紧,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指甲都用力的泛白。 樊离看着那双手,想要将爽儿推开的动作突然就有些做不下去了。 他看着她的脸色,也是白得像纸一样,挨着他的身子更是抖个不住,便知她体力上已是不支,不过是因为倔强在强撑着,只怕他撤了手,下一刻她就要倒在这雨地里。 樊离眯了眯眼,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展开手臂,将自己那件蓑衣敞开一角来,“*的成什么样子,看来得让人好好教导你府里的规矩!” 爽儿见樊离的姿态,分明是要她进他臂弯下护着的意思,心里一时五味杂除,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已被逼得走投无路,没有别的选择了,是他将她逼到这种境地,她恨他简直恨到骨血里! 然而此刻,能帮她能让她依靠的也就只有他! 既如此—— 他要她的心甘情愿,她就给他;只要能救了她娘,能把她们母女从泥潭里捞出来,怎么样都可以! 她曾经将自己出卖过一次给柳乘风,如今不过是再卖一次而已! 她心甘情愿! 爽儿看着樊离,却不过去,唇微微撅起,似娇似嗔的,“侯爷,妾身走不了路了。” 提起裙摆给他看。 原来爽儿刚才在雨里走了半天,脚上的鞋浸了水早泡掉了。 樊离皱眉看着地上的那一双莲足,冻得都有些发青了,上面沾满污泥,苍白的刺眼。 他有点恼火她的得寸进尺,知道她是利用他做给别人看。 他想要呵斥她想要转身走开不管她了,然而爽儿虽然笑着但眼神却那样脆弱,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碎了似的。她的脸微仰着,期盼的看着他,雨水顺着她的脸流下来,像是泪一样。 樊离的心里突然一热,在脑子还没做出反应前身子已然俯了下去,将地上的女子打横抱了起来。 他阴沉着脸拿蓑衣盖住爽儿身子,抱着她快步向后院走去。 经过金氏时,爽儿的一截藕臂偏偏在那个时候从樊离怀里探出来,似是怕自己掉下来一般,紧紧攀住樊离的胳膊。 金氏看着这一幕,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额角的青筋却都暴了起来。 樊离抱着爽儿回到自己房里,直接把她扔到床上,几下扯开自己衣服,便欺身压了上去。 爽儿身上冰凉冰凉的,心里却像是烧着一把火。 她在刚才主动向樊离邀宠时,便已知道踏出这一步就回不来;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为她娘,也为她自己,更为了让程家和金氏那些人知道,她程爽儿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垮的! 然而当樊离真的这样做了,她毕竟还是不能习惯——她虽心甘情愿但不代表不恨他! 于是爽儿一面推着樊离,一面喘吁吁的往床里缩着身子,“侯爷,妾身以后都是侯爷的,您又何必急在这一时!我这一身的雨水……” 最好说走了他,能躲一时是一时! 樊离扯着唇冷笑,“你倒是惯会过河拆桥!刚才在外面抓得我那么紧,扯都扯不开,怎么那时不听你提身上有雨的事,现在倒想起来了!” 经过金氏时她争风吃醋使的那点小伎俩,当他不知道! 谁也不是傻子! 爽儿被樊离说破刚才的事,脸上一红,也是有些恼羞成怒,狠狠瞪着他,“我这是为侯爷好,您要是不嫌,那就直接做好了——反正这身子是您的,是死是活都听凭您摆布就是了!” 堵气的扭过头去不动了。 樊离冷哼一声,很快扯光爽儿的衣服,让那具白玉般的身子暴露在面前。 呼吸顿时一滞。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景,然而却是第一次让这具身子心甘情愿的展现在他眼前,毫无保留的任他采撷。 樊离的眸色倏忽便黯了下来。 第30章 念君知否 樊离的眸色倏忽便黯了下来。 他分开爽儿的腿,挺起身子顶了进去。 爽儿心里虽是作好了准备要接纳樊离,她的身子却是没有做好准备;樊离的进入凶猛强势,一丝前戏也无,爽儿的身体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承欢,紧/窒干涩,被樊离的长驱直入厮磨的生疼,受不住的差点就要叫出来。 爽儿在心里骂了一声禽兽,忙用力咬紧了唇,泪水直在眼睛里打转。 正在强忍着不适,胸前却是一热,樊离已低头含住了她的一点红樱,边咬边吮的辗转厮磨;另一边却是一凉,原来是被他的一只手掌包裹住,用指尖挑弄揉捏。 樊离微用力,手托着爽儿身子,让她靠近自己,恣意动作起来。 爽儿最受不住的就是这个,只觉得揉弄她的那只手冰凉,含着她的唇却又火热;她的身子仿佛也被一分为二,一半是冰一半是火,她整个人便是水深火热! 爽儿紧咬着唇,觉得这样的感觉比刚才的疼还要难以忍受;她拼命扭着身子,想要躲开,然而樊离的手搂得她很紧,把她牢牢禁锢在身下。 爽儿像是被放进油锅里的鱼,逃又逃不出去,生生受着煎熬;她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终于忍不住张开嘴,啜泣着低低叫了出来。 那一声猫似的叫唤,被樊离听到耳中却反似给他下了剂春/药,他的手猛的用力抓紧爽儿向自己拉去,动作的愈发剧烈了。 爽儿再受不住,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被撞飞了,她不得不用手攀着樊离颈项,半是哭半是求的叫他,“侯爷,侯爷……” “别叫我侯爷,叫我……” 樊离的汗随着动作的起落滴在爽儿身上,像是在战场上驰骋一样无所顾忌,他微眯起眼,清晰的吐出那两个字,“……哥哥。” 爽儿的神智早被那种酥麻痛痒的感觉碾碎了,恨不得樊离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然而听到那两个字时,她却微微愣了一下,在她被碾碎的神智里,似乎还残存着某个微小的碎片,隐隐约约的,和那两个字有关。 爽儿茫然的睁着眼睛,想在头脑中搜索那碎片;然而不容她反应,下一波冲击又已袭来。 樊离似是不满意爽儿的走神,想要给她些教训,每一下都又猛又狠,直顶到最深处;爽儿觉得她全身都要被顶碎了,那个刚要被捡起的碎片瞬间被汹涌的快感辗碎成粉,消失的干干净净。 爽儿再也承受不住,呜呜咽咽的叫出来,“哥……哥哥……” 樊离听了那一声叫,激烈的动作突然一顿,像是正在驰骋时突然到了断崖边上一样,他全身都僵硬的绷紧起来。 樊离整个人硬生生的停在那里,引而不发;被情/欲蒸出的汗水一滴滴渗出来,布满了后背。 他低头看着身下的女人,见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嘴唇也被自己咬得有些肿了,眼睛里雾气蒙蒙的,就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孩,又委屈又害怕的样子。 樊离的心里一热,微微顶进去一些,低沉又沙哑的, “再叫一声!” 爽儿被吓坏了。 她觉得樊离不但是禽兽,还变态! 他的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像是盯着猎物的豹子一样;那眼神又急迫,又浓烈,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拆吞入腹。 身下的硬物是个危险的暗示,爽儿一动都不敢动,委屈的颤着声, “哥哥……” “再叫!” “哥哥……” “再叫!” “哥……” “再叫!” …… 那一个晚上,爽儿的印象里樊离一直在做两件事,不停的进入她,还有就是逼着她叫他哥哥。 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 仿佛他从没听过那两个字永远也听不够; 又仿佛,那两个字是一滴甘露一粒灵药, 能救人的命,疗人的伤。 到最后,爽儿已被樊离里里外外干的通透,嗓子都哭哑了,抽抽泣泣的再发不出声来;樊离却是仍不满足,贴着她的耳朵,半是威胁半是诱哄着, “再叫一遍……” 再叫一遍,四四,再叫一遍给我听…… …… 爽儿到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第二天,她就发起烧来。 大夫看过后,皱了下眉,“这位娘子着了凉,又出了几身透汗,一冷一热染了风寒,这原是不打紧的;但是……” 樊离看着他,“怎么?” 着凉是淋了雨的缘故,至于出汗,樊离回想着昨晚的情景,似乎自己是要得狠了一些——他当时也是着了魔了,怎么听了那两个字,就停不下来了呢? 樊离看了一眼床榻上昏睡的女子,又调回视线,“这有什么难治的吗?” “单是风寒不打紧,但这娘子之前有旧疾,一直没调理好,现在染了风寒牵动了旧疾,就不大好办……” “旧疾?” 樊离抬了下眉,他不记得她有什么旧疾。 “她脉息很弱,应该是曾伤过心脉;又像是以前还吃过一些寒凉的药,体内有很重的寒气。再遇上这风寒,就很凶险了……” 樊离听那大夫越说越悬,浓眉深深皱起来,“你就直说能不能治!” 那大夫见逍遥侯恼了,心里一凛,忙说,“先对症治了风寒,其余的慢慢调理保养着,把体内寒气驱尽了,也能有所缓解。” 樊离嗯了一声,等大夫写了方子,他拿过来看了看,便命人照方去抓药。 待别人都走了,樊离坐在爽儿床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因发烧而潮红的脸蛋,看了一会儿,起身向外走去。 爽儿觉得自己像是浸在冰凉的海水里,她的身子随着那海上的波涛起起伏伏,整个人也冷得要死。 恍恍惚惚的,她不知怎么又突然到了岸上,进了一片树林,她在一棵树后看到一男一女并肩坐在一起,头抵着头,在说情话。 “四四,叫声山哥哥。” “不叫。” “……我确实比你大,叫一声怎么了。” “就是不叫!你想听,以后让你老婆叫。” “我就想听你叫……” “讨厌,你去死了!” 女孩害羞的站起来跑了,男人站起身子要追,转过头时,爽儿看清他的面孔,如同被雷击中! 她脱口叫出来,“萧义山!” 已快走到门口的樊离身子一震,停住了步子。 爽儿日思夜想的想再见到萧义山,如今在这里碰见,即使她知道这是梦里,她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从树后转出来,飞快跑到男人面前,颤着声又叫了一句,“萧义山!” 萧义山看着爽儿,像是不认识她似的,一言不发。 爽儿有些着急,伸手去拉他的胳膊,然而手才碰到他的袖子,袖子便消失了。 爽儿一惊,她抬头,看到面前的萧义山也正慢慢的隐退在空气里,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爽儿大惊之下不顾一切的冲过去,伸出手想要抱住那个残存的影像——哪怕一次,哪怕一刻,让她能够看看他,让她能够有机会对他说她想他——然而终归是晚了一步,爽儿手臂合拢时,臂间空空的抱住的只有虚无。 爽儿僵硬的站在原地,维持着那个环抱的姿势,心如刀绞。 “萧义山!” 她喊了出来,对着面前虚无的空气,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 你好狠心,都不肯让我见一面! 你原来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你要是真的舍不得我,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去! ——“我恨你!我恨你!!” 爽儿哭得肝肠寸断,喊得声嘶力竭。 她觉得自己声音很大,实际上,她的嗓音哑哑的,裹着浓重的鼻音,比才出生的小猫叫大不了多少。 樊离面色铁青的站在爽儿床前,拳紧紧握着。 他看着她痛苦的皱着眉,眼泪不断涌出来;用着微不可闻的声音不停说着“恨你”,樊离的眼底布满阴霾。 她恨他?她凭什么恨他?是她爽约不去,害死了他,害他的山寨覆灭,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她倒哭的好像别人辜负了她似的! 她还好意思?! 而且,她还…… 樊离想到当日听到的话,将拳握得“格格”作响;若不是她病得神智不清,他倒想质问她,她到底是如何“想着”他,如何“念着”他的! ……这个虚情假意的贱人! 樊离阴沉着脸转过身去,再不理会女子的哭泣,快步走了。 傍晚时,樊离用过晚膳,似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那人的情况,待得到答复后,他的眉皱了起来,“喂不进药?” “侯爷,我们什么法子都使了,但还是……勉强喂进去一些也都被吐出来了……” 樊离“腾”的站起身,“没用的奴才!” 大步向后宅走去。 第31章 谁慰情伤 樊离进了屋,正在爽儿床前伺候的丫环忙退到一旁。 他走过去,看着床上的人,“怎么回事?” 丫环见逍遥侯面沉似水,吓得抖个不住,结结巴巴的说,“奴婢……给她喂药,但她昏迷着不肯张嘴,奴婢……” 樊离的目光阴沉沉的看过去,丫环心里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药摔了,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樊离伸手接过药碗,自己尝了尝,那药一直被温着,并不凉,味道倒确实有些苦——但世上哪有不苦的药? 偏爽儿却是最不爱喝药的,当日在柳府病成那样,被柳乘风哄着才勉强喝进一些;如今神智不清,闻到苦药味就本能的紧闭了嘴巴,便是灌进去也吐出来了。 樊离黑着脸,从怀里掏出个小包,倒出几粒小小的圆丸来,放在药里搅化了;他坐到床前,一手揽起爽儿的身子,把她搂在自己怀里,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下颔,微一用力,让那紧闭的嘴张开一点缝来,又抬眼示意丫环把药给他。 樊离盛了一勺药,送到爽儿唇边,一点点的喂了进去。 那药原本有些苦,樊离的那小丸加进去后,竟令药有了一丝甜香;爽儿昏迷中被捏住嘴被迫喝着那些药,虽然仍是皱着眉很不满意的样子,但是这次竟然没吐,由着樊离一点一点的把那些药喂了进去。 喂完一勺,樊离又盛了一勺,慢慢送到爽儿唇边;他的脸色仍旧很不好看,眉头皱得死紧,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是又轻柔又细致,勺沿微贴着爽儿的唇将药缓缓送进去,一点都不洒出来。 …… “良药苦口,四四,你不吃药,这病怎么能好?” “苦的就不是良药!我宁愿病死了也不要吃这个药!” “别胡说!我往这药里加了你最爱吃的梨子糖,你尝尝还苦吗?” “……那要多放几粒才成。” “你先把这药喝了,喝完了要吃多少都可以……” …… 丫环心惊胆战的站在一旁,看着逍遥侯阴沉着脸,一勺一勺的将那碗药都喂完了,又拿锦帕擦净女子的嘴角,这才把她放回床上,仔细盖好被子。 樊离起身向外走,经过丫环时将怀里那小包递到她手上,“她要再不吃药,就加几粒这个。” 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这个只在她昏迷时用,醒了就不要加了,也不要告诉她用过这个。” 等逍遥侯出去了,丫环好奇的打开那小包,偷着从里面倒出一粒来尝了尝:甜丝丝的,竟然是梨子糖。 自此后,丫环按着樊离的法子日日给爽儿喂药,爽儿吃进去,发散了寒气,也就慢慢醒转过来了。 只不过便如大夫所说,她的病并非只有风寒,还触动了旧疾,是以烧虽退了,她仍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终日恹恹的,畏寒怕冷。 这一日,爽儿正在床上懒洋洋的靠着,房门一响,却是樊离进来了。 爽儿自那日被樊离幸过,便依着侯府的规矩搬出了下人的屋子,进了西院的一所宅子。 樊离原本是要出去的,经过这个院子时闻到里面的药香,不知怎么就走了进来。 他一进屋子,就看到那人拥着被子缩在床角,整个身子都埋进去只露个头在外面;长发也未梳理,随意的披散着,倒显得那张脸愈发小了。 樊离径自走到床前,看着那张苍白的小脸,“养了这么多天,怎么还病歪歪的?” 爽儿自那日把自己舍出去,便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如今见了樊离,感觉就跟娼妓见了恩客没什么两样。 是以听了樊离那句嫌弃的话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叫了声“侯爷”。 樊离皱了下眉,觉得那一声甜得有点假了;他懒得理她,把目光转到桌案上,“这药怎么没喝?” 爽儿正对着樊离谄笑,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哄得他答应帮着救她娘;冷不丁听到这句,脸上的笑僵了僵,讪讪的说,“太烫了。” “再放就凉了。” 樊离端起那碗药递到爽儿面前,“喝了。” 爽儿看着那碗浓黑的药汁,一阵阵的犯恶心。她素来最怕吃药,醒来后尝那药觉得苦,便是能拖就拖,心里还暗自奇怪,为何昏迷时喝那药倒不觉得难喝?如今的这一碗还是早上端来的,从滚滚开直晾到现在,她一口都没动,平日里她都会偷偷倒掉,偏今天犯懒没来得及,就让樊离逮着了。 爽儿不想得罪樊离,但她闻着那药味,实在是想吐,忍了忍还是说,“侯爷,妾身现在喝不下,过一会儿吧。” 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樊离早知道她会这样,根本不为所动,淡淡的,“喝了。” 爽儿见拗不过樊离,只得委屈的就着他的手,把那药一口一口喝了。 才喝了小半碗,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再也忍不住,趴在床沿,把刚才喝的那些药都吐了出来。 樊离黑着脸,待爽儿吐完连同被子一起将她抱到屋中的贵妃榻上,由着下人收拾地上的秽物,皱起眉,“怎么这么娇气!” 爽儿刚才吐得难受,听樊离这样说也是恼了,仰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都说了我喝不下,是你逼我喝的!” 樊离的脸已经黑得锅底似的,“跟本侯犟嘴,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爽儿的嘴张了张,这才意识到面前的人是逍遥侯,是她的金主;但是心里却忍不住想,你做的那些事儿是个侯爷该做的吗?便是你会投胎,有权有势,就这么作践人!等哪天你犯在姑奶奶手里,看我怎么整治你呢! 爽儿于是垂下眼皮,干巴巴的,“是妾身错了,妾身不知好歹,辜负了侯爷的好意,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妾身吧。” 樊离的嘴角抽了一下,缓了缓才找着自己惯用的语气,沉着声,“这药是为了养身子,你不愿喝,是不想尽早养好身子,伺候本侯了?” 爽儿的手指紧紧攥着樊离的衣角,心里恨恨的想:鬼才想伺候你呢! 抬起眼来却是笑吟吟的,“侯爷您怎么这么说,妾身巴不得时刻伺候在您身边呢!只是妾身自小就不爱喝药,这样喝个不住实在是难受的不成了。再说,我那风寒都已好了,不过是悉心调理着,饮食注意些也就是了,何必天天煎了这些药,费材费力的……” 樊离勾了勾唇角,“本侯就喜欢看你难受。见你喝那些苦药,本侯高兴。” 爽儿被这一句话噎的差点背过气去,睁大了眼睛瞪着樊离,明知道对金主应该笑脸相迎,却是实在办不到了。 看着那个人吃了瘪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樊离一下觉得心情很好;他手臂收紧,把爽儿整个人都揽在怀里,却感觉到那个身子好像比印象中轻了不少,手臂上似乎只剩被子的重量似的。 樊离刚舒展开的眉不由又皱了起来。 他看着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突然想起那日大夫的话,心里一动。 樊离的手指绕弄着爽儿的一缕发丝,面上漫不经心的问,“风寒本不是什么大病,偏你自己不争气,底子不好,别人一剂药能好的病你就要多吃几剂——你之前怎么还受过内伤呢?难不成和谁打斗过?” 她原来也算个千金小姐,被养在深宅大院里,怎么能受那么重的伤? 爽儿的眼闪了闪,想到那日庙里的事樊离也是知道的,和他说了也无妨。 于是她笑了笑,“妾身之前在庙里遇了山贼,被山贼打的。” 爽儿觉得抱着她的手臂突然紧了一下,偷眼看樊离,发现他脸色很难看,猜他大概又是在嫌她在外面招惹是非,忙为自己辩解,“——我那日是去还愿,他们突然冒出来的,躲都躲不开……” 讨好的看着樊离,“还得多亏侯爷出现的及时,不然,妾身差点连性命都保不住了呢……” 爽儿将头埋进樊离怀里,似是十分柔顺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睛闭上时,将眼里那道带着疼痛的光也一起掩上了。 萧义山,你什么都不肯留给我,连那个玉坠也毁了;这伤就算你留给我的一个念想,烙在我心脉上,你再也拿不走了吧? 爽儿心下伤感,假意怕冷的将身子缩进樊离怀里,把那些泪都憋了回去。 她想着自己还有事求这个人,可不能丧着脸,于是再抬起头来时已是一脸笑颜,“侯爷,妾身当日糊涂,放着高枝不攀非要去就荆棘,吃亏是自找的;如今妾身已是侯爷的人,自然会有侯爷护着,您定然不会让我再受一点委屈的对不对?” 樊离定定的看着那张苍白的小脸,一时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把头扭开,轻轻嗯了一声。 爽儿听到樊离那声应承,心里大喜,忙趁热打铁,“侯爷,妾身还有一件事……” “你怎么这么多事?” 樊离皱着眉,十分烦躁的样子,“既知身子不好就踏实养着,药也不吃,成天胡思乱想,你当本侯这府里是养闲人的?” 爽儿不知自己怎么得罪樊离了,只觉得这人喜怒无常,难道真是因为白养着她心疼银子了? 樊离自那日后便再没来过这里,自然也就没有动过爽儿身子;爽儿想着,银货两讫,那人既是她的金主,便可以对这身子为所欲为,自己总病着不得服侍似乎确实说不过去。 这么想着,她将手从被子里探出来,顺着樊离腰侧摸下去,直摸到腿间那硬挺的地方,仰起脸,“侯爷,妾身这些日子怠慢您了,妾身给您陪罪,这就服侍您如何?” 樊离身下的火热被那双凉凉的手握住,猛的吸了口气,一把按住了那双手,“别乱动!” 爽儿的眼睛闪了闪,面上现出不解的神色。 樊离的目光落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盯着那两瓣没有血色的唇看了一会儿,转过眼去,“本侯对病鬼没兴趣。” 爽儿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心想这人今天难道又忘吃药了,怎么处处和她对着来?——说她是病鬼,他才病得不轻吧! 转了转眼睛,她娇声道,“侯爷,妾身得这病也不是自己想的,您实在不喜欢我也没话说。但是妾身有件事,要是不说出来心里便会一直想着,这病就更好不了了。求侯爷先为妾身了了这桩心病,待妾身好了一定竭尽全力的服侍您,您看如何?” 樊离皱着眉,“究竟是什么事?” “我娘身子不好,上次我回去见她病得愈发重了,家里也不是十分上心,妾身想求侯爷……” 樊离冷冷哼了一声,“本侯只要你的人,可没说连你老娘一起管的。况且这是你们的家事,本侯又以什么身份去管呢?” 爽儿幽幽看了樊离一眼,“侯爷,妾身自然明白侯爷是最公私分明的了。只是,母凭女贵,妾身现在既是侯爷的人,有侯爷护着;妾身的娘却没人护着,我娘在家被人踩低,妾身受了委曲,侯爷不是也面上无光?您贵为侯爷,就是最好的身份了;只要您让人去支会一声,保管我家里会服服贴贴的照办……” 樊离扯了下嘴角,“你这算盘打得倒响亮。只是本侯做了这个,有什么好处?” 爽儿听樊离那话风似有松动,心下大喜,半个身子从被子里探出来,紧紧贴着樊离胸膛,一双手臂更是环在樊离腰上,娇声道,“侯爷,妾身都是您的了,您还想要什么好处……” 樊离觉得怀里那团火热的身子又软又香,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不住蹭着自己,他几乎立时就感觉到腹下紧崩了起来。 他的手环住那把柔软的腰肢,指腹在细腻的肌肤上慢慢摩挲,“病歪歪的本侯怎么要?这好处看的见也得不着。” 爽儿咬了咬牙,一付豁出去了的样子,“侯爷,妾身以后按时吃药,早早养好身子就是了!” “你不是喝不了吗?”樊离淡淡看她一眼,“还是算了,本侯还有事先走了,改日再说吧。” 爽儿确实不想喝药,但为了她娘什么都顾不得了,见樊离要走,急得她双臂紧紧缠在樊离身上,便像八爪鱼一般,挥也挥不走,“侯爷,妾身喝的了!——那药虽苦,妾身一点一点喝,喝的慢点也就是了。妾身早日养好身子,就能让您看得见得的着了。我娘……” 樊离扯过被子,把爽儿露在外面的身子裹进去,唇角隐隐的扬起来,“你先想想怎么把自己养好了,服侍的本侯满意吧。其余的,再看了……” 第32章 道破奸夫 这日樊离进来时,爽儿正苦着脸喝药,本来还犹犹豫豫的,看见他忙一口喝了,因为太快还呛着了,一时咳个不住。 樊离走近了,见她一张小脸咳得通红,气色看着倒是比之前好了,扯了下唇角,“见了本侯就激动成这样?” 爽儿咳得狼狈,听出樊离在消遣她心里气恼,扬起眼角瞥他一眼,“侯爷老不过来,妾身想您想得紧,今日见了,自然是激动了。” 樊离侧身上床,将爽儿揽进怀里,手指就着她唇角的那点药汁慢慢摩挲过柔软的唇瓣,让那里也染上一抹艳色,“过来也不得碰,那还来什么?——你这几天觉得好了?” 怀里的身子软软的,异常柔顺,有股淡淡的药香透入鼻端。樊离感受着指尖的柔软,再闻到那香气,突然觉得一股血气冲上来,手一施力,便将那人身子放平,一只手探进爽儿衣襟里去,揉搓起她胸前的雪峰。 爽儿的身子只僵了一下,便柔软了下来。 她随着樊离的动作慵懒的伸展开手臂,猫一样的眯着眼睛,看着他轻轻唤了一声,“侯爷。” 正揉着她胸口的手猛的一紧,爽儿有些吃痛的皱了下眉,却没有躲,反而将玉臂攀上樊离胸膛,隔着衣裳一点点磨蹭着,“侯爷,妾身已经都好了……” 前几天她得着消息,程家已经找了最好的大夫给她娘治病,听说她娘的身子现在大有起色。 爽儿知道,她爹不会主动做这个,这都是樊离授意的。 爽儿听到这个,真是百感交集。她这病一半在身上,一半却在心里。如今心病好了,这病自然也就好了大半。 至于樊离,她虽然恨这个人,但也不能不讲信用;他给了她要的,她自然也要让他满意。况且她这事在程府已经传开了,她不依附樊离也不行了,以后再回去还要倚仗他的面子给自己撑腰,她不如多顺着他些,自己得的宠爱越多,她娘在程府的日子就越好过。 她感到樊离的呼吸已渐渐急促,抬起眼看他的眸色也是异常深沉,爽儿的唇角妩媚的扬起来,将身子向樊离怀里靠过去,“侯爷,妾身一直在想侯爷呢……” 樊离的声音沙哑,“是吗,有多想?” 下一刻已经搂着爽儿倒在床上,将她压在身下,伸手便向她腿间探去…… 床榻上正是一派旖旎,屋外却突然有声音传进来,“侯爷,有人求见。” 樊离正在兴头上,手指已探到桃源,感受到那里*的湿热,此时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是不会应的。 他冷冷哼了一声,“没眼色的奴才,什么事非得现在报,让他回去!” “是程家酒庄的人,说……事关重大……” 这一下不但樊离,连他身下的人也停了下来。 爽儿的心里一沉:程家能来说什么事? 难道是她娘…… 樊离看着那人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就是再继续下去也不会有趣了,皱了下眉,从爽儿身上直起身子,“偏你家事多,本侯倒要听听是什么‘重大’的事——在这等着,本侯回来还要你继续伺候。” 才站起身,衣袖却被人拉住,爽儿看着樊离,“侯爷,是我娘家的人,妾身也想去听听到底是什么事……” 爽儿站在樊离身侧,看着面前的人,唇角抽了又抽。 她要是早知道是他,一开始就让樊离把他乱棍打出去,哪能容他出现在这里污了她的眼! 贾玉树得意的瞟了爽儿一眼,那眼神既淫/亵还带着一股恶毒,转向樊离时却是一脸正气,义正言辞的说,“侯爷,小人今日过来是有要事禀报。不相干的人还请侯爷屏退为好。” 樊离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她是程家的人,算不相干吗?” “小人今日过来,便是为这贱人而来。小人一直住在姨母家里,对这贱人十分了解,她面上端庄,暗地里却做着苟且的事,小人之前碍于颜面不能宣诸于口,但是现在连侯爷都被她蒙蔽了,小人怕再瞒下去,她在侯府也做出伤风败俗的事,辱没了家门更令侯爷蒙羞,是以今日不得不来面禀,还请侯爷逐了这贱人,以免招惹事端!” 爽儿见了贾玉树就恶心,之前在程家为了她娘不得不假意敷衍,自上次回家被他逼急了撕破脸,如今更是连那点虚情也没有了。她已将那人视作狗屎,踩都觉得脏脚;却是没想到贾玉树还有脸找上门来,说她的短长! 她从没应承过他更没让他得过手,能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爽儿将身子懒懒倚在樊离肩上,觉得这个贼喊捉贼的畜生不但猥琐,还可笑。 贾玉树见逍遥侯不说话,似乎是不太相信他的样子,再看那贱人好整以暇的倚在逍遥侯身上,一付看好戏的表情,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想着这小娼妇回回撩拨的他什么似的,却总不让得手,上次更是让他狠狠跌了跟头,这个仇不报他是不会甘心的。 只是这小娼妇纵有些手段,能哄得逍遥侯让人去程家过问她那疯娘的事,却是得意的太早了,终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待一会儿他把她那些丑事都抖出去,便是个天仙,逍遥侯也容不得她了! “这贱人在嫁人前就不干净,背着家里与男人私通!” 爽儿正等着看小丑跳梁,听到这句话身子一僵,面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贾玉树见说了这一句,那贱人果然就表情有异了,心里十分得意,冷笑了一声,“……她与那奸夫幽会过很多次,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做出这种事,怎能不让人齿冷!” 爽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她没想到和萧义山的事居然也被贾玉树知道了! 只是,她之前出府都是趁人不备走的后门,这畜生是如何发现的?怪不得他近来看她时那眼神比之前还要下流几分,言语间也肆无忌惮,原来是因为这个——也亏他忍得住,到现在才说! 爽儿知道,贾玉树这种疯狗,没事都要咬人几口,如今被他找着这口实,更指不定会掀起多大风浪来呢!她和萧义山虽然一直清清白白,最终也没有如何,但是架不住这疯狗从中添油加醋的挑拨;更何况樊离那种唯我独尊的霸道脾气,即使知道那是过往的事,说不定心里也会不喜,她现在还需要他的宠爱,他若因为这个嫌弃疏远了她,那她们母女哪还有活路了! 爽儿又恨又怕,狠狠瞪着贾玉树,后悔当日自己心软,没一剑结果了这畜生! 樊离眯了眯眼,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哦?她和哪个奸夫幽会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贾玉树见爽儿脸上变颜变色的,逍遥侯虽然面无表情,但那目光却锐利的像刀子一样,紧紧盯得人心里发寒,就猜到他定也是在意这件事的——那简直是一定的,哪个男人能容忍被戴绿帽子! 他心里得意,谄媚的上前了半步,“侯爷,这贱人和那奸夫厮混,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天衣无缝,只是也太无法无天了——她居然将那人招到家里来,便是在成亲的前一天,还在花园的假山里,和那个男人野合,淫声/浪语,毫不避人,简直是寡廉鲜耻啊!” “噗”的一声,爽儿正想喝点茶水稳定下心神,听了那句话一口喷了出来。 一半在地上,一半是樊离衣服上。 她也顾不得这些了,脸憋得通红,抬起眼来看樊离,果然见他也是面色古怪,就跟吃了什么被噎着似的,呼吸也不似平时那么平稳,粗重得厉害。 爽儿拿手帕掸着樊离身上的水渍,柔软的手指在他胸前抚过,“侯爷,刚才妾身听到几声疯狗叫,不小心吓到了,您别见怪。” 樊离嗯了一声,看着那张憋笑憋得通红的脸,装模作样的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爽儿挑起了眉,委曲极了,“侯爷,您怎么听信旁人的胡言!妾身是什么样的人侯爷您还不清楚,妾身一直养在深闺,哪有机会去找什么奸夫!退一万步说,即便真有奸夫,那个人去找个未出阁的姑娘做这种事,污了人家清白,这还不是丧尽天良——除非他是禽兽,不然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妾身一向检点,又怎会委身禽兽?” 爽儿一脸义正辞严,樊离虽仍面无表情,嘴角却抽了几下。 爽儿瞟了一眼贾玉树,见他又要张嘴,忙抢在他前面,“妾身倒是听说这个人总在外面拈花惹草,上次我回家被他拦住要钱,我说我的人都是侯爷的,钱也是侯爷的,半文钱的主也做不得,便没给他。他恼了,当时凶霸霸的骂了很多难听的话,妾身也不和他计较,没想到他今日还过来找我的晦气!侯爷您一定要为妾身做主!” 拿着手帕掩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樊离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子虽是以帕掩面的大放悲声,露出的嘴角却是弯弯的上翘着,他的脸又是抽了几抽。 转过眼来看着贾玉树,“这个你又怎么说?” 贾玉树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小娼妇如此歹毒狡猾,不但不承认反诬陷他;他定了定心神,想着自己幸亏是做了准备,不然还真是说不清了! 遂冷哼了一声,“侯爷,她是胡说!小人有物证在此,任她巧舌如簧,也不能颠倒黑白!” 从怀里掏出那团软绸,展开在二人面前,“侯爷您看,当日她和那奸夫在石洞中野合,恰被小人撞到,还留下了这个;那个奸夫格调下流,让这贱人穿着这个与他私会,这是铁证如山的了!” 贾玉树手上的那个绸布肚兜,小小窄窄的比寻常款式小了很多,上面是一男一女搂抱在一起的图案,青天白日下看起来,确实令人面红耳赤。 爽儿看了那肚兜,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直接拿手帕捂住脸,一付哭得痛不欲声的样子,“侯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妾身的名节还有您的威名,怎能容这种人践踏!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下流无耻的人逼迫妾身穿这个,他还算是人吗?妾身又怎会应承他呢!” 樊离的脸已经黑成锅底了,心想你就骂吧,等一会儿回了房我再收拾你! 冷冷的看着贾玉树,“你可有当场捉奸?” 贾玉树愣了愣,“没有。” 他当时躲在山石后,趁那个奸夫出去时看到他的背影,便和逍遥侯一般健壮结实,他倒很想上去捉奸,怎奈自己势单力孤,上去岂不吃亏?趁他二人走了他才进了山洞,寻着这肚兜,如获至宝般的收起来,今日这不就用上了? 樊离点了点头,扬声招唤,“来人!” 几个家丁进来侍立,樊离下巴一点贾玉树,“拿下!” 贾玉树一下懵了,他以为逍遥侯叫人是要绑那个小娼妇,怎么反要拿自己? 樊离淡淡的,“随手拿来的东西就说是证据,当本侯是三岁孩子吗?先揍八十板子,关在牢里日后再审。” 贾玉树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眼看着几个家丁已经向自己走过来,他再也顾不得了,杀猪般的叫起来,“侯爷,小人是被冤枉的!小人还有证据,能证明这贱人确实与人有私,白纸黑字的写着呢,侯爷明鉴啊!” 从怀里掏出几页纸不管不顾的递到樊离面前,“侯爷您看这个!” 第33章 一剂猛药 爽儿觉得贾玉树是条疯狗,而在樊离眼里,他根本就是条死狗。 是以樊离看到那条死狗又扑上来,心里的那种恶心简直无法形容,只想着那条死狗若还觉得自己没死透,他就再给补上一记窝心脚。 厌恶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几张纸,上面的几个词跃入眼中,樊离眸光忽的一闪,伸手便从贾玉树手中将纸扯了过来,拿到眼前仔细的看。 越看,那眉头越是皱得紧了起来。 贾玉树孤注一掷,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几张纸上了,心知若再翻不了身,自己估计会死在侯府的监牢里。是以他一面哆嗦着,一面偷偷打量逍遥侯的神色,见他只盯着那纸,却是一言不发,生怕他看不明白,忙解释, “侯爷,这贱人与奸夫私通,次数多了怕落了胎,于是就暗中找大夫抓了避子的药来吃,这药方上记得清清楚楚,何年何月何种剂量,都是这贱人亲手抄来自用的!侯爷若还不信,城里回春堂的大夫便是人证!——这贱人当日曾谎称有病躲在房内不肯出门见人,我姨丈姨母找来大夫诊治,但那次诊脉,大夫发现那贱人因为吃了太多避子药导致身体寒凉,除此外并无其它的病……” 偷眼看过去,逍遥侯面色阴沉的攥着那几张纸,纸在他指端“簌簌”作响,似乎随时会被撕碎的样子,贾玉树觉得这宝是压对了,心里大喜,“大夫还亲眼看到那贱人手臂上全是与人交/媾过的痕迹,密集遍布,不堪入目!……试想,若她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如何来的这些淫迹?又何必自伤身子的吃这么多避子药?她后来嫁给京畿将军做侧室,过门没多久就被休了,估计也是被人家看出了端倪所以才……” 贾玉树正在口沫横飞的演绎,突然觉得颈间一紧,已被一双铁钳般的手狠狠掐住,他心胆欲裂的看着面前那张铁青的面孔,觉得逍遥侯的样子像是要吃了人一样,吓得他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再加上脖子那喘不过气儿,憋得他张开嘴,舌头也吐出老长,便真跟一条赖皮死狗一般。 樊离恨不得手收得再紧一些,将这个人渣的脖颈掐碎! 他终于明白她体内那股寒气是如何来的了,原来是吃了…… 樊离的心里被一种异样的怒火烧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愤怒,看到那几张纸上的字,他只觉得刺眼,仿佛那字不是黑色而是红色的,不是用墨而是用血写成似的! …… “这位娘子体内有股寒气,许是吃了太多寒凉之药的缘故,已经伤了身子根基。是什么大夫给下了这种虎狼之药,一点都不顾惜……” …… 樊离手上用力,把贾玉树重重推到地上,“拉下去,杖责一百!” 不再理会地上瘫成一团的活死人,樊离转过身,冲到爽儿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跟我回去!” 樊离气喘如牛,走得像一阵风一样,爽儿的步子小跟不上,他也不管,几乎是半拖着将她拉回内室,狠狠掼到床上,自己也欺身跟了上去,抓过她胸口的衣襟将人扯到自己面前,“这些药你吃过?” 猛的将那几张纸拿到两人之间。 爽儿刚才在前宅就看清了,是自己之前抄过的药方,贾玉树那番话她也听到了,她心里诧异贾玉树为了报复她竟然花这么大心力调查这个,知道也瞒不住,便点了点头。 “谁让你吃的!” 樊离手上收紧,猛的把爽儿又向自己拉近了几分,两人的面孔几乎贴到一起。樊离猛烈灼热的气息喷到爽儿脸上,像是烧着的火苗,烫得她脸生疼。 爽儿动了下眉,“没有谁,我自己找的大夫。” 他怎么那么大火气? 便是被贾玉树撞破了,毁的也是她的名节,他恼什么?难道他还真的在意那个不存在的“奸夫”,自己吃自己的醋? 爽儿觉得莫名其妙。 “你!……” 明知道是这个答案,但是听她亲口说出来,樊离还是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炸了似的;一抬手,紧紧捏住爽儿的下颔,“……好大胆子!” 爽儿被那只手捏得生疼,不由眯起了眼,她看着樊离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心里也有些害怕,想着不管怎么样也得先安抚了这禽兽,不然他发起狂来吃亏的还是自己,于是皱着眉开口,“侯爷,妾身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妾身吧……” 刚才真不该逞口舌之快,把他骂得那么厉害,现在秋后算帐了——看把他气的! 樊离眯了眯眼,“你错在哪儿了?” “我……” 爽儿一时语塞,还真没觉得自己骂得哪里不对,只得说,“妾身不该大意,把侯爷赠的东西丢失,让旁人捡到了……” 樊离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又呛着,憋了半天,才恨恨的问,“为什么吃那些药!” 她成心要气死他是不是! 爽儿眨了眨眼,才明白樊离一直指的是这个。她不知樊离问这个做什么,小心打量他的脸色,斟酌着说,“妾身……想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叫‘不必要的麻烦’?!” 樊离紧紧逼视着爽儿,手指上力气大得要把她下颔捏碎了似的。 爽儿疼得受不住,眼泪都要涌出来了,又不敢忤逆樊离,只得忍着疼勉强说,“妾身当日不知侯爷身份,被侯爷宠幸了不便对人说,也不知您何时会再来临幸,妾身怕有了孩子不容于家门,所以……” “所以你就喝那种药?!” 樊离的声音里带着强烈的怒意,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一般。 她倒是有心的,居然会想到吃药瞒过去!只是,她知不知道那药…… 这该死的蠢女人! 爽儿见樊离步步紧逼,似乎在谴责她不该吃那些药,她细细打量男人的神色,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唇角嘲讽的挑起,轻笑了一声,“侯爷,您的意思,是让我不做善后,等有了孩子生下来?” 樊离神色一滞,随即冷哼一声,“本侯岂会要你给生养孩子!” “那侯爷,是让妾身有孩子后再打掉?” “……” 爽儿见樊离不说话,眼睛里却是怒火更炽,似乎要用目光烧化她一般,淡漠的勾了下唇角,“妾身以前不识抬举,胆子又小,被侯爷临幸了只想着怎样不被人发现,才会拼命用各种法子遮掩。妾身如今已是侯爷的人,身子是您的,命也是您的。您要妾身做什么,妾身就做什么,便是要妾身的命,妾身也不会顾惜的——要不要怀孩子,怀了孩子是生下来还是打掉,全凭侯爷的意思,妾身一点意见都没有。若侯爷还是觉得生气,要打要罚都由您,妾身受着,心甘情愿。” 爽儿说完那番话,便闭上了眼不再看樊离,完全是任人摆布的样子。 樊离盯着眼前那张雪白面孔,感到心里那团火烧得比刚才还厉害,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异常憋闷异常难受,非得找个出口发泄下才成! 他猛的抓起那人冰凉的手腕,合在手中用力收紧。 那双腕子那么细,他一只手圈过来还有富余,樊离知道只要再使点劲儿,那双纤细的腕子就能断了。 他也真想这么做——把她的手脚折断,让她再也做不了蠢事;最好把那张小嘴也封上,她就再也不能胡言乱语的惹他生气了! 她不是骂他无耻下流吗?他就让她知道什么叫无耻下流! 樊离狠狠的瞪着那张淡漠苍白的小脸,手一松,爽儿的身子便软软的倒在床上。她仍是闭着眼,动都不动一下。 樊离阴沉着脸从床上下来,重重的摔上门出去了。 到了前厅,沉着声吩咐下人,“把回春堂的大夫叫来!” 大夫哆哆嗦嗦站在樊离面前,话都说不利落,“侯爷,这张方子确实是小人开的,当日程家大小姐许了小人银钱,说要一剂……避子的药方。小人财迷了心窍便给了她,其余的小人什么都没有做,侯爷饶命啊……” 樊离冷冷看着他,“这药吃了功效如何,于服药人的身子有什么影响?” “男女/交欢后女方服此药,有避子的功效。小人曾对程家大小姐说过,这药里全是阴寒之物,吃多了伤身,久了便会……子嗣艰难……可是她……” “啪”的一声,大夫眼见着逍遥侯将手中的椅子扶手握断,吓得心惊胆战,腿一软跪了下来,“侯爷饶命!” 樊离胸口急剧起伏,目光似要杀人一般阴冷凶残,“她让你给你就给,那本侯让你开一剂毒药毒死你,你开不开?来人,把这个庸医拖下去……” 大夫见逍遥侯动怒,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侯爷,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求侯爷开恩呐!——那药虽然伤人,小人还知道个方子能化解了它的寒性,求侯爷给小人个机会将功折过啊……” 樊离眸子一眯,紧紧盯着地上那人,“写不出来治你的死罪!” 示意下人将纸笔给他。 大夫拿了纸笔,苦着脸抬头,“侯爷,有两个方子,一种药效温和,口感也好一些;一种效果好,却是极苦极难入口,您看……” “捡最苦的药开!” 让她天天喝那些苦药,苦不堪言,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样! 大夫吓得一哆嗦,笔上的一团墨落在纸上洇黑了一块,他忙换了一张纸,笔走游龙的开出方子呈了上去。 樊离拿着那药方细看,那大夫生怕逍遥侯说他不尽心,卖力的解释着,“之前那避子的药方吃多了便会寒了身子,极损根基的。这个方子是将那寒气一点一点再抽出来,服药之人切忌再受凉,也要少吃寒凉之物,一起配合着效果才好……” 樊离将那药方仔仔细细看了几遍,阴恻恻的抬眼,“今日之事本侯若在外面听到一点风声,你这狗命就不必要了!” 大夫磕头如捣蒜,“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滚!” 待将方子给了下人去煎药,樊离迈步就向后宅爽儿的屋子走去。 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黑着脸往回走。 迎面碰上爽儿房里的丫环,手里捧着一碗燕窝正要送过去,樊离叫住了她,“以后晚上也添一碗,一天两顿,你们要看着她吃下去,剩下一点儿要你们的脑袋!” 怒气冲冲的走了。 第34章 纡尊降贵 金氏檀口微张,随着身上男人的动作不住喘息着,待孔管家身子一挺,终于泄了出来,力尽的倒在她身上,金氏将目光转开,看着窗纸出神。 孔管家略有不满的扳过她的脸,“想什么呢,这会儿还走神!”嘿嘿笑一声,手掌揉弄她胸口,“莫不是还没吃饱?” 金氏眉头一皱,不耐烦的拂开男人的手,“谁有心思和你玩笑!上次让你办的事,弄巧反拙,那小娼妇自程家回来,直接把事挑明了,这倒好,真的和侯爷勾搭上了!” 金氏一脸愤恨的样子,想着那天亲眼看那小娼妇撒娇使媚,让逍遥侯抱着她回了房,自己的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 孔管家嗯了一声,“那娼妇确实有些手段,我也没想到程家势利到这种程度,为了攀上逍遥侯连脸面都不要了——毕竟是自家的女儿,他们还真舍得出去!” 目光一闪,“不过,这段日子我看侯爷可没去她那儿,莫不是已经腻了……” “怎么会腻!” 金氏恨恨的,“边疆吃紧,他被皇上召进宫去,日夜研究战事,自然是顾不上了。只是,人不去,心思可是一点儿都没少花!——府里的好东西全赏了那小娼妇了!” 她眼见着珍贵补品流水似的往她那儿送,燕窝她们几个夫人每日才得一碗,那小娼妇却有两碗!昨儿个宫里赏的天山圣果,最是滋补养颜的,她还想求着逍遥侯赏给她,结果刚进府就直接送到那小娼妇房里去了! “……再这样,她以后还不定怎么狂呢!” 金氏眼里闪着嫉妒又恶毒的光,指甲都掐得泛白,“非得想个法子好好治治她不可!” “……只是,她现在已不是下人,侯爷又护着她,你又能怎么样呢?” 金氏眯了眯眼,嘴角冷冷勾起,“我能怎么样?——我要她死!” …… 樊离盯着面前的御医,“怎么样?” 御医神色凝重,缓缓道,“这位娘子之前吃了太多伤身的寒药,根基已毁,纵然现在吃再多灵药,也只能是亡羊补牢,聊以维持。她以后再也受不得凉,体内的寒气须得一点一点撤去,没个三年五载是不成的;另外,子嗣上……” 御医说到这里停住,见逍遥侯面色已是阴郁至极,也是有些不忍,遂换了个委婉的方式,“……只能听天由命。侯爷乃天之骄子,谅天意也是不会薄待于您的,便是这个娘子不成,其他夫人也可……” “够了!” 突然的一声,像是屋中响了炸雷一般,将那御医吓了一跳。 樊紧紧握着椅子扶手,沉默了许久,最后才沉声道,“下去吧。” 待下人引着御医出去,樊离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很久。 西坠的阳光从窗外投进来,照到他脸上,一点一点的移下去,樊离的脸色便也好像随着那阳光,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直至最后,夕阳退尽了,从窗户那再也透不过一丝光来,樊离整个人便坐在黑暗里,面上的神情却也因为湮没在黑暗里,再也看不到了。 良久,他站起身,向外走去。 爽儿愁眉苦脸的对着那碗药,看了眼石榴,“先放放吧!” “不行!” 石榴冷着脸,铁面无私的样子,“侯爷说了,每天早晚的两遍药,还有那些补品,要看着你吃进去,剩一点儿要我脑袋——姐姐呀,早知道您这么难伺候,我还不如当日留在二夫人身边呢,这天天喂药要了我的命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爽儿知道不喝不行,只得皱着眉,很痛苦的接过那碗药。 她心里简直悔死了!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句话真是没错!她连贾玉树那样的畜生都能忍,怎么就忍不了他呢!那天借着贾玉树告密骂了樊离,估计是彻底得罪他了,他一怒走了之后就再也没过来,但是折磨她的花样倒是变本加厉了! 这每天的两遍药,还有那些个叫不上名字的所谓补品,她吃得都想吐。吃药是为了治病,但是她的风寒都已经好了,还有什么病啊! 这药苦得跟毒药似的,她都能想象的出来那人看到她吃苦时兴灾乐祸的表情——典型的以权谋私,打击报复啊! 爽儿吸了几口气,仍是狠不下心来喝那药,抬头望着石榴,“太苦了喝不下,有没有梨子糖一类的……” “不行!” 突然的一声,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石榴看到进来的人,忙躬着身子退下去。 樊离沉着脸走到爽儿身边,直接托着她的手将那碗药送到她唇边,“这类寒凉的东西以后都不准吃!把药喝了!” 爽儿撇了撇嘴,知道和樊离说什么都没用,只得忍着苦一点一点把药都喝了。 喝完后抬眼看樊离,那人仍是黑着脸,一言不发的狠狠看着她,就跟她欠了他什么似的。 爽儿苦着脸,嘴里也泛着苦味儿,“侯爷,妾身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您饶了我吧!” 再这么下去会出人命的呀! 樊离看她一眼,也不说话,径自走到椅子前坐下,将碗放在桌案上,“当日你去庙里做什么?” 突然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爽儿一愣,不解的看着樊离。 “一年前那次!” 樊离似是有些烦躁,皱紧眉盯着她,“城里也有寺庙,为什么非要去城外那个?当时非年非节的,为什么挑那个时候过去?” 爽儿眨了眨眼,明白了樊离问的是什么,却是突然握紧了拳,没有说话。 一年前,她得到萧义山的死讯,大病了一场;待到满一个月时,她顾不得自己还没好,挣扎着去了城外那个庙里,为的是祭拜他。 那个庙…… …… “四四,都说这庙里菩萨灵,你许个愿,日后准了咱们给它重塑个金身。” “好。” “……许了吗?” “嗯。” “什么啊?” “不告诉你!” …… 那庙里菩萨一点都不灵,不然为什么她求的那些都没有准?她去那庙里,一是为拜祭萧义山,二也是因为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要质问那些菩萨,受了她的朝拜和香火,为什么不帮她?为什么没有保佑萧义山平平安安,没有保佑他们两个…… 结果,大约是她的质问触怒了菩萨,才让她刚出庙门就碰到了樊离…… 她不明白樊离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倒还想问问他,贵为逍遥侯,为什么那天突然出现在庙里,扮成蒙面贼,绑架侮辱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爽儿垂着头,木然的动着嘴,“听说那庙里的菩萨灵,妾身当时刚病了一场,想求那里的菩萨为我消灾。” “……便是因为这个?” “……嗯。” 樊离慢慢收回探出的身子,眼睛里有一丝失望。 是了,她便是这样的女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只为自己,舍近求远的去那个庙里,又挑着那个时候,不过是因为她恰巧刚生过一场病,想让那里的菩萨为她消灾而已。 嘴角冷冷的扯一下,似是自嘲,早知道是这样,他何必多此一问呢?活该他当日被她骗得团团转,痴心妄想的在树下等着,被雷劈死! “你说当日不知本侯身份,所以才要瞒着;如今既知了是本侯,又已跟了本侯,你打算怎么和家里人说呢?” 没有哪个女人不想嫁个如意郎君的,她当时不肯跟他,还不就是嫌他是山贼?如今他是逍遥侯,权势滔天,拔根汗毛都比她的腰粗,她能不竭力巴结? 想着一会儿她将为了一个名份和他撒娇厮磨,做出种种讨好的样子来奉承他,他心里就止不住的畅快。 他打定主意了,她越要,他越不给她——吊着她,让她求他,等到戏弄够了,再给她个侧室,这对于她这样的身份已经是破格开恩了,她这辈子都得对他感恩戴德,服服贴贴的! 樊离的嘴角愉快的挑着,略带鄙视的看着面前的女人,等着看笑话。 “妾身上次回去,家里曾问过,妾身已经禀明了是在侯府做下人。今后回去,自然还是这样说。” 唇角的笑一僵,樊离以为听错了,“什么?” ——她不想要名份? “妾身说,在侯府做下人。” 樊离的眼睛眯了眯,这回终于听清了,却是不能相信:她这大约是以退为进,让他先说出来吧——果然是商人的女儿,算计的倒周详! 心里冷笑她的算计,沉着声,“做下人可是一辈子被人踩着,便是本侯这府里下人也比程家的主子品阶高,但毕竟名声不好听,你回去还是抬不起头来!如果是个姨娘……” “妾身明白侯爷的意思。” 爽儿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清清亮亮的看着樊离,“妾身也感念侯爷的恩典。只是,妾身之前已嫁过人,若是再做了侯府的姨娘,妾身没什么,侯爷却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再说 ,妾身这样微末的身份,只是个商人的庶女,如何能登侯府的大雅之堂?侯爷如今宠着妾身,便是给了妾身天大的面子,妾身回家没什么抬不起头来的;若有一日侯爷厌了妾身,便更省事,仍旧指派妾身去做府里的活计,或是去服侍二夫人便可——侯爷不必为此事多费一丝脑筋,妾身也省得回家和家人解释,这样不是挺好?” 爽儿说这番话,面上冠冕堂皇,处处为樊离着想,其实她是不想和这个人纠缠太深,她已被他污了身子,被迫委身于他;说是心甘情愿,其实她恨他入骨,若做了他的侧室,怎么说也算夫妻—— 她怎么能和这种人做夫妻?想想就恶心! 不过是面上敷衍着,对付过这几年,等她娘没了,她要么远走高飞,要么自尽——一辈子做他的女人,他想都别想! 樊离没想到自己的问话会得到这样一番回答。 他有点恼火还有点失落,觉得这女人愚不可及,不识抬举;刚才心里的那种兴奋期待此刻全化成了莫名的烦躁憋闷。 偏偏她站在那里,不温不火的,倒好像是他求着她当这个侧室一样了! 樊离很想冲过去抓着那不识好歹的女人教训一番,但是看着她那瘦得尖尖的下颔,还有好像风一吹就能倒的身子,这步子却是怎么也迈不出去。 樊离黑着脸站起身,狠狠瞪了爽儿一眼,摔门走了。 第35章 惊心一刻 爽儿和石榴肩并肩,缓缓在石径上走着。 她不时打量着周围的景物,感慨时节变换的突然:她不过是病了一场,有一阵不得出来而已,怎么那草木就都变黄了呢? 看来老憋在屋子里就是不成,永远对着窗前那一点绿,就以为时间都停滞了似的——其实,是她那里的时间停了,别人的日子照样过得飞快。 还想再往前走,石榴已经开始催促,“回去吧,这才好些就四处走动,侯爷可是吩咐了不让你出来的,让他知道了我有几条命也不够抵的。” 爽儿抽下嘴角:这天天灌苦药再加上禁足,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那禽兽惩罚人的方式可真是怪异,难道他那几个夫人得罪了他,也是这种待遇? 被石榴催个不停,爽儿只得恋恋不舍的往回走,才转过身,就看前面隐约有个人影,看到她俩忙转了方向的跑走了。 爽儿看那人影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石榴也看到了,诧异道,“那不是二夫人房里的樱桃吗?上咱们这个院里来干嘛?” 爽儿这才记起金氏身边确实有个丫环叫樱桃,之前做下人时她们见过,却没说过话。 她想起当日金氏对她的刁难,若不是因为金氏欺她太甚,她当时也不会堵着一口气的顺从了樊离。这女人心肠歹毒,她只想有多远躲多远,还好她现在这院子离金氏住的院子远,她日常起居都不出这院子,和金氏井水不犯河水,倒也没什么招惹。 爽儿淡淡挑了下唇角,“别管她,许是去找五夫人,从这路过的。” 五夫人贺氏住的地方倒是和爽儿的院子紧临着,两个住处间有条小径连着,樱桃若是去贺氏那里,从这里经过也是正常。 不再多想,爽儿和石榴继续往前走,到了石径的尽头时,却见另一条路上有两个女子走过来,正是贺氏和她的丫环。 爽儿之前在樊离的生辰时见过贺氏,当日只觉得她仪态娴雅,是个知礼的人;她也听石榴说过,贺氏曾是诗书之家的女儿,被逍遥侯强抢进府的,她想到自己也是被迫委身,便对贺氏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是以爽儿看到贺氏并没有回避,而是站在路旁,笑吟吟的等她过来。 贺氏远远的也看见了爽儿。 她也早知了那日的事,逍遥侯一年来不近女色,却为这个女人破了戒,不但幸了她还锦衣玉食的养着;贺氏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有点酸还有点好奇,她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和她们有什么不同,能让逍遥侯如此着迷。 于是也迤逦走上去,彼此见过礼后含笑道,“妹妹身子好了?我之前听你病了想去探望,但想着你还病着也不方便,就没过去,不想今日却在这巧遇了……” 爽儿现在的身份其实很尴尬,正经论应该算个下人。那日樊离有意无意的提到这个问题,爽儿一口回绝了要做侧室的提议,只因她并不想和樊离做长久夫妻。今日贺氏见了,开口就叫她“妹妹”,显是并不在意她的身份,把她与她们比肩了。 爽儿心里感念贺氏的情谊,却是实在张不开口叫出那声“姐姐”,于是笑了笑,“已好多了,倒劳烦您记挂着……” 走上前一步,正要多说,贺氏身旁的丫环却突然尖叫了一声,眼睛瞪得老大直直看着地上,“蛇!有蛇!……” 爽儿心里一惊,顺着那丫环的目光回头看过去:一条长着花斑的小蛇正吐着血红的信子,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们。 爽儿看到那蛇,心里一沉,正要提醒身边的人不要出声,贺氏胆小,已经吓得尖声大哭出来。那蛇骤然受惊,身子一扬,便向着几个女人纵了过去…… …… 樊离从宫里回来,想着边疆的战事令他眉头紧锁,急匆匆的就要穿过后宅去书房。 经过爽儿的院子时,不由自主的放慢了步子,似是随意的向里瞥了一眼。 从门口通往她住处的那条小径上黄叶遍布,他还记得上次他怒气冲冲从她屋子里出来时,走得那么快,将那一径的叶子都踩碎了。 樊离皱了下眉,心里那种憋闷的情绪又充溢起来了,他不想再去看那个人给自己找不痛快,迅速收回目光,迈开大步又向前走。 迎面急匆匆跑过来几个人,似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看到樊离忙站住了,肃立在路旁。 樊离看那几个人中有一个身挎着药箱,是大夫的打扮;看他们去的方向,是要奔她的院子去。 樊离心里一动,便也停了步子,淡淡的问,“是谁病了?” 下人见逍遥侯问,忙躬身答道,“侯爷,西院里进了蛇,咬伤了人,让大夫赶快过去医治。” 樊离抬了下眉,“蛇?咬着谁了?” 天冷,他已严令下人不让她出屋,这个时候,她应该在房里睡着的,纵有蛇也是在草里,应该咬不到她。 “是石榴过来让找的大夫。她慌慌张张的也没说清楚,似乎是咬到了哪个主子……” 樊离的脸色一变,上前一把抓住那个下人,“你说是石榴?” 那下人见逍遥侯刚才还没什么,骤然之间却变了脸色,那目光紧紧盯着他,似乎要将他脸上穿出个洞来似的,吓得一激灵,结结巴巴的说,“是……是石榴……她说是毒蛇,传完话就急着回去了,小人没来得及多问……” 那人还没说完,樊离已经松开了他,一把扯过旁边那个大夫,“跟我走!” 几乎是半拖着那大夫,风一样的向西院奔去。 待到了爽儿房外,樊离一把推开房门,冲进屋疾步来到床前,一掀床帐——却是空的! 樊离眸光一闪,回身厉声问着丫环,“人呢?!” 丫环见逍遥侯疯魔一样的冲进来,面上是从未见过的疾言厉色,早吓得心惊胆战,哆嗦着,“在……五夫人那里……” 樊离猛的抽了一口气,目光中“腾”的燃起怒火来,“谁让她出去的!” 这该死的女人,不在房里好好待着,居然敢出去! 居然敢…… 樊离的拳紧紧握起来。 他觉得心里那股火焰熊熊烧着,是愤怒,还有一种莫名的心慌;他被那火焰烧着,几乎要抓不住自己的神智,连声音都有点抖,“都在这儿待着,一个都不许走!” ——我回来再治你们的罪! 手臂一伸,挟起那大夫,风一般冲出了屋子。 樊离一把推开房门,果见几个丫环围在屋子靠里的那张床前,他一眼看到石榴的背影,心里骤然间升起一股难言的疼痛,顾不得说话,放开大夫自己疾步冲到床前,挥开了那几个丫环,迫不及待地将身子探了进去—— 床榻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微弱的喘息着,她的神智还算清醒,认出是谁来看她,心里又惊喜又委屈,抽抽咽咽的哭出来,“侯爷……” 樊离的心里又怒又疼,伸手就要将那女子抱起来,待看清那张面孔,却是呆住了—— 贺氏拉着樊离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妾身好害怕……” 樊离僵硬的任贺氏拉着衣袖,脑子里却是一时转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怎么还没来?快把这蛇胆捣碎了,和着酒烧开,敷在她伤口上,到时候……” 樊离听到那声音眸光一闪,他猛的回头—— 疾速变换的视野里,一切都是那么模糊,唯有那个人,清晰而醒目,撞进来,就再也移不出去。 爽儿边走边吩咐着丫环,她担心贺氏的伤势,想着大夫若再不来便只能先用这法子应急,说了几句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屋子里怎么这么安静? 她抬起头,看到站在床前的那个人,张大了嘴,却是一声也发不出了。 樊离慢慢直起身子。 在刚才那一瞥时他已然将她周身扫了一遍,确认她没有一点伤口。 他的心底像是翻滚着汹涌的波涛,脸上却是结了一层冰,将心底的波涛严严实实的压下去,一字一句的问,“你怎么在这?” 爽儿眼睛眨了眨,心里却是慌了起来。 樊离三令五申的不让她出去,她今日可是趁他不在府偷溜出来透气的,偏偏不知哪里冒出蛇来咬了贺氏,她帮着救治不得脱身,如今被樊离抓个正着,这可怎么说? 爽儿僵硬的动了动嘴角,皮笑肉不笑的,“侯爷,妾身在屋里实在憋得厉害,看今日天气好,出来走走,偶遇了五夫人。结果突然冒出条蛇咬了她,妾身担心着,就跟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樊离眯了眯眼,慢慢的坐回床榻上。 贺氏的脸冰凉苍白,不知是吓的还是因为蛇咬的缘故,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楚楚可怜。 樊离将手抚上贺氏的脸,指尖摩挲着那滑腻的肌肤,心里却是慢慢平静了下来,并不怎么慌了。 大夫过来为贺氏检查伤口,掀开裤管时见被咬的地方已是黑紫一片,以手指按了几下,露出诧异的神色,“夫人的伤口被谁处理过了?” 那大夫颇有经验,一看伤口就知是被毒蛇所咬,但检查之下见贺氏神智清醒,伤处也并未僵硬,按压时流出的是鲜红的血液,若未经人处理过,是断不会如此的。 爽儿的眼睛闪了闪,见樊离紧紧盯着她,只得吞吞吐吐的开口,“刚才大夫不在,情况紧急,妾身便帮着……” 樊离的眉一挑,“你?” 爽儿点了点头,见大夫从药箱找药,忙说,“我已取了那蛇胆,捣碎了掺在药里最能祛毒的……” 樊离的眼睛闪了下,沉声问,“哪儿来的蛇胆?” 爽儿知今日自己偷跑出来被樊离抓住,肯定是没好果子吃了,她只想着把自己做的事说出来,或许能将功折过,抵了樊离的怒意——毕竟,贺氏是她救的。 于是说,“是妾身捉了那蛇,将它斩杀,又取了蛇胆。妾身知道被毒蛇咬了要立即处理,它自己的胆有解毒奇效,是以妾身留在这里是要帮着五夫人医治蛇毒——” 看他那么紧张贺氏,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必然是喜欢她的;她救了贺氏,总也有点功劳,他总不能不分好歹的再治她的罪…… 樊离的眼睛眯了眯,定定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些?” 爽儿的嘴微微张了张,她的拳紧紧握了起来。 …… “讨厌,你把这条蛇拿开!” “四四,我还要感谢这条蛇呢,要不是被它吓着,你怎么会呼救,我又怎么会遇到你——它还是咱们的媒人呢。” “不要脸!什么就媒人了!它差点咬到我,我吓死了!” “别怕,四四我告诉你,蛇其实很好对付,你只要找准它头下七寸的地方……” …… “……它就变成一条软绳,谁都能摆布它!还有蛇胆,取出来就能解蛇毒……” 爽儿一字一字的,把那人当日告诉她的话复述出来,心里既难过又有点骄傲:萧义山,你这法子还真管用,若不是你,我怎么敢捉了那蛇,床上那人怕是也早就没救了。 樊离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人,他的手指慢慢收拢,将身下的床单攥成一团。 她倒还记着这法子。 只是,当日她娇娇弱弱的,一条草蛇都能把她吓哭了,如今却敢把那毒蛇抓了,取出胆来救人。 时间,真是能改变人。 便如他,当时把她当做宝贝,只想捧在手心里好好宠着;如今,却觉得她一钱不值,恨不得把她践踏到泥土里,也不会再有一丝心疼。 第36章 巧言陷害 爽儿见自己说了半天,樊离也不理她,反而脸色黯沉的看着她,她以为樊离是不信自己说的话,心里暗暗叫苦。想了想,回身将丫环手中的托盘接过来,一只手提起盘里的那条死蛇,“侯爷您看。” 屋里的其他女眷见到蛇都惊叫起来,贺氏便是被那条蛇咬的,更是吓得紧紧挨着樊离的身子抖个不住,恨不得将自己都缩进樊离怀里去。 爽儿却不怕,气定神闲的提着那蛇,在手中晃悠着,“侯爷,便是这条蛇咬伤了五夫人。妾身已将它制服了,当时的情形可真是凶险呢……” 樊离向爽儿手中望过去,目光无意间扫到那个托盘,看到上面的短剑。 他的眉动了一下,从床边站起,几步走过去将柳乘风的那柄短剑拿在手中。 “这个?” 这短剑是柳乘风当日随他征战番邦时让当地人打造的,款式独特,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日在柳乘风府里,她便是用这柄剑想要行刺他,这么久了,她还一直都带在身上。 ——这是防蛇,还是要防什么人呢? 樊离的嘴角冷冷的扯起,从鼻端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柳乘风娶她做侧室都是因为自己的授意,不过是掩人耳目,方便他随时去找她而已。柳乘风跟着他出生入死,一向对自己忠心,平日又不近女色,他当日一提这个柳乘风就应了。 之前都很顺利,柳乘风将她迎娶进门,故意时常离开为他制造机会;但是那日,柳乘风竟然提前回来,撞破他的好事,而后还瞒着他,将她送到静水庵…… 他为了她,居然破坏他们之前的约定…… 樊离看着那把剑,脸上神色仍是漠然,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不痛快却蔓延了起来。 还没有说话,门帘一挑,又有人进来了。 金氏尖细的声音先于她的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哎呀,怎么竟出了这样的事,护院的家丁都要受罚才成,青天白日的就有蛇伤人……” 进来第一眼,看到面前的一男一女,尤其爽儿手里还提着那条死蛇,金氏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一下,有种不能置信的惊讶在她眼中闪过,随即她又迅速看向床榻,看清躺着的人是贺氏,金氏的脸色乍白乍红,过了片刻才如梦初醒似的以异常尖厉的嗓音叫着,“五妹,你伤到哪里了,姐姐好担心你!” 冲到床前,假意拉着贺氏的手关心她的伤势,心里却是既忐忑又震惊:怎么没咬着那小娼妇,反咬着她了! 金氏刁钻,和其他两位夫人一向不睦,贺氏平日也不怎么理她。但今天自己受伤,金氏竟然过来了,贺氏也是十分惊讶,出于礼貌她用虚弱的声音略应了几句,喘着说,“多亏了她,不然我这命都保不住了。” 金氏顺着贺氏的视线回头,看着爽儿,再看看那条死蛇,已然隐约猜出事情的经过,心里不禁又气又恼。 她今日过来,是听说西院有人被蛇咬了,猜是爽儿,故意过来打探消息,哪知道蛇没咬到那小娼妇反咬了贺氏!金氏暗暗咬牙,想着自己这条计策又废了,可惜了她费尽心机找来的毒蛇!——畜生毕竟是不如人,咬人都咬不对,又让那小娼妇白捡了条命! 金氏见逍遥侯站在那小娼妇身边,面色十分难看,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珠一转,看着贺氏故意拔高了声音问,“妹妹,你好好的怎么被蛇咬了?” 贺氏愣了愣,被金氏用力握了下手,才说,“我和翠柳出来,正碰上这个妹妹,就站在路边聊了几句,不曾想就遇到了蛇……” 金氏夸张的瞪大了眼,“这府里可是从没听说有蛇呀!” 转头看向樊离,“侯爷,咱们府里一向有人巡视着,从没听过有蛇;现在天气冷了,蛇虫早都入洞了,怎么还会出来伤人?这可得好好查一查,怎么偏偏在西院里有了蛇,还恰好是在五妹出来时咬了她——难道旁边就没有别人吗,为什么偏偏咬了五妹!” 说完,那目光便直直盯着爽儿,仿佛她身上藏着答案一样。 爽儿被金氏那样的目光盯着,心里一沉:金氏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贺氏被蛇咬不是意外,是被人陷害的了!而她一直紧盯着她,那目光既鄙夷又带着怀疑,似乎是在说她故意放蛇咬了贺氏! 她想着当时的情景,只有自己、石榴还有贺氏和她的丫环翠柳四个在场,事情发生的突然,谁也没看清蛇是从哪冒出来的,见贺氏被咬,石榴翠柳都吓傻了,只有她情急之下拿出柳乘风的剑,用萧义山教的法子斩杀了那条蛇。 若说这都是巧合,这时节蛇是从哪出来的,她怎么还随身带着剑,偏偏那么巧让她救了贺氏,这巧合未免太多了些,事情又发生在她的西院里,难免不让人有别的想法。 ——即使她能证明自己清白,金氏还可以说是因为站住和她说话,贺氏才被蛇咬的,总之这事都是因她而起,她是脱不了干系了! 爽儿的拳握了起来。 她从金氏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得逞的奸笑,心里暗暗痛恨这个女人怎么如此恶毒,她不过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暂且依附在那人身边求得点庇护而已,从没想过和她争什么,她怎么处处陷害她! 略带烦躁的抬眼,目光恰巧和身旁那人对上,却见樊离正似笑非似的看着自己,唇角淡漠的扬着,一付看好戏的样子。 爽儿本来被金氏陷害,正是心烦意乱的不知怎么办,看樊离那样,心里却是升起一股无名火来。 她想着姑奶奶救了你一个小老婆,被你另一个小老婆欺负,你这禽兽倒在一边看热闹,也太舒坦了! 这事情归根结底都是由你这禽兽而起,如今水浑了你也别想独善其身,怎么着也得把你拉下来一起受着才好! 她愤恨的看着他那个恶毒的小老婆,突然想起刚才看到樱桃鬼鬼祟祟的出现在西院里,一见她就跑了。樱桃站的那位置,恰巧就是后来遇蛇的地方,这未免也太巧了! 爽儿心里一动。 她冷眼打量金氏,见她虽然坐在贺氏床头,拉着她的手一付关心的样子,但那嘴角却是隐隐含着笑意,她觉得这事儿有学问:西院出了蛇,不是咬到她就是咬到贺氏,和金氏可是都没有关系,但咬了她俩任何一个,最得意的可不就是金氏! 爽儿的眼睛眯了眯,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一时心里既愤怒又厌恶:耍手段争风吃醋也属寻常,但若连人的性命都要害,那这心可也太黑了! 遂冷笑一声,眼波转向樊离,“侯爷,妾身这阵子一直在房里养病,足不出户的,今天才出来,怎么会想到竟遇到这种事?——妾身刚才倒是见到樱桃,慌慌张张的远远看到我就跑了,也不知在躲什么。她不是西院的人,平白的来这里做什么呢!” 金氏的眼睛一瞪,眉毛都立起来了,“你胡说什么!樱桃家里有事,前几天就回家了,你怎么能在府里看到她?根本就是含血喷人!你……” “好了!” 低沉的一声断喝,让金氏立时噤了声。 樊离看了金氏一眼,“这事确实蹊跷,你既来了,就在这里帮着料理着,先救人,蛇的事情稍后再细查;至于你吗……” 目光转向爽儿,“回去再说!” 将那柄剑扔回托盘里,爽儿伸手要拿,樊离皱眉,“这府里安全的很,你不用成天戴着这个。” 爽儿留着那剑,一是觉得称手,二来心里想着那是柳乘风的东西,多少是个念想;如今见樊离不由分说把那剑缴了,只觉得他霸道,觉得他是公报私仇,心里憋屈极了。但是知道这人不讲理,于是只能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展开手臂由着下人帮她穿上外套。 待爽儿穿好了,樊离看她一眼,捏了捏那衣料,眉头皱了下,伸手将爽儿拉到身前,掀起自己的大氅将她裹进去,手臂从她腰侧穿过去环住她的纤腰,这才沉声说,“走吧。” 爽儿的腰被那硬实的手臂硌的很不舒服,樊离的大氅那么长,将她整个人都罩进里面,只露出脸来,她被热得身子都微微出汗。 爽儿本来有些不愿意,一抬眼看见金氏正瞪着她,又嫉又恨的样子,她心里的那股不愿意涌到唇边,便化成了一丝笑。 她的身子懒懒的倚在那条手臂上,自己的手也攀上去,十分顺从的样子,由着樊离拥着她出去了。 待回到自己住处,爽儿看屋里的下人都噤若寒蝉的站着,见了樊离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她不知樊离之前已经来过这里,还以为他是听信了金氏的话,在疑她放蛇咬贺氏,撇了撇嘴,“侯爷,那蛇……” “这个本侯自然会查,你不用管。” 樊离摆了摆手,抬起眼定定看她,“本侯禁了你的足,你倒有胆子偷着跑出去,这是不把本侯的话放在心上了?如果你不出去,也没这么多事——你说,得怎么罚你? ” 第37章 旧时记忆 爽儿愣了下,抬眼看樊离,见他唇角虽上挑着,那眼睛里的神色却是阴沉沉的,没一点笑的意思。 爽儿动了下眉,心里不忿:我救了你的小老婆,刚才当着人又那么顺从的和你回来,给足了你面子,你还不痛快要罚我,那可不就是欲加之罪了吗? 不由暗自冷笑:我这小命都攥在你手里,是死是活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想怎么罚我做的了主吗? 这么想着,爽儿倒不慌了,慢悠悠走到案前坐了,捧起那碗酽酽的药汁皱着眉喝了一口,“好苦……” 抬起头来,“侯爷,妾身每天都喝着这么苦的药,这不就是罚我了吗?妾身可是最不爱喝药的,天天这样都要难受死了……” 樊离淡淡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药,“我看你今天倒是精神的很,不像是难受的样子。” 论起来,她气色比之前又好了些,只是身子还是太凉,刚才回来时,在他怀里就跟抱了块冰似的。 樊离想到御医说的话,不知为什么,心里那种憋闷的感觉又升起来了。 他挑眉看着那人,“你之前也不认识玉梅,怎么一出去就和她聊上了?”贺氏闺名玉梅,因为是诗书家的女儿,有些清高的性子,平日也不怎么和人说话,倒和她聊得来,真是怪了。 爽儿眼睛眨了眨,想说因为贺氏也是被你这禽兽强抢来的,我和她惺惺相惜! 但知道这么说了就是自己找死,于是笑嘻嘻的,“妾身被侯爷这么宠爱着,实在受宠若惊,今天碰见五夫人,是特意向她讨教如何服侍侯爷满意,好回报您的恩宠呀。” 樊离的眼微微眯起来。 他对爽儿何其了解,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还能听不出来。见她笑得假惺惺的,眼睛里又讥又讽,便猜到她心里指不定又骂他什么呢。 樊离自刚才误以为她遇蛇起就不痛快,待到贺氏的屋子里,看到那柄短剑,心里的郁结便更深了,现在看她这么一付疲疲沓沓,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回报?本侯养了你这么些日子,可是一点回报都没得着;便是养只鸟,本侯天天投喂它,见了本侯还知道叫声好听的,你又给了本侯什么呢?” 她不愿做他的侧室,说是自己已嫁过人,怕连累他受人指摘;但她嫁给柳乘风时,便已是不洁之身,怎么就不怕柳乘风被人指摘了? 还一直留着那剑,不就是睹物思人吗! 她倒好意思说要回报——是报恩还是报仇呢! 爽儿见樊离脸色十分难看,想着这禽兽喜怒无常,可真是难伺候,但再难伺候也得哄得他高兴,不然吃亏的可是自己。 于是纵然心里不满,仍把药碗放在案上,袅袅婷婷的走到樊离面前,伸手缓缓抚着他胸膛,“侯爷,您这是冤枉妾身了。您养鸟叫得再好听也不过是悦耳,哪里比得上人知情识趣呢?妾身日日想着要服侍侯爷,只是您这么忙,总是不得过来,又不让妾身出去,妾身见不到您,又如何服侍呢?” 一面说,一面将身子偎过去,软软的贴着樊离胸膛,“妾身,其实是日夜想着您呐……” 他这段日子都不怎么过来,来了也是看一眼就走,从不要她;既这样,她不如口头上给他些好处,反正说了这些话她也不会少块肉,赶紧糊弄走他是正经! 樊离被那软软的身子磨蹭着,心里一荡,不由自主揽住了爽儿的腰。 那腰肢又软又细,他一只手臂便可环过来,樊离稍一用力,将那身子托在怀里。 爽儿的脚一下离了地,摇摇晃晃的呆不稳,只得将双臂环上樊离的脖颈,“侯爷?……” 她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樊离的唇角扬了下,“你不是要报答本侯?本侯现在给你这机会。” 直搂抱着她的身子来到床前,带着她一起坐了上去,反手拉下了床帐。 光线瞬时暗下来,气氛便暧昧了许多,他看着她,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爽儿没想到弄巧成拙,本来是想假意讨好樊离的,怎么竟真撩拨的他起了兴? 她暗暗皱眉,一手松松搭在樊离胸口,看上去是在迎合,其实是想推开他一点,尽量拉开两人的距离。垂在床榻上的手慢慢抓紧了床褥,她心里真是觉得不甘又恶心,虽然这事她做过不止一次,但是每次过后她都会沉浸在深深的自我厌恶情绪里,很久摆脱不了。 她真是……下贱透了! 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爽儿眸光闪了一下,仰起脸柔媚的看着樊离,“侯爷……” 左右都是躲不过,他这么久不碰她,总不可能白养她一辈子。 她便是他养的那只鸟,投喂了那么久,现在,该是要她叫给他听了。 爽儿的唇角慢慢扬起,那笑十分动人,让人看不出一点不情愿的样子。 樊离微眯着黯沉的眸子,细细打量面前的女人。 她的肌肤像是细瓷一样,又滑又嫩,原本苍白的面色,经了这一阵子的恶补,有了些血色,白里透红便像将熟的果子一样,让人想要尝尝味道。 情不自禁的将手抚上那面颊。 那张脸那么小,真的只有他巴掌大,他的手慢慢蹭过去时仿佛能感觉到手掌下的肌肤一寸寸盛开,便像鲜花一般的样子,这是他上一世最喜欢做的事,那时候他有多宠着她。 “把衣服脱了。” 爽儿的眸光闪了闪。 她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那个人面无表情,脸上找不出一点情/欲的影子,那双眼睛的颜色异常黯沉,像是黑夜里的海水,让人捉摸不透。 只略微停顿了一下,爽儿便将手抚上了领口,一件一件,当着他的面慢慢脱下自己的衣服。 这个过程中他一直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仿佛他那视线是一双无形的手,随着那衣服一点点剥落,那双手便一寸寸抚过裸/露的肌肤。 最后,她不着寸缕,曼妙的女体一览无余的呈现在樊离面前。 樊离的眸子眯了眯,身形微微晃动,把自己的衣服都褪下。 露出精赤的身体。 爽儿微微带着笑意,慢慢向后躺平了身子,舒展开四肢,以一种任君采撷的样子等着樊离。 待男人强健的身子覆上来,爽儿的手臂便环住了樊离的脖颈,一双白玉般的腿也主动分开,缠住男人的腰。 “侯爷……” 她樱唇轻启,吹气如兰,唇边的那抹笑淡淡的,像是结在冰里的影子;她怕冷一般把身子都缩进他怀里,贴合着他,慢慢阖上了眼睛。 面对身下完全臣服姿态的女人,樊离的眸色已然黯沉成如夜一般的黑色,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叫嚣着冲到身下那个地方,在寻找某个出口。 他的手臂微微收紧,把那个冰凉柔软的身子牢牢锁在怀里。 上一次这样抱她的时候他还是萧义山,而她当时几乎和现在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衣。 那时候他比现在还要激动,他不是没碰过女人,但却是第一次有那种把宝贝抱在怀里,生怕不小心碰碎了的感觉。 他当时那么温柔,小心翼翼的像对待稀世珍宝,但还是吓着她了——都到最后一步了,她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像只受惊的小鹿:萧义山,我怕…… 他当时被憋得几乎要吐出血来。 终是不舍得迫她,不舍得看她的眼泪,他在最后关头硬生生逼迫自己停了下来,他说,四四,我不碰你,我要你在成亲那天,清清白白的成为我的人。 然而最后,他没有等到那天,等到的却是一记炸雷…… 樊离定定看着眼前那张娇嫩的面孔,一时愤恨不已,恨不得化身禽兽,将那虚伪害人的面孔撕碎;下一刻,他却又似乎能感觉到由自己心底涌出的那种酸胀的疼,这疼因为无从告白,只能在身体里胡乱冲撞,樊离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被那种疼挤碎了,疼得他连气都要喘不上来。 ……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 当年他视她如珍如宝,也曾有过山盟海誓,然而她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肯把自己交付给他;如今他不过换了个身份,侮辱过她,凌虐过她,视她如草芥敝屣,她却心甘情愿了——原来,他所有的真心所有的珍惜,都抵不过一个逍遥侯的头衔!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这个头衔之下:她的柔顺是给逍遥侯,她的臣服是给逍遥侯,便如此刻,她坦露开身子,把自己最珍贵的毫无保留的呈现出来,也是给的逍遥侯;而他的恨,他的疼,他的无法言说的上一世的记忆——关于萧义山的记忆——又有谁还会记得! 樊离的脸色黯沉似水,他一伸手将那双纤细的腕子握住扯到头顶,毫不怜惜的将身子猛压下去,将那双洁白的腿弯压到几乎要折断一般紧紧挨着她的身子。 他锦衣玉食的养着她,已经对她够好了,他决定不再顾惜她也打算放纵自己沉沦,然而—— 萧义山,我怕…… 很细很小的声音,从谁的记忆里冒出来的,像是一根细细的线,把已经迈出悬崖的那只脚牢牢牵住。 樊离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崩紧的状态,像是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几乎马上就要失控的射出那支箭,然而那丝极细极小的声音却像有种魔力,让那支箭骤然消失了。 别怕,四四,我会对你好…… 身下的女人微微蹙着眉,额上浮起一层薄汗,这样的姿势并不舒服,然而她始终没有睁开眼,柔顺的任人施为。 樊离握紧了拳。 终是略微抬起身子,将那双腿慢慢放平下来,手臂收紧,把那个冰凉的身子圈在怀里。 ……萧义山,你就是一个傻子! 第38章 公主驾临 这一夜,爽儿睡得并不舒服。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了,起初是压着她,力气大得像要把她挤碎一样,到后来又搂着她,他把她紧紧锢在怀里,让她冰凉的身子和他火热的身躯密不可分的贴合在一起。 他身上的热度透过紧贴的肌肤全都传到了她身上,热得她微微出汗;而他硬胀的下/体就抵在她腿根处,稍微一动就会碰到。爽儿心惊肉跳,以为肯定会惹起火来,他却只是不满的哼了声,略微挪开了腿,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爽儿略松了口气,却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那个禽兽肯定打着别的算盘,说不定是要趁她睡着了再突然折磨她。 于是她提心吊胆的撑着,身子僵硬得跟块冰似的,在黑暗里睁着眼等着他的行动。直到最后,樊离似乎是烦了,干脆把她结结实实的搂在怀里,用锦被将两人密不透风的裹住,那么近的距离除了抱着再也做不了什么——她也实在是太困了,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梦里,真的有只大老虎不停的追她,等追到了,她尖叫一声睁开眼,发现天已经透亮了。 爽儿懒洋洋的起身,由着下人服侍更衣,看到屋角又多了两个火盆,加上之前的两个,这屋子里一下有了四个火盆,暖和的跟春天似的。 爽儿疑惑的回头,石榴将燕窝捧给她,“侯爷说,这屋里太冷,吩咐添上的。”又朝屋外呶了下嘴,“过两天,还会有人把地龙通了,直接在下面生火取暖,这屋里就连炭火味也不会有了。” 爽儿挑了下眉:这禽兽还真会享受,他不过是偶尔来一次,平日都不留宿的,便是冷能冷到什么地步?况且,昨晚他的身子可是热得跟火炉似的,他能怕冷?——权贵就是变着法子享受,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真是奢侈! 爽儿想着,自己在娘家时冬天屋子冷得跟冰窖似的,因为孙氏克扣都得不到好炭烧火取暖,她在金氏屋里服侍时见她那里也只留了两个火盆的位置,如今她这屋里一下有了四个火盆,倒真是暖和了,只是不知金氏知道了又要嫉妒成什么样子。 他倒是舒服了,却给她无形中又树了敌——只顾着他自己,这人真是! 爽儿想到昨天那条莫名其妙出来的蛇,眼睛慢慢眯起来: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昨天咬到的是贺氏,也许下一个受伤的就是自己。她不信樊离会查,一家之主通常都是息事宁人的,她得自己给自己杀出条活路,把那个要害她的人揪出来! 向石榴递个眼色,示意她过来,爽儿挨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你去前院打听一下……” 樊离一早就进宫了,爽儿知道近日边疆又不太平,一班武将都被召集在宫内商讨着战事,听说昨天樊离也是要过去的,但是听到贺氏被蛇咬了的消息,就立刻取消了计划去了贺氏那里。看来他对贺氏倒是有几分情意,只是贺氏也是被他强抢来的,便是有情,又能有多少呢? 爽儿用过早膳,樊离这回让自己身边的人守着,她是彻底的不能出去了,只能一个人半倚在窗前的贵妃榻上,有些无聊的看着窗外的白云。 天那么蓝,又那么近,她坐在窗边仿佛触手可及,偶尔有只鸟飞过去,爽儿便又想起昨天樊离关于鸟的比喻,淡漠的扯了下唇角:她即便是一只鸟,也是断了翅膀的鸟,飞不了了。 院子里隐隐的有了些喧嚣,是女人的声音,金氏的嗓音尖利高昂,即使隔着门也能分辨出来,“公主,您慢着点儿,这院子不是主宅,简陋了些,是妾身招待不周了……” 有个疏离高傲的女声淡淡“嗯”了一声,“逍遥侯何时回来?” “侯爷一早就进宫面圣了,妾身已着人去通报您过来的消息,公主不如先到妾身房里坐着,待一会儿侯爷回来……” “本宫要进去看看。” 略带着不耐烦的语气,房门被人推开了。 爽儿来不及整理仪容,只是将将从贵妃榻上站起身子,一抬眼,视线与走进门的那个美艳华贵的女子碰到一起。 女子也没想到屋内还有人,看到爽儿,愣了下,柳眉不悦的皱了起来,“你是谁?” 爽儿刚才听金氏叫她“公主”,也不知是哪个公主,但肯定是个身份尊重的女人,于是她微微低下了身子,恭敬的叫了一声,“公主……” 正不知如何称呼自己,随后进门的金氏已经看到了她,眼睛闪了闪,便巧笑着上前,“公主,这是妾身房里的婢女,才被侯爷收在房里的,不知道规矩,公主可不要见怪……” 又冲着爽儿似笑非笑的,“还不快参见景阳公主!” 爽儿一听“景阳公主”的名号,微微有些惊讶:居然是她! 逍遥侯荒淫无度,不但是民间女子,与朝堂上的贵妇也多有牵扯,传得最盛的就是和景阳公主。爽儿记起自己以前听过的那些传言,景阳公主是先皇最宠爱的女儿,当今的皇姐,与逍遥侯一直暧昧,后来嫁了人又成了寡妇,那传言就更不堪了,然而皇帝也拿她没有办法,逍遥侯和她便一直这样不清不楚着。 ——她这是,公然过来找自己的情人来了? 景阳公主看着面前神态慵懒的女人,那眉皱的更紧了。 他又纳别的女人了?府里原来的这些还不够吗?看她的样子倒是也有几分姿色,但是——她也配住在这个院子里吗? 当年,他和她在这院子里,可是恣意欢爱过的…… 景阳公主的脸色十分难看,鼻端冷冷的哼了一声,也不理会爽儿,只自顾自的在屋子里信步走了起来。 行走时,不时摸摸屋中摆放的物件,似是回到自己房中一般随意。 一切都是之前的样子,连那张贵妃榻都还是摆在窗前,当日,他可是最喜欢和她在那榻上欢爱的;他十分迷恋她,便是后来她嫁了人,他也敢色胆包天的去找她,再后来她成了寡妇,他来的就更勤了。只是一年前,他生了那场病后,就突然不理她了,难道是因为她没有过来探望,他恼恨她了? 景阳想着那个薄情的男人,心里升起一种似怨似念的情绪,突然就觉得十分燥热,一抬眼,看到屋角,眼睛闪了下,“怎么放了这么多火盆?” 金氏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也愣了下,目光瞟向爽儿,瞬间带了丝了悟,唇角嘲讽的扯起,“公主,侯府里的规矩,主子的房里都是只放两个火盆的,这屋里放了四个,怕是因为有人身子弱、怕冷,侯爷怜惜些吧。” “怜惜?” 景阳的眉立了起来,她的眼睫抬起,目光阴郁的望向窗前的女子,“谁又是三十六个月生出来的,怎么就比别人娇贵呢?”责怪的瞪了金氏一眼,“下人夺了主子的份例,你这家是怎么管的!” 金氏忙惶恐的垂下头,“公主教训的是,妾身无能,一心只想着服侍侯爷满意,却是御下无方,这院子……” “这院子本就是主子住的,她不过是个下人,怎么配住在这儿!” 她是金枝玉叶,她用过的地方,别的女人怎么能住! 景阳厉声说,目光狠狠的盯着爽儿。 爽儿感受到来自那人的恨意,心里不由一沉,她知道景阳是先皇最宠的女儿,当今天子也让她三分,自己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于是沉默的垂着头,做出十分恭敬的样子:对待这种泼妇最好的法子是装聋作哑,她闹腾一阵觉得没趣大约就会罢手了。 景阳见爽儿不言不语,心里的怒意反倒更甚了,正想再开口责难,门外突然响起男人的脚步声,她心里一喜,抬头看向门口:果然是逍遥侯进来了! 景阳已经有一年没有见到逍遥侯,今日见了,觉得他比印象里更英俊了,身上还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气质——他那双眼睛亮得跟夜里的明灯似的,目光凛冽犀利,只看她一眼,就让她芳心乱颤,恨不得像飞蛾见了火,奋不顾身的扑上去。 景阳见了自己的情人,心花怒放,早把爽儿放在一边,一双妙目黏在樊离身上,幽幽的,“你来了。” 便像妻子见了丈夫归家一般。 樊离看了景阳一眼,也不应答,只微微点了点头,便直接迈步进来了。 似乎是随随便便的走过去,却恰巧停在景阳和爽儿之间,用身躯隔断了景阳望向爽儿的视线。 他看着那个美艳的贵妇,略扬起唇角,“公主今日怎么有雅兴造访本侯的陋宅了?” 樊离的印象里有这个女人,确切的说,是逍遥侯的记忆里记着和这个女人每一次欢爱的情景,他清楚她这次过来是为的什么,可是如今这身子的主人已然换了,他对她没有兴趣。 他那句不咸不淡的话听到景阳耳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她想着从前他每次见到她,都是那么迫不及待,恨不得把她吃进肚里去,抵死缠绵时总也要不够,还没分开便又约了下次幽会的日期——怎么如今他竟这么淡然了?是他真的对她没了那份心思,还是,碍于别的人在场,不好表露呢? 景阳心里酸溜溜的,视线被逍遥侯挡着,看不到他身后的女人,便只能都落在男人身上,贪婪的扫视着他强健伟岸的身躯,“侯爷总不过去,本宫便只能过来了。”抬起眼来迎着樊离的视线,“本宫那里又没有老虎,侯爷怕什么呢?” 挑逗的意思太明显了。 连金氏面上都有些挂不住,爽儿偷眼看到金氏脸涨得通红,却又碍于景阳的权势不敢出声,只能低头隐忍,心里禁不住想笑:外面的情人找上门,家里的就只能受着了。只是,那情人是只母老虎,家里的这个是条狼,那禽兽艳福不浅,配这如狼似虎的两只,倒还真是合适! 第39章 借刀杀人 爽儿不吭声,借着樊离身子的掩护,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其实是打算偷偷看好戏。 她听樊离嗯了一声,低沉的嗓音懒洋洋的,“公主金枝玉叶,本侯怎么敢总过去打扰你的清静呢。这一阵本侯被皇上宣进宫里去,没功夫去你那,倒是怠慢公主了。” 那语气就跟皇上对某位妃子说,“朕近来不翻你的牌子,冷落爱妃了”一样,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禽兽的无耻果然是没底限的。 爽儿的唇角抽了抽,听到景阳公主哀怨的声音幽幽传来,“侯爷以为本宫过来是为的什么?便是有件机密国事要和你商议,还是要把无关的人屏退了为好……” 听着这么明显急切的暗示,爽儿简直有点同情这位公主了——其实自己在府里养个面首不是挺好,天下男人这么多,何必非赶过来追着这个禽兽! 果然,便听樊离轻轻笑了一声,“若是机密,在这里便不太合适,还请公主随本侯去前厅吧,正好辅国将军和靖王也在,一起商讨最妥当不过了。” 一转头,冲着有些呆愣的金氏,“还不快服侍公主过去!” 景阳没想到逍遥侯竟然不理自己的暗示,硬要带自己去公开场合——当着外人,她还能做什么?那这一趟不是白来了? 景阳想要开口阻止,然而金氏已经过来了,那表情也是十分尴尬,一付既不敢违抗逍遥侯,也不想得罪她的样子,向她施个礼,伸手相搀,“公主,随妾身过去吧。” 景阳的眉挑了挑,带着薄怒的看了樊离一眼,见他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里,英挺倜傥,整个朝廷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心里禁不住又软了:罢了,定是因为当着别人他不好意思了,今天先见了明白彼此心意,以后日子长着呢,再找机会就是了。 这么想着,景阳既怨又嗔的瞥了樊离一眼,由着金氏搀扶出去了。 待人都散尽了,樊离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在这待着。” 也出去了。 爽儿其实很想趁机跟出去透透气,偏偏樊离先发制人的阻止了她。她觉得无趣,撇了撇嘴,便懒洋洋的又躺回贵妃榻上,继续看着天上的云彩。 又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房门一响,爽儿听到脚步声进来停在身后,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假装没听见,继续盯着窗外出神。 有一种人,生来就有一种特质,即使别人想要忽视,也忽视不了。 樊离就是这样的人。 他沉默的站在爽儿身后,并没有走过去,然而爽儿心里却像突然长了草似的,虽然盯着窗外却再也看不进什么了;好像昨晚梦里那只老虎蹿出来了,就在后面要吃人。 又撑了一会儿,终于装不下去了,爽儿伸了下懒腰,回头看到樊离,满脸惊讶,“侯爷您怎么回来了,不是和公主还有机密国事要商议嘛?” 樊离扫她一眼,“商议完了。” 偏身坐上贵妃榻,把爽儿的身子抱在怀里,摸着她的手,觉得没有平日那么凉,满意的扬起唇角,“你倒是会享受,这样坐着便是一天,本侯来了也不伺候。” 爽儿摇了摇头,“侯爷又冤枉妾身,您让人看的那么严,妾身都出不了这屋子,除了坐着还能怎么样呢?” 轻轻笑了笑,努力的要把手从男人手里抽出来,却是徒劳,“……再说,妾身愚笨,伺候不好您,自有别人来伺侯,便是金枝玉叶,见了您不是照样移不开眼,您还缺妾身这一个伺候的?” 倒是伶牙俐齿,又把自己择的干净! 樊离皱了下眉,听她提起那个“金枝玉叶”,心里一动,面上却是淡淡的,“她是公主,便该自持身份,纵是国事,也该由别人传达,直接到本侯府里来,怕是不妥吧。” 爽儿懒洋洋的转了转眼睛,感觉到樊离的手已经探进自己胸口,在雪峰那里揉弄,也没有躲,顺势在他怀里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公主金尊玉贵,侯爷是一国栋梁,您两个在一起有什么不妥的,旁人又敢说什么呢?” “……这么说,我俩若是真在一起了,也是没关系的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侯爷您这样倜傥威武,是多少女人的梦中佳婿,公主若真有意垂青,倒也是一段佳话呢……” 爽儿随着樊离的语气顺口答着,其实心里对这些事并不在意——便是他娶了天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关心的只是自己要如何平安的度过在侯府的这段日子,那禽兽多娶几个老婆才好呢,就没精力折腾她了! 手腕突然一疼,爽儿吃痛的眯起了眼,抬头时,见头顶的男人沉着一张脸,不知是不是背着光的缘故,黑得像锅底一样。她觉得手腕好像要被攥碎了似的,又不敢把手贸然的抽回来,实在受不住,只得委屈的开口,“侯爷,你弄疼妾身了……” 樊离却是冷冷的扯着唇角,“疼吗?本侯以为你是不知道疼的!” ——不但不知道疼,还不知好歹!她以为他看不出她那点心思:撺掇他找别的女人,不就是想把自己置身事外! 樊离的手微微用力,将那双纤细的腕子攥得有些泛白,直到爽儿疼得眼泪汪汪,身子不住的向他怀里缩,可怜的小猫似的,樊离才一松手将怀里的人丢回贵妃榻上,自己阴沉着脸走了。 爽儿无力的趴在榻上,揉着被攥得青紫的手腕,心里对这个喜怒无常的禽兽又恨又怕,还有些不屑——顺着也不高兴,您也太难伺候了! 揉着揉着,却又笑了:这么怒气冲冲的走了,又得有一阵子不过来了! …… 金氏拿着那两瓣玉坠,对着阳光反复看着,又递到男人面前,“你确定,这是他的?” 孔管家盯着那玉坠,慢慢点了点头,“我之前看那奸夫的画像就觉得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那天去官府办事,偶然看到那里的公文——绝对不会错,这就是落云山以前那个大寨主,萧义山!你看这玉坠拼在一起有个‘山’字,就是他的了……” 金氏眯了眯眼睛,“没想到这小娼妇和那山贼有私情!还留着他的玉坠,这可是犯了重罪的!只是——” 有点犹豫的抬头,“逍遥侯似乎很宠着那小娼妇,上次我借那凤钗说破她私通野男人的事,后来她家里有个表哥还到府里来告过,但最后都不了了之——现在虽然有证据,但拿着这个去给侯爷,只怕他被那小娼妇迷住了,也不会怎么深究……” 孔管家沉吟了片刻,脸上慢慢浮起狡猾的笑容,“他不管,自有人管——宫里不是还有只胭脂虎吗?上次景阳过来,可是把这小娼妇恨到骨头缝里去了……” 金氏眼睛闪了闪,看着男人,唇角也带上了恶毒的笑,“偏是你脑子灵,果然这借刀杀人,还得她出面才行……” …… 爽儿皱着眉喝完那碗苦药,又看了一眼窗前挂着的鸟笼:里面有只八哥,毛色鲜亮,叫声悦耳,只要拿食去逗它,就能一问一答的和你说话。 樊离被气走的当天,就命人送来这只鸟,挂在屋子显眼的位置,这是在提醒她,她便和这笼中鸟一样,被人投喂,就要想着讨主人欢心。 爽儿真觉得无所谓:他以前这样做也许还有效,但现在,她早把尊严抛在一边,鸟是鸟,她是她,他便是挂了满屋子的鸟笼,也刺激不到她。 屋子暖和人就容易犯困,爽儿懒洋洋的倚在床头,正想再睡一觉,门外突然吵闹起来,有人一脚把门踹开。 爽儿吓了一跳,睁眼看到门口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差,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铁链。 “有人告发你私通山贼,和我们走一趟吧!” 爽儿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冲上来的官差拖下了床,连鞋都没有穿,就被赤着脚绑了出去。 她心里又惊又惧,不明白她和萧义山的事是谁告诉官府的?另外这是逍遥侯府,他们怎么敢随便上门抓人! 一抬眼,看到官差身边有一个宫装打扮的人站着,官差头儿对那个宫人点头哈腰的,“公公,小的已将人犯抓了,这就带回去过堂,请您回复公主,让她放心……” 那个宫人嗯了一声,“公主懿旨,一定要严惩!” 爽儿听到“公主”二字,瞳孔猛的一缩,想到上次来的那个跋扈的女人,还来不及说什么,嘴里已被人用块破布堵住,装进个麻袋,在一片漆黑中拖出了侯府…… …… 樊离正和一众武将在宫中议事,有个小太监跑进来,贴着他耳朵说了些什么,樊离的脸色瞬时变了,“腾”的站起身子,“陛下,臣家中有急事,请准臣先告退!” 皇帝看过去,见一向沉稳的逍遥侯面色铁青,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有些诧异的抬了下眉,不知什么令他如此失态。 才嗯了一声,樊离便疾速转身,风一样的冲出殿外。 早有樊离的贴身侍卫守在外面,见了他便围上来,樊离一把扯过那人,“不是叫你们看好她吗!” 不知是愤怒还是因为别的,声音都有点颤。 那侍卫也从没见逍遥侯这般疾言厉色,哆嗦着,“是景阳公主的人带了官差来,奴才拦不住……” “她现在在哪儿?” “应该……是在官府那儿……” …… 爽儿觉得头晕脑胀,好像做了场恶梦一样。 她被那些人拖到了某个公堂上,有个官老爷模样的人坐在上面,凶得跟什么似的,也没问几句,就拿出张写满字的供纸逼她按手印,她自然是不能按,但是敌不过那么多五大三粗的男人强拉着她,最后她也不知上面写了什么,就被强迫着画了押。 那个官老爷拿着她按了手印的供书,似乎十分满意,老鼠胡翘了翘,“充做官妓……” 再然后,她就被送到了这个官办妓馆,关在这间屋子里,面前是这样一个猥琐的男人! 猥琐的男人看着爽儿,一脸淫/笑,表情说不出的下流;他一边解着裤子,一边扬着手里的鞭子,摇摇晃晃的向她走过来…… …… 樊离翻身从马上下来,只看了一眼面前那座楼的名字,眼眉就立起来了,便像煞星附体一样,周身都充斥着一股浓重的戾气。 花枝招展的老鸨从楼上下来,看着樊离媚笑着,“爷,您要哪个姑娘伺候……” 樊离一把扯过老鸨,咬着牙,“新来的那个在哪儿?” …… 楼梯不长,快上到最后几级时,樊离原本像箭一样的身形却突然慢了下来,脚步滞涩,神色间竟然带了迟疑。 一记鞭子破空的声音从面前那扇门后传来,“啪”的抽到肉上,似乎都能想象出被抽的人皮开肉绽的样子。 伴随那鞭子响,还有女人的喘息,以及男人兴奋的叫声。 樊离眼瞳骤然缩紧,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一脚踹开了房门…… 第40章 陌蜚 门开了,眼前的景象却令樊离瞬间石化在当场。 ——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爽儿坐在高高的桌案上,像高贵的女王一样,她的脸上画着极艳丽极诱人的浓妆,身上仅着一件鲜红的小衣,那衣衫极小极暴露,将她洁白的手臂和修长的*都裸/露在外,只堪堪护住身体重要部位;而那布料更是奇特,竟异常紧身,裹在爽儿身上便似第二层皮肤,将她玲珑的曲线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人前。 这些还不足以令樊离惊讶,更令他震惊的是—— 爽儿手里拿了根鞭子,扬起时带着呼啸的风声,正在一鞭一鞭的朝一个人身上抽去! 在她脚下,跪趴着一个几乎j□j的男人,只腰间裹着短裤,正捧着爽儿的玉足,一脸陶醉的吻着。鞭子落下来,抽到那人身上现出道道红痕,他却是异常兴奋,连眼睛里都散发出狂热而兽性的光,不时喘息着,面容诡异扭曲,恨不得将掌中的玉足吞噬下去一般! 樊离脸色铁青的冲上去,一脚将那个喜欢受虐的变态踹得横飞出了屋子,“滚!” 又劈手夺下爽儿手中的鞭子,手臂一抬就将她从桌案上抱下来,飞快扯过自己的大氅将她整个裹住。 爽儿刚才被那个受虐狂逼迫着不停挥鞭抽他,抽了这半日手臂早就木了,却因为怕那变态扑过来一刻也不敢停,如今被樊离抱在怀里,才觉得像被抽掉筋似的,浑身又酸又软,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她微微喘着,身上凉凉的全是冷汗,靠在那人怀里,平时厌恶透顶如今只觉安心,她轻声的,“侯爷……” 樊离没有应她,伸手将大氅又向下拉了拉,将爽儿的头都罩了进去,于是她整个人便都被他的气息笼罩住,和外界隔绝开了。 樊离抱着她下了楼,跟随的亲兵早将马车备好,樊离在踏上车时,侧过头咬着牙说,“把这楼烧了!” 路上樊离一言不发,待车在侯府门前停了,他抱着人下来,径自向后宅走去,走过爽儿的院子时却没有停,继续前行进了自己住的地方,又穿过卧室,进了与卧室相连的浴室才停住。 爽儿听到水声,好奇的自樊离的氅中探出头来,看着面前那个蒸气腾腾的巨大水池,惊讶的睁大了眼。 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觉身子一轻,已经被樊离毫不怜惜的扔到水里去。 爽儿不识水性,好在那池水也不深,她被没头没脑的扔进去,挣扎了几下便在水中站了起来,却是呛得直咳嗽。 樊离的脸氲氤在水汽里,声音冷冰冰的,“给我好好洗干净!” 爽儿愣了下,随即不屑的挑了挑眉,抓起一捧水就往身上撩。 她刚才在妓馆里,遇到的竟是一个变态的受虐狂,她还以为他是要拿鞭子抽她或是强/暴她,结果他逼着她换上紧身的小衣,竟然跪在她脚下,反过来要她抽他!她当时真是哭笑不得,也不敢不抽,一边抽一边被那被态捧着脚亲吻,简直都快吐了。 只要想到自己脚上沾着那变态的口水,爽儿就觉得恶心,她拿水用力搓着自己的脚,差不多都要搓下层皮来。樊离就站在池边面色阴沉的看着她,爽儿也不在意,当着他的面仔仔细细把j□j在外面的肌肤都洗了一遍,慢慢走到池前,仰着头,“侯爷,妾身洗完了。” 樊离低头瞥她一眼,“把衣服脱了再洗!” 爽儿用手指扯着那件因为吸了水,而更加紧绷在自己身上的小衣,有些无奈,“侯爷,那带子系在后面,妾身解不开……” 话还没说完,爽儿只觉自己身子一轻,已被樊离提着肩膀从水里拉了出来。 樊离一手环着她的腰,另只手一扯,那件小衣便被撕成几片,顺着爽儿的肌肤滑落下去。 撕扯的动作太粗暴,爽儿的背上被勒出几道红痕,映着雪白的肌肤,竟是说不出的美艳。 樊离对面前的美景视而不见,手一推将爽儿又丢回池里去,“洗!” 温热的水浸到背上的红痕,爽儿被刺疼得皱了下眉,她不满的瞪了樊离一眼,撩起水将自己浑身上下又洗了一遍,晃晃悠悠的走过去,“侯爷,洗完了。” “没洗干净,再洗!” 爽儿眼睛闪了闪,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抬头看过去,樊离矗立在她面前,像天神一样,眼神却是又冷又狠,看到她身上冻得她都打冷战。 她隐约猜出他是因为什么这样,心里便十分委屈,还有些恼火,想着被抓到妓馆去也不是她的错,自己也是身不由己,难道她不穿那衣服不让那变态吻她的脚,那变态就听她的了?——说不定反用更不堪的手段对待她呢! 她在妓馆里被折腾了半天,本来就消耗了很多体力,又让樊离逼着在水里泡了这许久,只觉得浑身的皮肤都被水泡皱了起来,腿更是不住抖着快要站不住。 爽儿想着还是不要斗这个气,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慢慢的又凑到樊离脚下,伸出柔软的手臂环住他的双腿,把脸贴过去,隔着那层布料蹭着他的腿,“侯爷,妾身真的洗干净了。您要是不信,到外面您要怎样查看都随您——这水里太难受了,妾身受不住……” 声音又软又腻的,她想尽快从池子里出来,使尽浑身解数取悦、挑逗樊离;见他不应,却也没推开她,爽儿唇边漫起一丝笑意,手撑着池子的边沿,就想上去。 刚一动,樊离却骤然低□子,一只手压在她肩上,“这就受不住了?你刚才在那儿可是精神的很。” 爽儿刚要离开水的身子被樊离那只手压着,觉得似有千斤重,再也动不了分毫,只得又缩回水里。 她被那双阴郁的眼睛盯着,心里不由得一哆嗦,有些害怕,小声说,“侯爷,妾身当时也是身不由己呀,妾身被他们抓去,丢给这样一个人,都快吓死了!当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妾身若不依从他,怕是等不到侯爷来,妾身就被他……” 肩上突然一疼,是樊离收紧了手上的力气,爽儿疼得脸都白了,见那人眼神冷的能冻死人一样,知道他是真生气了,只得将手攀在樊离手臂上,软着声,“侯爷,妾身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将那只手拉过来,放到柔软的胸脯上,声音媚得能拉出丝来,“……您若生气,一会儿怎样罚我都行……” 水波一荡一荡,撞击在她那对雪峰上,连峰尖的红莓都一览无余,说不出的诱人。 樊离的眼神黯了下去。 手指探入水中,沿着那滑腻的肌肤慢慢辗转,到了红莓处肆意逗弄了几下,那里便肿胀硬挺了起来,爽儿轻抽了一口气,只觉得更站不住了,身子软绵绵的都挂在樊离手臂上。 腻着声,“侯爷……” “身不由己倒是个理由,只是……若是本侯还不来呢?他再要做别的,你也应了?” 爽儿本以为樊离这是动了兴致,想要她了,正在心花怒放的等着被抱出去,听了这句话身子却是一僵。 她抬眼望过去,水汽弥漫中,樊离的脸挨得她极近,那眼神阴郁冰冷,便是隔着重重水汽也能感觉到里面的厌恶鄙视之意。 爽儿的心被这样的眼神看的也冷了下去。 她脸上笑容渐渐散了,轻哼了一声,“侯爷又想听妾身什么回答呢?妾身刚才已说了,我是身不由己,您还非要往下问——依您说,若再没有人来救,他又要做别的,妾身除了依他,还能怎么样呢!” 嘲讽的抬起眼睛,直迎着樊离的视线,“妾身本就是这样贪生怕死的女人,为了活着什么都会做!当日侯爷让妾身做什么,妾身不也是百依百顺的照做了?说起来,他还远不及侯爷呢,您让妾身穿的都是质地又好,样式又新的东西,便是个肚兜都不是随随便便能寻着的——还是侯爷您更疼妾身呀……” 还没有说完,只觉肩上一疼,樊离已提着她肩膀将她半个身子拉出水面,力气大得要将她肩膀捏碎了一般。 他的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阴沉,眼神就像冰化成的刀子似的,狠狠盯着她。 爽儿身上j□j,像条被剥光鳞的鱼一样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连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却毫不在意,似笑非笑的直视着樊离的眼睛,“侯爷也不必气恼,妾身是什么人,您又是什么人,那种污秽的地方,妾身死在那里,是无声无息,若活下去,是自甘下贱;侯爷这么尊贵的人就不该去,由着妾身自生自灭才好——妾身本就是这样下贱的人,您让我洗,又如何能洗得干净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狗六的地雷! 下章更激情,亲们一定记着留个花再去下一章挖! 第41章 陌蜚 “嘭”的一声,爽儿话没说完,樊离已是一松手,将她又丢到了水里。 “洗不干净,就慢慢的洗,本侯在这看着你,直到洗干净为止!” 樊离的声音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见爽儿挣扎着从水里撑起身子,想要摸着池子边沿上去,便一掀她的手,又将她丢回水里。 爽儿一头一脸的水,眼睛被水迷得睁不开,也分不清是池水还是泪水,她被樊离丢回水里,勉强着站起来,刚刚冒个头,便又被樊离按下去;如此反复了几次,爽儿早就站不住了,腿一软,身子慢慢沉了进去。 她的心也凉透了,觉得身子浸到水里的同时,好像心里的那一点儿好强的劲头儿也同时被淹没了。 爽儿只觉得整个世界黑暗无比—— 心里难受却要对人笑那么累, 呼吸那么累, 活着那么累, 一瞬时,她想着不如就这么放弃了,就再也不必那么累了。 这一次,她的身体沉进水里,再也没有出来,黑色的发飘浮在水面上,像是纠结的水草。 爽儿在水里快要失去意识时,突然觉得周围的水剧烈的震荡了一下,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拖着她浮出水面。 爽儿剧烈的喘息着,失去过才知道原来拥有的是多么宝贵,她贪婪的呼吸着空气,死死抓着樊离的手臂,再也不想沉进水里。 樊离跳下来时连衣服都没脱,此时那衣服浸了水都贴在了身上,他面无表情的由着爽儿哆嗦着抱紧他,一言不发。 爽儿喘了一会儿,眼睛红红的将头抬起,看着樊离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胸前的一对雪峰随着那笑不住颤动,边笑边喘的说,“侯爷,您不是嫌妾身不干净吗?这水刚才洗过妾身的身子,也不干净了,您下来就不怕脏了身子!” 樊离的眼睛眯了起来,目光凶狠的像是要吃人的狼一样,爽儿却是一点都不怕了。 有水珠从她眼里流出来,爽儿的唇角不住哆嗦,却仍倔强的向上挑着,做出一个笑的样子,“妾身还有句话没说,其实,刚才在那个地方,妾身还真没有多害怕——妾身想说,他那些手段,都是侯爷之前玩剩下的,妾身从前能让侯爷满意,自然更能让他满意!妾身知道,只要顺着他让他舒服了,他就不会伤我,说不定一高兴还会为我赎了身,把我带回家去宠幸呢!……” 一边说,一边轻声笑了出来,指尖抚上樊离的脸,在他拧成一团的眉心处慢慢揉着,“妾身便是别人养的一只鸟,只要有人投喂,别人要妾身怎样,妾身就怎样,便是他要我……” 眼前突然一黑,在爽儿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时,一对冰凉的唇已经吻住了她! 樊离的吻又疯狂又狠辣,像是野兽噬血一般。 他从来没有吻过她,即使在床上情动时也只是无止境的索要她的身子,却一次都不曾这样过。 爽儿脑中有瞬间的空白,待反应过来樊离在做什么时,开始拼命的用手捶打男人的身子,又推又抓,想要从他的吻中解脱出来。然而她的力气与樊离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了,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又早已是强弩之末,怎么能撼得动他? 爽儿要气疯了,她觉得又屈辱又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住从眼中涌出来,用尽全力的狠狠咬了下去…… 樊离捂着嘴迅速的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眼神又狠又怒,爽儿大口喘着气,眼泪仍是止不住的往外冒,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的样子,抖着声,“侯爷您这是做什么!妾身都说了随便您罚,您又何必这样埋汰自己呢?便是想要妾身伺候,也先容我洗干净了呀!” 她重重说着“干净”那两字,一面拼命的要从樊离怀里挣脱出去,一面用手撩了池子里的水往身上泼。 爽儿眼前模糊一片,泪珠大滴大滴的掉进池里;刚又撩起一捧水,下颔却是一疼,却是被樊离用手捏着强转过来面对他,不容她反抗,唇又覆了上去。 这次,不管爽儿怎么咬怎么捶打,攀离也再没有放开她,淡淡的血腥味在彼此口腔内弥漫,樊离像是嗜血的野兽一样狠狠吮吸着爽儿口中的味道,像是她口里有甘露而他是饥渴许久的旅人一般,发狠的吻住不肯放过她,齿端肆意蹂躏柔软的唇瓣,将那里吮咬的又肿又疼。 爽儿被吻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待樊离终于放开她时,她感觉腿根抵住了一个火热硬挺的物什。 樊离的衣服早就褪得干净,此时他和她已是肌肤相贴,除了温热的池水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阻隔。 爽儿看着男人幽暗的眼神,像是明白了什么,“咯咯”笑了出来,“侯爷还是不要碰妾身,刚才那件衣服太难穿,是那个人帮妾身穿上的,妾身的身子都被他摸遍了,亲也亲过了,简直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了!侯爷您碰我就是脏了手,若是再和妾身做那种事情,不就是拣那个人的剩——传出去会被人笑死的……” 樊离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一言不发,抓紧爽儿的臀,将自己狠狠的顶进了她的身体里。 爽儿疼得一颤,却是笑得愈发欢畅,将手臂环上樊离的脖颈,身子也贴过去,“侯爷,您比那人强多了,他把妾身都摸遍了,却什么也没做成,哪像侯爷这么勇猛——您才是真正的男人呀!……” 樊离再也忍受不了她这么自暴自弃的样子,扳住她的头狠狠吻了上去,身下也大力顶送起来。 爽儿脸上本来笑着,被樊离吻住时却突然没了笑意,挺起身子拼了命的要从他怀里逃出去。 樊离哪能让她逃开,她越是挣扎他的手臂收得越紧,吻得也更深。 他看着她大睁着的空空洞洞的眼睛,那里面满是自轻自贱还有放弃的绝望,有水滴不断从眼里涌出来,他心底涌起深深的恨,恨她在这个时候还用眼泪来博可怜,恨她说得那些自暴自弃的话,恨她贪生怕死却又毫不掩饰,恨她把他和那个变态相提并论……;然而到最后,这所有的恨搅和在一起,却化成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他已是权倾朝野的逍遥侯,可以让人生,让人死,可以碾碎她像碾碎只蚂蚁一样,但他为什么还不能让她变成他要的样子,为什么明明把她抓在手里,却还是觉得什么都没有抓住! 这种感觉几乎把樊离逼疯!于是他更加发狠的要她,每一次顶撞都用尽了力气,都顶到最深处,顶得她浑身颤个不住,像是在风里马上要凋零的叶子。 两人的身体在水中剧烈纠缠,激起一重一重的水波,重重撞向池壁再弹回来,反反复复,像是没有尽头。 又在池中厮磨了许久,樊离抱着爽儿走到池边,让她上半身趴在池岸上。 爽儿一挨着岸边就拼命想要爬上去,樊离却是抓紧了她的纤腰,用力向后一扯,从后面狠狠挤了进去,再次狂力冲撞。 爽儿早被樊离操弄得软成一摊泥般,她虚弱的趴在池岸上,身子只能随着樊离的动作起伏,却是轻声笑了出来,“侯爷,您这么勇猛,妾身好喜欢。比刚才在妓馆里还要喜欢……” 樊离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他从后面进入,再也不必看到那双眼睛,视野里是一片比雪还要白腻的肌肤,上面错落着几道红痕,是被他刚才勒出来的,这情景令人血脉喷张,樊离倏然低下了身子,吻上了那片红痕。 似咬啮一般的吻过处,红痕上星星点点,泛起梅花一般的艳迹,爽儿浑身战栗着,像是生了病一样,樊离的手摸上她的脸,指尖是冰凉一片,他把那张脸扳过来,俯下头又吻了上去。 这一次,却是异常温柔。 爽儿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便是樊离这样轻微的力道,她都反抗不了,只能微张着口,由着樊离予取予求。半阖着眼睛里,泪水仍是源源不断的流出来,落在樊离指尖,又迅速被涌上来的池水冲去。 樊离在池岸边发狠的又要了爽儿几次,到最后他从爽儿身体里退出来时,她已经昏了过去。 樊离在池中清洗过两人的身子,抱着爽儿上了岸,进了自己的卧室,将她放到床上,自己也跟着一起躺上去,用锦被将两人盖住。 怀里的身子冰冰凉凉的,怕冷似的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樊离收紧手臂让她紧贴着自己,用体温暖着她。 樊离握紧的拳里微微刺痛,他将拳举到眼前,慢慢打开,看着手心里那两瓣玉坠。 …… “四四,我把你捧在手心里,你却可以把我攥在手心里——这玉坠上面的‘山’字就是我,你拿着它,我就永远跑不出你的手掌心啦……” “我舍不得……我要把它戴着,放在离我的心最近的地方,这样你就在我心里了……” …… 樊离的手慢慢收拢,试着把那两半破损的玉坠拼起来,可是试了半天也没有成功——那个“山”字的中间缺了一块,怎么拼也不是完整的了。 樊离低下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怀中昏睡的女人。 爽儿早就失去了意识,却仍在不停流泪,肿胀的唇微微张着,像是被风雨摧过的花,说不出的可怜。 樊离的眸色黯淡不明,盯着那唇看了许久,终于凑过去含住了那两瓣唇,轻轻的吻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是要同情男主还是要同情女主多一些。 大家记得留个花再去下一章。 第42章 陌蜚 第二天,爽儿又发起烧来。 樊离知她这病根,找来大夫医治,御医看到爽儿露出的手臂上青紫遍布的痕迹便是一皱眉,当着逍遥侯也不好说什么,又把过了脉,便站了起来。 “侯爷,这位娘子身子弱,经不得风寒,上次开的那些药吃下去,原本已有了些起色,这么一折腾,倒反复了,恐是不易医治……” 樊离一挑眉,“但是本侯没有让她受凉!” 他那浴室是温泉水,最是养人,里面一丝凉风都没有,昨天一整夜他又是把她搂在怀里,用身子暖着她,怎么还会有风寒? “人若心思郁结,内腑失调,便是平日保护周全,也会让风寒有可乘之机。侯爷,这位娘子思虑过甚,血行不畅,寒气早已结于体内,非一朝一夕可除的;侯爷若想让她服侍您长久,在一些事情上,还是不要过分逼迫她为好……” 樊离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御医写好方子下去,须臾下人端了煎好的药过来,樊离扶起爽儿身子,将她搂在怀里,亲手拿过药来用勺子喂她。 那药里早按他的吩咐加了梨子糖,樊离轻轻捏开她的嘴,用小勺将那药汁一点点喂进去,爽儿勉强喝了小半碗,樊离才回手要拿锦帕帮她擦拭嘴角的药渍,爽儿却是一张嘴,把那些药都吐了出来。 樊离眸光一闪,忙用手臂扶住她身子,待她吐干净了,抱着她慢慢躺回床上。 爽儿的脸色纸一样白,双眸紧闭,额上浮起一层一层的冷汗。 樊离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便又抱起她,示意下人拿过剩下的那半碗药,继续喂。 才喂了几口,爽儿身子又是剧烈一颤,将刚才吃的药都吐了出来。 樊离急了,从侍从手里一把夺过碗来,仰头喝了一口,将唇覆在爽儿唇上吻了下去。 一口药渡过去,见她没有排斥,樊离又喝了一口,吻住了爽儿的唇,依样往复的将药喂了进去。 待将那些药喂尽,樊离扶着爽儿躺下,自己便下了床,还没走几步,却听“哇”的一声,爽儿把那些药又吐出来了。 樊离的脸色也变了。 …… 御医伸手探了探爽儿的额头,又把过脉,抬起头来,“侯爷,这药没有问题,这位娘子目前神智不清,也不会有意要吐出来。她如今这样子,怕是心内郁结过甚,了无生趣,才会在昏迷之中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不止是药,便是喂别的,也是如此。” 樊离眸色一黯,半晌才说,“有什么法子吗?” 御医摇了摇头,“必需要把药喂进去,这病才能好。但这娘子若没有求生的意志,吃不下药,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是枉然……” …… 下人端来一碗香气四溢的蜜粥,是爽儿最爱吃的口味,有人扶着她,用勺子舀了一点稀汤,慢慢的喂进去,才吃了两口,爽儿干呕了一下,将那些汤水又吐了出来。 樊离面无表情,“再喂!” 下人又舀了一勺,送到爽儿唇边,她虽昏迷着,在这方面的意识却似还清醒,一闻那粥的味道便皱起了眉,把头扭到一边。下人被樊离逼迫的眼神盯着,不得不勉强撬开爽儿的嘴,刚把勺往里送了送,爽儿却是身子剧烈一颤,撕心裂肺的干呕了起来。 这几天她一到吃药都会吐,到后来樊离已不让人喂药,只让喂些流食,却也是喂了就吐,她数日粒米未进,早就没什么可吐的,这次呕的厉害,却是只呕出几口清水来。 爽儿的身子抖个不住,脸色比纸还要白。 樊离一步上去握住她的手,感觉凉的像冰一样,爽儿额上布满冷汗,泪水从紧闭的眼角中流出来,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叫着什么。 樊离凑过去,听她叫的是“娘”。 他的眼睛慢慢眯起来,看着女子的面庞,若有所思。 …… 爽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像是有什么在搅着,又像是有火在烧,又疼又空;她迷迷糊糊的觉得不断有液体送到唇边,却是根本也不想吃,稍稍被灌进一点就想吐。 她觉得心里也是又疼又空,对什么都没有牵挂了,唯一想的,就只是她娘—— 可是,她娘在哪儿呢…… 一双苍老的手握住了她的,爽儿听到有谁在叫她,“小霜……” 爽儿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人,竟然是刘氏,以为自己在做梦,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泪却流了下来。 刘氏见女儿憔悴的样子,心疼的也落下了眼泪,紧紧拉着她的手,“我苦命的孩子,你怎么竟病成这样,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呜呜哭了起来。 爽儿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她娘,今日见了,又悲又喜,自己虽然虚弱,但是见娘因为自己伤心成这样,心里又难过又着急,被刘氏握着的手指微微动了下,以极虚弱的声音说,“娘,别哭,我死不了……” 刘氏抬起头来,擦了擦眼睛,“小霜,娘现在就你这一个孩子,你就是娘的命,你一定要好好的娘才活的下去!” 回过身子从食盒中捧出个碗来,“娘熬了你最爱喝的汤,稍微喝一点吧?” 爽儿本来心内郁结,什么都吃不进去,但见了她娘,便又有了活下去的愿望;刘氏颤巍巍舀了一勺汤送到爽儿唇边,“小霜,尝尝娘做的汤。” 爽儿的泪一下又涌了出来,仿佛又回到小时候,自己和娘两个相依为命,病了要娘照顾时的样子。她含着泪慢慢把那勺汤喝了,刘氏又舀了一勺送过去,“要吃东西,身子才能养好。” 一勺一勺,爽儿由着刘氏喂了小半碗汤,这已是她几日来吃得最多的一次,到后来再也吃不下去,摇了摇头。 刘氏放下汤碗,拿帕子慈爱的擦了擦爽儿唇角,“孩子,娘知道你心里苦,但你是娘的命,答应娘,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一定要好好活着……” 爽儿的泪又流了出来,她看着刘氏,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身子贴过去,将头埋进娘的怀里,听着娘一下一下的心跳,她觉得好安心,心里那些憋闷的情绪好像也减轻了。 娘儿俩个紧紧挨在一起,刘氏对爽儿轻轻说着什么,爽儿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用动手指或眨眼睛回答,这样的交流于旁人来说有些困难,对于心意相通的母女,却是一点障碍也没有。 一个身影出现在刘氏身后。 刘氏回头,看到樊离忙站起身子,深深拜了下去,“民妇拜见侯爷。” 樊离嗯了一声,淡淡的,“下去吧。” 爽儿见刘氏刚来就要走,急得想要撑起身子,却是软软的起不来,只用手拼命拉住刘氏的一角衣袖,流着泪不想她走,张着嘴无声的,“娘……” 刘氏亦落下泪来,但知道侯府规矩,不走不行,只得勉强安慰她,“孩子,你安心养病,等好了还有机会见到……” 爽儿仍是死死攥着不肯松手,樊离过去轻轻将她手指掰开,让刘氏退出去了,自己坐在床侧,将那只冰凉的手握在手里。 爽儿哭得无声无息,却是不住抽着身子,眼泪像流水一样淌下来,十分可怜。樊离伸臂将她揽进怀里,小声哄着,“你娘身子也不好,今天来这一次已经不容易,太久了怕她支撑不住。你想见她,等你好了让你回家去见。” 爽儿抬眼看着樊离,身子仍是一抽一抽的,泪却慢慢止了。 樊离见今日刘氏过来,爽儿果然吃进了东西,也没有吐,心里那丝紧张也消散了一些,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娘的病我已找了宫里的御医,开出的方子是最对症的;她今天过来你看是不是比之前好了很多?只是她最在乎的还是你,如果你老这样病着,她的病怕也不容易好……” 爽儿仍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樊离,那双眼睛又黑又深,像是盛着无尽的思绪。樊离看着那对微微张着的淡色的唇,眸色瞬间暗了下来,低下头,吻了上去。 他吻得很轻,却是细致的将她口中的每一处都吻到了,爽儿软软的倚在樊离怀里,任由他吻着,长睫似翕似阖,仿佛又要昏睡过去,垂在身侧的拳却慢慢握起来…… 自此日后,樊离再命人喂食喂药,爽儿虽仍吃不下多少,却都是勉强吃进一些,也不怎么吐了。 这晚樊离搂着她,用勺子将药喂她吃,爽儿含着勺子,眼睛却一直向门口看,目光期期盼盼的。樊离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你娘的身子近日已经大好了,只是上了年纪的人不能总过来,折腾病了倒不好。你好好养着身子,等养好了可以回去看她。” 爽儿听了便垂下眼睛,一口一口的将那药喝了进去。 樊离用勺子喂进了小半碗药后,见她被苦得眼泪汪汪的,很一口都吞咽得十分困难的样子,微微皱了下眉,回身便要将药碗放下。 刚动了□子,却觉手臂被双软滑的手拉住,爽儿的声音细细的,“侯爷,妾身还能喝得下。” 樊离的动作停了一下,仍是将药碗放在桌案上,“药凉了,热热再喝。” 扶着爽儿在床上躺好了,站起身,命丫环小心伺候着,自己出了屋子去了前宅。 大堂里,回春堂的大夫已等了多时,见逍遥侯来了,忙上前施礼,“侯爷……” 樊离略点下头,“你上次说,治你那寒气的方子有两种,还有一种味道好些,本侯要你现在写出来。” 大夫迟疑了下,“另一种方子确实比较好入口,只是……这个方子起效慢,需得长年累月的喝着,不能断的;里面的药材有的也不易寻,便是煎制起来也费时费力……” 樊离看他一眼,“你觉得,本侯这府里养不起一个人吗?” 大夫被逍遥侯阴沉的眼神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低下头,“小的不是这意思,只是,喝了这药,有些饮食是要忌口的,十分麻烦。小的都写出来,侯爷吩咐着他们平日多注意就是了。” 樊离嗯了一声,看着大夫写了,命人以后按这个方子煎药,以前那个不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三更够不够汁肥肉美? 求花花鼓励! 个人觉得樊渣已经动心了。 第43章 陌蜚 樊离再回去时,刚进屋就觉扑面一股甜腻温热的水气,却是下人准备了浴桶,在伺侯爽儿沐浴。 爽儿自那日被樊离抱回来,便一直住在他那里了。 樊离的卧室与接通温泉水的浴室相连,沐浴本是极方便的,然而爽儿现在的身子太弱,便是这几步的距离都怕受了风寒,于是只在卧室里备好了浴桶。这屋子早就通了地龙,温暖如春,爽儿周身浸泡在漂浮着芳香花瓣的热水中,连鼻尖都被热得微微出汗。 她微微阖着眼睛,纤长的眼睫覆下去,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温热的水波一荡一荡,揉着她的身体很舒服,爽儿有些昏昏欲睡。 粗砺的指尖抚上她光裸的肩,爽儿身子动了下,睁开眼,见樊离就在她面前,已脱了外衣,头发和浓眉上带着些水汽,一双眼睛黑不见底,直直看着她。 爽儿轻轻启唇,声音细细弱弱的,“侯爷。” 樊离低下/身子,撩起桶中的水为爽儿擦洗。 爽儿的肌肤细腻柔软,在水中摸起来更是异常滑嫩,樊离的指尖顺着那滑腻的肌肤一寸寸抚过去,将她身上的每一处都摸遍了,最后停在最动人的雪峰处,轻轻揉着。 爽儿呼吸有点急促,脸上也泛起些红晕,便如桃花般动人;她似是害羞的把脸转向一边去,朝后面缩着身子,然而桶中空间毕竟有限,便是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到最后,樊离的手占够了便宜,又开始向下走,爽儿抬起眼睛,委委屈屈的,“侯爷……” 樊离眯了眯眼,手一伸将爽儿从水里捞出来,用毯子裹了抱到床上去,自己也上了床,扯开毯子将那具温热的身子搂进怀里。 爽儿刚一抬头,他便吻了上去。 爽儿的唇软软凉凉的,身上有沐浴后的花香,她的手轻轻抵着樊离胸口,柔顺的任他施为。樊离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脑子,忍不住的便将这吻加深了下去,手掌在柔美的女体上游走。 他这些日子怕她病中再受凉,夜夜搂着她睡,却是一直也没有再碰她。今天对着这么乖巧柔顺的人,却是再也把持不住了,恨不得把她含在口里,更恨不得把她一口吞进肚去,完全占有她。 狠狠的吻了她许久,樊离才放开,爽儿已是有些喘不上气,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感觉到樊离腿间的变化,眼睛怯怯抬起,刚一对上他幽暗的眼神便急忙避开,将头低低埋了下去;过了会儿,却又红着脸用腿主动环上樊离的腰,把柔软的身子也送到他怀里,颤抖着阖上了眼睫。 这样大胆又羞怯的表示,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樊离深深吸了口气,眸底瞬间燃起簇火苗,几乎忍不住就要把自己顶进去。 微微一收手臂,却感觉那里空空荡荡的,怀里那身子太瘦了,抱着就像没有什么一样。 樊离的眸色黯了黯,他看着那张苍白的面孔,沉默了一会儿,便从床上起身,给爽儿盖好被子,自己去浴室了。 等他再回来时,精赤的身子上*的,眸底那簇火苗却没了。 他掀被上床,把爽儿的身子又抱进自己怀里。 爽儿吃吃笑了起来,“侯爷,妾身已好多了,可以伺候您,您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耳垂处一痛,已被樊离含住,重重咬了下,“本侯觉得你身材不好了,突然没兴趣。” 手抚上雪峰,“这里小了。” 再往下摩挲着*,“太硌手了,摸着不舒服。” 爽儿的唇角抽了抽,有些羞怒,“侯爷又消遣人!” 便想要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却被樊离用手臂紧紧锢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就恼了?你那天说的那些话,就没想过本侯会不会恼?你若不说那些话,怕是如今也不必喝这么些苦药。” 爽儿的眸子闪了闪,随即有些委屈的说,“妾身当时是被人冤枉的,见到侯爷来救我本来满心欢喜,结果却被您那样责问,妾身以为您是嫌弃我了,心下伤心,便口不择言了……” 瘪着嘴,眼睛里似是蒙了层雾气般看着樊离,楚楚可怜的样子。 樊离沉默了一下,收紧了手臂,“总之以后都不要再说那些话。你是本侯的女人,只要安分守己的跟着本侯,本侯就不会嫌弃你也不会亏待你。” 把她微凉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以后也不会再有人能欺负你。” 爽儿眨了眨眼,看着樊离的脸渐渐接近她,然后吻上她,她顺从的闭上的眼,将身子都缩在樊离怀里,整个人被他的气息包围。 樊离又吻了她一会儿,便拿锦被盖好两人搂着她睡了。 男人平稳的呼吸声中,爽儿慢慢睁开了眼。 只是,此时她的眼中已经没了刚才的柔顺可怜,而是带了深深的恨意,像刀子一般锋利。 随后的日子,爽儿便在樊离房中安心养着身子,她一心想早日好了回去见她娘,饮食上十分配合,日常的药竟然也不似之前那么苦了,勉强也都喝得下,如此她的身子一日好似一日,渐渐的便也恢复了。 这一日樊离从宫里回来,见爽儿正站在窗前,逗着那只八哥。 他的眉抬了一下,走过去搂着她的腰将人揽进怀里,“养着这么只只会学舌的鸟,不觉得吵?” 爽儿任由樊离搂着,却是没有回头,仍将手中的食物投喂进去,“这鸟养熟了乖巧的很,要它怎样叫便怎样叫,妾身挺喜欢。” 身后的人不说话,爽儿回头,见樊离脸色似是不太好,眨了眨眼,“侯爷?” 樊离看着她,“你真喜欢?” 爽儿点了点头,打量着男人的神色又道,“侯爷若是嫌吵那妾身就不要了……” “留着吧。” 樊离放开她,自己转身到椅子处坐下,“宫里给侯府的女眷赏赐了些首饰,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下人将个锦盒端到爽儿面前,樊离抬下下巴,“宫里娘娘戴的,别处寻不到。” 爽儿见那锦盒里的首饰,果然件件都样式新颖,十分名贵;她把那些首饰一样样拿起来,捧在手中端详,最后又都放回去,冲着樊离娇媚的一笑,“侯爷,妾身觉得这些都好漂亮,只是妾身不喜欢戴觉得累赘,您赏给别的夫人吧。” 樊离看她一眼,走过去往那锦盒中选了选,拿出个银簪,戴在爽儿鬓上,随后命下人退去了。 爽儿对着镜子照了照,仰起脸微笑着看向樊离,“侯爷好眼光。” 她的脸笼罩在窗外投进的阳光里,苍白中凭添了几分颜色,配着那柔婉的笑意,还有乌发边那支银簪,竟是十分动人。 樊离的心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竟然脱口说,“我看你之前也是喜欢戴这些的——不是还有个玉坠吗?” 爽儿垂在身侧的拳一下握紧了,脸上的笑也停滞了,但只片刻便复又带上娇媚的笑容,“侯爷别提那个了——当日妾身是有个玉坠,但是被您摔坏了,后来便丢了……” 樊离定定看着她,“丢了?” 爽儿轻轻嗯了一声,又很快开口,“侯爷一发脾气就摔坏妾身东西,妾身哪里还敢戴这些……” 樊离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看得爽儿都有些心虚,想着是不是自己那番话说得太假让他起疑了? 半晌,却听樊离说,“我赔你一个。” 侯府库房。 爽儿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都不知要如何下手。 她迟疑了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住身子,回头询问的看着樊离。 男人随意的坐在张椅子上,喝了口醉猫,“选吧。” 爽儿这下再不犹豫,先走到离自己最近的案子上,拿起个翡翠佛像,放在身后丫环的托盘里。一抬眼,正对上一颗璀璨的珍珠,她的手刚摸上去,发现前面几步又有一个更闪光的,似乎看上去还要值钱些,便又飞快走过去了。 爽儿在库房里足足选了大半天,便像是乡下人进了皇宫,看什么都是宝贝。她两眼放光,对哪件都爱不释手,到最后,一个托盘都要装不下,全是又小巧又值钱的,首饰反倒没选几件。 樊离有些失笑,“这些你都用的上?” 爽儿一点儿也不觉得难为情,点了点头。 樊离从那托盘里拿出那佛像,“这个你戴的了?” “侯爷,您不是答应过几天让我回家,我想把这个送给我娘,说出去这也是侯爷的恩典呀!” 见樊离拿着那佛像不说话,爽儿有些急了,一双手攀上男人手臂,“侯爷,您说了让妾身自己选,喜欢就随便拿的,妾身对这些真的都好喜欢……” 这些都好值钱…… 樊离轻轻笑了下,把那佛像放回托盘,“你不觉得累赘就收着吧。” 爽儿没想到樊离真答应了,大喜过望,一时又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再多拿些,不过想想这堆宝贝一件就价值连城,拿这些也够了,遂又笑逐颜开了。 一抬眼,看到樊离手指上那个白玉的扳指,眼睛便又移不开了。 樊离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扯了下唇角,从手上脱下扳指戴在爽儿手指上。 她的手太小,便是拇指也戴不住,樊离便又收回来戴到自己手上。 “等以后找个小些的给你吧。” 爽儿想说大的才值钱——她搜罗了这么多东西,其实是想等以后有机会,卷包带着她娘远走高飞——但这话怎么能告诉樊离? 于是只得闷闷嗯了一声,跟着樊离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泥娃娃的两颗地雷! 感谢各位亲的留言,留言的积分我会在周一统一送。 关于渣男,我想说, 他从这章开始吧,逐渐的受虐, 女主会过的越来越好的…… 第44章 陌蜚 第二天爽儿醒时,樊离已经进宫了。 她一个人吃过早饭,正在窗边无聊的逗着那只八哥,突然听到外面有些吵闹的声音,似乎有男人的责骂还有女子的哭声。 爽儿正不知怎么回事,石榴已从外面进来了,脸上全是不屑的神色,“有的人就是上不了台面,在这府里面也是手脚不干净。那小桃偷了库房里的药材,被当场捉住了,正要送到官府发落呢!” 爽儿听到小桃的名字,正在逗弄鸟的那只手便停了下来,回过头,“她?” 石榴撇了撇嘴,“可不就是她!之前库房就丢过几回药材,因为都是小药也没在意。今天管库的当场抓住她,竟从她衣服里搜出棵灵芝来——” 将手中那棵灵芝放在桌案上,“这是专门留着给你补身子的!她这不是自己作死!” 爽儿的眉动了下,也想不到小桃能做这种事。想了想,道,“把她带进来我看看。” 小桃跪在地上,抽咽个不住,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很快积起一片小小的水洼。 爽儿看着面前的人,想起之前她对金氏告发自己的事,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冷冷的,“你为什么偷灵芝?” 小桃哭得浑身不住颤抖,她愧对爽儿,在她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更是说不出话,只哭个不住。 爽儿一挑眉,“你不说那就是认罪了,那就让人把你送到官府去……” 小桃听到“官府”两字,猛的抬起头来,眼睛里全是恐惧,拼命摇头,“不!求求你别让他们送我去官府,我娘得了重病,得要灵芝化在药里,我实在是没办法……” 呜呜的又哭起来。 爽儿听小桃说了那些话,轻轻眯了眯眼睛,一时沉默了。 石榴早在一旁听得不奈,开口道,“人在做天在看,你之前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已是损了阴德,今天不就报应在你娘身上?既做了这个,就得能担着,哭有什么用?” 旁边的两个婆子便要拖着小桃出去,才一拉她的身子,小桃就凄厉的哭起来,“不要!我家里只我娘一个人,求你们饶了我,不然她活不下去……” 婆子不理她,仍是用力拖拽,小桃的身子很快被拉了起来,她哭得愈发凄惨,却是被强迫着向外走。 爽儿一直看着那个人,看她经过门口时用手死死抓着门框不肯松开,脸上是万念俱灰的表情,心里突然一疼,冲口而出,“慢着……” 婆子们都知道现在逍遥侯十分宠爱这个女人,不敢违抗,便都松了手。 爽儿走过去,看了眼哭成泪人一样的小桃,转过脸对婆子说,“这事我来处理,你们走吧。” 两个婆子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冲着爽儿露个笑脸,便下去了。 待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三个人,爽儿将块手帕递过去,“擦擦脸。” 小桃哆嗦着接过手帕擦了,不知爽儿是什么意思,畏畏缩缩的看着她。 爽儿轻声叹口气,回身从桌子上拿过搜到的那棵灵芝,递到小桃面前,“你拿走吧。” 小桃睁大了眼睛看着爽儿,似是不敢相信,碰也不敢碰那灵芝。 爽儿看她一眼,将灵芝塞进她手里,“这是我给你的,不会有人再寻你麻烦,你记着,以后再不要做这种事了,如果还需要什么,来找我。” 小桃手里拿着灵芝,眼泪断线珠子一样掉下来,她看着爽儿,突然跪下去重重磕了个头,爽儿眼睛一闪忙要阻止,小桃已站起身子,推开门飞快的跑走了。 石榴不满的说,“她当时怎么对你的,如今这是报应,你还帮她!” 爽儿沉默了一下,“她也是个可怜人,我又何苦再去踩上一脚。” 石榴气得撅起嘴瞪她,爽儿只笑笑,自己过去拿了桌案上的药去喝。 第二天,爽儿正在屋子里坐着,房门一响,却是小桃进来了。 爽儿愣了下,看着她不说话。 小桃抿了抿唇,走到爽儿面前,“我……有话对你说……” 幽暗的室内,男女二人的身子纠缠在一起,恣情*。 门无声无息的开了,床上的两人过于投入,竟然没有发现。待一个身影出现在床前,挡住了光线,孔管家和金氏才发觉到异样,回头看清了来人的面孔,吓得他们魂飞魄散,见鬼了一样,孔管家立时便从金氏身上滚了下来,金氏也慌忙的找衣服遮掩自己。 爽儿看着丑态百出的两人,轻轻冷笑一声,“你们倒是快活,只是,侯爷要是知道了,不知你们还能不能这么快活!” 金氏吓得脸都白了,瞪着爽儿,说话也不如平时利落,“你……你要怎样!” ——他们做这事一向隐秘,这小娼妇是如何知道的! 爽儿却是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踱到一旁的椅子处坐下,“你说呢?都是聪明人,也不必废话,我只问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金氏眸子闪了闪,看着爽儿,“自然……是想活。” 谁愿意死呢? 爽儿轻轻动了下唇角,“想活的话就按我说的做。我要你们,给我做件事……” 从金氏屋子里出来,爽儿的脚步格外轻松,连唇边都带了笑意,那笑真正发自内心,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最欢畅的一次。 昨天小桃过来,告诉了她一个惊人的秘密,便是金氏和孔管家私通的丑事。当日和石榴同屋的银杏就是因为撞破金氏的事,才被金氏责打了一顿,借故卖掉的。银杏走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的朋友小桃,小桃知道这事传出去自己第一个脱不了干系,一直瞒着不敢说,她感念爽儿的恩德,昨天才对她说出实情。 爽儿没想到金氏竟然这么大胆又不知廉耻,私下里做出这种龌龊勾当。 她有些惊讶,然后便想到自己。 其实,她并不比金氏高尚多少,她的廉耻和尊严,早就没了。她觉得自己像个行尸走肉,死这个念头一天无数次的从脑子里冒头,又无数次的被她强按下去,为了她娘,她还得活着,而且要活得好,要别人不敢欺负她,要能庇护她娘;这些,她办不到,就只能努力讨好樊离,借助他的权势来办到。 她恨自己现在的样子,更恨把自己变成这样的樊离,简直恨之入骨;她要摆脱他报复他,却苦于没有门路,如今金氏的把柄在她手里,可不是老天都在帮她? 她对着那两人,只提了一个要求,便是要他们寻出逍遥侯的错处给她。 爽儿知道,逍遥侯盛宠之下,目无法纪,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然而想要扳倒他仅凭这些还不够,必需得要个重大的错处,连皇上想要庇佑他都不行的那种才成。孔管家在侯府多年,对于逍遥侯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怕是知道不少;金氏是他枕边人,更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便是要他们把逍遥侯的把柄找出来,用这些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权势是男人的衣裳,若是没了这权势,衣不遮体的逍遥侯还能害人吗? 爽儿的唇角冷冷的扬起来,她要等到那一天,亲手送他下地狱! 爽儿回去时,樊离已经在屋子里了,看到她便一皱眉,“怎么又出去了?” 爽儿没想到樊离今日回来这样早,她已是用最快速度赶回来还是被他捉到了,只得娇笑着走上去,将身子倚在樊离怀里,“侯爷,妾身天天在屋子里闷死了,今天天气好,妾身就想出去走走,也是于身心有益呀,再说我都已经好了……” 樊离把她冰凉的手握在手里暖着,打量着她的气色,是比之前好了不少;许是偶尔出去确实有益身心,她今日看上去竟比平时还要容光焕发,一双眼睛又黑又明亮,像两汪清泉,映着的都是他的影子;唇角那抹笑意更是掩都掩不住,让人看了舒服。 樊离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真好了?” 那视线似有热度,滚烫烫的落在爽儿脸上,把她的面皮都烫红了。 还没等爽儿答话,樊离已伸手勾住了她的下颔,低头吻了下去。 边吻着,手臂一抬将她抱了起来,迈步走向内室。 锦帐之内,春情无限。 樊离隐忍许久的欲/望今日终于得到纾解,爽儿又是那样柔顺乖巧,宛转迎合,任他予求,这让樊离愈发血脉奔腾,只觉得身下的人无比可怜可爱,怎么要都不够似的,恨不得将她吞噬入腹。 爽儿毕竟是大病初愈,身子还虚,服侍了樊离两次便有些受不住,香汗淋漓的,呼吸也不太稳。樊离察觉后便停了动作,让爽儿伏在自己胸口,手搂着她轻抚她的背。 待爽儿气息渐渐平复了,樊离用毯子裹住她,抱着她去了浴室。 爽儿一进那间水汽蒸腾的屋子,便一下睁大了眼,脸也白了,身子微微抖着拼命向樊离怀里缩。 樊离见她那样子,眸色黯了一下,仍是抱着她一步步走到了水池边。 爽儿已是吓得六神无主,眼睛里雾汽蒙蒙的,看着樊离拼命摇头,冰凉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似乎想要拉着他离开一般,样子十分可怜。 樊离微眯了眯眼,柔声说,“你这一身的汗,总得洗一洗,不然不舒服。” 搂紧她走进水里。 爽儿身子一挨着那水便颤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一样,其实这浴室中是流动的温泉水,温度并不高。 樊离沉默着将她的身子完全浸到水里,只将头露在外面,一手搂着她,撩起水轻揉的擦拭她的身子。 爽儿起初抖个不住,不肯睁眼,只将头紧紧贴在樊离胸口,动都不敢动;然而樊离除了用水为她清洗并没有再做什么,那动作亦是十分温柔,像是对待一件精细的瓷器般,只用脂腹极轻的在她身上拂过。 温泉水一波一波的,随着流淌的频率撞击在爽儿身上,像是按摩一般,渐渐消除了她的紧张。 爽儿的身子终于不再抖了,她从樊离怀里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朦朦胧胧的看着他,眼神那么脆弱,看的人心都软了。 樊离仿佛听到自己心里什么东西慢慢融化的声音,他听到自己说,“我再不会那样对你。” 低头,轻轻吻住了那双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别说女主狠,“让渣男死无葬身之地”是女主在第四章就立下的伟大志愿(忘记的同学请复习第四章),如果有一天,女主真做出这样的事来,我想先请各位小主的示下,乃们准不准挖?如果准的话,报复到什么程度乃们觉得就可以了嘞? 第45章 陌蜚 金氏的眉紧紧拧在一起,目光中透出深深的怨毒。 怪她自己太大意,竟被那小娼妇发现了!她之前算计过她,如今把柄落在她手里,还能有好儿吗?即便她找出那人的错处给那小娼妇,保不准她过河拆桥,仍旧把她俩的事捅出去,到那时还不是粉身碎骨了! “都怪你!如今这可怎么办!?” 金氏恼怒的瞪了孔管家一眼,后者用手摸着下巴的短髭,沉吟道,“这事儿有几处蹊跷。其一,咱们的事只有银杏知道,可是她已经被撵走了。那小娼妇除了刚入府时,后来都不再踏足你这个院子,这事她又是怎么发现的?其二,她要咱们给她查那人的错处,这不就是想抓他的把柄吗?这贱人胆子不小,居然想扳倒逍遥侯……” “她那是恨他!你忘了静水庵的姑子怎么说——她原来可是柳乘风的侧室!当日咱们以为她是因为和他有私情,被柳乘风撞破才休了的,现在想想可能当时想错了——也有可能,是人家不愿意他霸王硬上弓来的,柳乘风才被迫休了她。不然,刚进府那阵儿你看那娼妇多傲了,宁肯做下人也不奉承他,后来不是才转了性——却原来都是装的!” 金氏咬牙切齿,“小娼妇太会做戏,连咱们都给骗了,更把那人迷得神魂颠倒,都让她搬到他屋里去了!这府里,这么多年来,哪个女人在他屋里留宿过!她夜夜在他枕边,哪天不小心说漏了嘴,把咱们的事说出去,那可就完了!——这小娼妇绝不能留!” 孔管家眯起眼睛,“这事儿怕是有人告诉她的,在不清楚还有几个人知道之前,最好不要动她,以免打草惊蛇——反正,扳倒了那个人,咱们正好远走高飞,倒也是遂了咱们的意……” 看着金氏,也有点埋怨的语气,“我就说,当时那药应该再下得重一点,你偏胆小,结果他没死成又活过来了,如今给咱们添了多少麻烦!——不然,现在咱们早去了塞外,谁还找得到你!” 金氏撇了撇嘴,“那份量足够毒死两头耕牛!他怎么竟没死我哪儿知道!量太多了验尸时被发现怎么办!……” 冷笑一声,“这院里的人,我看没几个对他是真心的,当时他要死了,只有小五哭的死去活来,小三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掉,忙着打点她的首饰呢!小五也是贱,当时她也是被强抢来的,怎么就对他那么死心塌地了!……” 孔管家嗯了一声,“这事且别慌,那贱人让咱们做什么就给她做着,到时候……” 凑到金氏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金氏一面听,唇角恶毒的扬了起来,“还是你有主意,就这么办……” …… 难得的好天气,爽儿和石榴慢慢悠悠的,不觉就走到贺氏住的后院。 她自上次出去没什么大碍,樊离便不再过分限制她的行动,只是要她出去时务必穿得暖些。 爽儿在这府里没什么朋友,相较之下,和贺氏倒算投缘,想着上次刚说了两句就遇了蛇,后来又病了一场,竟是一直没再见过,她病时贺氏也曾让人过来探望过,爽儿承她这个情,趁今天出来,去她那看看也好。 贺氏独居后院,是这府里最深最幽静所在,她又素来清高,少与别人来往,是以她这院子除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一两个丫环,便没什么人。爽儿和石榴进了院子,只觉冷冷清清的,心里不免感叹了一番,觉得贺氏被逍遥侯抢进府也不得宠,真是辜负了大好年华。 她想着贺氏也许不喜那么多人打扰,就让石榴站在院门口,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待到了房门口,叩了房环,半晌才有个下人过来开门。 爽儿不认识那下人,猜测是贺氏房里的,便随口问了句,“夫人在吗?” 抬腿向里走。 那下人低着头答应了一声,待爽儿进去了,反手关上了房门。 爽儿进去见迎面一道珠帘垂下来,挡住了视线,隐约看到贺氏坐在屋里,她边掀帘子边笑着进去,“姐姐在吗?今天我不请自来,姐姐可不要见怪,我……” 等迈步进去,看到里面的情景,爽儿瞬间呆住了,话都说不出来。 贺氏被绳子绑住坐在椅子上,她的丫环翠柳也被绑着,嘴里还塞着东西,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眼睛紧闭,显是晕了。 爽儿猛的一抽气,顿觉不妙,就要往回走,刚一动身子就撞上一个人,有双铁钳样的手大力抓住了她的胳膊,爽儿疼的眯起眼,回头见那个“下人”眼里透出凶狠的光,正是他抓着她,而他那张脸早已不是刚才见的样子,地上扔了张皱成一团的东西,爽儿一眼便认出来,是人皮面具! 爽儿心里一惊,她刚要开口,那人已厉声阻止,“别出声!乱吵我宰了你!” 爽儿吓得忙闭上了嘴,被那人绑住手推到屋里;她看着贺氏,见贺氏眼中满是惊恐,便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她一时顾不得想那么多,心里只一个念头:这恶人会不会杀了她们! 那人推搡着爽儿到屋角站着,威胁她不准出声,便又走到贺氏面前,沉着声,“玉梅,我刚才说的,你答不答应?” 贺氏哆嗦了□子,慢慢抬头看着那人,“我不走,你死了心吧!” 爽儿看到那人的拳一下握了起来,他背对着她,爽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得他的声音透出痛苦,“你……当日咱们发的那些誓,你都忘了吗?我卖身到这侯府为奴,隐了容貌,就是为了救你出去……你怎么!……” 上去一把抓住贺氏,身子微微抖着,“你跟着那恶贼,能有什么好儿?这侯府里吃人不吐骨头,我带着你远走高飞,我们两个……” “别说了!” 贺氏似是不能忍受,厉声打断他,“以前那些都过去了,如今我已是侯爷的人,他供我吃供我穿,锦衣玉食的养着,我过惯了这种日子,离了侯府我活不了……” 停了停,似是下了决心般,“就算我对不起你,你忘了我吧……我这还有些积蓄,都给你,你快走吧……” 那人的身子剧烈一震,半天,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这是……贪恋了他的富贵?” 贺氏这次却没有立刻回答,半晌才说,“咱们本不是一路人,你还是走吧……不然,你就杀了我——我是死也不会走的!” 那人没想到贺氏竟说出这种话,一时悲愤交加。 他和贺氏青梅竹马,私订终身,然而在要下定迎娶之时贺氏却被逍遥侯看中,强抢进府。他为了见到她,不惜隐了容貌,卖身进侯府为奴,熟识了贺氏的作息,终于在今天找着机会溜进她房里。 他以为,贺氏见了他就会和他走,却没想到,贺氏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根本不想离开侯府,他苦苦劝了半天,贺氏不为所动,一怒之下,他就绑了她;正不可开交时,有人敲门。他怕不开门惹人怀疑,就过去开了门,却是个女人,长得花容月貌的,又穿得异常华丽,看样子也是逍遥侯的姬妾…… 他眉毛一横,盯着贺氏,声音里带着三分狠戾,“好,你不和我走,我也不活了!只是,那恶贼污了你的身子,我死之前,也要先污了他的女人才算扯平!” 拿块布塞住了贺氏的嘴,猛的转身,大步走到爽儿跟前,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夹着她进了内室,反手关上了房门。 爽儿在刚才听到两人对话,已经将他们的关系猜出了大概,待那人不由分说将她拖进内室丢到床上,爽儿心里明白他要做什么,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脑子里飞快转着,盘算要如何才能摆脱面前的困境。 待那人扑了上来,她拼命向旁边躲着身子,一面喘着说,“慢着,等我说句话!” 那人刚才被贺氏拒绝,已是急红了眼,只想报复;却没想到这个娇娇怯怯的小妾还敢对他说话,他愣了一下,心想谅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招,倒要看她说什么,于是停住了身子,阴沉着脸,“你要说什么?” “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是真的爱她?” 那人眼睛闪了一下,继续恨恨的说,“这不是废话!” 爽儿冷笑了声,“我看未必!” 见那人目光中瞬间露出恼怒的神色,爽儿忙接口,“你若真的爱她,就要为她着想!我也是被逍遥侯逼迫进府的,他霸占了我的身子,我对他恨之入骨!但他权势太大我惹不起,为了我娘只能忍辱活着——她现在不肯和你走,也许是有别的苦衷,远的不说,就算你们现在真的逃了,逍遥侯权势滔天,又能逃到哪里去?被他找到就是死无全尸!我们不过一介弱女子,对这种事除了忍着还能怎么办!你是个男人,不想着怎么夺回自己的女人,杀了那个污辱她的人,反倒向别的女人下手,这算什么本事!” 爽儿怕那人打断,说得又急又快,一颗心更是怦怦乱跳,她知道这个人已存了想死的心,但她还想活,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帮她,唯有自救。她说出这番话来,便是破釜沉舟,从刚才那二人的对话,她已觉出那是个重情义的人,不然不会隐姓埋名的卖身到侯府为奴,她便以情以理的打动他。 那人若听进去了心有所感,她就有活路;若是那人就只想报复完了同归于尽,说不定她这番话反倒激怒了他,那她就是死路一条了! 爽儿一口气说完,喘个不住,冷汗爬满了后背,心里异常紧张。 那人听了爽儿的话,目光闪烁,盯着她的脸半天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低声问,“那你说我怎么办?” 爽儿见他语气松动,心里一喜,忙说,“冤有头债有主,是男人就找那恶贼去报仇!……他是侯爷,你等闲近不了他的身,但是最近边疆吃紧,他的兵营正在征兵,你可以应征入伍,我也可以想法子找人帮你进他贴身的亲兵队,到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有的是机会杀他,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亲手杀了你的仇人,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 那人听了爽儿这番话,眼睛微微眯起来,仔细打量着她,“无凭无据,我怎么信你?” 爽儿心一横,“你把我头上这根银簪拿走。这是宫中之物,世上仅此一件。若我骗你,你只管拿着这簪子去逍遥侯那里告发我;另外,我还可以起个毒誓,若我程爽儿有半句虚言,就让我不得好死,天诛地灭!” 那人见爽儿发了这样的誓,对她的话再不起疑,拿了她头上银簪,便将绑着她手的绳子松了。 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外面石榴的声音,“娘子,时候不早咱们该回去了……” 爽儿和那人听了同时一惊,还没想好对策,却听外间贺氏凄厉的嗓音喊叫起来,“有强盗,快来人呀!” ——原来那人心疼贺氏,将她口中那块布塞得并不十分紧,这半天贺氏已拼命将布吐出,听到石榴叫喊,便冲着门口呼救起来! 那人没想到贺氏竟然不顾情份的告发自己,一时脸上又悲又怒,爽儿忙推他,“她这一喊马上就会来人,你赶快走!” 那人知爽儿说的不错,别无它法,跺了跺脚,就要从窗台逃走。 爽儿却一把拉住了他,“等等!——你打我一个耳光,越重越好!” 那人愣了下,瞬间明白了爽儿的意思。 这半日来,他见这女子虽然娇弱,却胆识过人,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用苦肉计为她自己善后,心里不由对她有些佩服,眯了眯眼,说了声“得罪”,伸手扇了爽儿一耳光。 虽只用了七成力,爽儿的一边脸却是立刻印上了鲜明的掌印,唇角也溢出血丝。 爽儿疼的一皱眉,听到外面的石榴边跑边喊的声音,知道侯府的人马上就要来了,推了那人一把,“快走!” 待那人走了,爽儿扯破自己的衣服,在胸前抓出几道指痕,又弄散了发鬓——床榻上刚才一番折腾已经乱了,不必她再布置——这才坐在床上,静静等着侯府的救兵。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来晚更晚了,各位亲不好意思。 明晚9点前如果没有,就是周四晚更了。 感谢各位亲昨天的意见,有的说的非常好,积分都已赠。 樊渣身边危机四伏啊…… 有亲说,那些都是之前的逍遥侯犯的事儿,不应该算在樊渣身上,作者的观点是,樊渣既然继承了逍遥侯的权势,就得帮着偿还逍遥侯的孽债,老天还是公平的。 其实,逍遥侯还有件事儿是樊渣不知道的,后文会揭晓:) 第46章 陌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樊离第一个冲了进来,看到缩在床里那个人,眸光一闪,几步跑过去,伸手将人抱进怀里。 爽儿衣衫不整,半边脸微微肿着,上面湿漉漉的似是泪痕,身子缩在樊离怀里不住的抖。 樊离面色铁青,目中透出的光似要噬人一般,抱着爽儿的动作却异常轻柔,轻声安抚着,“别怕,我带你回去……” 拿毯子包住她,抱着她快步走了出去。 御医仔细检查了爽儿的伤势,又诊过了脉,站起身来,“娘子身上伤不重,主要是受了惊吓,吃几剂药,调养一下也就好了。” 到桌案前写了药方,又留下些涂抹伤口的药,便出去了。 樊离送走了御医,拿着药来到床前,爽儿倚在床头,惊魂未定的样子,眼睛呆呆的也不看他。 樊离坐上床,手臂揽着爽儿身子,沾了些药要为她抹上,手指才要碰到她,爽儿却是一躲,娇怯怯的抬起眼,“妾身的身子还没洗干净……” 樊离的眼睛眯了一下,对着爽儿却是柔声说,“你身上有伤口,不能沾水,等好了再说。” 撩开她的外衣,将那药细细涂在她胸口。 爽儿肌肤白,那几道抓痕红肿起来,便显得有些触目惊心。樊离皱着眉,沿着那抓痕将那些药涂了薄薄的一层,爽儿身子软软的靠在他怀里,不声不响,就像是只摔断翅膀的鸟一般让人生怜,樊离为她涂好了药,搂着她躺下,又温言哄了一会儿,待她睡了,这才起身出了屋子。 房门关上,床上的女子仍是没有睁眼,似是睡得很熟,只是那嘴角讽刺的挑了起来。 樊离走出屋子,孔管家已在门口等着,见了他叫声“侯爷”便跟了上去。 樊离沿着穿廊边走边问,“查得如何?” “奴才已详细盘问了五夫人院里的人,又细细搜查了那凶徒住过的屋子,他是易容入府为奴,在府里已有一段日子,这凶徒十分狡诈,这么久了竟然没人发现他的破绽,这是奴才失职,已命人严加追查去了……” 一面说着,二人已进了后院贺氏的住处。 过了屋子,贺氏正坐着喝压惊的汤药,看了樊离忙站起来,“侯爷……” 她本就没受什么伤,只是脸色苍白了些,樊离挥手示意她坐着,在她这屋里走了一圈,在窗前站住,转过身,“今天让你受惊了,那人是怎么进来的?” 贺氏身子一颤,抬起头来,“……妾身和翠柳正在房里待着,有人敲门说是侯爷捎东西过来,妾身便将门开了,谁知……然后他就将我们绑了,还没说缘故,妹妹就来了,然后就……” 樊离沉吟了一下,看向翠柳,“你看清那人长相了吗?” 翠柳哆嗦了一下,眼神畏畏缩缩的不敢看樊离,看了眼贺氏,不住摇头,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贺氏已是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他绑了妾身不要紧,还连累了妹妹,幸好还没酿成大祸,不然妾身心里……” 樊离目光闪了一下,便走过去安慰了几句,又嘱咐下人好生伺候着,便出来了。 出了门,对着孔管家,“近来这府里不太平,前一阵子有蛇,今天又闹了这档事,你要把这事细细查着,府里的护卫也增加人手,务必保证后宅的安全。” 孔管家一一应了,退下去安排,樊离便又回了自己的住处。 爽儿喝过安神的汤药,此刻睡得正沉。 樊离脱衣上床,将人搂在怀里,定定看着她。 爽儿半边脸庞微微肿着,虽涂了药仍能看到那指印;樊离的手指沿着那肿涨的唇虚虚描绘过,随即抚上她的头,她胸前也有伤,他不敢离她太近,将两人身子隔开一点距离,却仍是不嫌麻烦的用手臂搂着她,拉过被子一起睡了。 随后的几天,樊离都没有出府,多数时间都在房里陪着爽儿;爽儿经那一次后似乎是真被吓着了,变得愈发依赖樊离,在他面前十分乖巧柔顺,这柔顺中透着可怜,让人心疼,让人恨不得满足她所有愿望搏她一笑。 樊离觉得自己的心正在一点一点的软下去,每多看她一眼,在她身边多待一刻,他的心就会多软化下去一分;他意识到自己这种转变,然而他却没法让自己不去看她,没法让自己不在她身边停留——虽然他隐约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但他已顾不了许多。 这一天,因为边疆战事樊离被宫里急召了进去,爽儿在屋里正玩着前几天樊离给她的玉连环解闷儿,听到房门一响,抬头看却是贺氏进来了。 爽儿见了贺氏,稍微愣了下,随即笑着起身,“姐姐来了。” 贺氏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妹妹大好了?一直惦记着,总怕扰了你,不好冒昧过来,今天见了,看你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爽儿轻轻嗯了声,“已好多了,倒劳烦姐姐记着,其实不必麻烦亲自跑来的,差个人来就是了……” 贺氏看着爽儿,欲言又止,“妹妹,那日的事,我……” 爽儿眼睛闪了闪,随即看着贺氏淡淡一笑,“姐姐,你不必说了。那天是妹妹心血来潮去看姐姐,不曾想遇到强盗,姐姐被他绑住,妹妹也被险些被那恶徒欺负了,幸好侯爷来得及时,救了咱们。其它的,妹妹一概不知,记不清那恶徒说过什么,也早忘了他的长相……” 贺氏没想到爽儿竟是绝口不提那天的事,这样帮她隐瞒。 她这几日来提心吊胆,夜不能寐,但是怕逍遥侯知道了她以前和别人有私情的事;最担心的是爽儿把那天的事说出去,如果那样逍遥侯纵使不怪罪她也会嫌弃她,她以后就活不下去了。 是以今天趁着逍遥侯不在,她过来其实是想探听下爽儿口风,求她为自己保密。 听爽儿这样说,贺氏一时不能相信,她在这侯府呆得日子也不算短,早几年见惯了府里姬妾为了争宠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的丑态,从没见过爽儿这样真心待人的;她也是有见识的人,知道爽儿这样是替她担着天大的责任,心里感动,眼圈便红了,拉着爽儿的手,“妹妹,你这份情我记着,我……” 爽儿忙微微握紧了贺氏的手,“姐姐快别这样,都是女人,我都明白……” 爽儿看不得贺氏哭,是因为她从贺氏那里,仿佛看到昨天的自己。 当日她和萧义山何尝不是两情相悦,山盟海誓,及至情到浓时,萧义山要她上山做他的压寨夫人,她脑子一热也应了。 然而回去之后,她却后悔了。 她想到她娘,若是有个和山贼私奔的女儿,她娘怕是更加无法在程府立足,有谁能保她娘? 她又想到自己,跟着萧义山走了,便是自己断了所有的退路,她以后只能依靠这个男人,再也不能回头。但若是有一天,这男人不让她依靠了呢?——她爹当日不过是个穷书生,她娘是江南酒家的女儿,因为喜欢她爹便嫁给他,还资助他上京开拓生意。结果他爹到了京城,却被京城最大的孙家酒庄的小姐相中,招赘当了女婿,她娘一个人在江南生了她和妹妹,后来家道败落进京寻夫,路上还弄丢了她的妹妹。他爹爹惧怕孙氏都不敢认她们母女,勉强认了,却让孙氏做大房,她娘倒成了侧室!她娘的心伤透了,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她爹却是一点情份都不顾,这么多年了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 这样的事就发生在她身上,她如何敢相信男人的承诺?又如何敢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系在一个男人身上? 她是很爱萧义山,也知道萧义山爱她,但是她不知道这爱能维系多久;一辈子那么长,但只要走错一步,后面的漫漫长路就只能独自体味悔恨和绝望,便如她娘一样。 她不想再蹈她娘的覆辙,她也心疼她娘,更想让她娘母凭女贵,舒舒服服的安度晚年;所以这么多年她在程府里,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走错一步,便是求一个稳字。 而给一个山贼去当压寨夫人,却是最不稳定的! 思来想去,她只觉得又彷徨,又无助,觉得未来那么不确定又那么绝望,她很害怕,于是她不想再赴约。 偏巧那天她娘还病了,她要照顾脱不开身,便情辞恳切的写了一封信,道明自己的苦衷和顾虑,让春香在那天黄昏塞到两人约好见面的那棵树的树洞里去。 那一夜风雨如晦,雷电交加,她原想着他看到那信,自会离开,谁知他竟仍是一直等了下去,直至被雷劈中…… 爽儿的心里泛起一阵阵的酸一阵阵的疼,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萧义山,因为她的怯懦、她的自私害死了他。 可是,她别无选择,如果时间重回到那天,她仍然不会赴约;因为,她不是只为自己活着…… 爽儿看着贺氏,唇角泛起一抹酸涩的笑,“姐姐,这世上对女人和对男人要求不同,对女人还要严苛些……” 生在烂泥里,偏要出污泥而不染;被践踏欺负的满身伤口,还要笑给别人看,该有多么难,多么难…… “……所以,想要自己过得好些,没什么错……” 樊离回来时,爽儿正往门口送别贺氏,正和他迎面撞上。 他见贺氏和爽儿眼圈都有点红,贺氏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的样子,眉头一抬,“这是怎么了?” 贺氏愣了下,不知怎么回答,爽儿却已反应过来,娇笑道,“侯爷,姐姐过来看我,说了些女人家的体己,侯爷也感兴趣?” 樊离扯下唇角,也没再问,待贺氏走了,搂着她进了屋,在桌旁坐了,一时也不说话,只沉默的看着她。 爽儿从没被樊离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感到有点不自在,她觉得他今天和平日不太一样,脸色也不好,忍不住问,“侯爷,您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正让女主爽约的,是她对未来的不确定,以及对萧义山的爱的不信任。 因为自己的背景,女主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 让她放弃所有去跟随一个人,去追逐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她当时还做不到。 不知道各位妹子能不能认同这样理由,反正作者是认同的。 第47章 陌蜚 樊离仍不说话,拉着爽儿的手,沿着她的手指细细摸过去,又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比着大小;两人的手指一根根都对上,贴合在一起,爽儿的手指又细又长,然而包在樊离手掌里还是显得小,樊离手一收就将那纤细的手指都握在掌心里。 上一世他还是萧义山的时候,极爱做这件事,当时他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里,感觉像把两人以后的幸福都包在手心里一样;如今做着同样的事,他的感觉却不一样了,不是因为换了身体,而是随着身体的变换,连他的身份也变了,他们的关系也从情人变成如今这样微妙的样子,他有时会不知道如何对待她。 脑子里想起今天进宫,景阳公主当着他甩下的那句狠话:本宫想要人死,她就不能活! ——边疆告急,他不日就要离开京城去战场,到时候景阳再带人冲进侯府,做出上次的事来,谁又能救她呢? 樊离看着爽儿,眼神幽深难测,“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爽儿被这突然的一句话问得愣了下,她看着樊离,无所谓的笑笑,“妾身是侯爷的人,一切都随侯爷的,您要妾身过什么样的生活,妾身就过什么样的生活。” 樊离的手用力握紧了一下,仍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本侯是问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爽儿被樊离那样紧迫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将身子腻进他怀里,“妾身只想和侯爷一起生活,好好服侍侯爷,别的什么也没想。” 头顶沉默了一下,“是吗?” 爽儿任由樊离攥着自己的手,随口应着,“自然是的,妾身对侯爷……” 下颔猛的被勾起来,唇被另一双唇攫住。 这个吻突如其来,狂躁又猛烈,爽儿被樊离的气息包裹住,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猛兽捕获了一般,好像下一刻就要被他撕碎似的!她心里也有些害怕,想着刚才自己不应敷衍他,倒又惹恼他了;但她也知道,若是自己说出真心话,只怕她就真会被他撕碎了。 被吻得眼前发黑,樊离终于放开了她。 他的眸子已冷了下来,没了刚才那种热切。他看着面前娇喘不住的人,鼻端轻笑了一声,“本侯会记住你今天的话。” 爽儿眼睛闪了下,看着樊离,却是终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笑了。 第二天樊离和爽儿用过早膳,兴致来了便拿了画笔,细细描绘爽儿的眉形。 爽儿的眉浓黑隽秀,只需依着眉型略微描绘便极美,在还是萧义山的时候他从不会想有这种情调,重生到这个身体里,原来逍遥侯的一些想法很自然的便进了他的脑子里,印象中,他曾为以前的姬妾做过这样的事。 才描了一半,目光瞟到门口他贴身的亲兵身影一晃,樊离便放下画笔走了出去。 到门外那亲兵跟上来,“侯爷,京畿将军回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樊离的眉梢动了下,向屋里看了一眼。 爽儿的眉才描了一半,正在镜前等着,樊离说声“本侯有事,你自己描”便走了,气得爽儿望着那背影瞪眼。 到了前厅,柳乘风见了樊离就要行礼,樊离伸手挡了,“都是兄弟,免了吧。” 没去主位,挨着柳乘风找个就近的位子坐了,笑道,“这次边疆的战事很险,主力被围,多亏你率小部奋力解救了,扭转战局立下大功,本侯是赏罚分明的人,要重重赏你,金钱美酒,想要什么尽管说,本侯都给!” 柳乘风低着头,没有说话。 樊离一抬眉,“不是这些?难道你要爵位?——便是爵位,本侯也可以向皇上给你讨来,你这功劳也够封个侯了,以后你就跟本侯比肩了,哈哈哈……” 柳乘风仍是不说话。 樊离笑了一阵,渐渐也觉出不对劲,停了笑,狐疑的看着面前的人,“爵位也不要,难道……是要本侯的性命?”面上似笑非笑的,“咱们是过命的兄弟,便是性命本侯也可给你,只是我马上要去边疆,等这场仗打完了,若这条命还活着,就给你!” 柳乘风忙离椅跪了下来,“末将不敢!” 樊离笑了笑,“开个玩笑——你到底要什么?” 柳乘风又沉默了。 半晌,抬起头来,“侯爷,末将不要金钱爵位,末将想向您讨一个人。” 樊离眸光一闪,面上露出不解的神色,“哦?向本侯讨?本侯这里有什么人让你这么看重,我倒是好奇了……” 柳乘风定定看着他,“程爽儿。” 樊离扶着椅子扶手的手一下握紧了,面上却淡淡的,“怎么是她?” “就是她——末将出征前便已想好,若此次征战侥幸凯旋,不要别的封赏,只要她一人!” 樊离的眼睛微微眯起,“你要她做什么?你不知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柳乘风看着樊离,眼睛眨也不眨,“末将想要向侯爷讨个恩典,娶她做我的妻子——末将从未喜欢过女人,唯有她令我动心。她是个好女人,末将想要娶她怜她,想要……” “够了!” 樊离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早没了刚才嬉笑的样子,“你这是被她迷惑了!难道你忘了本侯对你说过的话?” “末将没有忘!侯爷当日对末将说,她心肠歹毒,曾经做过一件极其对不起您的事,您恨她入骨,要末将娶她当侧室报复她;现在也报复过了,她便有天大的不是,您的气也该消了。末将却不觉得她歹毒,反而觉得她很善良很可怜,末将自问从不做违背良心之事,唯有这一件,欺负了这样一个弱女子,末将一直觉得心中有愧,寝食难安,末将要补偿她,要对她好……” 樊离眯了眯眼,“但她已侍奉过本侯!” 柳乘风身子一震,眸底的光芒暗淡了一下,“末将知道。” “那你还……” “末将不在乎!” 他在娶她做侧室之前,便知道这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逍遥侯和她早有肌肤之亲,他娶她不过是方便逍遥侯继续报复她侮辱她。他从不近女色,逍遥侯曾在战场上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为报大恩,他答应了逍遥侯的要求,也觉得对于这样一样逍遥侯口中的恶毒女人,这样的报复也不过分。 然而娶她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她那么好,那么可怜,那么努力挣扎着想要坚强,他本该怜惜她,却是帮着逍遥侯祸害她!他不能忤逆逍遥侯,无法保护她,更无法面对她,以为送她去庵堂会斩断对她的情丝,结果却斩不断;他在侯府见到她却不能碰她,只让他觉得心里像是被烈火烧着一样难受。及至到了战场上,他也想着她,他知侯府几次宣御医为她治病,每次她都遍体是伤,他不敢想象她在侯府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而他,正是令她陷入这个深渊的元凶之一…… “末将在上战场前曾发誓,若能从活着回来,就要向侯爷讨她,娶她为妻,倾尽全力的对她好,让她幸福……” 樊离面色铁青,“他已是本侯的女人,本侯是不会把他给任何人的。纵是厌了烦了,自有其它法子发落,这个你就不要想了。你再另选一样,再难的本侯都给你办到,要她却不成!” “侯爷!” “乘风,本侯当日就和你说过,只求你帮着做这一件事,你若不愿,本侯也不勉强,自会让别人去做;是你自己说愿助本侯办成此事,难道你现在又反悔了吗?” “末将不敢反悔,末将只是……” “既如此,你回去再好好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今日的话就当你没有说,本侯以后也不想再听你提这个!” 樊离“腾”的站起身,擦着柳乘风的身子走了出去。 憋了一肚子莫名的火气,樊离回到内室,见爽儿正懒洋洋的半躺在贵妃榻上,一粒粒的拿了桂圆剥来吃。 她的眉已描好了,还顺手点了朱唇,涂了腮红,乌发上却是不着朱翠,只将墨似的青丝随意的挽个髻,松松的垂下几绺来,搭在胸口处,反显得那一抹酥胸愈发娇俏诱人。 樊离一看爽儿这样子,眉就立了起来,走过去照着她的屁股就拍了一巴掌:老子在前面和兄弟为你闹得不可开交,你倒会享受! 爽儿被樊离那一巴掌打得屁股上火辣辣的,知他没用全力,但她也受不住呀,当时脸色也变了,捂着屁股,“侯爷您这是干嘛,妾身又犯什么错了!” 樊离黑着脸,“本侯看见你这样,就想打你屁股,成天一付没骨头的样子,怎么老是躺着!——以后不许再穿成这样!” 爽儿气得差点晕过去,睁圆了眼睛瞪着樊离,心想你是有毛病吧,这衣服不是你昨天让我穿的吗,还说就喜欢看我穿这件,现在又这样,真是反复无常!至于为什么躺着,想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你昨晚上折腾姑奶奶太厉害,我会到现在还这么半死不活的躺着吗?我愿意啊!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爽儿气的牙根痒痒,看着那人恨不得咬一口!但又知道他皮糙肉厚根本不怕咬她也咬不动,再说她还指着他吃饭呢,哪能得罪他! 她奇怪樊离早上走时还挺高兴,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这样了?再看他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似乎气的还不轻。 爽儿仔细想了想,想不出自己又是哪里做错了得罪了这个禽兽,转了转眼睛,凑过去问,“侯爷,您这是怎么了?谁又招惹您了?” “就是你招惹本侯了!”樊离看着那张近在眼前的芙蓉面,突然心里就很烦躁,语气也十分恶劣。 “……妾身又是哪里做错了?” “你打扮得这么妖妖乔乔,这不是想要勾引男人呢!” “我勾引谁了!” 爽儿也急了,觉得樊离简直不可理喻! 这一阵子樊离极宠她,对她百依百顺的,从来不给她一点脸色,是以爽儿也不怎么怕他了,今天被他这么没头没脑的指责,爽儿又羞恼又委屈,便也口不择言了,“妾身当日在庵堂里可是清清静静的,是谁非要把我弄过来的?在这府里妾身也是安分守己的当下人,也没想过招蜂引蝶,您见我和哪个男人多说半句了?——这眉还是侯爷您今早为我画的,怎么都怨在我身上,您不喜欢,我……我把它剃掉干净!” 发狠的起身,就要去桌案上寻眉刀剃眉。 樊离见爽儿眼圈微红,银牙紧咬的这么一付撩人样子,心里那股邪火再也压抑不住,扑上去一把将她压在身下,“本侯就是被你勾引了!” 对着那张惹他生气的小嘴狠狠吻了下去。 爽儿刚才在吃桂圆,唇齿间全是淡淡的甜香,樊离被那甜香诱惑得血脉喷张,恨不得将爽儿整个人都吞下去,边吻双手已探到人的衣襟里去,寻着那*的所在,将自己挤了进去。 爽儿已被气疯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又不讲理的人! 她对樊离又踢又咬,手也攥成拳在他身上乱捶,然而这一切都阻止不了那个禽兽勃发的欲/望,当她的身体被火热的硬物侵入,时快时慢的研磨,更兼恶意的在某个地方不住顶撞时,她渐渐的抵挡不住,愤怒的喘息变成轻轻的呜咽,终于在他身下软成一汪春水。 几番*,等那只禽兽终于心满意足的罢手放过她,爽儿已是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嗓子更早就哭哑了。 樊离将她搂在怀里,细细吻着她,爽儿气得看也不看他,闭着眼装死。 樊离也不在意,仍旧亲自己的,待把她周身的肌肤都亲过一遍,将唇贴到她耳边,“本侯知道你没睡着,告诉你个事——过几日本侯率部去边疆,和那些蛮子有场硬仗要打,我要带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樊渣真不要脸! 下更在周日。 第48章 陌蜚 爽儿闭着的眼睛一下睁开了。 ——震惊过度。 她再也顾不上装睡,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个人,结结巴巴的,“侯爷,您……您刚才……说什么?” 樊离笑笑,“你听到了。” 爽儿的眼睛眨了眨,想着刚才听到的话:边疆……带她去…… 脑子里“轰”的一声。 她瞪大眼不能置信的看着他,樊离把她这种目光当做一种邀请,便又俯下头,对着她的唇一阵细致的亲吻。 等他亲完了,爽儿脑子也转过来了,忙冲着樊离勉强笑着,“侯爷,战场上不能带女人的,冲锋陷阵的多不吉利啊,妾身还是留下……” “我朝开国的功臣里就有位巾帼元帅,领兵作战不让须眉,先皇还特意封赏了她的家小,谁说女人不能上战场了?” 爽儿唇边的假笑僵住了:怎么把这个忘了! 只得又说,“那位女帅都说是天下星宿下凡护佑我朝的,妾身怎么比得了,妾身只是一介女流啊……军营里都是男子,军法好像不让带女人去吧……” ——不然得有多少随军家属,还怎么打仗了! “本侯是三军主帅,皇上特准可以带个女人在身边服侍的,与军法无干。” “……那,妾身身子不好,自己每天还要吃这么多药煮起来多麻烦,如何服侍侯爷?您要带也得带个身子强壮的呀……” “把你那药做成丸药带着就成了。至于能不能服侍,本侯说了算,你不必操心了。” “可是……” 樊离浓眉一挑,“你这是不想跟着本侯去了?昨天你说想跟在本侯身边的话都是假的吗?” 爽儿冲到唇边的话全被这句给堵了回去,她看着樊离那样离得近了反而更加幽深难懂的眼神,心里颤了一下。 她知道这人心思难测,反复无常,带她去战场这念头也许是他一时兴起,明天醒来就忘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早就盘算好的,那就有她受的了——这一路的颠簸,战场的凶险,还有她之前做好如今被打乱的计划——可都要怎么办呢? 爽儿瘪着嘴,想勉强自己笑但实在笑不出来了。 樊离也不管她,却是托起她的身子,低头细细的吻了下去,直吻得爽儿呼吸急促身子火烫,再也想不了别的事只能随着他的吻逐渐沉沦…… 第二天爽儿醒来,觉得身上像被拆散架过一样,哪里都酸酸疼疼的不想动。正躺着,有下人进来报告,说是金氏让房里的丫环捎个东西给她。 爽儿眼睛一闪,忙起身穿戴了,命人让那丫环进来。 丫环进来后向爽儿行了礼,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个封好的纸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的什么。 爽儿接过那纸袋子,叫人带着那丫环下去领赏,又屏退了所有下人,自己拿过剪刀将那袋子剪开,从里面取出一摞纸来。 她拿着那摞纸翻了几页,眼睛便眯了起来:这恶贼胆子真是不小! 彼时盐都由朝廷专门贩卖,偏有人为了牟利,贩卖私盐,被捉住了便是重罪。逍遥侯暗中控制了南方几个贩卖私盐的大户,帮他们打通关节,任他们贩卖私盐,自己从中获取好处,金氏给她的那摞纸上,记录的便是这件事。上面的每一笔帐都记得十分清楚,还有那些贩盐大户的亲笔书信和私下签的契约,绝对不会有假。 这份证据拿出去,至少是革职的罪名! 爽儿拿着那摞纸,心里暗暗计较:她本来已计划好了,只等着樊离一出征,她就打着他的名号去程家把她娘接出来,她们母女逃到外地没人知道的地方去定居下来;她手里攥着这些证据,不怕樊离再来纠结她。结果樊离突然要带她去战场,那她这一切计划就都打乱了,她娘势必还要在程府待一阵子…… 爽儿知道,边疆战事吃紧,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现在告发逍遥侯多半不会让他得到重罚,她不如先留着这证据,耐心等一阵子,选个有利的时机再去告发,一定要一击即中,让那人无法翻身! 这么想着,她小心收好了那摞纸,这才心满意足的躺回床上盹着去了。 幽暗的屋子里。 金氏看着身旁的男人,“那证据有多大效力?” 孔管家捋着胡子,“贩私盐是死罪,他虽没亲自经手,但却操纵别人去干,查出来至少要革职。” 金氏眼睛闪了下,“只是革职?他功绩赫赫,万一天恩垂怜,竟从轻发落了可怎么办?这次不借着小娼妇的手扳倒他以后可没机会了……” 孔管家冷笑一声,“表面上是贩卖私盐,但若细查起来,后面还藏着笔帐,却是他有几条命都不够抵的……就让那小娼妇去告,告下来树倒猢狲散咱们远走高飞,告不下来事败了,他恨的会是那小娼妇,和咱们可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金氏的唇角挑起来,“果然还是你点子多,我说当日那小娼妇找上来你不急呢,原来早就想到这里了……” 孔管家搂过金氏,低头吻着,“为了咱们二人,当然要多想一些,我在官府都打点好了,一有风吹草动咱们就走,绝对连累不到咱们……” 一时间室内再没有其它声间,只有二人压抑的喘息声…… …… 樊离看着下人将爽儿的行李抬上车,临了又加了句,“把那几件新做的外套也带上。” 在他臂弯里的爽儿抬起脸来,“侯爷,妾身带的这些已够多了。” 樊离扯下唇角,把她大衣的带子系好,“边疆地处苦寒,你到了就知多冷了。” 爽儿由他给自己整着衣服,面上柔顺,心里却冷笑:再冷也不过这一阵子。我再最后陪你这一程,回来就是你的死期了! 她低着头,没有看到樊离看向她时那种专注的眼神。 边疆那种地方条件艰苦,本不该带她去,然而外有景阳公主虎视耽耽,侯府里又接连出事,他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如果留她一人在这里,说不定哪天出了事,他在战场上鞭长莫及,倒不如带着她在身边,时刻让她在他视线范围之内——当然,除了这些理由,最主要的,是他想天天见到她。 樊离抱着爽儿上了车,自己翻身上了战马,挥鞭启程。 这一路餐风露宿,加急行军本是极艰苦的,然而爽儿一直坐在主帅的军车里,一点风寒也没受到,只是旅途颠簸些,晚上格外疲乏,几乎都是一挨着床就睡了。樊离却是白天行军,晚上挑灯研究战术,研究完便搂着她睡了,倒也没有再折腾她。 不日到了前线,防守的官兵接应了,樊离直接让他们引着他去巡视前方的哨所。 爽儿被安排进了主帅的营帐,行进了一天她也累了,再加上边疆果然如樊离所说,格外寒冷,爽儿出了军车就冷得打个喷嚏,她觉得十分乏力,稍稍梳洗了下,也没吃东西,便倒下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正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温热的舌探了过来,不住舔吻着她的面颊脖颈,爽儿被痒得咯咯笑,下意识的伸手推着那人,“萧义山,别闹……” 才说出口,心里一激灵,她就醒了。 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 樊离的眼睛又深又黑,他盯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爽儿嘴唇发干,心里一阵狂跳,也想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竟在梦里把萧义山的名字叫出来了。她看着樊离的面色,在跳跃的烛火下显得有些阴沉,心里有点害怕,只得勉强笑着,“妾身刚才做梦,不知梦到什么随口说出来了,醒来就忘了……” 樊离一言不发的盯着她,那眼神很奇怪,爽儿被看得不自在,别开眼去假意揉着头,“侯爷,妾身头晕……” 樊离本来紧紧看着面前的人,听她这样说眸光闪了下,忙倾身扶住她身子,“怎么了?” 手掌贴上她额头,试她的体温。 爽儿一心想要将刚才那档事岔过去,故意将身子软绵绵的靠在樊离怀里,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的样子,长睫似翕似阖的,也不说话。 樊离试了爽儿体温没有异常,只是见她脸色确是显得比往日苍白些,沉吟了一下,拿过旁边案子上的那碗热粥,“吃点东西。” 爽儿本来没胃口,但她更怕樊离又问她,于是低着头,很乖巧的将樊离喂的粥一口一口吃了进去。 樊离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一心只想问她刚才梦到了什么,她笑着叫出萧义山的名字,可是因为梦到了以前的事?她酿那酒又抄了那些经文,可是还想着他? 只是,萧义山不会回来了,他现在是樊离,她若知道了,会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饭渣终于开始检讨自己了。 第49章 陌蜚 喂着爽儿吃完那碗粥,樊离便搂着她躺下了。 他本来还想说点话,刚吃完就睡毕竟不好,怕她存着食,但爽儿恹恹闭着眼睛,一付没精神的样子,樊离说了几句见她不怎么答话,就没再勉强,由着她睡了。 随后的一段日子,樊离都是天不亮就起身去前哨巡查,至晚间和部下们研究好战事了才回来。爽儿一天都见不到他,晚上他回来时她又撑不住睡下了。对于此次的战事,爽儿并不知情,然而看樊离重视的程度,她约略也感觉到,形势非常紧张,偶尔她觉得闷了,会扒着军帐的缝隙向外看,来往的军士都是面目严肃,行色匆匆。 这天,爽儿正在帐中坐着,帐帘一挑,一个亲兵捧着盆热水进来,爽儿知这是要她净手,便走过去。待到近前,那亲兵抬起头来,爽儿看了那人面貌,眸光一闪,“是你?” 却是之前在侯府见过的,找过五夫人贺氏的那个男人。 那人冲着爽儿点了点头,“在下张二牛。” 他自那日离了侯府,便依爽儿指引报名参了军,因他原有些武功根底,很快就混进亲兵队里,那天爽儿贴着帅帐向外看,恰被他看到了,故今日过来相见。 爽儿见了那张二牛,有种异乡遇旧识的感觉,心里也很高兴,问了几句他的情况便说,“这战事到底如何了,还有多久才有结果?” 她和樊离到这里已近一个月,有时夜里也会听到前面的厮杀声,却没有见营帐有移动的迹像,看情形我军应该是防守的。爽儿不知这守还要多久,她有些惦念她娘,又不好问樊离,正好碰见张二牛问一问。 张二牛低声说,“也就是这几天了——我们之前一直在守,就是为了拖住敌军,再拖几天大部马上到了,这边的敌军就能一举歼灭了。” 爽儿眼睛眨了眨,她不明白行军打仗的事情,既然张二牛说这仗快结束了,她也得为后面的事做些准备。 爽儿想了想,看着张二牛,“这次辛苦你了。逍遥侯作恶多端,总得有个了断!等这仗打完了回朝的时候,你……” 凑过去在张二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张二牛不住点头,临了道,“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保管让那厮死无全尸!” …… 樊离进来时,爽儿正在灯下绣着什么,见了樊离忙站起来,“侯爷……” 樊离少有的回来早些,走过去看她手里的东西,却是个香囊。爽儿在这里为了安全起见不能出去,终日无聊,便做起未出阁时在闺房的活计来消遣,饶是她绣的慢,这一阵子也绣了几只了。 樊离托着那香囊,见上面绣的几杆青竹一汪碧水,倒是雅致,细闻有股淡淡的异香,翻开来看时,见里面装了几颗赤红的果子,却是天山圣果。 不由笑了,“你倒会选材料。” 爽儿被樊离抱着坐在她腿上,娇声说,“侯爷,这香囊里就要装些小巧精致的才好,妾身觉得这果子很香,装在这里不是很合适?” 天山圣果是番邦进贡的,本是极稀有之物,然而樊离拿来给爽儿调补身子用来毫不心疼,爽儿房里这种奇珍异宝多了,便也不觉得如何,离府时随手带了几颗,只觉得异香有趣,今天便用来绣在香囊里了。 樊离拿着那香囊,目光却一直落在爽儿脸上,她的脸庞被烛火映得红扑扑的,来边疆这段日子饮食不及侯府精细,她倒是看着气色比之前还好了。 樊离笑了笑,将那香囊揣到怀里,“回去后给本侯多绣几个,明天就拔营了,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爽儿绣那个只为自己解闷,没想着被樊离收了去,心里十分不忿;但听樊离说明天就拔营回去,又是高兴:她白天时已将那证据的所在告诉了张二牛,让他提前赶回去寻了那证据呈交上去,等樊离回京,估计这张网已经布好了,他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到时候她就能带着她娘远走高飞了! 这么想着,爽儿禁不住喜上眉梢,樊离见她那样子只当她是想家了,也没说什么,搂着她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好像就在耳边似的。 爽儿被吓得在梦中惊醒,抬眼一看,外面火光冲天,樊离到了前线一直都是合衣而卧,早她起来冲到帐外,爽儿听到兵卒慌张的声音,“侯爷,是偷袭!” 爽儿心里一惊,便见樊离沉着脸从外面进来,扬声说,“这里不能待了,咱们快走!” 一面说,一面抓过自己的大氅披在爽儿身上,爽儿只觉得心里像是被千万匹马踏过似的,动荡不已,也顾不得再收拾什么,便被樊离握着手扯了出去。 出了帐才看到外面的景象竟是如同修罗场一般,到处是火光,到处是厮杀的人影,触目所及尸横遍地。 爽儿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要吐,樊离抱着她上了一起上了战马,让她面冲着自己胸膛,又拿大氅裹好她,让她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催动战马,向西北的豁口冲了出去。 爽儿面朝着樊离胸膛,什么也看不到,马上颠簸的厉害,她只能用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腰,把脸挨在他的身上,耳膜里樊离粗重的喘息声似是比外面的厮杀声还要大,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害怕,或是已经吓得麻木了,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是跳得飞快,快得要从胸膛里出来一样,脑子里却是空空荡荡,在这种时候居然什么也没想,只是听着那人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樊离抱着爽儿,骑着战马,直向着西北的豁口冲过去,一路上不断有敌方的兵士冲上来阻挡,都被他用枪挡开了,眼看着快到豁口,奔跑中的战马突然一声嘶鸣,不知被什么撞到,竟然前蹄腾空立了起来。 爽儿从没骑过马,在马上掌握不好平衡,本来就已摇摇欲坠,马突然立起来她的身子登时向一旁歪过去,眼看要掉下来! 爽儿惊得张大了嘴,连声都发不出,一条强健的手臂却猛的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又拉回马上,牢牢圈进樊离怀里。 爽儿还在惊魂未定,突然觉得右边有闪光刺她的眼,目光向旁边一扫,见斜刺里有个骑马的战士手挥着长枪冲过来了,闪光的正是他的枪尖! 那人骑着马越来越近,知道樊离勇猛不能靠近,但也看出樊离对手臂中护着的人十分在意,竟是不刺樊离,枪尖一转,向着爽儿狠狠刺了下去! 爽儿被樊离抱着,身子一动都动不了,便是樊离松开手,那人枪的来势太快,她也根本躲不开,她的眼睛大睁着,觉得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她眼睁睁看着那枪刺过来,樊离用手臂搂紧了她,另只手拨转过马头,将自己的身子挡了过去…… 耳畔中只听樊离一声闷哼,爽儿手搂着他腰的地方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 对方那名马上的武将却被樊离借这一挡之势用枪挑了下去。 除了那武将,身边再无可以阻挡他们的人,樊离一扯缰绳,催动战马向那豁口冲去。 守着豁口的士兵见了纷纷后撤,却不知谁喊了一声“放箭!”瞬间羽箭就像雪片一样向着他们射过来了…… 爽儿不知他们是怎么冲出去的。 她只知道樊离一手紧搂着她,用身子把她护在怀里,另一手持枪不断拨着那些羽箭。战马的奔跑一刻未停,羽箭破空的声音和那些人的呐喊声终于渐渐远了,被抛到后面,到后来完全听不见了。 爽儿心惊肉跳,只觉得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令她觉得恐惧的时刻,她的手都木了,却是僵硬的搂着那个人的腰松都松不开,她能感觉到指间那温热的液体越流越多,粘腻腻的流了她满手。 又不知跑了多久,战马越跑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才一停住,樊离的身子便重重的从马上滚了下去,连带着爽儿也跟着滚下去。幸好爽儿是被樊离搂在怀里,掉下去时她落在樊离身上,除了疼一些并没受什么伤。 爽儿趴在樊离身上,浑身抖个不住,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只觉得骨头都要散了似的,手脚更是软软的抬都抬不起来。 她就那样趴着喘了半响,没见敌兵追上来,心里稍安,感觉上自己缓过来一些了,便想起来,刚一动,身子却被樊离的手臂紧紧搂着又拉了回去,动都动不了。 她皱了皱眉,轻轻晃着那人手臂,“侯爷,快起来,咱们离开这儿……” 晃了几下,樊离却是一动不动。 爽儿抬头细看,樊离脸色铁青,双目紧闭,已然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樊渣终于倒霉了. 爽儿喂,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虐待他报仇挖! 第50章 陌蜚 爽儿愣了一下,看着那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一时心里一阵狂喜。 你这个禽兽,想不到也有今天! 她想到樊离之前对她做出的种种,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就掐上他的脖子:禽兽,天理循环,你这是遭报应了! 杀了他,她就自由了…… 爽儿觉得自己脑子里全被报仇的念头填满,兴奋的气息都不稳了,只想尽快解决了这禽兽的性命! 然而当她手指快要摸到樊离脖子时,指尖却被那盔甲的边沿扎到,爽儿疼得一激灵,伸向樊离的动作便停住了。 她紧张的看着那个人。 樊离在刚才失血过多,现在是真的晕过去了。摔下来这么半天,也没有醒。爽儿觉得身下湿乎乎的,还有液体不断涌出来,她知道,那是樊离的血。 她心里一动,迅速警惕的抬眼看了看四周,后面没有追兵的影子,不远处有个破庙。 爽儿眯了眯眼,用力挪开樊离的胳膊,先把自己的身子移出去,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看着躺在地上那个人,很想冲上去在他身上砍几刀,又想着不管他了自己一走了之,但是最后,她终于还是弯下了身子,费力的把樊离的手臂抬起来用绳子缠在马鞍上,赶着那马拖着樊离,一点一点的向破庙走去。 到了庙门口,爽儿推开庙门往里看了看,见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她回身砍断了拴着樊离手臂的绳子,用尽吃奶的劲儿拖着樊离的身子,一点点的把他挪进了大殿里。 进了里面,爽儿一下子坐在地上,只觉得眼黑心跳,气都要喘不上来。 樊离的身形和她相差太大,她这半日又惊又吓的颠簸着,又没吃东西,早就没什么体力,拖着樊离走了这几步的距离简直要了她的命。 爽儿边喘着,边看地上那人,见樊离被这样折腾也是毫无反应,仍是昏迷着,心里愤愤的想:倒是便宜了你,姑奶奶先留着你的狗命,过后再收拾你! 她走到庙外,从马腹侧的袋子里掏出干粮和水,又看了看周围的情形,确认没人看到,一刀砍了拴马的缰绳,放那马自己跑了,又从庙里找把破扫帚,把拖着樊离过来这落在路上的血迹扫干净,这才进到庙里,从里面把庙门顶好。 做完这些,她这才觉得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了,刚才在马上逃命时顾不上,现在一放松身子软得跟摊泥似的,更是酸疼的要散架。 爽儿浑身脱力的背靠庙门坐在地上,手抖着从那袋中取出水来喝,又吃了几口干粮,这才觉得缓过来一些;又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走到樊离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她应该杀了这个人的,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在她的指尖被盔甲扎到时,尖麻的疼痛突然让她意识到樊离还不能死。 现在是兵荒马乱的战时,这里又是两国交界的异乡,她人生地不熟,也不知周围潜藏了多少危险,如果身边没个男人,估计凭她自己是回不了京城的,很可能还没上路就被强盗恶霸侮辱杀害了。即使她侥幸回去了,逍遥侯死了只有她活着,别人十九会起疑,便是不起疑,以金氏那样的人还能容她吗?——若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去,她就救不出她娘,办这一切都没意义。 思来想去,只有樊离在,她才是安全的。 ——不如先救了这禽兽,等和他一起到了京城,张二牛早已经举报了,自有朝廷的人来抓这恶贼,她再想法解救她娘! 爽儿蹲下了身子,试探地摇晃着樊离,“侯爷?……” 摇了几下,樊离仍是没有动静。爽儿感觉他身子热得有点不寻常,手一探他额头,发现他是发起烧来了。 爽儿眉梢动了一下,解开他身上的盔甲检查他的伤口。 凭着记忆,她在樊离腰侧找到了那处枪伤,伤口不大,但却很深,有暗色的血不住流出来。爽儿眯了眯眼,拿水冲洗了那伤口,挤出些污血来,又用刀割下一角战袍,帮着樊离包扎上。 觉得他的盔甲碍事,爽儿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樊离的盔甲脱下去,让他只穿着战袍。 樊离伤的不轻,又失血过多发着烧,爽儿为他包上伤口止了血,他仍是没有醒,到了晚上身上反热的更厉害了。 爽儿有点为难了。 樊离的情形,是一定得找大夫看看的,至少要吃些药退下热去。但她人生地不熟的,大晚上去哪儿找大夫,况且樊离这伤一看就是战场上落下的,万一走漏了风声引来敌兵,那可是死路一条了。 “真是个祸害,连老天都不想让你活着,死了倒干净!” 爽儿自言自语着,心里却有点着急,她凑近了仔细检查樊离的伤势,无意中手剐到他胸前的衣服,将那衣襟掀开一角,将里面一个物件露了出来。 爽儿一看那露出的颜色,眸光一闪,手指一勾将那香囊拽出来。 那香囊上面绣着几杆青竹一汪碧水,只是因为被樊离贴身收着,竹叶上已被染上血迹,闻上去隐隐有股异香——爽儿撇了撇嘴,心想这禽兽侵吞了她的香囊,却在关键时候保了性命,真是狗屎运! 爽儿用力将那香囊扯开,从里面掏出一粒天山圣果来,掰开樊离的嘴塞进去,又灌了他几口水,看着他把圣果咽了。 这天山圣果每年由番邦进贡来,据说对疗伤续命有奇效,樊离把这些都送到爽儿房里,爽儿却拿着绣了香囊,到如今用来给樊离疗伤,转了一圈,算是又回到原主手里了。 爽儿喂着樊离吃下圣果,知他一时醒不过来,也不知那圣果究竟效力如何,只好等到明天再看。她从半夜起折腾到现在,已是又乏又累,虽然裹着樊离的大氅,毕竟现在的季节,边疆格外苦寒,爽儿觉得身上一阵阵泛冷,看樊离发着烧身上倒是跟个火炉子似的,想了想,她便偎在那个人身上,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这一觉初时睡得极不踏实,恶梦不断,还冷得厉害,爽儿觉得自己像是落进个冰窟窿里似的,冻得瑟瑟发抖;但是到后来,竟然不那么冷了,有团温暖包住了她。爽儿似梦似醒间还以为是在军帐,舒服得不想睁眼,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掌心被什么尖尖的东西扎到,随手一摸,似乎是干草。 一下就醒了,睁开眼发现面前有个火堆,自己正躺在一堆干草上。 她的眸光闪了下,迅速回头,身旁空空的,樊离已不在了。 爽儿心里一惊,正不知怎么回事,庙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看着女子扯起唇角,“醒了?” 爽儿没想到那天山圣果竟然有这样大的功效,只一夜功夫樊离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怔怔的看着那个人走过来,步子又稳又快,一点看不出受伤的样子,也不知是那圣果神奇还是樊离底子好,恢复快,他的眼睛又恢复了那种犀利的气势,只是面色因为失血的缘故稍微差了点。 樊离走到爽儿身前,将手里的包扔给她,“把衣服换了,咱们得尽快离开这儿。” 爽儿一看,包里是几件粗布的女装,樊离自己也已换了装束,现在的穿戴看着像个农夫。 她的衣服还是侯府里的,经过昨天沾了不少血,确实不能穿了,这么出去也太显眼。爽儿背过身去边换着衣服边问,“侯爷,咱们要去哪儿啊?” 樊离沉声说,“前面不远有个村庄,咱们先过去安顿下来,等待援兵。” 爽儿的动作停了一下,有些迟疑,“……就只等着?” 要是那援兵一直不到可怎么办?难道在这里等一辈子? 一只粗砺的手掌包住了她的,樊离从后面搂住她,慢慢把她胸前的衣带系好,贴着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烫烫的吹进她耳道,“这周围都是对方的人,硬闯就是送死。我在来路留了记号,咱们的人看到了,自会来接应。” 含住她的耳垂轻轻一咬,“本侯不会让你闷的。” 爽儿周身战栗了一下,又羞又恼的推着樊离的手,“您还是先让妾身赶快换衣服吧,万一追兵来了就不好了。”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闲心想这个,昨天真不该给他那颗圣果吃,直接让他烧死算了! 爽儿真有些后悔自己昨天对这禽兽太好了,即使要他活命,也不必给他那圣果吃的,顶多掰半颗喂他,让他稍微缓过来一些,半死不活的就好。 看现在他这样子,简直是又要忘乎所以了——他便是天王老子,在人家的地界上也得收敛点,援兵在哪儿,现在还没影呢! 作者有话要说:虎落平阳啊,樊渣得当一阵子草民了。 不是侯爷,就没权势可以欺负女主啦:) 第51章 陌蜚 爽儿换好了衣服,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看樊离瞅着她表情怪怪的,估计自己打扮成村姑的样子必定很滑稽,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妾身的样子很好笑嘛?” 樊离走过去,把她鬓角的一根稻草摘下来,“村姑都长成你这样,庄稼汉就只在家陪老婆,没人下地干活了。” 爽儿面上红了红,心想这人什么时候了还不正经,樊离已拉了她的手,“走吧。” 两人出了庙,沿着大路走了没多久,果然看到个村子,樊离和爽儿走过去,装作逃难离乡的难民,打听这里的情况,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 奔波了半日,终于在村子最里面找到三间茅舍,屋主是个年老的寡妇,无儿无女,樊离和爽儿自称逃难的夫妇,两人把身上的散碎银子都给了她,说好包下其中一间屋子居住,余下的银钱走时再结。 虽然简陋,总算暂时安顿下来了。 二人进了屋子,爽儿累得一下子倒在床上,动都不想动。 樊离却又出去,一会儿提了壶热水来,倒了两碗在桌上晾着,又倒了一些在盆里,自己随意坐在凳子上,招呼床上的人,“宝贝儿,过来帮个忙。” 爽儿懒洋洋的看过去,见樊离已脱掉了上衣,露出麦色精赤的胸膛,下面只穿条短裤,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帮我把这个取出来。” 樊离转过身,爽儿这才看清,原来他背上还有处箭伤,只因他穿着盔甲,肌肉又结实,箭射在他身上经过这一路颠簸竟然断了,只箭头留在里面,此刻还往外淌着血迹。 爽儿的眼睛闪了一下:她以为他只被那武将枪伤了腰侧,一直不知道他还有这处伤——这禽兽还真能忍,从庙里直到现在才说! 看他那伤,应该只伤到皮肉,没有性命之忧,但箭头留在里面也不行,确实得取出来。 爽儿抿了抿唇,虽不愿管他仍不得不下了床,走到樊离面前,“妾身要怎么做?” 樊离将柄短刀递到她手里,“用这个,取出来。” 爽儿拿着那柄刀,转到樊离身后,细细打量那伤口。 不看不知道,原来樊离背上不止这一处,竟是深深浅浅,遍布了很多旧伤。 爽儿眸光一闪,“这是?……” “之前打仗时留下来的。”樊离的声音淡淡的,似乎这是很正常的事。 爽儿就不再说什么了。 垂下眼睛,沉着声,“妾身要取了,您忍着点。” 握紧刀狠狠的向那处箭伤刺下去。 刀子扎进肌肉里时,樊离的身子僵了一下,却是一声不吭。 爽儿咬着牙,心里知道只要再往前推一点,就能结果这禽兽的性命,她要竭力压抑着自己这念头才能不这么做。深深的吸了口气,感觉到刀尖已碰到箭头,明明再一挑就能挑出来了,爽儿却故意将刀往里送了送,在那伤口上反复碾转了几圈。 樊离仍是没吭声,额上的汗却是一下冒出来了。 爽儿唇角冷冷的挑着,“妾身害怕,手抖的厉害,您多担待些。” 刀尖咬住那箭头,向外拔的时候故意用了蛮力,箭头出来时将里面的皮肉都翻出来,皮开肉绽的。 樊离一声闷哼,爽儿用块手巾捂住他伤口,又帮他擦拭额角的汗,“妾身没经验,不知那箭尖是带倒钩的,倒是让侯爷多吃了些苦头,您可不要怪妾身……” 强壮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樊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痛快吗?” 爽儿心里一颤,冷着脸别开眼,“鬼才痛快!妾身见了血都要吓死了,以后再也不要做这样的事!” 用力要抽开手却是抽不出,反被樊离一把拉进怀里,“脾气越来越大了,才说了一句就恼了,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谁要和你过日子了! 爽儿愤愤的瞪着樊离,有些后悔刚才力气用的小了,应该剜下他一块肉来才好! 看到刚才捂着他后背的那块手巾已经被血浸透了,忙推了推他,“血止不住,您还是上点药吧。” 看他那血流的还挺冲,爽儿从怀里取出那香囊来,就要拿天山圣果研碎了给他敷上。 樊离却用手挡了一下,把她的手连着那香囊一起握住了,“皮外伤,还用不着这个。” 从桌案上拿过刚才在村里药铺买的金创药,示意爽儿帮他抹上。 爽儿拿了那金创药为樊离涂抹伤处,心里暗想:倒是有了这剖腹藏珠的习气了——这圣果就是止血救命的,留着它,现在不用什么时候用呢? 到傍晚时,爽儿向房主老太太讨了几块腌菜,两人就着剩下的干粮胡乱吃了,算是对付过了晚饭。 饭后,她看着樊离将那香囊取出来,倒出圣果细细的研碎了,都掺进给她吃的药丸里。 樊离端着一碗水,另只手拿着一粒药丸送到爽儿嘴边,“吃吧。” 爽儿看了樊离一眼。 他以为她是嫌苦,柔声哄着,“明天给你寻些糖来,今晚先将就吧。” 爽儿接过那药丸,放进嘴里嚼着。 那药丸是将她在侯府吃的汤药蜜制而成的,便是为了出门带着方便。平时吃起来是有些苦,今天嚼着倒有股淡淡的香味,爽儿知道是掺了天山圣果的缘故。 就着樊离的手把水喝了,两人收拾了碗筷,又约略整理下屋子,天便全黑下来了。 爽儿恹恹的躺回床上,扯过棉被将自己盖住,仍是觉得冷。这边疆果然如樊离所说,地处苦寒,比京城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爽儿原先就耐不得冷,侯府里有地龙,军帐里有火盆,都还好,如今在这简陋的茅舍里,哪去找地龙火盆,当地的人习惯了倒不觉得什么,爽儿便有些受不住。 明明盖着被子,却觉得像是盖了块冰,被子里一点热乎气都没有,手脚冰凉冰凉的,冻得都发木。 她不由有些想念她娘。 刚到程府的时候,因为年纪小,她就和她娘住在一起,冬天里没火盆屋子里也是很冷,她娘就抱着她睡,那会儿娘的脑子还清明,经常给她讲外公家的事情,她才知道原来她娘曾经也是千金小姐,当年嫁给她爹的时候在当地也是风光大办过的。 她那时懵懵懂懂的,只记住娘的一句话:女人一辈子也就嫁一次,选个好人家,风光嫁过去,老了也有个念想。 这句话她牢牢记在心里,嫁给柳乘风的时候她本来还抱了一点希望:虽不能风光大嫁,总是个好人家,小心服侍着等以后站稳脚根,她可以再想法子照应她娘。结果那禽兽还不放过她,将她强带进侯府。 她后来的路走得一步不如一步,以前是侧室,现在连侧室都不算,别人暗地里都在耻笑她;如今更提心吊胆的藏在这边疆的村子里,不知能不能活着回去,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娘服侍她娘呢? 爽儿觉得心也冷了下去,当樊离躺上床时她把身子背过去,理也不理他。 樊离从后面搂住她,手臂穿过她的腰握住她冰凉的手,“睡了?” 爽儿不吭声。 樊离把她的身子转过来,见她闭着眼,眼睫上却湿漉漉的,微微有些诧异,“怎么哭了?” 伸手去摸她的脸。 爽儿想扭开脸不让他碰,却哪里能躲的过? 樊离的手捧住她的脸,仔细打量她,“到底怎么了?” 爽儿一下睁开眼,恼怒的,“我冷!” 樊离的眉抬了一下,看她的鼻头不知是冻的还是哭的,红红的,唇也委屈的嘟起来,那样子又可怜又可爱,像个乱发脾气的小孩。 笑了笑,抓过她的手贴在自己胸膛上,“这样呢?” “脚也冷!” 用腿缠住她冰凉的小脚,手臂也环紧她,让她的身子和自己火热的身体密不可分,“好了吗?” 爽儿用力推着樊离,脚也胡乱踢着想要抽出去,“不好,闷死了一点不舒服!” 老天爷真是偏心,她这都要冻僵了,他还能热得流汗;爽儿看樊离唇角翘着的样子心里就有股火,使劲在他怀里扭着身子要脱出去:冻死了也不要他抱着! 樊离任爽儿折腾,手臂却是越环越紧了,到最后把人牢牢锢在怀里,让她再也动不了,还解了她的衣服,让爽儿只着亵衣,他却是裸着上身,两人的肌肤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贴在一起。 抓住她乱推的手在唇边吻着,“乖,你再动,我可就要做别的了。” 爽儿的嘴微微张大。 腿根处有个硬硬的东西顶住她,暧昧的慢慢磨蹭着,樊离的眸色已经转黯,呼到她面上的气息都是烫的,“做了就不冷了。” 爽儿简直要气疯了——还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她又恼又怒,却又怕他真的硬来,只得忍着气放软了声音,“侯爷不要——您那伤还没好呢。” “伤的是上半身……”拉过她的手覆到自己腿间,“这可没伤着。” 爽儿的手被樊离压着按在那里,脸一下烫起来,抽了几下抽不开,抬起头来可怜兮兮的,“您饶了妾身吧,妾身身上不舒服……” 樊离看着身下那张小脸已泛起了红晕,一双眼睛水光闪闪的,就像挂着露珠的黑葡萄,眸色倏忽又黯了几分,低头吻了下去。 爽儿感觉到手里那怪物不住膨胀着,蓄势待发的样子,吓得一动不敢动,委委屈屈的,“侯爷……” 樊离隔着那层亵衣,轻轻吮咬着爽儿胸前的甜果,手也挤进去,一寸寸抚着她的身子,“那就不做……让我亲亲……” 爽儿被樊离厮磨的面红耳赤,身子也热起来,她不敢乱动,更怕动静大了让房主听到,只能用嘴咬着手指,呜呜咽咽的,难受的不得了。 感觉到樊离的手向她腿间摸去,爽儿魂都要吓飞了,一把按住那条手臂,颤着声,“别……您说了只亲亲的。” 都要哭了。 樊离哑着声,“我是让你舒服。” 手继续向下爽儿根本拦不住,顺顺利利的挤进一指去。 才进去一点儿,樊离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眼看爽儿。 爽儿俏脸涨得通红,咬着唇,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爽离。 樊离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就着那早已湿润不堪的润滑,又往里深入了一点,“这么想了?” 爽儿觉得自己简直没脸见人了,这回想推樊离却是自己身上软绵绵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只能将头埋进他怀里,不敢看他。 樊离不再笑她,只是紧紧搂着她,一边细致的吻她身子,一边将埋进她身体的手指缓慢研磨,还在某处凸起的地方轻轻刮着。 爽儿呜咽了一下,几乎是立时便受不住的绷紧了身子,觉得自己像要被体内的火融掉了似的。 樊离见爽儿已是泪眼迷离,神情间全是难忍的春意,再不复刚才忧思伤怀的样子,唇角扬起来,低头吻住了那张微启的樱唇。 这一夜,爽儿起先很冷,到后来,她觉得自己要被热化了…… ……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樊渣其实还可以再挽救一下…… 第52章 陌蜚 第二天爽儿被村里的鸡鸣声吵醒。 她看着微微泛白的窗纸,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在边疆。 床上空荡荡的,樊离已起身了不知去做什么,爽儿觉得怀里暖暖的,摸出来一看,是个装了热水的皮囊。 禽兽!别以为给颗糖吃别人就忘了你做过什么! 她面无表情的将那皮囊又放回被子里,抱着在床上躺着,昨晚被那禽兽折腾的死去活来,到现在她身上还软软的没有力气,这又不是侯府,她起来了也没事做,索性再睡会儿。 正迷迷糊糊的,房门一响,有人进来了。 爽儿困得睁不开眼,却是闻到一股香气。 床板一晃,有个影子压了下来,温热的气息呼在爽儿脖颈间,那人在她面颊上轻轻吻着。 爽儿刚才闭着眼,现在若睁开倒让人发现是装睡了,只得忍着不动。只是相由心生,她心里不乐意,唇便微微嘟了起来,自己还不察觉。 低低的一声笑。 樊离咬着她的耳朵,“还不醒?” 舌沿着耳道舔进去。 爽儿受不住的浑身都颤了一下,睁开眼来,面上带着三分薄怒,“别闹了!” 晚上不让睡,白天还不让睡,叫不叫人活了! 樊离见她睡眼微饧柳眉倒竖的样子,却是笑得更欢畅了,手指卷着爽儿发梢,“起来吃点东西。” 爽儿眨了眨眼,目光扫过案台,见上面放着两付碗筷,香气便是由那儿飘过来的。 她看向樊离,他眼里也带着笑,“我做的。” 堂堂侯爷居然也会去灶间做饭? 爽儿觉得这事新鲜,这世上能吃到逍遥侯亲手做饭的人怕是没几个,她可不能错过! 忙起了身,穿好衣服走到桌案前,看那碗里盛的是粥,桌上还有两碟小菜。 爽儿挑了下眉。 她虽是女人,但自幼在程府有下人服侍,嫁了人更是一应由人伺候,女红诗书还好,做些粗使的活计也凑合,做饭她还真不会。樊离贵为侯爷,只能比她更尊贵,哪有机会下厨了? 是以爽儿猜测,眼前这些卖相虽然还成,味道可就不一定了吧? 拿勺舀了一点粥送到嘴里,又夹了口小菜品尝,爽儿的眉又动了一下。 入口滑糯,米粒煮得软软的,应该很费了一番功夫。 樊离看着她,“怎样?” 爽儿把勺放回去,“粥太淡了。” 樊离听了拿过那碗粥喝了一口,“盐巴没了,今天去集上买一些。” 爽儿不理他,绕到另一边去拿起那碗没动过的粥慢慢喝了,又去外面向房主打听了市集的位置,就拿出纸笔来,将昨天清理屋子记下的所缺之物列出来,打算今天去市集先捡重要的买。 交了房租,所剩的银子已不多,先买哪样后买哪样都得计算着,爽儿算了一会儿就觉得头疼:当家真是个麻烦活儿。 樊离就坐在旁边看爽儿写那单子,突然来了一句,“这日子过得太素了啊——连点儿肉都没有。” 言毕,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爽儿看樊离那样子,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又起来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命都顾不上还想着吃肉——吃西北风去吧! 狠狠的瞪了那个没心没肺的人一眼,一把扯过桌上的纸,起身走了。 因为樊离的样子太显眼,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去市集的差事便落在爽儿身上。 爽儿一个人走在这小镇的集市上,听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看着虽不及京城丰盛却也是林林总总的各色货品,觉得既新鲜又有趣,出门前那点儿火气便消了,全付精力都用在采购上。 毕竟是女人,虽然手里攥着张单子,爽儿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被别的吸引。 此刻,她便站在一个卖脂粉的货摊前,比较着手里的两样胭脂,取舍不下。 “这位娘子,您肤色白,配哪种颜色都好看,不然两个都带一点儿吧?” 卖货的小贩巧舌如簧,爽儿被他说得动了心,就想让他包起来。 “上好的五花肉……炖肉熬汤滋补身体……” 旁边摊位恰巧是卖肉的,屠夫在肉案后吆喝的十分起劲。 爽儿眼睛眨了下,转过头看着肉案上摆的那些肉…… 樊离正在屋子里睡觉。 梦里,落云山的兄弟们围在他身边,大家推杯换盏,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快活。 樊离在梦里露出笑来,含糊着,“老五,再来一碗……” 一阵肉香飘来。 樊离以为还是在梦里,翻了个身,继续去追逐那梦境。 但这回的梦似乎有些不同,太真实了,肉香一直萦绕在身边,似乎近在咫尺,还越来越浓。 樊离睁开眼来。 爽儿冷着脸走进来,将一碗炖肉重重放在他面前。 爽儿很生气。 她真是贱——不是打定主意不能让这禽兽好过吗?怎么自己当时就猪油蒙了心,居然真就给他买了肉,还巴巴儿炖好了端到他面前,遂了他的意!她去一趟市集往返就是半天,自己累得半死,回来还得学着生火做饭;他倒好,睡在床上跟大爷似的,呼噜都打得那么响,指不定多得意呢! 爽儿一边想,一边愤愤的就着那点肉汤,扒着自己碗里的饭。 手里统共那几个钱,买了肉就不能买脂粉,肉也只买了那么一点儿,炖出来才一小碗,都给了那禽兽,自己累了半天,连肉渣都吃不上——没天理了! 碗里突然落进几块肉。 爽儿一抬头,见樊离将自己碗中瘦的都拣出来放到她碗里,他留着肥的,就了一大口饭,“这肉,香啊。” 爽儿瞪了他一眼,不理这人来疯,低头继续吃饭。 嘴角却隐隐翘了起来。 过了几天赶上又有市集,爽儿上次没买成脂粉,心里到底不甘;虽然上次她在集上买的东西还没用完,两人的住处一时也不需再添什么,爽儿仍起个大早出了门,还拉上了樊离——上次买了那么多东西一个人提回来累死了,她伺候了他那么多天,总该让他也出点力,给她做回脚夫什么的。 到了市集,因为手里没钱,又没有要买的东西,两人走得便没什么目的,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马观花的看着周围的货品,就真的像两个异乡人。 不觉走到一个临街的门脸儿,爽儿看到那招牌,步子便挪不动了,看了樊离一眼,自己抬脚走了进去。 樊离也不看招牌,爽儿进去他便直接跟了进去,到里面挨着门边坐了, 这是家成衣铺,里面的衣服虽然样式比不上京城的大店,但在这种地方也算不错的了。 掌柜的见店里来了客人,忙起身笑脸相迎。 偷眼打量那一男一女,男的气宇轩昂女的妩媚动人,配在一起真是养眼。掌柜的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两人虽然穿的是粗布的衣衫,却不像普通人。尤其那男人,只是随随便便的坐在那儿,周身却散发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凛然气势,不是小地方的人能有的。 他暗暗猜测这两人的身份,知道越是有钱人越是有些怪异脾气,说不定这是哪里的富户故意穿成这样,微服出来找乐子的。 于是掌柜的不用别人,自己殷勤的跟在女子身后,打算做成笔大买卖。 见女子在一件藕色裙衫前停住,掌柜的忙奉承,“娘子真是好眼光,这个料子是西域过来的,别的地方都看不到,京城里都未必有。” 用竿子挑下来送到爽儿手里。 爽儿搭着那裙衫到里间换过了,出来时掌柜的眼前一亮,只觉得女子站在那里,自己这铺子都亮堂起来,没口的称赞。 爽儿却摇了摇头,“颜色太艳,不衬我的肤色。” 掌柜的愣了下,想说您肤白如雪,配这件衣衫最相宜,别人穿还穿不出这种效果来。但爽儿已进去换下那件裙衫,又去看另一件。 掌柜的抬头望过去,又眉开眼笑起来,走过去把那件衣衫挑下来,“这是城里最好的裁缝做的,只此一件,您这身材穿上,定然似仙子下凡一般啊。” 爽儿将那衣衫在身上比了比,面无表情的,“腰身这里有点肥。” 掌柜的一看,腰身那里果然松出一点来,但却更显得女子纤腰不盈一握,曲线优美,掌柜的刚想劝几句,爽儿已放下那件衣服,转过去又看别的去了。 爽儿一连试了几件,件件都是穿上十分抢眼让人移不开眼睛的。 可是爽儿总能在那些漂亮的衣衫上找出这样那样的毛病,任掌柜的如何舌灿莲花,打包票这都是极其微不足道的瑕疵绝不会有人注意到,而她穿上又那么漂亮,不要可惜了,爽儿也不为所动。 掌柜的都快哭了,心想这位娘子也太挑剔了! 他也是发了狠劲,一定要做成这笔买卖——他就不信能有女人进了衣店不买衣服的! 眼珠转了转,掌柜的对一旁的小伙计低低耳语了几句,小伙计会意进了后间,过了会儿出来手里捧着个托盘。 掌柜的亲手把托盘捧到爽儿面前,“娘子,这件是小店最贵重的衣衫,是城里一位富商给他小妾订做的,只可惜才做好那位小娘子就有孕了,生了孩子身材变了便也穿不了。这衣衫做的时候可是花了小店不少心思,用的最好的材料,手工也是一流的,便是那富商想买回去收藏我们觉得这么好的衣衫不穿可惜了,都没有肯。您再试试这件?” 爽儿自刚才伙计拿出来的时候眼睛便一直盯着那衣衫看,待掌柜的说完她立刻接过进了里间。 再出来时,掌柜的只看一眼便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太漂亮了! 和这件衣衫一比,店里摆着的其它衣服都黯然失色;而爽儿穿上这件衣衫,简直就像是量身为她做的一般,添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艳而不俗,婷婷玉立;她站在穿衣镜前,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里都放光。 掌柜的打量着爽儿的神色,心里已有了谱,含笑问,“娘子,这件如何?” 爽儿这次没答话,回头看樊离。 樊离一直懒洋洋的坐在店门口,目光追随在爽儿身上。 见女子回头,他问,“这件?” 爽儿心里一跳,垂下眼帘,“这件……它,它有点……” 她真是自己作死! 明知道身上没钱,她就是想进来过把干瘾,顺便回去也好奚落一下樊离,让他知道自己现在多穷酸多落魄,连件衣服都买不起——她就是想让他不痛快而已! 结果,她为什么要试这件衣服啊! 爽儿的手紧紧攥着那件衣衫不舍得放开,心里全是哀怨的情绪。正想着要鸡蛋里找骨头的找出哪里不足,好像前几件一样有借口不买,却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那就买吧。” 她不能置信的抬头。 樊离从手上褪下那个白玉的扳指扔到桌上,“这件,还有刚才那几件,都包起来。” 爽儿和掌柜的都傻了。 爽儿之前在侯府库房时便看上了这扳指,知这个樊离从不离手,能让他看上的不可能是寻常之物。掌柜的也是识货的,看一眼就知这扳指估计把这店买下来都够了,心想果然是有钱人,大手笔,怪不得刚才挑了那么久,原来是真的看不上那些平庸的货色,他还以为是过干瘾的。 生怕樊离反悔,忙不迭的跑过去把扳指收了,对着樊离又是敬茶又是往里让座,口中奉承着,“还是相公知道疼娘子,您家娘子穿得光鲜,相公您脸上也有光彩不是……” 爽儿一直愣愣的站在那儿看伙计打包衣服,听到掌柜的这几句话,却是眸光一闪,脸一下就涨红了。再一看樊离倒是扬着唇角,挺受用的样子,爽儿更有气了:谁想和你这禽兽扯上关系了! 瞪他一眼,自己出去了。 樊离拎着衣服出来时,见爽儿早走出挺远,步子还挺急,没有等他的意思。 樊离便在她后面跟着,不紧不慢的,爽儿走了一路也没甩脱他。 等回到住处,进了屋,爽儿冷着脸。 樊离把衣服拿给她,她看也不看。 樊离抬下眉,“怎么,买了衣服还不高兴?” 爽儿没好气,“妾身以前有眼无珠,守着金山还出去要饭!只是您既能拿扳指换衣服,必然还有别的宝贝,不如再拿出来让妾身开开眼,换了钱财,吃好喝好,也雇几个下人,再不用自己终日劳苦可好不好?” 她当然喜欢那衣服,只是,衣服多少钱扳指又是多少钱?想着这段时间她天天算计着过日子,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儿花,因为他有伤她只能事事亲力亲为累得腰酸背疼,他倒随随便便的拿那扳指去换了这么一堆……破烂儿,她就要气死了! ——真是个败家子儿! 樊离走过去,爽儿扭过头不理他;但他的手臂环上来,终于将她圈在怀里,她怎样挣也挣不脱。 爽儿脸涨得通红,恼怒的推他。 樊离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掰开她的手指轻轻吻着她近日干活在掌心新结的薄茧,“就是个小玩艺儿等回了京要多少有多少——那以后我做苦工,让你当姑奶奶,嗯?” 掌心被那人胡茬扎着,传来微微麻痒又刺疼的感觉。 爽儿愣愣的看着樊离,看着他那双因为离得近了,而格外幽黑明亮的眼睛,半晌,忽然凶狠狠的,“就只会说好听的——家里的柴都没有了,还不快去生火做饭!” …… 作者有话要说:提问:男人什么时候最性感? 答案一:掏钱。 答案二:掏钱。 …… 答案N:宝贝儿你要什么我掏钱。 ------------------- 很高兴这么多亲喜欢这个文,看过之后有什么想法希望留言告诉我, 看多留言作者才有力气保持更新. 谢谢支持. 第53章 陌蜚 爽儿低着头,将那些挑好的果子按比例放进一个瓮里,又从怀里掏出那小包,从里面拣出两粒小丸丢进去。 樊离过去,拿工具将那些果子捣碎,有新鲜的汁水从瓮中的小孔中流出来,爽儿拿一个小缸接住。 这几天,她们一直在干这个。 她本来不想再酿酒的,尤其不想酿醉猫。 但是在这边疆,他们要住下去就总得有些日常的补给,援军还不知何时会来,坐吃山空不是办法;要是去赚钱呢,樊离的容貌太显眼,怕被敌军发现,也不好总抛头露面,她一个女人四体不勤的,干不了什么重活,顶多做点小买卖。 她唯一会的便是酿酒,醉猫的味道好,酿造周期又短,十天就可以拿去卖钱,最主要的是原料在这里都可以找到;想来想去,还是酿这个。 爽儿看着那些清澈的液体一点点滴下来,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打湿了一样;她想着以前酿这酒时,那个人陪在旁边,忙前忙后的,那么个粗糙的人,也亏他有这耐心,帮着她一样样的试,一点点的配——可是临了,他也没喝上最后酿成的酒。 指尖被液体浸湿,爽儿才发现小缸里的汁液已经满了,都溢了出来,她忙将那些汁水倒进一旁的大缸里,就要拿蜡纸封上。 身子被人碰了一下。 爽儿回头,樊离就在她身后,“还少样东西。” 爽儿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盯着地上那一个小罐,眼睛眯了眯,淡淡道,“用不着那个。” “那味道不好。” 樊离自己走过去,把那罐蜂蜜拿到爽儿面前,“不加蜂蜜味会太淡了。” 爽儿看他一眼,“别人以前也没喝过这个,哪里分得出浓淡?” 不由分说拿过蜡纸将缸口封上,对上樊离的眼睛,“上等美酒,那是给达官贵人喝的,这里的都是草民,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谁会在意那酒是什么味道?” ——即便她酿出琼浆玉露,那人也再喝不到,她又何必费这心思?不过是对付着胡乱酿些卖钱罢了。 樊离沉默的看着爽儿,他的眼睛在周围的黯淡里显得那样亮,看透一切的样子。 这段日子他总是这样看她,像是以前没见过她似的。 爽儿被这眼神看的不自在,转过了头。 “您是贵人,让您帮着做这个是辱没了身份,妾身也知您品位高,这种乡野货色入不了您的眼;但妾身家里是生意人,在商言商,寻常百姓也就只喝得起这种货色,再贵些的拿到市集去怕是没人买。妾身不想辛苦一场,最后一无所获。” 她背对着他,声音清清冷冷,面上表情亦是冷冷清清,她的眼睛望着面前的黑暗,里面空空荡荡的,比黑暗更黑。 她酿这酒,是为萧义山;她活着,是为她娘;她在他身边,是为了恨他。 可如今,该喝这酒的人再也喝不到;她娘远隔关山不得相见;她在最恨的人身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能是他。 苦到麻木,便是放了蜂蜜,又能觉出什么甜呢。 肩被人轻轻握住,她挣了下没挣开,樊离从后面搂住她,手臂紧紧的锢在她腰间,与她呼吸相贴。 许久,她听那个声音低沉的,“好,都由你。” 随后的几天,樊离都在屋里帮爽儿酿酒。 爽儿一开始以为他这样尊贵的身份做这个会不耐烦,刚开始许是新鲜,久了就会罢手,谁知樊离殷勤的很,任劳任怨的,而且好像对这个流程还很熟悉,各个步骤不用爽儿说,他都能操作的很好,就跟以前做过似的。 她暗暗诧异,猜测着他之前去过战场,大约也在那里见过当地人酿酒所以学会了?包括他这还算说得过去的做饭的手艺,多半也是因为战时条件艰苦,主帅偶尔也要帮一下厨? 不管怎样,有个得力的助手,她就轻省的多;到后来,爽儿基本不用做什么,只要在一旁坐着,看着樊离在屋里忙前忙后。 十天后。 爽儿带着做好的酒,到市集上卖。 她早早到了地方,寻了个空位,将酒摆在旁边,也不吆喝,只将封着缸口的蜡纸掀开一角来,让酒的香气飘出去。 慢慢的,她这酒摊前便围上了人。 有几个识货的闻了那酒香便急着付钱,爽儿随意说个价钱,没有犹豫就买了;还有些是觉得新鲜,尝了爽儿摆出来的样酒,感到入口甘甜,像清泉水一般,他们从没喝过这样的美酒,打算买回去给家人尝的。 如此一来,爽儿这买卖便做起来了,不到半日,带来投石问路的两罐酒竟然卖了大半,只剩下一点儿。 爽儿心下暗喜,一面招呼着主顾,一面盘算着下次来再多带些,照这个样子她和樊离两人这一冬的花销应该不成问题。 摊前覆上个阴影。 有个油腔滑调的声音钻入耳膜。 “哎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在这卖酒,你家男人呢?” 爽儿抬头,对上双色眯眯的眼睛。 面前的人穿得花花绿绿一身油光,打量爽儿时面上是放荡下流之意,这样轻浮的姿态让她想起贾玉树。 爽儿知道这种人就是癞蛤蟆,咬不死人,但是恶心人,最好还是别招惹。 遂微微笑了下,“我家男人身子不好下不来床,只好由妾身抛头露面了——公子可是要光顾妾身生意?” 那人是这里的泼皮,惯会偷鸡摸狗讨女人便宜,见了爽儿这样骨头都酥了,伸出手,“小娘子这样娇娇弱弱的人儿,怎好当街卖酒,让人看了好生怜惜,不如……” 手正欲攀上美人儿的身子占些便宜,却是虎口一凉,被人塞进个罐子。 爽儿笑吟吟的,“公子真是慈悲心肠,知道妾身不易,这最后一点酒便都送给公子了,不要您银子,今后可要记着常来光顾呀。” 泼皮本来想对那娇俏小娘子轻薄一番,谁知白得了这些美酒,手里拿着罐子便空不出来去摸人,想放下却舍不得,只得干笑了两声,“那就多谢小娘子了,下次什么时候来告诉一声,哥哥我肯定还要来捧场的。” 拿着那罐酒,又色迷迷的瞟了爽儿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待那色鬼走远了,爽儿面上的笑渐渐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笑。 就让你占这一点便宜,只怕你回去后喝了那酒,就得拉死在茅厕里!将手里攥着的装巴豆粉的纸袋子团成一团,远远的扔开,爽儿开始收拾摊子准备回去。 泼皮哼着小调儿,美滋滋的捧着酒罐往回走,刚转进一条巷子,面前挡住个高大的身影。 泼皮以为是赶路的,向旁边让了下继续走,结果那身影像鬼魂一样,无声无息的粘了过来。 泼皮抬头,看清那人黑纱蒙着的面庞上,一双鹰一般狠戾的眼睛。 小巷里发出一声惨叫,但是突然就没了声息,像是发声的人被卡住了喉咙一般…… 爽儿回到家,樊离正坐在屋里。 气定神闲的,和她奔波一天累得要死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爽儿看他一眼,走过去将一个纸包扔到桌上,“热水烧好了吗?” 樊离裸着上身,露出麦色精壮的胸膛,他面前是个冒着热气的水桶。 爽儿拿着毛巾蘸湿了,一点点擦拭樊离的身子,擦拭他后背的伤口,然后把那个纸包打开,取出刚买回的药来,为他抹上。 与樊离背上原有的那些伤口相比,这个箭伤其实并不算很显眼。 但是之前樊离战场受伤,身边有最好的大夫最有效的药,伤重一些也不难治;如今他们地处这边疆,缺医少药,也不敢经常去药铺买大量金创药惹人怀疑,是以樊离背上和腰间这两处伤,愈合的很慢。 爽儿用指甲挑了那些药粉,缓缓抹在樊离背上,指下的肌肤呈现健康的麦色,与她苍白的指尖混在一起,有种奇异的融合,指腹处能感觉到伤口边缘新结痂的起伏,爽儿下意识的就将动作放轻了,没有再触动那伤口。 “今天出去怎么样?” 男人的声音低沉,爽儿的手指摸在他背上都能感觉出发声时胸腔的震动。 “还不错。” 爽儿撩了捧水,细细的洒在樊离背上,“酒都卖了,很多人尝了都说,下次还会买。” 约略算了算,赚的钱能顶半个月的花销,连樊离的金创药也可以买药铺里最好的,除去给那个色鬼免费“送”出的那些,这一趟出去收获还是挺丰盛的。 “买酒的都好相与吗?有没有碰上难缠的?” “这里的人都挺淳朴的,也不还价,没什么难缠的。”便是有个把难缠的,也被她用巴豆粉打发了。 “在外面有想我吗?” 爽儿已转到樊离身前,拿着温热的手巾为他擦拭胸膛,听到这句话指尖动了下,抬起头来。 樊离的脸离她很近,眼睛是深不见底的黑,他的气息热热的呼到她脸上,轻声重复着,“有吗?” 爽儿的心突然就跳了一下。像是被那气息烫到了,她的脸也骤然热了起来。 “忙着算帐,哪有功夫想别的。” 慌乱的丢下这句,她别开眼就要离开。 刚转过身,腰却被只有力的手臂揽住,只一带就被樊离搂进怀里。 他的身子贴着她,精赤的上身散发的热度透过那层薄薄的衣料,传到爽儿身上。 爽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乱跳,腿刚动了下,却感觉到身下异样,樊离火热的欲/望紧抵着她,声音也黯哑下来,额头蹭着她的面颊,“你男人身子不好下不来床,你就不惦记他?” 爽儿周身都颤了一下,眼睛不能置信的睁大。 樊离轻轻咬着她的耳朵,舌尖一点点舔过去,“我身子不好?下不来床?所以你就任那人渣轻薄?嗯?” “他……我不是……你……” 爽儿被樊离含着耳垂,粗砺的手掌探入衣襟揉弄的动作折磨得语不成句,她的心里更是一阵阵的慌一阵阵的乱,也不知樊离是怎么知道自己和那色鬼说的话的,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紧张成这样,都不敢抬头对上那人的眼睛。 “既这样,我们到床上去,你男人身子不好,你得好好服侍……” 手臂一抬,在爽儿轻声的惊呼声中,她的身子已经离地,被樊离抱着几步走到床前,放上去。 爽儿觉得脸烫得都要烧着了,咬着唇一个劲往床里缩;但是这床本就不大,樊离拉下帐子便欺身上来,轻易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身下。 还没容她出声,唇已覆了上来。 火热的,烫得让人害怕,爽儿从来没有承受过这样的亲吻,暴风骤雨一般,又汹涌又急迫,能把她融化了似的。 他的手一寸寸抚过她细致的身子,在她丰盈的美好上流连不去,峰顶那一点玫红,似绽放的红莲花,娇艳欲滴,他俯下头轻轻含住。 “嗯……” 她轻吟出声,声音媚得不可思议,“别……” 他的手已探到她腿间秘处,寻到那*所在,往复研磨,“这里?” 她羞得说不出话来,只觉腿间已淋漓不堪,尽被他掌握,身躯微微扭动,想要逃开,却被樊离抓住腿,分到两边。 美景尽现。 爽儿瞳眸一瞠,火热的硬物已慢慢挺入。 樊离搂着她,将她的娇吟悉数吞入口中,身躯和她的紧贴在一起,不留丝毫空隙。 起落之间,他的汗滴下来,落到她身上。 他看着她因情动而染上晕红的脸,还有那微张的星眸,似闭似合的樱唇,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如此动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突然攫住了他,让他不顾一切,想要她,想要密不可分的和她在一起,想要……永远拥有她。 攀上颠峰的一刻,他搂紧了她,吻着她仍微微战栗的身子,贴着她的耳朵, “给我生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还是不会原谅饭渣的。 明天还有一更。 第54章 陌蜚 情热之际骤然的一句话,如同三伏天的冷雨,把那团火瞬间浇灭了。 爽儿的眼睛闪了下,星眸中还带着j□j的余韵,但那眼神却逐渐冷了下来。 她轻轻喘着,看着身上的男人,唇角慢慢挑起来,“您忘了大夫是怎么说的了?” …… 她以后大概不会有孩子了。 …… 樊离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却是骤然握紧了身下女子的手。 他扳过她的面孔,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爽儿毫不回避的看着他,唇边那抹凉薄的笑意像把刀子,一寸寸扎进人心里。 进去就化在里面,只见疼,不见血。 樊离的力气很大,能把人腕骨捏碎了似的,他微微眯起眼,“我想干的事,还没有干不成的。” 看着她的眼睛,把身子慢慢沉下去,再度侵占了她。 这一次,没有刚才温柔,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他每次都进的很深,顶得她不舒服;他的表情亦没有迷醉,清明的,黯沉的,看着她的眼睛,把她每一个或痛苦或欢愉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爽儿后来终究受不住,指甲深深陷进他背后的肌肤里,眸中水光闪闪。 她却不肯出声,紧咬着唇,目光迎着他的,感受着他带给她的每一次痛苦和欢愉,看着他的汗水顺着强壮的身躯流下,落到她身上;她的唇角始终微扬着,较着劲一样。 樊离俯低身子,任她扭头躲避仍是攫住了那对唇,强势的吻下去,手也将她的手抓着,手指穿过,和她的纤指纠缠在一起,紧紧握住。 蚀骨的缠绵直至整夜,待天明时才止了…… 樊离支起身子,在晨光中看着在自己身下沉睡的女人。 爽儿闭着眼睛,长睫像是蝴蝶脆弱的翅膀,无力的垂下,一夜的*将她周身都烙下j□j痕迹,她似不胜负荷,再不复夜晚时那种倔强强撑,此刻蜷着身子缩在樊离怀里,脆弱娇柔的样子尽数展现在他面前。 樊离禁不住将手抚上去,指尖轻轻摸着她微肿的唇。 爽儿轻嘤一声,委屈的缩起身,睡梦里也蹙起了眉。 樊离的手便停住了。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复杂幽深,终是起身离开了。 白天里,爽儿又要去市集卖酒,被樊离拦住了。 “别去了。” 爽儿不解的看着他,不知这人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天冷,你这么娇气,冻病了挣的钱都不够买药的。” 爽儿气坏了。 她想着谁脑子有毛病了才想在这么大冷的天儿出去呢,还不是被生活所迫嘛!连昨天那泼皮都知道怜香惜玉,他在家里当大爷倒还指摘起她来了。 ——他们俩现在谁身体比较不好啊! 爽儿被这种不忿的气恼撑着,一上午没理樊离。 午饭时,把他端到她面前的菜都推开,只低头扒着面前的白饭。 不过到了傍晚时,她构建起的疏离的防护便崩塌了。 爽儿面色苍白,额头冷汗淋漓的缩在床上,像是生了重病一样。 樊离起先以为她还在置气,也没在意,待晚饭时叫了几声,看床上没动静,便走过去,“还不吃饭?” 把爽儿的身子扳过来,看到她的样子,樊离愣了一下,随即倾身过去,“怎么了?” 手掌探过去,感觉掌下的肌肤冰凉冰凉的,全是冷汗,连那双倔强的眼睛此刻也失去了神采。 “别碰我。” 爽儿的声音低低弱弱的,想向里缩一□子,却是刚一动就疼得皱起了脸,小腹那里的痛让她整个人虚弱无力,她一阵阵的泛着恶心,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樊离见她这样,眉皱紧了一下,手伸进被子里去摸她的身子,试她的体温看是不是发烧,爽儿的手围在小腹处,瑟瑟发抖,虚弱的根本没力气阻止他;樊离的手摸了下去,碰到她腿间,愣住了。 爽儿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手软软的推着樊离,“你别管我……” 樊离看她一眼,起身掖好被角,出了屋子。 爽儿以为樊离走了,蒙着头继续昏睡。正被月事疼得迷迷糊糊,只觉身子被人抱了起来,樊离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把这个喝了。” 她微微睁了下眼,看面前是一碗冒着热气的姜糖水,姜末剁得很碎,挤挤挨挨在碗面上浮了一层。 她已经疼得没力气抗拒,软软的倚在樊离怀里,被他半哄半灌的,一点点将那碗水喝净。 樊离擦净她嘴角,扶着她躺下,自己也侧身挤了进去。 他进去前已脱了上衣,光裸火热的身躯紧紧贴着她,手抚上她腹部。 “好些了吗?” 他轻声问着,抓过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身上。 爽儿没想到樊离会这样。 她觉得这种事和男人没关系,像樊离这样身份的人估计更会忌讳这个,再说她也不想让他以后有机会笑她弱不禁风。 微微睁开眼看着他,她不说话。 “每次都这么疼?” 他以为她是疼得没力气,手臂收紧把她抱得更近了些。 “以前不是,吃过那些药,就格外难受些。” 爽儿额上冷汗一层层渗出来,几乎是带着快意的说出那句话。 他想让她生孩子?问她为什么会这么疼?——她都告诉他,他满意了吗? 樊离的眼微微眯起来。 身下的人气若游丝,脆弱的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但她却总是能让他更疼。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昨晚竟说出那样的话。他一直恨她虚伪凉薄,以折磨她为乐事,他是不想让她好过的。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竟然越来越放不下她,越来越没法对她心狠,便如此刻,看她难受成这样,他竟觉得比她还难受。 他知道她是故意那么说的,可是如果他不在意,她这故意就是徒劳。 樊离的手慢慢抓紧了床单,想要把什么捏碎一样,但他却不敢对她再多使一分力气,只是虚虚环着她。 怀里的身子那么凉,樊离也不知怎么才能把她捂热,尤其那双小脚,冰凉的,像块冰似的。 樊离起身下了地,过了会儿提进壶热水来。 他将一只水盆放在地上,将凉水掺了热水倒进去,试好了水温,连着棉被一起将爽儿扶起来,手伸进被子里将她那双脚拉出来,挽上裤腿,轻轻放进水里。 温热的液体包围了她,爽儿舒服的轻轻吸了口气,觉得脚下冻住的血液好像又慢慢流起来了。 她看着蹲在身下的人。 樊离撩起一点水,温热的掌心带着水气在爽儿腿肚一点点揉下去,把细致的小腿和如玉的莲足都照顾到,爽儿渐渐觉得脚没有那么冷了,好像血液从脚底流过全身,把那些热度在周身都走过一遍,她身上都有些发热,腹部那也好受了许多。 樊离一直低着头,很细心的揉着她的脚,直到那些苍白的脚尖被揉得有些泛红,他才住了手,抬头看她,“还冷吗?” 爽儿有些忡怔的看着他。 樊离此刻的样子绝对不像个侯爷,以前都是他高高在上,她要仰起头来看他;她从没想过会有此时的情景,也从没想过他会做出其他男人也未必去做的事。 她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去,轻轻嗯了一声。 脚被轻轻托起,用手巾擦净重又放回棉被里,爽儿看着樊离把热水提出去,再进来时,端进个碗来。 挨着爽儿坐在床头,樊离拿筷子挑起几根面,“不吃东西身上就会冷。” 爽儿看了一眼樊离手里的面,看着上面浮着的几片葱花,那碗底还埋着一只荷包蛋。 爽儿并没什么胃口,但仍是张开嘴,由着樊离喂着,吃了小半碗面,又被他哄着喝了些热汤,身上微微冒出了汗,这才又躺下。 樊离熄灭烛火,又躺进来搂着她时,爽儿的身子缩了下,随即放松下来,被他抱在怀里。 难得的这么安静,两人只是抱着,什么也不做。 爽儿的心不知为什么,却是跳得有点不同寻常,她轻轻动了一下。 手被人握住。 “以后不要再吃那些药了,养好身子,给我生个孩子。” 爽儿的身子僵了一下,樊离把她抱得更紧。 她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在黑暗里寻找着他的眼睛。 冰凉的唇落下来,印在她的额,樊离的气息把她整个都包裹起来。 爽儿从来没有这样被吻过,那吻太温柔,反倒让她更加无从抗拒,她的手软软的抵在樊离胸口,徒劳的想要把两人分开,但是那虚浮的动作在别人眼里更像无声的许可,樊离捧住那双手,将手指轻轻吻着。 黑暗里,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爽儿能听到樊离的呼吸,平稳又缓慢,她一直抗拒他的气息,此时听来竟然觉得有点安心,也许是周围太冷他身上有她要的温度,也许是黑暗让人放松,爽儿这次没有嘲笑他,她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 樊离其实也想知道那答案。 他用力搂紧她,半响,低低笑了,“日行一善。让你以后不能再勾引别人,一辈子服侍我。” 爽儿愣了下,随即在黑暗中开始用力挣扎,呼吸也因恼怒而变得有些急促。 樊离用手臂环着她,由着她动,手掌却一直贴在她小腹上暖着,待爽儿折腾够了,也发现怎么动也挣不出去,就止了动作,喘息着,却仍是心里有气,忍不住用指甲掐搂着自己的那双手臂。 樊离也不躲,反轻轻笑了,一面笑,一面将头凑过去,吻住她的唇。 爽儿起先挣扎,到后来,挣扎变成了软软的呜咽,及至最后,什么声都发不出了。 手却被那人一直握着,耳畔反复回响着那句无赖一样的话, “给我生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略纠结。 樊渣这样的死刑犯,能不能判个缓刑。 他想要个孩子,能给他一个吗? 第55章 陌蜚 爽儿拿着针线,正补着衣裳,门声一响,樊离进来了。 爽儿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低头继续补着樊离的外衣,很快把那一处撕开的口子补好。 樊离去火盆前捂暖了手,觉得身上的寒气都散尽了,走过来坐在床头,把爽儿揽在怀里搂着。 拉过她的手摸了摸觉得不凉,从怀里掏出包东西塞到她手里。 爽儿揭开那封纸,看到里面的梨子糖,嘴角翘起来,拿出一块放进嘴里。 “太寒了,不能多吃,每天只能一颗。” 樊离虽这么说,看爽儿弯起眼睛享受的样子,唇角也不禁扬起来。 “之前宫里赏的番邦贡糖,也没见你有多喜欢,怎么就爱吃这个?” 爽儿看樊离一眼,“宫里赏的自然是极好的。只是那才多久一次?哪里那么巧等你想吃时宫里又赏了呢?” 樊离失笑,“你想得倒长远。只是你纵不能喜欢御赐的贵重之物,比寻常精致些的糖点也不能吗?程家还供不起你这个?” 梨子糖便是用秋天的梨子晒干晾制的,除了甜没别的味道,但因为便宜,市井平民一般都会买些哄家里孩子,稍微有点钱的富户却会觉得这糖太简陋,一般不会让它登大雅之堂。 之前他还是萧义山时就奇怪,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怎么竟喜欢这个。 爽儿听了樊离的话,却没有立时回答,只是拿手指一粒粒揉捏着那糖,看着它们被捏扁再慢慢膨胀起来,就像小时候那样。 当时,娘带着她和妹妹小雪进京寻夫,路上两个孩子受不得颠簸,她竟生了重病,烧得神智不清,也不肯吃药。她娘手头拮据,没有其它的办法,只能从街头小贩手里买来几粒梨子糖,掺在药里喂她吃下。当时她还小,小孩子分辨不出好坏,只觉得那几文钱买来的梨子糖就是世间最好的美味,吃了一次便记住了。以后纵然有了更好的,她却还只爱这个。 也是因为那次病,她娘请医问药只顾着照料她,一个妇道人家毕竟精力有限,不小心便把她妹妹小雪丢了…… 爽儿把一粒梨子糖紧紧捏在手里,神色淡淡的,“您金尊玉贵,吃用都是拔尖的,自然看不上这种俗物。只是哪能人人都像您这样好命,生在王侯之家?贫民家的孩子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偶尔得到一粒糖就能记好久……” 感觉到环着她腰的手臂收紧了一下,爽儿没所谓的笑笑,“便是大户人家,也有得宠和不得宠的,得宠的自然要什么有什么,不得宠的……” 她没有继续。 这话,说得有点深了。 便是和萧义山,当时在一起时两情缱绻,她也只会同他说些风花雪月,山盟海誓倒是不少,这种让人想起来就难受的事可从没向他提起过。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对萧义山说她爱吃这种糖时他诧异的表情,不过他没说什么,下次就带了一包来给她。他大约以为那是千金小姐特有的怪癖——吃腻了精致的,所以偶尔也想找粗陋的尝尝新鲜。 其实,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爽儿唇边漫起一丝苦笑,那笑浅淡至极,一闪即逝,却仍是被一直注意她表情的樊离看到了。 樊离眯了眯眼。 这笑容他并不陌生。 上一世两人在一起时,他最爱看她笑,她也经常对着他笑如春花,仿佛这世上没有让她烦恼的事。但是偶尔,不经意的一瞥,他会看到她低垂长睫覆盖的眼底,幽深难懂,像是冬日里表面结冰的湖水,似乎隐隐藏着些什么。 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不对劲在哪里。 她很少对他说她家里的事,他只知她是程家酒庄的大小姐,她娘是程府二夫人,她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大娘,其它的,他一无所知。 她不说,他也不问,那时他意气风发,觉得只要两人互相喜欢,这些都不重要。他是威风八面的山大王,有什么办不到的,难道还不能保自己喜欢的女人一世享乐的生活? 当日他说让她跟他上山时,她应了,却在低头时唇边漫起一抹笑。那笑浅得近乎没有,一闪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直到今天,再看到同样的笑浮现在她唇边,他才知道,当时那不是错觉。 那笑,浅淡至极,却又苦涩至极,让人看了莫名心疼——是什么令她如此,她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樊离的眉梢动了下,缓慢的说,“得不得宠,该有的份例总该有的吧——程家是京城大户,府里的下人都比寻常小户人家过得好,还能亏待了你们母女?——你这莫不是抱怨从程家到侯府,没有名份辱没你了?” 爽儿的眼睛眨了一下,她抬睫看着面前的男人,樊离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透一样。 迎着面前人的视线淡淡扯下唇角,“侯爷这么尊贵的身份,能侍奉您是天大的造化,妾身怎么敢再想要别的?——妾身没有觉得辱没,一直记得您对我的恩典。” 她说得那么自然,面上的表情纹丝不乱,不了解她的人会以为那是发自内心的。 然而樊离知道,那不是。 他对她的恩典?他对她有过什么“恩典”了?污辱她,强迫她,用她在乎的人要挟她,她记着的,怕是这些吧? 他细细打量着她。 她的长睫低低垂着,把眼里的秘密藏得严严实实;唇角那抹笑似有若无,浅得近乎没有。 但就是这浅淡至极的笑,牵着人的心弦,让人放不下,抛不开,觉得难受却又不知哪里难受。 樊离觉得,自己心里最后的那堵墙,好像在那一刻,骤然倒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娶你。” 爽儿似是没有听清,有些迟疑的抬起头来。 樊离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我娶你——回去后,要你做我的正妻。” 面前的身子晃了一下,樊离伸臂将她搂得更紧。 爽儿的眼睛睁得很大,似是不认识樊离一般,她古怪的看着他,“您这是在说笑话。” “不是笑话。” 樊离握紧了女子的手,“回去后我就娶你——八抬大轿,吹吹打打,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娶你为妻——我还会向皇上为你娘讨封,让她当诰命,让她母凭女贵,让程家光耀门楣!” 樊离的声音不大,但却一字一字,掷地有声,落到爽儿耳里,声声都像炸雷。 她看着他,表情惊疑不定,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勉强笑笑,“莫不是醉猫喝多了,您是醉了?妾身给您打点水,洗洗睡了吧。” 便要起身逃开。 身子刚一动,就被条强健的手臂拉锢入怀里。 “我没喝酒——之前就酿了那么点儿,早就喝完了。等以后回去你再多酿些,我要天天喝。” 他紧紧环着她,声音低下去,竟然像个渴求糖果的孩子一样,“好不好?” 爽儿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 她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发起疯来。也不知他这问句是问的什么,是让她酿酒,还是指…… 但是哪一个,她都不会答应。 再抬头时,她的面上已恢复了惯有的表情,清清淡淡的,似笑非笑,“日子一闲,您就会在妾身身上找乐子——妾身已经是您的人,哪里还用您大费周章的迎娶呢?况且,妾身可是有死契在您手里的,便是所有人都走了,妾身也走不了,您要想留妾身在身边,那契约可不是比一纸婚书牢靠的多?” 樊离眸光一闪,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你是说这个?” 爽儿看着那张契约,突然笑了,“原来侯爷一直把这个带在身上,莫非侯府里每一个下人的身契您都带着?那可真……” “刺啦”一声,樊离当着她的面把那张纸撕成两半。 爽儿忡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樊离已将那两半的纸叠在一起,又撕开。 再叠,再撕。 重复了很多次,直到最后撕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再也不可能拼起来。 看着她的眼睛,扔到地上。 纷纷扬扬飘荡的碎片,像是无数只飞舞的蝴蝶。 “我不是拿你找乐子,是真要娶你。” 樊离觉得自己不是疯了,是中毒了。 从他重生那一刻起,这毒就中下了。 这么久以来,他恨她,折磨她,以为这样可以缓解自己的痛苦,但是适得其反;他用尽一切方法作践她打击她,他知道她对婚姻有期望,上一世她曾多次对他说过要嫁得风风光光,他就故意让柳乘风娶她,却只给她一个侧室的名份,让她嫁得无声无息,冷冷清清。 他以为这样她会痛苦,然而,只要一想到她属于别的男人,即使只是名义上的,他心里就嫉妒的发疯! 他后来终于把她抢回身边,终于让她心甘情愿,然而他还是觉得不够,怎么都不够。 他不想要她嘴里说的毫无诚意的顺从,他想要她眼里有他,心里有他;他不想再看她那么卑微,不想她再说违心的话,不想她笑的时候总是垂下眼睛不看他。他想她像以前那样恣意,纵然他再也不是萧义山,他希望她仍是那个程爽儿;他想把她捧到天上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她的男人,她属于他。 他中毒了,她是他的解药;即使这解药也带着毒,他也要喝下去。 不会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我略难受。 第56章 陌蜚 爽儿看着樊离,半天不说话。 好像她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许久,她撑着樊离的肩膀站起来,“刚才房主说有块腊肉要给咱们,我去拿……” 樊离拉住她的手,“我去,你待着吧。” 起身出去了。 晚饭时,樊离将蒸得烂熟的腊肉盛到爽儿碗里。 两人自在这里住下,饭都是樊离来做,爽儿原以为他只会煮粥,但这一阵子吃他烧的菜,居然似模似样,味道也很可口。 爽儿对着面前香气四溢的腊肉,却似没有胃口,拿筷子慢慢拨动着,眼睫一直垂着,饭菜的热气蒸腾起来,那张脸就像是隐藏在雾气里,让人看不清表情。 到最后,只吃了几口白饭,就放下了。 樊离抬了下眉,又盛了碗粥递过去,爽儿摇摇头,“不想吃。” 恹恹的回到床前阖眼躺下。 樊离见她这样,也没勉强,就着她的碗把剩下的饭菜吃了,收了碗筷后走到床前,侧身躺了上去。 爽儿的身子往里动了动,樊离贴过去伸手揽着她的腰,沉默了一会儿道,“我那些话都是真的。等回了京里,我就禀明皇上迎娶你,你要是不喜欢侯府,我就另建所宅子,把你娘也接过去,你们娘俩能天天见着,不用你再惦记——这样好不好?” 好不好? 这已是他今天第三次这样问她。 娶你好不好? 酿酒给我喝好不好? 在一起…… 好不好? 爽儿的手慢慢抓紧身下的床单,又慢慢松开,终是什么也没说。 樊离盯着女子紧闭的眼睫,知她并没有睡着,却也没再问她,只是收拢了手掌,将那双冰凉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 房主老太太笑容满面,从男人手里接过钱。 “太客气了,你们过来帮了我老婆子不少忙,这院里也有热乎气了;自家羊产的奶我也喝不完,便给了小娘子,算是给自己女儿了,还用什么钱……” “不给钱,我娘子会骂我。” 樊离笑了笑,把钱塞进老妇人手里,接过那些羊奶,进了伙房。 端着温好的羊奶回屋时,爽儿正坐在窗前,拿丝线打着络子。 樊离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将羊奶送到她唇边。 爽儿很自然的倚在樊离怀里,由着他喂,一点一点把那些奶喝了,中间她停下来喘气,樊离就端着碗等着,也不催,只一直盯着她泛起红晕的面庞瞧。 爽儿眼睫颤了颤,轻轻垂下去。 这段日子,两人便是这样相处。 话越来越少,有时一天也说不来几句,彼此间的碰撞反倒比之前少得多;樊离看了爽儿眼神就知她意思,不用她说就给做了,爽儿却也不再要什么,樊离给什么她就接着,有精神了就用丝线打几条络子,让樊离拿到外面去换钱。 把碗放到桌上,樊离正拿手巾擦拭爽儿唇角,外面突然响起砸门声。 樊离的动作停下来。 侧耳听着,外面人喊马嘶的声音,似乎来了军队,房主老太太开门出去的声音,“军爷,你们这是……” 有个男人的声音沉声道,“可见过这个人?” 周围安静了下来,过了会儿响起老太太迟疑的声音,“这画像看着……像是我家的房客……” 房里的两人都是一惊。 樊离看向爽儿,女子的脸已白了。 这村子地处边疆,时常会有两国的兵马过往,但多是经过而已,并不进村扰民。听外面这声音,是军队来了。只是,本国的队伍在那次战役中几乎全军覆没,大部的人隔得远,不可能这么快找过来,那眼下来的只可能是…… 樊离眯了眯眼,轻轻握下爽儿的手,“别怕。” 站起身,从床角取出一个小包塞到她怀里,沉着声,“你快从后门走,先到邻居家避避,千万别出来……” 爽儿似是被吓呆了,大睁着眼睛看着他,一动不动。 樊离动了下眉,微微握了下她冰凉的手,柔声说,“我不会有事的,你快走……” 脚步声已向这边来了,樊离深深看了爽儿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房门开了又关上。 爽儿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听着外面的喧嚣。 她知道要摆脱那个人,现在是最后的机会,再不跑就是死路一条;她的手抱紧了那个小包,里面装的是这段日子来的积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 她木然的坐在那里,脑子里很乱,又似什么也没想;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步都迈不动。 盔甲和兵器碰撞的声音。 樊离已被那些人围住了。 有个男人的声音朗声道,“侯爷,属下来晚了,请侯爷恕罪……” …… 马车晃晃悠悠,随着队伍缓慢行进。 车身四周裹着厚厚的毛毡,将车子围得一丝缝隙也没有,里面的人似是极其怕冷,有人看到中途休息时亲兵将新换好的手炉送进去。 车内,温暖如春。 女子身上覆着主帅的大氅,睡得正沉,她的眼睫微微阖着,鼻尖上有细小的汗珠。 车子停了下来。 樊离一掀车帘进来了,看着沉睡中的女子,眼神变得柔和。 矮身坐过去,把女子的身子轻轻抱起,让她趴在自己腿上。 爽儿一直没醒,只是微微蹙了下眉,怕冷似的把身子向樊离怀里又缩了缩。 那天出现在村里的不是敌军,而是本国大部的先锋。 京畿将军柳乘风率众牵住了敌军的主力,从战俘口中问出了他们的下落,一路派兵查找,终于先于敌军找到了他们。战事已近尾声,这是要班师回去了。 樊离轻轻抚着爽儿的发丝,看着她原本已养得红润些的脸色因为近日行军辛苦,又有些苍白,眼神变得幽暗。 那天,他也以为是敌军。 他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是两世为人,早将生死看淡,便是敌军来了无非是血战到死,没什么可惧的。 但是在转身出去的一刹那,他竟然会觉得害怕。 怕她一个人在边疆活不下去,怕她被那些敌军侮辱。 按惯例,随军的女人在敌军进犯时都会被杀死,以防受辱。 然而他下不了手。 把积蓄给她,就是让她跑,有多远跑多远,如果他能逃出去,就再去找她。 结果再进屋时,却发现她仍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连姿势都还是他走时的样子,抱着那包裹僵硬的坐着,眼神又绝望又无助…… 樊离的心里被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填满,在他是萧义山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感觉——有点酸,有点疼,还隐约的有点甜。 他不由自主的把抚摸她发丝的动作放得更轻,手指穿过去,任那青丝牵牵绊绊,柔韧又纠缠的将他缠住…… …… 暮色四合。 爽儿被樊离用毯子裹着从车里抱进驻扎的军帐,她抬头打量四周的情形。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自己的人找到了,算起来离开京城也有段日子,走时还见树上枯黄的叶子,眼下已是隆冬了。 回去就能见到她娘了,也不必这么担惊受怕,应该高兴才是,但是她心里却是隐隐的不安。 帐帘被人掀开,爽儿听到脚步声以为是樊离,转过了身。 看清来人面孔时愣住了。 张二牛虽然换了装扮,但容貌没有变,他看了看身后没人跟进来,几步走到爽儿面前,“小人之前听说您遇到不测,真是急坏了,幸好老天有眼您没事……那事已办妥了,皇上龙颜大怒,只要他一到京城,就会严办……” …… 樊离将一个桔子捂在手里,待热了之后才剥去皮,掰了一瓣送到爽儿唇边。 爽儿整个晚上都没精打彩的。 她一直垂着头,心不在焉的,晚饭也没怎么吃,桔子送到唇边她竟似没发现,待樊离又往前送了送,微温的桔瓣碰了她的唇,她才颤了□子,抬起头来。 烛火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樊离抬了下眉,“怎么了?” 握住她的手,又伸手探向她额头,“不舒服?” 爽儿任由樊离把她检查了一遍,微微摇了摇头,“有点累。” 樊离仔细打量她,确实没什么精神,那双眼睛空落落的,好像比在车上时还疲惫的样子。 他眼里有了些怜惜的神色,伸手揽过她,“这几天赶路急了些,明天到京城就好了,你回府好生歇着。” 怀里的身子僵了一下,爽儿抬起头来,“明天就回去了?” “对,刚接着通报,朝中有要务,皇上急着见我,本来还有两日才到,如今只能加紧行程的赶回去了。” 爽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樊离,脸色比纸还白。 樊离的眉皱起来,“这么难受?” 打横抱起她来放回床上,拉过被子盖好,“我让大夫过来看看。” 衣袖被拉住了。 樊离回头,爽儿黑得不见底的眼睛直直看着他,“妾身想和您说会儿话。” 平日里都是樊离说话爽儿听着,她少有这么主动的时候。樊离看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心里忽然动了一下,他脱掉外衣,侧身躺在床上,把爽儿搂在怀里。 “今儿这是怎么了,要见着你娘了心里高兴?” 爽儿没说话,只是静静躺着,由着樊离摩挲着她的秀发。 半响,她幽幽的,“侯爷,妾身不想回去了。” 抚着她发丝的手停住了。 樊离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有些不解,“不回去?” 爽儿没有抬头,盯着樊离微微起伏的胸膛,慢慢道,“妾身喜欢这边疆,觉得这里民风淳朴,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妾身想留在这儿,不要再回京城。” 樊离的眉抬了下,“你不想你娘了?” 爽儿的手指动了下,“我娘……等以后我再去看。” 樊离面上微有疑惑,他仔细打量爽儿,她的脸大半埋进他怀里,只露出微微抿紧的唇角,苍白的没有血色。 樊离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惜,“好,你若不嫌边疆苦寒,本侯陪你一起留在这里便是——只是明天我要先回朝面圣,向皇上给你讨个封号,等回了边疆我们再成亲。” 怀里的身子又颤了一下,樊离以为她冷,把爽儿搂的更紧。 “这一路你也没少担惊受怕,以后好好养着身子,来年天暖了把你娘也接过去,要是气候合宜,一年里有大半时间是可以团聚的……” 爽儿的手紧紧抓着樊离的衣襟,眼中全是纠结之色,慢慢抬起头来,“侯爷……” 那一声很轻,微微颤着,不胜娇怯,樊离听了心里不觉一荡。 他看着怀中女子,眸色黯了下来,伸手拉下床帐,倾身覆住了她。 “成亲后你就是我娘子,要叫我夫君,”低低笑了下,“……叫哥哥也成。”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消失在两人贴合的唇间。 樊离轻柔的脱下爽儿的衣裳,细细吻着她。爽儿的长睫轻颤着,闭着眼睛,异常柔顺,对于樊离的索取没有一丝抗拒,仿佛便是想要他得到更大的欢愉。 这样乖巧柔媚的爽儿是樊离从未见过的,因而更加令他疯狂。他吻着她,要着她,怎样都不够,却又在自己享受快乐的同时顾念到她,于是动作温柔下来,搂着她让她紧紧贴合了他的身体他的频率,让她终于发出浅浅的低吟,和他一起享受灭顶的欢愉…… 爽儿的眼睛慢慢睁开,深深看着身上的男人,似是要把他的样子刻进自己眼里一般…… …… 作者有话要说:山雨欲来。 大家猜猜下章会是什么。 别说女主狠,出来混总得还…… 第57章 陌蜚 天边隐隐现出霞光。 军帐里光线仍是暗淡,烧了一夜的火盆已有些乏,还没来得及换新的,帐内便显得有些清冷。 床榻上的女子动了下,缓缓睁开眼。 厚实的毯子盖在她身上,那人临走前连被角都为她仔细捏好,爽儿觉得浑身的肌肤都被又粗糙又温暖的触感环抱着,就像那人还在她身边似的。 她睁着眼,愣愣看着帐顶,许久,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像还没醒过来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帐帘掀开进来两个侍女,捧着托盘到床前服侍她更衣。 爽儿慢慢起身,由着侍女帮她穿衣裳,看到那衣裳时,眸光闪了一下,“怎么是这件?” 侍女含笑解释,“侯爷走前吩咐的,他说娘子日常穿的太素淡,以后要多穿些鲜亮的,衬得您脸色好。” 见女子看着她不说话,又拿过玉梳帮她梳理秀发,“侯爷还说,让您别等着他,自己先用膳,他中午就回来了。” 爽儿有些僵硬的任那两个侍女服侍着自己,穿上在边疆买的那件衣衫;她的眼睛藏在艳丽的脂粉之下,像是夜晚的海水,黑得看不到底。 中午的时候,樊离没回来。 爽儿一个人坐在帐子里,不动也不吃饭,手里紧紧攥着一条没打好的丝络,面上的脂粉像是个厚重的面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黄昏时,帐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枯坐一天的女子似是从梦中惊醒一样,身子颤了下,转头看着猛的被掀起的帐帘处冲进来的人。 樊离的亲兵单腿跪在地上,满脸惊慌,“娘子,侯爷他……” 爽儿的手猛的攥了起来,直直瞪着那人,“怎么了?” “侯爷一进城就被绑了,不知是因为什么,现已被打入天牢!他冒死求皇上开恩不要伤及家小,让小的回来报信,叫娘子您不要进城,小的护送您回边疆……” 爽儿的脸色在刹那间比纸还白。 她僵硬的站在原地,好像整个人都被严冬的寒气冻住了一样,连表情都凝固了。 亲兵过来要扶她的身子,爽儿晃了一下,却是后退了一步。 “娘子,您……” 女子面无血色,直直瞪着那亲兵,似是被吓傻了一样;半晌,用轻得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你下去,让我想想……” 一灯如豆。 爽儿坐在案前,她的脸色被烛火映得变幻不定,旁边是冷下去的饭菜,仍是动也未动。 爽儿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堵着,什么也不想吃。 这圈套是她自己设下的,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以前无数个夜晚,她醒来望着黑暗的空气,脑子里期盼的就是这个时刻;她以为,等那人伏法时自己指不定有多欢欣雀跃——她终于让他受了应有的报应,她终于可以摆脱他,带着她娘,去过自己的生活…… 爽儿的身子颤了一下,手不由自主的扶住床栏,手腕撞到床栏上,发出“叮”的一响。 她转过头,愣愣的看着腕间那只纯金的镯子。 昨晚缱绻时,他戴在她手上的。当时他咬着她耳朵说,扳指她戴不了,这手镯戴着倒合适,那镯子像是比着她手腕做的一般,细细的一圈,紧锢着她的皓腕,就像他的手一直停在那儿似的。 爽儿在帐中坐了一夜,直到蜡烛燃尽。 天亮时,她让人把昨天那亲兵叫进来,将一个小包放在他面前。 “你拿这些银子去打点,务必问清逍遥侯是按何罪入的狱,将被如何发落。” 一晚上她已想得很清楚:即使要走,也要先知道到底是什么结果再走。 以她的所知,那些证据是说他操纵盐商贩卖私盐,按当朝律例,其罪当诛。不过,自古“刑不上大夫”,他又是战功显赫的重臣,天子爱才,是不会对他处以极刑的。最有可能的是革职,也有可能发配边疆,那她就要问清他去了哪儿,然后…… 然后怎样,她却没有想清楚。 其实,她也想不清楚她为何要关心这些。 恶有恶报,她要的应该只是一个他身败名裂的结果,还在乎别的干什么? 况且,这局势已不是她能左右的,她知道结果了,又能如何? ……她在边疆的乱军中没有杀了他,还救了他,已经够便宜他的了;如今这罪名也不至于让他死,只是让他吃点苦头,再不能纠缠她。她仁至义尽,有什么可心慌的! 爽儿心慌意乱的坐着,觉得一上午的时间过得极慢,真的是度日如年。 等了一天,派出的人却是没回来,泥牛入海了一般。 爽儿觉得一颗心不上不下的,也不知究竟如何了,像是被在半空中吊着,异常难受。 到了第二天,仍是没消息。 第三天头上,问信儿的人回来了,却是一脸沮丧,“看守的人口风紧的很,给了银子也不收,什么也不肯说……” 爽儿听了,慢慢坐回床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事儿,好像不太对劲。 ——怎么竟看的这么严了,不像对待一般的罪犯,倒像是…… 爽儿心里哆嗦了一下,不敢往下想,迅速起身去案前拿张纸写了些什么,又将那纸装进个口袋里递给面前的人,“你去京畿将军府上,求人把这个给柳将军……” 又是毫无进展的一天。 清晨。 爽儿连着几夜没睡好觉,头疼的厉害,正以手支额,倚在床头盹着,感觉帐帘处一阵冷风吹过来,有人的脚步声走近。 到了她近前,那脚步声便轻了,似是不想吵醒她。 爽儿睁开眼。 柳乘风站在面前,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爽儿忙起身,“将军……” 就要施礼,被柳乘风扶住了。 “不必!” 柳乘风看着面前的女子,心里一阵阵的疼痛。 怎么每次见她,都看她是愁眉不展的样子?刚才那一扶,只觉得那双手臂异常纤弱,她的脸色这样差,到底是担了多大的惊受了多大的怕?她一个女人,这几天是怎么捱过来的? “你……” 想说的太多,都涌到嘴边说出的却只是那一个字。柳乘风看着女子,恨自己无能,不能帮她分担这沉重的负责。 “将军,你可知他的消息,他……怎样?” 爽儿却是顾不了太多,仰起脸来,急切的看着面前的人。 柳乘风眯了眯眼,一时却沉默了,不知如何对她说。 爽儿等了半晌,没有回应,心里焦急,“将军!” “……办案的人说,这事牵扯太大,皇上委派贤王做钦差亲自查的,严防走漏口风……” 爽儿听那语气不对,一颗心沉了下去,紧紧盯着柳乘风,“牵扯到什么了?” 不过是贩卖私盐,怎么竟让贤王去查?——难道是因为数额太大了? “按着那呈交的罪证追查下去,已将那几个盐商收监了。按说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但贤王细心,偏在那单子上看出一点不对,就带了人去侯府库房查,竟抄出不少宫中御用之物,纵是王侯之家,也不应有的……” 爽儿周身一颤,想起那日去库房时自己看到的种种见所未见的奇珍异宝,确实穷奢侈极,然而…… “便是有些宫中之物,逍遥侯圣眷甚隆,有可能那些是皇上赐的呢……” 柳乘风摇了摇头,“皇上确有赏赐,每次宫中都有记载,库房里这些却全都不在宫中记载之列,而且是极其贵重之物,单是一个盘龙戏珠的摆件,就不是臣子家该有的,只有龙裔才能留着……” 爽儿觉得一颗心越跌越快,像是落进无底的冰窟窿里一样。她不明白只是个贩卖私盐,怎么最后竟牵扯到私藏御用之物了? 事情急转直下,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心里隐隐觉得这会是天大的罪过,她颤着声,“……究竟如何断的?” 这一次,柳乘风却是长久的沉默。 再抬头时,眼中亦全是沉重之色,“私藏御用之物,按律当斩……” 爽儿似是没有听清,瞪着男人,“什么?” “是死罪。” 爽儿觉得脑中“轰”的一声,胃里突然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撕心裂肺的吐了起来。 柳乘风眸光一闪,忙上前扶住她。 爽儿连着几日没怎么进食,胃里空虚,也吐不出什么,只是一阵阵恶心难受,干呕不止。 半天,抬起脸来,眼睛空洞洞的看着柳乘风,“可还有什么法子?” 柳乘风见怀中女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忍,但是最终,也只能慢慢摇了摇头。 “皇上御批的,三日后,就……” 怀里的身子突然剧烈的一震,随后软软的滑了下去。 柳乘风浓眉一拧,忙用力扶住爽儿身子,“爽……” 只叫出一个字,却突然意识到这名字已不是自己可以叫的,生生止住了。心里升起莫名的疼痛,柳乘风把人半搀半抱到床前倚着,紧紧握着她的手,焦急的看着她。 许久,爽儿睁开眼来。 眼睛里一丝光亮也没有,只剩下空荡荡的黑。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半天才将目光聚拢,对着他异常惨淡的一笑,用极低的声音说,“知道了,麻烦您帮着打听出这消息……” 柳乘风几乎不能直视她的样子,只觉得那笑比哭还令人难受,他心里一阵阵像被什么抓着,干涩开口,“如今这事,铁板钉钉,已是无可挽回了……只是,活着的人还要尽早谋了了路。他虽然求了皇上恩典,其罪不牵连家小,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你如今也回不了城,不如……” 不如…… 柳乘风看着女子,眼里的意思便是瞎子也能看出来。 不如和我走…… 爽儿定定看着柳乘风,她当然明白他的心意,但却只轻轻摇了摇头。 “将军,您的好意妾身心领了,但是妾身还不想走……” …… 寒风卷着雪花,扬沙扯絮一般飞了满天。 爽儿一个人坐在帐子里,面前摆着一罐酒。 她也不知这三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好像就没合过眼,又好像一直在梦里没醒过。 但只是一眨眼,就到今天了。 今天,是那个人问斩的日子。 爽儿的心里反倒没什么感觉了,只是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她对自己说,那人恶贯满盈,又私藏违禁之物,那是自己找死,以他做过的恶事,哪一件都够死几百几千次的。 她这么想着,倒了一碗酒放到面前。 当日谁说过,喜欢这酒,要她酿了天天给他喝。 爽儿唇边不自禁的带上一抹笑,却又迅速冷了下去。 真奇怪,今日对着这酒,想到的竟然不是萧义山。 爽儿的手有点抖,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抱住那罐子。 倒完了酒,她脱力一般的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寒凉,她的身子禁受不住。 她一直坐在那里,像丢了魂一样,呆呆的看着外面的雪花,整个人好像被那雪花埋住了一般,动也不动。 正午已到。 她们在城外,离行刑的地方很远,但是她却好像听到了催命的鼓声,还有行刑官将令押扔到地上的声音。 寒风卷起了帐帘,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帐口。 强光的骤然涌入令爽儿眯起了眼。 她转过头,愣愣看着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虐你一万年,虐你经得起考验。 各位客官,看的爽的请记得留言。 第58章 陌蜚 寒风卷着雪花,从掀起的帐门口吹进来。 爽儿愣愣看着那个人,因为极度震惊,脸上反倒没什么表情。 只是看着他一步一步,背着阳光走进来,高大的身材拉出长长的影子,一点点压在她身上。 樊离走到爽儿面前,站定。 爽儿的嘴微微张了张,几乎发不出声音。 心里骤然被巨大的喜悦填满,她的指尖都热了起来。 他没死…… 她刚要站起来,樊离却猛地俯下了身子,一把扯住她脖领,“怎么,看到我,连话都说不出了?” 爽儿神色一僵,樊离已提着她脖领将她拽起来,目光冷厉如刀,“你还真是狠,我竟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伸手到她面前,“是你做的?” 爽儿被樊离揪紧的手掌勒得喘不过气来,她大张着嘴急促喘着,看着他手里那根银簪。 “张二牛,嗯?” 樊离盯着她的眼睛,那表情像煞神一样,“原来你早就认识他,之前在侯府那出苦肉计,还真是动人!” 爽儿的身子颤了下,突然意识到什么,随即面色又变得灰败,她直直瞪着樊离,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直留在我身边,就是为了看我死?只可惜你打错了算盘,你不知本侯有免死金牌吗?” 不单有免死金牌,这个逍遥侯居然还是那人的孩子……怪不得他府里有那么多御用之物,还有身为龙裔的信物——宫里当然不会记载这些,这种令皇室声誉蒙羞的事只能永远藏在黑暗里,若不是他因私盐被人举报,只怕当今皇上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御弟,不然不会在行刑的前一刻才让人快马传来免死的圣旨,再晚一会儿世上就没有樊离这个人了——不指樊离,只怕萧义山,也永远没有机会重生了! 樊离面目阴沉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手指渐渐收紧,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程—爽—儿……” 他咬着牙,一字一字,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她的名字。 这女人,真是天生的说谎者! 上一世,她答应和他上山,结果害他苦等枉死;如今,他对她百般好,宁愿抛开过往,不记前嫌的娶她做正妻,她却还…… 原来,之前的种种,于她不过是做戏,她甜言蜜语,在他身下宛转承欢的时候,也一刻都没有忘记算计他,没有忘记和别人一起害他—— 她到底有没有心! 樊离的目光冷得像刀子,一寸寸凌迟着女子的皮肉。 爽儿却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心里也明白大势已去,樊离已是恨她入骨了。 事已无可挽回,心里竟然奇异的轻松了。 她看着他,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对,是我做的。” 连声音也是平静的,唇角竟然带上丝笑,“差一点就成功了,好可惜。” 樊离神色一厉,抻着她衣领把她扯到身前,“贱人……” “禽兽!” 爽儿终于不再顾忌,把那个词说了出来。 “我早就想让你死了,天天夜里做梦都梦到亲手杀了你!你以为我什么跟在你身边?舍不得你?喜欢你?——” 竟然伸出手拍拍他的脸,“做梦吧你!” 樊离一把抓住她的手,力气大得几乎把她手骨捏碎,“你这是找死!” “姑奶奶早就不想活了!” 爽儿用力甩着手,却甩不脱,疼得眯起了眼,“我从第一次被你污了身子就想杀你,在你身边让我恶心!” 她的声音有点哑,疼得眼泪都要出来。 真的很疼,不只是手,是全身上下,由里到外的疼。 她这几天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跑?四处着人打听他的消息,还去求柳乘风,她不盼着他死,难道竟还盼着他活吗? ——她真的如那禽兽所说,是个不折不扣的贱人! 樊离脸色铁青,“你之前那些都是虚情假意!” “自然!对着你这禽兽,若是用真心,那一天都活不下去!” 爽儿知道樊离不会轻饶了她,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把压抑在心底的话尽数说出来,“我后悔没早点杀了你!你污我清白,毁我姻缘,不让我在庵堂清静,是个正常的女人都不能不恨你!……” 觉得那双手越攥越紧,知他已怒火中烧,她就在上面再浇一道油,“亏你有胆子把我放在身边,你就不动脑子想想,我要多寡廉鲜耻才能委身于你——若不是为了杀你,对你这种禽兽,连虚情假意都多余!” 樊离眸色一厉,手就挥了起来。 爽儿的心紧张的缩成一团,却仍扬着头,倔强的瞪着男人。 紧握的拳带着风声砸下来,爽儿的脸都被那风刮得生疼。在那团黑影离面孔只有咫尺之际,终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耳边沉闷的一声,带着风声的拳擦着她面颊落下去,将她身旁的桌案砸成碎片。 爽儿的脸被飞起的碎片划到,疼的皱了下眉。 下一刻,身子已被人毫不怜惜的提了起来。 “你既然说虚情假意都多余,觉得和本侯在一起是寡廉鲜耻,本侯就遂了你的意,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寡廉鲜耻!” “刺啦”一声,将女子身上衣衫扯碎。 爽儿眸光一闪,拼命扭动身子又去捶樊离,想从他怀里逃脱。 然而樊离的力气那么大,手像铁钳一般紧紧握住她的纤腰,爽儿像离了水的鱼一样绝望挣扎,仍是被樊离强势分开两腿,毫不心软的狠狠挺了进去。 一点抚慰都没有的身子干涩异常,爽儿疼得浑身都颤了一下。 樊离却根本不给她适应的时间,用力挤入后就发狠顶撞起来。 爽儿被樊离抱在怀里,身下没有依靠,只觉得自己像是挂在悬崖边一般,又羞耻又无助;她身上的衣衫都被扯掉,只腕间那只镯子像是黄金的镣铐,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她的泪再也忍不住,一下流了出来,大滴大滴的落在那人手臂上,觉得身上那么冷,心里那么疼,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樊离却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紧紧抱住她,恣意冲撞,眼睛里再没有怜惜,也没有温柔,只把身下的女子当作发泄的工具。 眼前的人面白如纸,却是紧紧咬着唇,樊离一把捏住她下巴,“你怎么不出声,难道本侯干的你不舒服?” 狠狠一笑,“是了,你就喜欢变态的——之前在妓馆里,那人那么对你,你有多开心!——是不是只有那样的,你才有感觉!” 就着相连的姿势转过爽儿身子,故意摆布着她做出令人难堪的姿态,再度顶送起来。 爽儿只觉前所未有的羞耻,眼泪像是断线珠子一样掉下来,根本看不清头顶上的人。 樊离却是不管她也不看她,只由着自己意的横冲直撞。待他完成最后一记狠狠的顶入,慢慢平复后,他身下的女子早就没了声息,一脸冰凉的泪,晕了过去。 樊离从她身体里撤出来,看也不看她,满脸厌恶的转身走了。 爽儿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侯府,只是那屋子不是樊离的寝室,而是之前她做下人时住的柴房。 柴房里阴暗潮湿,没有火盆更没地龙,爽儿裹着张棉被缩在床里,竟然感觉不到冷。 石榴在一旁站着,眼睛红红的,“您醒啦?我打了点热水,帮您擦洗了身子吧。” 爽儿木然地任石榴搀起,才一动,就觉得身子散架一样的疼,腿间更是酸痛难忍。 石榴看到她身上的青瘀,忍不住又落下泪来。爽儿却是没有眼泪,别过脸去,咬着唇被石榴搀下床,坐进盛了热水的木桶里。 石榴拿手巾蘸了水轻轻在爽儿身上擦着,温热的水流过她的身子,却不能抚慰她的伤口,爽儿身上仍是冰凉的,整个人像被冰冻住了一样。 有人出现在门口。 石榴见了,吓得手里的手巾一下掉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激得她浑身一哆嗦。 樊离一步步走进来,到木桶前站定。 爽儿裸着身子坐在水里,抱着手臂,不抬头也不动,就像不知道他来了一样。 樊离一伸手把人从桶里捞出来,也不擦拭,*的抱到床前,重重扔上去。 爽儿周身的汗毛都被冷得竖起来,她不住打着哆嗦,想要抻过棉被盖住自己,樊离的手却是一挥,轻易把那棉被甩到了地上。 他冷冷注视着她,看她又冷又羞耻的裸/露在他面前,逃无可逃,嘴边扬起一抹笑,慢条斯理的解着自己衣衫,待都脱尽了,俯身压了上去。 爽儿被冻得牙齿不住打战,樊离火热的身子贴过来,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臂去。樊离却是冷冷一笑,将上身抬起,拉开两人的距离。 “知道冷了想要被人抱,便是禽兽也不在意了吗?”樊离的语气里一丝温度也没有,像无情的刀子专找人最脆弱的地方扎,“你可真是够下贱的,自己说过的话转眼就忘。” 爽儿看着面前的男人,觉得最凶残的狼也不过如此了,她知道向他乞求温暖是与虎谋皮,他不可能怜惜她了,心里慢慢的也像结满了冰。 她冷冷看着他,“你杀了我吧。” 樊离眯了眯眼,“本侯不杀你,本侯要留着你,让别人知道,你是多么下贱狠毒的女人,你活着是程家的耻辱,你娘家人已经不再认你了。” 俯低身子,贴着她耳朵,“也不要指望柳乘风会来求情!他之前不过是因为我的授意才娶的你,早就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你和我的每一次欢爱,他都是知道的……只要一想到你以残花败柳的身子嫁到柳家,却每每在他面前装端庄,我就觉得可笑,柳乘风估计也早就受不了了……” 原本以为已经跌到地狱,却没想到地狱之下还有深渊。 爽儿的眼睛大大睁着,眼珠却像蒙尘的珍珠,黯淡无光,再也不能动一下。 樊离分开她的腿,面无表情的进入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下更在周日。 第59章 陌蜚 爽儿身子僵硬着,像是已经感觉不到疼。 她早就被樊离撕碎了,眼下的进入冲撞于她来说,不过是再被撕碎一次而已。 樊离看着身下毫无反应也不挣扎的人,眼睛里除了黯沉的黑什么表情也没有。等自己发泄够了,女子早又昏了过去。 樊离退出身子,毫无眷恋的走了。 这一次,爽儿却是没有醒过来。到了晚上时,身上又有些发热。 石榴是一直跟着她的,见过她之前的状况,心知不好,忙去禀报逍遥侯。 彼时樊离正在贺氏房里,听了石榴的禀报只冷冷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贺氏的眼睛闪了下,笑着倚在樊离身前,“侯爷,那贱人虽然该死,但现在就这么死了不是便宜了她?不如找大夫给她看看,若真有病给她治了算是您的恩典,若是装的,再严加惩处就是了。” 樊离一手揽着贺氏的腰,手里握着她的一缕头发把玩,半晌嗯了一声,“你看着办吧。” 大夫过来给床上昏睡的女子诊过脉,眉头皱了一下,转回身冲着站在旁边的石榴,“她这月的月事是不是也没有来?……” 樊离正在厅上坐着,贺氏急匆匆走进来,手里拿了张诊断的方子,“侯爷……” 樊离从贺氏手里接过那张纸,随意的看过去,刚看到上面的几个字眼睛便睁圆了,“腾”的站起身,“大夫呢?” 给爽儿看病的大夫站在下首,对着面色阴沉的逍遥侯,不知是吉是凶,说话的声音也直打颤。 “……那位娘子确实是有孕了,只是她身子太虚,这胎怕是保不住……” 樊离的目光一下锋利了起来,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你说什么?” 大夫被逍遥侯凌厉的目光看得一哆嗦,硬着头皮说,“她体质虚寒,本就不易受孕,便是侥幸结了珠胎以她现在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这胎月份大些必然会滑落,到时候对母体伤害更大,唯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把胎打掉,才能……” “啪”的一声。 大夫见逍遥侯手里的杯子竟然碎了,碎片扎进去流出血来,他竟看也不看,目光像是凶狠的野兽一样。 吓得再不敢出声,身子抖个不住。 樊离咬着牙问,“若是不打呢?” 大夫被逍遥侯阴冷的语气吓住,背后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不敢不说,只能颤着声,“……勉强拿保胎的药吊住,也只是拖延时间,怕是捱不到月份,母体就先支撑不住,那可是极凶险的……” 樊离盯着那大夫,半天说不出话。 他手里攥着的那张方子,已被血染红,他却似毫无察觉,任由那血一滴滴流下去,把那张纸浸透…… …… 爽儿是被一阵沉坠的腹痛疼醒的。 她低低呻/吟了一声,睁开眼来。 石榴忙凑过去,“您醒啦?躺着别动要什么我给拿。” 爽儿觉得身上很暖,身上的被子也很厚实,不像在柴房里。展目望去,是在樊离的寝室里。 爽儿眉梢动了下,目光惊疑不定。 石榴拿了温水来,用勺子舀了一点点喂她,爽儿也不知自己昏了多久,只觉口渴异常,石榴喂她的水便喝了几口。 抬起眼来,虚弱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侯爷吩咐的。”石榴把爽儿放在外面的手用被子盖住,又拿温热的毛巾将她额上的冷汗擦掉,“您那天晕过去了,五夫人叫了大夫来看,说您……” 想到逍遥侯的命令,石榴不敢把实情说出来,改口道,“……说您身子虚弱,再禁不起折腾,侯爷就命人把您换到这屋里了,让我们好生伺候着。” 爽儿看石榴吞吞吐吐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对,正想着再问,一个人影出现在石榴身后,爽儿见了,浑身哆嗦了一下,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樊离见爽儿看了他害怕成那样,眉头深深拧着,示意石榴退下;自己从桌案上拿起温着的粥来,坐在床沿拿勺子喂她。 爽儿眼里映着那人的影子,瞳仁里都是惊惧的神色,她不知樊离这又是什么意思,明明已经撕破脸,两人的关系坏到不能再坏,他是恨不得她死的,为何又反过来这样? 难道,他是怕她一下死了,太便宜她了? 温热的勺沿碰到她唇边,爽儿控制不住的又抖了下,把那勺粥碰洒了。 她心惊胆战的看着樊离拿帕子把枕旁的粥渍擦了,又舀了一勺,面无表情的送到她唇边。 爽儿被樊离喂着吃了小半碗稀粥,下一口再送过来时她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禁不住干呕了起来。 樊离脸色一变,忙扶起她身子,由着她吐出几口清水来。 爽儿只觉身上一阵阵发冷,小腹处坠疼的厉害,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 樊离脱掉衣衫和她一起躺回床上,从后面搂住她,爽儿全身都僵硬了一下。 “我今晚不碰你。” 樊离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没什么起伏。 爽儿在他怀里睁大眼睛,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终于开口,“侯爷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想要捻死她,就像捻死只蚂蚁一般容易,何必又来救她?便是想要她活着长久的受罪,也不必给她这种待遇,随便找个人服侍让她死不了也就是了,用他亲自动手吗? 身后却是半晌没有声息。 爽儿微微动了动身子,手却被握住了。 “本侯还不想让你死,便要让人治好你。” 这理由让女子发出一声冷笑,“这样反反复复的,您不累,妾身都觉得累。妾身现在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您想要妾身活着受罪,也不必放妾身在眼前,污了您的眼。” 手被攥得疼了一下,爽儿眯起了眼,便住了口。 樊离的气息喷在她后颈上,就像吻住她一样,“这是逍遥侯府,府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畜,都是本侯的。本侯要你如此,你便不能违抗;便是本侯想要天天看着你受罪,你也只能活在本侯眼皮底下,求死不得。” 这几句话说得真是狠,但是揽着她身子的动作却异常轻柔,手臂只虚虚环住,一点不压着她的身子。 爽儿懒得去想樊离为什么这样言行不一,反正她现在已经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摆布,想不想清楚都是一样。 下腹一阵阵坠痛令她冒出冷汗,她以为这是月事要来的前兆,吃了那些避子的药后她的月事就不准,来之前又会异常难受,这次或许是着了凉,怎么格外的疼,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身下突然一热,有温热的液体自腿间流了出来。 爽儿心里一沉,隐约知道那是什么,想要动却被那疼痛牵动的低低叫了出来。 樊离紧贴着她的身子,也觉察到了,伸手至她腿间,脸色骤然变了,稳住她身子,“别动!” 爽儿眼前一阵阵发黑,等大夫来时又已晕了过去。 大夫诊治过,却是面露难色,“娘子身子实在虚弱,如今见红已是滑胎之象,这孩子怕是……” 樊离眯了眯眼,“还能保多久?” “这不好说,但是越往后越凶险,若还留着这孩子怕是连大人也……” 樊离不再说话。 等大夫下去,他转身回到床前,看着榻上昏睡的女子。 爽儿脸色异常苍白,这段日子来又瘦了不少,下颔尖尖的几乎没什么肉,她的长睫脆弱的垂着,不时轻轻颤动,像是在做着什么噩梦。 她的唇微微动着,似在说着什么。 樊离凑近了一点。 “萧义山……” 樊离的拳紧紧攥了起来。 他脱掉外衣,沉默的躺回床上,将女子轻轻抱进怀里。 怀里的身子瘦得就像没有一样,樊离不知道这样的结果于他来说是痛快多一些还是难受多一些。 手掌轻轻抚上她平坦的腹部,这里有他尚未降生的孩子。 他曾经那么恨她,恨不得她痛不欲生,活着生受他遭受的天雷之痛;他用尽方法打击她报复她,然而到最后,他发现自己仍放不下她,即使他换了身子,即使她负过他,他却也不想再报复,只想揭过以往,和她重新开始。 在边疆的那一段日子,让他产生了错觉。他以为她会被他打动,即使现在还有些恨他,日子长了,他对她好,终归她会心甘情愿的跟了他,她不必知道他是萧义山——过往太不堪,敞开来谈恐怕两人都难以面对,那不如只让他一个人守着这秘密,不管他是樊离,还是萧义山,都只爱她一个,他会一直对她好下去,这还不够吗? 所有的美梦在回城那天都碎了。 起初他还不信,前一晚她还在他身下宛转,如何转身就做出这种事来?然而看到张二牛,还有那根银簪,纵使他再如何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她不会那样做,也不得不承认了,程爽儿那女人,虚情假意,蛇蝎心肠,害了他两世都没有变! 可千算万算,她却想不到樊离居然是太上皇和那位女元帅的私生子,当今皇上的御弟!以当时的情形他不可能被留在宫里,便被忠心护主的樊胜天抱回府内,当做自己的儿子抚养。这种宫闱秘事,以这种形式被揭露出来,也真是讽刺! 樊离的手掌贴着女子小腹轻轻摩挲,似乎想要感受里面生命的迹象。 他记得自己那天回来,像疯了一样,脑子里全被复仇的念头充满,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他以为她做贼心虚,必然早就逃跑了。掀开帐帘的那一刹,他看到那个人居然就坐在那里,脸上是木然的表情,在看到他时眼中骤然闪过的光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神情? 当时他被气昏了头,觉得那是惊惧;现在想来,那眼神里有惊,却不是惧,倒像是…… 樊离眯起了眼。 低头,看着怀中的女人。 若说她虚情假意,她到此刻都忘不了萧义山;若说她有情,她能在对你笑得最甜时转过身狠狠给你一刀,让你防不胜防,痛入骨髓。 樊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不曾真的明白过她,就像他明白不了她唇边那抹苦涩的笑,明白不了有的事明明可以放下,她为什么还是念念不忘——比如仇恨,比如萧义山。 这孩子…… 并不在他期待之中,因为大夫的话,他以为她的身子不会再有子嗣了,然而却在此时有了。 樊离在黑暗中找到她的手,轻轻握在手里,就像握住那个孕育中的生命。 不管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不管她对他做过什么,他已打定主意,倾尽全力的保住这个孩子。 他要给她,也是给自己,一个救赎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这孩子要不要,略纠结。 最近隔日更。 下更在周二。 第60章 陌蜚 爽儿再醒来时,樊离已不在了。 然而服侍的人却增加了不少,端着各式滋补调理的膳食,垂首在一旁伺候着。 爽儿见她们面上神色恭谨,十分小心,对她的一举一动都仔细留意着,似乎把她当成娇贵的易碎之物般供着;又想到昨日樊离的不同寻常,她便是再傻也感觉出这其间的蹊跷。 趁着石榴靠近为她擦身的间隙,爽儿拉住了她,“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榴面上全是为难的神色,“但是侯爷他不让……” 爽儿神色一冷,“那我自去问他。” 做出要起身的样子。 石榴吓坏了,忙按住爽儿身子,“姑奶奶您别乱动,您这胎……” 猛的捂住了嘴。 爽儿看着石榴,见她眼中全是惊恐之色,像是泄露了天大的秘密。 半天说不出话。 原来,她心里的怀疑竟是真的,她真的有了孩子…… 爽儿昏昏沉沉,心里乱得像团麻一样,又难过,又害怕,还有些她想不清也不愿去想的情绪。 这孩子不是她所期待的,她根本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孩子,也没想过在这时候要孩子。樊离是那么喜怒无常的人,之前确实也曾对她有过温存,让她错觉以为他或许还有一点点良知。但如今,他已是恨她入骨,他留着她无非是想让她受活罪,求死不能,他必然早知她有孕,却不让人告诉她,这孩子能不能留的住她不知道,他对这事避而不谈究竟想要干什么她也不知道…… 爽儿柳眉紧锁,觉得又无助又心疼。 她想到自己,从小和失宠的娘在程府受尽欺负,纵使如何努力求生也逃不脱庶出被人轻视的命运,她是她娘唯一的希望,而现在她的命都攥在别人手里,是死是活全凭别人一句话。她现在已是自身难保,如何保的住这孩子,又如何庇佑她娘?况且,以她和樊离现在的情形,已经很棘手,何苦再添个孩子让他/她跟着一起受牵连…… 爽儿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床帐,想得头都疼了,也没有头绪。 有了身孕就格外爱累,她很快又昏昏欲睡。刚刚疲惫的闭上了眼,却觉一阵冷风,吹得她打个寒战。 爽儿睁眼,看着面前的女人。 金氏气定神闲,打量爽儿时像在打量一件货品。 她有些夸张的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你命好呢还是不好,我们几个女人,偏只你有了身孕……只可惜你没名没份,生出这孩子来算什么呢?” 见爽儿一言不发,像是陷进牢笼的困兽一样瞪着她,轻轻一笑,“……我还听说,你这胎像不稳,这孩子根本保不住,可他却非要你留着,难道是等着月份大了再打?他可真是狠啊,想想都要疼死人了……” 爽儿身上的冷汗一层层渗出来,她抓紧了身下的床褥,“你到底想说什么?” 之前她让她和孔管家找的樊离的罪证,她们给了,却是另藏玄机,她们借她的手陷害了樊离,却令樊离更加恨她。这女人才是真正的蛇蝎心肠,爽儿防备她像是防备最毒的蛇一样,一句话都不想和她多说。 金氏扬起唇来,向前探过身子,似是关心一般拿手帕擦着爽儿额头的冷汗,“我没有想说什么,不过是想提醒你——逍遥侯心狠手辣,对于背叛他的人绝对不会轻饶……看着你不但自己受罪,还要再生出一个孩子让它陪着你受折磨,我都有点不忍心了……” …… 爽儿面上没什么表情,半倚在床头,慢慢喝着手里的一碗汤。那汤的味道有点奇怪,她喝的几次想吐,然而还是强忍着,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门开了。 樊离走进来,站在她床前,他的面色很平静,然而在那平静下有一种急切,又隐隐的有种期待。他没说话,很有耐心的看着她将那碗汤喝尽。女子的眼睫微微垂着,被那汤的热气染上一层湿漉漉的水雾,像是被露水打湿的蝴蝶翅膀,无力的覆下。 终于把那碗汤喝尽,爽儿把碗放在旁边,抬头看向男人。 “侯爷……”她的声音很平静,脸庞因为刚喝过热汤而升起点红晕,这让樊离有种错觉,觉得她已恢复了一些,照这样下去或许这孩子便能保住。 他握紧了手里的盒子。 “妾身知道您现在恨死我了,根本不想见我。妾身对您的心意您也是知道的,与其这样两下里恨着,您不如给妾身一个痛快。或者您还把我送到庵堂去,免得被别人说您赏罚不明,对一个背叛了您的人还手下留情,这可有损您的威名。” 樊离的眉微微皱起来。 但他没有理会她故意的讽刺,伸手到她鬓边将一缕滑下的发丝挽到她耳后。粗砺的手掌碰到她脸庞,爽儿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樊离感觉到她的僵硬,眉皱的更紧,然而他的手掌没有离开,抚过她发丝后直接滑上她脸庞,在那滑腻细嫩的肌肤上流连不去。 “本侯自然恨你……” 樊离的手指轻轻托起女子的脸庞,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不论别人如何对你也捂不热你的心。本侯的命都差点死在你手上……” 女子的唇淡漠的扯了一下,“所以呢?您要我以命抵命?” “对。你至少要陪一条命给我。” 她坑了他两世,让她给他一个孩子,这要求不过份吧? 樊离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似隐隐烧起一团火,一点点的让那冷下去的血再度热起来。 他刚刚去宫里求了皇上,宁肯削爵降职,也要求到那西域灵药。 手里攥紧那盒子,竟然微微有些抖。他知道有了这个她就能度过怀胎生产之苦。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即使知道她不爱他,即使知道她是隐藏了毒牙的蛇,随时都会再咬他一口,他也想和她有个孩子——不止一个,等以后她养好了身子,他还要她给他生很多孩子,她欠他那么多,得拿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来赔他,不管她愿不愿意,他都不会放开她的…… 樊离的唇边泛起一抹近乎温柔的笑意,连他自己都不自知。 他没有注意到女子眼里泛上的那抹绝望。 ——他竟恨她到这种程度,连个未出世的孩子也不放过。他要她拿命来赔,现在却又不处置她,不就是想让她以后受更多的罪!幸好她早有觉悟,用金氏留下的药,自己做了了断;要杀要剐,有她一个就够了,她不会要那孩子重复一遍她凄惨的命运。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冷冷的笑了笑。 “好,妾身还您一条命……” 樊离终于察觉她那笑有些古怪,眯起了眼。 “妾身才刚知道,原来妾身竟有了身孕……”她看着他,冷汗开始的漫出来,越流越多,腹部也是一阵阵绞着的钝痛,痛得她耳中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自己在说的话。 樊离的眸光闪了一下,他不想这消息竟这么快就被她知道了,他本想再过一阵,等胎像稳固了,再告诉她。她既知道了,他也就不必再瞒她—— 嗯了一声,将手里那盒子递到她面前,打开,“把这个吃了。” 爽儿看着盒中那颗赤红的药丸,抬起眼来。 “你这胎……” “不必侯爷费心……”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樊离看着女子脸色似比刚才又白了几分,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漆黑,像是最浓烈的夜一样。 “……妾身刚才已经吃过了。” 樊离眸光一闪,“什么?” 她吃过什么了? 心,不知为什么,突然跳得很快。 女子脸上的汗倾泻下来,将她额角的发梢都打湿了。她扯了下唇角,虚弱的转头看向桌案上那只空碗,“侯爷要做的事,妾身已经做了,您不必再多浪费一颗药。” 樊离愣了下,脸色瞬间变了,一把拿起桌上那碗,“你刚才喝的……” 爽儿疼得已经支撑不住,身子抖得像寒风里的树叶一样,她已感到腿间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粘腻的,预示着一个生命的流失。 爽儿的心里突然异常疼痛,比身体上的疼还要重上百倍。她要竭力睁大眼,才能不让那些泪流下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她看着他,“您要的命,妾身还给您。” 眼前一黑,她突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好像听到瓷器摔到地上的声音,有谁抱住了她。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变得轻飘飘的,意识好像和身体脱离开了,身子被那人抱住,自己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化成一缕轻烟,越升越高,越来越稀薄淡漠。 到最后,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龙猫的地雷。 周日手一抖,把羊角君的评删了,下面还有清清草君的回复,也一起删了,怎么也恢复不了。我当时已经回复还加精了的,请你们原谅手残的作者吧ORZ。 下更在周四。 第61章 陌蜚 雪漫天的飞下来。 樊离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飞雪,“她怎么样了?” “娘子今天醒得早些,喝了点粥,精神和昨天差不多。” 樊离没回头,待侍从下去了,也未发一言。 将攥紧的拳举至面前,打开,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只香囊。 几杆青竹,一汪碧水。绣工很精致,只是那竹叶上染了血迹,显得那香囊有些陈旧。 樊离盯着那香囊看了很久,眼底是十分复杂的情绪,拳复慢慢握了起来。 …… 爽儿盯着外面的雪花,一上午也没说什么话,到中午时任由那些人服侍着喂进了药,便又躺着。 恍恍惚惚的,好像又回到小时候,娘和妹妹在身边的情景,她的唇微微扬起来。 “妹妹,你怎么样……” 爽儿睁开眼,看到贺氏和小桃站在面前。贺氏一脸担心忧虑的样子,小桃的眼里含着泪。 爽儿微欠了欠身子想要坐起来,贺氏忙扶住她。 “妹妹刚坐完小月,身子尚虚,还是不要乱动。”贺氏看着女子苍白的脸,柳眉蹙得更紧,“妹妹这是何苦,便是怨恨那人,也该顾惜自己身子。如今那人这么久不过来,怕是以后也不会来了,你以后可要依靠谁呢?” 不禁落下泪来。 爽儿慢慢坐起来,面上神色却不似贺氏那么悲伤。“姐姐不必担心,我自己一个反倒清静,那人本就是靠不住的,早点远离了他倒未必是坏事。” 贺氏看着爽儿神色,顿了顿,慢慢说,“妹妹有这样的心性真是让人佩服。只是你再在这府里怕是没有好了,你……可想过以后?难道还要老死在这里?” 爽儿听贺氏话里有话,眸光一闪,看着她。 “今夜雪大,这府里守卫森严却也不是毫无缺口。我那院子有道小门,每天夜里从外面进水都有车出入,从没人管的。妹妹你……” 爽儿明白了贺氏的意思,一下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呼吸也有些急促了。 她要帮她离开! 爽儿心里一阵激动,看着贺氏便要起身拜下去,“姐姐的恩德,妹妹没齿不忘……” 贺氏忙拦住她,“妹妹快别这样……张二牛的事妹妹一人担下来,未曾对那人提我半个字,这恩德于我才是无以为报。今夜子时我来找你,到时你……” 子时。 爽儿一身素净装扮,早收拾好了行囊,无非是个小包裹。贺氏带了小桃过来,见她穿得单薄,硬将自己的大衣换给她,趁着夜里换班没人,小桃换上爽儿衣服躺在床里,两人偷偷走了。 至门口时,贺氏拉着爽儿的手,又流了几滴眼泪。爽儿面上亦有些不舍,但二人知道不能耽搁,匆匆话了别,贺氏看着爽儿上了车子,那车子渐行渐远,最后隐没在夜色里,这才转身走了。 回到自己房里,贺氏有些坐立不安,待到快天亮时才勉强睡了,才刚眯了一会儿,就听外面人声吵闹,丫环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贺氏从床上坐起身子,“怎么了?” “西院着火啦!” 贺氏的手抓紧了床单,面上却做出惊慌神色,“怎么竟着火了?如今怎样了?” “说是刚才不知怎么着起来的,天干风大,一时扑不灭,院子里几处屋子都过火了。侯爷正命人全力扑救……” 贺氏听到那人也在,心里一沉,迅速从床上起身,边穿衣边说,“快去看看……” 西院里,火光冲天。 贺氏到的时候,看着院子里的佣人仆妇都跑了出来,站在远离火光的地方,她刚往前踏了一步,便被护院的家丁拦住,“里面危险,还请夫人留步。” 贺氏眯着眼看了看院里的情形,浓烟滚滚,几乎充斥了整个院子,家丁拿着水喉向里浇水,但火势太大,一时扑不灭。 她看到身旁是樊离的近身侍卫,眸光一闪,装做关心的到那侍卫跟前,“侯爷呢?” “侯爷还在里面。” 贺氏脸色微变,“在屋子里?” 那火实在是大,贺氏远远的站着都觉得炽热难当,她不知身处其中的人会是什么滋味——难道那人竟起了怀疑,非要看了尸首才肯相信…… 但即使这样,也不必冒那样的险亲自进屋吧…… 一阵猛烈的风吹来,贺氏打了个冷战,听得前面一阵骚动,却是有个一身火光的人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樊离将着火的湿棉被从身上远远扔开,仍是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不放。他的鬓发都被火燎的有些焦了,脸上也被熏黑,顾不得拿侍从递过的湿手巾擦拭自己,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那依稀是个女子。 穿着素白的衣衫,身量单薄,那衣衫早因火烧得几乎不剩什么,暴露出的肌肤上全是烧伤的痕迹,一张脸也已烧得面目全非,早就没了气息。 贺氏在一旁远远站着,看到樊离怀里的女子尸首,眼泪便又一下涌了出来。 耳边响起前一晚小桃的话。 “爽儿姐姐于我有天大的恩情,我对不起她,情愿以身抵命报答她……” 她当时也觉得小桃的神色有异,却没想到她竟真的以死来保全这个秘密。她也知以逍遥侯的多疑,若只是屋子着了火,死不见尸,他事后必定起疑,可是小桃冒充爽儿自己死了,那她家里…… 贺氏并不知道,小桃的娘半月前就死了,她对这世上已无可恋,再加上金氏又对她走漏她与孔管家私通之事起了疑心,小桃知道金氏查出来是不会饶过她的。她愧对爽儿,早想好了要还她的恩德,于是待爽儿走了便换上她的衣服,趁夜里点着了火,自己服了毒躺在床上自尽了。 贺氏心下悲戚,拿手帕不住擦着眼睛,外人看来便是她不舍爽儿,心下难过似的。樊离却是抱着怀里的尸首抬起头来,眼神疯了一般,“大夫在哪儿?快叫人来!……”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等火住了时,西院的屋子几乎都毁了,只剩几面焦黑的墙壁。院子里的人也都撤出去了,偌大的空地上冷冷清清,没有生命的迹象。 樊离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脸色像落下的雪一样冷。 纵然换了几茬御医,他们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人已经死了,回天无力。 樊离听到那消息,却像没听到一样,仍是不停的命人诊治躺在床上毫无气息的女子,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似乎还想再把温暖通过交握的手传递到那人冰冷的身体里去。 可是一切都是彼劳。 不管他怎样握,不管他怎样搂着她,叫她的名字,怀里的身体仍是僵硬冰冷的,那张面孔更是被烧得惨不忍睹,若非穿着她的衣衫都让人辩认不出这就是那个曾经鲜活的程爽儿。 樊离站在烧过的院子里,面对遍地焦土,手紧紧握起来。 掌心被什么硌得生疼,他却没有松开,攥着的那东西,不用看他也能在脑子里把那上面的纹路刻画得清清楚楚。 冻得麻木的指尖抚过去,在那两瓣玉坠上慢慢滑过。 说不清谁伤的谁更深一些。 他曾经那样恨她,在她几次背叛辜负他后都不愿再去面对她;可到最后,等她最终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时他发现,他还是放不下她。 之前便是他有过份之处,她也报复的可以了,伙同人陷害他,不要他的孩子,到最后就这样死了,连最后一面都不见他——她竟恨他到这种程度,原来在边疆的那些日子都是假的,她从始至终都未曾动心。 把那两瓣玉坠拿到眼前,手掌微微用力将它们并在一起,断开的地方有微小缺口,并得再紧也无法让它像以前那样严丝合缝,细碎的光线从那个缺口处漏过来,像一根根极细的针,扎进人心里。 原来,摔碎的东西就再也拼不起来,即使用尽再大的力气,也没法弥补破损的缺口。 樊离在清冷的院子长久的站着,雪扬扬洒洒落下来,在他身上覆了薄薄的一层,他动也不动,就像感觉不到冷一样。 脚步声在身后停住,“侯爷,程家的人来了。” 樊离嗯了一声,迈步之际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院子,“将这里封了,以后再也不许住人。” 程老爷在侯府前厅等着,面上是十分惶恐的神色。 他早已得到消息,大女儿触怒了逍遥侯被幽禁在府里,前几天被场火烧死了。对于这个庶出的女儿,他纵有感情也不是十分深,而现下,突然被逍遥侯传唤,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命运—— 早听闻逍遥侯性格乖张,喜怒无常,女儿死在他府里,会不会引来他的迁怒?他今天叫他来又是吉是凶? 作者有话要说:下更在周六。 有亲说希望女主离开渣男,好吧她今天跑路了。 还有亲说小桃该死,嗯于是她死了。 乃们的意见会对作者写文产生影响,如果是合理的建议,我会在文里加以体现的。 关于今天女主离开,其实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两人已经撕破脸了,女主再也不必对男主虚情假意,男主也明白女主到底有多恨他了,两人打破旧格局,期盼重新开始。 第62章 陌蜚 樊离走进来,程老爷忙恭着身子肃立。 樊离在上首坐了,盯着面前的人,半天却没说话。 程老爷被那两道目光看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觉得像有火在烧着他一样,后背一层层出汗。 正抖着,听那人低沉的声音,“程广禄,你养的好女儿。” 程老爷听逍遥侯叫自己名字,那语气说不上客气,吓得腿都软了,一下跪在地上,“小的该死,侯爷饶命……” 樊离看着他,“你怎么该死了?” “小的……教女无方,冒犯了侯爷,全是小的的罪过。只因她只是侧室所生,从小跟着她娘也没学些见识,浅薄无知,小的也不喜这孽女,已命人将她娘看管了,就等侯爷发落。” 樊离的眉头皱起来。 他叫程广禄过来,其实是想和他商量下如何安葬那人的事,虽然是她背弃了他又自己寻了短见,但他也不想她走得太难看,最后给她个归宿,也算对得起她了。 他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引来程广禄这样的回答,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冷冷哼了一声,“如今这尸首还在侯府里,你说要如何处置呢?” 程广禄虽偷着头,一直偷眼打量逍遥侯的脸色,见他一直阴沉着脸,揣度他对他这个女儿是极其厌恶的,既是这样,他怎么敢再和那孽女扯上丝毫关系?恨不得撇得越清越好。 因此忙说,“侯爷,那孽女冒犯了侯爷,自己又不知检点,程家也是以她为耻,早就将她逐出家门了。她已不算程家的人,那尸首自然不能再入程家祖坟,求侯爷开恩,随便找个地方埋葬了就是了。” 樊离的手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他看着面前那个脑满肠肥的程广禄,越看越觉得他不像那人亲爹。 脑子里浮起上次让爽儿的亲娘进侯府时见到的样子,刘氏身形瘦削,满面愁容,神色间有着与她的年龄和身份不相符的沧桑无助,尤其唇角边那抹苦涩的笑,像极了那个人。 樊离的眼睛眯了眯,不动声色的问,“她有不检点?这事又怎么说?” 程广禄权衡了一下,觉得说出来虽然丢人,但不说怕是会牵连到自己;况且那孽女已死了,名节于她来说也没什么要紧,不如说了,显得自己做为父亲已经仁至义尽,那孽女落得如今有下场完全是自找的,可和他没半点关系。 遂向前探了探身子,谄媚的说,“侯爷,小的家门不幸,出了此等孽女。她自幼没长在小的身边,年纪大些才和她娘过来的,因此和小的并不十分亲厚。小的也曾让人教她诗书,但此女顽劣的性子已经养成,表面上恭顺,背地里却是做出令人不齿的勾当,连小的都被她瞒过去了……” 看逍遥侯没什么反应,咬了咬牙,“她之前不知怎么竟结识了一个山贼,还和那山贼私订终身,谋划着想要私奔。幸亏那山贼被雷劈死了,她才没走成,没做出辱没家门的事……” 樊离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目光冷得像冰做的刀子一样。 程广禄知这是逍遥侯听了那孽女的真正为人,心下恼怒,怕他迁怒到自己,忙抢着说,“侯爷,那孽女不知廉耻,听闻山贼死了居然还大病了一场,小的当日被她蒙蔽,还以为她是冲撞了神明,好心允她去庙里祭拜,结果她祭拜回来就装病装灾,躲在房里不肯见人,连父母也不拜见了,简直失了为人儿女的本份,是以这等孽女,程家是决计不能认的……” 樊离的拳突然握起来。 他的眼前浮现那日庙中相见时那人的面孔,异常苍白,眼睛也没什么神彩。他还以为她是因为害怕所致,却原来是刚生过病…… 半晌,他问,“她和山贼私通,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程广禄见逍遥侯神色恍惚,目光中流露出既狠又痛的样子,心里更加害怕。 关于大女儿与逍遥侯之间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这女儿虽然放荡,但竟一度讨得逍遥侯的欢心,还随他去了边疆,想来逍遥侯现今听说服侍自己的人竟然还私会过别人,心里自然是不爽快的。 “……这孽女瞒住了所有人,总是偷着出去和那山贼幽会,有时会让贴身丫环帮着私传信件。与那山贼约定私奔之日,她又改变主意不去了,便是由她丫环j□j的信……” 樊离浓眉一拧,“什么信?” 他怎么从没见过? 程广禄见逍遥侯骤然间变了脸,吓得一哆嗦,心里暗自庆幸多亏自己是有备而来,不然被问住了可不好交待,忙说,“是让春香帮着传了封信。春香……” 想了想春香是一起陪嫁到柳乘风府上的,当着逍遥侯再提大女儿嫁过人的事似乎也不妥,又改口道,“春香已不是小的府里人,但小的知事关重大,已报了地方官将她一同捉来听候侯爷发落……” 樊离沉着声,“传她上来。” 大厅上站着个身材臃肿的女子,樊离一眼便看出她已有了身孕,命人给了她把椅子。 春香见上首坐着的逍遥侯面沉似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像要看进她骨头里似的,不由打了个冷战,在那椅子上哪里坐得住,不过虚虚挨着。 樊离看了春香一会儿,淡淡道,“今天叫你来,是要问你家小姐的事。只要你实话实说,本侯不会为难你。” 春香吓得站起来,颤着声说,“民女谢侯爷恩德。民女之前一直服侍我家小姐,但是她的事也不是都告诉民女,民女不过偶尔帮着传个信……一年多前,二夫人病了,小姐一直在床前照顾,那天她神色慌张的交给我一封信,要我把信带到城外庙前树林一棵树的树洞里……” 樊离眸光一闪,“你说什么?哪棵树?” “腾”的站起身子,走到春香面前紧紧盯着她。 春香见逍遥侯这样,吓得更不敢说话了,哆哆嗦嗦的,“是城外庙门外那片树林,从东数第三棵树……” …… “萧义山,我家里看的严,万一那天不能过来,会提前让人带信给你。你记着,从这里出去左手边第三棵树……” …… 樊离的眼前突然一黑,差点就要站不住,一手撑在旁边的桌案上。 错了,全错了! 他记得很清楚,两人当时说话时是面向着寺庙的,以他当时的理解,左手边第三棵树,应该是…… 从西边数的…… 樊离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想着自己当日就站在庙前树林里从西数第三棵树下,从黄昏一直等到日落,也不见半个人影。他也怀疑她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脱不开身,但是在那棵树上找了半天,甚至连周围的树他也看了,也没有看到只字片语的留言。 于是他就一直等,大雨倾盆了他也不走,固执的相信她一定会来,哪里想到,在这片林子的另一头,同样的位置,那棵树的树洞里留了一封信…… 樊离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像是又置身那晚的狂风暴雨里一样。 春香见逍遥侯站在她面前不动,眼睛里却是透出绝望又痛苦的神色,猜测他是知道小姐竟和山贼有私,内心忿恨,吓得一动不敢动。 半晌,听逍遥侯哑着声问,“你可知那封信上写的什么?” 春香吓得一哆嗦,忙说,“那信是封着的,民女没看到……二夫人当时病得很重,小姐一直在她身边服侍,那几天失魂落魄的,但是对那封信倒像很重视,拿蜜蜡封好了的,反复叮嘱一定要尽快放到树洞里去,民女那天一早就送过去了,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樊离终于明白他那天和她错过的原因。 她是没有去,但她留了封信给他,而他阴差阳错,因为误会在错误的地方空等了一场,不但没看到那封信,还枉送了性命…… 他的手在桌案上抓握起来,心底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又想到一事,他勉力抬起头来,“本侯还听说,你家小姐出嫁前曾许配过人家,后来怎么又没有嫁成?” 春香听逍遥侯问,心里也是奇怪他竟然连这样隐秘的事都知道,不敢不说,只得道,“我家小姐之前是被老爷许给了城西的许大户,当时都要下定了,但小姐寻死觅活的不肯,后来又突然生了场大病,去庙里拜了神回来反倒更重了,都不能见人,许大户听到消息,就把这婚事退了。” 樊离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像被什么狠狠扎了一样。 他当日被雷劈死重生后,第一个念头倒并不是报仇,而是觉得程爽儿不应该这样薄情寡义,她这样会不会另有隐情?可是他只知她是程家大小姐,生在那样的人家还能有什么不如意的,她若想和他走必定没人能拦着她。 这样矛盾的心理之下,他乔装蒙面趁夜去了一趟程府,结果在大堂里看到程广禄和许大户家的媒人交谈甚欢,当场就定下了成亲的日子;他气得就要去她的绣房当面问她,却在半路上看到在程府的后院假山处,她和那个贾玉树打情骂俏,贾玉树拿了支人参给她,她就让那人拉住她的手不放…… 他当时恨她竟然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到这种境地,她一个堂堂千金之女,难道为棵人参就与人苟且了?定是她早就与贾玉树有私情,又看中许大户的家世,才急着把自己嫁了。她一直想要嫁入豪门,对他不过是逢场作戏,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可怜他被她骗得这么惨,直到死心里都想着她! 他怎么会想到自己当时所见确实是事实,可是,却又不全是事实…… 如果他早知她父亲的嘴脸,早知她们母女在程家的境遇,他在看到那番景象时定然只会觉得心酸,可是他当时,除了愤怒还是愤怒,他觉得她骗了他,害他失了性命毁了山寨,他要报复,要她遭受百倍的痛苦要她生不如死…… 想着当时在城外寺庙中他见她时的样子,他掳了她,看她那样面色苍白着,惊慌失措,心里也不怜惜,只有快意。他不顾她的哀求强要了她,那时她刚刚生完病…… “求侯爷饶过二夫人!二夫人身子多病,再也经不起这样对待。我家小姐命苦,却是极孝顺,待下人也是极好。若不是因为二夫人,她也不会答应嫁给柳将军做侧室。当日她从柳将军府上离开,什么也没要,就只求柳将军给我找个人家,不要再去给人做小……求侯爷看到她服侍您一场的份上,饶过二夫人,让我家小姐走得安心吧……” 春香哭得泪人一般,想起自家小姐昔日待自己的情谊,恨不得代她死了。 逍遥侯却只是站在那里,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最后竟然转身走了。 只是那步子略有踉跄。 春香一个人在侯府的大厅里等着,心里又慌又怕。到下午时却有两个侯府家丁过来,引着她出府,还将她送上一乘小轿。 雪住了。 樊离一个人走进那间屋子,到床前掀起帐子。 床上的女子已被换上干净的衣裳,只是面孔已被烧得惨不忍睹,若是被人看了怕是都要做噩梦。 樊离却是一点不怕,微微抖着的手伸出去,到最后竟然抚上了女子的面庞。 落指轻柔,就像她在梦中,他怕吵醒了她一样。 只是这梦永远醒不过来了。 樊离的眉皱着,眼睛里是浓重的哀伤。他一直觉得是她对不起他,所以他报复她折磨她,便是她死了也是咎由自取,他已对她仁至义尽。 但是突然,他发现事实不是这样。 她没有对不起他,心里一直有他,她心里有苦却从不对他说,让他以为她过得很好,但现实的情景却让人如此心酸…… 他想到她酿的醉猫,想到那幅画像,想到她病中喊着“萧义山”,还有她唇边那抹苦涩的笑。 原来,他从来不曾理解她,在他以为已经得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离他那么远;而他对她的伤害更是深到怎样都无法愈合,纵使他现在想倾尽所有的对她好,她却已经不再给他机会…… 她恨他,虽然她以为恨的是樊离,他却无法原谅自己。 他是不是,就要在痛苦和悔恨中,度过余生了?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龙猫的地雷。 下更在周一。 关于换男女主,红楼梦里凤姐儿有句话说,链二爷这样的也就是我这个烧糊了的卷子和他混了。 所以了,饭渣这样的,也就是程爽儿配了,我觉得这两人挺和谐。 第63章 陌蜚 樊离久久站在床前,至天全黑下来也没有离开。 他的目光一遍一遍在女子身上流连,似是怎样也看不够,想把她的样子记到心里一般。待暮色渐沉,他去桌案边拿了烛火,自己侧身坐到床头,伸手握住了女子的手。 冰冰冷冷的,僵硬没有生气,樊离的手指在那肌肤上抚过,想起之前这双手曾无数次的被自己这样摸着,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毫无反应,心里那憋闷悔恨的情绪便又深了一分。 手指摸到腕间,突然停住了。 樊离有些迟疑的将女子手臂抬高,看着那纤细苍白的腕间。 这手腕和她身上其它地方一样,冰冷僵硬,早失了血色,已经隐隐浮现一些尸斑。 樊离的眉却皱了起来,握住那只手腕反复的看,又抓起另一只,挽起袖子细看那腕间。 那只镯子呢? 那只纯金的镯子,他在回城的前一晚亲手戴在她腕间,比着她手腕做的,他扣紧了镯口,以她的力气绝拿不下来。这镯子也不会怕火烧,如今尸首还在,腕间的镯子哪里去了? 樊离紧紧的握住那只手,突然眸色一沉,扬声道,“叫仵作和稳婆来!”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樊离听到仵作和稳婆说出,那女子未经人事,还是处子之身时,脸上神色一时僵硬。 半晌,才咬着牙般挤出那几个字,“程-爽-儿……” 只是不知为何,声音虽凶狠,那唇角却隐隐的扬了起来…… …… 早春。 别处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在这个江南的小镇上却已浸染了新生的气息。 镇外的山上,纵眼望去已染上一层新绿,心急的人已经忍不住呼朋唤友,出来踏青。 在半山腰处,可见个人影弯着腰似在寻找什么,半天,那人抬起头来,是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手里拿着一颗晶莹红润的果子,兴奋的跑到不远处女子面前,“四儿,你看可是这个?”网游之风行天下 女子伸手接过那果子拿到阳光下看,腕间的金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她秀丽的脸庞在阳光下白得似是透明,这一上午在山上便是为了寻找这果子,累得已是微微出汗,辨认了一会儿,唇角翘起来,“是这个了,阿虎少爷,我们回去吧。” 被叫做阿虎的青年有些发呆的看着女子的笑颜。这几个月来她在他们这酒庄做事,干起活来麻利爽快,待人接物也得体,酒庄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江南多是娇柔女子,阿虎从没见过四儿这样的,便对她上了心。 只是这四儿哪里都好,却很少笑,不论何时都是一付淡淡的神情,像今天这样开怀的笑出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阿虎见女子笑时,平日总是薄蹙着的眉展开了,眼睛也弯起来,带了股娇憨,心头突然一热,不禁呐呐的说,“四儿,这果子有什么用?你要喜欢就自己留下吧,咱们酿酒可以不用这个……” 四儿回头看阿虎一眼,唇边仍带着淡淡笑意,却是摇了摇头,“酿那酒必得有这果子,不然味道不对。” 其实她再不想酿这酒了,但她身无所长,走到这里便很自然的进了这家酒铺帮忙。这酒铺里的人都很纯良,老板待她也不苛刻,不会让她做太重的活计,还包她食宿。在这江南的小镇上住了几个月,她心里渐渐平静,也不怎么去想之前的事了。 她就想这么过下去,也许终老在这里。 这里的人喜饮酒,镇上有几家酒铺,竞争还是挺激烈的。她的老板人好,也勤劳本分,却是不太会经营,酒铺的生意总是不温不火,在她看来,这样的经营方式长久下去支持不住,得开发些新品种招徕顾客。 想来想去,还是酿这个酒。这里离京城那么远,小镇上的人也喝不出端倪来,只会觉得清爽利口,如此客源就打开了,只这一种与众不同的产品,就可保这家酒铺在与镇上其它铺子的竞争中不致淘汰。 四儿将果子放回阿虎身后的布袋里,接过他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汗,和阿虎一起往回走。快到正午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将并肩行走的两人影子连在一起,阿虎低头看了,心里竟然升起丝甜甜的感觉,连步子都轻快了。 回到镇上,快到自家的酒铺时,远远看到铺子外停了几匹马。几个官差打扮的人从酒铺走出来,老板和老板娘一起送出来,很恭敬的看着他们上马走了。 兽人之平淡的幸福 四儿见了那些官差,虽然知道是镇上的,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便放慢了脚步。阿虎却是心无旁骛,紧赶了几步到门口,“爹,娘,刚才来的是什么人,做什么的?” 老板张诚见儿子和四儿回来了,忙和老婆招呼二人进去吃饭,一边乐呵呵解释着,“才刚镇上的老爷说,现今正在征选为边疆的军队供酒的酒家。若是选上了,供应边疆的酒都会让那个酒家做,以后这买卖就不用愁了。我和你娘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已向官家报了名,过几日就献了咱们的好酒参加评选……” 张诚开的这酒铺,也是从他爹那里传下来的,一直小本经营,生意不温不火。到了他这辈上,镇上的酒家又多了,竞争日趋激烈,小酒铺就有些经营困难,平日里那些散客毕竟不稳定,若是能被军家选中,每年定期采买,这小酒铺的生存就不愁了。 阿虎和四儿自然也是明白这道理,两人听了对视一笑,吃过饭就帮着收拾,然后又一起到了酒铺地下的酒窖里,清点那些酒。 张诚夫妇也跟了下来,阿虎把从山上采的果子取出来递过去,“爹,您看,我和四儿找到了。” 张诚看着那果子,拿过来在鼻端嗅了嗅,又轻咬一口尝了尝味道,点了点头,“很甘甜,加在酒里确实能增加酒的甜味。” 又看向一旁的女子,“你提到的这种酒我之前从没听说过,但总觉得这配方和制法像是咱们这里的做法,你以前真的没来过这里?” 四儿本来唇边带着笑,听张诚这么问那笑容就有些僵,淡淡道,“我娘家是江南的,我是小时候和我娘去的北方,这方子也是我娘家传下来的,或许就恰巧和咱们这里的制法接近。” 阿虎一直留意着四儿的一举一动,听她说了脸上一喜,“照你这么说咱们还算半个老乡了?只是你为什么好好的京城不待,又来到这里,你娘没有跟过来吗?” 四儿唇边的笑意完全消散了,她没有看一旁的阿虎,低头整理着酿酒的原料,半晌才轻声说,“我娘……我以后会去接……” 女子的身子隐在酒窖的阴影里,脸上的神色完全看不到。阿虎看那单薄的身子,突然觉得那人如此柔弱无依,心底涌起一股怜惜,禁不住说,“四儿,我……” 他想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接你娘,接过来就住在我们这里也可以,但还没开口,女子却抬起头来,“这些材料老在一个地方存着容易受潮,要时时翻弄下才好。咱们把它挪个地方吧。”母仪天下 抱起地上的原料向另一边走过去了。 阿虎见了忙也从地上拿起几袋果子,跟了过去,直忙了一下午,才把酒窖里的东西腾完。 随后的几日,张诚只让自己老婆打理店里生意,其余人都集中在后院里帮着分拣酿酒的材料,四儿给的那个酿酒方子,其实和他们这一带酿酒的一贯方法很像,但是又更注重几个步骤的顺序调整,还加了一些特殊的材料,因此大家基本上做起来都比较得心应手,只是在关键的几步上要四儿亲自操作。 阿虎一直在四儿身边,有些需要费力气的他就冲上去替她做了,不让她受累。 她的身子好像不太好,离得近了,阿虎总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药香,混在满院的酒香里格外明显,从她手里接过那些材料时,阿虎能感觉那双手冰凉冰凉的,手腕太细了,腕间的那只镯子就显得格外的沉,好像随时会将那纤细的皓腕压断似的。 “你先歇着吧,剩下的我来。” 阿虎抢过四儿手里的罐子,拿到碾子下收集碾好的原料。一抬头却看自己的爹爹进来了。 张诚似乎遇到什么喜事,脸上笑着,“咱们之前送过去的样酒很对官家的口味,听说已经报上去了,这几天就会有消息,若真是选中了,咱们这酒铺可是接了笔大买卖,以后就要扩大生意了!” 张诚的老婆这时却从前面酒肆走过来,脸上神色有点古怪的样子,“咱们这酒才刚酿了没多久,名声竟传出去了。前面来了个客人,点名要这新酿的酒。我寻思这是选供军中的,怕是不好随便给人喝,就说酒现下还没有,让他换种别的,他竟恼了,现在坐在前面不走,这可怎么办?” 张诚一家是老实人,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难缠的客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阿虎眉头皱起来,“还有这么不讲理的,我去赶他走!” 才刚动身,衣袖却被人拉住。 四儿看着他,“再难缠也是主顾,得罪了对店里声誉不好。我去看看,想法子安抚了那人让他换种酒也就是了。” 从身边人手里接过一罐酒铺常备的老酒,揭开门帘,走到前面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下更在周三。 第64章 陌蜚 张诚家这酒铺后院酿酒,前面直接开了个酒肆,招待来往的客人。 四儿捧着那罐酒进了前间,里面人不多,一眼望过去全是平日常来的熟客,只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背对着看不到相貌。 她猜这就是那个主顾了。 自己家也是开酒庄的,她以前没少听帐房和伙计议论如何应付难缠的客人,既然做的开门迎客的买卖,就得笑脸相待,再难缠的客人也不是诚心来找麻烦的,总不能因小失大,得罪了主顾。 四儿慢走几步,绕到那人面前,带着笑道,“这位客官,您……” 在看清来人面貌时笑容僵在脸上。 男人的眼睛在角落的阴影里格外明亮,他抬起头看着她,脸上带着镇定的笑,一点不像她那样惊慌。 四儿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差点把手里的罐子摔了。 第一个意识就是逃开。 她转身就走,才抬腿就撞到一人身上,阿虎站在她身后一把扶住她,满脸关切,“你怎么了?” 四儿一个人过去,阿虎还是不放心,她刚走他就追了出来。 果然他一进来就看见她白着脸,慌慌张张的往回走,就像见了鬼一样。 那客人倒是挺镇定,没出声也没有动。 阿虎见那人面生的很,不像本地人,也看不出他什么来历,只觉他神情间有股肃杀阴郁之气,让人看了心底生寒。 怔了怔,就将四儿掩在身后,戒备的看着那人。 “怎么,等了这么半天,我要的酒还没拿来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在里面,阿虎竟然觉得浑身都冷了一下,像是周围的温度骤然都低下来似的。 他强撑着架势站在那里,看着男人不自然的道,“小店里存货不多,那种酒没了,您喝点别的吧。” 从四儿手里拿过那罐酒就要给他斟上。 刚要挨到桌上的碗,手腕却被人托住了。 男人脸上似笑非笑,“这酒谁拿来的由谁倒,你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那人虽然像是对着阿虎说,眼睛却没有看他,而是绕过他看着他身后的四儿,阿虎心里就更觉得不对劲。他觉得这客人透着古怪,不像个好相与的,就打算先带着身后的人离开,别得罪这人,实在不成就让人拿出供给军中的酒糊弄得他走了也就是了。 于是勉强笑道,“她只是个打杂的,不懂这些,小的回去换伶俐的人过来侍候您。” 就想离开。 然而手腕被按住,要抽开却觉得手腕处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抽不出,阿虎费了半天力气,脸也涨红了。 不禁有些急道,“客官,您……” 男人看着阿虎,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容,不放手,也不说话。 阿虎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心里总觉得来者不善,额上的汗就冒出来了。 正急时,手上一轻,那罐酒已被四儿接过去,施施然走到两人之间。 “这位客官只是要喝酒,谁倒的有什么要紧,便是天仙倒的,寻常的水酒也成不了琼浆。他既想让咱们倒,倒给他就是了。” 四儿并没有理桌后的男人,只看着阿虎,说过那句话便放低身子做出要斟酒的样子。 男人的目光一直锁在四儿身上,在她倾身倒酒时手上便撤了力气,阿虎觉得手腕上骤然一轻,忙把手抽了回来。 四儿面无表情的倒了一碗酒,把罐子放下,“这酒虽是寻常,却也是劳累了许多人千辛万苦酿出来,给人喝的。若是畜生喝了,怕是会烂嘴烂心,长一身脓疮。” 阿虎见四儿平日温柔和善,今天不知怎了,说出的话句句带刺儿,连他这样脑子笨的都觉出是在骂人,心里不免更加紧张,一面偷偷打量那客人,一面拉了四儿一把,提醒她别得罪这人。 男人听了四儿那番话,不但没丝毫恼意,脸上笑容反倒深了,连眼睛里都带上笑意,仿佛听了多少奉承话一样,伸手端过那碗酒,送到唇边一口饮尽了,“好酒。” 把空碗放回桌上,看着女子,意思分明是要她再倒。 四儿却像没看到那人,将那罐酒放在桌案上,转过身冲着阿虎,“才刚老板说酒窖里的存货还要再清点一遍,你可能陪我去一趟?” 四儿说话时语气温温柔柔的,全是商量的意思,阿虎又怎能拒绝,他看着那双幽深明媚的眼睛,结结巴巴的,“好,我……现在就和你去。” 四儿唇角淡淡扬起来,走过去轻轻掸掉阿虎肩头的谷穗,是刚才后院酿酒时沾上的,温柔的冲他笑了笑,“好。” 两人这样一问一答,竟似全然忘了面前还有客人要招呼。 桌案后的男人脸色阴沉了下来,紧紧盯着两人挨在一起的身子,目光中透出冷意。 阿虎背对着男人,浑然不觉,满心满眼里只有面前女子,突然想起件事,咧开嘴,“四儿,你之前提的那种梨子糖我找到了,原来王二哥的娘子也爱吃那种糖,我已向她讨来了,回去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 女子视线掠过阿虎,见他身后的男人眼神已是阴郁的吓人,她收回目光,温柔的对阿虎笑笑,“我不过随口说的,以后不要这么麻烦。” 声音也是轻轻软软的,像是嗔怪,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娇柔。 阿虎心头一热,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都拿出来换她能永远这样对他笑,痴痴看着她,讷讷的竟说不出话来。 四儿脸上微微有点红,低下头转身走了;阿虎忙追了过去,早顾不得身后的客人。 两人一起去了酒窖,清点那些原料。阿虎见四儿平日手脚麻利,摆放每件原料都井井有条,今天却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拿着个果子半天不动,再放时却放错了地方,脸色也不太好,像是很疲倦的样子,刚才在前间时那笑意已没了,目光有点冷寂。 他知她身子不好,怕她累着,就让她在一旁歇着,自己将那些原料分类摆好了,和她出去时,迎面正遇到自己的娘,手里捧着帐本,正是结帐清点生意的意思。 阿虎奇道,“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关张了?”这才晌午,平日怎么也要到傍晚的。 他娘脸上却带着喜色,“早上来的那客人竟是个大户,刚才一出手把咱们这所有的酒都买下了,说是这一段要天天过来喝。我这才清退了所有客人,以后这酒铺再不用招呼别的客人,只侍候他一个就是了。” 阿虎眼睛睁得老大,啧啧称奇,他身后的女子柳眉却微蹙了起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阿虎发觉到身后的沉默,回头关心地,“四儿,你怎么了?” 女子抬起头来,脸色有些苍白,“我头有点疼,大约是着了凉,想回去躺会儿。” 阿虎有些心疼,“很厉害吗?我去叫大夫看看……” “不用了,歇歇就好。”四儿仓促的冲阿虎笑笑,低头转身走了。 阿虎看着女子的身影进了自己的屋子,终是不放心,又央他娘将饭送过去,知道她吃了一些,这才略微踏实了。心里打算着,若她明天还是这样,便是她不让,自己也要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入夜。 在这个江南小镇上,即使已是初春时分,太阳落下去后温度仍是骤然降低。夜里时没有碳火的屋子渐渐被寒意填满,身体寒凉的人便会受不住。 四儿裹着一床被子,上面还压着阿虎给她的毛毯,但是仍止不住身上发抖,手脚冻得像没有感觉一样。 若是睡着了,多少会缓解些,梦里是感觉不到冷的。但是今夜,她在床上辗转许久,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的眼睛在黑暗里大大睁着,想着白天里见到的那个人,心里一阵阵发紧。她知道,她是逃不掉了,那人既已找上来,就不可能是单枪匹马,必是在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只怕这镇子里,现在飞出只苍蝇都难。 再说,便是她跑了,以那人的性子,能放过张诚一家吗?她不想再拖累人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今天故意拣难听的话说,就是想惹恼他,最好他一怒之下把她杀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她厌倦了也受够了。 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四儿觉得头真的有些疼了,眼皮也发沉,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之中,她觉得身边好像多了个火炉,暖暖的,驱散了周围的寒意。她舒服的轻轻哼了一声,本能的向那火炉靠过去,那火炉竟然是软的,她一靠便改变了形状,把她整个包裹起来,四儿只觉周身都暖洋洋的,舒服的不想睁开眼。 脸上痒痒的,像是有什么小虫子在咬,她动了下眉,把脸躲开。那虫子竟然不识相,顺着她脸颊一路咬下去,最后落在她唇上,轻轻吮着。 女子心里一凛,猛的睁开眼。 黑暗里,男人的眼睛近在咫尺,像是捕食到猎物的野兽,散发着危险的光。 “程爽儿,你还要躲到哪儿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更在周五。 圣诞快乐啊! 在这么美好的时候,蜚突然想开个新文, 大约在一月份吧,现言,正剧向,感情冲突激烈程度应该不亚于《爽约》, 希望大家到时去看:) 第65章 陌蜚 樊离的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就像渴了好久的人看到甘泉,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去。 但他偏偏忍着,不动声色。 美味已近在咫尺,他饿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等这一会儿,他要先好好看看她,看他这宝贝毁损了没有。樊离想起白天时看到她的情景,觉得她气色不太好,刚才他搂着她,怀里像搂着块冰似的,她体内的寒气怎么比之前还盛了, 樊离的眉皱着,伸手探进她衣襟里,覆上她的身子。 爽儿的眼睛睁大了一下,继而恼怒的推他,“放开!” 她的声音低哑,带着未睡醒的慵懒,还有一丝慌张:这人真是不知廉耻,竟然又这么私闯进来!脑子里突然闪过之前他蒙了面进程府侮辱她的情景,爽儿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时间好像又回到当时的情形之中,自己再度被浓重的屈辱感包围——她再也不要受他摆布,她要摆脱他! “啪!” 这一声又脆又响,像一记爆竹,在黑暗的夜色里炸开来。樊离想不到她会这样,愣了一下。 爽儿开始拼命挣扎,樊离却是一翻身压下了她的身子,将她一只手反剪在身后动弹不得,把她打他的那只手拉到面前,紧紧握着。 “这么恨我?嗯?” 他的力气不大,恰到好处能禁锢住她的腕子又不至于让她疼,手中一圈凉凉的触感,是那只镯子,樊离的唇角在黑暗里微微扬起来,那一记耳光都成了情趣。 他稍稍躲开些身子,把大部分重量卸下,只轻轻压着不让她动,拉过她那只手贴在自己唇边轻轻吻着,“疼不疼?要是不疼可以再打。” 湿热的气息在指心弥漫,刚刚打过那一巴掌自己的掌心也火辣辣的十分敏感,爽儿被那又热又疼的感觉刺激得浑身一颤,恨恨的低声骂出来, “不要脸!” “嗯。” “禽兽!” “你之前骂过了,换个别的。” “……” 面前的男人突然变成狗皮膏药了,甩也甩不脱,被打了骂了也不生气,爽儿气得扭过脸去,胸口不住起伏。 托住她身子的手掌开始移动,沿着细腻的肌肤滑到她腹部轻轻揉了几下,掌心的热气透过接触的肌肤传给她,爽儿一动不动,当自己死了。揉了一会儿,爽儿觉得胸前一麻,自己敏感的一颗已被樊离隔着衣服含住,唇舌裹住恣意吮吻。 爽儿浑身都一哆嗦。 她一开始忍着,到后来身子轻轻颤抖起来,她能感到自己在樊离口中变得硬挺起来,腿间也有了反应,羞耻的不得了,但是她又不敢出太大的声音,怕吵醒了张诚一家,于是闭着眼咬紧了唇,身子却抖得越来越厉害。 樊离终于停下来,手指在她唇间摩挲,强迫她把紧咬的唇松开,爽儿睁开眼,目光里有恨意还有戒备,但却任由他揉着她的唇,不躲不咬,甚至那手指探进她口里,她也只是含着,并不推拒。 樊离抽出手指,拍拍她脸蛋,“是气的还是吓傻了?” 爽儿的手抓着身下的床褥,“妾身的想法有什么要紧,侯爷想要不是照样会要,谁又能拦得住!” 樊离低低笑一声,“但本侯要的是会叫会动的活人,你以前那样本侯喜欢,如今太乖顺了些,恐怕又是装的其实心里想着怎么算计我呢吧?” 爽儿鼻端发出轻嗤,“若论算计,谁比得过侯爷!那人是死是活,乖顺还是放荡,还不是由着您摆布!谁敢不听,您必定有招儿治他,之前是静水庵,如今是这酒铺,妾身便是自己不要命了,还得顾及着别人呢!” 樊离吻了吻她冰凉的唇,舌尖把刚才那些咬出的印子都细细舔过,鼻尖几乎和她的挨上,“你说了这些话就是不想让张诚一家活了——他们私藏了本侯的人这么久,还当牛做马的使唤,本侯可都没舍得让你做过这些,让官府定他们一个拐带人口的罪名应该不冤枉。” 爽儿呼吸一滞,脱口道,“是我自己跑过来要他们收留的,和他们没有关系!况且,妾身也不是侯爷的什么人,便是要告也轮不到您替我告,您这是于法无据!” 爽儿这样气势汹汹的说着,脸却变白了,眼睛里是又惊又惧的神色,她自己不知道,樊离却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看到了;伸手摸了摸她苍白的面颊,她果然立刻噤声了,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言不发的睁大眼睛瞪着他。 樊离轻轻托起爽儿身子,把她被压着的另一只手臂拉出来放在怀里暖着,一面慢慢揉着帮她舒活血脉,“你这是说本侯动不了他了?也好——当日我就疑惑,怎么侯府守备森严,能让一个大活人跑了呢?本侯不如回去让人查查纰漏出在哪儿,把那个吃里扒外的人揪出来严办,这是本侯府里的事,我要查怕是没人能管。” 身下的人一僵,爽儿眼里的惊慌之意加深了,瞬间蒙上一层水汽。她可怜巴巴的看着樊离,手比之前还要凉了,急促的喘了几下,喉间发出压抑的类似呜咽的声音,终是喘得太猛,剧烈咳了起来。 樊离本来是在逗她,这会儿见她真的被气着了,忙躲开身子扶她起来,轻轻拍着她后背,“你别急——我不查就是了。” 爽儿咳了一阵,眼泪都咳出来,眸中水光闪闪,“侯爷要查妾身管不了,妾身要做什么侯爷也管不了。妾身现在只剩一条命,侯爷看着不顺眼就拿去,不要再牵连别人!” 樊离扯了下唇角,“本侯确实是过来拿你,你这就和我回去,我便不为难别人。” “你我之间又无契约,妾身是自由之身,凭什么和你回去!” “你已经是我老婆了——皇上亲自指婚的,当然得和我一起。” “……” 女子的嘴微微张大,连话都忘记要说。 樊离凑过去轻轻吻了吻她的唇,“圣诣就在侯府里,你可以自己去看。我给你娘也讨了诰封,她现在是三品的诰命夫人,已经离了程府,另辟了一个宅子住,等回去你就可以天天见到她。” 爽儿看着樊离,那眼神就跟不认识他似的。 半天,轻声说,“侯爷想要妾身回去,也不必拿这些话来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男人的反问令爽儿一时语塞,沉默了一会儿,她别过脸去,“我不回去。” 她的身体是僵硬的,声音也透着冷清,心灰意冷的样子。 樊离嗯了一声,似乎早就料到她是这个回答,“这儿的气候比京城好,留下也成,等选好地方,新的侯府很快就能建好。” 爽儿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猛的转过头,睁大了眼发不出声。 她那样子又无辜又可怜,像个懵懂的孩子,樊离便又低头吻上她的眼睛,“你娘接来一起住也行,只是不知老人家愿不愿意。”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像羽毛轻轻刷过他的唇,连人的心都跟着痒起来。 樊离手上用力,把女子更紧的箍在怀里,两人的身子紧紧贴着,他能感觉到她瘦骨伶仃的身材,下颔靠过去埋在她颈窝,近距离嗅着她身上的药香。 爽儿动了下,樊离把她的手抓住,“别动,”手指轻轻摸着那只镯子,“让我抱会儿。” 爽儿惊疑不定,心里翻江倒海一般,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有点接受不了。她觉得这大约是个梦,就像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一样,不管梦里多激烈多欣喜,醒了就散了。 但是男人的头就埋在她颈间,气息呼出来是热的,像是能透过皮肤烫到她的血液。 安静了一会儿,搂着她的那双手开始动了起来,抚过她背部凸出的骨头,又慢慢移到胸前,男人的呼吸有点急促,吻着她的脖颈一路下滑,终于掀起她胸前的衣裳,把唇贴了上去。 爽儿浑身都颤了一下,冷声道,“侯爷这是吃定妾身不敢声张也跑不开,您请了圣诣又安置了我娘,这是施恩,妾身就是当牛做马也还不清,您要妾身的身子妾身自然更不会顾惜。” 软□子便不再动。 樊离停下来,掌心仍忍不住在她柔软的胸部摩挲,“本侯确实恨不得现在就要了你,但我不只要你的身子,我要的是什么,你知道。” 爽儿的手抓着身下的床单,“妾身不知道,便是知道也没法给。侯爷非得要人给不了的东西,这是强人所难。” 樊离与爽儿对视了一会儿,像是要看进她灵魂里一样专注,最后脸上突然绽出一个极其古怪的笑来,他伸手轻轻抚过她的柔发,“本侯这性子生来如此,想要的必定要得到,求不来就抢。但本侯却不想迫你……你不愿走我以后就天天过来,只要别再让我看见刺眼的事儿,我就不动这酒铺……” 白天里,阿虎看着四儿,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她没有穿日常劳作惯用的衣衫,换了高领长袖,脖颈手臂都被挡着,倒是更显得那窈窕的身段似弱柳扶风一般;阿虎见她眼睛有些肿,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关切的走上去问要不要找大夫,四儿心不在焉的答没事,正说着话,门帘一挑,昨天那个客人又进来了。 那客人昨日就把铺子里所有的酒都买下了,如今整个铺子就只服侍他一个。阿虎虽觉得那客人古怪却不得不上去招呼,一回头却见刚才还挨着他的四儿突然从他身边走开,那神情就像他染了什么病怕要传给她似的。 她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一付神不守舍的样子,放在桌上的一双手绞得都泛白。 阿虎觉得奇怪,想要过去问她时那客人偏又总让他倒酒,走脱不得。待到好不容易换他娘过来替他,他可以脱身时,却发现四儿不知何时已离了前间去后院了。 作者有话要说:12月27-1月1日,日更。 饭渣还是渣,就会强迫爽儿…… 第66章 陌蜚 程爽儿心惊胆战的又熬了几天,每天酒铺一开门樊离就会过来,要了酒,也不和人说话,坐在那里一个人独酌,到打烊再离开。 他喝的不多,付的酒资却是最多的,张诚夫妇从没见过这样好招待的顾客,每天都把樊离敬若上宾般供着。爽儿却知道这人并不像表面那么和善,骨子里还是豺狼本性,说不定哪天就兽性大发了。 这一天快到中午了,樊离却一直没来,张诚一早就出去不知做什么,午饭时回来了满脸喜色,“咱们呈上去的酒已经被选上了,官家说了,让抓紧酿造,赶在下个月前要酿出一批来先送到边疆去,随后的等结了钱款再加酿送过去……” 张诚的老婆和阿虎听了自然也高兴,爽儿见老板一家高兴也跟着开心,再加上那人没来,多日不见笑容的脸上总算也露出点轻松的神色。 于是从下午起除了张诚的老婆在前间照应,所有人都集中到后院酒窖里帮着酿酒,阿虎紧跟在爽儿身边,帮着清点要用的原料,数着数着,见爽儿柳眉蹙起来,忙问,“怎么了?” 爽儿拿着手中的原料清单指给他看,“这个怎么没有了?” 阿虎愣了愣,忙招呼过来几个伙计和他一起去库房找,半天了空着手回来,“真的是没了,之前已经和镇上订好了答应这几天送货的,到今天还没送来,我这就去镇上催催。” 因为那味原料是酿这酒必需的,缺少了便酿不成,爽儿也没拦着,点点头,“和商家客气些,快去快回。” 阿虎很快备了车出去了,到傍晚时回来,依然空着手,脸色也不太好。 爽儿一见心里就一沉,张诚夫妇也上去问缘故,阿虎皱着眉,“那家本来答应把材料供给咱们的,之前订金都交了,我今天一去他们竟说没货了,我好说歹说,他们咬死了就是没有,宁肯双倍退了订金。我私下打听,咱们对街的孔记酒铺前几天刚从他那儿拉走了一车原料,这货可不就都被他们买去了!” 张诚夫妇一听,也有点急,只因这孔记是历年官家供酒都选的,今年改选了张诚家,怕是孔记的老板心里不痛快,暗中报复买走了原料。他这招可是釜底抽薪,没了原料,纵有多少银子也酿不出酒来,期限到了交不出酒这可是重罪。 张诚忙催促儿子,“这是大事,明天一早咱们就多找几个人,分头去附近镇子上采买,无论如何得备齐需要的材料才成。” 第二天,张诚和阿虎叫上几个伙计,分头去外面采买材料,爽儿和张诚老婆留在酒铺里等。今天樊离仍是没有来,爽儿不知他这又是搞的什么古怪,总觉得那人不是轻易罢手的,因此心里照旧忐忑。 到了晚上,张诚等人都陆续回来了,车上仍是空的,一看就是没买到。晚间吃饭的时候,张诚一家在饭桌上格外沉默,不似平时有说有笑,到最后,张诚放下碗筷,“明天再去远一些的镇子上找,我就不信孔记能把这一带的原料都买了,他囤积了这么多就不怕消化不了砸在自己手里!” 随后几日,张氏父子和伙计天天都外面,走的越来越远,回来的也更晚,但每次回来仍是空着手,神色也是越来越沮丧。爽儿心里着急,一时却也没有办法,只盼着在官府催单前能找到原料先酿出一批酒来。 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催酒的官差就到了。 原来张诚家之前交上去的样酒反响极好,上面传来命令要尽快再追加一批过去。张诚心里打鼓,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只得硬着头皮上去周旋,最后大着胆子试探着,因为原料货源紧张,酒可能还要过一阵子才能酿好,能不能先缓几天? 官差刚才还和颜悦色,一听这话立刻变了脸色,其中一个冷笑道,“张老板您这应该是玩笑吧,若是真的那趁早断了这念头,到日子一定要把酒交出来,您这酒不是一般的供应边疆,是逍遥侯看上了,他要的东西若是谁敢给打折扣,那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顶的……” 官差走后,张诚一家愁云惨淡,因为他们知道,三天后就是交酒的期限,但附近的原料都被孔记买走了,没了原料他们无论如何是交不出酒的。 张氏夫妇房里的灯亮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二老红着眼睛,把阿虎和爽儿叫过去,将一个小包放在两人面前。 “如今这关怕是过不去了,拂了逍遥侯的意,就是不杀头以后也没好日子过了。你们两个先出去避一避,等过一阵子风头过去再回来,如果爹爹和娘还在,咱们一家就能团聚,如果不在了……” 张诚有点说不下去,他老婆眼圈已经红了。阿虎额上的青筋爆起来,“爹,娘,儿子不走!咱们一家人,要死也死在一处……” 他猛然想起身旁的女子,回过头,眼中是纠结的情意和浓浓的不舍,最终染上一抹决然,将桌上那小包推到她面前,“你走吧……” 过几天这里怕是不会存在了。 爽儿看着面前朴实厚道的一家人,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起来。她很舍不得他们,也不想见他们遭殃。 紧紧皱着眉,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抬起头慢慢的说,“我以前听我娘说过一个法子,将两种原料配起来就能替代那味材料,酿出的酒味道几乎是一样的。” 这法子她只是听她娘说过一次,从没试过,也不知成不成,但眼下火烧眉毛,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说出那两个材料,阿虎一听眼睛就亮起来,“那两味材料邻镇就有,我这就去赶紧买回来!” 爽儿看着他笑了笑,“一定要挑新鲜的货色,陈的酿不出味道。我和你一起去,也好帮着挑选。” 张诚夫妇听说有了转机,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看着儿子和女子上了马车,又嘱咐了一番,就回房等着了。 等了一天,两人也没回来,张诚夫妇知道去邻镇要经过山路,怕是不好走,也没有特别着急,只是留着灯在房里等着。 半夜时,听到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零乱的拍打房门的声音,张诚忙扶着灯过去开门,刚打开一个人就从门外跌了进来,张诚看清那个浑身是血跌进来的人是谁时吓了一跳,失口道,“阿虎……” 第二天白天,日头很高了张家酒铺也没开张,门都是紧闭着的。 那个几天不来的客人今天却又来了,他到了门前,看着紧闭的店门,面上闪过一丝疑惑。拉住一个旁边的邻居,假装是话家常,趁机打听张家的情况。他这几天被公事缠住,一直不得过来,怎么才一来就是这种情景? “这酒铺今天怎么还没开张?老板不做了吗?” “真要做不下去了——昨天张家的儿子和他家那个会酿酒的四儿一起去邻镇采买材料,半途遇了山贼,女人被抓去了,只放了儿子回来,说是要拿银子赎人……” 邻居说着说着突然噤了声,因为他看到面前的男人脸色骤然笼上一层煞气,眼神锋利得像要噬人一般,他没有再听那邻居说话,猛的转身大步走了。 樊离看着手上那张纸,面沉似水。 “侯爷,那些山贼是从邻镇过来的,算是流寇,都是亡命之徒,他们扣压了夫人固然危险,下官已派兵去围剿了,等几天应该就能有结果,您何必亲自……” 樊离一把团皱那纸,目光阴郁的看过去,地方官吓得再不敢出声。 他当过山贼,自然知道山贼的习性,要钱不要命,若是官府围剿,被逼得急了说不定会做出杀人撕票的勾当,反正人命于他们都是草芥。但那人是他心头上的,怎么能是草芥! 他不能再多等几天,便是一天也不能等,她那身子最是怕冷,在如今这节气怕是挨不住一个晚上…… 阴沉的看向下首的人,“让官兵都在山下围着,不要上山打草惊蛇,按那些人说的准备出银子……” 樊离一身平民打扮,一个人上了山。 还没到山寨门口,已经被守寨的山贼喝住不让前进。他站在原地,高高举起手中的银子,“我是来赎人的!” 跟前小喽啰向里走的时候,樊离偷眼打量两旁的布置,只觉得防守森严,居然也有几分兵法的秩序,微微眯起了眼。 这山寨被打理得井井有条,那寨主看样子不是个草包,如果一会儿他收了银子耍赖不放人,围在山下那些官兵能不能将山头一举扫平,还真不好说。况且,他之前也是山贼,心里还真不想将这些被逼得走投无路之人再捉去做牢。 待进了聚义厅,喽啰高声禀报着,“寨主,山下拿银子赎人的带过来了。” 樊离听到一阵粗犷的笑声,“想换谁都可以,要换走那个贱人,却是万万不能!” 樊离听那声音耳熟,心中一凛,骤然抬起头来,看到上首坐着的那个独眼的男人。 脱口而出,“老五!”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饭渣再次遇到故人了。 第67章 陌蜚 坐在上首的独眼龙一怔。 旁边的喽罗厉喝一声,“见了我们大寨主不跪下,还敢大呼小叫的,谁是你们家老五,找死呢你,” 樊离却不理会,只紧紧盯着上方坐着的男人,又往前走了半步,“石头,” 独眼龙听到那人叫他小名,手不由得握紧了椅子,微微眯起了眼,“你……” 他认识他吗, 站在下面的男人穿着普通百姓的服饰,身形健硕,一双眼睛锋利的像鹰一样,有种让人生畏的气势,独眼龙确定他没见过他,不然,这么让人过目不忘的男人他不会没印象。 “你是谁?” 樊离深吸了口气,他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落云山以前的兄弟,在脱口叫出那声“老五”后,他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不过他也不想瞒,面对和自己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想了想,开门见山的说,“我是以前落云山的人,能不能单独找个地方,我有话和你说……” 独眼龙——大名石磊,小名石头,原来落云山的五当家,看着面前的男人,有点目瞪口呆。 “你说什么?” 男人点了点头,“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刚重生时我也不信。” 独眼龙咬了咬牙,这人虽然把之前落云山的情况说得分毫不差,但当时山寨那么多人,难免有人走漏口风的,就凭这个就认定他是萧义山,可有点草率,况且,都说有鬼怪,有谁见过真的死而复生的人了? 他沉声问,“你说这些我可不信,你……” 樊离见这老五还是像以前一样有股傻傻的犟劲儿,非得见了真凭实据才相信,他也不再和他废话,猛的上前抓住对方的手臂轻轻松松的弯过去,像以前一样在他后腰的某处轻轻一戳…… 独眼龙只觉浑身一麻,登时就矮下了身子,“哎哟,受不住了,大哥您饶了我……” 樊离觉得好笑,仍不松手,“现在认我这个大哥了?” 独眼龙后腰那处最怕疼,以前和萧义山切磋拳脚功夫时被他发现的,经常拿这个收拾他,除了萧义山别人不知道他这处软肋。如今又被人戳中,独眼龙酸疼的眼泪都流出来,“认了认了,大哥快放开我……” 等樊离松了手,独眼龙眼里的泪却是不止,哗哗流的跟个小孩子一样,“大哥,真的是你!” 向前一扑,抱着樊离竟然呜呜哭出来。 樊离也觉得眼眶发酸,想到之前落云山的情景,又想到自己死后山寨就毁了,兄弟们都散了,心里也不好受,就问,“怎么你竟到这儿了,别人呢?” 独眼龙抹把眼泪,“自从你……不在之后,人心就散了,后来官府来围剿,咱们打不过就跑了。京城呆不下去,我们流落到这儿,集结了一帮兄弟,又占了这个山头,老七他们跟着一起过来了,正在后山训练山兵,我这就叫他过来……” 樊离按住他身子,“这个先不急,有件事——前天你们可劫上山一个女人?她现在哪里?” 独眼龙怔了下,“大哥你是说她?” 看着樊离,目光中渐渐透出狠意,“对,那个冷心冷肺的婊/子,上次在京城里没有杀得了她,让她多活了几天。苍天有眼,如今她又落到咱们手上,她之前辜负了你,大哥你如今来了正好,想要怎么处置她咱们都……” “放了她。” 独眼龙张了张嘴,“大哥你疯了!那贱人当日怎么对你的,她……” 樊离眯了眯眼,“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误会。” “你难道又被她迷惑了!咱们的山寨都……” 樊离一把抓住对方的手,紧紧盯着男人的眼睛,“她现在是我老婆,你若还当我是大哥,以后就要敬重她,不要再纠缠以前的事!” …… 爽儿双臂抱膝,缩在阴暗的柴房里,冷得瑟瑟发抖。 她不关心自己被掳上山几天了,也不关心有没有人来救她,自从那天在山下又见到那个独眼龙,她就知道,这是报应来了。 之前在京城里他没杀成她,但是心里已经恨透了她,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了去祭他大哥。以前爽儿还会为自己辩解,但如今她知道辩解也没用,山贼都是草莽之人,便和那人一样,好的时候能对你掏心掏肺,你若背叛了他,就会让你死无全尸。 她被关在这里,看着太阳落下去又升起来,到了晚上时柴房里冷得像冰窖;白天里只有一顿饭,是凉透的硬馒头和水。 她清楚的记得那个男人第一天掳她上山时对她说的话:像她这样的贱人就要不得好死,等过几天到了他大哥的忌日就拿她的心祭他。 爽儿的视野一片模糊,也不知是因为流泪还是发烧的缘故,这个小小的柴房竟然让她产生种错觉,她觉得好像又回到当时的情景里,那一晚她和萧义山躲在京城外的寺庙里幽会,她冒险没回去,到了晚上大殿里很冷,她也像现在一样缩成一团,萧义山就搂着她,给她讲他小时候的事。 他的怀抱那么暖,让她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他对她说话时温声细语的,别人决计想不出落云山的大寨主能这样对人说话。可是现在,给她那个温暖怀抱的人,细心哄着把她当宝贝的人,再也不在了。 爽儿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像是结了冰,这柴房里都不让她觉得冷了。所以当柴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时,她甚至有点期盼,大约是那些人来取她的心了,她终于可以还他了…… 柴房的门猛的被人撞开,爽儿仍木然的坐着,头都没抬。 她的身子被人抱了起来,那人怀抱很暖,抱着她时动作很轻很小心,像是怕把她碰坏一样。爽儿勉强抬起眼,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她的嘴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樊离凑过去,她却气息一弱,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爽儿发现眼前一片漆黑,柔软的唇正在不住吻她的脸,每一下都很轻,却是一直不停,像是在吻一件珍贵的宝贝,她的手也被人紧紧握着。 吻落到唇上时,爽儿终于忍不住,微微动了一下。 男人的动作停住了,下一刻却是更近的挨了过来,气息热热的呼在她脸上,“醒了?” 爽儿不答理樊离,手指动了动想从他掌中抽出来。樊离低低笑出声,松开她的手,却是手臂一收,把她整个人都搂进怀里。 爽儿发现自己身上光溜溜的连亵衣都没穿,那个人也是赤/裸着胸膛,和她肌肤相贴。她早知这人的禽兽行径,对于他这样做也不奇怪,只是心里堵得难受,于是闭上眼不说话。 樊离在黑暗里又吻了她一会儿,最后轻轻握住她的手,“张诚家的原料已买了让人送去了,那些酒我已吩咐下去,晚些交上来也可以,不会有人为难他家。” 爽儿听他提到张诚一家,心里一动,知道他们没事了才放了心。咬了咬唇,轻声道,“这还要多谢侯爷了,他们家是老实人,招惹了官府和山贼,怕是受了很大惊吓,再让他们酿酒不知还能不能安心酿。” 一开口,爽儿才发现自己声音异常沙哑,喉咙也干疼得像有什么在拉着一样,她轻咳了一声,樊离已感觉出她的异样,点起了烛火,拿过旁边案上温着的水,半搂着她起来喂她喝了两口。 晕黄的烛光下,爽儿的脸色被照得也有些发黄,她的眼睛微微睁着,没什么神采,柔顺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上,遮盖住裸/露的肌肤,一对锁骨都凸了出来,整个人显得十分纤细荏弱。 樊离将被子拉高,把她整个身子都裹住,伸臂将她抱在怀里。爽儿身子软软的随樊离摆弄,她确实一点力气都没有,在山上那几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又受了凉,现在都感觉身子不像自己的,手脚木的没有知觉,微抬着眼看看周围,发现是间布置华丽雅致的屋子,她猜这又是在樊离在此处临时的馆驿里了。 樊离低头将她唇角的水滴吮去,又在爽儿干裂的唇瓣上摩挲了一会儿,微离开一点儿,看着她的眼睛,“那酒他们酿不出来就换别的,只要是他家酒铺供的酒,官家都收就是了。” 他的声音很轻,和声细语的,就像两人在边疆那段日子时的样子,爽儿定定和樊离对视了一会儿,便又垂下眼睛,看着锦被上的花纹不出声。 樊离让她倚在自己胸前,一手蘸了桌上的药膏,探进被中慢慢帮她涂抹。独眼龙恨透了她,掳她上山后虽然没有立时杀了她,却也没让她好过,当天就给了她一顿鞭子。樊离的手指在那些伤痕上抚过,眉慢慢拧起来,手下动作却愈发温柔。 等涂完了药,樊离又命人传膳上来。 不一会儿飘着香气的素粥和小菜准备好,樊离舀了一勺粥送到爽儿唇边。爽儿稍稍别开脸,“我不饿。” 樊离的眸色黯了一下,却仍柔声说,“你是几天没吃东西,胃口坏了,若是不吃怕会落下毛病,多少吃一点。” 爽儿便张开嘴,由着樊离喂了几口稀汤,待他又舀了一勺送过去时,爽儿又是摇头,似是很疲倦的闭上眼睛。樊离知她肠胃稀薄,太多也吃不下,便不勉强,擦净她嘴角就搂着她睡了。 第二天樊离醒来,却见怀里的人睁着眼,不声不响的缩在他怀里,眼中是异常脆弱的神色。樊离伸手碰她的脸,爽儿哆嗦了一下,抬起眼看他。 樊离见她眼睫上湿漉漉的,不由动了下眉,轻轻抚着她脸颊,“怎么了?” 爽儿的眼睛清清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侯爷,你为什么要去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如今是手足伤了自己衣服,饭渣表示很难过. 第68章 陌蜚 樊离没想到爽儿醒来便问这样的话,看着她的眼睛,一时无语。 “侯爷之前说我是水性杨花,虚情假意的女人,其实也并非都是冤枉。妾身确实辜负过别人,便是对侯爷,也曾设计陷害过,您既知我是这般的品性,何必再做那些徒劳的事情,我的心是冷的,您就是救多少次,也捂不热的。” 女子神情冷寂,眼睛里是自暴自弃和百无生意的神色,便和那天在柴房里被发现时一样。 樊离眼中神色一黯,随即用力把女子搂进怀里,紧紧握着她的手,“你想的太多了。本侯喜欢的人,就不会在乎她以前是什么样的……之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以后本侯会好好待你,再不会让人欺负你。你娘还在京城等你,待你身子好些,我就带你回去。” 爽儿垂着眼睫不说话,樊离吻了吻她的额头,起身命人进来侍候。 爽儿本来身子就弱,在山上时又受了寒,回来就发了烧,吃过药也是没什么力气,倦倦怠怠的躺在床上。 随后的几天,她足不出户的在屋里养着,下人们端上药来,她勉强也喝下,饮食上却吃的不多。樊离没有公务时都会陪着她,三餐也是和她在一起的,爽儿吃的慢他就陪着,有时自己亲手喂。爽儿也不似之前那般抗拒,樊离喂时她就勉强多吃一些,他搂抱着她对她事事亲力亲为她也没意见,乖巧的像是由人饲养的小猫。 樊离感受到她这样的变化,起先是高兴,以为她是肯顺遂他了,但是后来他发现,她对谁都是如此,不声不响,眼睛里是无所谓的态度,像是一堆烧尽了的火,再也没有热气。 樊离见爽儿这样,又想到她那天早上说的话,心里隐约知道她这样的原因。他心里后悔难受,但又不敢对她坦言自己就是那个人,他知道自己之前对她伤害太深,若是言明了怕她永远不会原谅他,两人便连这样的相处都做不到。 是以樊离格外留心对她好,日夜不离的陪在她身边,便是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出去也是办完很快回来。爽儿从来没见樊离有这样耐心的时候,便是在边疆时他还会和她偶尔逗嘴,耍些大男人的威风;如今却是百依百顺,拂她意的事他绝不会做,能让她有一丝宽怀的他立刻办到。 晚上时,爽儿睡得并不好,经常辗转反侧,很久不能入眠,樊离是一挨枕席就能着的人,就陪着她说话,爽儿不答他就自己讲,等爽儿睡了,有时夜里迷迷糊糊醒来,能感觉有人拉过被子为自己掖被角。 爽儿的心冷了,但她并不是毫无知觉的人。 之前樊离强占她又威胁她,她恨他,巴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她和金氏一起陷害他,不要他的孩子,到最后假死离开他,就是想永远摆脱这个人。结果天意弄人,兜兜转转一圈,她又回到他身边,还是他救了她。他求皇帝指婚又封了她娘,这一段日子来事事以她为先,爽儿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到樊离是真的在意她。 晚上再睡不着时爽儿便闭着眼睛不动,她不想他为她做这么多。到夜深时爽儿觉出面上有些湿热,樊离正轻轻吻着她的面颊,吻到后来呼吸也渐渐有些急促。爽儿没有动,手却偷偷握紧了。 这一阵子樊离一直搂着她睡,便连起夜更衣沐浴这样的事也是由他亲手做。然而除了帮她做这些,他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顶多是亲她的唇,睡前轻轻揉着她的身子把她揉暖了。她知道他有欲/望,可他却不在她面前表现,之前他曾给她怎样的伤害他们两人都记得,他不再做令她害怕的事。 此时他在黑暗中吻着她,以为她睡着了这吻便有些难以自制,吻上她的唇时平日蜻蜓点水这次却格外缠绵了些,研磨的她有些疼。爽儿觉得他环着她的手臂收紧了,腿间也有了变化,一颗心突然跳得快起来。 樊离却突然松开她,起身下了地。走之前仔细掖好了她的被角。 爽儿在床上闭着眼躺着,听着隔间的浴室里传来水声,一下一下,像落在人心上。 樊离一身水汽的回房时,见床上的人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将身子蜷成一个脆弱的弧度。樊离轻轻到床上躺了,没有动床里的人,自己主动靠过去,伸出手臂到前面环住她。 爽儿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感觉到那人将脸贴在自己颈窝处,轻轻蹭了蹭,随即便安静下来,呼吸也慢慢平缓了,好像这样的姿势是最自然的姿势,两人的身子便该这样契合。 第二天樊离却是一早就出去了。 爽儿经过这一阵调养,身子已好得多,但仍不愿动,懒懒倚在床上。正闭着眼,听到屋里一阵人声,睁眼看进来几个人来,穿得花花绿绿,手里拿着牵线和彩绘的人偶,旁边还有拿着器乐的。 爽儿没什么精神,却也好奇,领头的上来满脸堆笑的鞠个躬,“夫人,侯爷叫小的们来演个戏,给您逗个乐儿。” 便在屋子正中摆起屏障,一班人吹打逗唱,在屏后表演起皮影来。 爽儿虽然没什么精神,但她是喜动的性子,这皮影戏以前在京城时也曾看过,还是萧义山偷偷带着她去了庙会,看那个皮影班子在台上演戏。爽儿记得清楚,当时看的是《猪八戒背媳妇》。 眼前这出皮影,好巧不巧的又是这出。爽儿见屏障后面那只猪头又蠢又笨,被孙悟空扮演的媳妇指挥的团团转,还要费力的背着,再加上旁边的配乐响起,十分滑稽搞笑,忍不住轻轻笑出来。 那戏班主是惯会察言观色的,见床榻上那位娇怯怯的夫人笑了,知她是喜欢。他们被逍遥侯招来,便是为了讨这人开心,逍遥侯说了,她笑得越多,打赏也越多。是以那班主眼珠转了转,心里便有了想法。 走到女子面前躬身道,“夫人,这些都是神话里的故事,还有出戏,是我们以古人的真事编出来的,您可有兴致看看?” 爽儿点了点头,那班主便退后一步,招呼戏班的人演了起来。 开场便有个女子,袅袅婷婷倚在绣楼里,有丫环过来说老爷要给她抛绣球招亲,听别人叫她的名字是王宝钏。招亲的绣楼搭起来,王宝钏独倚高楼,看准了下面的一个人将绣球抛过去,那人抢到绣球报上名来,他叫薛平贵。薛平贵只是一介平民,王宝钏的爹爹不允,宝钏坚决要嫁,父女恩断义绝,宝钏跟着平贵去了寒窑。 那班主一面演,一面偷眼打量床榻上人的反应。他来之前打听到了,这位夫人之前曾随着逍遥侯去过边疆的,在逍遥侯落难时两人互相扶持着过了一阵苦日子,到后来逍遥侯奉旨回了京,这夫人不知怎么又流落到这里,如今被逍遥侯找到了,已向皇上请旨定为正妻,回京就要完婚的。 他从逍遥侯的言行中看出他是极疼这位女子的,想着若是能让这女子高兴,自己的好处定是十倍百倍的得来。现今演的这故事便是他故意让戏班的人演的,便是想讨个好彩头:逍遥侯和这位夫人不就是同这故事一样,同甘共苦,最后苦尽甘来了吗?这夫人看了必定喜欢,逍遥侯一高兴说不定重重的赏他一笔。 班主这么想着,一面让底下人卖力表演,一面加意留心女子的表情。 他看那位夫人虽是面色苍白,一脸病态,对这皮影还是十分感兴趣的,刚开始宝钏出场时丫环婆子一顿斗嘴她还看得笑出来。待到后来,宝钏在府外初遇薛平贵,二人一个千金小姐一个平头百姓,虽互有爱意却不能表露,那夫人面色就有些关切。待到绣球择婿,宝钏执意跟了薛平贵离开,与自己父亲断了父女之情,那夫人面上笑容已经没了,眼睛直直看着台上的皮影,有些发呆。 班主想着,这夫人也是个性情中人,看场戏也真动了情。他知那戏的后面,薛平贵后来被讹传战死沙场,王宝钏誓死不改嫁,一个人在寒窑中苦守了十八年,到最后封王回来,夫妻相见,是个大团圆的结局,猜那夫人见了必定喜欢。 哪知越到后来,女子的神色倒愈发黯然了,待看到平贵战死,宝钏誓死不改嫁独守寒窑一节时,她的眼中竟然流露出十分痛苦自责之情,双手紧紧抓着床褥,脸色也十分不好。 旁边服侍的婆子看了,忙凑上去,“夫人,可是觉得身子不适?不然让这戏班先下去,您静心躺一躺?” 女子微微点了点头,婆子挥手止了戏,让班主带着众人下去了,又端上补身的炖品来,女子只微摇了摇头,“我不想喝,先放着吧。” 樊离回来时,听下人说夫人早上醒来看了会儿戏,说是头疼,饭也没有吃,正在房里歇着。 樊离一皱眉,忙回到房里,果见那人面朝里躺在床上,单薄的背微微弯着,异常脆弱的样子。他轻轻走过去上了床,把爽儿身子扳过来,见她并没有睡,脸上湿漉漉的,泪水已将身前的衣服打湿了一片。 樊离眸光一闪,“怎么了?” 伸手试她额头,怕她是哪里不舒服。 爽儿却是不说话,只紧紧咬着唇,眼泪像断线珠子一般掉下来。 樊离皱着眉将她紧咬的唇分开,手上早被蹭了不少泪水。他捧起她的脸,柔声问,“到底怎么了?”见女子只是流着泪不说话,猜测着,“……是不是那戏班惹你不高兴了,我这就让人责罚他们!” 沉着脸便要起身,才刚动衣袖就被人拉住,爽儿拼命摇头,“侯爷不要……” 樊离不知她究竟是因为什么,本来这一阵儿他小心哄着,她已渐渐有了些生气,便是不怎么说话,偶尔也会笑笑,怎么才刚半天不见,她竟伤心成这样? 他的眼里流露出心疼的神色,又坐回去,专注的看着她,“是什么事?只要你开口,本侯都依你。” “侯爷,妾身回去后,想回静水庵。” 樊离眸光一闪,“什么?” 爽儿眼里水气蒙蒙的,泪水仍是不住流下来,“不去静水庵,换别的庵堂也可以。妾身辜负过一个人,心里有愧,要去佛家清静之地为他修……” 樊离心里像被什么狠狠抓了一把,疼痛异常,他猛的握紧女子身子,“胡说什么!你哪有辜负过什么人!” 爽儿被樊离握住,却是拼命摇头,泪水顺着苍白的面颊纷纷坠落下来,“不是的,你不知道……我对不起他,我……” 她和萧义山也是两情相悦,但她却没有王宝钏那样坚贞,能为了爱情断绝骨肉亲情,她没有如约去随他上山,是她害死了他;萧义山死后她伤心难过,但最终还是嫁了人,她确实是守不住清贫,她想过好日子,便连那个人都忘了!她有什么颜面说她想他,有什么理由在心里恨他?! 是她对不起他,她确实是…… “爱慕虚荣,水性杨花的女人……” 爽儿的泪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对着樊离说出那两个词时声音几乎被呜咽湮没。 樊离的心里涌起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不知道?他怎么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为什么难受成这样,他全清楚,他是让她这样痛苦的原因,他一直好好的活着,比她活得还好,她却为了那个所谓的“辜负”伤心成这样——她怎么对不起他了! 樊离的眸色黑得像夜一样,声音不同寻常的哑,“不许再说这个!你是什么样的女人本侯清楚,即便你以前真的做过什么,也不是你的错……如果觉得对谁有愧疚,回去后本侯广散布施,多做法事为他超度也就是了,用不着你把自己搭进去!” 爽儿仍是摇着头,哭得梨花带雨,眼睛里全是自责的神色,无助又可怜,“可是……” 眼前一黑,柔软的唇骤然吻住了她,将后面的话尽数吞没。 樊离已许久没这样吻过她,爽儿被这强势的吻弄得唇上火辣辣的,等樊离终于放开她,她的眼睛大大睁着看他,泪都忘了要流。 “别乱想了,这世上谁也不欠谁什么,他要是真的在意你,也不想见你难过成这样。”樊离的声音沙哑,手指轻轻揉着女子被吻得肿胀的唇,“……况且,你娘还在,你就去庵堂修行了算怎么回事,谁替你尽孝?你要是心里还放不下,等以后我陪着你多做善事,平日的善行也可是为他积福的。” 爽儿楚楚可怜的看着樊离,眼睛里水汽蒙蒙的。樊离觉得心里一紧,忍不住又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这一次吻得异常温柔,他轻轻吮着刚才被自己蹂躏过的樱唇,舌伸进她口里,小心翼翼的抚慰着她。感觉到她的身子软下来,他的吻一点点下移,渐渐移到她胸口,隔着轻薄的纱衣含住她胸前的一粒甜果,慢慢吻着。 爽儿身子一颤,本能的伸手去推樊离的头,樊离一把抓住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他看着爽儿,眸色异常幽黑,像是无底的洞能把人的视线都吸进去。爽儿熟悉这眼神,脸突然红了,转过头不肯看他,眼睫轻轻颤着,无比脆弱的样子。 樊离的手环紧爽儿的腰,将脸贴在她胸口,慢慢磨蹭着,“给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王宝钏和薛平贵的故事,就不多说了。在这里提下大登殿的戏词,很喜欢: 《大登殿》 讲什么节孝两双全,女儿言来听根源; 大姐许配苏元帅,二姐许配魏左参。 惟有女儿我命运苦,彩球单打平贵男…… 关于那十八年寒窑,蜚个人送宝钏妹子两个字:不值。 第69章 陌蜚 爽儿不出声,也不肯回过头来看樊离,她一动不动,手松松的搭在樊离腰上,像是软软的蔓藤。 樊离的手臂紧紧环着爽儿的腰,微微发抖。 他想要她,这愿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他要全部拥有她,要她永远和他在一起,再也不会担惊受怕忧伤自责,再也不会想着从他身边跑开,樊离觉得心里像是烧着一把火,这把火将自己全身都烧得热了起来,身下早就涨得发疼了,他却不敢有更过份的表示,只是不住轻轻吻着她的粉颈,呢喃一般的在她耳边求着,“好不好?” 爽儿的脸完全涨红了,却仍咬着唇不出声。 她的身子软软靠在樊离怀里,像是没有半分力气,樊离微微用力将她压倒在床上,自己覆上去。 爽儿身子一颤,手抵住樊离的胸膛,“不要……” 樊离低头吻住她的手,“我会轻一些,相信我。” 爽儿的脸红得要滴下血来一般,樊离顺着她的手吻下去,慢慢吻上纤细的手臂,在雪白的肩头和清瘦的锁骨处轻吮了一会儿,渐渐把吻加重,向下面移动,冰凉的唇到的地方,女子身上的衣服一点点褪下来。 爽儿微微闭着眼,纤长的睫毛轻轻颤着。 她觉得心里很乱,脑子里一会儿想起萧义山,一会儿想到樊离当日强/暴自己的情景,一转眼又想到在边疆,他温声细语对她说话的样子。然后,她想到那个未成形就流逝的孩子,心里也是涌上一阵难过,眼里酸酸的又要流出泪来。 手腕被人握住,暖意顺着交握的掌心流进她身体,好像一阵和煦的风,把那些都冲散了,到最后,头脑中只剩那双漆黑的眼睛,还有那句“相信我。” 紧握的手慢慢松开了,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全被褪了下来,那人的吻已经爱过了她每一处肌肤。 当柔软的唇沿着平坦的小腹向下探去时,爽儿心里一颤,极细小的声音,“不要……” 樊离却是更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别怕,会让你舒服。” 爽儿仍是紧绷着身子,像是脱了水的鱼一样无助,一动都不肯动。 樊离温柔又坚定的分开她的腿,低头含住那朵娇花。 爽儿低低呜咽一声,下意识的就要并拢腿,樊离却用手臂压住她,开始轻轻吮吻,灵活的舌在她最敏感脆弱的地方慢慢舔舐,即使她颤得再厉害鼻腔里发出像娇弱的小猫一样的抽泣呻/吟,他也不放开她,反而吻得更深,细细品尝着她每一分味道,把她的所有都吞咽进去。 她的味道香甜,哭泣一样的软软鼻音像是最撩人的春/药,把人心底的欲/望都激发出来。樊离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把持不住,他的气息热热的吻着她腿间,以前在这种事上他索求她太多,现在他只想让她快乐,让她感受到极致的欢愉,这念头在他脑子里如此固执,以至于他宁愿压抑着自己,也要让她先从中得到乐趣。 爽儿脚趾都蜷起来,无助喘息的好像马上就要昏过去,樊离却仍不放开她。到最后爽儿带着哭音的呻/吟了一声,身子软了下来。 樊离看着女子潮红的面庞,轻轻的将自己肿胀的火热抵住她,声音低哑,“给我好不好?” 爽儿眼角带泪,气息弱弱的说不出话来,樊离扶着她的腰,一点点把自己挺进去。 才进去一点爽儿身子就是一僵,身子弓起来,眼神里全是脆弱和怯意。樊离俯下去吻她胸口,“相信我。” 慢慢的入进去,中间有一点阻挡他都会停下来,反复细致的吻她,让她一点点适应;他不敢入的太深,怕弄疼了她,终于缓缓的研磨起来,一面仔细观察她的神色,把她每一个微小的欢娱神色都收入眼底。 渐渐的她不再干涩,呼吸变得急促,眼神也迷离起来。樊离的动作随着加快,手指穿过她的指尖和她的手交握,他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从她的眼里看到自己;樊离的心里突然涌现一股异常强烈的情感,不只是身体的愉悦,而是更深的,更厚重的,一种疼惜,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一种说是酸又带着甜,让人想笑又想落泪的情绪。 眼前骤然一亮,像是升腾起无数烟花,他喘息着释放在她身体里。 脱口叫出来, “四四。” …… 爽儿眼前有片刻的黑暗,像是失明一样什么也看不见。 她的身体像是浮在温暖的海水里,起起落落,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从来没有在这种事上体验过快乐,然而这次,一种奇妙的愉悦感觉包围住她,意识变得很轻,好像脱离了身体,升到很高很高的地方,萧义山就站在那里,眼睛里含着温柔神色看着她,她听到那声低哑的, “四四。” 爽儿周身一颤,所有的感觉好像骤然消失了,下一刻却又异常猛烈,排山倒海般的压了下来,她在瞬间被那种灭顶的欢娱淹没,再高高抛上浪尖…… …… 房里寂静一片。 笼着地龙的屋子里十分温暖,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烛火一点点燃下去,烛泪溢满案托。 爽儿的眼睛微微睁着,已经从失神的状态中醒过来,她觉得身上汗涔涔的,虽不冷却有些粘腻,略动了□子,一直和她交握的那只手收紧了,冰凉的唇落到她手心上,印下个吻。 “您刚才……叫我什么?” 女子声音有些哑,软软的透着鼻音,让人不禁又想起*时那媚人的声音。樊离的眸色黯了下,握紧女子的手, “四四。” 爽儿的睫毛颤了下,似是没听清,“什么?” “我叫你四四。” 爽儿的眼睛猛得张大,转过脸看着男人。 樊离的面孔映着烛火,上面充满了一种不顾一切的热切,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眼睛里跳跃着两簇火焰,“我是萧义山。” 爽儿的嘴微微张开,目光中全是不能置信的神色,“你……” “我是萧义山,你的山猫!当时我死了,但又重生了,魂魄到了逍遥侯身上……” 樊离知她不会立刻相信,耐心的解释,又有些语无伦次;把这个压在心底许久的秘密说出来,他也很紧张。 他一直不敢把这个告诉她,怕她知道后怨他恨他,再也不原谅他;但这段日子他见她一直解不开这个心结,日夜被那个不存在的包袱折磨,形销骨立,他心疼她替她难受,那种想说又不能说的滋味比他亲身受了罚责还要痛苦千百倍! 今日她似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有了出家的念头!他怕再不告诉她实情,哪天她就真的被那个“死了”的萧义山折磨死了。 是以他一定要告诉她,宁肯她恨他怨他,也不要再看她这样折磨自己! 爽儿仍是大睁着眼睛,表情有些茫然,像是做梦一样。樊离伸手抚上她面颊, “你忘了,当年你去城外山上踏青,遇到那条蛇吓得尖叫,我恰巧路过救了你……” “你当时上山是为寻酿醉猫的原料,后来我还叫了山寨的兄弟帮你找,又一起和你酿酒……” “那年去赶庙会,你最喜欢看那皮影,‘猎八戒背媳妇’……” 樊离看着女子,缓慢的,一点一点,把他们从认识到交往的点点滴滴叙述出来。 “……后来咱们在城外庙里约好了,到那片树林里第三棵树下见面,我带你上山……” 爽儿身子哆嗦了一下,眼睛里是绝望又哀伤的神色。 这样的眼神令樊离心里一疼,他眯了眯眼,更紧的搂住她,“那天我一直等在树下,却没见你来。后来下了大雨我也没走,我怕你来了找不到我会害怕。结果却……” 指尖上落下温热的水滴,是女子的眼泪。爽儿泪眼迷蒙的看着他,似是看着梦里的人。 樊离觉得自己的心都被那眼泪打湿了,他想起自己对她做过的那些事,心里全是悔恨和自责,他恨自己当日怎么竟那么愚蠢,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不仔细想想,不多查访一下,一味责备怨恨她,用那么残忍卑鄙的手段对待她,她如今一身伤痛全是由他而来,此刻他再回想自己曾对她做过的事,心里都会觉得发寒。 “我重生之后,心里怨你,以为你骗了我,所以装成恶人欺负你……后来我才知道,你当日让丫环传了信去,但是放在另一边的树下,我等了一晚,却等错了地方……” 樊离的眼里也是异常痛苦的神色,他想着自己那日在树下苦等,一开始满腔热望,到后来心灰意冷,冰冷的雨水落下来像全落进他心里,他觉得她负了他,所以重生后那腔热望全化成了心底的恨,当时有多爱她,重生后就有多恨她…… 但是最后他才发现,最该恨的人应该是他自己…… “我不该那样对你,不该瞒着你欺负你,我真的是萧义山,所有的错都是因我而起,你要恨我怪我都可以,但是以后再也不要为难自己……” 爽儿神情木然的呆在那里,像是雕像一般。樊离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她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愣愣看着他。 “我以后会全心全意的对你好,再也不会做半分伤害你的事,你能不能原谅我,我……” 樊离越说越慢,到后来竟有些结巴,他再也不是平日那个阴险狠毒的逍遥侯,此刻的他只是个犯了错请求被原谅的男人,他希望被自己爱的人所接受,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 他还想回到以前那样,做她的山猫。 感觉到女子的手变得冰凉,樊离伸手想握住她。 爽儿却像被什么烫到一样剧烈的哆嗦了一下,身子也向床里缩去, “走,你走!我再不想看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2013年的最后一天,《爽约》陪大家一起跨年真是让人很激动的事,心里感到好温暖啊~~ 能追文到此的亲毫无疑问都是真爱了,蜚在这里献上香吻一个,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家庭幸福,事业顺利! 然后,羞涩的说蜚也有个新年愿望,各位真爱能帮我满足下咩? 我的专栏收藏还差31个就到500了,我好希望它能迅速达到这个数字~~ 各位真爱能点进这个链接,点击专栏名“十年一觉扬州梦”旁的小字——“收藏此作者”,收藏下我的专栏咩?收藏后蜚再开新文你们都会第一时间知道哦~~ 陌蜚的专栏: 专栏链接:?authorid=395011 新年到了,请各位美女不要吝啬你们的爱心,帮助缺温暖缺爱抚的作者实现这个愿望呗,贡献收藏的亲所有的新年愿望都会成真哦~~ 第70章 陌蜚 樊离的眸光一闪,垂在身侧的拳紧紧握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说了会是那结果,但当女子瞬间变了脸,亲口说出拒绝的话来,他还是有种被千万支利箭穿心的感觉。 “四四……” “别再这样叫我,” 爽儿的声音打着颤,觉得一颗心像要碎了一样, 她没想到萧义山竟重生了,之前那个令她魂牵梦萦,深怀愧疚的人竟然就一直在她身边,她更没想到,曾经那么爱她,呵护她如珍如宝的人,竟然转脸就能化身成魔鬼禽兽,能那么残酷无情的对待她,将她践踏到泥潭里去,看着她受罪,还以此为乐! 有一种深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爽儿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 她不知他到底对她有没有过真情,或是那真情有几分,原来他的“喜欢”就是这样——容不得对方有一点错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萧义山,我真是错看了你!……” 爽儿说出这句时,眼泪还是流了出来,有一种被人背叛了的感觉,同时觉得自己之前那一切愧疚自责都变成了笑话! 樊离身子晃了一下,看到爽儿的眼泪,他的面上现出十分痛苦又内疚的神色,他知道她现在定是恨死他了,很难再原谅他;他自己其实也恨透了自己,当时怎么能做出那样混帐的事!早知这样,还不如没有重生,真的就在那天死去了,至少还能活在她心里,如今这样,却是活着让她恨了。 他见爽儿白着一张脸,又是流泪又是气喘的样子,说不出的心疼,想要上前,却又见她又向床里缩了几分,面上全是戒备厌恶的神色。 他见她发髻松散,衣衫几乎都没有穿,只拿条薄被遮着,而露在外面的身体上还留着刚才情/事的痕迹,洁白的手臂上可见红紫的吻印。他知她是不会让他近身的,而她这样和他僵持着久了怕是会受凉,想了想,樊离抽身从床榻下来, “四四,之前都是我不对,你要恨我怪我怎样都可以,只是不要再折磨自己。” 深深看她一样,女子早将头转过去,樊离只看到她苍白的侧脸和抿紧的唇,眯了眯眼,离开了屋子。 关门声响起来,爽儿才像被解冻一样,身子软软的靠在床帐上,感觉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的眼睛大睁着,脑子里乱成一片,所有的前事都混杂在一起,萧义山的,樊离的,她自己的,千丝万缕,缠成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 房门再次开了,几个婆子抬了热水桶进来,服侍她沐浴。 爽儿一动身子,便觉得腿间粘腻不堪,她的眉微蹙了一下,咬着牙下了床,进到桶中将整个身子都浸进去。 温热的水包裹住她,像是那个人亲吻她的感觉。 爽儿深吸口气,撩起一捧水用力在身上擦拭。 那人是萧义山,不是逍遥侯,之前的那么多次,都是和萧义山……但是,那又怎样?即使她以前喜欢他,早就想把自己给他,他以这种方式得到了她,只会让她觉得恶心! 她能接受樊离残忍对她,却不能接受做出这些事的人是萧义山! 爽儿垂着眼,将身上的粘腻慢慢洗净,起身换上干净的寝衣,躺回床上。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又把樊离的话想了一遍,最终确认他确实是萧义山,不可能是拿假话骗她,因为他说的那些全是极隐秘的,除了他们两人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之所以这样反复确认那人的身份,是因为她仍是不愿相信萧义山会对她做出那样的事,虽然她希望他活着,可是…… 房门响了一下,有人进来。 爽儿只觉得一颗心都紧缩了起来,看着那身影渐渐靠近。 “夫人,侯爷让奴婢过来伺候。” 爽儿看着床前执灯的丫环,有些出神,稍后淡淡道,“我这里不用人,你下去吧。” “如今夜长,夫人一个人在屋里总得有人服侍,您尽快养好身子咱们才好回京城,老夫人还在家等着你呢。” 爽儿听那丫环的话,便知这是樊离教的,他就惯会用她最在意的人摆布她。但是他这方法确实奏效,爽儿想到她娘,虽然心里怨恨樊离,却也不得不考虑下自己的身体。于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丫环在外间躺了,这才又阖上眼。 再躺下时确实觉得困乏,爽儿身体毕竟不能支撑太久,又想了一会儿以前的事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爽儿由丫环服侍着梳洗了,早膳也勉强吃了些,正一个人坐在房里,樊离已进来了。 爽儿冷冷看着那人,并不说话,只是当樊离想再靠得近些时,用眼神阻止了他。 樊离眼中有些红丝,开口时声音有点哑,“我知你恼恨我,只是我当时确实也不知情,以为你爽约没去……你……” “侯爷,”爽儿冷冷清清的看着男人,脸上神色已不似昨天那般神伤,“过去的事不要再提,说多了只会让人恶心。妾身心里早就不记得什么萧义山,只知您如今是逍遥侯。您要再提那个名字,我就碰死在这里;若是不提,等妾身回了京城,自会想法报答侯爷的恩典。” 樊离听女子叫他“侯爷”,神色一黯,他知道她的脾气,如今能同他说话全是因为要依靠他回京城,但她心里怕是一刻都不想再待在他身边,到了京城就会离开他。 可是即使这样,他也不想拂她的意,他之前欠她太多,她怎样讨都不过分。 樊离沉默了一下,低声说,“好,你要如此我以后不再提就是了。你娘的寿辰就在下月,若是现在赶回去怕是还来得及,只是你这身体……” “妾身没事。”爽儿打断了他,躲开他的目光将头转向一边,“我这阵身子已好多了,没什么大碍。我娘寿辰,我想和她一起过。” 原来在程府,她们娘俩相依为命,除了她们自己没人在意她们。每年她的生日都是她娘亲手下面给她吃,自己倒是没有一次给她娘祝过生辰的。这一年离了程府,自己都自顾不暇,朝不保夕的样子,但不论如何艰难,这一年终是熬过来了,她现在最想的就是回到她娘身边,给她祝个寿辰。 樊离见爽儿一付冷淡疏离的样子,知她心存芥蒂,只肯以“侯爷”相称是当萧义山已经死了。他心里觉得苦,但又怨不别人,只在心底叹了一声,“那也好,你若觉得无碍咱们今天就启程。” 一路上无话,樊离知爽儿不想见他,白天时自己骑马,让她在马车里休息,晚上下榻时他也并不过去,只让丫环服侍。唯一坚持的是三餐时他是必要过来和她一起的,看着她将那些饭吃下去,又服下药才离开。 爽儿之前因为记挂着萧义山,总是心思忧郁,寝食不安,待樊离将事情和她说清了,她当时固然震惊,事后心里反突然轻松了,就像长期盘踞在心头的乌云散去一般,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是以她在饮食上倒渐渐能多吃一些,服药也不必人催着自己就能喝,只是她排斥一切和萧义山有关的东西,吃药时下人呈上梨子糖,她再也不碰。 不日到了京城,算日子自赶在她娘刘氏寿辰的前三天。 马车在一所富丽堂皇的大宅前停了下来。 爽儿由人搀着下了马车,看着面前的宅子,一时百感交集。她娘本是她爹的原配,结果被孙氏后来居上夺了正室之位,自己反成了二房。后来她娘带着她进京投奔她爹,虽被收留却处处受到孙氏排挤,她们母女在程府寄人篱下,日子好不凄惨。 她自己被分到朝向不好的北房,她娘也是住在程府最阴暗的角落,待遇简直就和下人一般。多少个日夜,她在自己房里被冻醒时,心里想的便是有朝一日,自己和娘能住进宽敞的大宅里,再也不必受那些人的挤兑!如今,她娘已是诰命,真的住进这样堂皇的房子,程家那一班人再也不能欺负到她们,她心里应该感到畅快才是,为什么仍然觉得高兴不起来? 爽儿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樊离站在她旁边,一直在仔细打量她的神情,爽儿像是没看到他,由人搀扶着从他身边过去,直接进了大门。 到了内宅,爽儿一跨进屋便看到正中端坐的老妇人,张了张嘴,终于颤着声叫出来,“娘!” 挣开身边的人快步走上前去扑倒进刘氏怀里,再也发不出声,泪却已流下来。 刘氏这一阵精神已好的多,脑子也比之前清明,早知女儿今天回来特意在厅上等。如今见女儿就在怀里,自己也不禁动容,一面流着泪一面轻轻拍着女子的背安抚,“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回来就好……” 爽儿抬头,见刘氏面色宁和,比之前在程府时红润不少,眼中也有神了,一看便是日常保养得宜,精心调理的。再看母亲身上绫罗,比孙氏她们穿得还要富贵,俨然已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一时悲喜交加,咬着唇想要忍住泪,那泪水仍是不住流下来。 刘氏自是知道自己这女儿脾性,知她面上好强,其实心思重,一直为自己担心,着紧又宽慰了她几句,爽儿的泪才稍稍止了。 母女二人正说着体己,外面又响起脚步声,转眼到了厅前,爽儿听到一句娇软的女声,“姐姐在哪儿?” 回头,见外面几个丫环簇拥进来一名清丽女子,身段婀娜,锦衣华服,容貌竟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张骞的地雷! 感谢那15名收藏我专栏的读者,所以我的作收目前离500只差16个了,很开心! 在新年的第一天,收到你们的支持是鼓励我写文的最大动力! 那个长得和爽儿一模一样的女纸,大家都知道是谁了吧,你们期待了好久的小雪终于粗线鸟~~ 第71章 陌蜚 爽儿看到门口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有片时的怔忡,不知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却已由人搀扶着走过来,伸手拉住了爽儿手臂,“姐姐,” 爽儿心下一颤,眼睛微微睁大,“你,你是……” “她是你妹妹小雪,”刘氏在一旁含笑,一边站起来拉住大女儿的手,“之前一阵儿你养病,侯爷着人四处寻找,竟把你妹妹找到了,这么多年,咱们娘儿三个可又团聚了!” 爽儿心想她之前哪里是养病,分明是樊离将她诈死的事瞒了下去,没有对她娘说。知道那人就站在她身后,爽儿没有回头,微微握紧了面前女孩的手。 程雪儿眼里已含了泪,她一双眼睛和爽儿尤其像,又黑又大,脸冲着爽儿方向,手又伸过来,“姐……” 爽儿见妹妹脸虽冲着自己,一双眼睛也是睁得大大的,却似没什么焦距,只伸过手来摸她,一把拉住她的手,“小雪,你……” “你妹妹当年和咱们失散了被人伢子拐了,卖给个戏班子,生了场病眼睛就看不见了。她也是苦命的孩子,都怪娘当年疏忽,这么些年亏待了她了。” 爽儿听刘氏这样说着,看着面前和自己长得一样却双目无神的女孩,心里又喜又悲;她想着自己虽然和娘在程府也是受人排挤,但毕竟是在亲娘身边,有人疼爱,妹妹却是从小被拐到戏班,受过的苦不知有多少,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心里不禁对她升出无限怜爱,禁不住抱住她,“妹妹!” 姐妹俩加上刘氏,三人一时都流下泪来。 骨肉团聚毕竟是好事,爽儿先停了泪,拉着刘氏和程雪儿的手,“娘,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女儿就一直在您身边,守着您和妹妹一辈子!” “这是怎么说,你已是嫁了人的,哪能一直在娘身边,你和侯爷的指婚……” 爽儿面上笑容一僵,淡淡的道,“娘,女儿才回来,还想陪您多待会儿……” 手已被人握住,樊离在女子身边沉声道,“你娘的寿辰就要到了,先紧着办了这个,其他再说。” 爽儿别过脸去不看樊离,手被他攥着却是一直抽不出去,后来被樊离拉着手一起挨着刘氏两个坐下,母女三个说话时他虽然并不搭腔,却是在一旁听着,爽儿愈发觉得不自在,和刘氏及妹妹说话时有点心不在焉的。 及到要午膳时,樊离却是站起身,“本侯还有事,先回去了,”对着刘氏,“侯府也没什么事,这几天让爽儿留在您府上就好,三日后寿辰我再来接她……”回头看了女子一眼。 刘氏见逍遥侯留了她女儿在自己身边,自是欣喜,看他神色,忙对爽儿说,“女儿,你便送侯爷出府吧。” 爽儿本不想和樊离单独相处,但手被他紧紧握着,自己娘又这么说,自己硬僵着反让人生疑。 只得起身和樊离出了门,待到了背人处,爽儿用力把手抽出来,转身就走。 就听到身后叹了一声,“便是送我到门口,也不肯吗?” 爽儿停住脚步,没有回身,“多走这几步又如何,侯爷身份尊贵,还缺陪您走路的?” 身后的人顿了顿,“走这几步的有,能走一辈子的不多。” 爽儿的手轻轻动了下,淡淡道,“侯爷何等尊贵,想伴在您身边的人多于过江之鲫,随便您挑选,这个不成可以换那个,总有合适的能陪您走下去。这天不算暖和,侯爷还是别在这站着了,妾身告退。” 不理樊离,径自走了。 樊离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手握了握,突然笑了。 会闹脾气总比不声不响的好,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跟她耗着呢,总能等到她回心转意的那天。 …… 三日后,刘氏寿辰,阖府上下热闹非凡。 刘氏如今已是诰命,女儿又被皇上指婚给了逍遥侯,朝中官员尽数过来祝贺,才一大早,官轿坐驾的仪仗已把诰命府前的路面挤得水泄不通,诰命府内人头攒动,刘氏穿着身寿星的衣服,坐在喜堂上,从未见过这样多人,虽然欣喜,却也有些无措,爽儿在樊离身边,是见过这样的场面的,便帮着招呼,一面安抚母亲,“娘,他们都是来为您拜寿的,不必紧张,只消坐着接受就是了。” 正说着,旁边低低一声,“女儿……” 声音又小还有些沙哑,几乎被那喧闹的人声淹没。爽儿回头,见她爹和孙氏,脸上神色讪讪的凑过来,“今天你娘生辰,我们过来……” 爽儿的娘自从被樊离接到诰命府,便不再和程家联系,但名义上还是程家的二夫人。今天这寿辰,她爹带着金氏竟然又过来了。 爽儿柳眉挑了挑,“原来是爹爹……”看着她爹和孙氏两人局促的样子,尤其孙氏,都不敢和她对视,想到当日在程府孙氏何等嚣张,对她冷言冷语,从不假以辞色,她爹虽然不曾虐待她,也没有把她真的当做亲生女儿,一场婚约把她当做货物一样交易出去换取富贵,如今她和她娘的好日子才刚起个头,他们就急急的来巴结来了,可真是…… 回头看了眼里面,刘氏正被一群命妇围着,笑得合不拢嘴,她不想她娘又见到这两个人心里不痛快,至少今天这种日子不该让他们出来碍她的眼,于是淡淡道,“爹,今天是我娘寿辰,府里的人全是朝廷要员,非富即贵,哪个都慢怠不起,我娘怕是没精神和您两个说什么,不如您先回去,有什么话日后再说。” 孙氏今日和程老爷过来,本来是怀着别的心思,想在这种场合也为自己两个女儿金凤玉娇寻个如意郎君,偏爽儿不耐烦应酬她们,让她这算盘落了空,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程老爷和孙氏尴尬的站在原地,正不如如何,头一转看到正走过来的人,眼前一亮,“侯爷……” 立时满脸堆笑的迎上去,“这日子能有侯爷亲自来,小的和内人都感到十分荣耀……” 爽儿本来要打发自己爹爹和孙氏离开,没想到他们反和樊离搭讪上,一脸奴颜谄媚的样子让人看了十分不堪,爽儿觉得自己脸上*辣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觉得丢人,却不知樊离在她诈死离开的那段日子,早就知道她家人是何等样子,如今已是见怪不怪。 爽儿远远的站着,冷眼看过去,却见樊离面上神情淡淡,也不知对她爹说了什么,程老爷和孙氏一脸心花怒放的表情,点头哈腰的不住,就像两条哈巴狗一般,到最后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爽儿再也看不下去,待那人打发了她爹和孙氏两个,向自己这边看过来,她忙转过头去装作没看见他,快步走了。 待进了大厅,一群命妇早认出爽儿,纷纷围拢过来,向她道喜,不住奉承。不知哪个先提到逍遥侯,一众女眷便都接着这个话头,交口的称赞起来。 这个说逍遥侯威武非凡,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神勇的;那个说爽儿仪容富贵,一看便是能旺夫的,定然因此多得逍遥侯宠爱;还有赞两人郎才女貌,真是伉俪情深,今日这府内老夫人的寿辰,摆这样大的排场,看得出逍遥侯用心不少,爽儿得这样的夫婿,程家有女如此,真是光宗耀祖。 爽儿一开始还虚应着,脸上勉强带着笑,到后来那笑便有些挂不住,借口还要拜见娘亲抽身先退出了。 到了刘氏身前,见娘满面红光,眼里也有神彩,哪里还有以前半点畏葸的样子,便真像个富态的贵妇人一般,爽儿心里欣慰,脸上便又恢复了笑容。 抬眼见刘氏手里正握着个翡翠佛像,手指不住摩挲十分爱惜的样子,爽儿看那佛像眼熟,便笑着问,“娘这又是哪里请的这尊佛,老人家日常拿着倒是合适。” 刘氏笑眯眯的,“一大早侯爷遣人送来个包裹,说是代你给的寿礼。为娘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不认识的宝贝,把娘的老眼也晃花了。娘看那些东西贵重,也不敢动,只看这佛爷喜庆,也好收在手里……” 爽儿愣了愣,立刻想起之前自己在侯府库房搜罗的那包宝贝,看着她娘不出声。 刘氏伸手抚着她的长发,缓缓道,“其实娘的生辰,最高兴的是有你和小雪在身边,一家团聚是最重要的,倒不需这些俗礼。你如今嫁得贵婿,终身有了着落,娘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才算落了地……日后你定要和逍遥侯好好过日子,夫唱妇随,生儿育女,娘盼着以后每个生辰都看到你们一家和睦,夫妻携手的来给娘贺寿……”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休息一天,周六更。 第72章 陌蜚 爽儿低着头,对刘氏的话只听着并不回答。 及至众人拜罢了,摆上宴席的时候,大伙一致拥着逍遥侯在上首,樊离笑笑,“今天过来的都是来拜寿的,寿星最大。” 让人搀扶刘氏在首位坐了,自己挨着爽儿坐在刘氏边上,倒真像普通百姓的家宴一般。 其余人也按位次坐了,刘氏两个女儿,大女爽儿坐在旁边,二女雪儿原应坐在另一边,但雪儿娇声道,“我要挨着姐姐。” 爽儿见妹妹今日穿着团花的锦绣裙衫,鹅蛋脸上薄施粉黛,比前两天看着还要娇艳动人,心里也是喜欢。这三天她住在诰命府,和雪儿同吃同睡,形影不离,似乎要将之前失去的那些年都补回来一般,格外亲厚,是以听妹妹这样说,爽儿宠溺的对她笑笑,“过来吧。” 下人要扶女子去刘氏和爽儿中间时,她却摇摇头,“让姐姐挨着娘,我要坐姐姐另一边。” 刘氏嗔怪道,“这孩子太不懂事了——你坐过去让你姐夫如何坐?” 雪儿樱唇微嘟起来,十分委屈的样子,樊离已站起身,“无妨,让妹妹坐这,再添把椅子就是了。” 爽儿垂着头,默许了下人将妹妹扶到自己和樊离之间坐下,她本就不愿挨着那人,如今由妹妹隔开,正好两全齐美。 席间,雪儿叽叽咯咯笑个不停,像只欢快的小麻雀。每上一道菜,爽儿和樊离都会帮她夹到碗里,雪儿眼睛看不见,樊离有时会低头轻轻提醒她菜的位置,扶着她的手握到勺子。雪儿眼睛笑得弯起来,不时将闪着神彩的脸庞转过去冲着男人,一声声“姐夫”叫个不停。 刘氏轻轻挨近大女儿,“你妹妹是侯爷着人找回来,又亲自护送回为娘身边的,那一路上多亏他照顾着,你看你妹妹和他多亲近,倒真是难为侯爷了。” 爽儿的唇角轻轻动了下,像是在笑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睛冷冷淡淡没什么情绪。 寿宴后,待众人都散了,樊离也站起来,“时候不早本侯要回去了。”一双眼睛看向刘氏身旁的女子。 爽儿装没看见,把头转向一边,刘氏已在催促她,“女儿,你在为娘这里已待了些日子,也该随侯爷回去了。” 爽儿不答腔,她以为自己的态度表现的很明显,那人不至于脸皮厚到还好意思要求她回去。偏樊离咳了下,“也好,咱们先回去,有事可以随时再过来。” 爽儿扭头一双美目怒视着男人,樊离已走到她面前,伸手拉住了她,那手攥得很紧,意思很明显了,一定要带她离开;一面倾过身子帮她整理套上的外衫,将唇挨着她耳朵,“别让你娘看出来。” 爽儿觉得这人就是假公济私,但一时她又找不到理由拒绝,因怕刘氏担心,这样的喜庆日子添了不痛快,只得面色僵硬的由着樊离领着,向母亲告了别,两人回了侯府。 到了侯府她便和那人分开了,回到后宅看到一些变化觉得有些吃惊。 爽儿看到自己之前住的西院已被格外装饰了一番,院墙和别的院子打通,整个格局宽阔了不少,房里陈设都比之前华丽的多。 石榴等人早在屋里等着,看到爽儿进来笑吟吟的迎上去。爽儿有些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侯爷已将那三位夫人另行安置,三夫人和五夫人送回娘家,侯爷许她们嫁人,目今只二夫人还在,说什么不愿离开侯府,侯爷将她的院子单独隔开,把原来三夫人和五夫人住的院子腾空了,打通出来和咱们的连在一起,如今这后宅就只您住着,待您和侯爷奉诣正式行了婚礼,侯爷也会搬过来呢……” 石榴以为自己说的已经非常清楚,但面前的女子听完后脸上却是一片茫然神色。她漆黑的眼睛像是没什么焦点,看着骤然变得宽敞的院子,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垂下眼睫,沉默的进了屋子。 至晚间时,爽儿沐浴过正在床上盹着,樊离已进来了。 爽儿在他一进来时就看到了,只是不愿理他,此时微闭着眼假寐。樊离到他床前站了会儿,偏身坐上来,手才要挨过去,爽儿已睁开眼,身子也向里躲,戒备地瞪着他。 樊离苦笑了一下,“我是要帮你盖好被子。” “妾身冷暖自知,不用侯爷费心。” 男人对这句话不以为意,或是装作不以为意,在最大限度内把身子接近女子,“但你我已被皇上指婚了,名份上已是夫妻,我多关心你一下也没什么不妥。” 爽儿挑眉看他,“侯爷,妾身感激您为妾身娘家做的一切,日后会想法子回报,但不包括以身相许。妾身知您已遣散了几位夫人,何妨将妾身也一并遣散了,大家都清静。” 樊离的面容藏在背光的阴影里,显得有些落寞,“我知道你还在怨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是我不对,我以后会加倍对你好,你骂我打我都可以,但要离开我却不允。” “侯爷又是要以势压人!” “……随你怎么说,我再也不要你离开我。” “无耻!” 樊离又叹了一声,“四四,如果当日我不告诉你我是萧义山,是不是你就不会这样生气?” 爽儿杏眼瞪圆,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萧义山于我来说都无所谓,在我心里你就是一个我不愿见到的人!” 樊离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既然这样,你还当我是逍遥侯好了。” 我宁肯你说我是无耻禽兽,日夜痛恨我,也不愿你对我视若路人。 爽儿没想到樊离说出这样的话,恨恨看了樊离一眼,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她一直小心戒备着,不知那人还有什么花样,结果樊离在她身后又躺了一会儿,便起身走了。 随后的日子,白天里爽儿在自己院中不出去,见不到不想见的人;只是晚上樊离必会过来,爽儿不耐烦理他,他就自己坐在她床边说话,有时多些有时少些,全是这一天所做的事情,爽儿觉得都要被烦死了,却又拿这没脸没皮的人没有办法。 一晃又过去十几天,天气渐渐更暖了,这天因天光晴好,石榴非说老在房里于身心无益,硬拉了爽儿出来散心。 爽儿两个在花园里走着,看到春光正好,园子里的花花草草一派繁荣景象,想到去年这时自己还是程府庶女,不知自己命运如何,只一年不到竟发生这许多事,心里也是感慨。 正走着,迎面也走来几个人。爽儿一眼看出为首的那个是谁,挑了下眉,便站住了。 来人正是金氏。 当日逍遥侯遣散姬妾,她心有不甘,毕竟在侯府当人上人,过了多年好日子,若是回了娘家,纵然逍遥侯给她一笔丰厚的补偿,她也不愿;她心里痛恨爽儿,又盼着有朝一日逍遥侯仍能对她回心转意,因此坚决留了下来。 只是她虽留下来了,逍遥侯却再不踏足她的院子,她虽锦衣玉食却也觉得面上无光,总觉得下人们在背地里议论她,因此心里对那个突然摇身一变成了逍遥侯正妻的女人更为痛恨。 看今天天气晴好,她带了丫环出来派遣寂寞,不想在这花园里竟遇到了。以金氏素日跋扈的性子,她遇到不喜的人是必定要上去作践一番的,只是如今爽儿已是侯府正妻,她只是区区二房,以尊卑来说矮着一层,爽儿站在那里不动,她便只能迎上去请安。 金氏走上前见礼毕了,看爽儿面色莹白似美玉,身着的锦裳是京城里最时新的面料与款式,虽神色间淡淡的,自有一股贵气,不由心里又羡又嫉,想着她刚进侯府时不过是个下人,给她掌灯值夜供她驱使,短短数月已是扶摇直上,成为人上人,连她都要让她三分,也不知这女人有什么狐媚手段,竟令逍遥侯迷恋她到这种程度!又想到自己之前和她的恩怨,且不说她和孔管家的把柄在她手里,便是她滑胎的事细论起来也全是她所致,若有朝一日她翻起这后帐,对逍遥侯说了,那她还不死无葬身之地了! 金氏心里想着,面上却不露分毫,装作对爽儿十分恭谨的样子。爽儿早知金氏为人,也不欲和她多说话,淡淡应了几句就和石榴走了。 金氏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已有了计较:这女人天生狐媚,将逍遥侯迷得七昏八素,半个月后就是两人大婚的正日子;若不尽早除去,怕是自己一辈子都要被她压着了。 微眯了眯眼睛,向侯府库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她刚才的气色,虽然脸色莹白,却是难掩病态,这样暖的天气还穿着冬天里的厚氅,这不足之症定是落下了。那么,她每天的药还吃不吃呢? …… 爽儿将那碗药汁喝完,期间有几次苦得喝不下都被石榴硬劝着继续下去了,“夫人,也就半个月就是您和侯爷大婚的日子,您这身子自上次就一直没调理好,中间又离了京城那么一阵子断了药,大夫都说,要是再不吃药莫说子嗣,怕是以后都要多病多灾的。您和谁置气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药还是吃了吧……” 爽儿说不过她,勉强把那药都喝了,微有些喘,“哪儿那么容易就死了,你们也太小心了。”这药还是之前那大夫开的方子,她诈死离开时断了一阵,如今又续上了。以前吃过那么多,没见什么效果;如今回侯府里吃了这一阵子,她不觉身上轻省,竟倒觉得身子愈发怕冷,近来心里还闷得厉害,像是有什么要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 她疑惑是不是节气更替,自己身子受不住,但之前并没有这样的症状。爽儿也没将这个对石榴说,怕她将这个告诉樊离,又让他有理由兴师动众的来照顾她。于是每日的药仍旧吃着,只是呆在房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天气渐暖也觉得没力气出去了。 这晚爽儿吃了药,觉得头晕,心口闷得尤其厉害,便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她意识迷糊,连屋里进了人都不知道,直到床榻一沉,才睁开眼,果然是樊离又来了。 爽儿微动了下眉,便要向里躲,樊离已握住她的手,仔细打量她的神色。按说时节变暖,她体内的寒气应是越来越少才是,怎么近一阵看她倒觉得脸色没以前好了? “半月后就是咱们的婚事,我列了个单子,你看看还有谁是要请的,到时候一并请来。” 爽儿最不愿提的就是这件事,看樊离从身后拿出张纸递过来,不耐的摇头,“我不会和你成亲的,你别……” 突觉喉头一紧,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一更。 第73章 陌蜚 樊离心里一紧,一把扶住爽儿,见她面如金纸,唇边那血迹是暗黑色,仍不住自嘴角流出来,人已经昏了过去。 樊离惊慌之下顾不得别的,以紧搂着她,用手帕不住擦着她的唇,只是哪里擦得净,一条手帕很快就染红了。 “叫大夫来,……” …… 回春堂的大夫站在下首,吓得抖如筛糠一般,“侯爷,当日开的这方子,小的曾言明,夫人体内寒气太盛,需长年累月吃那药,十分繁琐,且那药吃下去,有许多饮食是禁忌的,不能一同服用否则就会相克。夫人她这阵子,是不是吃了相克的东西……” 樊离眉头一凛,“她吃了相克的东西?”爽儿的饮食他一直叫人精心准备着,那些相克的东西一样不让她碰,怎么她能吃到还中了毒?即刻叫人追查下去,结果很快出来了,樊离听了下人的禀报,脸色都变了,命人将樱桃绑来。 樱桃是金氏的贴身丫环,被绑到樊离面前时先还不肯承认,待听到要动刑,吓得一下跪在地上,“侯爷饶命!是二夫人给了奴婢一包东西,让奴婢偷偷放进夫人服的药里,那包里是什么奴婢实在不知,奴婢一开始不敢,但二夫人说若不办就要打死我……” 金氏在一旁站着,脸也白了,“胡说!大胆的奴才还敢乱咬主子!” 樱桃素日被金氏打怕了,也知今天怎样都难逃一死,反豁出去了,“奴婢没胡说!确实是二夫人让奴婢干的,那药包我还留着,是二夫人的帕子包好了给我的!之前五夫人院子里遇蛇,也时二夫人叫奴婢去放的,说是要咬了五夫人,再栽赃给夫人,这是一石二鸟……” 樊离的眉都立起来了,他眼里迸射出阴狠的光,像是要吃人一样,一把揪住金氏的脖颈把她提起来,“好狠毒的女人!” 金氏被樊离铁钳样的手卡着脖子就要喘不上气来,知道大势已去了,反倒不那么怕,冷笑一声,哑着嗓子,“我狠毒?当日你杀了我们家人又把我抢进府来难道就不狠毒?这府里一个又一个女人,不争宠怎么活?你以为程爽儿是真心待你,她对你的恨只怕一点不比我少,你救活了她也别想她能和你好好过日子……” 樊离目光已像刀子一样将金氏凌迟了千百遍,厉喝道,“把这贱人拖下去……” …… 回春堂的大夫吓得面白如纸,“侯爷,夫人吃了和这药相克的东西,中毒已深,小的实在是回天乏力啊……” 樊离看床上女子气息微弱,唇角仍是不断涌出血来,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碎了,他不信两人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要被指婚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会出这样的事,老天负他一次不会再负他第二次,怎么能把这人再从他身边夺走? 一把扯过那大夫,“无论怎样你要想法救她,若救不活,要你抵命!” 那大夫给吓坏了,看逍遥侯神色,若是想不出法子是真可能杀了他,大夫吓得汗下如雨,后背衣衫都被湿透了,脑子里拼命想着以前背过的古方,突然灵机一动,“侯爷,小的以前听人说过一个古法,可以试试……” …… 爽儿睁开眼时,觉得眼前黑暗一片,半晌才隐约看清屋里的景象,樊离就坐在她床边,见她睁眼忙就过去,爽儿一看他就又闭了眼。 感觉自己手腕被人捏住,回春堂的大夫给爽儿把过了脉,“夫人脉象倒还稳。” 樊离低沉的声音道,“那就开始吧。” 爽儿觉得头昏沉沉的,也不知两人之间在对答什么,只觉得自己手腕被人抬起,微一刺痛,一根凉凉的东西插/入了腕间。 她被疼得一睁眼,就看到腕间处是根细细的管子,另一头却是连在樊离手臂上,鲜红的血正顺着那管子从樊离那边留过来,输进自己体内。 …… “……这个古法小的也只是听别人说过,不知有没有效。但夫人现在这身子,顶多再挨七日,七日后是必会无救的。这法子只能估且一试,用别人的鲜血将她体内的毒血换去,若有效,七日后夫人自会慢慢好转,若无效……” …… 樊离想着那日大夫的话,觉得就是一线希望也要试一试,他不怕用自己的血换给她,哪怕用自己的命去续也行,只要爽儿能活着,能平安喜乐的过以后的日子,怎样的代价他都愿付。 他的目光越过那根管子,落到女子脸上。 爽儿在床上躺着,见那大夫用管子将樊离的血导过来,约略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她现在身子软软躺在床上,连喘气的力气几乎都没有,更提不上开口拒绝,她只觉得喉间一阵阵发热,有血仍不断从嘴里涌出来,好像她的生命也在随着那些流出的血而流逝;另一头,樊离的血顺着那管子,源源不断的流进她身体里,像是两股力量在拼命拉锯,一边要她死,另一边竭尽全力的要拉着她留在人间。 爽儿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之前还好好的突然就变成这样虚弱。她看到樊离在看她,便闭上了眼,只感觉那手腕处有股股暖流涌进来,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待渡完血,樊离脸色略为苍白的站起身,看着大夫把爽儿手腕处包扎好,冲他点了点头,“今日就先到这里,明天再来,如此换上七日,若能好便好了;不能好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侯爷这几天也要注意休息,连渡七天鲜血,于人身体可是大伤元气的……” 樊离看着那大夫走了,自己坐在爽儿床头,用手轻摸她柔发,看她脸色确比换血前好了些,心里略微踏实。爽儿睁开眼,轻声说,“侯爷不必做这种事,死生有命,妾身寿数到了该走自然会走,您何必逆天而为,折损自己元气。” 爽儿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些力气,说话时也不那么费力了,看来这过血之法是真有些效果。只是虽然有效,却是用的那人的血,爽儿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和他纠缠太深,她负过他,害他枉死,他却也伤害过她,说不清谁伤谁多一些。 如今她心里对那人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有恨,有愧疚,还有一丝心灰意冷。她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牵扯,即使自己突然这么不明不白的中了毒,马上要死了,她也不想樊离用这种法子救她,她不想欠他。 樊离的手握住了她,他的手不像往常那样热,温度有点低。他的声音仍是低沉和缓,“你不要乱想,你的命长着呢,这点毒死不了。我救你那是我自己愿意,谁也拦不了。” 若是逆天,他当时被雷劈死重生就是逆天,这世上可有死而复生的人?既已逆了一次,就不怕再有一次。 只要她活着。 爽儿被樊离握着手,只觉那人看向她的眼里有着太多说不清的感情,烛火的光不时跳跃着,照在樊离脸上,在那一刻爽儿竟然有种错觉,这是萧义山在看着她,穿过前世,穿过两人之间太多的误会伤害,充满愧疚怜惜的看着她。 爽儿心里突然堵得难受,闭上了眼不再看那人。只是面皮上仍是有种被扎着的感觉,那人的目光即使闭了眼她都能感受到。 晃晃忽忽就睡过去,一睁眼已是第二天。 抬眼看到有个清秀的丽人站在面前,一脸泪痕,是妹妹雪儿。 雪儿看不到,爽儿一醒她身边的丫环就提醒了她,雪儿叫了声“姐姐”,上前握住爽儿的手,“姐,你这是怎么了,才几天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你若有什么好歹我和娘怎么办……” 爽儿心里一酸,轻拉住妹妹的手,“小雪,姐姐不会有事,你先别对娘说……” 樊离虽然瞒着她什么都不告诉她,但她也不是傻子,趁着樊离不在的空当拦住那大夫,逼着他告诉了自己真相,原来她是中毒了,只剩几天好活,樊离渡血是为救她,只是还不知有效没效…… 要是有效还好,要是无效…… 爽儿紧握着妹妹的手,流出一点泪,“你和娘要好好的,不管姐姐在不在,你们都要快快乐乐的过下去……” 柔软的手帕擦掉她的泪水,樊离沉默的站在两姐妹之间,脸上看不出表情,眸色幽暗一片。 被身旁的丫环告诉了,雪儿双手拉着樊离衣袖,哭得梨花带雨,“姐夫,你一定要救姐姐,一定要救姐姐……” “放心。”盯着那张和爽儿一样的面孔,樊离的眸色又暗了几分,安抚的轻拍了女子几下,抬头看向大夫,“开始吧。” 渡血已经进行了四天,今天是第五天。 大夫熟悉的将细管一边插入爽儿腕间,另一边连在樊离手臂上。爽儿看着樊离露出手臂,让那大夫将细管扎入,眉头也不皱一下,鲜红的血液顺着管子慢慢流下来,流进她身体,爽儿看着樊离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他眼底的神色却宁静一片,透出些许温柔。 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樊离转过头去,爽儿的眼睛便闭上了。樊离深深凝望了女子一会儿,眼底像有千言万语一样,最终转过了头。 爽儿放在身子另一侧的手慢慢抓紧了床单。 到了第七日,爽儿睁眼时看到窗外火红一片,映得窗纸都红彤彤的,樊离站在床前,眼底温柔一片,“今日是皇上指婚我们成亲的日子,我说过要八抬大轿,吹吹打打的娶你进门,迎亲观礼的都在外面,换上喜服我抱你出去。” 爽儿一眨不眨的看着樊离,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印进眼里一般,待樊离扶起她身子为她穿喜服时微微动了动,“萧义山,我不会原谅你的……” 樊离的动作停了一下,爽儿身上裹着大红的喜服,苍白的面颊也被那喜服的颜色映上点血色,仿佛那渡血真的有了效果。 “我恨你,不想再看到你,不管是活着或死了,我都不愿和你在一起……” 爽儿的气息微弱,她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能感觉到生命正从身体里一点点流逝。昨晚她已听到那大夫在房外对樊离低声说话,换血已到七日,但她体内的毒仍是没有退去,就是神仙也没法救她了。 “我从来没喜欢过你,你死了心吧……” 绝情的话一句一句从嘴里说出来,爽儿只希望自己的眼睛不要出卖自己,不要让那人看出她心底的情绪。 想着一个死去的人是太绝望的事,人死了就死了,但是活着的人会一遍遍的在心里受着凌迟,这滋味她受过,不想他再尝一遍。 樊离脸上是凝重的神情,他紧紧盯着女子的眼睛,感受到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心里只觉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宁肯她活着永远恨他,也不要她死! 他紧紧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深深望着他,眼里只映着他的影子,像是烙进血脉里就抹不掉的记忆,她看着他,一字一字, “我永远恨你。” 忘了我…… 大口黑色的血从爽儿口中涌出,樊离急得拿喜袍去擦,很快染红了喜袍。他感到怀中身子渐渐冰冷,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失声叫出来,“四四,四四!……” 都是我的错,我比你更恨我自己!神仙呢?天谴呢?他做了这么多坏事怎么还能好好的活着,而让她这样受尽苦楚的死去!那些神仙的眼睛都瞎了吗? 他宁愿把这条命换给她,宁愿自己马上下地狱,只要她能活着! 樊离的心里从没这样绝望,他感觉到自己怀里的身子渐渐冰冷,那双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终于还是闭上。 “四四!……” 周围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只剩眼前身着喜服的女子,那一片刺目的鲜红。 ……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死了。 这故事不是BE,HE。 第74章 陌蜚 时节已近春末夏初,因太上皇寿诞临近,当今皇上又是极尽孝道的,因此上各地祝寿献礼的车辆流水样涌入京城,京城中到处是一派喜庆繁荣的景象。 “你们几个先跟着各自的领班去房里换了衣服,再过来领了牌子编到各班里等着传唤轮流伺侯着。” 石榴招呼着逍遥侯府今年新招进来的下人,这三年她升任侯府管事早就习惯了,那么多新人她都条理分明安排得妥妥贴贴,丝毫不见混乱,才把一波新人安排下去,身边跑过个丫环凑近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石榴眼睛睁大了一下,撇下众人随着那丫环急匆匆去了西院。 西院的陈设和前院大不相同,没有张灯结彩,只种着一片翠竹,十分幽静。石榴急匆匆赶过来,一进了这院子不由自主就放慢了脚步,连心也清静了下来。 看着院子中站着的那小丫环,走过去淡淡道,“怎么了?” “石榴姐,我怕……”那小丫环名叫香草,前几天才刚进府,被分到杂役组,今日轮到她打扫西院,她看了眼正中的那间屋子,又看向石榴,“……那间屋子,我不敢进去打扫。” 石榴面色一沉,“为什么不敢?” 香草声音细小,吓得都快哭了的样子,“那屋子……有鬼。” 石榴心里一疼,握紧了拳,“有什么可怕的!做什么都怕三怕四,那要你们有什么用!” 也不管那丫环,自己率先向那间紧闭房门的屋子走去。 推开门,只觉满室馨香,一桌一椅的陈设都和三年前一样,连桌案上摆放的茶碗位置都没有变,石榴一看差点掉下眼泪来,进了屋子开始整理收拾。 春草犹犹豫豫的跟进来,石榴将拂尘递给她,“在意着些,所有东西轻拿轻放,搬动后务必放回原处,毁坏一点儿你小命就不保了。” 春草接过去照着石榴的样子开始小心打扫,这屋子虽然现在没人住,但却是出奇的整洁,器物上并不落什么尘土,春草一面轻轻指拭着一面纳罕,不觉就移到床前。 那张锦床的床帐垂落委地,床内情景一点不见,她刚要掀开床帐,石榴在后面厉声一喝,“别动!” 声音又尖又细,把春草吓了一跳。 石榴抢步走过将春草拉开,“不用整理床榻,收拾别的地方就好。” 春草虽是才来几天,对这院子的传言也听了不少,知道逍遥侯是要下榻在这屋子里的,不禁迟疑道,“那侯爷回来……” “这你不用管,侯爷不会怪罪。” 不一会儿已将屋子收拾妥当,石榴站在原地又环视了一圈,那眼中神色十分复杂,缓缓冲春草点点头,“以后就照这般打扫,侯爷回来更要仔细。” 中午吃饭时,春草有点心不在焉的,和她一个桌的张妈打趣她,“这是想什么呢?莫不是才进来不习惯,还想着家里的情哥哥?” 春草脸一红,“张妈妈您说什么呢,我哪有什么情哥哥……今天上午石榴姐让我跟着打扫西院,我心里到现在还害怕呢。” 张妈是这侯府的老人,听春草这么说就明白了,“哦,你是进了那屋子了……” 旁边另一个小丫环名唤秋菊的好奇道,“哪间屋子,为什么害怕?” 张妈看小姑娘什么都不懂,瞥她一眼,“这事只能在这屋里说,出了这屋子传出一句去都是要杀头的……咱们这府里原是有几位夫人,西院的那个最得侯爷宠爱,侯爷为了她遣散了别的夫人,又请了圣诣要和她完婚,谁知这夫人福薄,在成婚当天竟死了……” 秋菊睁大了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三年前的事了,你才来了几天。”张妈摇摇头,“侯爷那一阵可吓人了,不吃不喝的,几乎把整个侯府都掀翻了。到后来封了那院子,尤其那间屋子,是以前那位夫人住过的,除了侯爷别人是不让进的,只不过每年开春侯爷都会去趟边疆,一去就是一个月,怕屋里东西染了尘才会让人进去清扫。” 看了眼春草,“侯爷明天就回来了,回之前这屋子自然是要清理一下的。” 春草手捂着胸口,“那屋子阴沉沉的,没一点儿活气,要不是石榴姐姐在,我一个人吓都要吓死了,不是说那里闹鬼吗,侯爷一个人住在里面竟不害怕?” “那屋子里不是闹鬼,是有个人。”张妈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那床你可注意到,床帐子是不是垂着的,捂得严严实实一点看不见里面?是因为床里躺着一个……” 春草张大了嘴,“有人?那我们刚才在屋里打扫那么半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妈听春草那么说,又看秋菊也睁大眼睛等着听下文,突然意识到这两个小丫头年轻不懂事,对她们说的太多有可能传出去,到最后连累到自己,于是咳了一声,“今天这菜做得怎么有点咸,说了半天话喉咙干死了……” 冲着对面的一个女子,“小夏,再帮我盛碗稀粥来。” 对着张妈坐的是个年青妇人,刚才春草几个说话时一直低头听着,似乎在想什么,张妈叫了她两声她也没动,秋菊碰了她一下,女子才反应过来,接过碗去盛粥。 张妈接过粥喝了,打量女子神色,“小夏,我那天和你说的事你可想好了?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女子脸上一红,“张妈妈,奴家知道您是好意,只是我婆婆那边……” 张妈“诶”了一声,脸上不以为意,“你那也叫婆家?没过门你男人就死了,你嫁过去就是望门寡,在他们家当牛做马的这几年,使唤丫环也就是这样了。若说当你是自家人,怎么贪图这点钱把你送到府里帮厨?你那几个嫂子哪一个不能来,偏欺负一个寡妇!” 被叫做小夏的女子娘家姓夏,闺名玉芳,是城外村子里老张家的儿媳妇,一个月前才进了侯府帮厨。因她手脚麻利,待人和气,张妈妈就留心上了,恰巧她外甥一直没讨着老婆,她想给两人说合着凑成一桩婚事。 小夏听了张妈的那番话,低着头只不言语,半天才说,“我嫁过去头两年都靠婆家养着,现在我婆婆病了,把我换点钱也是应该,嫂子们家里孩子都小,我一个人也没什么负担……” 张妈又是“啧啧”出声,“你怎么那么死心眼!人往高处走,你要是真情愿在她家守寡能嫁过去当天就上吊?不过是图个名声罢了。但是名声能当吃还是能当喝?我那外甥在城里开个当铺,自己是老板,你嫁过去立刻就是老板娘,有人伺候着,还不是比在这里当下人强?……” 一面说,一面觑着夏玉芳,看她身量丰润,面上有光泽,一双眼睛水灵灵,虽没有十姿色但胜在年青体健,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她那外甥三代单传,正想找个女人尽快生子,若是能娶得夏玉芳,倒是两全齐美。 遂道,“你再好好想想,若有这心思尽早告诉我,我好让我外甥拿钱赎你的身契。” 一时用罢了饭,一众人都散了,临回房前管事的特意嘱咐,“明日侯爷就回来了,大家都警醒着些,莫要出错触了霉头。” 第二天上午,张妈带着几个女人正在伙房干活,就听前面嘈杂起来,有人一路跑来说,“侯爷回来了!快到前面伺侯!” 张妈几个急忙出去,夏玉芳放下手里的活计慢慢的站起来,跟在最后,到门口时说,“灶上还炖着汤呢,不能没人看着,你们去吧。” 前面催得紧,张妈顾不得别的,点点头,“也成,前面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你在伙房好生照看着,别出了差错。” 及至到了前面,张妈领着几个小丫环在后面肃立着,春草站在最后,远远看过去,只见为首那个高大的男人面庞冷峻,一双眼睛带着股肃杀之气让人不敢直视,鬓角隐隐现出银丝。 春草心下诧异,这逍遥侯看上去并不很老,头发竟白了不少。 逍遥侯走到马车前,伸臂将车中人抱下来,竟是个十分娇媚的女子。女子由他抱着下车,笑靥如花,“姐夫,我们可算回来啦。” 逍遥侯肃杀的面庞在转向女子时浮上一抹温柔,“你跟着去边疆这一路上受苦了,先回去歇着。” 春草听张妈低低指点着,“这是二小姐,原来那位夫人的妹妹。如今就住在府里,侯爷最疼爱的。” 见旁边丫环搀扶着那二小姐回房,女子的眼睛始终直直看着前面,没有焦点的样子,春草心里暗暗感叹:这么漂亮的美人,竟是个瞎的。 待目送二小姐走远了,逍遥侯摆手挥退了身旁的人,“有什么事明天再报,都先散了吧。” 春草看那逍遥侯向着西院方向疾速走去,想起昨天自己打扫那屋子的古怪,心里一阵发寒:这逍遥侯不是也被什么勾了魂了吧。 樊离一进西院,疾速的步伐就慢了下来。 走到那间屋子前,那脚步尤其轻,像是怕吵到什么人似的。 推开屋门,沉声道,“我回来了。” 进了屋子,一步步走到床前,慢慢拉开床帐。 …… 作者有话要说:下更在周三。 关于爽儿和樊离的发展,借于一句歌词:关于我们的事,他们通通都猜错。 蜚在这里严肃脸的说,昨天的留言里,目前没有正确答案。 然后,爽儿受苦了70多章,挂了,为嘛你们一点都不悲伤,这不科学!你们对女主的同情和爱捏? 所以,这章再给你们个机会,可以再猜猜谁来当女主~~ 最后广告时间,计划1月份开个现言,轻松的,目前全文存稿中,欢迎提前收藏。 现言:《好色那点事儿》:一个自认为性冷淡的剩女把傲娇的色狼驯服成忠犬的故事。 链接:?novelid=1986023 第75章 陌蜚 锦床之上,躺着一个女子。 这面容虽然已被看过无数遍,早就印在他脑子里不会忘记,樊离仍是站在床前,像初见一样深深望着爽儿。 她身着喜服,神情宁和,双眼闭合像是睡着了一样,容貌比起三年前没有丝毫改变,只是面孔略苍白一些。 樊离侧身躺上床,手臂环住爽儿身子,就像怕吵醒她一样。 “我回来了,这一个月你有没有想我,”樊离轻轻抚着爽儿秀发,声音低沉温柔,“我这次去边疆,待的时间长了些,把咱们当年住的那房子买下来修葺了,旁边种了那种果树,等明年结出果子,我再过去就能拿来酿酒了……” “我还买了些羊,让人在那放牧着,那的羊产的奶味道好像还真不错,你当时也很爱喝的,明年我带回一些来给你……” 樊离低声说着,把自己在边疆的经历讲给身边的人,仿佛她真能听到一样。 这女人,他那样爱她,误会过她,伤害过她,但是最终这些误会和伤害都加诸到他自己身上;他原来最大的愿望就是永远和她在一起,如今,这愿望终于实现了,她永远不再离开他,却也永远不会再理他。 樊离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绞着一样,他越说,越压抑不住心里的思念,终于翻身轻轻吻住女子面颊。 温柔的吻落上爽儿额头,又流连在眼睫,渐次下移至唇边时却停住了。樊离盯着那对淡色的唇,眸色黯下去,将唇凑过去极小心的碰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刚挨上就移开了。 他不敢吻得太深,怕碰坏她口中含的珍珠。 曾经他对那人说,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也不剩,若是之前欠过别人什么,在他死后怎样后悔都是枉然。如今他才明白,他当日有多残忍,竟然对她说过那样绝情绝义的话,一点希望都不给她留。 他曾笑她虚伪愚蠢,对着死人的遗物惺惺作态,留着那些东西毫无意义;而如今他想要留住她的念头却压过一切欲/望,不惜去宫里求来珍贵的南海珍珠,只为保她肉身不腐。 她曾那样鲜活,会笑,会骂,会发脾气,也会娇柔魅惑;如今她冰冷的躺在他身边,无知无觉,再不会骂他怨他,他对着她说上一天的话也换不来她一句回应,他因为她花白了满头乌发,她也不会再看他一眼。 樊离躺在床上,紧紧握着女子冰凉的手,觉得心像死去的井水一样,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逍遥侯回府后就直接去了西院,在屋子里待了三天,第四天才进宫面圣。 白天里,伙房里的女人们忙着准备阖府上下的吃食,夏玉芳正低头看着自己炖的汤,觉得有人碰她,回头,见春草苦着脸站在身后。 “玉芳姐,你帮帮我。” 夏玉芳微感诧异,忙温声问,“怎么啦?” “今天又轮到我去打扫西院,那几间屋子阴森森的,我一个人不敢去,求求你陪我一起……” 夏玉芳动了下眉,“我……” 她不想去那个院子,正想开口拒绝,春草已拉住她的手,“玉芳姐求求你了,我真的害怕,你帮帮我吧!……” …… 屋子的门并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夏玉芳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春草又向她身后缩了缩,神色间十分害怕的样子,夏玉芳只得迈步先进了屋子。 铜鼎内燃着淡淡的熏香,这味道前世她曾如此熟悉,夏玉芳只看了一眼屋中景象,就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样,站在原地挪不动步子,神情都僵硬起来。 竟是,一点都没变…… 春草慢慢跟进来,看着女子神色,轻声叫她,“玉芳姐?……” 夏玉芳身子晃了下,如梦初醒般的,转头冲春草不自然的笑了笑,“开始吧。” 打扫时,春草只肯在窗台门口这种靠近房门的地方,再往里的就不肯去,夏玉芳倒是不怎么怕的样子,拿着拂尘抹布慢慢擦拭房中每一件器物,动作很轻很慢,指尖在接触那些器物时异常轻柔,像在触摸前世旧梦。 不觉就到了床前,夏玉芳看着低垂的床帐,记起张妈嘱咐过的侯府中忌讳,便要转身走开,不想走得匆忙,腰带被床帐边的挂钩钩住,她往前一走,带得那床帐便被扯开了一道缝来。 夏玉芳回头去解床帐,不经意间向榻上一瞥,登时呆住了。 床榻上的女子容颜如生,像睡着了一样。 然而夏玉芳知道,她是永远不可能醒过来了。 三年了,她改头换面,离开这里,不去想之前的事,不再接触和前世有关的一切,她以为她都忘了,然而当她刚才一踏进这屋子,所有的前尘往事扑面而来,像是尘封的记忆被开启,压抑太久反扑的就越凶,她差点被那汹涌的记忆击倒。 夏玉芳怔怔站在原地,看着前世的自己,有种恍惚的感觉,竟然鬼使神差的,伸手去碰床上女子的面庞。 还没有碰到,手突然被人大力攥住了,夏玉芳疼得一蹙眉,猛得回头,看到身后面容阴郁的男人。 樊离目光中全是冰寒杀意,声音异常愤怒,“谁让你动她的!” 夏玉芳没想到樊离这时候回来,偷眼一看春草早不知去向,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她看着男人像野兽一样凶狠的目光,一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夏玉芳被那双粗砺的手攥得腕骨都要碎了一般,疼得眼泪都涌出来,她知道这人脾气不好,对于不在乎的人命视如蝼蚁草芥,要她的命是瞬息间的事情。 再世为人,她对生死看得已经很淡,倒不是很怕死,但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她心有不甘。 情急之下,冲口喊出来,“侯爷,奴婢是在替夫人整理仪容。” 樊离正发狠的捏着那双纤细的手腕,恨不得将这胆大的奴才当场撕成碎片,她竟然敢碰她,这世上除了他没有人能再碰她,她这是找死! 那句话令他微微怔住,“……你说什么?” 眼神阴郁的定定看着女子。 夏玉芳觉得腕骨疼得厉害,咬着牙,“侯爷,奴婢今日进来打扫,看到床上的夫人……夫人正在沉睡。奴婢想,女人都是爱美的,夫人一直这个样子,会不会觉得沉闷,她的发式可该换一换,脸上的胭脂也该有人帮她擦擦,夫人虽然不能说话,但她心里也必定喜欢。所以奴婢才……” 樊离皱着眉看着女子,目光莫测难懂。 夏玉芳这番话全是情急生智,她知那人脾气,自己现在就像站在刀尖上,随时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一时间后背全是冷汗。 半晌,樊离沉声说,“你在府里做什么的?” “奴婢在伙房帮工。” “会服侍人?” “奴婢在家里一直侍候婆婆,她的日常起居,梳头净面都是奴婢。” 樊离眯了眯眼,将手松开。 夏玉芳只觉得一双腕子异常酸麻,腿软软的都要站不住,只能靠在床边。 樊离去桌案前拿了柄玉梳递到她面前,夏玉芳眸光闪了一下,迟疑的接过玉梳,听男人低沉的声音,“为她梳头。” 夏玉芳没想到樊离会要求她做这个,怔忡间樊离已坐在床前将程爽儿的身子扶起,目光阴沉的看着她。 夏玉芳深吸口气,在樊离的注视下默默走到床榻前,轻轻解开女子发髻,用玉梳梳理如云的青丝。 程爽儿的身体保存得极好,即使过世三年,仍是肌肤细嫩,容貌栩栩如生,乌发像丝缎一样,夏玉芳的手指穿过那些发丝,触摸到前世的自己,心里百感交集,指尖微微都有些抖。 重活一世,夏玉芳最不想见的就是樊离。可是今天意外见了,如今在屋中只有两人独处,她在为程爽儿梳头时,即使刻意回避,眼里的余光还是能看到樊离。 樊离半搂着爽儿的身子帮她固定,他并没有看梳头的人,全付心神都在怀里女子身上,温柔深邃的目光锁定女子脸上,片刻不离。 夏玉芳看到那人容颜萧索,眼神比起三年前阴郁的多,不见一丝阳光,与她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样子大相径庭。 待到视线落到那人发间,那乌发间隐现的银丝突然让她觉得刺眼,夏玉芳别过脸去不再看。她在前世为金氏梳过头,醒来后又服侍婆婆,对于这种事十分娴熟,很快便梳好了,是她以前喜欢的发式。 “侯爷您看这可好?” 樊离的目光从女子脸上收回,看了看,又把目光转开,手指抚着怀中人的秀发,动作极慢极轻。 夏玉芳想了想,又走到妆台前拿过脂粉,“侯爷,奴婢再为夫人涂些胭脂吧。” 樊离没有说话,夏玉芳当他是默许了,拿过胭脂轻轻揉在女子腮上,让她雪白的脸上有了些鲜亮的颜色,又挑了些唇脂,想要抹在她嘴上。 手指才要碰上去,樊离沉声道,“好了。” 抬起眼来看女子,“不必涂唇脂,你下去吧。” 夏玉芳看女子发式整齐,脸上胭脂艳丽,只唇间未加修饰,未免显得苍白了些;然而樊离紧紧环着女子身子,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夏玉芳只得放下手里的唇脂,“侯爷,那奴婢先退下了。” 待那人出去关上房门,樊离轻轻转过怀里人的身子,让她的脸迎着光朝向自己,“我让人给你换了发式,又涂了胭脂,你可喜欢?” 唇角微微动了动,有一抹极苦的笑,手指轻轻拂过女子唇端,“我不让她动,是怕她碰坏了珍珠,这里我给你涂——你喜欢什么样的,浓一些还是淡一些?” 指尖挑起唇脂,轻轻涂在女子樱唇上,看着那唇色由苍白一点点变得娇艳欲滴。 看着那人眉目如画,脸上多了颜色,樊离的眼中似乎也有了些光亮,沉默的将女子轻轻拥入怀中。 夏玉芳疾步走着,像有什么在后面追赶一样。 她觉得一颗心跳得厉害,后背的衣衫都被汗弄湿了,指尖却是冰凉的。她后悔跟着春草去了那院子,见到不该见的人,以后春草就是再怎么求,她也不会去了。 失魂落魄的低头赶路,要进伙房时差点和刚要出门的人撞个满怀。夏玉芳忙扶住一旁的门框站稳身子,听张妈责备她,“哎呀小夏,你怎么也这么不小心了,差点撞着孔管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木叶原华的地雷。 下更在周五。 这章略重口。 饭渣虐到这程度,是不是可以了? 第76章 陌蜚 夏玉芳听到那名字心里一突,猛的抬头,对上一双阴郁的眼睛。 孔管家这三年变化并不大,只是神色更阴森了,看着人时虽然笑着,那眼神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 夏玉芳忙退到一边连声道歉,张妈也在旁边帮着说好话,孔管家哼了声,“以后小心些”,擦着她身边走过去了。 待那人走了,张妈把女子拉到一边,“小夏,你这是怎么啦,去了趟西院就魂不守舍的,万一惹恼了孔管家以后可没你好日子过。” 春草蹭过来,“玉芳姐,我刚才头疼就先走啦,我觉得那院子邪门儿,进去我就浑身不舒服,估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里面。是不是你也有什么感觉了?” 夏玉芳摇摇头,自己默默到灶边涮锅,张妈追过来,“小夏,我外甥那天过来,远远的看见了你,很中意呢,依我说你不如应了他,离了这府去当老板娘,省得终日劳碌辛苦……” 夏玉芳没出声,半晌才说,“张妈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想再嫁人,烦您和您外甥说一声,让他另娶别的好姑娘吧。” “这孩子怎么那么死心眼……”张妈又劝了几句,夏玉芳只是不应,只得面带不甘的走了。夏玉芳机械的涮着锅,心却早不知飞到哪去了。她觉得自己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眼前一直浮现着那双眼睛,还有那人神情萧索的样子。 隔日,夏玉芳一早出门,就撞上樊离的小厮,“侯爷说让你去西院……” 夏玉芳进了屋子,见樊离正负手站在窗前。 夏玉芳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看着那人逆着光的身影,像记忆里一样魁梧挺拔,但又说不出的寂寞,好像一团燃尽了的火,只发着幽寂的光,却没有热。 樊离转过身冲着女子,“你帮她换换衣裳。” 夏玉芳只怔了下,就明白樊离的意思,她看到床帐已挽起来,女子静静躺在那里,身旁放着一件淡藕色裙衫。 她只一看那裙衫就觉得心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在边疆的记忆骤然涌进脑海,挡也挡不住。 樊离走过来扶起女子身体,夏玉芳竭力平稳住语气,“侯爷,这衣裳会不会太艳丽了,夫人穿上或许……” “不会。”樊离的语气不容置疑,“她喜欢。”目光看向女子,异常温柔。 夏玉芳知道樊离要做的事,别人怎样劝也是枉然,抿了抿唇走到床前,待樊离扶起程爽儿身子,沉默的帮她更衣。樊离的目光始终锁在程爽儿身上,看她换上裙衫后更显肌肤胜雪,唇边浮起一点笑。 这衣衫当日她极喜欢,却没钱买,在店里试了又试,最后还是找个理由不要,他拿扳指买了,她心疼的要命,回去的一路都不肯理他。 然后他怎么哄他来的? “以后我做苦工,让你做姑奶奶……” 夏玉芳正在整理女子裙角的手指抖了一下,男人那句无意识的自语扎得她心里一疼,她捏紧了衣带的边缘,好半天才说,“侯爷,夫人的脸色很衬这衣衫,今日不必再修饰了,奴婢是否可以先告退了?” 站起身,就要离开这充满回忆的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樊离的声音淡淡从身后传来,“以后你每日过来服侍夫人梳妆更衣。” 夏玉芳的身子僵在原地,她想说人都死了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但她知道樊离的话就是命令,没有转圜余地,她干涩的答了声“是”,快步走了。 晚上,夏玉芳躺在床上,另一张床上的春草早就睡了,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重生三年了,头两年一直浑浑噩噩,前世的记忆没有回来,她只知自己是张家的媳妇,因未嫁就死了丈夫自己进门当天就上吊自尽;近几个月她才一点点想起前世的事,原来程爽儿当日死时心有不甘,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活过来了,魂魄附在上吊自尽的夏玉芳身上,待夏玉芳醒转,人活了脑筋却有些坏掉,痴痴傻傻的样子,别人只当她是上吊伤了脑子,也不在意,婆家人加意使唤她,直到这几个月夏玉芳才渐渐有了前世记忆,却是已被卖入了侯府。 知道自己是谁后,夏玉芳先是十分惊恐,后来想到樊离也是萧义山的转世,有了前例倒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随后便想要如何自处。 夏玉芳前世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娘亲刘氏,自然一醒转就想要和刘氏相认。可是辗转打听到的消息却似晴天霹雳:她娘刘氏在两年前知道她的死讯,日夜忧思,不久便故去了。 如此,她在这世上就只剩下妹妹小雪一个亲人了。 夏玉芳眯了眯眼,想着这一个月来在侯府还没有见过妹妹,只听说她跟着樊离去了边疆,前几日才回来。她很想和妹妹相认,但现在她们姐妹两个都在侯府,妹妹毕竟年轻,不知能不能瞒得住这消息;可她也不想久居侯府,天天面对着樊离,她不想再回忆过去,不想看他因为死去的程爽儿神色黯然,满头青丝变成灰白。 夏玉芳睁着眼盯着头顶的黑暗,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去。才合眼,春草就推她,“玉芳姐,快起来制七夕荷灯啦。” 天气渐热,七夕不久就到,民间女子在七夕当晚放荷灯乞巧,侯府里女眷众多,于这种习俗十分热衷。 夏玉芳帮着将那些荷灯扎制起来,看着春草她们把写好的心事缝在绣好的香囊里,放入荷灯,再一盏盏挂起来,等着七夕当晚放进河里;春草碰了碰她,“玉芳姐,你也写一个呀。” 将一只白兔的灯递她她。 夏玉芳拿着那只白兔灯,一时有些发呆,不知写些什么,又要写给谁。想了想,笑着递回去,“我没什么人可给的,还是你们用吧。” “哎呀玉芳姐,七夕都要放河灯的,你便是没人可给,总有些心愿,就把心愿写上,也算图个彩头啊。” 夏玉芳不好驳春草的好意,只好收了那河灯,却暂且放在一边,没有理会。 随后的几天,夏玉芳不时被樊离叫去为程爽儿整理容颜,她虽然不愿意去却也拒绝不了,尤其每次去时都是樊离和她两个,樊离眼里并没有她,全付心神都在死去的程爽儿身上,夏玉芳有一种异常无力的感觉,她其实早就不恨他了,在前世死前说那些话就是想让他死心,但这人居然留着她前世的身体,对她一直念念不忘,她不想他像前世的自己一样,为已经死去的人痛苦一辈子,她很想用什么方法让他释怀,却又一时想不出好法子。 转眼到了七夕,侯府的女眷照例等到晚上,聚集到侯府院墙处,将河灯放到通往外面的小河里去,夏玉芳才把手里的白兔灯放进去,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春草拉了她一把,回头,却见几个丫环拥着程雪儿放河灯来了。 夏玉芳见到自己妹妹,心里激动难耐,恨不得立时冲上去相认,但身边生人太多,骤然冲上去说了真相不但不会让人相信,还得被当被疯妇打出去,她只得默默站在一旁,看丫环扶着程雪儿来到河边,只觉得三年不见,妹妹愈发标致了,只是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没有焦距的眼睛茫然的望着前方,手里握着只荷灯,却是迟迟不放下去。 夏玉芳见雪儿如此,心里便有点担忧,想着她和她娘都故去了,如今小雪在世上可谓无依无靠,便是在这侯府里,也只能算是寄居,樊离只是她名义上的姐夫,能对一个目盲的孤女如何上心呢?妹妹的年纪已经不小,却仍不曾出阁,若樊离真为她谋划,怎能让一个姑娘家迟迟不嫁,孤单终老呢? 夏玉芳远远在一旁心疼的看着,待雪儿将那只河灯放了,由丫环搀扶着款款走远了,这才轻轻叹了一声,只恨自己重生为一个无权无势的村妇,虽然身体健康,但除此之外一无所长,也没法帮到妹妹。 死过一次,她愈发知道亲情的可贵,能让雪儿过上好日子,她怎样都愿意。 待得更晚些,河边的人渐渐散了,春草几个乏了都回房休息,夏玉芳看天上繁星闪烁,便真的像有条银河横在眼前一般,仰着头痴痴看了会儿,突然想起西院里躺的那个人。 樊离有公务去了外地,报信的人说最快明晚才能回来,这时候西院里怕是只有程爽儿一个人躺在那儿。 夏玉芳突然想陪陪前世的自己,信步走了过去。 进了西院,果然里面静悄悄的,夏玉芳轻车熟路的走到正中那间屋子外,手搭上了房门。 刚要推门进去,却听到房内幽怨的女声,“姐夫,到今日了,你都不肯碰我一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一更。 第77章 陌蜚 夏玉芳一听那声音,像是耳边炸响声惊雷一样,僵在原地再也动不了。 室内,樊离背对着女子,虽然明知她看不到,他也不想转过身去。 程雪儿站在他身后,脸上是幽怨的神色,“姐夫,我知你心里一直想着姐姐,可姐姐已经去了,你总不能孤单一辈子,这三年来你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这样自苦,姐姐又知道吗,” 樊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道,“我怎样过是我的事,这三年有你姐姐陪着,我过得很好,她肯定更关心你,也想你尽早有个归宿,女孩大了毕竟要嫁人。” “我不要嫁人!” 雪儿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打颤,向着樊离的方向迈了一步,“姐夫,我死也不要离开侯府,我……”咬了咬牙,“我要在您身边!” 樊离的眉皱了一下,“小雪,别耍孩子脾气,太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我不是小孩子了!” 程雪儿俏脸涨得通红,呼吸有些急促,“姐夫,床上躺的那个是死的,我才是活的!我和姐姐哪里不一样,怎么就不能陪在你身边……” 不顾一切的将身上的罗衫解开,露出起伏有致的身体,“你看看我!” 樊离听到雪儿声音有异,猝然回头,却看到女子赤/裸着身子站在自己面前,他的眼睛闪了一下,面色沉下来,“太胡闹了!” 疾步上去脱下自己外袍罩在对方身上。 刚搭到雪儿身子,手掌却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死死握住了,“姐夫,我是不是胡闹你心里清楚!我心里只有你,除了你我不想嫁给别人!我不占姐姐的位置,只要能在你身边,当个侍妾都可以,你……” 樊离倏忽抽回手去,“我叫丫环服侍你更衣。” 转身向门口就走。 “姐夫,你一直不要我,是不是因为,我是个瞎子!” 樊离的身形停顿了一下,听到背后女子委屈的啜泣声,眯了眯眼,快步出了屋子。 程雪儿一个人站在屋里,眼泪流了满脸,但她已顾不得擦,比起心里的疼来,那些泪水算不了什么。她的手紧紧攥着樊离的衣袍,感受着上面残存的那人的体温,哭得泣不成声。 房门再次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程雪儿听到那脚步声,心里一阵惊喜,“姐夫……” 脚步声很轻的来到她身边,程雪儿感觉出那不是樊离,不由心慌,“你……” “二小姐,奴婢是伙房的小夏。” 夏玉芳站在程雪儿面前,看着哭得双眼红肿的妹妹,十分心疼。 “奴婢是奉侯爷吩咐,负责打扫这屋子,刚才过来看这屋里有人,以为是侯爷回来了,就过来看看,二小姐这么晚了这屋里也冷,奴婢扶您回去吧……” 夏玉芳为自己的骤然出现找着理由,一边不着痕迹的扶着雪儿,帮她拢了拢衣袍。 刚才房里的那一幕她都听到了,心内十分震惊,她想不到自己的妹妹会喜欢樊离,还能喜欢到为他不愿嫁人的程度!当日妹妹回来时,确实是和樊离格外亲厚些,她以为只是因为他接她回来,她感激依赖他而已,没想到…… 雪儿娇小的身材披着樊离的外袍,整个人显得十分单薄,夏玉芳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里又怜又疼,想劝又不能劝,只得伸手轻轻握住雪儿的手,“二小姐,这屋子阴气重,奴婢扶您回房吧。” 她没法在这个时刻告诉妹妹自己就是程爽儿,那无异于在她伤口上撒盐,只能先带她离了这里,看以后怎么办。 程雪儿一脸绝望神色,“你刚才进来时可看到侯爷?他有对你说什么没有?” 夏玉芳眸子闪了闪,她刚才躺在门廊外的暗处,樊离是擦着她身子过去的,却没有发现她。 “奴婢没有看到侯爷,这么晚了侯爷怕是不会回来了,二小姐不如回到房里等着,侯爷回来自会去找您。” 程雪儿咬着唇,“他不会去找我了,他……” 她没法对一个下人说出自己心里的话,爱慕上自己的姐夫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古代也有姐妹共侍一夫的先例,况且姐姐已经不在了,他便纳了她别人又能说些什么? 他是为她死去的姐姐着了魔了。 夏玉芳扶着雪儿回了房,看着丫环服侍她睡下,这才退了出来。 回自己房时,经过府中蜿蜒小道,在那一片瓜架下突然闻到熟悉的酒香。夏玉芳知道这是什么酒,心里一动,便想低头走过去。 瓜架下的人却已看到了她,沉着声,“你过来。” 夏玉芳咬了咬牙,慢慢走到男人面前,恭身施礼,“侯爷。” 樊离坐在瓜棚下的桌案旁,旁边是一坛醉猫,“你送二小姐回去的?” 夏玉芳知自己送雪儿回房,定已有人通报给樊离了,点点头,“是奴婢。” 樊离没有答话,看着月色下的女子,“你好大胆子,偷听主子说话,是不想活了?” 樊离是武将,感觉比常人敏锐,纵是黑暗之中擦着夏玉芳的身边过去,他怎会不知道身边有人。 夏玉芳恭谨的垂下头,“奴婢觉得今夜七夕,以为侯爷不会回来,怕夫人一个人在房里寂寞,只想过去陪陪她,没想到二小姐想念夫人,已然在房里陪着她了。二小姐和夫人姐妹情深,想念夫人掉了些泪,奴婢进去安慰了几句就送她回房了,别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你倒是聪明。”樊离冷冷哼了一声,伸了伸手,“给本侯倒酒。” 夏玉芳走过去,见樊离双目迷离,已有了几分醉意;樊离酒量甚好,平日就是喝了烈酒也不会醉,只是人的心绪若是忧愁起来,酒入愁肠,便格外容易醉。 樊离觉得自己脑子仍很清醒,声音却是有些轻飘飘的,带着些鼻音,在女子给他倒酒时按住她的手,“你听那是什么?” 夏玉芳没想到樊离已醉成这样,手腕被他按住,纵然现在这身体已不是程爽儿只是个村妇,她仍是全身战栗了一下,僵在那里一动都动不了,侧耳听着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的呜呜咽咽的唱腔。 “…… 讲什么节孝两双全,女儿言来听根源; 大姐许配苏元帅,二姐许配魏左参。 惟有女儿我的命运苦,彩球单打平贵男…… 先前道他是个花郎汉, 到如今端端正正,正正端端驾坐在金銮……” …… “你说王宝钏傻不傻,放着高门不嫁,非要跟一个叫花子,若本侯的女儿这样,本侯打断她的腿。”男人声音不徐不急,带着丝嘲讽。 夏玉芳僵硬的站在原地,听着那出《大登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本侯也知道一个傻小子,偏偏不自量力,真就喜欢上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他当时可没想那么多,就想着带着那小姐私奔,两个人跑了家里就拦不住了,以后就是恩恩爱爱的小日子,这想法真不错啊,你说是不是?” 夏玉芳手指紧紧扣着桌案,她不知道自己在男人眼里是什么表情,只觉得心像被什么抓着,绞痛异常。 “可是啊,他不知道,那千金小姐其实过得并不好。她在娘家要受大娘的欺负,跟了他走,她娘就要受排挤,最后那个小姐也没有跟他走,可把那傻小子气坏啦。”樊离扯了下唇角,看了女子一眼,“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这傻小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了?” 夏玉芳张了张嘴,声音干涩,“那小姐顾念她娘,也是人之常情。可她如果不想去,就不该答应人家,害人空等,那么大的雨天,站在那等可多难受。” “也怪那傻小子自己,他其实也想到了以后要怎么过,早就准备好了银钱房契,只要小姐嫁过去,他会带她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舒心日子。偏他想给她个惊喜,事先没有告诉她……” 樊离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又涌上那些悔恨,若是早些告诉她这些,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担惊受怕,没了后顾之忧她就会和他走了?但这都是假设,如今再怎样后悔,当日的事也不能挽回了。 “所以那个傻小子气死啦,觉得那小姐辜负了他,后来那傻小子走好运,竟然真的发家了,就像那戏里一样,虽没有成王成帝,却也是权势涛天了。他就去找那小姐报复,做了许多混帐的事,把那小姐折磨的死去活来,他可真是禽兽不如……到最后,他做的坏事太多,那个小姐终于离开他了,剩那傻小子一个,在这样的日子孤孤单单,自作自受……” 夏玉芳觉得眼眶酸酸胀胀的,好像有什么马上就要涌出来,她知道这样不行,只是听别人的故事,她凭什么这么动情?樊离那么精明的人即使醉了当时看不出,酒醒后再回想也会觉得蹊跷,她想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身子刚一动,手臂却被只有力的手牢牢攥住,“本侯这故事还没讲完,你就要走?” 夏玉芳身子一僵,“侯爷,太晚了奴婢明日还要去伙房帮忙……” “以后你都不用去伙房,专门在西院侍候夫人就是了,明天准你一天假。” 夏玉芳深吸一口气,“侯爷,夫人她,并不需要人服侍。” “她怎么不需要!” 樊离的手攥得更紧,像要把夏玉芳的腕了捏碎一样,“她最爱美,喜欢时新的发式,鲜艳的衣裳,一个人躺着会觉得闷,得有人陪她说话,天气热了得有人给她掌扇,到了晚间……” 指尖一凉,像是很多细小的针扎进去,樊离眯起眼,“你哭什么?难道是笑话本侯疯颠了?你可知那小姐走的时候对那傻小子说什么?……” 夏玉芳说不出话,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下来,她想忍可是忍不住,只能拼命安慰自己,她现在是夏玉芳,即使哭了,那人也不会起疑。 “她说她恨他,永远不原谅他……那傻小子虽然傻,但是最后也聪明了一次,他知道她这么说是想他忘了她,她是不想他以后难受。可是他怎么能忘得了她,他对她做了那么些混帐的事情,他怎么能轻轻松松就把这些忘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一更。 第78章 陌蜚 夏玉芳浑浑噩噩的回到房里,她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好像人回来了,魂还留在那个瓜架下,守着那个醉酒的人。 第二天她发现眼睛肿得不能见人,就借口头疼请了天假,到了第三天,她还是不想去西院,就说自己病了,只在伙房里待着。 结果快到中午,樊离的小厮就过来敲门,“侯爷说要你过去服侍夫人,若是病了就抬过去。” 夏玉芳见樊离还是那样霸道脾气,知也得罪不起,只得胡乱穿了衣服跟着小厮去了西院。 樊离却是没有在房里。 夏玉芳觉得他不在她才自在些,赶快到了床前,为程爽儿净面梳妆。她看着床上的程爽儿柳眉深锁,便是闭着眼也似满怀不甘的样子,心里有点感慨,啊原来自己当日死时如此不甘,只是这付样子日日被那人看着,怎能不让他伤心,不让他时刻挂念? 她当时说恨他确实是希望他忘了她,结果反适得其反了。 夏玉芳正低头忙碌着,突然一片黑暗的影子压过来,她身子一僵,樊离在她身后淡淡的,“怎么这时候才来?” 夏玉芳听出那语气中的责备,把头垂得更低,“不太舒服……”手下飞快的收拾着,把梳妆的工具拿好,“侯爷,夫人的妆已画好了,奴婢先走了。” 她急急要走,才一转身,就被人紧紧压在床侧,手腕别到身后去。 夏玉芳心里一惊,反射性的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睛。 樊离的目光异常凌厉,紧紧盯着她,“你那天怎么走了?” 夏玉芳想明白樊离指的是哪天,睫毛颤了下,“当时太晚了,奴婢实在支撑不住就……” “就扔下主子自己走了?夏玉芳你很没有规矩!” 樊离的手用了下力,夏玉芳的手臂被弯得更加厉害,紧贴着后背,她疼得眯起眼,“奴婢心里记挂着夫人,怕在外面耽搁久了第二天起不来怠慢了夫人,结果回去还是病了,今天才来,侯爷要是不满意,或者换别人服侍夫人……” 倒是伶牙俐齿。 樊离冷冷哼了一声,盯着女子因为疼痛而微蹙的眉,想要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和那人相似的痕迹。她长得得程爽儿一点都不像,肤色,脸形,嗓音,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村妇,看不到一丝那人的影子。 樊离眯了眯眼,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她有种熟悉的感觉,竟然在那晚对她说了那么多话,他当时喝醉了,记不得她答了什么,只隐约记得她好像说了句什么话,让他觉得很重要,可是当时他睡过去了,等再醒来,那句重要的话却一时想不起来。 “那晚本侯和你说什么了?” “……侯爷当时喝醉了,没有说什么。就只是拉着奴婢听了会儿戏。” 樊离看着夏玉芳躲闪的眼睛,愈发觉得她有什么事瞒着他。他当时明明说了好多话,有些他还记得,她为什么要轻轻带过去?樊离觉得自己大约是太想念那人了,所以才会在心里生出疯狂的念头,不放过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哪怕是一丝微光,他也要抓住。 他把手掌摊开在女子面前,“这是哪来的?” 夏玉芳看到樊离掌中的香囊,怔了怔,“是奴婢绣的。” 七夕的河灯,她终于拗不过春草,也绣了几个香囊放进去,却是什么心愿也没写,因为她觉得重活一世已是老天的恩惠,自己哪能再贪心要求太多。 樊离的目光从香囊上那几竿青竹处移开,对上夏玉芳的眼睛,“你绣的?” 那天得着这香囊,他只看了一眼就心头大震,就立刻找人查明了,早知是她绣的,他仍是不信,今日仍要听她亲口确认。 樊离的手掌微微的有点抖,把那个香囊收回去,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在那袋子里,还留着另一只香囊,陈旧的多,上面还沾了点血迹,绣得也是几竿竹子,那针法和这只一模一样,连每根竹枝上末梢的三片竹叶方向都一样。 夏玉芳躲避着那两道灼热的视线,心里有些疑惑,不明白樊离为什么突然对一只香囊感兴趣,她的女红也不怎么好,在前世也只会绣几根竹子,重生到夏玉芳身上,夏玉芳是个村妇,只会干农活,更是不会这些,绣那几只香囊她都觉得麻烦。 樊离的身子越压越低,几乎要贴在夏玉芳身上,他在这女人身上找不到一点和程爽儿相似的地方,但是很奇怪的,这段日子接触以来,他却觉得她越来越吸引他的注意,在她身上总能有一些东西让他觉得熟悉,比如她说话的语气,她看他的眼神,还有她绣的那个香囊。 “你会酿酒吗?” 夏玉芳已经被樊离步步紧逼的身子压得几乎要坐到床上,男人低哑的话语让她身子一僵,控制不住平衡的向后倒,却碰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她腰间。 夏玉芳摇头,“奴婢不会,奴婢在伙房帮忙,只会做饭。” 樊离盯着那只抓紧床单的手,她在紧张时连下意识的动作都和她那么像。 直起身,他放开了她,走到桌前。 天将午时,下人们已准备好午膳。夏玉芳刚才被樊离压得惊疑不定,愈发觉得古怪,觉得危险,感到这屋子不能久待,忙疾步抽身,“侯爷,奴婢先走了。” 樊离沉着声,“留下来。”看女子身子僵住,声音和缓一些,“陪本侯用膳。” 夏玉芳微微睁大了眼,迟疑的,“侯爷……” 她一个下人,怎能与主子同席? 樊离用手指敲了敲旁边的位子,“过来。” 夏玉芳觉得很不对劲,慢慢挪过去,到了桌案处,只肯站在那里。 樊离看她一眼,也不勉强她,自己将酒盏放到她面前,“给本侯斟酒。” 夏玉芳拿过酒壶斟了,樊离接过去喝了一口,拿过筷子看她,“怎么不吃?” 夏玉芳垂着眼睛,“奴婢不饿。” 樊离扯下唇角,指着盘中的螃蟹,“帮本侯剥。” 程爽儿极爱吃螃蟹,有一次她偷着跑出来和萧义山幽会,萧义山带她去山涧边捉了很多河蟹,只是清水煮了没有调料,两人就吃得十分开心。当时程爽儿笑萧义山笨手笨脚,把螃蟹连肉带骨的吃进去,像是牛嚼牡丹,自己动手为他剥,却是剥得又好又快,那些河蟹大半进了萧义山肚子。等后来他成了侯爷,想着多做螃蟹给她吃,她因吃那些凉药伤了身,大夫已经不让她多吃螃蟹了。 夏玉芳拿着螃蟹,眼睛余光看着桌上那些菜肴,皆是前世的程爽儿爱吃的。她隐约猜到樊离这是什么意思,却不明白自己哪里露了马脚让他起疑。 拿着那螃蟹,故意用蛮力将它拆得乱七八糟,难以入口,放在樊离面前很害怕的样子,“侯爷,奴婢不会剥。” 樊离皱下眉,不愿相信夏玉芳竟蠢笨如此:她竟真的只是个村妇吗? 他接过那只被剥得支离破碎的螃蟹,在夏玉芳惊讶的目光中放入口中品尝,吃完后冲她苦笑下,“本侯也不会。” 夏玉芳沉默的抿紧唇,在樊离逼人的视线下被迫动筷,其实根本没有心思吃,小心翼翼的将筷子伸向最近的盘子,刻意避开前世自己爱吃的菜,夏玉芳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根本没注意到樊离一直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她躲得恰到好处,每道菜都避开了程爽儿爱吃的,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有必要回避得这么彻底吗? “你是哪里人氏?” 食不知味的夏玉芳听到男子沉声发问,放下筷子,“奴婢是城外喜福村张家的媳妇。” “嫁人前呢?” “喜福村临近的村子,夏家的女儿。”夏玉芳凭着原主的记忆,将原主的身世逶逶道来。 “怎么听管家说你是寡妇呢?” 夏玉芳心里一动,想着男人们都喜欢贞妇烈女,若自己曝了短处,说不定会让他厌弃自己。 “奴婢未过门男人就死了,算命的说奴婢命硬克夫。” 樊离眼底幽黑一片,看不出什么情绪,“你进门当天还寻过短见?” “奴婢不想进门就守寡,当时不想嫁。” 纵然男人死了也不该违背婚约,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贞烈可言,所以进了门夫家也不喜她,借着婆婆生病需要钱的由头,将她卖了。 夏玉芳垂着头,等着樊离的指责,就像她这三年来从别人那里听到的一样。 半晌,一阵低低的笑声从旁边传来,“做的对。” 夏玉芳惊讶抬头,樊离眼里全是幽深笑意,“他死了你还要活,不应该为个死人拖累活着的一辈子。” 夏玉芳垂在身侧的拳猛的握紧,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身份,直直看着面前的男人。 樊离的笑容止了,眼中现出悲伤之色,“只可惜这道理本侯知道的太晚……” 从怀中取出一根银簪递过去,“你把这个给夫人戴上。” 夏玉芳从樊离手中接过那根宫中才有的银簪,几乎忍不住想伸手将他眼中的忧伤之色抹去。 他既懂了这道理,原谅了她,为何不原谅自己? 他一个活着的,难道还要被一个死了的拖累一辈子?! 夏玉芳拿着那银簪走到床前,将它插上女子鬓间。冰凉的手指顺着光洁的额抚上程爽儿面颊,似在感受她的温度。 樊离坐在桌前,并没有动,他凝神看着女子的背影,眼神幽深难测。 夏玉芳的手指顺着程爽儿面颊抚触而下,至唇边时她眯了眯眼,微微侧了侧身挡住樊离视线,趁他不备猛的将程爽儿嘴捏开,取出了口中明珠,用力摔在地上。 “叭”的一声,明珠四分五裂,化成许多大小不等的碎片,再也拼不起来。 樊离神色骤变,立时起身不顾一切的冲向床前,程爽儿已死了三年,身体全靠珍珠才能不腐,现今因为失了珍珠迅速萎缩灰败,变成齑粉。 等樊离冲过去时,手里只抓到一捧飞灰。 作者有话要说:当时有没有想留着程爽儿身体让夏玉芳回魂的妹子? 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第79章 陌蜚 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床帐,床榻上的灰被吹得四散,转眼只剩一柄银簪。 樊离紧紧抓着手里那捧灰,像是抓着自己的命一样,可是手指收得越紧,那灰便从指缝中漏的越快,到最后只剩掌心的那一点,他张开手,就被风吹散了。 樊离像疯了一样,一把抓住夏玉芳,眼中射出噬人的光,“你……” 该死, 手指收紧,当时就要将女子撕成碎片。 夏玉芳的脸胀得通红,樊离的手指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男人,见他因愤怒而目眦欲裂,眼中又闪过异常痛苦的光,心里也像被什么扎着一样疼,她咬着牙,“侯爷,若是夫人真有感觉,她必不想见您这样……” 若是她真有感觉…… 樊离眸光一凛,另一只拳骤然收紧,指尖滑滑的全是细碎的骨灰,像是那人最后时刻的手,凉凉的,却又那么紧的抓着他,虽然她嘴里一直说着永远恨他,不会原谅他…… 夏玉芳被那只铁钳样的手攥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断了,也许下一刻就会死去,但是她一点都不害怕,也不觉得后悔。 不管曾经多么深爱,死去了就是死去了,其他人还得好好活着,总不能为个死了的拖累活人一辈子。当日她说恨他,就是希望他忘了她,他这样沉溺于往事中不能释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夏玉芳的意识一点点变得糊模,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流下眼泪,眼中流露出非常怜惜的神色。 不知为什么,竟然让樊离想起程爽儿最后看他的眼神。 又怜惜,又不舍…… 樊离眼中的戾气被夏玉芳的泪水一点点浇灭了,他的脑子也冷静下来,手一松,夏玉芳软软倒在地上,大口喘息。 她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不知自己是死是活,等了许久,她的眼前又恢复了光明,抬眼一看,屋中空无一人,樊离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夏玉芳跌跌撞撞回了自己房里,一头倒在床上昏昏睡去,就像生了大病一样。 第二日,夏玉芳主动找到张妈,开口就说,“张妈妈,您外甥可还想娶我?” 张妈听夏玉芳开口提这个,心里一喜,“我外甥那天见了一直对你念念不忘的,前天还又问了呢。你这是愿意了?……” 仔细打量夏玉芳神色,见她容颜晦暗,十分疲惫的样子,眼底也有淡淡的乌青,不由关心道,“小夏,你怎么了?莫不是在这里帮厨太累,等你嫁过去,好生调养着,我外甥是极会疼人的,保管过几日你就容光焕发……” 春草在一旁犹豫道,“会不会是你老去西院,被那里的阴气害的?那屋子可是渗人的很……” 夏玉芳低着头,只不说话,拳却是微微握紧的。 她要离开这侯府,前世的事已经随着程爽儿去了,她现在是夏玉芳,不想打扰别人也不想被别人打扰;她只心疼她的妹妹,程爽儿已经死了,她妹妹孤苦无依,只喜欢那个人…… 至于她自己,她没有想,能够活着,远远的看着自己的亲人,就已是很幸福了。 夏玉芳被张妈几个女人围在中间,问长问短,突然间所有的说话声都消失了,伙房里异常安静,夏玉芳感觉到围着她的人突然都闪到一旁,让出条路来,颀长的身影压了过来。 “侯爷……” 张妈几个女人诚惶诚恐的施礼。 伙房这种腌臜地方,尊贵的逍遥侯怎能踏足? 夏玉芳心里一惊,迎着那个人的影子倾身拜下去。 樊离淡淡嗯了一声,“你们都下去。” 张妈带着几个女人一脸惊疑的离开了,夏玉芳跟在最后,经过樊离时,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你留下。” 夏玉芳身子僵了一下,停住了步子。 樊离转到她身前,一眨不眨的盯着女子。 夏玉芳的身子僵硬的挺直着,呼吸轻得像是没有,樊离注意到她的拳紧张的握着,他猜那指甲定是陷进掌心里去了。 樊离一伸手将女子的手腕圈住,在夏玉芳的低呼声中强迫她张开手。 女子的手指有些丰腴,软软的握着很舒服,掌心有薄薄的茧,指尖处确实比男子纤细,却并不像记忆中程爽儿的那样,十指纤纤,青葱玉指。夏玉芳的指甲也没有留,剪得很短,指腹是健康的粉红色,因此即使握紧了拳也不会伤到手心。 这完全是一双惯于劳作的手,和程爽儿的完全不同。 便是样貌,也普通的多,农村里随便一个村妇,大约都是这个样子。 樊离眯了眯眼,捏着夏玉芳下颔强迫她抬起头来。 女子眼睛漆黑,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水,愈发衬得她容颜雪白。 樊离的手指在她颈间慢慢摩挲,“本侯昨日弄疼你了?” 夏玉芳夏的脖颈上有着乌青的指痕,樊离一碰她就下意识的缩了下,樊离盯着那乌青,“很疼?” “奴婢感谢侯爷昨日不杀之恩,不觉得疼。” 樊离看着夏玉芳,“你既知本侯可能杀你,为何还那么做?” 夏玉芳抿了下唇,目光落在樊离灰白掺杂的鬓发间,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她道,“侯爷,人死不能复生,您日夜挂念夫人,于身心无益。” “你这是关心本侯?” 夏玉芳手指动了一下,轻声道,“奴婢是您的下人,关心主子是本分。” 女子的眼睫谦卑垂下,说的话也合情合理,一个奴婢关心主子确实也是应该。 但是樊离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他紧紧盯着那张和程爽儿没有半点相似的脸,却是越看越觉得她哪里都像她。 眼神,说话的语气,还有那外柔内刚的性子…… 便是这样的她,令他昨日在盛怒之下,竟然忍住没有杀了她,他总觉得,这女人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单是那毁掉尸体的胆子,就不是个村妇能有的。 樊离缓缓道,“你不要在伙房了,跟着本侯吧。” 夏玉芳眸光一闪,“侯爷,奴婢已经要离府了。” 樊离的眸色沉下来,“什么?” “奴婢要改嫁他人,过两天会有人来给奴婢赎身。”夏玉芳只当感受不到樊离逼人的目光,垂下眼睫,“奴婢不能在您身边侍候了……” 下颔一疼,樊离的手加大了力气,“本侯不准!” 樊离的脸色阴沉沉的,霸道又强势,其实心里却有种慌张,好像有样很珍贵的宝贝,又要从身边跑掉一样,他不顾一切的想要把她抓住,禁锢在身边。 夏玉芳脸色更加苍白,哑着声,“侯爷,您这是倚势欺人!” “本侯就是倚势欺人了,你又怎样?” 樊离紧紧盯着夏玉芳,手臂一收将她的身子都收在怀里,“本侯以前认识个人,本侯怜她爱她,她却骗我,订好的约会爽约不去;后来本侯将她留在身边,小心宠着她,她不知好歹,伙同他人陷害本侯,还从本侯身边跑了!本侯不记前嫌,又找过去,把她当姑奶奶一样供着,不敢有一点勉强,就是因为她一句‘倚势欺人’,本侯不想强她。本以为水滴石穿,她总有一天会对本侯动心,结果呢?她在和本侯大婚当日,要订白首之约的时候,又爽约了!” 特别彻底,特别狠绝的,爽约了…… 樊离眼中现出悲伤神色,想着大婚当天在他怀中死去的女子,那种万箭穿心的感觉再次包围了他。 “……所以,本侯明白了,这世道就是没有天理,本侯若是一开始就倚势欺人,强取豪夺的强要了她,那会比现在快活的多。本侯又何必委屈自己,只为了一个不应该‘倚势欺人’的虚名,就缩手缩脚的,放着自己看上的人走呢!” …… 作者有话要说:陌蜚的现言新文《好色那点事儿》已经开坑,日更中, 文案: 当了八年鉴黄师,林琳早就阅尽千帆, 觉得男女之事无非就是那样儿; 突然有一天,她被一个拍GV的小受睡了, 林琳淡定不能了…… 观看地址: 观看网址:?novelid=1986023 陌蜚 2014-1-14 第80章大结局 夏玉芳目瞪口呆。 樊离的那番话句句意有所指,若她是程爽儿,自然能辩驳他,但她现在只是夏玉芳,一个村妇,侯府的下人,对于樊离的那些话只能听着,纵是再不讲理她也说不出什么。 她的拳微微握紧,有点慌乱,身子轻轻往后撤,想要退开,樊离手臂收紧,不让她动。 “侯爷……” 夏玉芳抬头想求樊离放开她,刚一开口,眼前一黑,却被樊离低头吻住了。 夏玉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重生三年来,她再也没有经过这样的恣情亲吻,也没有和哪个男人这样亲近过。 她想要推,但是樊离的力气那样大,紧紧搂住她贴住他身体;而她在男人那种急切的亲吻中,竟然隐约找到一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害怕又让她喜欢,让她心疼得全身战栗,到最后,夏玉芳软软的靠在樊离怀里,眼眶一阵阵发酸。 樊离松开夏玉芳时,见女子面色潮红,眼睛中水气盈盈,心中一动,低下头又要吻上那对红唇。 夏玉芳情急,拼命从樊离怀里挣出身子,跌跌撞撞的跑出伙房。 樊离看着那个跑远的背影,半晌,笑了。 你若是心里没鬼,怕什么呢? 樊离一个人站在伙房里,看了看伙房的布置,西边的一排靠着墙是放个人杂物的柜子,他走到写有“夏”的柜子前,伸手打开,见里面放着些女人常用之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最里面有个小包,他伸手勾过来打开,是一个未绣完的手帕。 樊离盯着手帕上绣的几竿竹子,越看越觉得与怀里爽绣的香囊相似。若说这世上两个人脾气相似,若连平时的习惯也相似,那真是太巧了。 他将那手帕小心的放进怀里,若有所思的走出伙房。 树丛掩映处,孔管家站在阴影中,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恨意。 他盯着樊离的背影,将手中一朵鲜花揉碎。 夏玉芳…… …… 清风习习,绣楼里有女子蛾眉深锁,茶饭不思。 丫环劝慰,“二小姐,您总不吃饭会伤身子,何苦和自己过不去……” 程雪儿摇摇头,“拿走。” 丫环还想劝,却见门外孔管家走进来,“二小姐,侯爷今日出府,要小的护送您去给老夫人上坟。” 程雪儿点点头,这几年给母亲上坟都是樊离陪着,今天却让孔管家跟她去,想来那人是不愿见她了。 自七夕那一晚樊离就再没见她,他竟这么厌弃她了,她虽长着和姐姐一样的容貌,却得不到和姐姐一样的宠爱。 程雪儿心里有点怨,她知道这不能怪姐姐,可是这三年来止不住的总会想,若是当年生病的是她,被人拐走的是姐姐,那么现在她和姐姐的命运是否会截然相反? “劳烦您了。” 低低对孔管家道声谢,程雪儿跟着他上了马车。 …… 夏玉芳在房里将包袱打点好,她心意定了,不管那人怎么拦着,今天一定要离了侯府。张妈昨天已经过来告诉了,她外甥今日就会上门来送赎金,等赎了身契,她立刻就走。 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听到男人焦急的声音,“是小夏吗?侯爷病了,让你过去侍候。” 夏玉芳心里一惊,想说我不是逍遥侯的丫环,不该由我来服侍。但是听到那人病了,心里竟急得不得了,匆匆忙忙打开门,对着孔管家,“侯爷他怎样?” 孔管家一脸焦急,“你快随我去了便知……” …… 樊离的步子有点急,因今日是爽儿娘亲刘氏的忌日,他特意早早向皇上告了假从宫里回来,到了程雪儿的绣楼,见里面只有个粗使的丫环,站住身子道,“二小姐呢?” 丫环见逍遥侯亲自来了,忙答,“刚才孔管家来接着二小姐去城外给老夫人上坟去了,”面上有不解的神色,“不是说您出府公干今日不回来吗?” 樊离眉头一皱,“本侯并没有去公干……” 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变了,一把抓住那丫环,“二小姐是跟着孔管家走的?” 孔管家昨日向他告了假,说家里有事回去了。怎么今天又来了? 樊离扬声,“传人,为本侯备马!” …… 屋子里漆黑一片,门和窗的缝隙都被棉被堵死了。 程雪儿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在这间荒废的屋子里呆了多久,只觉得又冷又饿,在被拖进来时因为拼命挣扎,手脚受了伤,钻心的疼。她本就看不见,倒不怕黑,但被关在这种地方生死未卜,心里那种恐惧是难以形容的。 低声啜泣起来。 有只柔软的手拉住她,“二小姐?” 程雪儿听那女子声音低哑,知是在之前和她一起被关进来的,哑声问,“你是谁?” 夏玉芳喘了口气,她自己也因为饥寒交迫牙齿都打战,“奴婢伙房小夏。二小姐,咱们是被孔管家捉进来的……” 她这么说着,身子向程雪儿凑了凑,借彼此的体温取暖,眼睛警惕的看着门口。 她有点自责,只顾着关心那人身体,竟忘了想想那告诉自己话的是什么人。孔管家在三年前和金氏的事她还记忆犹新,她知道金氏后来死在牢中,却没有供出孔管家,他这定是心存报复了? 只是冤有头债有主,他要报复只管找她就是了,为何又要扯上她妹妹! 感觉到雪儿身子瑟瑟发抖,夏玉芳又向她靠了靠,“二小姐,你别怕,侯爷会救咱们出去的……” “别做梦了!”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男人精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慢慢走到屋里,看着缩在角落的两个女人,他扯唇冷笑一声,“那人来了就是死,你们两个不过是饵而已,到时候和他一起上路!” 程雪儿被孔管家阴森的语气吓得浑身哆嗦,“你……侯府待你不薄,你为何……” “不薄?”孔管家一把揪过程雪儿,狠狠盯着她,“你知逍遥侯对我做过什么?” 他杀了他最心爱的女人,他也要杀死他最在乎的人,让他痛不欲生! 夏玉芳见孔管家狰狞着面孔,手紧紧掐着雪儿脖颈,将雪儿一张脸憋得通红,知他已是穷凶极恶,情急之下道,“你别乱来,她只是逍遥侯的小姨子,眼睛又看不见,你抓她对逍遥侯一点效用也没有……” 孔管家转头瞪着地上的女子,“我当然知道她是瞎子,她除了这张脸,一无是处!逍遥侯肯养她三年,自然也是因为这张脸!还有你——” 冷笑一声,“那逍遥侯忍了这几年,怕是饥不择食了,居然对你也有了兴趣,老子把你一并抓来,看看他对你们两个谁更动心!” 程雪儿本是拼命挣扎,听孔管家说出那番话,登时面如死灰,像是被人戳中伤口一样,失控的喊出来,“你胡说!我姐夫心里只有姐姐,怎么会看上别的女人!” 孔管家看着那张与程爽儿一般无二的脸,心中升起愤恨,狠狠一掌扇过去,“贱人闭嘴!我那日亲见他和这骚/货亲得难舍难分,两人说不定早就有了苟且,你一个瞎子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一手伸出捏开雪儿的嘴将个药丸强塞进她嘴里,又拉起夏玉芳,逼着她吃了同样的药丸。 孔管家现出狞笑,“一会儿逍遥侯来了,让你们看出好戏!” 门再度关上,屋子里仿佛比刚才还要黑。 夏玉芳循着雪儿哭声摸索过去,才刚碰到她就被甩开,“别碰我!” 夏玉芳心里一疼,知道孔管家刚才用的离间计,是要雪儿恨她,手在半空中僵硬的停住,顿了顿道,“二小姐,奴婢已许配人家,是不会和侯爷有什么的。你不要听孔管家胡说。” 雪儿并不理她,“你这话才是胡说。我姐姐的身子保存了三年,怎么突然就没了?我姐夫三年来对这身子都爱如性命,你把它毁了,我姐夫为什么还留着你?你说和我姐夫没有牵扯,有谁会信!只可怜我姐姐死得那样惨,最后连个尸首都没有,都是你害的!” 夏玉芳呆了呆,半天才说,“二小姐,人死不能复生,若夫人还活着,必然也不想你们天天想着她难受。奴婢之前也有个妹妹,最理解做姐姐的心思。便是您……以后跟了侯爷,有侯爷照顾着,夫人心里定然也是愿意的,留着那尸身,侯爷只会日夜想念夫人,如何还有心思顾及别的女人?” 程雪儿听夏玉芳话里的意思,是在帮自己,她想到早死的姐姐,心里一时难过,又有些疑惑,“你为什么……” 夏玉芳这次却是沉默了,只是伸出手握住雪儿冰凉的手。 雪儿被夏玉芳摸到时,退缩了一下,只觉得那双手柔软厚实,让她心里莫名踏实。 她突然记起那年随着娘上京,路边有卖梨子糖的,小孩子都爱吃,但是娘身上的钱只够买几粒的。姐姐把那几粒糖都给了她,看着她吃比自己吃了还要开心的样子,姐姐的那双小手当时也是紧紧握着她,便像今天一样,给她温暖,宠爱着她。 姐姐…… 程雪儿任由夏玉芳握着,没有再说话。 夏玉芳心里却是暗自焦急。她猜孔管家定是给她们吃了不好的药,听他那语气,外面是有埋伏的,若是那人来了,中了埋伏可怎么办? 她心慌意乱,幸好雪儿目盲看不到;突然之间,夏玉芳觉得腹内一阵剧烈的疼痛,身边的雪儿在同一时刻也低低呻/吟了起来,夏玉芳心里一沉:这是那药发挥效力了? 重活一次,夏玉芳并不怕死,但她心有不甘,和那个人的事情还没撇清,自己妹妹的性命也还没救过来…… 她紧紧抱住雪儿,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再度被撞开了。 夏玉芳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抱住,睁眼,看到一双漆黑的眼睛。 她当时只觉得腹中疼痛难当,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来,身边的程雪儿已是疼得昏死过去。 樊离紧紧搂着她,厉声冲着被押进来的男人,“解药在哪?” 被绑着的孔管家脸上现出扭曲的笑容,“你倒是命大,那埋伏竟没能拦住你!只是今日你纵然杀了我,也救了不她们两个。这解药世上只有一粒,是要救你的小姨子还是情人,你自己看着办!” 樊离眸光一闪,一把扯过孔管家,从他身上搜了半天,只得着一颗解药。 “你杀死我的女人,我也要杀死你一个女人,让你终生痛苦!”孔管家笑容里有疯狂和得意,被人拖了出去。 樊离紧紧搂着夏玉芳,另手抱住程雪儿,脸上现出十分为难的神色。 夏玉芳额头的冷汗滴下来,落到樊离手臂上,他心里突然十分疼惜,拿着药丸的手便向女子唇边送去。 夏玉芳艰难的别开头,“不要……” 樊离的手僵在半空。 “把这个……给二小姐……” 樊离看着夏玉芳,女子眼中有盈盈泪意,脸色十分苍白,神色却异常坚决。 程雪儿是他妻妹,那人唯一的挂念,他自然要救,但是,为什么眼前的女子令他如此割舍不下…… 樊离的眉皱起来。 “侯爷,求你了,奴婢的性命微不足道,求您,快救救二小姐……” 夏玉芳泪盈于睫,手掌无力的搭在樊离身上。 她这个样子令樊离眼中的犹豫之色更甚,小姨子与奴婢,孰亲孰疏,本来很好取舍的事,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么困难。 好像心里有个很模糊的声音在告诉他,若是放手了,将会失去一样非常珍贵的宝贝。 “姐姐……” 雪儿在昏迷中疼得受不住,抽咽着哭了出来。 夏玉芳再也忍不住,一把拉住樊离的手,“萧义山,快把解药给小雪!” 樊离浑身一震,目中现出难以置信的光,“你……” 夏玉芳看着面前的男人,轻声说,“我和你经历一样,死后重生到夏玉芳身上。” 樊离眼中现出惊喜,手臂下意识收紧,疼得夏玉芳皱紧了眉。樊离看到怀中女子的神色,脸上的惊喜迅速退去,变成忧虑,“你为何一直不告诉我!如今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夏玉芳看着樊离,纵有千言万语一时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催促他,“快救小雪,她身子弱,更禁不起折腾……” 樊离眸光一黯,“咱们回去!” 我不会让你们两个任何一个死…… 侯府中,宫里最好的御医被召集过来,诊过两人的脉后商议良久,最后由一人站出,“侯爷,两位贵人中的毒确实是世上罕见之毒,要有专门的解药来救。若没有,只能用银针刺入身体穴脉中解毒,但这只是古法,十分凶险,不知有没有效……” 樊离看着床榻上的两人,程雪儿脸色惨白,呼吸几乎没有,夏玉芳身子壮一些,却也是双目无神。听到御医的话,勉强挣扎着拉住樊离,“把解药给小雪……” 若你不依,便是救了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樊离和夏玉芳深深对视了一会儿,眯了眯眼,“拿解药来!” 将药丸执在手中,深深看着面前女子,“答应我,这次你要活过来。” 夏玉芳咬了咬唇,没有回答,目光一直锁在樊离身上,看着他扶起程雪儿,捏开她的嘴,将药丸喂她服下。 将雪儿放下,紧握住夏玉芳的手,回头扬声,“为她施针!” …… 最后一要银针从穴位中拔出,樊离看到上面全是乌黑的颜色。 “这位贵人身上的毒太烈,是否能解要看她能不能捱过今晚。” 樊离紧紧握住夏玉芳的手,目光一刻都不肯从她面上移开。 这人,和他纠缠了两世,他曾以为他会永远失去她,但她居然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回来了。他这次无论如何不会让她再走,他还有很多话要和她说,还有一辈子要和她过。 夏玉芳气若游丝,几乎要睁不开眼,但她用尽最大的力气强撑着,死死盯着那个人。 若不是孔管家下毒,她怕是至死也不会说出她是重生的程爽儿这个秘密。她心里是放不下他的,不然不会凭着一丝执念重生。才刚相认,却又可能分开,老天是厚待她还是薄待她? 手指动了动,一直盯着她的樊离立刻握住了她,感受着她指尖的冰凉,心一直向下沉去,面上却不动声色,“大夫已为你解了毒,明早就好了。” 夏玉芳眼睫颤了颤,“萧义山,若这次我又……” 她的话没有说完,眼中的不舍和挂念却尽数现了出来。樊离神色一黯,“你要好好的,若这次你再有闪失,世上就不会再有樊离和萧义山。” 我再不会和你分开,再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 夏玉芳觉得心里那样疼,却又有丝甜,经历那样多的误会波折,她终于可以面对他,心里没有恨,只剩不舍。 她很想对那人多说些话,这三年,还有他们的上一世,太多的话要说,但她只觉得很累,想要睡过去,眼皮越来越沉,她觉得那人怀抱很暖,终于慢慢闭上了眼。 门外,醒来的程雪儿微弱哭泣的声音,“我要见姐姐……” 樊离紧紧抱着昏睡过去的女子,神情十分疲惫,却仍不松手,让下人传话出去,“都等到明日再说。” 到明日……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屋中燃了一夜的蜡烛已熄灭,只余袅袅青烟。 男子坐在床上,一夜都维持同样的姿势令他身子有些僵硬,他却似不觉得累,目不转睛的盯着怀中的女子,企盼奇迹出现。 只一夜,樊离却觉得像是几年。 他一夜不曾合眼,一直回忆着两人前世的点滴,有痛苦有甜蜜,像是一场梦,到最后梦醒了,怀里还有这个人。 他不会再放她走,这是唯一提醒他他是真实活着的证明。若她这次再醒不过来,他就要像昨晚说的那样,这世上再也没有萧义山! 紧紧握着那只手,突然发觉那手比昨晚还凉,樊离一惊之下用手去探女子鼻息,发现已然没有了。 他骤然心惊,失声叫出来,“四四……” 难道老天还不肯饶过他,要将这惩罚重重施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 樊离紧紧抱着夏玉芳的身子,只觉得万念俱灰,本来以为有了希望再度破灭成空,那种感觉比死还绝望。 程爽儿,你怎么可以再度爽约! 樊离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也看不见听不见周围的一切,只是抱着怀里的人,深深的低下头去。 像是天长地久的时间,他听到那声轻轻的, “萧义山……” …… 三个月后。 同样的房内红烛高烧,两人的身影并立窗前,女子垂着头,喜烛映着她的脸色,更显娇艳。 樊离拿起桌上的酒盏,“四四,这酒还是当日酿的,你也尝一尝。” 三个月前,夏玉芳经过一夜,在清晨醒来,身上毒已尽去。悉心调养了数日,渐渐便康复了。樊离即刻进宫又讨来圣旨,钦定两人完婚,终于吹吹打打的将女子迎娶进府。 今天便是两人大婚之夜。 夏玉芳接过那酒盏,脸上笑吟吟的,“侯爷,你总是不改口,哪天被人知道你是那山贼萧义山,可没人能救你。” 樊离眼中尽是笑意,“我哪天不当这侯爷,再把老五他们找回来,仍旧做我的山贼去,你跟不跟着?” 夏玉芳并不答话,只看着樊离,眼中全是他的影子。 手上一凉,夏玉芳低头,是个白玉的扳指,戴在她姆指上刚好合适。 “当日我欠你个扳指,说过了以后找个小的给你。” 夏玉芳认得,这扳指确实和樊离那个很像,却是小了些。 “你变成这样我也喜欢,身子健康,手指也不那么纤细,省得我再找不到合适的给你戴。” 夏玉芳这次是真的笑出来,眼睛弯弯的像两弯月牙,面庞被烛火染上一圈光晕。 她踮起脚,主动吻上他的唇,“只要是你,无论变成什么样,我也都喜欢。” 《完》 作者有话要说:《重生之爽约》全文完结,感谢大家陪我走过这近四个月的时间,经历了文中人物的悲欢离合,感觉像做梦一样,自己也跟着成长了一次。对这个文有什么看法和意见,欢迎留言和我讨论。 计划2014年3月份开个古言新文,希望大家到时关注。 如果喜欢陌蜚的文,希望可以收藏下作者专栏,以后再开新文都会收到提示,非常感谢。 我的专栏: 目前正日更的现言新文,《好色那点事儿》,欢迎大家继续前往围观。 观看地址: 文案: 当了八年鉴黄师,林琳早就阅尽千帆, 觉得男女之事无非就是那样儿; 突然有一天,她被一个拍GV的小受睡了, 林琳淡定不能了…… 感谢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