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上) 永德二十二年,五月初四,端午佳节的前一日。 锁华殿的深深庭院中,因着连落了几日的雨,已经熟透了的杏子落了一地,裂开得果肉引来了蚊蝇乱舞,空气中混合着新落的果香和沤烂了的腐味,气味异常难闻。一侧被冷雨打了花端的石榴花倾泻下一圈鲜红的花瓣,掺杂在烂果里,无端让人觉得惋惜和哀愁。 明彩只着了件藕荷色团锦撒花长裙,乌黑的垂云髻上斜斜插着一支刻了蝠纹的青玉簪子,其他再无装饰。 她一手持了把银剪,一手挽着一捧新鲜的艾草和菖蒲,从院子东头走近,便看到泥地里明黄的果子、火红的花瓣、青绿的草叶、暗黑的土浑浊交织在一起,因无人清扫,那些难闻的气味便纷纷钻入鼻息,让人犯呕,明彩退了两步,秀眉微微的蹙了起来。 往年锁华殿的这颗杏树到了果熟的季节,各宫的妃嫔都会相约前来,嘱了宫人扯开银白的丝网,再有人拿着长长的竹竿,将敲了的果子掉到网里,这样才会保持果子的完整干净,待到果子收集、洗净,总惹了众人纷纷抢食,笑言锁华殿的杏不愧是皇上为了明嫔专程自杏乡移植过来,连果皮都泛着鲜甜。 可自她被禁足,已经快两个月,惯会拜高踩低的妃嫔们见了锁华殿便远远绕开,生怕过了晦气,连伺候的宫人们也因着皇上那句“她一个人可以,便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的气话,各自寻了新的主子,人人都以为她君恩耗尽,再无出头之日。她的身边如今只剩下自府里带来的贴身婢女染翠,还因近几日受了雨水病在床榻,谁服侍谁还未可知。 昔日热闹的锁华殿如今门可罗雀,被恩宠数年的明嫔尚且无人问津,何况只是果熟季节被惦记的甜杏? 明彩一声冷笑,她为了他入宫四年,做他的耳目眼线,在老皇帝面前曲意奉承、俯低承欢,不过是想一心换一心,她还以为他懂她?可他竟然在两个月前娶了她在阁中多年的双胞胎姐姐唐明珠,同样是将门之后,同样是花容月貌,姐姐有的她都有,可为什么四年前,她交出了一颗心,他却将她送到老皇帝身边? 明彩实在想不通,她抬头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将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隐隐的水色退去,才转身回走,就在这时,一墙之隔的院外传来交头接耳声,明彩回头望去,只见墙头挂着几颗毛桃的桃枝在轻轻乱颤。 一个宫人的声音传来:“姐姐,这么多桃叶是否够了?” “哪里够,明日宫里夜宴,不单是皇子皇妃,就连朝中众臣也会携夫人到场,你想这季节那么多蚊虫,那些娇皮嫩肉倘若被叮咬怎么办?” “可这桃叶熬水真能有用?” “另加千金草、艾叶同煮,净手敷脖,不仅止痒还能驱虫,太医院的方子岂是你我可以质疑?” “姐姐说的是,我初来宫中,今日算是学到了……哎呀,姐姐快看,这落的杏子又大又黄,味道定是香甜!” “嘘……”另一人仿佛将那名年幼宫女拉住,低声道:“你可小声些,别被人听到了。” “怎么了?” “早些这里的明嫔将皇上惹怒了,罚她禁足锁华殿,你不见这边鲜有人来吗?倘若被人知道你捡了这里的杏子吃,看有谁还理你!” “姐姐说的怎么这么严重?” “这还严重?听说明日宫里夜宴,威远大将军都不曾邀请,可不是受了这个主子的波及么?” “可威远大将军不是武王的岳丈么?怎会受她波及?” “你又不懂了,她惹的是君,武王是臣,孰重孰轻掂量不出么?” “哦,原来如此…那姐姐我们还是另寻一处摘桃叶吧。” “前边还有块没人管的桃林,我们且去那里……” 听声音二人似乎渐行渐远,那乱颤的桃枝抖了几下,也便停了,明彩目中微红,喃喃念道:“爹……女儿拖累了你!” 翌日,大明宫中张灯结彩,热闹异常,宫人为了晚间的盛宴纷纷忙碌,可这日傍晚,原本晴朗的天空飘来阵阵乌云,那铅色的云头越压越低,仿佛一场大雨即刻就要瓢泼而下。 锁华殿里,朱色的门边,歪挂着一把艾草和菖蒲,用以驱鬼邪避讳气,期盼来日平安好运。 只是此时殿内偏房,丫鬟染翠却没那么好运,她用手捂住嘴巴,将咳嗽压抑在喉间,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偏偏近来主子失宠,她连草药也没能喝几副,还是前几日托了往日相好的宫女,才捎来几副驱寒退热的药,索性天越来越热,如是冬季,她怕再撑不了几日。 迷糊中躺着,只听一声瓦钵碎响,接着传来一声痛呼,染翠硬撑着起来,待到门口,只见地上一滩褐色的药水流了一地,待走近了,才见一身藕荷色衣裙的明彩正抱头蹲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看不见表情。 “娘娘……”染翠扶着门轻轻喊了一声,自幼时府中伺候,到进入宫门,昔日的掌上明珠,后来的后宫宠嫔,她何曾见过自家小姐这般落魄委屈的模样? 明彩听到声音,回过头,缓缓道:“染翠,我是不是很没用?药都煎不好。” “娘娘,折煞奴婢了……咳咳……”染翠疾步上前,想将明彩扶起来,奈何身上无力,两人一同坐到了地上,二人对看一眼,双双抱头痛哭。 此时一道闪电划破夜幕,将殿中树影婆娑映照的凄凉莫名,大雨便在这时倾盆而下,廊檐下的主仆二人紧紧拥抱的身影恰如两片同时坠落的树叶,萧萧瑟瑟,孤孤单单。 同一片雨幕下,相隔几个宫殿的长乐宫却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正殿中,皇子百官纷纷为年近五旬的成帝祝酒,待酒过三巡,身着鹅黄宫装的宫女托着鹿肉、豆沙、红枣、蛋黄鲜肉、百果的鲜粽入内,一名内监细着喉咙喊道:“赐五福粽!” 众人纷纷举杯齐喝:“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至此,主宴方才进入百官互动环节。 成帝看着满堂火烛,席间百官,英姿飒爽的儿孙,突然萌生出人生如梦的感慨,可转瞬想到久违了的那个寂寥身影,不觉悠悠一叹。身侧的大太监总管张福海连忙欠身问道:“皇上可是乏了?” 成帝吸了口气,正待发话,见皇七子,如今的武王慕容博前来御下敬酒,只听慕容博举杯道:“祝父皇龙体康健,国运繁昌!这是儿臣今春自酿的梨花白,请父皇品鉴一二。” 说罢一名内监端着银制酒具,恭谨的奉上一杯烈酒,成帝好酒,众所周知,今日尽兴,本不想推辞,可这梨花白他这两年并不再饮用,只因近年每每饮此酒总会不适,而宫中佳酒万千,泛泛的梨花白只合个雅口,却并非上得了台面的,所以成帝只是私自不再喝这种酒而并未让宫人刻意规避,慕容博今日又怎么如此投机……? 罢了,众目睽睽之下,成帝微一颔首,细量着慕容博,待张福海将酒呈于手边接过,便一饮而尽,少顷才道:“博儿亲手酿的好酒!果然别有心思!” 慕容博身上一冷,脸上堆着极其谦和愉悦的笑,让人只看见他被夸赞的似是不好意思的表情,成帝凝神片刻,才又道:“听你母妃说明珠身上有了,近来身子不爽未来赴宴,你可要让下人们照顾仔细了,皇家开枝散叶不容有任何差池。” 慕容博连忙行礼遵是,耳边成帝的话言犹在耳,听上去是极度关心,可只一眼,他便觉着后背都是冷汗,成帝看他的眼神分明如一只笼中怒极了的猛虎,只是那怒火隐忍不得发而已。 近日京城市井流言四起,言道“唐门并蒂金花,花落帝王家,父非父,堂前君臣,子非子,堂后连襟,笑话?笑话!” 想是他力排众议迎娶唐明珠果然让父皇怒极,可言官如何书写,他并不放在心上,如不是这样一闹,父皇怎对他懒于关心起来?想到晚些时候要做的事,慕容博的心突突跳了几下,当下不敢再说其他,匆忙回席。 一旁平日里八面玲珑的德妃今日也有些寡言,见慕容博急转的身影,唯恐成帝看出些什么,忙温婉问:“适才见皇上似乎是累了?臣妾陪皇上去休息一下如何?” 成帝勾起嘴角一笑,拍了拍她的手:“罢了,朕确实累了,不能和这些年轻人比,再说朕在这大家也放不开,朕且去了,你和皇后在此应对。” 二人忙行礼恭送,众人也跟着拜下。 不一时,成帝与张福海一行便出了长乐宫,这时室外暴雨已经停歇,却仍落着细密的雨丝,宫人擎了伞为成帝遮雨。 走出片刻,张福海瞅着路线不是回养心殿,于是恭声问道:“皇上是要去哪位娘娘那里吗?这会子人全在前面……” 成帝双手背后,转头看了他一眼,道:“酒有些熏,你陪朕走走,让他们都下去,不用跟来了。” 张福海忙福了,接过伞,做了手势让后面人都散了,才跟着成帝上前。 二人走了半柱香时间,张福海已经明了万岁爷的去处,便问:“陛下,小的去通传一声?” 成帝却未做停留,也没做声,张福海只好默默跟着,想到许是刚刚武王敬酒,让万岁爷想起来被禁足的明嫔,有道君心难测,前阵子还因为明嫔大闹御书房,反对她姐姐唐明珠和武王的大婚,成帝发了雷霆大怒将她禁了足,言道让她自生自灭,再也不论,可这会却又想起来了,看来还是不忍。 明彩并不知道成帝因何发火,她是后宫的女人,自己姐姐却要嫁给她夫君的儿子,虽然这种情况于皇家而言简直司空见惯,可她委实难以接受,何况她心心念念的那人就是慕容博!她以为持宠撒娇可让老皇帝改变主意,不想却招来冷落禁足的下场。 事实上,成帝发火却并不是因她的闹腾,实则,那一日朝中一半大臣,竟然都支持武王迎娶威远大将军的二女儿唐明珠,又因慕容博领兵南下攻打赤罗国凯旋而归,许的唯一嘉奖便是这个,这让成帝如何不恼? 旧太子慕容方因结党营私,意图篡位被废不过半年,朝中风向竟然都吹向了慕容博,威远将军手握重军,他二人结合,武王岂不是如虎添翼?成帝君心未老,他可不想再出一个慕容方! 如此想着,前方便到了锁华殿,只见廊下宫灯因着下雨的缘由,有一半竟然都不亮了,戚戚暗暗,也无人点着,成帝想到一墙之隔那个瘦弱的身影,定了步子看了半晌,叹了口气,少顷才道:“她可好?” 张福海不敢隐瞒:“明嫔依然如故,只是她身边使唤的丫鬟病了,还未大好。” “罢了,想她也已经吃了苦头,明日便解了她的禁吧。那一日御前大闹,也不知受了谁的撺掇,望她日后招子雪亮些吧。” 张福海微微一笑领命,见成帝还在盯着锁华殿几个字看,仿佛多看一会,就能看透重重宫墙,看见那个眉目如画,我见犹怜的倾世佳人。 可成帝却不知,他这一生,竟然再也无法顾念锁华殿里的那个她了…… 第2章 前世(下) 永德二十二年五月初五,是夜,端午佳宴散场,皇子皇妃及文武百官纷纷出宫,唯武王慕容博大醉,德妃请旨,准其留宿宫中芳谢殿。 不想这一夜,亥时与子时相交之时,废太子慕容方携八千精兵,于东华门发生兵变,并一路长驱直入,直达承乾门,与御林军发生血战。 八千精兵极是悍勇,时任左统领之职的林从善携六千御林军奋起反抗,却不幸重伤,慕容方见机率三百精兵破出重围,杀至养心殿进行逼宫。 慕容方与成帝二人于殿中交谈对峙,慕容方忽然持剑跪拜,要求成帝即刻退位,将大权交出,成帝怒火攻心。 此时,闻讯而至的武王慕容博,悄然入内擒住慕容方要求退兵,慕容方眼见事败垂成,于养心殿前抽剑自刎,慕容博涕泪交加,却从容指挥御林军进行善后。 寅时未到,一场兵变逼宫便悄然落幕,成帝却在震怒和痛心下胸疾发作,于当晚驾崩,临去前口谕传位慕容博…… 两日后的清晨,晴空碧胜蓝,万里无云。 前朝已经翻天覆地,后宫南北脚的方寸之地却丝毫未受影响,锁华殿依旧门庭潇潇,似乎刻意被人遗忘,只门上一把渐萎的艾草和菖蒲提示这里时间流逝。 染翠今日已经好了七八成,强打精神起身,在炉子上熬了薏米百合粥,又将地上的落叶和掉果用竹帚扫至一堆,才掀开珠帘进入内殿,床榻上那个削瘦的身影还在沉睡,她一只如雪皓腕伸出云帐,将青紫锦缎撩开一道缝隙。 染翠走近,见她虽睡得深沉,秀眉却紧紧的拧在一起,雪白的瓜子脸上,长长的羽睫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樱桃小口连睡着也紧紧的抿着,想是睡得并不安稳。 染翠眼圈微微一红,见她一头青丝逶迤垂地,一手搭在胸前,露出玉颈和精致的锁骨,五月乍暖还寒,正想将一旁的薄被给她拉上,却见床上的人儿长睫扇了扇,缓缓睁开了眼睛。 “染翠?好了?”盈盈如水的眸子里漾出真诚的笑意,明彩浅浅笑道:“看来这两日的药我已经拿捏的妥善,见你能起来我宽慰多了。” “娘娘……您受苦了,是奴婢没用。”染翠说着便掉下泪来。 明彩坐起身子,轻薄的妃色薄裙丝质极是柔软,如身着无物,她将乱了的发丝撩向耳后,才轻轻拉过染翠的手,柔声道:“事已至此,左右不会再差了,前朝还有唐氏满门,我们总还有……” 话还没说完,只听吱呀一声,殿门似乎被人从外推开,染翠喜道:“娘娘所料不错,奴婢去看看,准是皇上那边着人来通传什么了。” 说罢一溜烟奔了出去,明彩眼皮突然跳了几下,想拦已经来不及,由于并未梳妆,当下不便出门,便站起身走向入口,隔着珠帘想看看外面的动静,这时,便听染翠一声惊呼:“三小姐,娘娘可是您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您怎么能这么对她?” “不长眼睛的东西,皇后娘娘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是要拉下去杖毙吗!” 听闻此言,明彩顾不得其他,连忙跑出,只见院中空地,唐明珠携着四个宫人悄然站立,一旁染翠匍匐在地,不停磕着头,念道:“皇后娘娘饶了娘娘,皇后娘娘饶了娘娘……” 皇后? 唐明珠何时成了皇后? 明彩怔怔的看着近处一身素衣,只挽了件金色彩凤披帛的唐明珠,她顶上确实是凤冠不错,一样的眉眼和身姿,只是此时她无端便多了份端庄雍容、母仪天下之态,再看身后两位嬷嬷,一身素缟,莫不是…… “皇上……”明彩一手捂住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正微微含笑,目光冰冷的唐明珠,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参见明太嫔,太嫔安康。”唐明珠身后宫人纷纷欠身行礼。 太嫔? 先帝驾崩,皇后为太后,嫔妃改称太妃太嫔……明彩心下一惊,这才看见右边那个四十出头的嬷嬷手中奉着一条白绫,另一人手中捧着一壶酒,显而易见,来者不善! “姐姐……”明彩后退一步,眸光移向已走近自己的唐明珠,声音几乎发颤。 唐明珠这才发话:“将东西送到里面,拉着这没眼力的奴才下去,本宫要和明太嫔亲自谈谈!” “是!”两个嬷嬷连忙进入内殿,身后又有两人上前拉住染翠,便想往外拖。 “不要……娘娘!”染翠站起来跑近抱住明彩,对着唐明珠哭喊:“皇后娘娘饶命,您开恩哪……” “都是死人吗?”唐明珠斜睨着身后,檀口微张,声音不急不缓,身后人却惊若寒蝉,两人连忙一前一后将染翠拉出了锁华殿,紧随而出的两个嬷嬷正好掩上大门。 东风送暖,初夏的天气,明朗朗,却让人心生寒意。 “姐姐……恭喜你得偿夙愿了!”明彩看着唐明珠衣间的彩凤,终于明白,她这两日隐约听到的哭声,原来是先帝驾崩,封锁六宫进行的小殓,而她这里丝毫没有任何消息,估计便是这位姐姐所赐。 “好妹妹,还是这么聪明,可惜这个世上,运气有时候比聪明重要太多了。”唐明珠冷然的面上,眉梢上扬的弧度写着讥诮和高高在上,虽然明彩姐妹二人长的一模一样,可唐明珠脸上丰富的表情明彩自叹从来学不会,又听这位新中宫娘娘道:“听说先帝殡天之前,还想着解了锁华殿的禁,可惜啊……你终究只能守着这方寸之地,孤寂而亡。” 眼泪自明彩双眼角滑落,却仍挂着笑道:“先帝于我,亦师亦父……是我器量太小,没能在最后这段时间陪伴他……” “亦师亦父?呵……说什么青天大笑话?不是亦师亦夫?” “姐姐今日的目的是为了与我咬文嚼字吗?你……是武王让你来的?他收到我的信了?” “你的信?呵!先帝新丧,皇上日理万机,他会有时间管你?” “那白绫毒酒又是谁的意思?姐姐你?”明彩目光如剑,直直盯着唐明珠的眼睛。 “自然是先帝的意思!先帝那么宠你,不带着你一起,碧落黄泉,岂不是太过孤单?” “呵……你好狠的心,你就不担心父亲怪罪?” “父亲?呵呵……你可能还不知道……”唐明珠莲步款款,伏在明彩耳边说道:“前日废太子慕容方领着八千精兵逼宫,于东华门发生兵变,你以为他哪来的八千精兵?东华门那么重要的卡口又岂是说闯便闯?还不是因为守城统领是父亲曾经的门生?” “唐明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明彩气的牙关切切。 “株连九族?笑话,这正是现今可以下令株连九族之人的筹划!” “你是说慕容博和父亲策划了废太子逼宫?逼死了先帝!?”明彩上前一步,拽着唐明珠的袖子,睁大眼睛道:“这不可能!父亲怎么可能助纣为虐,再说慕容博他从来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不论朝政,他让我入宫,便是提点他……” “提点他先帝不宜梨花白,饮后一个时辰便头晕目眩、神志不明?” “你……你怎么知道!” “我的好妹妹,若不是你,皇上怎会在端午佳宴上为先帝亲自奉上这催命毒.药?” “……唐明珠!!!”明彩珠泪涟涟,双手捂住耳朵向后退去:“不可能!不可能!慕容博为什么要害先帝!” “你难道没听说?先帝欲传位慕容……这是什么!?”唐明珠见退后的明彩衣袖滑落手腕,上前一步抓住她的右手惊道,却见明彩兀自摇头念着“不可能”,似乎惊了不小,仔细一看,她妃色的薄袖下,一颗赭色的朱砂在皓白如雪的腕上异常夺目。 “你的守宫砂竟然还在?”轮到唐明珠一脸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你凭什么获宠?” 这时,明彩已经自惊讶中恢复小半,她愤怒的抽回手,冷笑道:“不要你管!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和父亲!” “……极好,自娘幼时将你留在身边,将我送给嫡母抚养开始,我就已经不再是你胞姐,不过你这话被父亲知道,他可要伤心死了,如不是你和他说不喜欢皇宫,想要自由,又岂能帮了我和当今皇上!” “……那你今日做的一切就不怕父亲怪罪!” “当然怕!可世人皆知今日来锁华殿的是太后娘娘,父亲又怪我作甚?” “你……唐明珠!?” “瞪着我做什么?说白了,你以为爹宠你?他为了我不惜违抗圣意,拒将我嫁给侯公之子,为了赌我和唐氏满门荣华富贵,一定要我于兵变前嫁给皇上,这份疼爱你有吗?当年你说父亲心中,你占六分,我仅四分,可你嫁给先帝时他怎么无动于衷?你以为皇上喜欢你,哼!你不过是我的影子罢了,他愿等我四年,送我母仪天下,而你,今日我来这一趟,他当真不知情?醒醒吧!地府幽冥,慢走不送!” 唐明珠说罢拂袖转身,边走边道:“你便和那命薄的娘早日团聚吧!我们二人,这辈子再无干系,下辈子也不要再见!” 明彩颓然坐到地上,看着朱色的大门渐渐合上,唐明珠素色的衣裙一角悠然一下便消失不见,如同她曾日日的希翼,在这个晴好的清晨突然破碎不堪,消失于茫茫天地之间。 明彩从未想过她这十九年的人生结束的如此悲凉,在甜腥的毒酒入喉之后,她恍然记起十二岁那年的夏天,慕容博于一颗开的肆意夺目的紫藤花后走出,拿着她射歪了的银箭温和笑问:“你就是唐门小金花?” 呵……如果命运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想将那只射歪了的箭射到他的头上…… 第3章 针尖对麦芒 从秋千架上下来的那刻,明彩回望了一眼灼灼盛放的桃花树,满树缤纷花瓣摇曳而下,如同初春的一场花雨,落在她的衣上发间,她长睫抖动,依然一副不确信的样子,揉了揉眼,又问给她挽着披风的绿衣丫鬟:“染翠,你刚刚说长姐的婚期定在了哪一日?” “永和十五年四月初八。” “永和十五年四月初八?”明彩喃喃念着,脑子里飞速旋转,嘴角渐渐就浮上了笑意。 染翠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奴婢这一转身的功夫,小姐又在秋千架上睡着了,春上风寒,倘若您又病着了,可怎么办?” 明彩置若罔闻,视线穿过枝头繁花,望向天青色的上空,感慨道:“这真的是永和十五年的天?这场梦会不会被突然惊醒?” “梦梦梦!小姐你从前几日病好了就念叨做梦,难道奴婢这大活人也是梦里的不成?再说,就是刚刚这一会,您都说了不止十遍了,这就是永和十五年!” 明彩闻言,伸手点了下脸庞饱满,正豆蔻年华的染翠,“知道了,知道了,管事婆!” “呜……奴婢才多大,小姐就叫我管事婆!” 多大? 是了,此时染翠不过十三出头,也只比她大了一岁而已,性子正是活泼外向的时候,如何会是“梦”里那个随她入宫后,世事沧桑皆体会过的劳碌管事?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我们来说说长姐的婚期?” 染翠无语凝噎,怎么又被绕了回来,急道:“大小姐婚期就在下个月初八!看您高兴的都忘了今夕何夕了!” “今夕何夕?今夕何夕!”明彩对着染翠咧嘴一笑,朱唇玉齿,耀眼生辉。 一阵东风起,无数花枝乱颤,又是一场春花如雨,明彩拂袖在花树下翩翩转圈,想起“梦”中那短暂一生,默默轻唱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平生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 一曲未了,只听一道洪亮的声音自廊下响起:“妹妹唱的什么?甚是凄婉,也不似你这个年龄的唱词。” 明彩收袖,便见廊下站着一个面色黝黑、眉目端正的瘦高少年,便笑道:“是桑奇哥哥,好久不见,今日怎么有时间来府里了?” 这一句好久不见时隔多年,“梦”里桑奇成年后便与唐府脱离了关系,而她沉溺于爱恨,竟然忽略了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究竟是为了什么,与唐府恩断义绝的那么干脆。 桑奇是明彩与双生姐姐唐明珠的乳娘刘嬷嬷之子,幼时为了让刘嬷嬷心无旁骛,一心哺育姐妹二人,明彩嫡母大江氏将她一家子都安置在了府中。待桑奇渐渐大了,却身体羸弱,常年生病,刘嬷嬷便与大江氏求了恩典,被明彩父亲,时任威远将军的唐柏林,特许其跟着次子,一起在京师唯一的骑兵部队——飞骑军历练,几年下来,小身板确实越来越健硕,只依旧瘦瘦的,难怪人称瘦猴儿。 “来看看我娘和……两个妹妹,听说你病了,可大好了?” 明彩笑着转了个圈,“除了清减些,我瞧着比往日好了百倍不止!” 从前世被赐死的“噩梦”到悠然醒来,又重新开始一段人生,可不是好了百倍不止么? 一旁染翠却急道:“呸呸呸……小姐过头话可别乱说,这才好了几日,哪来的好?!” 明彩吐了吐舌头,与桑奇道:“那桑奇哥哥可见过嬷嬷了?” “刚刚已去过了,这才来看的妹妹。” “哦……哥哥只管放心就是,府里还会亏待了嬷嬷不成?” “我是知道的……”桑奇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接着又道:“妹妹,我们一起去看看三妹妹如何?” “看姐姐……?”明彩笑还僵在嘴角,这是她醒来的第七天了,许是刻意为之,她还没见过唐明珠。 两人同住在紫云苑,紫云苑分为东首和西首,之间以一道灰墙相隔,两边各三正两耳五间房,进了内苑,当先是一道刻着并蒂莲花的影壁,朝左便是东首了。 只是明彩还没准备跨出西首,尤其是去看唐明珠。 桑奇见她并未马上答应,僵着脸笑道:“妹妹是还未大好么……那便算了……” “瘦猴儿,你做什么不自己去找三小姐?非要拉着我们小姐同去?”染翠在一旁好奇问道,明彩虽称呼桑奇一声哥哥,但毕竟是看在刘嬷嬷的份上,这一声哥哥只是敬重,而染翠与他同为下人,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惯不会虚礼,只与大家一样喊他瘦猴儿。 桑奇被问,结巴道:“我……我……好像三妹妹遇到了烦心事,我刚过去听见她又砸了东西,才退了出来!” “哼!我说瘦猴儿,原来你不是先来看我们小姐?” 桑奇脸一红,奈何皮肤黝黑,竟一点看不出来。 明彩见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心下不忍,于是道:“去就去吧……” 三人来到东首,小院中同样的桌椅摆设,只是并不多见花草,墙角是几颗绿意盎然的青松,与一排新发的翠竹,活脱脱一个男子洒脱不羁的陈设。 染翠正准备上前打帘子,便听见正房里一道冷然不满的声音传出:“让我和彩姐儿送嫁?去增长房的脸?她唐明薇是公府小姐?我们就矮了几头?” “小姐别闹心,大夫人这么安排,也是二夫人同意过的。” “呵!母亲同意?还不是因为我们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小姐可轻点声吧,现在你可是寄养在夫人名下……” “哼!寄养寄养?还不是因为庶出?长房将我们当丫鬟使,母亲却还无所谓得舔着脸去巴结?若是爹承爵,难道她们还会反过来给我们送嫁么?” “……小姐,这话可别再说了,仔细了隔墙有耳!” “我倒是想别人听听呢,还怕了不成!” 这道声音落下,屋外的三人便听见一串脚步声,正是唐明珠气势汹汹的掀帘朝外走来。 春日的暖阳照射在唐明珠那张因生气,有些微潮红的脸,她粉面朱唇,眉目如画,已是金钗之年,身体发育较好,穿着淡红衫子、米色瑞花纹小绢裙,轻薄的衣料紧紧裹在身上,已有一股少女风韵。 顾盼间柳眉倒竖,见院子的三人,先是一愣,转而看向明彩,“哟!好了?什么风还把你吹过来了!” 明彩见她语气不善,看着她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忍着将心头的火压在胸腔,只直愣愣盯着她看。 那段前世过往,明彩一直当做一场糟心的“噩梦”,可直面这个前世冷漠如斯的亲姐,那虚伪的自我安抚瞬间溃散,上一世在锁华殿她因成帝薨逝、慕容博登基,心神悲切并未与她发难,此刻相见,蓦然想起她那句“我们二人,这辈子再无干系,下辈子也不要再见”,嘴角便挂上了冷冷的笑意。 “怎么?又见着了,姐姐似乎不高兴?” 桑奇心里埋怨了自己一声,向来别的亲姐妹手足要好,这一对儿活宝却总是针尖对麦芒,历来双生子格外亲密,也不知这两人为何不像一个肚皮里出的,大的平日里总是冷冷的,一派清高不理世事的样子,小的倒是亲和热闹点,原以为两人性格互补,好的跟一个人一样,可私下里两人却总是不和,互相里争多较少,本以为他让明彩过来东首,二人多日未照面,会缓和些,可看二人这语气,似是两厢都不待见。 “好了妹妹,你二人都在,上次答应你们买的泥人,看我带来了。”桑奇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放在一旁石桌上。 明彩心道原来桑奇是要送二人东西,才要她到东首来,便压下心头对唐明珠的不快,缓缓走过去看着。 青色的布包打开,左边一个是高约半尺,栩栩如生,腰系豹纹群、脚踩长筒靴、手持金箍棒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另一个还未露出面,唐明珠已抢先一步将大圣泥人握在手里,冷然道:“这颜色甚是鲜亮,我就要这个吧!” 明彩冷笑一声,她刚刚故意缓了一步,就是不想要这个泥人,上一世她率先抢了大圣,后来被唐明珠借故打碎,这一世便由着她,反正她唐明彩要的是另外一个泥人。 另一个是颜色刷成釉白的佛祖坐像,唐明彩将它捧在掌中,自言自语笑道:“孙悟空是好看,可再能耐,也飞不出如来的五指山!” 唐明珠闻言,轻嗤道:“呵呵……捏的再好,也是尊泥菩萨,自身能不能保住还未可知!” 一旁染翠和唐明珠大丫鬟水仙已无奈的对视,这两大小姐,两泥人还能做出文章,真是少有,一旁桑奇也很是尴尬,本意是想哄二人开心,不想两人又起了争执。 “姐姐操心好自己的孙悟空就好,我的如来是不是泥菩萨,走着瞧就是!” 明彩一语双关,众人并不理解,唐明珠冰冷的脸上却眸光动了动。 正在这时,院外一个丫鬟跑了进来,福了福道:“三小姐和四小姐正好都在,老夫人让奴婢来通知两位小姐,三夫人回府了,五小姐也回来了,老夫人让您二人去花厅,姊妹几个热络热络呢。” 第4章 远方的五小姐 桑奇闻言说道:“那我过两日休沐再来看妹妹们!” 说罢便告辞了,二女一前一后便到了老夫人的迎鹤院。 丫鬟见人来了,便打起帘子进内,还未跨过门槛,厅内郎朗的笑声早已传了出来。 明彩二人见厅内站着几个人,却并没细看,先给坐在厅中已经鹤发的老夫人见了礼,老夫人头上戴了个镶了祖母绿的抹额,挽着个圆髻,簪了个质地上乘的玉钗,见二人俏生生站在面前,慈爱的笑道:“姑娘中就差你二人了,快去见过你们三婶和五妹。” 二人匆匆对长房身着圆领藕丝衫子柳花裙、戴着繁复点翠头面、端的贵气的冢妇钱氏福了福。 钱氏笑道:“这两孩子,快去见过你们三婶吧。”面上却对二人的知礼很是满意。 此时二人嫡母大江氏才拉着二人的手,走到左边坐着的两人跟前,笑道:“五六年没见着了吧,这两丫头都是大姑娘了。” 靠内坐着穿青绫衫子、挑丝夹绿罗裙的,是唐门老三唐演林的正妻安氏,因老夫人总共就长子唐世林和次子唐柏林两个儿子,对这个庶出的儿子媳妇并不上心,又因老三并未在仕途精进,只随着外租家经商,便更小瞧了去,谁知近几年的功夫,老三在南边生意似乎越做越大,又暗中贴补了府中不少银两钱物,老夫人才高看了一点。 现下趁着唐明薇大婚,便书信一封,召他们回府,老三却生意太忙脱不开身,便让老三媳妇带着长女回了京。 只说安氏见身着紫锦大袖襦裙、发戴雀钗的大江氏将人领到面前,早拉着一旁唐明瑶站了起来,笑道:“可不是,上一次见着才两尺不到的小人,现下出落的,三婶都认不识了。” 明彩连忙与安氏见礼,一旁唐明珠面色淡淡的福了福,大江氏道:“话说瑶姐儿比这两姐儿也就小了三个多月,个子抽的好似还要高点。” “这丫头,光吃不长肉,也就苗苗儿高点,浑身没有四两肉,还不见过你两个姐姐。” 身着黄轻纱衣、水色褶裙,长发披肩的唐明瑶,杏眼瓜子脸,长的甚是天真可爱,一对眼睛因瘦显得特别大而亮,似乎凡事都新奇的样子,对二人甜甜一笑道:“两个姐姐果然如听说那般,像是画里走出的仙子,只是你俩长得可真是一模一样,我都区分不开谁是三姐、谁是四姐了。” 大江氏笑道:“这孩子,小嘴这么会夸人!你瞧着发上绿珠花的是你三姐,粉珠花的是你四姐。” 明彩对她报以一笑,“梦”里唐明瑶此次回京,并非单单为了唐明薇大婚,还有别的事,只是她是商户之女,虽是庶子嫡出,还是被人看低了去,后来受了排挤,郁郁的回了南边,她那时甚为不懂事,与众人一起不待见她,现在想来,唐明瑶自小娇宠活泼的性子,与谁都好,当谁都是知己,可最后被众兄弟姐妹排揎的常常独自落泪,也是可怜的很,便笑道:“妹妹一路舟车劳顿,回京师还习惯么?” 一旁二房长女唐明雅瞥了眼明彩,暗暗不屑,她几人同为庶出,现在还跟个商户之女套近乎,也不怕受其他人不喜,便朝一旁挪了挪。 唐明瑶却眸光一亮,这还是她进屋,第一个开口同她说话的姐妹,又说的这样体贴,心里便觉她是个容易相处的好人,“习惯的、习惯的,这一路风景和杭州那边大相庭径,人又和善,真的不错。” “妹妹习惯就好,改明儿让哥几个带你在京城转转,好歹你幼时在这里出生,可别生疏了。” “那是极好的,可惜今日几个哥哥还在学中,不能马上见到。” “最迟傍晚就见着了,不急一时,妹妹如有想吃的想玩的,随时告诉我,我带妹妹去也是可以的。” “四姐真是太好了,只是京城风沙大了些,吹的皮肤疼。” 安氏忙拉了拉她袖子,唐明瑶这话里的意思,不是摆明说她比屋里其他姐妹娇贵吗?四姐太好,其他人难道就不好了?这丫头,惯的不知礼数,说话也不通过脑仁,这京师高门,每一句话都要思量半天,岂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的? 将要大婚的唐明薇倒并未对她二人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见明彩如此热络,微微蹙了眉。 她是长房嫡出,父亲唐世林承爵,母亲钱氏更是大户嫡出,所见所闻非一般小门小户贵女可比,她打量着唐明瑶一身穿着,那黄轻纱衣和水色褶群,好像是杭州闻名的遥月布庄出品的上好绯绫,每年进贡的也不过几匹而已,瞧着自己一身红锦翻着银边的衫子和白底红花的百褶裙,料子也是价值不菲时兴的,可和她那一身还是差了许多,心里便暗暗咂了咂舌,但碍着身份,只端坐在钱氏身边默默看着。 安氏担心唐明瑶接着胡说,便笑道:“现下人都齐了,我们三爷让我给大家伙带了些礼物。”说罢指着身旁一个丫鬟将东西呈了上来。 呈上来的均是一些少有杭粉丝绸,虽京中也有,但好歹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安氏命人将东西一一分了,又对老夫人道:“母亲,还有些礼品还在路上,我娘儿俩带着不方便,回头再给各位房里送去。” 老夫人见她说的客气,心想路上的礼品估计是些杭州特色点心珍玩,便没放在心上,道:“放她们姐儿们去外面玩耍吧,不要拘在我屋里,年轻人就要到处跑跑。” 钱氏见此,心里边讥笑了一声,听闻老三在南边多么发达,看着妻小盛装打扮,但看送出手的东西也并非贵不可及,看来并非传言那么有钱,便也轻慢了起来,面上还是笑道:“三弟妹为了薇姐儿婚事大老远跑一趟,可真是难为你们娘俩了。” “大嫂哪里的话,我们开心还来不及,还盼着薇姐儿出嫁了,我们能沾点福气,以后能托大嫂的福气,在京里许个好人家。” 如此开门见山,钱氏脸色变了变,唐明薇见此,知晓接下来的话她们一帮小辈最好不听,便道:“几个妹妹,我们去前面花厅玩耍可好?也让几位太太与祖母叙叙旧。” 众人自然以她马首是瞻,五姐妹便纷纷出了迎鹤院。 唐明瑶久未回府,看到什么都新鲜,也当这里是杭州一样,左一句右一句的问个不停,问到唐明薇,唐明薇便微笑,问到唐明雅,唐明雅便装傻充愣,问到唐明珠,唐明珠干脆自己看自己的,压根不理她,只唐明彩左一句右一句的与她回着。 待到了花厅,唐明薇便试探道:“妹妹这身衣裳可真好看,不知是哪里裁的?新出来的吗?” “新出?好像不是,去岁便有了的,杭州城人人都这么穿。”唐明瑶只当她问的是款式而非材料。 唐明薇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干笑道:“我还以为是时兴的呢,看着倒是好看的很。” “姐姐喜欢吗?我还嫌太俗气了,如果姐姐不嫌弃,我娘备了给姐姐当嫁妆的倒是有几匹上好的料子,回头按姐姐身段裁好了,就给姐姐送去。” “妹妹太客气了,我怎能要妹妹的东西?”唐明薇什么没见过,还稀罕一个商户之女的料子?见这个五妹反应不灵活,怕问多了,几人还以为她变着法子要她东西,便道:“我屋里还要准备,先不陪妹妹了,赶明儿再一起玩儿。” 见她要走,唐明雅便道:“我帮长姐去!” 便也跟着去了。 花厅只余下明彩、明珠三姐妹和各自服侍的丫鬟。 “不知妹妹回来打算住多久?”唐明珠面上淡然的陡然发问。 “我……”唐明瑶小脸一红,赧然道:“我娘说……说让我在京城许个婆家再回。” “果然……” “果然什么?” “没什么,我想妹妹果然可以在京城多呆一段时间,可以陪陪祖母承欢。”唐明珠自知失言,她一年前便已重生,这么久以来,凡事都和上一世吻合,她倒是希望将这一世的命给改了,可冥冥中似乎许多事都有自己的轨迹,所以才贸然问唐明瑶的归期和目的,见果然和上一世相差无几,便忙将话圆了过去。 扫了眼明彩,见她温吞吞的陪在一旁,心里便犯了膈应,也不知她这个妹子怎么没和上一世一样与她们一起漠视唐明瑶,只是如果凡事有迹可循,唐明瑶不出半个月便会回杭州,与她再无瓜葛,便懒得周旋,道:“早起吹了风,便不陪妹妹了,你好生玩着。” 不待回应,便匆匆的走了。 唐明瑶抿了抿唇,见唐明珠背影消失,才看向明彩问:“四姐,你是不是马上也要走?” “为何这么问?” “大家仿佛都不喜欢我?我以为久未回京,姊妹间会有说不完的话,可大家似乎都很忙,没时间搭理我。” 明彩暗暗一叹,谁叫你出生不好?投在老夫人不喜的儿子家里,偏偏母家又是商户,在这个官贵商贱的时代,三婶巴巴的把你送回京找婆家,你还不懂吗?杭州难道没有好男儿?当然不是,她只是希望祖荫福祉,将你许个官家,将来你的儿女才有个好出路。 但这些只是她重活一世的总结,不好多说,便道:“她们许是真的忙,真的没有时间不是吗?我陪着妹妹在府里逛逛,熟悉熟悉,如何?” 唐明瑶点头如捣蒜,这一刻,这个四姐的好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第5章 大宅里的情分 明彩的曾祖曾随先帝开疆辟土,以显赫的功勋被封荣国公,创下了庞大的家业。后祖父承爵,依旧风光一时,只是祖父去世后,唐门这一代的三个儿子却没有继承将门家风,长子唐世林被降爵承袭侯爵,次子唐柏林自幼习武,因善骑射,后入京师各军中唯一的骑兵部队——飞骑军,多年下来,也只是个四品威远将军,与公府旧日荣光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但唐府百年基业,数代累积的家产却非新贵可比,单单公府宅院便跨地数十亩,府中亭台楼榭、奇花异草、假山怪石不胜枚举。 待步行了多个回廊院落,饶是向来活泼好动的唐明瑶也已累的气喘吁吁,拉着明彩道:“好姐姐,家里实在太大了,我们还是回吧。” 明彩自“梦”中醒来,也是多年没有逛过唐府,身边一草一木,在脑海里早已描摹了不知多少回,如今又见,心里说不出的恍然,待明白了唐明瑶意思,便笑道:“就等妹妹开口了,再走下去我的脚底也要长泡了。” “那姐姐怎不早说?” “早说了,回头你又寻思是我不想陪你怎么办?” “哎呀……姐姐笑话我。” “好了好了,可是累了,先喝点茶水,再回老夫人那里,想你住的院子早已收拾妥当。” 明彩示意丫鬟将备好的茶水奉上,便率先坐在廊下,唐明瑶接过,也不试冷热,便囫囵灌了下去,嘴角全是溢出来的茶水,随手擦了把道:“累了方觉得这一碗茶也是琼浆玉液,姐姐也喝点。” 明彩捧盏小啜,抬眼见唐明瑶忽闪着大眼盯着自己,心道虽同为公府小姐,但由于三叔三婶疏于管教,言行举止并没闺阁小姐的仪态,对人也并无二心,单纯的厉害,才这么短时间便从她眼里看出无限的欢喜和信赖。 不免想到前世的自己,也是这么毫无心机,与谁都掏心掏肺,最后被人捏了个女德失教、败坏风华的名声,导致来说媒之人往往无功而返,白白误了光阴,而那时她一心扑在慕容博身上,反而觉得没人娶她是件最好不过的事,直到进入后宫,才悔之晚矣,倘若慕容博也喜欢她,又为何不愿娶她?还把她送上龙床,又安的什么心?临死她才知道,原来慕容博爱的是她姐姐唐明珠,她自始至终都是个傀儡而已。 想到这里,不觉一叹,对后来被排挤的唐明瑶分外心生怜悯。 伸手擦去她下巴上挂着的茶水道:“可仔细些,大姑娘了,既然回来找婆家,言行举止可别再鲁莽了。” 唐明瑶脸上一红,今日回京,与这个四姐相处小半日,便觉着似乎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她自幼离京,与父母在杭州经商,随着家业越来越大,父母在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巴结讨好之人越来越多,又没有兄弟姐妹相伴,哪一个不是将她捧上了天,谁会教她这些?哄了她开心讨了好处就成,猛然听明彩细声叮咛,便觉得这血脉相融的亲情格外让人心暖。 “四姐以后多教教我,弟弟才两岁,那么小丁点的人儿,我也没个说话的,许多都是不懂的。娘说皇城里的人听着诸子百家长大,比常人多了几个心窍,懂的可比我们行商之人多了去了,还让我万不要轻信于人……” 身后丫鬟罗香忍不住狠狠咳了两声,天杀的小姐哟,这话你怎能对四小姐说?比常人多了几个心窍?你这是夸她还是骂她呢?夫人让你不要轻信于人,你这竹筒倒豆子又在胡说什么? 偏唐明瑶不懂罗香暗示,问道:“罗香你是怎么了?吹风了不成?要不要喝点水?” 染翠在一旁早已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彩亦是笑道:“这些话对我说就可以了,其他人面前可不能再说,这是三婶叮嘱你的私房话,可懂了?” 罗香投来个感激的眼神,唐明瑶方醒悟的点点头,“四姐说的我照做便是,我们回吧,也不知我娘和老夫人都念叨些什么了。” 罗香满头黑线,长辈谈话,晚辈要知道做什么?偷眼打量四小姐,见她唇角含笑,并不在意,心下大安,夫人归京前就嘱托她看管好小姐一言一行,幸好今个遇到的是四小姐,否则小姐这八面响锣的性子还真讨不了好。 二人正回老夫人处,边走边说着闲话,还未到迎鹤院,迎面来了两个人。 明彩尚未在意,已听其中一人道:“是三姐儿么,旁边的是老三家的?” 明彩方看向对方,说话的是身穿烟青色常服的大伯唐世林,身旁一人眉目含笑,身着虎纹朝服,雄姿英发,不是别人,正是明彩父亲唐柏林。 “爹!”明彩眸光一动,便起了水色,一头扑向唐柏林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今日怎么出来了?是大好了?外面再热闹,可要仔细着自己。还不和大伯见礼?” 唐世林尚不清楚唐柏林一连串的问号是什么意思,道:“三姐儿怎么了?” “大哥,这是彩姐儿!前些时候病着了,前几日才好。”唐柏林大手摸着明彩发顶,语意轻柔道:“怎么了?几日不见,和爹越发的嗲了?” 怀中的明彩听他一眼就分辨出了自己,又当着大伯面逗她,心里又喜又酸楚,却又咬唇不敢哭出来,她这个不孝女,何止几天没见过亲爹了?她记忆里唐柏林对子女向来娇惯,为人谨小慎微,克己奉公,忠于皇权,最后为了她竟然配合慕容博设计陷害废太子慕容方,并间接逼死了成帝,为了一双女儿,他竟违心做了那么多事,想来最终他的内心定是自责万分,这一辈子,她再也不要父亲做不忠不义之人。 思及此处,明彩恨不得将慕容博凌迟了才好。 一旁唐明瑶此时也已明白过来,忙不迭的跑上来与二人见礼,明彩亦是从唐柏林怀里出来,与唐世林福了福。 “明瑶是吧,你爹怎么没回来?” “回大伯,爹在庄子上可忙了,听说山东水灾,他正与一些商户筹资去救济呢。” 唐世林与唐柏林对视一眼,朝中确实已知道了山东灾情,也剥了银两过去,没想到自家老三竟然还忧国忧民,一个商户还兼济天下,这实在没看出来。 “你爹参与筹资?” “也不尽是,听说朝廷银两批复流程繁琐,又要一级一级发下去,爹和一些大户便先备了粮食和被褥,雇了车队送去。” 唐世林若有所思,明彩见他神情,头有些疼,这个五妹还真是个实心眼,问什么答什么,做好事难道非要亲力亲为?自己侄女大婚也不回来? 说话还真是门技巧,于是道:“三叔还真是分.身有术,忙着救灾,还安排送了好些东西回府,听五妹刚刚说还从杭州买了六个丫鬟,两车绸缎,不几日就送给长姐做嫁妆。” 唐世林闻言一笑,与唐柏林道:“自家兄弟,做什么这么客气?” 唐明瑶闻此方觉说漏了嘴,忙道:“都是爹娘的心意,现下手里产业多了,爹走不开,说等老夫人大寿再回来和大伯赔礼道歉。” 唐世林道:“杭州与京城来回一趟得个把月,你与你娘回来,已是难得,自家人无须客气。”反正礼到人不到也可以。 正说着,一侧传来一道笑声:“这是怎么了?这么大姑娘了,让大伯看笑话不成?还窝在你爹怀里?” 明彩这才发现还黏着唐柏林,忙笑着迎上说话的大江氏,拉着她的手左右晃着道:“母亲,女儿两个都黏!” 大江氏国字脸,下巴微尖,眼明眉浓,看上去是个有福气的,可本就体弱,又自生产二子后落下了月子病,脸色甚是苍白,脂粉也盖不住的苍白。 唐柏林共有三个妻妾,嫡妻大江氏,妾室曹氏和小江氏,虽然小江氏和二姨娘曹氏同为妾室,但是小江氏是大江氏的庶出妹妹,那年大江氏生完次子,身体每况愈下,眼见没有几天日子,江府将小江氏送入门冲喜,也是想着一则如果大江氏殁了,小江氏便会被扶为正妻,江府与唐府还是姻亲之好,二则如果能将江氏晦气冲走,那是最好,没成想大江氏随后果真慢慢恢复了。 又因江氏姐妹二人感情甚笃,身为姨娘的小江氏才得以与嫡母一同抚养一双女儿,唐明彩姐妹二人也如嫡出子女般入学用度,现下因小江氏有了身孕,二人被大江氏亲自管教,跟这个本是姨妈的嫡母关系自然好的没话说。 果然大江氏听她软糯的撒娇,捏了下她的鼻子道:“别带坏了妹妹,快进去吧,今个老太太喊了大家伙一起用膳,可别让她久等。” 说罢又与唐世林见礼,唐世林摆摆手与唐柏林先进了院子。 大江氏又拉着唐明瑶道:“和你四姐逛着还喜欢么?可还记得家里的样子?” 唐明瑶摇了摇头,“好多年,早不记得了,不过对偏院上学和练习骑射的地方还有些印象。” 大江氏莞尔一笑,“瞧你就和你姐姐一样,越是不喜欢的越记得清楚,在偏院上过几天学,练了几次射箭,便忘不了了。” 三人嘻嘻哈哈便进了迎鹤院。 第6章 姐妹间的尊卑 兴许是老夫人见老三媳妇回来,格外开心,又或者是感念这么多年老三的帮衬,将学里几个孙子都招了回来一起用膳。 一时内厅里长辈一桌,不见妾室。外厅里,小辈一桌。 外厅这桌,安排的除了几个姑娘姐妹,还有长房嫡子唐兰崇,庶子唐兴泽,二房嫡子唐明鹤、唐朝庆。 厅内摆着的是一台黄花梨八仙桌,嫡出的加上唐明薇正好四人,丫鬟按四人大小依次安排了一到四席,只唐兰崇已在礼部任职并未回来,位子便挪了一个,余下五个位子正好够剩下的庶出子女落座。 明彩与唐明瑶进入外厅之时,丫鬟刚上好菜,正布餐盘。 因人还未到齐,明彩便同先来的唐明雅和兄弟几人在一旁侯着,同时与唐明瑶引荐众人。 唐明瑶在杭州,每每用膳只她与弟弟二人,此刻饥肠辘辘,见与众人都打了照面,并未在意众人礼仪,见菜已摆好,便当先爬上了桌,明彩拉她已经来不及,见她随手握了双筷子在手里道:“饿死了,今天好好尝尝京城佳肴!” 说罢夹了一筷子芦笋鹅肝便放在了嘴里。 还未落座的几人脸都绿了起来。 明彩暗道不好,已听唐明雅道:“人还没到齐,妹妹就饿成这样了么?”饿死鬼投胎不成? 唐明鹤轻蔑一笑:“哪有这些规矩?”唐门放出去的野鸟,还指望能和家养的一样懂事不成? 唐朝庆咧嘴也笑道:“没想到妹妹和我口味一样?可好吃么?”我还没吃,你就吃了?你算老几? 一旁服侍的大丫鬟极是灵活,见气氛不对,忙道:“少爷小姐快落座吧,别等着菜凉了。” 明彩这才有功夫拉着唐明瑶起身,唐明瑶见众人坐了,才眨巴着眼睛小声问道:“姐姐拉我作甚?” 明彩被众人看着真是有苦难言,只好悄声道:“你裙子没理好!我们等等长姐,人还没到!” 唐明瑶晃着筷子点了点头,见身旁有个空位,坐着的是刚刚见过的二婶家大哥唐明鹤,笑着坐他身边道:“三哥,我坐你旁边成不成?四姐就坐这!” 说着坐下,指了指南边第一个位子。 明彩哀叹,刚刚你坐下就算了,现在又坐了东首一席,幸好唐明薇没到,否则这不是将长姐不放眼里么? 可余下几人,唐明瑶又放了谁在眼里? 唐明鹤眉头皱起,只哑忍着不好说什么,毕竟隔壁长辈就隔了一道珠帘,有什么动静大了那边听的一清二楚,便笑道:“妹妹坐稳了就好。” 唐明雅早已看不惯,她本是二房曹姨娘庶出,凡事被众人压一头,好不容易有个比她小的,身份差不多的,怎不就这个机会摆摆身份,便问:“五妹在杭州坐什么桌子吃饭?” “红木四喜纹桌啊!” “我是问是方桌还是圆桌?”唐明雅有些忍不住。 “也是方桌啊,怎么了二姐?吃饭分那么多桌子做什么?” “难道没人教你东西首是尊席?南北是卑席?你只能坐那?”唐明雅说到最后觉得话里都是气势,纤纤玉指指着北边第八席虚点着,一副长姐做派。 此时明彩脸上也有些不好看,想前世也是同她一起指教唐明瑶,硬是让她一顿饭没吃完便跑了出去,便道:“我和妹妹坐那边去?” 唐明瑶问道:“四姐,这么说,这个是谁坐的?” “自然是长姐的,凭你也配?”唐明雅见珠帘轻动,怕是唐明薇快到了,一脸护着她的巴结之相。 “二姐,你怎么这么说话?长姐位子我让她就好,什么配不配?” “什么让不让,那压根不是你的好不好?” 唐明瑶闻言一张脸涨的通红,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明彩虽不知唐明薇马上要来,但见唐明雅表情已猜到几分,便道:“二姐,五妹毕竟远道而来,也不习惯家里这些,长姐常教育我们兄友弟恭、姊妹和睦,如是她来了,我想也只会笑五妹年幼不懂事,还会多指点她几句,何况长姐本就是个大度的,定不会这么计较。” 唐明雅讥诮一笑:“四妹妹倒是个懂事的,只是再怎么姊妹和睦,也没见过小的爬到大的头上去!这么不知礼节,传出去岂不是笑话公府没有规矩?” 明彩淡淡一笑:“二姐,长姐马上就要嫁入刑部尚书府,听说准姐夫也是排行老大,下面还有幼妹幼弟,倘若长姐如你说的这般计较,传出去不是坏了她贤德的名声?让她怎么在夫家与姑弟相处?” “你……我何时说过会坏了长姐名声?” 此时唐明鹤轻轻咳嗽了两声,唐明雅才气恼的一脸不愉快,她道不是怕和明彩争执,实则大江氏那个病秧子也不知几时就会去了,在那之前,倘若她娘亲曹氏还没将唐柏林的心抓在手里,下一个嫡母便会是明彩娘亲小江氏,如果此时二人矛盾大了,只怕后路也给断了。 恰在此时,唐明薇在丫鬟的服侍下走了进来,一面笑道:“弟、妹几个怎么不先吃呢?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等我作甚?”一面不着痕迹的坐在唐明瑶已经让开了的位子上。 唐明雅吃瘪,不敢反驳,此时见唐明薇进来,苦瘪瘪道:“长姐……瑶姐儿坐你位子了!” 唐明薇早在帘外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道这个蠢货,明彩都将话说的那么明白了,五妹又不是霸着位子不让,你还在说个什么劲,非要拉我下浑水不成? 便笑道:“是吗?四妹五妹愣着作甚,还不坐下吃饭?” 明彩见此,便和唐明瑶在北边坐了下来,唐明雅见长姐一团棉花的将她给堵住了,不好再发作。 唐明薇见位子还空着两个,问道:“怎么二弟和三妹没来?” 唐朝庆平日里也是比较活跃的,听长姐问,便打趣将刚刚的不愉快抛开道:“长姐有所不知,最近二哥和三妹两个大冰坨子,好的像一块冰坨子一样。” 唐明鹤亦是笑道:“估计在密谋什么拯救苍生的大事,要避开我们呢!” 正说着,便见唐兴泽和唐明珠一同走了过来,众人皆是一笑。 见二人落座后诧异的表情,唐明薇掩去笑意问:“二弟和三弟马上要参加会试了吧?” “是,长姐大婚前几日便是会试时间了。”唐明鹤笑道。 “准备的怎样了?” 唐明鹤正待答话,唐朝庆插嘴道:“还能怎样,听天由命呗!” 唐明鹤做势就要打他,唐明薇忙制止笑道:“府中还是祖父那辈出了进士,你俩这次可得为唐府争光,不要让人小瞧了去!” 唐明薇这话也不无对家族兴旺的担忧,她父亲唐世林承爵,她弟弟唐兰崇虽不见得能承袭爵位,但因着唐世林的关系,已进入礼部任职,二叔唐柏林一介武官,尚且只是个四品,还未进入朝中权臣之列,如果剩下几个弟弟还不能振兴家族,她这一辈之后,万一削了爵位,于家族而言,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于她个人而言,如果没有娘家殷厚的底子,她在婆家腰杆子也直不起来。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微微怔了怔。几人不论嫡庶,好歹算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只是如若朝中无人,后辈前途堪忧。 明彩低头勾起嘴角不可察觉一笑,抬头朝唐兴泽看去,见他温文尔雅、清秀的眉眼,冷冰冰的一副默然神态,想这个马上的会试会元,未来的状元郎,也有这幅做低附小的状态。 却听唐明薇对唐明鹤又道:“三弟,你向来功课做的好,唐府指望可都在你身上了。” 明彩心下一凛,果然见唐兴泽放在桌子上的手紧了紧,一侧唐明珠从唐明雅身旁夹了筷翡翠猪手,微不可查的放在唐兴泽面前的碟子里,道:“长姐,我饿了能先吃吗?” 唐明薇本是拉拢唐明鹤,自然忽视了唐兴泽的情绪,他们本是一个父亲,她又是嫡出,也没听过唐兴泽如何的出众,想他一个庶子,将来娶妻入朝,还不得看她母亲眼色?见唐明珠似乎护着他,心里轻蔑一笑,嘴上道:“瞧我,一说话都忘了,大家快吃吧。”看来果然不出大家所说,这二人感情还真是好的很,也不知以前并无过多交集的隔房兄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近?只是那有什么用,同样的庶出子女,好破了天,也撑不起多大的风浪,怎可和她们嫡出的相比? 唐兴泽感激的看了一样唐明珠,低头将眼中的一抹狠厉掩下。 丫鬟早已给众人布好了菜,众人纷纷动起了筷子。 明彩见状,心里也起了波澜,缘何唐明珠好像哪里变了,本是与谁都不交好的性子,怎么那么巧与这个未来的状元郎相处甚佳? 讶异着吃了口菜,一旁唐明瑶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见几个哥哥姐姐说的她也插不进嘴,现下才边吃边说笑道:“两个哥哥将来可都是大人物,我可得好好巴结巴结。” 唐明薇闻言脸上便不好看了,难道说她刚刚说的那一嘴,巴结笼络的意味那么明显? 唐明雅最是会对唐明薇察言观色,听罢用筷子敲了敲桌子道:“寝不言食不语!” 唐明瑶噘了噘嘴,对明彩看了看,明彩对她摇了摇头。 不管如何,唐明瑶好歹第一顿饭没有跑出去不是? 第7章 送明薇的礼物 是夜,明彩去见过了刚刚有了妊娠反应的小江氏,便回了紫云苑西首,因近日才大好,日里又陪着唐明瑶逛得累了,早早在染翠和红玉的伺候下安睡了。 翌日一早,与众姐妹在老夫人处问安,明彩见唐明瑶眼下一片微肿,待出了迎鹤院,才找机会问道:“夜里没睡好还是怎么了?” 唐明瑶打着呵欠摇了摇手,一旁罗香道:“多年没有回府,我们夫人昨个夜里伺候老夫人睡去了,小姐一个人在房里,睡的不踏实。” “认床了吧?要不回去再睡会?” 唐明瑶闻言摇了摇头含糊道:“夜里蜡烛一直噼里啪啦,没有夜明珠照着睡的踏实。” 罗香咽了口吐沫,歉意道:“我们小姐还没睡醒,四小姐别在意。” 明彩压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倒是刚出来的唐明雅讥笑了一声,她今年十四出头,像极了她二姨娘曹氏,鹅蛋脸、细长的凤眼,皮肤白皙,穿了件低领的襦裙,外面罩了件绯色点花的衫子,年岁不大,却已经出落的丰乳肥臀,眉眼里如不是依旧有些稚嫩,倒有几分媚眼如丝之态,她见二人立在路中间,嗔道:“我说两姐儿蹲在路中间拦着做什么?没睡好难道还在路中间睡不成?”有道好狗不挡路不是么? 唐明瑶打眼看她,她平日里养的娇惯,并没与人勾心斗角过,昨天下午将饭桌上发生的事情同安氏说了一遍,还当有趣,本没有放在心上。安氏是何等角色?与唐老三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最懂的便是人心,虽原来就做好了自家女儿不太容易融入家族姐妹之间的准备,却没想到刚回来便吃了亏,不知礼节这话说小了只是门户里的事,说大了以后谁敢娶?也亏明彩在旁帮衬,大事化小了去,心里便有了计较。 她本存了心思回来给唐明瑶说婆家,却也不是两个嫂嫂眼里鲁莽无知的妇孺,见她原来的安排果然应了验,便对唐明瑶又嘱咐了一遍应注意的细枝末节,又提点她只管与明彩交好,其他人只管客气,可以不放在心上。 于是明瑶便没理唐明雅,只让了让,明彩见她脸上不好看,问道:“要不妹妹再回房休息会?” 明瑶摇头道:“不要不要,大好的光阴全在床上,浪费了可惜,反正以后回杭州有的是时间睡,不如我们去街上转转如何?” 明彩脸上寻思,出府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走开一步的唐明雅轻嗤一声,扭着便走开了。 此时唐明珠与唐兴泽也依次出了院门,唐明瑶想她二人是双生姐妹,也并未与她为难,便迎上道:“三姐,我们和四姐一同去逛街如何?” 唐明珠嘴角抽了抽,让她和唐明彩去逛街?省省吧,上辈子她们本就是对头姐妹,这辈子她好不容易重生,已与唐明彩保持适当的距离,只要唐明彩不犯她,她便懒得理她,否则以她城府,捏死她还不是捏死个蚂蚱?何况她有远大目标和执念,怎会和这些女孩子家家浪费时间?便道:“刚刚和二哥说好去练字,没时间去。” 说罢便和唐兴泽也走了开去。 明彩讶异的问唐明瑶:“她刚刚说什么?” “说和二哥练字没时间!”唐明瑶嘟着嘴道。 “练字?”轮到明彩嘴角抽了抽,她这个姐姐一辈子像男人一样舞刀弄枪、骑马射箭,虽人称冰美人,但何曾见过冰美人安下心练字? 一旁染翠也笑道:“许是三小姐去岁落水转了性子,不再一个人在偏院打马练剑,倒是和二少爷一起,时常写些字了。” 明彩只好掩饰下心里的惊讶,罢了罢了,唐明珠如此换了心性,她暗里筹划的报仇一事,总不能无风起浪,只暗暗道,她唐明珠若再利用冒犯她,她定睚眦必报! 这时才发现,唐明瑶在她主仆说话的功夫已跑回了迎鹤院。 不出一时,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便陪着唐明瑶出了院门,边道:“老夫人说了,四小姐和五小姐出去可以,丫鬟和侍卫可得跟好了。” 唐明瑶朝明彩眨了眨眼,明彩才明白她的意思,回了一个真有你的眼神。 上京城最闻名的便是朱雀大道,沿街全是勋贵高官的宅邸,溜个弯,遇到的如不是王孙世子,便是公府小姐,只这样的街道委实没什么逛头。 府里引路的小厮当然了解两位小姐的心性,领着去了另一条繁华大道。 不同朱雀大道因朝臣占据而显得气派森严,南街因着京畿的繁荣被各国的商户占据,宽敞的青石街边,酒肆茶馆、银号当铺等各类商号鳞次栉比,更添许多的亲民之气。 明彩与唐明瑶二人在仆妇侍从的簇拥下,专捡些出售各类珍玩的小铺子挑拣。 如此一个多时辰,唐明瑶玩的兴致勃勃,各色新奇玩意买了两大框子,倒是没见了打呵欠犯困。 明彩觉得她的不做作甚为可爱。 二人沿着街边走着,前方十字路口,一家名为如意金饰的商号门前人流出出进进,似乎生意很好。 明彩心念一动,与身后染翠道:“再过几日,便是长姐大婚,我缝的那海棠鸳鸯彩履,似乎针脚太稀疏了些,不如再去买个什么,添个彩头如何?” 染翠轻声道:“总归是小姐心意,如果小姐觉得必要,我想大小姐也是不嫌礼重的。” 明彩微微一笑,唐明薇嫡出的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只是以后嫁入尚书府,二人来往便没在娘家这么方便了,她昨日与唐明雅一席话,一则是因为将来准姐夫李渤在朝中影响力极大,二则也是真心为唐明瑶开脱,既然高帽子给唐明薇戴了,她也欣然领了,便是吃她这套,于是拉着唐明瑶便进了如意金饰。 如意金饰门脸不过一丈五,里间却是不小,宽约两丈出头,深有三丈,里边还有伙计操做镶、嵌、打的空间。 铺子里两面各一排展示柜子,斜格子里躺着各种笄,簪,钗,擿,发簪、步摇、佩玉、扳指、耳环,珍珠玛瑙等各种首饰,看上去并非太过贵重的,贵重的也不会放在明面上,只是许多样式精巧,打造的栩栩可爱。 中间还有半人多高的立柜,摆的是一些时下流行的胭脂水粉。 唐明瑶家里本就有许多类似铺子,并没多大兴致去看,但好歹是明彩拉着进的,便在旁边提着兴致陪着。 饰品店里三三两两的女人,分成一堆堆儿围在一起,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有伙计看两人穿着佩戴,早已满面笑意的迎了上来,舔着脸道:“两位小姐里边请,需要点什么?点翠头面、水钻头面,上好的扑粉口脂,送人自用,应有尽有!” 明彩闻言,想到唐明薇爱戴珠钗,便问:“送人大婚,什么发钗比较好?” 伙计忙迎了两人到一截柜子前,道:“款式都在这里。”又低声道:“这些是银里的,上好的在里面,小姐先看看款。” 此时另一边许是忙不开,伙计忙与明彩告了声歉,便跑了过去。 “妹妹,你来看看,我想送一枚簪子给长姐,你觉着哪个好?” 唐明瑶俯身朝格子里看去,见各色喜庆讨彩的瑞纹钗一眼望去数十多种,便道:“姐姐,我觉着长姐大婚,寓意好的才行,这蝙蝠爬在铜钱的钗头说的是福在眼前,云纹蝙蝠的是说幸福绵延无边,这个竹叶上五朵梅花的是说花开五福,哟!这还有彩凤合鸣、白头富贵、喜鹊登眉,太多了,你随便选个应景的都可以。” 明彩笑道:“原来妹妹是个行家!”见她年龄不大,这些商号里的钗头寓意随口便来,想也并非毫无所长,起码说明三叔三婶已经教她开始浸.淫商场。 唐明瑶并不觉得明彩在夸她,这些她早耳熟能详,正待再说,忽闻明彩问道:“妹妹,不知三个葫芦,下缀了翡翠豆儿的是什么寓意?” “葫芦本就代表了多福多寿,又袭传了多子之意,加上翡翠豆儿,不就是多子多禄多福多寿?”唐明瑶说到这,抬头喜道:“姐姐,这钗子在哪?不就是你要选的给长姐最好的钗子吗?我怎没看到?” 明彩笑着指了指柜子上一面青帕里,三个碧玉葫芦头的金钗,道:“呶,在那呢?” 唐明瑶顺势拿在手里,道:“这个真是极好的,做工精巧,可惜了材质只是一般玉质,并非太过昂贵,不过姐姐送给长姐的是图个彩头寓意,可不是正好?” 明彩点了点头,也是甚为喜欢,暗里觉得材质一般,定然不会贵到哪去,她每月私用仅二十两银子,贵了还买不起的。 染翠见状,知道是定了下来,便转身喊伙计结账。 谁知此时,一旁一道尖利清脆的声音道:“谁拿了我的钗子?” 第8章 霸气的明瑶 闻声,明彩和唐明瑶均对说话的方向看去。 一个着了碧色杭锦衫子,内里衬着一腰墨绿绸绫裙,腰间系着浅黄色丝绦,肩上还挽着同色披帛的瘦脸少女,正瞪着亮闪闪的明眸看着二人。 “你们拿我钗子做什么?”见二人不说话,碧衣女子一脸愤怒的问。 “搁在台子上,并不知是你的……”明彩以为是她放在那儿的,不好意思道。 此时一旁唐明瑶却知道,这没包上还搁在台子上的,定是还未出售,便道:“你说你的便你的?你买了的票据在哪?” 碧衣女子被问住,便大着嗓门嚷道:“我先看到便是我的,只转头看别的功夫,就被猫儿鼠儿掏了,还不还我,别脏了我的东西!” 明彩此时也懂了,原来这还是商号里的东西,便拉着唐明瑶,示意她别说话,虽心里不大高兴,但想这世上什么人没有?秉着凡事以和为贵的原则道:“这位小姐,我是真心喜欢这个钗子,想送给人大婚用,不如让给我如何?” “你送人管我屁事?”碧衣女子一脸不高兴,这皇城什么时候她看上的东西别人还能拿去,就是摔了扔了也忍不下这口气! 明彩见这人油盐不进,虽穿着华丽,一开口却这么粗鲁,便也恼了。 此时,染翠已将伙计带了过来,明彩想了想打算不理这人,与伙计道:“这枚钗子我要了,麻烦将我包起来。多少银子?” “回这位小姐,四十五两!”伙计道。 唐明瑶正待将钗子递给伙计,一旁碧衣女子飞快插入二人中间道:“什么意思,你们是聋了不成?这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帮我包起来!”明彩好歹入宫四年,浑身的气势也不是盖的,也并不想同这少女一般见识。 谁知碧衣女子见她如此无视自己,心里更为上火,对身后丫鬟道:“银枝,拿五十两,这钗子我要定了!”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我姐姐与你协商你骂人,要了钗子你莫名加价,怎么还有你这种人?”唐明瑶为明彩辩说。 明彩见此,摇了摇头,怕这事是不会善了了,于是问伙计:“这钗子还有没有一模一样的?” 伙计摇了摇头,也甚是为难,平日里不是没遇到这种客人,便道:“要不,哪位小姐的缓缓再要?重新定做一支也就二十天左右就可以!” “不行!”三人异口同声! 唐明薇大婚也就十天左右,怎么等得了? 碧衣女子自然不会让看上眼的拱手让人,神色语气片刻不让步,“五十两,快给本小姐包起来!” “六十两!”明彩还未发话,唐明瑶已上前一步,喊道! “七十两!” “八十两!” “九十两!” “一百两!” …… “四百五十两!” “四百六十两!” 一时间你加价我加价,二人寸步不让。 明彩头都快被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给吵大了,此时店内十几个顾客全被二女的尖声加价引了过来,门外更是围了一圈看好戏的人。 染翠拉了拉明彩,道:“小姐,我就带了一百两银票,再加下去,可不得……”说罢用手扫了扫脸,做了个丢人的动作。 明彩无奈笑道:“可不是,可是怎么打断她?随她玩儿吧,大不了不要了,回头遛了就是,反正没人知道咱是唐公府的!” 染翠咽了吐沫,小姐你可以啊!我怎么没想到? 一旁唐明瑶丫鬟罗香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见明彩主仆耳语,才反应过来,亲娘哟!一个没留神,自家小姐又闯祸了! 连忙拉着唐明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此时二人已将四十五两的钗子吵到了七百三十两! 碧衣女子见对方丫鬟制止,只当她兜里银子不够,脸上甚为得意,还没遇到过她要的东西被抢的道理! 旁边一圈人也尽数觉得有意思,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开了。 “这个碧衣小姐是哪家的?好大的派头!” “你连她都不知道?不就是赵相最小的孙女赵碧儿吗?” “你是说赵相的小孙女?就是那个德妃娘娘的侄女,武王的表妹!?” “可不就是她了,否则谁这么大气势?” “看来那个穿粉衣和黄衣的小姐算遇到人物了,真是有眼无珠,怎和她杠上了,可不得吃亏?” 赵碧儿听着身边悄声议论,脸上愈发得意,她可没听出来那些人惧她,还以为全是称赞,神采奕奕的对伙计道:“给本小姐找个楠木或者黄花梨的锦盒装起来吧,今个来了这么多人,可算给你们铺子长脸了吧?” 那伙计拿着葫芦头钗子,一脸奉承的退下了。 唐明瑶颠了颠脚,冲罗香道:“你拉我作甚,这不是灭自己威风长她人志气?” 罗香忙低头做小状。 明彩此刻心里全是歉意,竟然让比自己小的妹妹出头,忙对唐明瑶道:“算了,我们去别家看看吧,兴许还有别的?妹妹别与她一般见识,吵恼了自己太不划来。” 唐明瑶知明彩是打心眼喜欢那枚钗子,见她此时还宽解她,心思一转,道:“哼!我去找老板说道说道!” 明彩一个没拉住,便见唐明瑶推开众人钻了出去,罗香喊了声“哎哟,我的亲娘,可别……”便也跟了出去。 赵碧儿见状,对明彩嘲笑道:“这年头,谁手里有银子谁说话算数,还妄想土鸡和凤凰抢食,简直笑话!” 明彩对于一个花了冤枉银子还觉得占了大便宜的蠢货实在没有同情心,便道:“那这位小姐,这枚钗子你可得收好了,价值近千两的一枚钗子,抵的过普通老百姓全家一辈子的吃食!听说你是官家小姐,也不知你这大手大脚花的银子从何处而来?” 众人里有平头百姓,听明彩一席话,便悄悄算了笔帐,一两银子是一千文,此时一石米五十文,七百三十两就是…… 天哪!随便一个相府小姐就这么阔绰,府里岂不是金银成山? 有人瞬间就怨念上了,道:“吃的是皇粮,花的是民脂民膏!还真是气派!” “就是,一个官家哪来那么多银子,定不是正路来的银两!” 此时伙计包了钗子已走了过来,道:“赵小姐,那边付款!” 赵碧儿被众人质疑,甚感气氛,却又说不出银子的来历,只好让丫鬟先走出去付款,拿了东西走了再说。 正扒拉开面前的人群,听人群外一道敦厚的声音道:“等等!” 人群散开,如意金饰的鹤发老板走了进来,拱手道:“不好意思,赵小姐,这枚金钗不能卖给你了!” 赵碧儿瞪大双眼,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我花七百三十两买你一枚破钗,你还不给?你这老板脑子进水了不成?” 鹤发老板被骂,脸上却少有的淡然春意,笑道:“实在不好意思,老朽这间铺子已是这位小姐的了!”说罢指着身后的人。 明彩几乎觉得看错了,怎么会?鹤发老板后面走出的不是唐明瑶是谁? 见明彩看她,唐明瑶俏皮的眨了眨眼,转而对赵碧儿一脸正色道:“不好意思,这间铺子是我姐姐的了,这里不欢迎你!” 众人皆是大惊,赵碧儿脸更是成了猪肝色,愤怒道:“你胡说什么!” 唐明瑶轻蔑一笑,抖开一张黄纸:“你看好了,这是买卖协议,不日成交,血色手印可认得?” 赵碧儿盯着墨色的几行字,以及所写的成交金额,一时瞠目结舌。 唐明瑶转头对刚刚服侍的伙计道:“黄四,送客!剩下的各位顾客,今日我姐姐接手这间铺子,南来的北往的,凡是进店买首饰脂粉的,我担保各让两分利,欢迎采买!” 众人一片哗然,待明白了意思,纷纷雀跃起来,对赵碧儿嘲笑指点之声此起彼伏。 赵碧儿见唐明瑶一张天真笑脸,又看看四周均是数落嘲笑之人,羞的满面通红,她堂堂赵相之后,何曾丢过这样的人? 随即冷笑一声,正想抽出腰间的长鞭撒泼,身后两名丫鬟早已看出不对,见再呆不下去只会越来越难看,便将赵碧儿拖着匆匆出了铺子。 明彩依然怔住,她虽前世知道三叔创下的家业外传富可敌国,可却不知唐明瑶瞬息之间已将一间铺子异手,并堵住了悠悠之口,让人真是兢惧万分。 唐明瑶见众人散开,跑到明彩面前道:“终于出了这口恶气!相府小姐是吧,有什么了不起!” 身后罗香一手捂脸,天杀的,回去指不定又要被夫人打板子,这都是第几回了! 又听唐明瑶道:“姐姐,我与你再见如故,这间如意金饰当我给你的见面礼,可惊喜么?” 明彩嘴角抽了抽,真是又惊又喜!可你告诉我,四十五两的钗子而已,你这样大手笔真的好么?只好艰涩道:“可是妹妹,你这样……三婶会不会怪罪,再说我不要这个铺子!” 唐明瑶委屈的噘嘴道:“好姐姐,我其他一无所长,唯一的也便是有些钱了!你如果不接受,就是不待见我!” 听唐明瑶软糯的语气,明彩简直冷汗淋漓,什么叫唯一的便是有些钱了?这话除了你这个鲁莽要强的小妞,谁会信口就说?谁又有底气说? 一旁鹤发老板见此,也已明白了大概,这间铺子确实挣钱不假,但他上了年岁,家务事繁多,早已想卸下负担回乡与儿孙同乐,今日尽然有人主动出了大价钱盘了他的铺子,岂不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于是笑眯眯上前奉迎道:“两位小姐,既然血手印已按,我们去内间谈谈盘店具体事宜如何?” 第9章 安氏的心思 明彩见事成定局,不好再说什么,一切只好等回府与安氏坦白再做打算,便与鹤发老板同唐明瑶一起进了内间洽谈。 罗香是唐明瑶大丫鬟,虽被唐明瑶带的粗心顽劣些,主仆二人都似乎脑仁里缺个把门的,好在被安氏早已调.教的妥当,对盘铺子更是司空见惯,所以待谈定了事宜,罗香便拉着染翠,一起与鹤发老板去了外间盘账、盘货。 明彩见内间只剩两人,将围屏拉上道:“好妹妹,你和姐姐说说,怎你一面之词,那精怪的老板便同意了将铺子转给你?他又从来不认识你!” 唐明瑶神秘兮兮一笑,贴近明彩道:“姐姐可别在外说哦,给你看这个!” 说罢唐明瑶自怀里摸出一块圆形玉佩,玉质并非怎么出众,只是玉佩中间镂空雕刻了一枚弯月,弯月下一排如意云纹,云纹上又刻有细小的爪印,只是太小,看不真切。弯月背后,刻有一把小刀,上书遥月二字。 “这是什么?” “姐姐有所不知,但凡上得了台面的商贾富贵,莫不认识这枚遥月钱庄的股东玉佩。” “遥月钱庄?大明全国各地分布最广的地下钱庄?” “嘘!姐姐那么大声作甚?何况并不是最大的呀!” 明彩赶紧闭嘴,这个遥月钱庄似乎是她入宫后才霸占全国各处的地下钱庄,成为首屈一指,与朝廷抗衡的最大钱币通消市场。只是唐明瑶怎会有这枚玉佩?难道后来三叔富可敌国,是因了这个钱庄? 只是怎么一直没听过三叔涉及钱庄这件事? 唐明瑶见她神色充满好奇,便小声道:“实不相瞒,我爹是这个钱庄的股东,只是地下钱庄并非官方所管辖,爹的身份只是一般商人。” “这么说三叔岂不是现在已经富可敌国?” 唐明瑶咧嘴一笑:“姐姐!什么富可敌国,这钱庄我爹只是个小股东,背后的人物大有来头,那人才是富可敌国!” “那人是谁?也是你们杭州城的大户?” 唐明瑶摇了摇头,叹道:“说句实话,这人我爹也没见过,来往行事都是有专门的人联络,甚为神秘!” “不会是什么老态龙钟的耄耋老人吧,出行不便所以才专门安排了线人?” “哈!姐姐和我所料差不多,想不是个丑八怪就是个残疾,否则这么大庄子,那么多钱怎放心让别人打理?还不是手脚不便?” 明彩闻言点了点头,没想到三叔如今便已涉猎钱庄,整个唐府还当他借着外祖福祉,在杭州城小打小闹,那些传出来多么有钱的风声,还当他们是借风起势、以讹传讹,不想人不可貌相,整个唐府还被蒙在鼓里,难怪后来三叔因了唐明瑶被家族兄弟姐妹欺负,又不管她的婚事,与唐府断了联系,可见也并非一心依靠公府的官势。 而唐明瑶这个初生牛犊,得以被鹤发老板信任,原来都是这枚小小玉牌的功劳? 明彩盯着手中的玉佩,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唐明瑶虽回京在兄弟姐妹面前吃瘪,那是因为自小疏于管教,更抱着这些血亲会同她一样渴望接纳对方的心思,却不知人心隔肚皮,她的那些善良变成了好欺,昨日安氏一番教导,她才颇懂了些在许多人眼里,商贱庶贱的道理。 只是钱财一物,她向来没什么概念,便也只在这方面气势颇足。想了想又道:“昨天我和大伯说我爹与一些商户,出钱出物发往山东灾区,也是那个幕后大股东的意思,你说会不会他就是山东人?” 明彩闻言摇了摇头,“这些有钱人心里想什么,我又怎么知道?”不过看上去,拥有地下钱庄的也不见得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如此,到了午后,如意金饰的账款货物总算盘了清楚,明彩与唐明瑶在外吃了午膳,便打算与鹤发老板告辞,顺便将账本带走。 两人方一进店,珠钗柜台前一道黝黑的身影吸引了几人的注意,染翠当先叫道:“瘦猴儿,你怎么在这里?” 桑奇闻声吓了一跳,黝黑的脸上写满赧然,他抓了抓头,道:“那个……妹妹怎么也在这?” “嘿!我先问你的,你问我们小姐做什么?” “哦……我……听说今日这里首饰珠粉八折,我队里哥们托我给他媳妇买个钗子。” “那可看好了?”明彩走上前,见是她们之前看过的那柜子瑞纹钗,虽有心想给他便宜些,但想到不是他自己要买,盘店的事更不好让外人知道,便道:“这是我三叔家的五妹,才从杭州回来,你可还记得?” “难道是明瑶妹妹?”桑奇定眼看了看,笑道:“小时候记得你爬李子树差点摔下来,还是我接的呢!只是这么多年,怎还是这么瘦瘦的?” 唐明瑶早在一旁笑弯了腰,“我瘦什么瘦?刚刚染翠喊那一嗓子瘦猴儿,我说京城怎么那么多瘦猴儿,原来还是唐公府的那只。” 几人闻言均是面上一乐。 这段插曲便这么轻松的过去了,罗香暗里拿了账本,便示意明彩等人回府,明彩与桑奇道她们也是瞎逛逛,便先告辞走了,临出门,见桑奇还在柜台前挑着,手里拿着的似乎是一枚花开五福的钗子,只是各自有事,也并未放在心上。 如此回了公府,又一起在老夫人处吃了晚膳,按下如意金饰铺子的事不谈,众人面上亦是其乐融融。 到了夜间,明彩服侍了小江氏用膳,与染翠回紫云苑的路上,还是拐进了安氏所在的院子。 见明彩进门,安氏倒并无意外,只唐明瑶昨夜没睡好,早已在里间睡了下来,明彩见屋内挂着的数十枚夜明珠,确实好过摇曳的烛火,心里对唐明瑶的率性而为又有了新的认识。 安氏命人悄悄关了槅扇,与明彩到了次第间,待坐下着人奉了茶水进来,才状若无意道:“这丫头,这几年非要夜明珠照着才睡下,昨个东西未清理出来,她还一宿没有安眠,被我和你三叔惯的没法儿。” 明彩面上淡淡笑道:“五妹被三叔三婶这么宠着,自然是她的福气。” 安氏虽言辞清浅,但夜明珠照眠,除了富甲一方的,便是皇室公主妃子也难得的待遇,她早已在晚间,听了罗香将白日里唐明瑶又犯浑的事说了,本来虽让自家女儿与她亲近,却也没想着这一转眼几万两便摔了出去,故意这么一说,便是想看看这丫头,是不是怕唐明瑶毁约,巴着来讨好处应承诺来了。 于是又道:“不知四侄女夜里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我还得去伺候老太太睡觉,不如长话短说?” 明彩知她误会,便将日里与赵碧儿争执一事三言两语说了出来,末了,恳切道:“三婶,侄女实不知妹妹走开是为了与那老板买铺子,倘若如此,侄女就是捆也给她捆了回来。” 安氏面上一笑,然后呢?天上掉这么大馅饼,可不够你开心的了?接下来是不是阳奉阴违,索要铺子来了? 果然,听明彩又道:“如意金饰在南街街头,人客密集,地理位置又好,应是个能赚钱的铺子。” 然后呢?安氏等着明彩继续说。 明彩小啜了口茶,抬眼看着安氏道:“三婶,我知你心里有误会,然我早先并不知妹妹有随手就买一个铺子的能耐,也委实没有想过撺掇她,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妹妹年幼,一席话做不得真。” 安氏眸光一动,道:“侄女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侄女意思是,三叔三婶垂老后,定然还是要回京,你们又是商人,自古商家遍地开花也是常有的事,不如趁房契地契还没更名之前,三婶将这间铺子登在你的名下,权当京城开枝散叶的一处产业如何?” 安氏阅人无数,听明彩说的极是诚恳,面上毫无艳羡媚态,又端的庄重稳妥,清亮的眸子如一池无波潭水,一眼望去,丝毫没有将铺子据为己有的心思,细想下,反而显得她这个婶婶太小气了。 自古宅院里的女人,谁不知钱的好? 如果明彩不过来催说,依唐明瑶性子,还不是会将铺子拱手想送?如真有将铺子视为囊中之物的心机,定不会巴巴的来这一趟,就等唐明瑶送上门就好。 如此安氏挥手一笑道:“四姑娘的心婶婶且领了,只是这铺子是你姊妹二人之间的事,哪有婶婶插手的道理?如你觉得贵重,将来多提点提点瑶姐儿那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就好。” 见三婶心念陡转,明彩面露为难,她本是庶出,压根没有学过如何打理铺子的好吗?唐府手里的产业,除了大江氏名下的,便都在大娘钱氏的手里,她怎会让这些庶出子女沾手? “三婶……这份礼却是太过贵重了,侄女真的承接不起、何况侄女压根不懂……” “唉……休要说了,颂琴,你过来!”安氏哪会不懂她眉眼里的尴尬,指着身后一名头戴银质头面,身穿红罗衫子青色灯笼裤的一等丫鬟道:“以后你就是四小姐的人了,你家小姐送她的那间铺子以后你去打理,凡是进货采买都从杭州家里来,每月账本中旬准时报给四小姐,可清楚了?” 颂琴极是恭顺的道了声“是,”又来同明彩见礼,明彩受宠若惊,站起身对安氏道:“三婶,实在使不得,得了铺子还要你的贴身人,侄女何德何能?” 安氏摆了摆手,淡然一笑,“自家人无须见外,只是三婶可没那么多铺子送,外面可不要提了,可好?如你觉得贵重,权当三婶未来送你的嫁妆吧。” 明彩极是不好意思,见推脱不得,忙点头应是,心里却没多大欢喜,这份意外之财也太过贵重了,贵重的让人望之生畏。 安氏见她并非上赶着那么得意,心里倒有几分安慰,她也存了自己的心思,这样将瑶姐儿丢在京城,起码也有个实心实意照应的人了,又则对比自家丫头凡事问个究竟的性格,心里对稳妥的明彩便多了几分欢喜。 第10章 残酷的嫡庶之分 如此,明彩便恭敬的收了唐明瑶的这份大礼,不几日,房契地契便更了明彩的名,被染翠锁在了箱底之事暂且不提。 明彩暗自喟叹,这一世,与“梦里”竟是大不一样了。 这日,已是四月初五,距离唐明薇大婚之日仅三日之遥,唐公府这一代嫡出长女出嫁,不单是唐府大事,因着与邢部尚书之子李渤好事临近,在京城官员间更是传作美谈。 此时的唐公府中,花团锦簇,人人忙得不得停歇,生怕有什么怠慢了下来,从上到下,纷纷忙成一团。 而在迎来送往各家女眷之后,最闲的便是准娘子唐明薇,这天在给老夫人与钱氏问安后,她又将大红的吉服铺在榻上,立在一旁,潋滟晴方的盯着,恍惚觉得这身灼灼明媚的大红,那么的不真实,心里出嫁的欣喜,和对未来的那么一丝忐忑,在心里扭成细腻绵长的一片。 也就在这时,丫鬟来报,说四小姐来了,唐明薇眸光跳跃,知是出阁前姊妹间的小仪式,便从围屏后走了出来。 迎面见明彩偕着染翠跨进了正厅,那娇小玲珑的身姿宛若天边一道丽阳,在晌午并不明朗的天色里射向房里,突然就心生了一股这个妹妹如若再过两年,该是怎样的标志可人的念头,只可惜了庶出的身份…… 想着忙踩着莲步迎上,笑道:“妹妹来了!” 明彩上前拉着唐明薇的手,想起入宫的那段日子,温声道:“还能在家里歇三夜,姐姐可紧张么?” 唐明薇听比,人人都来给她送福,讨她欢心,还并没人如明彩这样关心她心里在想什么,随着婚期到来,她似乎成了世上最幸福而脆弱的人,因这一句话,无端眼里便有了水色,面上还是笑道:“怎么说,往后出嫁了可不能这么自由了,夫纲日常,哪能像闺阁这样肆意?多少有点的。” 明彩感同身受,道:“好在姐夫府上和咱们家就隔了两条街,往后走动也是方便的。” 唐明薇点点头,眸光闪了闪,并未说话,明彩知道她恐怕是有些不舍,便拍了拍她的手,“姐姐如不嫌弃,将来不方便,我常去看看姐姐就是。马上要做新娘子了,皱眉可不好看,被姐夫家看到,还以为姐姐没他们那般高兴呢!” 本是玩笑话,唐明薇却双手一握,低眉道:“谢妹妹关心,又怎会嫌弃你,妹妹常去看我才好。”怕又牵扯出什么,见染翠抱着的托盘里摆着的海棠鸳鸯彩履,扬眉笑道:“送我的么?这颜色和寓意可是深得我心,玉堂富贵、同心白首,谢谢妹妹如此贴心。”便让丫鬟接过托盘。 明彩含笑,又从袖子中抽出一枚锦盒,边打开道:“姐姐,我针线活儿比不上你,可别笑话,前几日访了个钗子,还望你喜欢,听说三个葫芦头儿并翡翠豆儿,寓意多子多福多禄多寿,妹妹的心意可全在这八个字了。” 伸手接过玉钗,唐明薇瞧着这精致的做工,又因这八个字的寓意,面上一红,心里虽说不上多么喜欢,面上还是欢欢喜喜的收了,,又想到了什么,笑道:“难得你和三妹这次一心,就是怎没一起过来,早间她送了合欢袜和一枚花开五福的簪子,瞧着是一家号里出来的。” 明彩闻言心里突冒了个念头,道:“姐姐送的合欢袜还不好意思给我看,说是针脚不好,趁这功夫,长姐就赏我看看。” 唐明薇知她姐妹素来并非那么亲近,怕是又要寻了话去说,便也不在意,让丫鬟将另一个托盘捧了出来。 见着托盘里摆放的一双红色棉袜,上绣了简单的合欢花样,瞧这简单无比的绣活儿,果然是唐明珠未假手于人的证明。 将合欢袜拿起,露出了下面青布包裹的花开五福簪子,细长的竹叶上五朵盛放的红梅,不正是如意金饰里桑奇拿的那枚么? 染翠与明彩对视一眼,压下心头的惊讶,便又笑着与唐明薇说了好一阵闲话,临去了,唐明薇将人送到门口,道:“对了,你和三妹一同送嫁的吉服,已让三妹带回了你的住处,回头她定会给你送去,如试了不合身,赶紧告诉母亲身边的妈妈,好马上改了。” 明彩心念一动,又想到了一事,但没再说什么,领着染翠便退下了。 唐明薇方一回屋,身边贴身丫鬟道:“小姐不几日就要出嫁了,怎突然对四小姐如此和善?我瞧着她送的珠钗确是比三小姐送的金簪好看了不少。” 唐明薇此时已恢复了平素高高在上的嫡女样子,嘴角勾着笑道:“我那病秧子的二婶,指定不是个到头的,这两丫头,没准就被抬了身份,暂且与她们好着也没什么,一帮庶出的,将来指不定怎么抱娘的大腿,才能寻个好婆家。” “小姐所言极是,要不您出嫁当天,她们怎会巴着来送嫁呢?还不是想在你的婚宴上出出风头??” 唐明薇一声轻笑,她大事已定,难道还担心这帮庶出的比她嫁的更好不成? 丫鬟见状便问:“那这些她们送的东西怎么办” “怎么办?压箱底吧,反正这些又轮不着戴,寓意我收了就是。” 回紫云苑途中,染翠见身旁没人,终是忍不住道:“那日奴婢也瞧见了,瘦猴儿拿的可不是那枚簪子么?奴婢前个同颂琴去店里,又盘了一遍货,那枚银里的还在,金簪出售了……” 明彩顿了顿步子,想起桑奇当时竟然为了这枚簪子扯了个谎,说是帮队友媳妇代买,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代买便代买了,帮唐明珠又没什么见不得人,她和他亲厚成那样,她还会计较不成?又扯谎做什么? 心思转动,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拍了拍染翠的手,“算了,放心里吧。” 待回了紫云苑西首,唐明珠果然将送嫁的衣服送了过来,平日伺候衣着穿戴的红玉见自家小姐回来,兴奋道:“长房还真是大手笔,这衣裳缀珠繁绣,真是好看!” 染翠拿在手里扫了一眼,不屑道:“好看有什么用?平日哪听过亲姐妹送嫁,不都是通房丫鬟干的事?偏你目光短浅!” 红玉被说,噘嘴就想将衣服收起来,明彩问道:“衣服是姐姐送来的,还是你过去选的?” “隔壁灵芝送来的,说衣裳尺寸款式都一样,不用挑拣,三小姐已试过,穿戴正好,你二人身材高矮一致,应是不用再试了,等大小姐出嫁当天穿就行。” 闻言,明彩将衣服拿在手里看了看,说道:“那你且收起来吧。” 红玉忙将衣服放到了柜里,趁着染翠扶着进净房的间隙,明彩在染翠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染翠开始惊讶,便忙点头应了。 三日后,唐府张灯结彩,鼓乐齐鸣。 待迎亲的队伍上了朱雀大道,喜轿颤颤巍巍,里面红盖头下是画着盛装的唐明薇。 喜轿外,左右各两名少女陪着,当先的便是手提着喜庆红灯笼引路的双生姐妹花。 一侧唐明珠眉梢含霜,唢呐阵阵自耳边吹响,她只目不转睛盯着前方新郎官的马尾,浑然不觉身处热闹之中。 一侧明彩倒是唇角含笑,只是路人兴奋的指指点点中,市场挑拣上好的白菜般对她姊妹二人一模一样的脸蛋评价是非,终究有些挂不住,也不知“梦里”那次是怎么走过这冗长的送嫁之路,而不心怀怨愤的。 好不容易将新娘子送到了李府,待新郎射了红羽剪,新娘跨了马鞍、迈了火盆净面洗手后,新人拜堂,送入洞房,一双姐妹方将今天的事给了了,剩下便是吃了宴酒回府,便也算圆满了。 于是在各自丫鬟服侍下进了里间女眷的休息地。 一同在内吃着喜果瓜子的除了李府家里的亲戚,更有朝中许多命妇千金,此刻在内间里嬉笑嫣嫣,好不热闹。 二人因是庶出,此前并未随家里出席过太多社交宴会,许多面孔并不认识,但二人皆是重生之女,眉眼神态间,因了这陌生的环境,各自反而将心底积攒多年的气势泄露了出来。 一时间,二人同坐在一处靠外的八仙桌边,低眉垂眸间的端庄高贵显露无疑。 有人压低声音道:“她们便是今日送嫁的那两个双生姐妹?长的果然出俏。” “出俏有什么用?听说是新娘子家里庶出的,以后还不是给人当妾的命?” “也是,就那端着的样子,以后还不是被正室调.教?看还不乖眉顺眼。” “姐姐是不是也这么调.教你家新纳的那个?听说性子倔强的很?” “切……我才没时间调.教那只野猫,早寻个由头发卖了。” 众人听了纷纷掩嘴偷笑,看二女眼神就像看两件无关轻重的货物,似乎她二人的命运也如那谈话妇人嘴里的小妾,早已命数大定。因听着外面锣鼓声,说话的人觉得这私下窃谈并不大声,却不知那锣鼓声中,这关于嫡庶的嘲弄,全被二人听了个真切。 尤其唐明珠向来是个气性高的,何况心念念的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位,此刻听一帮平日里自持光彩精贵的夫人小姐,毫无顾忌的议论她,忍不住右手握成一团,“啪”的在桌上拍出一声脆响,随即狠狠的朝那些人看去。 一时间,那冰冷的眼神和桌上拍出的声音,就连一旁明彩也为之心惊,见唐明珠站起身,向来冰冷的面上,更是一丝笑意也没有,她抛下一个狠厉的眼神,拂袖便朝外走去,将身后众人甩在了耳后。 转身间那一双明眸里的居高临下和不屑轻视,让众人静若寒蝉,哄闹的里间因这个插曲瞬间安静了下来。 明彩看着那极度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不知为何,竟有股不好的预感。 第11章 谁轻薄了谁 堂堂刑部尚书府长子大婚,宴酒规格之高,可以比拟皇亲,唐明薇与李渤的大婚更是吸引了文武百官、社会各流的参与。 明彩见宴酒开席还早,便不想呆在内间被一帮有着身份的命妇小姐指点,便携着染翠在唐明珠出去不久后出了内间。 李府中同样张灯结彩,到处都是火红喜庆的一片,清雅严谨的府中,四处可闻喧闹喜乐之声。 外间里,一帮男客更是就着几盘开胃的小菜早已行起了酒令,划拳斗酒之声依稀传进内院。 明彩只想清净片刻,便问了奉茶小厮府中花园位置,就想领着染翠前去。 行了几步,便见染翠捂着肚子,一阵阵咕噜噜的声音隔着衣服也听的真切。 染翠不好意思一笑,明彩却已经明白了大概,说道:“是我疏忽了,你早起伺候我穿衣洗漱,中午又不曾吃什么,你先去那边小间吃点点心,我一个人走走就行。” “那怎么成,奴婢陪着小姐!” “少来了,自己肚子要紧,今日姐夫府中重兵把守,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染翠望了眼内院入口四个严阵以待的护卫,捂着咕噜叫的肚子,终是跑开了。 明彩微微一笑,转身朝一处垂花拱门走去。 刚出了拱门不久,人客果然不比内外院,许是都在前面帮忙,这边反而清净下来。 明彩顺着小径缓缓而行,沿路斑斑翠竹、庭花争春,风景怡然,不免就想到刚刚内厅里那些人的闲谈,嫡庶的贵贱之分,古往进来,莫不是云泥之别,众人现下小瞧她们,却不知再过两年,大江氏病逝,小江氏被扶为正妻,她二人也会被称为嫡女,虽然身份与唐明薇那般还是相差不少,但身份好歹被抬高了不少,也可以嫁入豪门,争一个正妻之位。 只可惜了大江氏多年来的慈爱,最终却因病而终,明彩想到这里,心里郁郁的有些难过,对于未来已知的能力,尤其面对生死,终究不能如仇恨一般让人格外清明。 正胡思乱想,迎面走近一道壮硕的身影,如墙一样就堵在了面前。 明彩惶恐的抬头后退一步,一道洪亮粗犷的声音在头顶笑道:“小娘子,怎这么主动,投怀送抱来了?” 明彩抬头,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穿着官吏服饰的大汉,酒气扑鼻、衣衫半解的堵在了路中间,胸前茂密的胸毛隐约有穿透衣服之势,当场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那大汉却仿佛看到了受惊的小雀般,搓着手亦步亦趋的迎上道:“怎么了小娘子,早见了你是送亲来的?可看上哪家官人了?不如跟着我屠某如何?” 明彩握紧拳头,知道遇上了醉酒的人了,忙朝四周看去,只见茫茫翠绿一片,小径上人除了他们二人,再无外人,竟不知胡思乱想间走到这里,忙正经了心神道:“你胡说什么?我堂堂唐府千金,你这般口无遮拦,小心李渤姐夫为你是问!” 大汉嘿嘿一笑:“你说我们爷?他前几日才说给我寻个娘子,不想今日就遇到了,也是缘分,早起迎亲路上,你可看到我了?” 明彩仔细回想,一路上只顾着看好脚下的路,何曾打量外人?见那大汉扑着酒气又走近一步道:“小娘子没见我也不要紧,我可是把两位天仙一样的人儿早印在了心里,要不你摸摸看,这里不是有小娘子的影子?” 大汉说着敞开衣服又进了两步,明彩见状心里大惊,只好转身就跑,不想那大汉见她转身跑开,竟然大笑着撵上,一把从身后将明彩抱在怀里道:“小天仙,这里没人,快让爷香香,爷保准将你领进屋里当老佛爷供着,天天给爷暖床就行,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闻着浓重的酒气和腥臭的汗味,明彩吓得尖声大叫,那大汉却似乎料到了这里没人,噘着一张大嘴便朝明彩亲来。 明彩双手齐动,将大汉手都给抓烂了,奈何那大汉力气太大,竟然不曾将她放开,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明彩腰上一股大力突然松开,回头就见那屠姓大汉瞪着牛眼朝身后栽去。 明彩这时才觉得浑身虚脱无力,踉跄着就要跪倒地上,此时腰间又是一暖,有人从身后将她虚扶了一把。 “不要、不要碰我!”明彩吓得又一次尖叫。 “没事了,不要怕!”一道清明如雨后初霁般动听的声音自侧身传来,无端就让人心神安静了下来。 明彩如同落水之人抓到了浮木,虚弱的朝后靠去,但脑子里三分警醒,待分辨了这声音的陌生,冷不丁朝身侧看去。 这一看非同小可,明彩吓得“呀”的又是一声大叫。 那人眉头微蹙,心道:我难道如那粗鲁的汉子一般让人惊怕? 见本卸下防备的红衣丽人朝一侧退去,一面惶恐的看着自己,道:“在下让姑娘受惊了,你还好么?” 明彩晃了晃头,眨了眨眼睛,又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才确定面前这道白色身影并非“噩梦”里,爱的死去活来的慕容博,只是同样的龙章凤姿,七分相像的容颜,三分不一样的神态,蓦然就让她觉得陡然又遇到了那个克星! 不不不……面前这人,绝对不是慕容博,慕容博向来纨绔,轻狂不羁下却眉眼间温柔含笑,可此人明明关切之音,眉梢却三分孤冷,只是这有些相似的容颜在哪里见过不成? 明彩眯着眼睛打量对方,却不知对方也正打量她。 一身紧紧裹着的挑丝夹红吉服,看不出确切年龄,似乎正是豆蔻之年,身材高挑,只是颇为瘦弱,无骨的身段,墨发垂腰,明眸善睐、唇红齿白、肤如凝脂,小巧粉嫩的鼻头上微微有些汗意,此时一双黑亮的眸子如同受惊的小鹿,写满惶恐不安。 慕容锦难得微微一笑:“怎么?救了你,又把你吓坏了不成?” 明彩微微喘了口气,低头朝脚边已经昏睡的大汉看去,才终于清醒了些,便弯腰恭敬的福了福道:“小女谢过公子,就此告辞。” 说罢抬脚便走,却在路过地上的大汉之时,那大汉吧唧着嘴巴,迷糊中喊了句“小天仙”,竟然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只是好巧不巧,一只胖手撩过明彩的裙角。 明彩吓得一蹦三尺高,一下子钻入了面前白衣男子的怀里,两只脚在地上不停的颠着,嘴里叫着:“放开我、放开我!” 头顶一阵轻笑,缓缓道:“你再看看,是谁放开谁?” 明彩语无伦次的低头看去,见脚边大汉并未抓住她,吓得虚惊一场,再抬头,却发现面前的男子正甚有趣味的看着她,脸上不由噌的红了起来,忙低头,才发现一双手正紧紧抓着对方衣襟,心里叫苦不迭,两只手忙打开,嘴角抽了抽道:“我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 “呃……你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光天化日下,姑娘竟然轻薄在下。” “你……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轻薄你了?”明彩大窘,耳后也烧了起来。 “那你说说,你刚抓着我作甚?”慕容锦勾起嘴角,玩味一笑,却不知他这幅神态竟然与平日里庄重自持大不一般。 “我……我不过是被吓着了?” “被吓着就轻薄我?” “你……”饶是平时随机应变,有勇有谋,此时与一个陌生男子行这些口舌之快,明彩自忖委实不够火候。 “我怎么?救了姑娘,就一句谢谢就完事了?” 明彩听此,料定此人也并非什么善类,但好歹不动手,心里便有了几分底气,扬眉道:“你还想怎样?” 慕容锦撇了撇嘴角,道:“不是我想怎样,是你想怎样,你瞧这人,还不知是不是被伤到了,你要不要救他?” 明彩皱眉朝地上的大汉看了看,又看向慕容锦,怒道:“这人不怀好意,被你打伤,你竟然还让我救他?若不是我长姐今日大婚,这事嚷出去会让李府丢了面子,我不将他送官已是格外开恩了!” 慕容锦眼里一抹精光闪过,她长姐?难道是李渤那小子媳妇的妹妹?唐府千金?自仪态相貌,道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不错,只是穿着送嫁服,应是个身份不高的小姐了,可不管怎样,面前这少女跳脚的样子委实太过可爱,忍不住打趣道:“可还不都是因为你,才造成了这事不是么?” “你什么意思?” “因他要非礼你,我救你,打伤他,始作俑者不还是你么?” “你……你这人,怎么强词夺理,我好端端的在这走着,遇到这人非礼,你出手相救就罢了,怎么又要我救他,要救你去救,人是你打伤的!” “那姑娘给在下什么好处?” “好处?” 明彩咽了口吐沫,简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蹬了蹬脚,噘嘴便从一侧向外跑去。 慕容锦盯着她那纤瘦的背影,跑出几步又回头看看,脸上写满“幸好没追来”的神情,不知怎么嘴角就勾起了浓重的笑意。 第12章 唐明珠被打了 待见红衣丽人出了院子,一侧小道上一个身着靛蓝色华服、面容清俊潇洒,只微微有些发福的弱冠男子走了出来,嘴里“啧啧”直叹:“我说小锦,难得见你脸上有笑意,你说说,怎你每次见我都板着个脸?” 慕容锦回头看去,眉梢已恢复一片冷然,不屑道:“怎么,肚子舒服了,嘴巴又不舒服了?” “你说你堂堂贤王,关心那么细微做什么?”段临安摸着肚子上的一圈,神色赧然道。 慕容锦横了一眼他,指了指地上的大汉:“这人你处理了。” “……你还真是看的起我,这可是在刑部尚书府,你说怎么处理?” 慕容锦被问道,看着这腌臜的大汉,突然想到这是天下案件一把抓的门司,若出了什么事,定然会牵扯出刚刚那个少女,于是冷冷道:“算了,放过他吧!” 段临安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怎么?怕牵扯出刚刚那丫头?” 慕容锦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宴酒不想吃的话,你就在这看风景吧!” 段临安又瞧了眼地上的大汉,以及和平日不大一样的慕容锦,不知死活道:“小锦,你是不是太饥不择食了些,刚那还是个小姑娘!” 慕容锦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瞪他,一副你说什么的神态。 “咳咳……让你多接触些女子你还不愿意,我瞧刚那个不过金钗之年而已。” 慕容锦嘴角抽了抽,是么?刚刚那软玉在怀,竟然还是个小姑娘?如此一想,雪白的面上难得红了红,还真是尴尬敲门,尴尬到家了。 段临安揶揄一笑,又补刀道:“外传贤王克妻之命,向来洁身自好,怎么,好不容易德妃将她侄女尚给你,你倒是提前想通了?” 慕容锦回头就是一个扇柄向段临安敲去,段临安哈哈大笑,富态的身子如蛇般灵活的让了开去,却又招来一个螳螂腿,下半身还是被绊了一脚,险些栽倒,抬头见慕容锦唇角带笑,只是眉梢依旧孤冷道:“不说话,没人当你这个世子是哑巴!”说罢朝外走去,心里却想到段临安刚刚说的那句话,德妃将她那个跋扈的侄女尚给他,又为了什么?难道二皇子慕容方刚刚被立太子,皇后娘娘还未动手,德妃便先筹划着给老七慕容博拉拢派系了么?只是他慕容锦向来不理朝事,怎被德妃这只母老虎给盯上了? 思虑至此,暗暗拧了眉头,段临安见他气息沉浮,知是心里有事,便默默的紧随而上。 说到明彩惊魂未定的出了垂花门,见身后没有人追来,不由重重出了口气,道了声万幸,这才向内院走去。 还未走出多远,远远就见染翠火急火燎的奔了过来,见了明彩,神色紧张道:“小姐,你快去看看,三小姐与那天那个赵小姐打起来了!” 明彩微微一愣,尚未明白过来染翠什么意思,便被染翠拉着朝外跑去。 主仆二人来到内院与外院相隔的花厅,只见一身红装的唐明珠,正拿着一根尖锐的木棍,与面前一道碧色身影相互交手,一边是歘歘生风的英姿勃发,一边是青色长鞭振地有声,堂堂大明朝巾帼不让须眉之势,在这不大的花厅里发挥的淋漓尽致,还真是让人……让人意外。 一旁,早已围观了许多来参礼的宾客,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大明朝向来对女子之间舞刀弄枪持开放之态,只是今日是刑部尚书之子李渤大婚之日,这未免也太“锦上添花”了些。 明彩此时才明白染翠嘴里的赵小姐,便是那天如意金饰的赵碧儿了,只是怎与唐明珠发生了冲突? 随即见二人停手的空档,赵碧儿喝道:“哼,怎么?今天没有帮手了吧,你还能将整个尚书府买下不成?” 唐明珠面上一片冷意,目光森寒的盯着面前的赵碧儿,根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如不是她前世今生精习骑术刀剑,今日定被这个泼妇打死,随即眉头蹙起,持棍便朝赵碧儿劈去。 一旁明彩倒是明白了赵碧儿为何与唐明珠打了起来,她们姊妹二人长得一模一样,如不是在府中常常以粉、绿珠花区别,就连身父唐柏林也有看错眼的时候,何况是只见过一次的赵碧儿? 染翠这时也已明白过来,紧张道:“小姐,怎么办?” “快去找姐夫……”染翠忙点头欲要跑开,又被明彩一把拉住道:“不行,姐夫与伯父尚在前厅照顾人客,这么大动静还未过来,定是被缠住了。” 明彩眉头一皱,本不想管这事,想以唐明珠前世的本事,定不会吃什么亏,可左思右想,与赵碧儿的梁子毕竟因她而起,于是走到人群中,大声道:“快住手!别再打了!” 赵碧儿猛然听到这声有些熟悉的声音,手上挥的长鞭便顿了顿。 正是这个间隙,唐明珠冷然一笑,挥着棍子便朝赵碧儿劈去,眼见马上就要劈向赵碧儿肩膀,只见一道白衣身影飘然而至,一把白色折扇将唐明珠的长棍挡在了身前。 唐明珠明眸中如点了一簇大火,正要再劈,却见那道白衣身影,长身直立,如姣姣玉树,芝兰生辉,一时间整个花厅只剩那人清隽冷冷的淡然平视,仿佛期待已久的某个谪仙突然降落世间,便这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仿若浑身都被禁锢,只剩脑海里唯一的那幅画面,这人,未来的……竟然如此意外的站在了她的面前,唐明珠嘴角动了动,来不及表达心里的欣喜,白衣男子身后的赵碧儿,已如同突然炸开的鲜花一般,雀跃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慕容锦眉头微皱,并未向她看去,只依然淡淡的看着这个似乎刚刚被他调戏过的少女,见她眉目间压抑的情绪,想到段临安说她才金钗之年,心里竟然有丝不好意思起来。 而身边的赵碧儿,瞬间化成小女儿神态,娇柔的拉着慕容锦的衣袖,嗔道:“殿下,这个小蹄子欺负我!你快帮我打她。” 紧随而来的段临安眼见事态不对,知慕容锦素来不喜赵碧儿,便状若无意的插到二人中间,将赵碧儿拉着慕容锦的手推向了一边。 赵碧儿知他二人一直交好,撇了撇嘴,看着愣住的唐明珠,神色得意道:“还不过来向本小姐道歉,可知这位是谁?正是当今贤王殿下,我的未婚夫!”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下跪行礼,慕容锦面露愠色,他何时成了赵碧儿的未婚夫?德妃还只是与他协商,他还并未答应,怎这赵碧儿便如此厚颜无耻,在大庭广众下便说出这么不知德行的话? 可上有德妃,中有赵相和慕容博,慕容锦竟然一时无法辩解,这么多人更是有嘴说不清,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而赵碧儿压根没看慕容锦脸色,见众人行礼起身,继续对唐明珠叫嚣道:“如果此时你对我磕三个响头,我可以不计前嫌,放你一马!” 唐明珠这才移开放在慕容锦面上的视线,直视着赵碧儿的俏脸,慕容锦的未婚妻?呵! “凭你也配!” “你说什么?”赵碧儿简直不敢置信,这女人她是想死么?当着慕容锦的面竟然一点不识抬举? 唐明珠却没那般好心情,她并不想在慕容锦面前与赵碧儿继续为难,尤其不想慕容锦对她生出坏印象,只好微微朝慕容锦福了福,转身便走,谁知转身的刹那,只听一道鞭声在耳边响起,随着“刺啦”一声裂帛之声,唐明珠背后一凉,身上裹着的挑丝夹红吉服从背心哗啦一下裂了开来,露出雪白的背部。 赵碧儿见此,心下微微诧异了一下,她只是吓吓她而已,这衣服怎这么容易就裂开了?但见唐明珠失措的表情,赵碧儿心情大好,扬眉收鞭,极是利落。 此时人群旁的明彩见状双手捂脸喟叹,糟糕了,她并未想过那件有问题的衣服会在此时裂开。 那日她见唐明珠丫鬟将这件吉服送了过来,想到“梦”里唐明珠对这件衣服做过的手脚,便让染翠趁东首不注意,将衣服悄悄换了过来,按照“梦”里的那个桥段,应是两人回府下马车的时候,这件衣服才会破裂,不想赵碧儿的一鞭子,人没有伤到,却将这件衣服提前撕开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众人目光直视下,唐明珠随着背后一凉,心也跟着凉了起来,大庭广众下她可丢不起这个人!森寒的眸光里浮上显而易见的慌乱。 慕容锦见此,正想上前,便见一旁窜出一道红衣身影,拿着一件丫鬟的衫子朝唐明珠身上盖去。 “我们快走!”明彩扶着唐明珠,悄声说道,她看出了慕容锦和赵碧儿这对儿的身份,可不想再继续找事,万一两个人一起与她们发难,唐府的脸面都要给她们丢尽了。 “等等!”两道声音却在这时一同响起。 赵碧儿看身旁的慕容锦与她这么有默契,当他是替自己抱不平,心里一乐,叉腰道:“原来是一对儿双生姐妹,还不知道那日你们中,到底是谁拿了我的珠钗?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不能这么了了!”现在身旁有个大腿,还不赶紧抱劳? 二人回头看来,一个冰冷的眸子,一个闪烁的眸子,慕容锦勾起嘴角一笑,原来是他误会了,刚刚在花园的那个少女不就是后来的这个吗?只是她看他是什么眼神?觉得他在助纣为虐? 罢了罢了,谁让他刚刚在花园一时鬼迷心窍,让这丫头吃惊不小,便转头对赵碧儿道:“宴酒马上开始了,还不进去吗?” 赵碧儿面上一红,娇羞道:“殿下,这事处理了再去可好?” 慕容锦淡淡扫了她一眼,便不再言语,赵碧儿生怕他生气,对明彩二人方向道:“哼,这次便算了!下次再被我遇到,还不扒了你们的皮!” 慕容锦嘴角抽了抽,见后来那个红衣丽人,对他投来一个你这个蠢货,什么女人你都要的眼神,怎么有种跳脚的冲动? 第13章 京城的命案 哗啦啦的人群因着唐明珠的的衣服裂开,又引起了一片哗然,此时,正在前厅忙的脚不沾地的刑部尚书李庞海与新郎官李渤,被几个小厮引着跑来。 “贤王殿下、段世子!”李尚书刚刚闻讯,便着急了起来,奈何今天是个大日子,各种牵绊下,现在才有时间,见面前围着的一堆人群,又见正中正冰冷站着的两个爷,心下一阵恍然,但李尚书见过各种场面,稍一思量,便连忙拱手朝四周作揖道:“各位,今天是犬子大喜,请各位入席吃酒,怠慢之处敬请见谅。” 话意里丝毫不提赵碧儿与唐明珠争斗之事。 众人见东家已经出来,这场好戏应是到了收尾的时候,于是纷纷知趣的散了。 退开的人潮中,唐明珠抓着披在身上的衫子,斜睨着明彩,冷冷道:“妹妹以后出去惹事生非,拜托自报姓名,不要连累我!” 明彩抿了抿唇,“姐姐说什么我不懂!” “不懂?刚刚那个母老虎不是你惹得吗?” …… “还有,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唐明珠盯着明彩身上依然完好的吉服,心里有了思量,怎么那件做了手脚的衣服会穿在自己身上?是灵芝那个小蹄子没有办好事?还是……?可打量明彩看着自己那副温吞吞的眼神,这股恶气终究没有地方出。 此时身着大红吉服的李渤也赶了过来,指着一个黄衣丫鬟,面上歉意的对唐明珠道:“妹妹跟她去整理一下,有什么事,回头我和你长姐,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唐明珠欠身福了福,丢给明彩一个懒得理你的眼神,撇下身后的人便跟那丫鬟走了。 明彩叹了口气,今天唐明薇的大喜之日,良辰美景,还真是跌宕起伏。 此时赵碧儿也走到她身边,讥诮道:“哟,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吧!” 明彩回望她那双明亮的眸子和姣好的面容,眉头一皱,侧过身不想理她,赵碧儿轻嗤一声,低声道:“我现在知道了,那天就是你!我分不开你们姊妹二人,却还记得你丫鬟的长相!咱们之间的事,可不会这么善了,你等着瞧吧!” 说罢面上嚣张一笑,又转头对着与段临安一起站着的慕容锦挥手嗔道:“殿下,晚宴尽兴哦,碧儿先进去了。” 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李府的下人们在廊下、厅内燃起了红烛,隐隐绰绰间,摇曳的烛光将近处的天幕染上了一层血色。 明彩走出几步又回头望去,见与李尚书和段临安并排站立的那个白衣身影,似乎也在转头看他,只夜色临近,几欲看不真切。 明彩恍惚想起“梦”里,她入宫多年后的某日,因无法排解心中对慕容博的思念之情,与染翠二人在御花园放纸鸢。 那一日北风刮得特别大,纸鸢在天空摇摇摆摆,不幸落向了院外一颗树冠,主仆二人和一帮小宫女正束手无策,就是今日这道白衣玉立的身影,翩然拿着她遗落的纸鸢从角门走进,见她惶恐的神色,看不出喜怒道:“娘娘好雅兴,只是这纸鸢上的字是你提的么?” 明彩瞥见那蝇头小子,清秀婉转的相思刻骨之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时就无措了起来,她不是没想过万一被人看到这些字,她该怎么办,说是对当今圣上的心思吧,可盛宠当前,她这么说,岂不是逃不过众人的猜疑? 面对那道只于宫宴中见过几次的身影,她突然无地自容起来,他那犀利的眼神似乎可以望穿她的内心,将她的羞耻和不守宫规剖白的如此清晰明了。 幸好那人见她咬唇的局促之态,将纸鸢递给他,终究叹道:“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娘娘所念所想,只放在心里就好,何苦昭然若揭?倘若被人拿捏在手里,你以为还可以如此逍遥?” 她惊讶的朝他看去,他真的什么都看出来了?他会不会扭着她,让她在成帝面前伏法自裁? 直到那道身影从角门走出,她还是无法缓过神来,仿佛此刻,想起前尘往事,想起这个人就是少年贤王慕容锦,心里便多了份忐忑不安,只是没想到原来心思那么深沉的人,年少时也这么无赖过。 后花园两人关于谁轻薄谁的那段对白,明彩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 晚宴吃过,由于是送嫁的未婚姐妹,明彩与唐明珠不能在李府过夜,便前去与唐明薇告辞,唐明薇大半天都待在新房,并不知二人下午发生的事,丫鬟婆子知道也不敢在这个日子相告,于是嘱咐了路上仔细些,就让丫鬟送二人出门。 *一刻,李渤将姊妹二人及余下宾客送到门口,便也急着回了府内。 由于慕容锦协理邢部,与李尚书私交甚笃,又因下午赵碧儿的自作多情,说她是慕容锦的未婚妻,李尚书生怕开罪了慕容锦,又多陪了两杯水酒,说了好些好话,见慕容锦似乎并未在意,一颗心才大安下来。 如此慕容锦与段临安被送出李府之时,恰好遇上同样晚归的唐氏姐妹二人。 唐明珠此时衣服早已被丫鬟缝好,正和明彩一前一后步下李府门前的九级石阶,听身后的动静,本以为慕容锦已经先行告辞,现下见他从李府大门出来,思量了片刻,压抑下心头的惊喜,莲步款款的回身行礼道:“今日不知是贤王殿下,多有得罪!谢贤王殿下宽宏大量,不计较我与赵小姐的私人恩怨。” 寥寥几句话,不但表明她唐明珠谢贤王让她与赵碧儿今日没有继续打斗下去,更道出这只是她们女子间的私人恩怨,并未将这恩怨转嫁她人,并且这也不是外人应该插手的事情,言下之意,竟是让慕容锦不要参与进来。 慕容锦打量眼前这个单薄欣长的身影,姣好的面上不卑不亢,一片端庄静冷,说出的话却让人寻味,这双生姐妹,今日第一次见到,便知了一冷一热,只是这如此相像的容颜?慕容锦抬眼朝唐明珠身后看去,见另一人已经在丫鬟搀扶下,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那昏红的灯火之外,仿佛一只小鹿扑棱着长睫,惴惴不安的盯着这边。 慕容锦眸光一动,一道玩味之意转瞬即逝,依旧冷然的对唐明珠道:“唐小姐多虑了,夜色深凉,你们早日回府吧。” 唐明珠欠身,心内动了个小九九,便自报家门道:“臣女唐氏明珠,今日鲁莽了,请王爷不要介怀。” 本以为对面那人已说出告辞之话,不会再说什么,却听他似不经意问道:“今日见明珠小姐是双生姐妹……掌上明珠……你这名字可是有什么来历?” 唐明珠微微一愣,冷然的唇角浮上一抹浅笑,“臣女与妹妹之名取自‘珠彩乍连星错落,桂花曾对月婵娟’之珠彩二字,取其珠彩珍荣、璀璨横生之意。” 慕容锦微一颔首,“‘珠彩乍连星错落,桂花曾对月婵娟’……明珠、明彩,果然好名字!” 暗影中被念到名字的人,只觉浑身一紧,身旁扶着的染翠不解的看去,却见明彩嘴角抽了抽,终究没说什么做什么。 唐明珠心下一片欢喜,原来这一世的慕容锦并非传说的那么冷漠疏远,竟然主动与她说了这么多话,想起上一世慕容锦人称冷面贤王,不理朝事、不近女子、善喜花草、游历四野,那时她与慕容博便也当他是个闲散的,谁知这人最终手段通天,让人刮目相看,不由后背起了一丝凉意。 抬头见慕容锦清隽的眉眼,依稀预见将来王者天下的气势,心便突突的跳了起来,这一世,她的目的便是与面前这人一起坐拥大明王朝、俯览群生,今日这初次照面,应是个好的映像了吧。 正要正式告辞,只听长街上一道急促的马蹄声,将街道的安静打破。 一个身着银灰色参军服饰的官吏连滚带爬,从马上跃下,便准备朝李府冲去。 一直在旁默默看着的段临安见状将人拦下道:“猴急什么?没见到贤王殿下在此么?火烧了屁股不成?” 那人一愣,随即跪下道:“下官参见贤王殿下、段世子。” 慕容锦蹙眉,段临安知他想问什么,便道:“起来吧,这是怎么了?今日你们爷大喜,你这急匆匆做什么?不怕扰了他的大事?” 那人面上一片汗意,“委实是没有办法了,属下来找李少尹有要事禀报。” 原来此时上一任京兆尹刚刚卸职不久,京兆府的管事便由刑部尚书之子李渤担任,此时正是李渤大婚之日,想里面正在洞房花烛,并且大明朝有官员婚事七天休假之律。 如此一来,慕容锦便道:“什么事,你与我说也无妨。” 那人作揖道:“贤王殿下,今日傍晚至此,京中出了三起命案,因死的蹊跷,下官才连夜赶来,想与李少尹参详一二。” 慕容锦眉头微挑,对唐明珠道:“唐小姐先行回府吧,改日有机会再见。” 唐明珠欠身福了福,便在水仙的搀扶下转身走开。 因慕容锦与那参军正立在风头说话,身处暗影中的明彩亦是听到那人汇报中的惊心话语:“……死者分别是户部侍郎肖大人、太史令叶大人、……的嫡妻,三名死者死状极其相似,均是面含微笑的侧卧在榻上,看不出痛苦……因涉及朝中官员,下官斗胆前来汇报。” “哦?面带微笑侧卧榻上?可查出因何而死?” “回贤王殿下,仵作查验……那几人是中了宫廷秘药——娘子俏……” 再往后,双生姐妹都已上了马车,便也听不见了,只这短短的几句交谈,二人面上均是被吓得大惊失色,上一世因并未牵扯出赵碧儿,二人在此之时早已回府,不想这一耽搁,便听到了这件大案。 这一天,京城的夜注定不能平静了。 第14章 明雅的担忧 回到唐府之时,各院都已掌灯安歇。 明彩姐妹匆匆拜过了大江氏,将日里观礼的流程捡些热闹的说了,便回了紫云苑。 被红玉伺候着进了净房,待换了中衣上了床榻,明彩见已经稍微洗漱的染翠从围屏外走近道:“小姐,灵芝被罚了。” “是怎么了?” 染翠朝外看了看,低声道:“奴婢刚从角门见灵芝正跪在碎裂的盏子上,手里捧着那件吉服呢。” 明彩叹了叹,想到毕竟是自己让染翠换了那件衣服,才导致灵芝受罚,便道:“回头你去给灵芝送点药,小心些,别被姐姐看到。” 染翠忙点了点头,想起了什么,又忐忑道:“小姐,今日那官吏说的命案,可真是吓人!” 明彩伸手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京兆尹的案子,不可妄加揣测,而且今日长姐大喜,传出去太晦气了些,你不要与人说起。” 染翠点了点头,这才退了开去,许久,外面红玉见明彩没有了动静,才进来将灯给熄了。 明彩却在红玉退出了围屏后,睁眼盯着昏暗的床帐,虽今日一天身体疲乏,但脑子却如何也歇不下来,想到那名官吏说的“娘子俏”这味宫廷秘药,心里便有些犯堵。 所谓的“娘子俏”,是老前朝研制出来的毒.药,与鹤顶红作用相差无几,只是这位药的研制,是因为老前朝的先帝爷,为了陪葬的妃嫔以一个欣然的面容共赴逍遥九天而制,服用后,尸体面庞安详,呈侧卧微笑之态,并没有一般中毒的狰狞症状,只打开尸体嘴巴,才能发现喉咙处的青紫。 这还是她前世入宫后听一些老宫女私下谈起,不想重活一世,这味宫廷秘药竟然流传到了民间,只是不知那歹人能不能马上被逮到,否则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明彩便觉得前世的那个“梦”里自己也并非一路艰辛,起码没为这劳神的事担惊受怕过,如此感慨中,抵不过身体的疲乏沉沉睡了过去。 凌乱的梦,自往至今,纷沓而至,魔魇似的一张脸就在面前,抬眉低首,或笑或怒,纵然经历了生死,竟还是难以搁置。 “慕容博……”明彩闭着眼睛,左右挣扎,可却无法苏醒,梦里的那个人一步一步的穿过紫藤花架,含笑走来……只是瞬间,那张脸又变成了李府后花园的那个屠姓大汉。 “不、不要靠近我!” 梦里的真实,仿若身临其境,明彩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哭出来,正在这时,一道娇笑自耳边响起,轻轻喊到:“姐姐,快醒醒!” 明彩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面前一张瘦弱的瓜子小脸,两只明晃晃的杏眼正含笑盯着自己。 明彩一下坐了起来,道:“妹妹,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辰了?” 唐明瑶捂嘴一笑:“是不是昨个吃酒吃多了,已日上三竿了。” “啊!老夫人那请安的时辰过了?” “嘻……老夫人知道你二人昨日辛苦,早免了你和三姐的请安礼,不过三姐早上还是去了,不像四姐,睡的这么沉,让谁不要靠近你呢?” 明彩脸上一红,羞道:“做梦胡说而已,你怎么这么早。” 唐明瑶一拍大腿,笑道:“有事告诉姐姐,忍不住就来了!” “什么好事,你这么开心?” 唐明瑶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二姐今日被人说媒来了。” 唐明薇昨日才大婚,今个一早就有人来为唐明雅说媒?这也太急了吧,正想着,唐明瑶似是看出了她的好奇,附身道:“听说是京里一个老官,比二叔还要大上两岁,去岁死了正妻,这不,说是要给唐门喜上加喜,要讨了二姐回去做填房正室呢!” “啊!我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人都没见,就将那媒人打走了,二姐听了,一路从老夫人院子哭到了曹姨娘那里呢!” 明彩讶异了一声,那老官也太高看了自己,虽然唐明雅是个庶出,可好歹也会多选选,怎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以为可以娶唐门千金! 见明彩脸上的颜色,唐明瑶道:“还有呢,刚出老夫人院子时候,有个没眼力的丫鬟,说二姐明年就要及笄,至今也还没寻好婆家,现在长姐嫁了,下一个就是她,再就是你和三姐了。”说罢又凑近道:“我今日才知三姐那火烈烈的脾气,冲上去就扇了那丫鬟两耳光,还真没看出来,她平素端的冷静自持,提到婚姻大事竟然大发雷霆!” 明彩腹语:她是未来的中宫皇后,怎会任由人随意念叨她的婚事? 只是如此一来,唐明雅的婚事定要被唐府好好琢磨了,不过紧随而来的,岂不是她和唐明珠也要…… 呸呸呸……虽然有些事情轨迹不一样了,可她们好歹此时才十二出头,熬到小江氏扶正也不是不可能,那时的选择就会多了很多。 她唐明彩只拜托不要再遇到慕容博就好,这辈子,她一定乖顺的寻个良人,安稳一世,不悲天悯人,不祈求额外的垂怜。至于唐明珠……希望她早点遇到慕容博吧,那一对儿上辈子暗通款曲的贱人,就让他们早点相识相爱,她们姊妹二人再不相干就好! 如此想着,还是去大江氏那里探探口风的好,便连忙起身梳妆,一面与唐明瑶无意道:“昨个见了三叔从杭州买来的那六个丫鬟,各个水灵灵的,又知礼懂事,长姐嘴上没说,看的出还是满意的,还有那两大车嫁妆,可真是大手笔!” 唐明瑶见她说起这个,脸色变了变,拿了枚珍珠耳环在明彩耳边比划道:“我爹的这批礼物因大雨路上耽搁了几天,昨天才到的京,唉……你不知……” “不知什么?”明彩见她情绪瞬间这么低落,怕是话里有话,果然听明瑶道:“我也是昨天夜里听娘提起才知道,那日我娘和大娘说起我的婚事,她竟是一口回绝了,说我是虎年早春的下山虎,一般门庭娶不起,让我娘自己在杭州多访一访!” 明彩见唐明瑶脸上不愉,想到那日安氏分送的礼物,只是些微不错的杭粉丝绸,并非什么珍品,怕是钱氏眼皮子吃定了三房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所以才毫无商量的余地,推卸了帮唐明瑶找婆家的事。 “那三婶怎么昨日又对你说这事?” “哼,还不是大娘见昨日我爹迟来的嫁妆,觉得贵重,便趁着忙场和我娘悔了几句……姐姐,我委实不知道,我们家这样的门第,也这么分长短的!我真是愚钝,昨日才知道,我娘听大娘说我是什么下山虎克夫,气的几宿没睡好……她昨日气大娘势利不过才和我说起这些……我是真的不懂,怎么一个门户里,还计较这么多?我不也是唐门的孩子吗?”唐明瑶语无伦次的说着,边说小嘴边噘了起来,挂个油壶也不在话下。 明彩暗自叹了叹,大户人家的婚姻大事,权宜谋划、门庭匹配、瞻前顾后,岂是一般民间那样只需要门当户对便可以的?钱氏作为冢妇,理应会管这些,只是整个唐门那么多事情,与三房又并不亲厚,怕是懒得管才是真,于是笑着拍了拍唐明瑶的手道:“你还小,什么下山虎克夫?我看妹妹这只小母猫,将来还不知道怎么被相公疼呢!” 唐明瑶听她这句,脸上悠的一红,作势推了明彩一把道:“姐姐惯会笑话我!” 姊妹二人嘻嘻哈哈好一阵,明瑶才告辞离去。 明彩来到大江氏的玉堂院时,已经临近晌午。 大江氏与小江氏出自同样声名显赫的门庭——瑞国公府,虽瑞国公府比唐府敕封晚了十几年,但同样的勋贵联姻,从大江氏的玉堂院便可见一般,一入院门,便是一道刻有蝶戏牡丹的大型照壁,进入之后,左右各两间耳房,中间是一字排开的五间敞房,门廊上雕梁画栋,庭院内遍植花草树木,布景恰到好处,可谓屋宇华丽、起居奢侈。 好在大江氏性格温和大度,并不以出生金贵便怠慢于人,与妯娌、姨娘之间相处极其融洽,颇受唐柏林敬重。 明彩与染翠红玉方一进玉堂院,便有丫鬟引着进入内院,还未进门,那丫鬟已低声道:“今个曹姨娘、江姨娘,二小姐和三小姐都在,似乎谈的并不畅快,夫人这些日子忙着帮衬大小姐婚事,累的险些病倒……四小姐平日很得夫人宠爱,还望多宽慰夫人几句。” 明彩见这丫鬟面上神情,向内看了看,便点了点头朝正厅走去,远远便听到里面两道哭声,此起彼伏,待近了才听到是曹姨娘的声音:“夫人,你可得为二小姐做主啊,今个那老官比咱们爷还大上两岁,真要将二小姐尚了过去,咱们怎么称呼呀!这孩子今年才十四而已……” “母亲,女儿虽不是从您肚子里出来的,但好歹自幼被您教导,说出去也是唐府的二小姐,他什么人都敢进来说我,这不是将唐府不看在眼里吗!”唐明雅跪在地上不停抽泣。 大江氏伸手按着额头,轻叹道:“一上午,这几句话你们娘儿俩念了多少回了?我是同意将雅姐儿尚出去还是怎么了?再说爷不是将那媒人打出去了吗?” 曹姨娘拿帕子擦拭了把眼泪,扭着肥臀凑近大江氏又道:“可是夫人,今日这事如果传出去,我们二小姐的婚事可就难了,保不准下次来说媒的又是些什么阿猫阿狗!” 大江氏正愁没话回她,见明彩进了屋子按规矩给几位长辈行了礼,便道:“姑娘几个都在,你说话也注意些,什么阿猫阿狗要来求,我们就会给吗?” 曹姨娘撇过头,不再做声,见一旁着水青色宽敞襦裙、发带朱钗的小江氏拉着明彩亲热的坐到一起,窃窃谈着什么,细长的凤眼闪了闪,眸光一动,将帕子又掩着嘴对大江氏哭道:“夫人,眼瞧着咱房里姑娘一个一个大起来了,二小姐如果这么随意被定下了,三小姐和四小姐岂不是很快就要步入后尘吗?到时候二房哪个姑爷能摆上台面,这不是抹黑自己的脸吗?您就是不为二小姐想想,也为您江氏一脉想想啊!” 大江氏听她这句,终是怒了,一拍旁边的小几道:“放肆!如此口无遮拦!姐们儿的事是你三句两句胡说的吗?唐府的脸面又岂是你说抹黑便抹黑的?” 曹姨娘身子一抖,看了看,心里寻思着大江氏应是懂她意思了,终究不敢再说什么。 倒是一旁一直木讷端坐着的唐明珠,冰冷的面上,一双洞悉世事的眸子如寒潭深渊,一抹精光一闪而逝。 第15章 二房的烦心事 跪着的唐明雅见大江氏发怒,连忙看了眼曹氏,曹氏对她努了努嘴,二人终于断断续续歇了。 大江氏见此,挥手道:“罢了,都起来吧,总是跪着像什么样子,我心里有数就是。” 唐明雅这才站起身跑到大江氏身边,给她捏着手臂梨花带雨道:“母亲,你对女儿的好女儿都放在心里,女儿听你的话就是……” 大江氏轻轻颔首,就瞧见唐明雅胸口白花花一片,眉头皱起道:“嗯……赶紧回去洗一把吧,自己也说了是唐门二小姐,这脸都哭花了……也回去换身衣裳,虽要入夏了,可还是有些乍暖还凉,以后身子畏冷算谁的?” 曹氏对大江氏看了看,暗中讥笑一声,这才带着唐明雅,二人面上委屈内心却满意的退了。 见此,大江氏才对下首坐着的小江氏母女三人道:“一天到晚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偏巧那老官就看上雅姐儿了,当着她们母女面,我委实说不出来,哪有堂堂公府大小姐,穿的那么暴露的?刚那一提点,也不知她二人可听的懂,再有什么传出去,可就是有伤风华的事了。” 众人均是不好意思说道,唐明雅随了曹氏,身体发育较早,又被曹氏调.教的颇为妖娆,不想那老官原来是因这点才看上的唐明雅,只是难得大江氏并未在她母女二人面前言明,一则怕她们尴尬,二来也是因她向来不直言无讳的缘由。 想起“梦”里唐明雅后来嫁给的是唐柏林军中一个少年军官,对她也是极其好的,明彩便觉着事情也许并非那么糟糕,便劝道:“母亲,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气,您的苦心,二姐应是能体会的。” “要是都和咱们彩姐儿这么懂事,母亲还操什么心?”大江氏面上温和的笑着,轻轻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问唐明珠道:“你来的时候说你三哥这几天就要放榜了,那个调皮蛋,前几天会试后也不向我说道考的如何,你可是知道的?” 唐明珠这才突然清醒过来似得,对大江氏道:“二哥、三哥考的应都是不差的,母亲只管等好消息便是。” “唉……这人啊,早些时候焦心生儿育女,中间焦心如何将他们养育成人,现下又焦心他们功名前途,末了,还要焦心他们婚嫁生子,竟没有一样不让人操心的。” “姐姐,还是四小姐那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您操心太多,也不能事事都能关心上。俗话说,养儿九十九,愁到一百岁,您还不得宽心着自个,多闲适几年?再说三少爷虽顽劣些,会试大事总不会当成儿戏,你且放心的等好消息吧。”小江氏平日里话是极少的,遇到大江氏才难得一长串说了这么多。 大江氏点了点头,脸上一股疲惫之色,用手按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小江氏见此,挺着还未见怀的肚子上前道:“姐姐累了,还是多休息休息,这几日大小姐婚事大定,您帮着大夫人也累的够呛。” “嗯,我知道,我和你说的事你也放在心上。” “姐姐……我……”小江氏面露难色,大江氏见此摇了摇头,“你操心好你自己,我自己的事我知道……你带着两姐儿去吧,我自个歇歇。” “是。” 不知大江氏和小江氏私下说了什么,明彩见大江氏已送人,便起来与她见礼,扶着小江氏出门,唐明珠在后也跟着而来。 待出了玉堂院,见唐明珠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小江氏在后急道:“三小姐,到我那院子坐坐?” 唐明珠站住脚,冰冷道:“谢三姨娘厚爱,我还有事,便不打扰了。”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忍不住一声长叹,娇柔的小江氏看了眼明彩道:“也不知造了什么孽,你这一对儿一起从我肚子里出来,偏你姐姐,似乎与我天生仇敌般……我有时总想,如果不是你们六岁那年,我小产将她送到你母亲那里,她会不会对我亲近一些?” 原来多年前,小江氏在生了双生子后还另有过一胎,只是胎像不稳,不到三个月便小产了,那时因明彩体弱,便将她留在身边亲自带着,将唐明珠放在大江氏手里抚养,本是想过段时间接回去,但是大江氏本来就没有女儿,对唐明珠自是喜欢的紧,又是嫡母,亲自教育妾室子女本就是分内之事,如此,两姐妹算是彻底的分开抚养了。 那时唐明珠年幼,自然不能理解二母的苦心,见明彩依然还在身母身边放纵自由,而她已跟着嫡母学习礼仪等大宅琐事,两厢对比下,嫌隙便就大了,这么多年来,小江氏虽经常示好,但见明彩与小江氏不同于她的母女之情,唐明珠反而对二人更冷漠了起来,总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明彩自然知道小江氏心里的苦衷,只是有时候人的性格三分天定,七分环境,今日母女局面也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缓和的事,尤其想到前世她一意孤行,入宫伴圣,后来小江氏郁郁而终,心里便多了许多难过,再加上唐明珠似是对小江氏为了她病死的事耿耿于怀,便觉这母女情分二字实在难以一言开说,只好宽慰道:“娘别难过,也许姐姐只是打不开那个结,还理解不了你的苦心。” 小江氏面上一片水色,苦笑道:“儿女债,没办法……只是不论如何,今日见二小姐这样,我还是有些欣慰你姐姐能跟在你母亲身边,起码被你母亲亲自带大,将来她的婚事应是不会差了。” 闻言,明彩想到“梦”里她们姊妹二人一同喜欢上的慕容博,最终斗智斗勇,还是唐明珠棋高一着,便嘴角抽了抽道:“姐姐是个有福气的,娘不要担心那么远的事……” “也是,我只要担心你就好,谁叫我存了私心将你放在身边,只是这样逾了规矩也不知对你好不好,幸好这几年你也跟着哥姐们去学里学字习艺,否则真是把你耽搁了!” 明彩脸上迥然,忙扯了别的话题与小江氏闲聊,在此不提。 只说曹氏偕着唐明雅出了玉堂院,两人在花.径缓步而行,见身旁丫鬟退开,才一改脸上的悲色,轻嗤道:“哼!有眼无珠的老官儿!我姑娘这一身天鹅肉也是他能吃的?” “娘!你别说了,我犯恶心!” “恶心什么?娘让你穿的透薄点,多在世家公子面前走一走,又不是让你在那老鳏夫面前走!传出去就掉价!” 如此直言不讳,唐明雅面上多少有些不好看,恼道:“那娘说怎么办?我又不是嫡出的,还能时常走走这个花宴那个茶宴,你让我找个如意郎君哪有那么容易?我又哪里知道会被那只老苍蝇盯上!” 曹氏听比,兰花指扶过粉面,掐了把唐明雅的俏脸,又将她胸前遮住的半截雪白的衣裳整了整,冷笑道:“娘早说了,你这身段定会有人看着拔不下来眼睛,这事,也并非坏事,说明咱方向选对了!咱们虽是庶出,也不能尽指望你母亲,她还指不定将你许给什么人,自己婚事自己做主!” “可是娘!我们庶出的只有做妾的命,你还让我做主,哪门子的主!”唐明雅满脸郁闷! “笨丫头!就是因为庶出才要自己做主,你看看你娘,论美貌身段,论你爹在我屋里时间,哪一个比那两病秧子差,还不是因为妾室的命!所以你听好了,遇到对你着迷的,只管下死手……”曹氏用手做了个下流的动作,唐明雅面上一红,又听她道:“牢牢抓住他的心,否则,你就会和娘一样,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知道不知道?” 想到曹氏对自己这别具一格的教育方式,又目睹了唐门大宅内嫡母的呼风唤雨,唐明雅细长的凤眸中,隐隐有一股脱缰野马奔腾之势,竟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却不知二人一片谈话,被晚出来一步的唐明珠与水仙主仆二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唐明珠尚且端的孤冷,并未有什么动作,一旁水仙早已被曹氏不知羞耻的话惊的叫了出来。 “是谁?偷偷摸摸做什么?”曹氏心神微动,见花.径旁的竹林外二女走出,轻慢道:“原来是三小姐,你这柔弱无骨的身段当真是悄无声息!” 水仙平时里最被唐明珠器重,又是大丫鬟,见她话里意思是鄙薄自家小姐瘦弱,以显示她母女二人的丰满,想到她刚刚说的话,讥笑道:“从来没见过天下哪个亲娘教自己女儿以色示人,曹姨娘还真是另类!” 曹氏嘴角微冷,状若无意道:“天下哪个女人的宿命不是在男子胯.下承欢?水仙你这丫头如果想学,只要多好说几句好听的,我倾囊相授也不是不可以!” “你!”水仙面色大窘,竟气的说不出话来,唐明珠知道曹氏这是含沙射影,于是冷然道:“曹姨娘请自重!这话传到爹和母亲耳里,你这败坏德行的名声可就大了!” “谢三小姐提点,可是老爷和夫人倘若问起,这些话三小姐怎么好意思开口说?”曹氏捂嘴窃笑,想她一个闺阁少女,哪有那个脸皮?便有恃无恐又道:“二小姐,虽你被夫人领在房里养着,但妾身也不得不提醒你两句,人啊……总归是隔着肚皮的……” 说罢媚眼扫过唐明珠欣长淡薄的身影,拉着一旁早呆若木鸡、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唐明雅飘然而去。 “小姐!你别听她的!哪有这样的亲娘!你是嫡母带大,你的婚事就是夫人的大事!她一个姨娘,嘴巴也太碎了些!”水仙怒火攻心,巴不得从后面撕了曹氏的皮。 唐明珠目光冰冷,恍若未闻的盯着竹林一侧,四月的东风乍起,想起过往一些旧事,浑身竟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便点了点头迈步回行! 第16章 命案的背后 转瞬到了永和十五年四月初十这天。 暮春光景,因下了一夜的雨,朱雀大道上的积水被嗒嗒的马蹄溅散,扬的四处都是。 唐公府的朱色大门前,却没管着这连夜的暴雨,早已侯着一群人。 听着檐下不曾停的雨声,明彩将薄紫的披风压下,站在一旁盯着前面的大道,蓦然觉得有些冷,这倒春寒当真让人措手不及,幸好染翠照顾的体贴,否则体弱的明彩怕又是一场寒疾。 不出一会,有小厮跑着奔来,大喊着“来了来了”,接着鞭炮声不绝于耳的响起。 唐明薇回门的马车终于姗姗而来。 待马车停了,一身利落玄色袍服的李渤当先下了马车,紧随而出的是已经挽着妇人发髻的唐明薇,她着了艳而不俗的大妆,见了娘家人,脸上立马布满笑意,眼里却有些氤氲的水色,身后丫鬟早已为二人掌伞送到廊下。 待鞭炮声停了,众人也已各自见了礼,便相邀着入内。 明彩正待跟着进门,落下几步的唐明薇丫鬟悄悄凑近道:“三小姐,大小姐约了你和四小姐晚些到她闺房一聚,待会人多不方便细说,奴婢先去了。” 这不是第一次被丫鬟认错,明彩只怔了怔,便跟着人潮涌进了长房早已布置妥帖的迎客厅。 回门的礼节和繁琐的流程,七七八八半天才结束,终于见李渤跟着唐世林出了门,唐明薇才与钱氏说乏了要回房休息,钱氏疼她和眼珠子一样,自然马上应了,又安排丫鬟送茶送水。 当得了消息的姐妹二人再次进入唐明薇的闺房时,唐明薇早已差退了众人,只一人在厅内等着她们,见二人进来,忙笑着道:“不想嫁人了,与自家妹妹说话也就难了。” 明彩见她大妆的脸上布满疲色,便问:“长姐找我二人是有什么特别的话嘱托么?” 唐明薇示意二人坐了才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们与相府的赵小姐起了冲突,只是还不知确切是与你们中的谁?” 唐明珠冷冷一笑,扫了眼明彩,丢了个还能是谁的眼神,便低头玩手指,毕竟那日衣服裂开丢面子的是她,按她心性,并不会上赶着去告状。 明彩思忖了下,终是道:“赵小姐打了姐姐!” 唐明薇见二人样子,都是意有所指,一时不解那赵碧儿到底与谁发生的冲突,听明彩的话,才伸手捂嘴道:“三妹还好么?可打出什么伤了?” “谢谢长姐关心,不曾。”唐明珠抬眉见唐明薇故作的慌乱,淡淡道。 “那便好,那赵小姐也太跋扈了些……只是她是德妃侄女,武王表妹,赵相最小的孙女,身份比咱们这样家的人还要金贵些,而且听说近日德妃有意将她尚了贤王,怕是风头无两,你们怎惹恼了她的?”她这样的人物岂是你们两个闺阁庶女可以侵犯的?出了事岂不是门庭之祸?如不是李氏父子将那日事情一压再压,怕是早已满城风雨。 所以唐明薇才并未于人前与她二人详谈,毕竟那日是她大婚,传出去一是她唐门千金没有规矩,二则她也确实不知道到底谁是谁非,这才寻了二人私下盘问,怕有个万一,还是要嘱咐了两个妹妹上门致歉。 明彩闻言已知道了唐明薇的本意,心里便有些失望,说的好听是同门姐妹,理应互相照应,却还是胆小怕事,她唐明薇怕,明彩可不惧那个不可一世的赵府千金,想她那么肆无忌惮挥鞭打人,应早已臭名昭著,还怕添上一笔不成? 于是含笑道:“长姐,你既知道赵小姐素来跋扈,想她打谁骂谁自然也不会问个甲乙丙丁,而且你的大日子,她在你府里扬鞭打你未出阁的姐妹,传出去岂不是污蔑了李府门庭和打了姐姐的脸,妹妹懦弱,还是觉着这事姐姐不要插手的好,否则牵涉进来,李府、唐府、赵府都不好看……这事说大了是权贵间的大事,说小了,也就是闺阁女儿之间的小事。毕竟赵小姐这几日也并未寻我们如何,姐姐不用担心。” 如此几句,将唐明薇准备盘根错节的话软绵绵推了回去,竟是要她不管不问,可如今她是李渤夫人,又怎能不问?李渤时任京兆少尹,她公公管理邢部,虽然贤王不愿参政,但是当今这两个部署好巧不巧,被成帝派给了贤王,说是什么贤王不闲,大有看他平日太无所事事了些,专挑了这些案子的事情放他手里……如果因赵碧儿的事将他得罪了,岂不是将李府的路给堵住了? “……这事那天不止一人看见,我家公废了许多力气口舌才让这事就烂在了李府里,倘若哪日起了波澜,怕又是一场干戈。” 一旁唐明珠听此,笑道:“长姐无需担心,贤王殿下定不会因此与李府生了隔阂的。” 闻言,唐明薇与明彩都好奇的朝她看去,见唐明珠淡然笑道:“长姐有所不知,昨日我已让人打听,贤王并未同意迎娶赵小姐,此事还有待商榷,那日赵小姐广为告知她未来的贤王妃身份,怕贤王心里正有不愉,所以不但不会怨恨李府,怕还要谢谢这场风波让她看清了赵小姐如此‘张扬’才好。” “妹妹此话当真?” “一句不假,我想姐姐私下找我们,并未与姐夫正式探讨过,如不信,你可以让姐夫再去打听一二,那赵碧儿成不了贤王妃!”说到最后一句,唐明珠隐隐有咬牙切齿之恨。 果然,唐明薇听此,点了点头,道:“确实没与你们姐夫相商不错,他这两日本是婚假,可京里出了那件大事……他竟是一刻没有闲下来。” “京里的大事?”明彩诧异道,问过方觉不该如此好奇。 唐明薇见她问起,忙觉说漏了嘴,便道:“没什么,虽然三妹查清楚了赵小姐也许不会尚了贤王,但此事还是要多注意些的好,毕竟这事上下皆可。” 明彩点了点,不予再答,倒是一旁唐明珠面上似乎无意笑道:“那日从李府出来,还遇到京兆尹的参军与贤王禀告京城里的那几件命案,贤王殿下那么忙的人,犯不着为了一个不是准王妃的女人与自己下属起隔阂,姐姐无须杞人忧天。” 本是宽慰的话,唐明薇点了点头,却听到了另一个信息,惊道:“怎么?那日那件案子两个妹妹也听见了?” 明彩不知唐明珠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便跟着微微点了点头,已听唐明薇道:“既然两位妹妹知道也无妨,那案子牵连颇大,昨日夜里,又有一个官吏正妻死于娘子俏……你姐夫昨日都未在家中,还是今日回门不得不一起归来,没想到我的大喜之日,竟然是有些人的……” 话到这里,唐明薇一直端着的脸上不免真情流露,她前几日还是公府千金,一转眼身为少尹夫人,还来不及享受新婚的喜悦之情,生活便被这件大案影响,难免对憧憬的和美生活有些失望和忐忑。 明彩看着身边坐着的两个姐姐,心里正想着怎么今日唐明珠这么例外,破天荒的与长姐谈起了这事,又听她语气里似乎隐含了一丝急切道:“长姐,不知那凶手可有着落了?” 唐明薇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有线索说是宫里的老宦官……也只是猜测而已。” 唐明珠颔首,不知怎么松了口气,她的这些细微的动作纷纷落在了明彩眼里,明彩掩下心头的波澜,当她和自己一样对这件案子倍感哀愁和无奈一般,转头与唐明薇道:“凡事都有赶巧,姐夫既然在京兆府任职,以后这些案子定是层出不穷,姐姐务必要摆好心态才是。” “谢谢妹妹提醒。”唐明薇自知说了许多不该说的,便起身道:“今日这事,本不欲和两位妹妹提及,也是那日两位妹妹遇到,我才多此一嘴,妹妹们回去后,可不要与人再说,只怕这案子一日不了结,后面还有人要倒霉……大家各自留意也好。” 二人均纷纷点头,如此便与唐明薇告辞。 雨还在下着,姐妹二人一前一后,被丫鬟掌伞服侍着离了唐明薇的住所,明彩一路思索着前世关于慕容锦嫡妻确实不是赵碧儿这件事,怎今日唐明珠也那么笃定?虽然她有让人去调查,但未来之事又怎能说的清楚?又则,她今日颇为关心那件命案又是为了什么?思忖下,竟然找不到答案,难道这一世的唐明珠和“梦”里的变了一个人不成? 正低头沉思,前面走着的唐明珠突然停下对她道:“听说这两日妹妹给灵芝送了好些养膝盖的药?是怪我让她捧着那件坏的吉服跪在碎片上么?” 明彩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已听唐明珠面上略有痛色道:“我与妹妹一母同胞,虽被嫡母抚养,平日得到的宠爱是比妹妹多些,可我自问对妹妹掏心掏肺,实诚之至,并不知妹妹是这样的人。” “姐姐想说什么?” “妹妹还在装么?为何长姐结婚时,我送嫁的那件吉服你要让灵芝做手脚?我在李府大庭广众之下衣衫突然破损,难道给妹妹长脸了么?” “什么?我将吉服做了手脚?”明彩一脸不敢置信,那衣服明明是她唐明珠将坏的送了过来,她只是以牙还牙,怎么又变成是她弄的? 一旁染翠握伞跳脚道:“三小姐做什么冤枉我们小姐,那衣服是怎么回事,三小姐自己不知道吗?” 春末夏初的雨水打在唐明珠光洁的额头,隔着雨帘,明彩见她脸上表情似乎不真实般,她眸中隐约有些水色,“罢了罢了,亲姐妹一场,妹妹既然不承认,我也只当你年幼顽劣,不知深浅罢了。若不是刚刚长姐提及,我也只当这件事过去了……哎……灵芝那丫头我也是一时气极,才将她罚了,妹妹无须再关心了,我已让她养好了腿再来服侍。只是以后,不要再让姐姐这么伤心了好吗?” 说罢竟然摇头叹息而去,面上大有失望之色,明彩心头巨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染翠在旁呸道:“真不知怎么会被倒打一耙!真是……” “真是什么?”身后不远,一道有些冷漠低沉的声音问道。 明彩闻言身上一冷,薄紫的披风从上到下,从内到外,都是彻骨的冷意。 第17章 被父亲误会了 身后角门边出来的鹤服清拔身影,不是一直对明彩慈爱有加的唐柏林还有谁?只是此刻他眉头皱成了川字,负手而行,身旁为他擎着伞的正是一脸黝黑倔强的桑奇。 “爹!”明彩扯了扯嘴角,明媚一笑。 而这次唐柏林并未与此前任何一次一样立马回应,他剑眉扫了扫雨中的明彩,见她那张如二月兰花般的笑脸,心里却有一份失望。 虽然李府中二女挥鞭持棍相斗事件,不能大肆宣扬,只是身为同样是肇事者父母的唐柏林与大江氏,还是被李渤词意委婉的相告,毕竟此事万一由别人传出,将会更加的影响公府颜面。 只是唐柏林并未想到他一贯宠爱的两个女儿会做出这种事情? 与堂堂相府小姐争执?这争执又从何而来? 他本寻思着其中定然是有误会,可刚刚凑巧听到两个女儿的对话,难道这事是由自己一双女儿争宠导致?才间接与赵小姐起了误会? 那可是他特特爱护的一对儿娇花啊! 想了想,唐柏林见已走近,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些道:“你和你姐姐之间,我与你母亲从未厚此薄彼,倘若有什么不满,你一旦提出,我们也会慎重为之,只是为何要将她的吉服弄破?这是你一直学习的礼仪教诲?还是哪个丫鬟挑唆而至?” 唐柏林说到最后一句,冷冷扫里眼目瞪口呆的染翠。 明彩打了个寒颤,听父亲言辞里竟然半分不给她辩解的机会?便认为这件事确实是她所为? 又听唐柏林道:“这些年你在你娘身边,并未与你姐姐一般学习管家执事的事情,对于这事实属无奈,如果你理解成偏颇我也毫无办法,毕竟我们公府门庭,这么多子女,又怎么能做到绝对的一碗水端平?” “爹……你误会了,我没有……”对于唐柏林少有的淳淳教诲,明彩只觉一片烦乱,这个自幼对她信赖的父亲,明彩突然觉得有种说再多“没有”也于事无补的错觉。 果然唐柏林颔了颔首,又道:“这件事情的始末,你是真的不应该啊……你从头到尾想想,可知道错在哪里了?” “爹!你误会了!我并没有陷害姐姐!”眼泪差点就要溢出眼眶,明彩是真的着急了,这个糊涂的爹! 一旁染翠急的辩解道:“老爷,真的不是小姐啊,那件衣服本来就是坏的,小姐只是让奴婢送了回去!” “哦?本来就是坏的?”唐柏林剑眉倒竖,“既然本来就是坏的,你们小姐没让你提醒一下三小姐,还让她穿着破衣服去送嫁,是故意的吗?” “不……不是这样的,老爷!”染翠摇着头急的语无伦次,想要跪下,可又怕明彩淋着了雨,竟是左右不能。 明彩心叹糟糕,听唐柏林冷冷道:“这样的下人,换了也罢!改日让你母亲再为你挑选几个得力的,别好好一个公府小姐,竟是被言行不端的丫鬟带坏了!” 染翠身如筛糠,握着油青色的纸伞左右乱颤,明彩心里一片冰冷,按了按染翠的手,咬紧牙关,思量片刻,终究低头无奈道:“爹!是女儿一时脂油蒙心,这事不怪任何人,请爹爹责罚!” 冰冷的雨水打在面上,明彩心里的不甘心如同一根蚕线,缠在她的心头,一圈紧似一圈,让人无法呼吸。 染翠见状,将伞塞在明彩手里,跪下不停磕头道:“老爷息怒、是奴婢鬼迷心窍,是奴婢不好!奴婢再也不会了、奴婢再也不会了!不是小姐的错,是奴婢、是奴婢不好啊!” 唐柏林面如寒霜,这一主一仆果然同心,纷纷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看来他猜的果然没错,还真是明彩这丫头! 这丫头向来倔强,如果不是为了她丫鬟,恐怕还是不肯松口吧…… 抬头见四周的雨幕,唐柏林难掩心中的失望,只是这丫头体质是最弱的,如果吹风淋雨恐怕又是一场大病……罢了罢了,想她第一次犯这样的错,这样的警醒,下次应是不敢了!想到此唐柏林叹了口气:“雨大风凉!你好好回去想想吧!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再看到!” “桑奇,你负责将四小姐送回去!” 桑奇顿了顿,眉头皱起,微厚的嘴唇紧紧抿着,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伞交给唐柏林,又打开一把,举向头顶。 明彩见唐柏林拂袖转身而去的身影,遍身如临大雨,扯起嘴角含笑,却哽咽道:“爹爹留步!” “怎么,你还有何话要说?” “女儿想问爹爹,如果一个人被误会了,她要怎么才能解除自己的误会?” 唐柏林擎伞一怔,怕她是意有所指,便道:“世人皆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倘若是被误会,再让所误会之人看看是如何误会的便可得解!” “是……女儿受教了!”明彩握着伞柄,骨节发白,心里如同白蚁啃噬,尽管重活一世,却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至亲误解,心痛的无法言语。 唐明珠,她竟无形中给了她这么沉重的一击!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而为? “起来吧……还跪着做什么,送四小姐回去吧。”见唐柏林走远,桑奇声音疏离的对染翠道。 直到到了紫云苑,三人也并未再多说一句,眼见桑奇将明彩送到廊下,竟是马上转身就走的意思,明彩心中大恸,回头看向桑奇,桑奇此时十六出头,虎躯精瘦,与她姊妹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他难道也不相信她? “桑奇哥哥,你也信我会陷害姐姐吗?”明彩一双氤氲的明眸灼灼盯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桑奇。 桑奇一愣,淡淡道:“妹妹还小,等你大些自然会珍惜亲姐妹之间的这份感情!” 说罢也是确信了明彩对唐明珠使坏,竟是转身踏入了雨中。 “小姐……怎么会这样?”染翠急的大哭。 “怎么会这样?我也想知道怎么会这样?”明彩怒极反笑,越笑,嘴角弧度牵扯的越大,原来她以为这一世她和平与人共处,便会被人同样待之,可人心之坏,又岂是经历了生生死死,便毫无芥蒂可言? 她唐明彩还真是幼稚! 被安顿着窝在床上,明彩只觉浑身无力,四肢渐渐热了起来,迷迷糊糊中,床头桑奇送的那尊釉白的如来坐相,宝相庄严,似笑非笑,竟是让她打了个寒颤…… 明彩病了,淋了雨、受了气,病的还不轻。 明彩这一病,病了三天才缓过神来,期间大江氏来了几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小江氏频频垂泪,被大江氏说了几次,便也来的少了。 等大好了的时候,明彩才觉衣服似乎又宽敞了些,心情也总算从前几日的阴霾稍稍好转了些,只是每每回忆唐柏林的那些言语,还是会掉下泪来。 此时已近四月下旬,竟又是一个杏子成熟的季节了。 这日早上,杏眼瓜子脸的唐明瑶依然在拜过了老夫人之后,前来紫云苑看明彩。她今日着了件粉色衫子、杏色襦裙,梳了两个小髻,别了两朵拳头大的菊花装饰,倒是别有一番俏皮可爱。 “四姐!免了你的请安礼,你怎么不出去走走!外面天色可好了!”一进门,唐明瑶爽利的嗓门便扯开了,前些时候,在忙过了唐明薇的婚事以后,安氏便回了杭州,她被留在了唐府,这倒是让明彩意外的另外一件事,毕竟按照“梦”里,唐明瑶在唐明薇婚后便回了杭州,也不知为何这一世竟是留了下来。 只是如此一来,唐明瑶越发缠在她的紫云苑西首,大有寝同居、食同桌之意,幸好老夫人见她一人留在京城,也安排了她每日三个时辰同兄弟姐妹一起,在偏院被先生授课,倒是让她没有那么闲散了。 明彩懒懒的,将头搭在膝盖上,手上拿了只细狼毫,描着脚边的花样子,提不起什么精神。 这段时间,虽然唐柏林和大江氏都有来看望她,但是她知道在二人心里,自己就是那个犯错的小孩,虽然谁都不说,可她心里那根刺却怎么也拔不掉,甚至将自己逼的大病一场,说出去委实太小家子气了些。 唐明瑶见她不理自己,将明彩手中的狼毫扯掉,凑近道:“四姐,铺子里的账本你可看了?又来几个新花样,我们去看看如何?” 见明彩摇头,唐明瑶晃着她的手臂道:“好四姐,我好不容易今天没有课业,你陪我出去逛逛如何,我这浑身都要长霉了!” “小姐,你就去吧,权当为了奴婢,要不是奴婢……你也不会……”染翠在旁,不觉又红了眼圈。 明彩见竟是推脱不得,才不情不愿的下了罗汉床,被丫鬟们收拾着出了门。 四月末的上京城,草长莺飞,四处欢声。 去过了如意金饰,果然有几个杭州新来的时兴簪花,只是明彩依然觉得索然无味,脑子里因大病初愈,变得异常清晰了些,想起那日的巧合,琢磨下却是毫无结果。 唐明瑶见她百无聊赖,心念一动,将明彩连哄带骗,拉到了护城河边一家名为同庆的酒楼。 同庆楼坐落于上京城南,坐拥京城水陆枢纽,宾客满门。 二女带着四个丫鬟并两个侍卫,竟是没有找到包间,伙计见几人打扮,怕是京中贵胄,便忙扯了围屏将二人安排在二楼临窗的位子边,唐明瑶本不满,但见明彩意兴阑珊,不好再多生是非,便乖觉的坐了。 茶满杯,清风自窗外徐来,天边青山远在,近处河水袅袅,游人如织。 明彩凭栏观望,心里竟是生出一股天地茫茫,青山看不厌,流水趣何长之意。 正看的兴起,围屏外一道诧异十足的声音道:“第七个夫人了?那人还没捉到?是不是早跑出了京城?” 紧随而至的是一阵阵桌椅搬动的声音,以及小二的招呼声:“三位爷,今日客满,请几位屈就一下,有了位子我就给几位爷换地儿!” 一串脚步声后,一道熟悉的声音道:“三爷,是属下无能!” “罢了,你大婚不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一道冷然声音在隔壁的围屏内响起,明彩只觉脑门上一根青筋突兀的跳了跳。 第18章 不吵不相识 “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怎么躲过京兆尹的层层搜索的?” 隔壁刻意压低的声音,可围屏实在太过单薄,明彩将几人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幸好此时唐明瑶盯着小二呈上的菜单细细看着,并未分心打扰。 一阵倒水声之后,又听隔壁一道声音压低道:“按这七起案子发生的时间推算,估计嫌犯不会就此罢了……仵作发现每名死者身上都有特殊的标记,从一到七,就在脖子下面……这里……” 脖子下面? 明彩皱眉仔细想着关于“梦”里这个案子的记忆,可惜她不是唐明珠,唐明珠性格冰冷,善弄枪使棍,新奇的喜好也与常人不太一样,曾有段时间还对大明各种大案格外热心,翻了许多案宗出来研究,那时也就在及笄之前,被唐柏林发现,给好一顿数落,那之后才罢了。 此时想起这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姐姐,明彩也不得不承认,不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心里谋略,她都比不上她…… 既生瑜何生亮? 前世她不甘为陪衬,所以处处和她作对,一心在父亲母亲心里与她分个高低,最后小江氏确实宠她不错,可唐明珠那时已不屑于与她争执母爱,而最终她入宫,更是将多年经营拱手让人。 尤其这辈子,唐明珠才短短几句话,便让唐柏林对她的人品产生了质疑,让她心生难过并且大病一场,如此一来,唐明珠的水准比她高了不知多少。 哎…… 正神游之中,隔壁那道冷然的声音又道:“我看了那些标记,是以梵语写的一到七,如此看来,那嫌犯不但艺高人胆大,还有可能是个信佛之人。” “只可惜宫内这些年放出的老人太多了些,竟是毫无头绪。” “非也……这人信佛……”那道冷然的声音喃喃自语:“一到七……接下来是八、九……难道?” “三爷,难道什么?” “佛语九九归一,难道还有……” “小二,快来,我要点菜!!!”唐明瑶尖利的声音瞬间响起,隔壁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明彩颇感无奈,听墙角的最高境界是神不知鬼不觉将别人的话听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她这火候差了太多! 小二忙走进,满脸堆笑道:“来喽!小姐要些什么?” “这个……八宝野鸭、宫保野兔……你这野鸭和野兔不会家养冒充的吧?”唐明瑶忽闪着杏眼一本正经。 小二忙摆手:“哪能呢小姐,野鸭、野兔都是猎户早上送到的,绝对新鲜不是家养的!” “那就好!再要这个,绣球干贝,我要吃太湖里的!别的地方的干贝我可不要!”唐明瑶伸手念念有词,脸上一副对食物的供奉之态,明彩望之生笑。 “行行行!” “再要这个……油炸鹌鹑,要三两一个的,少半两我可不要!” 小二依然点头如捣蒜。 “再要这个,清蒸白丝……一斤四两左右的白丝,开大火一刻钟、文火半刻,多一分少一分不要……味道嘛,要清爽绵软的,咸一分淡一分不要!” 小二咽了咽吐沫。 “你记住没?” “小姐……您直管吩咐,小的都记着呢,您看您还要点些什么?” 唐明瑶这时想起了什么似得,对明彩道:“四姐,你要吃什么?今天我请客,你不要客气,要不再来个佛手金卷、炒墨鱼丝、金丝酥雀?如意卷?挂炉山鸡?生烤狍肉?你觉得如何?” 一旁几个丫鬟和侍卫已经忍不住抽了抽,明彩知唐明瑶是见她近几日并未怎么进食,所以特地为她打秋风,心中略暖,便提起精神打趣道:“妹妹当我二人是猪仔么?这左一样、右一样,都是十足的油浑,吃了腹中不便,不如,我们点个……” 明彩望了眼菜单,缓缓道:“刚刚的八宝野鸭和宫保野兔,就给你这馋嘴儿留了,还有这清蒸白丝,再加个荷叶卷时蔬、红豆膳粥。” “时蔬里除了豌豆、香椿,再加一小蝶春笋,春笋用清明节后腌过的,此时吃应最是爽口,此外,红豆膳粥里,麻烦让厨下切些山药片,最适合荤后调理肠胃……如此有荤有素,妹妹觉得可好?” 唐明瑶见满嘴大荤都跑了,不觉舔了舔舌头,但想到有爱吃的肥鸭和野兔,忙点了点头,正待再点个汤,还未出口,隔壁一个温温绵长的声音道:“好好好,小二,我们这桌也来如此几样,八宝野鸭、宫保野兔、清蒸白丝、时蔬和腌笋,以及红豆山药膳粥,外切个两斤牛肉,加个百合如意羹,如此便妥了!” 正满脸欢欣的唐明瑶听比,噘嘴一拍桌子,站起身发大声道:“是谁?我们浪费这么多时间点的菜,就被你偷了去?” 明彩一愣,连忙从窗边抓她衣袖,却见围屏被推开,一道微微发福的身影已走上前道:“不过觉得小姐点的菜甚合口味,便借菜单一用,如此不算偷吧?” 说话的正是当今唯一的异姓亲王之子段临安,他身着月色长袍,发带冠玉,摇着绘有红梅青松的折扇款款便站在唐明瑶面前。 唐明瑶毕竟年幼,还不吃他那套眉目生春的翩翩风姿,又因上次与赵碧儿为那枚葫芦头的珠拆一再礼让,最终赵碧儿得寸进尺,两方撕破了脸皮,便觉得在京城里行事必须先压对方一头,才不会吃亏,于是她斜眼将段临安上下打量了一番,噘嘴道:“死胖子,我说偷就是偷!还不承认!” “死胖子!你说谁是死胖子!”段临安差点被这话噎死,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稍稍强壮了些,难道这便是胖!他将折扇一收,有些喘不过气来! 二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大眼瞪小眼,一时画面有些剑拔弩张。 “死胖子,我说偷就是偷!” “瘦鸡仔你说谁是胖子!” “说的就是你!死胖子!不对,谁是瘦鸡仔!” “你!” “你才是!胖子胖子胖子!” “鸡仔鸡仔鸡仔!” …… 两人正吵的热闹,围屏内又出来一人,一身玄衣的李渤铁面迎出,本想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和段世子叫嚣,却发现隔壁的二人是唐府的妻妹,惊愕表情还未淡去,明彩已尴尬道:“见过姐夫!” “你是……三妹还是……抱歉,我实在区分不开!” “姐夫我是四丫头明彩。” “四妹……你看五妹这……” “咳咳……”明彩正不知如何是好,唐明瑶已道:“四姐,你快来帮我!他欺负我!耶……姐夫,你也在,刚好帮我把他抓起来!” 李渤肃然的面上不觉跳了跳,但见段临安一副少有的跳脚状态,不知为什么多日绷着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我、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段临安睚眦目裂,可面前一个第一次见得小妹妹竟然让他大失分寸,想到这里,脑门上便出了一层汗。 “段世子……不好意思,这是我内子府中堂妹……四妹、五妹,还不和段世子见礼?”李渤用眼神对着明彩示意。 明彩见李渤充当和事佬,便忙拉住唐明瑶,又欠身与段临安行礼道:“见过段世子、段世子安康!” 唐明瑶见此,才觉有可能是误会了什么,皱眉叽咕了几句,便不情不愿的跟着后面道:“见过段世子!” 段临安正想怎么平息肚子里的怒火,已听明彩缓缓而言:“段世子见谅,我五妹久居杭州,不懂京城礼节,让段世子笑话了,还望段世子大人大量,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委实不懂什么规矩。”你能懂就好,还能和她一般见识不成? 段临安摇了摇折扇,四月的天,不知为什么一向端的平静的他这么一点就着,想着对方既然是李渤妻妹,又与明彩有过一面之缘,不好拂了面子,便极其君子的笑了笑,淡淡扫了眼刺猬一样的唐明瑶,见她金钗之年,长的极是伶俐可爱,只一副被踩了尾巴的神情,忍不住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唐明瑶白了他一眼,嘀咕道:“唯胖子难养也!” “你、你说什么!” “四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小人与女子才吃多少粮食,有什么难养不难养,胖子肚子那么大,吃的又多、喝的又多,可不是唯有胖子难养么?” 段临安嘴角抽了抽,淡定、淡定!从小到大谁不是侍奉巴结他,谁在他面前说个肥都得挨拳头,何况直呼他胖子?脸上实在挂不住、挂不住。 气氛正微妙,半打开的围屏里一道冷然的声音道:“小二呢,菜都点好了,怎么还不去上来?” 那被吓傻的小二突然被人记起,这才回过了神,慌忙提脚就跑,可跑出了半截,才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对围屏里的人道:“这位爷,小的刚给忘了,今日这清蒸白丝独一份了,您看?” “无妨,我们两桌是旧识,你只管按一桌上来,另加一壶信阳毛尖。” 那小二慌忙领命去了。 众人皆是微楞,少顷,一道白衣玉立的身影从围屏内走出,他挺拔欣长的身影如皎皎玉树,屏内生辉…… 第19章 自作孽不可活 慕容锦轻摇折扇,眉梢三分孤冷,细长的眉头如同从未舒展过一般,漆黑的眸光里星尘浮动,他淡漠的视线扫过众人,薄唇轻启,冷然道:“怎么?到同庆楼不是吃饭的?” “你是……”唐明瑶嘴里的那个“谁”字被一旁染翠眼急目快的捂在了她的嘴里。 “臣女参加贤王殿下!”明彩掩下心头的慌乱,其实她早听出了他的声音,本想吃过饭便走,双方不会有交集,只是没想到唐明瑶与段临安大吵,两桌不得不碰了面,于是拉着唐明瑶又是欠身行礼。 唐明瑶虽有恃无恐,但并未见过除了唐爵爷和唐柏林之外的高官,听明彩这声贤王殿下也是吓着了,惊道:“臣、臣女参见贤王殿下!” “免礼吧,都在外面,不用这些虚的。” 慕容锦说罢坐到李渤拉开的凳子上,状若无意的将众人视线都收在了眼里。 窗外的日光打在明彩单薄的身体上,从室内看她的侧脸,明晃晃看的并不真切,但那张充满朝气的莹润小脸,明显瘦了许多。 呷了口茶,茶香的袅袅薄气中,慕容锦微微蹙了蹙眉,明明是天真如小鹿一样明媚的女孩,那低眉顺眼的样子,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装出来的么? 此时临近正午,正是用餐时间,二楼喧闹声一片,窗外黄鹂鸣翠柳,室内凉风习习,可许是因着京里的这个案子,慕容锦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众人正等着谁先打破平静,围屏外,同庆楼的老板面色不安的进了门,如不是听小二说起段临安和唐明瑶大吵,他还不知今日中午这几位爷的到来。 “几位爷,这小厮有眼不识泰山!请几位爷海涵!”胖老板指着耷拉着脑袋的小二,与几人告歉。 “不用多礼,也就随便吃个饭,哪知道还能弄出这么大动静!”段临安摇着扇子斜了眼唐明瑶,唐明瑶翻个白眼回他。 “段世子大人大量!那边刚腾出个包间,还请诸位移驾,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胖老板笑的和尊弥罗佛一样,让人不忍心拒绝,边说边对东首做了个请的姿势,慕容锦当先站起身朝外走去。 在最后的明彩见状,走近李渤轻声道:“姐夫,我和五妹就在这边随便用点,便不去打扰你们了。”只是简简单单的吃个饭,没想着会遇到熟人的好吗?何况除了这个新姐夫算是熟人,那两人压根只能算是陌生人。 “这个……”李渤听慕容锦刚刚的意思,是要两桌并为一桌,可看四妹似乎并不想,这怎么办?正想着,前方已经走出去的段临安回头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世子……我两个妻妹?” 段临安有些无语,本来与这两丫头就不熟,其中一个还和自己犯冲!他才不愿意同她们一起吃饭!可他算是了解慕容锦的,这位贤王会和陌生人吃饭?那么多皇亲贵胄求着他,他也不见得会赏个脸! 今日太阳突然从西边升起来,难道还敢忤逆他?想死了不成? 他那句“我们两桌是旧识”,已经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这个李渤,嫌命长了!段临安耸了耸眉头:“一起!”说罢也出了围屏。 明彩简直无语凝噎,这位爷这么喜欢替别人做主,还能不能愉快的吃个饭了? 好在这一打岔,原本尴尬的局面倒是有些缓解了。 几人于是来到同庆楼二楼东首的天福厅。 厅内一张红木瑞纹八仙桌,茶水早已安排妥善。 慕容锦坐的自然是东首一席,西首坐的是段临安,南边是李渤,最下边就是明彩和唐明瑶,本唐明瑶应坐在慕容锦左手拐,可唐明瑶见这位贤王殿下寒霜一样的脸,忍不住就哆嗦,对比了下胖子还是冷面阎王,硬挨着段临安那边坐下了。 明彩只好暗自懊恼的坐在了慕容锦手边。 李渤此前并不知道慕容锦与明彩相识,更不知在他自己府中二人在后花园的巧遇,当下以为慕容锦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愿意委身与两个妻妹共进午餐,心里由衷的感激慕容锦体恤。此刻见信阳毛尖已上,便站起身给几位添茶,见慕容锦并不做声,知道他是不喜与人交流,可又不能一直冷场,于是边找话题道:“四妹和五妹出来,怎么没见三妹?” “姐姐好静,不喜欢街上的门庭若市,并未与我和妹妹一起出来。”明彩温婉道。 “还不是三姐不愿跟我和四姐出来。”唐明瑶噘嘴自言自语道。 “啧啧……”一旁段临安瞟她一眼,不知怎么就觉得好笑,想说哪有千金小姐喜欢野在外面,可一想明彩也在,便将话给吞了回去,唐明瑶见他眼神,却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似的,在众人没注意下,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就朝桌子下踩去…… 李渤却未在意唐明瑶的话,“想来双生子长的一样的占多数,可性格却并非相似。” “俗话说两片同样的树叶难找,而性格同样的人,怕更是难上加难……”明彩想到和唐明珠的不一样,实话说道。 一时间,李渤与明彩面上寒暄着,一旁的段临安与唐明瑶二人,面上扬眉挑衅,脚下互相开工,可怜坐在旁边的明彩也不幸遭难。 明彩正说道:“长姐出嫁后,每日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似乎都少了些……”不觉“呀”的一声轻呼,忙惊恐的朝一旁慕容锦看去,见他面色平淡的呷着茶,似乎并未在意……明彩咽了口吐沫,将桌子下面唐明瑶踹过去的腿缓缓移回来,刚刚好像是踢着这位冷面王爷了,可看他表情,明彩又觉得好像并未踢到,心里正侥幸,便觉右边小腿一热,竟是被慕容锦双腿给夹住了! 夹住了!? 明彩愣了愣,不敢置信的晃了晃腿,这才面上一红,似乎听到一群乌鸦飞过头顶的声音! 这个假君子! 明彩暗啐!可怕其他人看出端倪,又不敢露出愠色,又不敢有大动作,只稳着上身,脚下使劲想将右腿抽出来,可慕容锦竟是纹丝未动! 明彩觉得自己的鼻子里都快喷出热火了,端着茶的手也因使劲微微的颤抖着。 李渤见她面上突然多了些奇怪的表情,关切道:“怎么了,四妹?” 这一声将明彩陡然一惊,吓道:“啊!……姐夫!茶好烫?” “好烫吗?”李渤皱了皱眉,见一直低头喝茶的慕容锦,想到如果烫的话,这位爷可真是给他面子,喝到现在还未发怒,忙忐忑看向他,问道:“三爷,烫吗?” 慕容锦眉头一抬,轻松道:“怎么?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个混蛋! 明彩斜了眼慕容锦,桌子下右脚左右挣脱,可如何也挣脱不了,左脚边,段临安与唐明瑶玩的兴高采烈,对面,木讷的李渤果真尝了口茶,抿了抿对明彩道:“还好啊,四妹,如果你觉得烫我让小二再加些凉的来。” “不用不用,姐夫……”明彩慌忙摇头,可此时这么多人,又不能失了礼仪,心里骂道:这个表面看上去正人君子的贤王殿下,怎么这么怪的癖好! 正咬牙间,包间门被打开,小二高声道:“上菜喽,八宝野鸭,各位品鉴!” 随后跟进的是染翠和罗香等服侍的丫鬟,李渤怕她们是要给各自小姐布菜,当下道:“今日你们且出去候着吧。”贤王殿下都没宣人布菜,其他人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了些? 于是丫鬟们又跟着小二退了出去,趁着开门的空隙,明彩惊魂未定的将右腿抽了出来,斜眼朝慕容锦看去,见他神情淡淡,甚为愉悦的看着刚上的菜,不知怎么心里就起了股恶意,连忙夹了筷子鸭腚放在慕容锦面前的盘子里,咬牙切齿道:“殿下,您吃菜!”您吃鸭屁股! 众人均是一愣,连忙着腿脚互踩的段临安和唐明瑶也停下来看着,李渤眸子一跳,觉得眼皮也跳了起来,看四妹一副奉承恭敬,想是想巴结讨好三爷,只是好像没把握好表情,怎么看上去有些面目僵硬、嘴角抽搐?当下忙咳咳掩饰了下在场的尴尬,已见慕容锦优雅的拿起筷子,也夹了一筷子鸭腚,放在明彩面前,缓缓道:“谢明彩小姐!礼尚往来!” 明彩明眸一瞪,他还记得她的名字!忍不住有一股想匍匐在地大喊苍天大地的冲动,心里诅咒万分,面上却艰涩笑道:“殿下先吃为敬!” 慕容锦心里发笑,这丫头!这幅嘴脸终于出来了!不知为什么刚刚因案件烦闷的心情突然轻松了不少似的,心里竟还颇为开怀。同庆楼为保证食品的原汁原味和整体,不曾浪费一丝一毫的部位,即使是鸭腚,也早已处理干净,将腌臢的脏东西早去除了,有什么不能吃? 将那块鸭肉轻轻放在嘴里,一时间,唇齿留香! 吃完慕容锦还不忘递给明彩一个到你了的眼神。 明彩嘴角抽了抽,她并不爱吃鸭!还是鸭腚!饶过她吧! 不明所以的唐明瑶怔了怔,推了推愣住的明彩,悄声道:“四姐,你怎么了?” 明彩艰涩的咧嘴一笑,干巴巴的笑声听上去有些像哭,她并不看唐明瑶,颤抖着双手将那块鸭腚夹在筷子中,幻想了半天它是天鹅肉、天鹅肉,这才放在嘴边,可是想到这个部位是…… 明彩觉得活着好难! 自作孽、不可活! 慕容锦见明彩面上变化多端的神情,又见大家都饶有兴致的盯着他二人,扫了扫,冷冷道:“怎么,都不用吃了?看着也能饱?” 段临安见他反常,并不吃他这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慕容锦斜睨了他一眼,眼神像把冰刀,饶是段临安也觉得一个激灵。 明彩却趁这个打岔,筷子里的那块鸭腚好巧不巧的掉在了桌子上,众人都是大惊,这可是贤王殿下夹的菜啊!明彩你好大的胆子! 明彩心里直呼,掉的太好了! 正想着可以不吃了,一旁慕容锦已经将那块鸭腚夹了起来,一个不注意就塞到了明彩嘴里…… 第20章 疑似故人来 在坐的几人均被慕容锦这突兀的一下惊呆了。 段临安嘴角抽了抽,一副你什么情况的表情,李渤更是夸张,张着嘴巴对慕容锦简直无法直视,一副三爷你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吧的欠揍表情,唐明瑶更是睁大了杏眼,手里伸出的筷子僵在半空便忘了拿回来,左右看着两人的脸色。 反观慕容锦,他依旧冷然的一副表情,只是眉头蹙的又深了些,仿若这事是他干的吗?不是吧! 他扬了扬手里的筷子,对明彩淡淡的丢了一句:“公筷!”便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瞪着一双明眸的少女,似乎这是道味道不错的开胃小菜。 而事件的主人公明彩小姐,在好不容易将嘴里绷住的脏话咽回了嗓子,才惊觉嘴里的是鸭屁股!这事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比如一个人讨厌苍蝇,可是突然意识到该死的苍蝇正在嘴里,这是一种难以言喻和表达的腌臢心情。 “四姐?你还好吗?”唐明瑶将筷子收回,在桌子下面拉了拉明彩的衣服。 明彩觉得此时此刻,自己何止是嘴里不好,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可众目睽睽之下,对方是身份尊贵的贤王殿下,他今日哪怕让她马上去死,也不是不可能,何况只是吃一枚鸭腚这种“小事”?她实不知何时何地惹了这位冷面阎王,难道是上一次她和他那段关于轻薄的言论?还是因为最后那个恶心的大汉她没有施救,所以惹了他的记恨?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些,她唐明彩那日宁愿自己对抗那大汉,也不要被他所救,怎么这些皇子龙孙,一个个都这么讨厌! 前有慕容博、后有他慕容锦! 明彩觉得心里胃里都是火,眼神里也都是火,她直视着慕容锦,恨不得将他身上烧出几个洞来,可见他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冷冷的瞅着自己,不知怎么就是不敢将嘴里的鸭腚吐出来,她有种预感,如果她吐出来,慕容锦还会让她咽回去…… 罢罢罢! 她只好三下两下咀嚼,当作嘴里腌臢的食物就是慕容锦,将他嚼碎了、嚼的稀巴烂,然后囫囵的吞下去! “好吃吗?”慕容锦见明彩将鸭腚吃下,勾起嘴角一笑,那笑容如同整个上京城都沐浴在了春风里,唯独明彩,觉得这笑如同催命鬼差的问候,一下子就被噎的咳嗽了起来。 慕容锦眉头又蹙了起来,怎么?他是真的关心她这野鸭好不好吃,同庆楼的厨子可是御膳房退出来的,难道不好吃成这样? 早已被这个场景惊的语无伦次的唐明瑶赶忙给明彩顺着后背,低声在明彩耳边道:“四姐、忍住!好汉、不、好女不吃眼前亏!咱们忍忍,不惹他!” 明彩伸手在桌子下握了握唐明瑶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正又一次的诅咒慕容锦,包间门又被推开,小二恭敬道:“几位爷,上菜喽……这是宫保野兔、清蒸白丝、杂烩时蔬和腌笋,都给您齐全了,还剩下牛肉和百合如意羹、红豆山药膳粥,稍等就来,诸位慢用!” 见菜摆放整齐,明彩轻轻吁出一口气,趁慕容锦不注意又剜了他一眼,虽不能对对方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但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慕容锦暗自发笑,这些小动作怎么能瞒过他?他倒是真的觉得饿了,心情似乎也还不错,便提起筷子自顾自吃了起来,见众人都不动,才淡淡道:“怎么?看也能看饱,还进包间专门点菜做什么?” 段临安眉头扬起,嘴角浮上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夹了一筷子鱼腹放在慕容锦面前的碟子里,笑道:“三爷,我也给您夹回菜!” 慕容锦看着面前雪白的鲜嫩鱼肉,又看看段临安,见他扬起微胖的脸,堆了满脸的笑,不知死活又道:“三爷,不会我夹的不赏脸吧!” 慕容锦暗暗皱了皱眉,这家伙!不就是他第一次给别人夹菜吗?轮得着这样揶揄他? 遂低头将鱼腹吃了,慢条斯理道:“听说山东灾情还未结束,段世子近期没有其他安排,便随着朝廷押运粮食的车队同去一趟吧!” 段临安扯了扯嘴角,“三爷,是不是鱼不好吃……这样,李渤,你今日还在当值,煞费脑子,你吃!”说罢又是一筷子鱼肉夹在李渤面前。 慕容锦冷眼望了望,不再做声。 李渤暗中叫苦:两位爷,你们二人人身攻击,可否别带上我! 唐明瑶并不知几人内里,但见段临安吃瘪,她便格外的开怀,也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面前,学着段临安语气叹道:“啧啧!世人皆知,我们杭州太湖盛产的白丝肉质鲜美、营养丰富,却还有人自己不吃,尽给别人,当真是笨蛋!” “寝不言食不语,你一大小姐能懂点规矩吗?” “是吗?”唐明瑶作吃惊状,“世子大人,小女子才知道,原来世子大人刚刚说的那些是“不语”!” “你想表达什么?”段临安无端被排揎,面上不愉。 唐明瑶听罢得意的晃着脑袋,两个小髻左右晃着,显得异常可爱,她对段临安吐了吐舌头,一副就不告诉你的表情。 段临安凤眼斜了斜,不知为什么,唐明瑶这幅样子倒让他觉得挺有趣,可又不能让唐明瑶觉着他如此绷不住,便忍着笑转头看向慕容锦,抬眼见对面那个白衣身影,如往日许多次一样,安静优雅的举着银筷,只低头吃菜,可偶尔抬起的面上,那若有若无扫向左手边少女的眼神,段临安没来由便觉得心里一沉。 再看明彩,因了刚刚那一闹,面上并不好看,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面前最近的那盘杂烩时蔬,其他再不伸筷子。 一时间,包间里只李渤与唐明瑶二人吃的津津有味。 明彩心里烦躁,有火不得发,很想站起身,拉着唐明瑶立马就走,可这念头在脑子里盘桓了多次,却压根没有勇气做出来,而如果只坐着不吃又觉得显得太突兀了点,思索良久,便只吃面前的杂烩时蔬,里面刚好有她爱吃的豌豆粒,只是这左一粒、右一粒,明彩并未觉得有多好吃,反而觉得食不下咽,如坐针毡,巴不得这顿饭赶紧吃完,与慕容锦一行告辞才好。 待吃了不知多少粒豌豆,正将筷子伸出,只见面前盘子一动,荷叶杂烩时蔬换成了宫保野兔,明彩无奈吃了几筷子,那盘又换成了清蒸白丝,再吃,又换成了八宝野鸭,明彩正觉得这道菜不爱吃,便吃的愈加慢了,而余光看向慕容锦,这个贤王还真是个奇葩,一桌子菜,我面前的也是你面前的,难道你爱吃什么都要放你面前不成?你换来换去,左右就这几盘菜,还能再换什么? 就在这时,小二刚好将剩下的菜给上齐全,一人分了一碗红豆山药膳粥之后,明彩面前的八宝野鸭刚好换成腌春笋,她本食量不大,待这样七七八八吃了一些之后,腹中便饱了许多,又被唐明瑶添了一碗百合如意羹,便觉得十足的饱了,默默便放了筷子。 “四姐,你不吃了么?”唐明瑶吃了块兔腿,含糊不清的问向明彩。 明彩含笑点了点头,拿帕子擦了擦嘴,道:“我吃好了,诸位慢吃。” “四姐,这野兔味道甚佳,你多用点!” 不待明彩回话,一旁段临安将还剩的半盘野兔,全扒拉到唐明瑶面前的碟子里道:“好吃你多吃点!” “这还差不多!”唐明瑶并未觉得段临安是在打趣她,反而觉得这人还不错的感觉,倒是李渤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明彩见唐明瑶如此天真可爱,也跟着莞尔一笑,这一笑,潋滟晴风,如同初夏挂在枝头初放的海棠,连李渤也在心里叹道,明薇这个妹妹以后定然出落的不得了! 明彩捂嘴笑着转头,便见慕容锦冷冷的视线刚好扫过她的侧脸,心中不由一凛,低头便见面前那盘腌笋,慕容锦似乎也是极爱吃的,并未再换成别的菜。 一顿饭总算寥寥数言得吃到了尾声,明彩一颗揪着的心眼见快放了下来,见李渤添了两次米饭,段临安也添了一次,慕容锦也放了筷子,只唐明瑶这枚小吃货,依旧在盘中翻翻拣拣、大快朵颐。 正盯着吃的津津有味的唐明瑶,只听身边慕容锦道:“他来的倒是巧的很!” “爷,那怎么办?” 这陌生的一道声音,将明彩吓来一跳,转头见慕容锦右手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这人身着黑色劲装,年龄不过二十出头,面目端正,不过明彩算见识了什么主子带什么下人,这人一张脸也是冷若冰霜,目光更是凛冽,身如鬼魅一般,若不是这突然的一声,明彩压根不知道屋里何时多了个人,更不知他何时进来的。 “他们能进同庆楼,未必不知我在这里,不如大方些,请他们进来。” 那人点了个头,转瞬便退了出去,一旁唐明瑶咽了口菜,“贤、贤王殿下,这是传说中的影子护卫吗?” 李渤满头黑线,贤王殿下身边的人她还真敢打听!一旁段临安已经一扇子柄敲在唐明瑶头上,“吃饭也塞不住你的嘴!” “我……!你打我!”唐明瑶啪的一放筷子,二人又嚷嚷了起来。 明彩伸手捂额,平日唐明瑶大大咧咧,但并未与人这么对付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冤家对头?他们是上辈子就有仇么? 包间里正闹哄哄一片,门外一道清丽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表哥,三爷果然在,真是太好了!” 明彩听此,眉心便是一跳。 赵碧儿的声音?怎么哪里都有她? 第21章 再遇慕容博 明彩从未觉得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能够形容女子间的争执,毕竟段临安也说了“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即使和赵碧儿只有过两面之缘,但是毋庸置疑,这两面都以不愉快而终结。 所以当知道慕容锦嘴里要请进门的是赵碧儿之后,明彩听见小厮将人引进门,并未转身回看,只是抬眼穿过李渤身后,看着窗外远去的河水想着如果又起了冲突,该如何应对。 直到见段临安与李渤站起身,向身后的人行礼,明彩才觉得有些讶异,不论如何,李渤和段临安见到赵碧儿也顶多点头之意,怎么还要起身行礼? 如此想着,便见李渤双手抱拳,道:“不知武王殿下今日也到同庆楼,有失远迎!” 武王? 明彩闻言怔住了,听身后一道清朗朗的声音道:“都是自己人客气做什么?三哥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慕容锦闻言嘴角勾起笑了笑,并未作声。 李渤见明彩没动,便道:“四妹、五妹,还不见过七皇子武王殿下?” 唐明瑶咽了咽吐沫,没想到今日皇子还见了一双,忙转身欠身行礼,却见身旁明彩还端着未动,李渤又道:“四妹?” 明彩置若罔闻,心中大惊,她曾想过无数次和慕容博的重逢,却并未想到会这么早,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为什么紫藤花还没开,她便提前遇到了慕容博? 早知道,她就是拼了死也不会吃这顿午饭! 可此时该怎么办?还有退的余地吗? 唐明瑶见明彩神游,忙拉着她的衣襟,凑近道:“四姐,你是怎么了?” 慕容锦此时也已发现了明彩的异样,只见明彩煞白着一张脸,紧咬着下唇,眼里一片氤氲的水色,眉头便皱了起来。 明彩在众人注视下,微微整了整心神,知道这一面终究是难以逃过了,便苦笑一声,艰涩起身,又转身朝慕容博行礼,却头低着并未看他。 重活一世,明彩曾无数次的回想,如果不是她的幼稚和愚蠢,上一世,小江氏不会死、她自己不会死、唐柏林不会背叛成帝,她为了所谓的爱情,背父弃母,嫁给一个压根没见过的老皇帝,只因想着成全面前这人的心思,不想他步履维艰,想她在老皇帝面前多少可以听到些关于朝中风向的判定,给他一个方向,让他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少走些弯路,即使他一直以来都那么出类拔萃、而且她的母亲是贵不可及的徳妃娘娘…… 可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爱的连自尊都出卖的时候,她已经无法清醒的去看周围的一切。 虽然老皇帝因为一些原因并未临幸她,可终究,她一错再错,失了母心父心。 虽然后被封嫔、荣耀唐门,可因并非秀女上位,坊间对她的评论一直都是言辞犀利,称她无媒自嫁、有失体统,更有人说她庶出的女儿家本就没有什么闺誉可言,是个下贱胚子,因这些言论,还影响到了唐明珠,她的晚嫁多少受了这个嫡亲妹妹的影响,所以在明彩面前,唐明珠讥诮的将那些听来的指责说给她听,她那时还并未觉得有什么,因为她想着只要慕容博好,她怎么也都值得。 直到在唐明珠的那杯毒酒下殒命,才算将这些错画了个句号,可一切都懂了,却悔之晚矣。 幸好,老天待她不薄,她又活了过来,这一世,那些梦魇如此清晰的在脑海闪过,她怎么还能重蹈覆辙?还想再见面前这个人呢? 慕容博! 明彩的心咚咚跳着,咬牙默念着这个名字,只恨不能如那命案背后的恶人,将此人也杀了才好! “免礼、免礼,三哥的客人也就是我的客人,不用如此多礼。”慕容博一身红色袍服,锦带玉冠、笑容款款、一派和顺,明彩冷笑,即使低着头,她也能想到慕容博一副玉面生春、慈善亲和的样子,倘若不是知道他的为人,她定然也在这温柔的话语里失里分寸。 果然,一旁唐明瑶已经满面笑容的站了起来,这才看见一旁斜睨着她的赵碧儿,一时脸上表情变幻,本想与慕容博多说两句,却又忍着没出口。 “哟,还真是巧,又遇到你们了!”赵碧儿也见到了明彩二人,此时语气不善道。 慕容博闻言,笑道:“怎么?表妹认识这两位小姐?”说罢不由多看了两人几眼,见一个杏眼瓜子脸,梳着两个小髻,别着黄色的菊花,年岁不大,很是机灵可爱,另一人并未抬头,但看身姿,藕荷色的紧身襦裙、长发垂腰、纤薄的弱柳拂风,行礼也是恰到好处,定是个大家闺秀无疑。 “何止是认识?”赵碧儿一身碧色,神色清高,本想嘲笑二人几句,许是意识到慕容锦在此,便话风一转笑道:“三殿下,不介意又见到碧儿吧?” 慕容锦无奈对她看了一眼,想起她自喻的未婚妻身份,眉梢便又冷了冷,幸好他向来没有其他颜色,所以这冷了冷赵碧儿也没看出来。 一旁段临安连忙道:“七殿下和赵小姐赶紧一旁坐,只是来的晚了一步,都是些残羹冷炙,我来让人重新上!” 慕容博眸光一动,笑着与赵碧儿在包间靠北墙入口的太师椅上坐了,小二又奉了茶水进来,慕容博才又笑着看向慕容锦道:“不知三哥怎和小段一起吃饭,这厮惯会在京中厮混,可别将三哥带坏了!” “时下遇见他和李少尹在一起,因了京中那个案子,便一起吃了。”慕容锦面不改色,如此说道,他心里自然知道慕容博这人历来多疑,因段临安与谁都交好,从未刻意与人亲近,外人并不知他和段临安关系究竟如何。 因段临安父亲平南王是成帝潜龙时的拜把兄弟,成帝登基时平南王出力不小,所以成帝登基后段临安父亲被赐封异姓亲王,虽然此时因了年纪大并未再理朝事,但朝中一些出征、和亲、提携官员等大事,成帝多少还听他几句,所以老平南王很是受人敬重,但老平南王向来耿直,从不拉帮结派,反而是他中年得子的这个儿子段临安,在京中混的如鱼得水,许多人与他示好,他都来者不拒,人人都道他好相与,便想通过他打通老肃王的关节。 所以慕容博看似随口一问,其中却是对慕容锦与段临安的关系有了怀疑,见慕容锦如此一说,又见李渤在此,想到京中这件棘手的大案,以段临安凡事好奇、刨根问底的性子,怕是追着李渤问个子丑寅卯才肯罢了,李渤又是慕容锦属下,几人在一起吃饭应也是情理之中,便笑道:“不知这件案子可有进展了?” 慕容锦眉头微皱起,李渤道:“这个……” “罢了罢了,我知道,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你们不好随意说。”慕容博故意如此打岔,这才看向已经落座的明彩二人,道:“不知这两位是?” 李渤忙道:“是下官妻妹,今日偶遇!” 慕容博颔首微微一笑,视线扫过明彩僵直的后背,心里微微有些好奇,他慕容博人称貌比潘安,在街上走一遭不说掷果盈车,也是能捕获不少芳心的,怎这少女貌似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再看她身旁的杏眼少女,不时偷眼打量他,便朝她微微一笑。 唐明瑶的脸羞涩一红,便听身旁段临安道:“不知七殿下和赵小姐要用些什么?我让小二赶紧上来!”段临安面上堆笑,语气里透露出与慕容博分外交好之意。 慕容博啜了口茶,摆了摆手道:“其实我和碧儿已经在旁吃过,只是见三哥那个叫秦勇的手下在,便猜测三哥在此,故来打扰!” 慕容锦眉心一跳,慕容博什么意思?他最得力的侍卫秦勇,与刚刚通传的秦平师出同门,二人虽性格迥异,却同样武艺超群,尤其秦勇,只要他愿意,便可神龙见首不见尾,慕容博怎么见到他了?并且今日秦勇并非明卫! 许是见慕容锦好奇,慕容博莫测一笑,“三哥,别紧张,以秦勇本事,我怎么能看到他?前几日我遇到一个妙人,给三哥引荐一下如何?” “哦?七弟意思是那人看到了秦勇?” “极是!他与我说无意见到一个武艺高手,我还当他混说,待进了同庆楼他指着秦勇,我才知道三哥在此!” 慕容锦心里冷笑,无意?诚心还差不多!慕容博意思是他那人比他的秦勇强?他要做什么? 这些估计等见了那人才知道,便道:“能一眼看出秦勇本事的也绝非一般的练家子,正好认识认识!” 一旁便有小厮出包间将引人进来…… 第22章 明彩吐了慕容博 明彩见此,怕是这两兄弟的事还不知什么时候结束,当下站起身道:“贤王殿下,恕臣女失礼,臣女与家妹出来已久,怕府中担心,我们暂且告辞了,多谢款待!” 慕容锦还未出声,一旁赵碧儿已道:“怎么?唐小姐,这就想走?是看我来了不给面子么?” 明彩并不看她的方向,道:“赵小姐面子那么大,岂是我能给的!” “你!”赵碧儿情急下想拍一旁的小几,顷刻间意识到不能,便笑道:“等会有热闹要看,唐小姐不如陪我看看如何?” “恕罪!我和妹妹还有事,便先回了!”明彩站起身,不由分说拉着唐明瑶就走。 “四姐、四姐,急什么?”唐明瑶不知明彩所想,见慕容博与慕容锦两个皇子这么亲和,又听有热闹要看,并不想走。 “你瞧!你五妹根本不想走!不如留下吧!”赵碧儿站起身,婀娜一转,刚好堵住明彩的出路。 明彩眉头蹙起,一道清朗朗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既然是表妹闺中好友,不如多呆片刻,佳人相伴,也不枉这如斯好时光!” 听这声音下意识朝身旁看去,正对上慕容博漆黑如夜的眸子,明彩手心握了握,心内电闪雷鸣、惊涛骇浪,过往一幕幕的浓情蜜意顷刻堵在心里,成了最不愿想起和闹心的旧事,明彩只觉这张曾日日惦念的脸怎们突然变的这样恶心起来,竟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喉头一紧,便吐了出来…… 这一吐,就连明彩自己也都吓了一跳,好巧不巧,嘴里喷射出去的秽物正吐在慕容博华丽的衣摆上,慕容博素来喜洁,当下瞳孔圆睁,饶是他,脸上也已青了。 明彩见此,心里却瞬间快活了起来,咧嘴朝他一笑,黄色的呕吐物还挂在嘴角,眼神里却弥漫出鄙视和幽幽的怨恨,慕容博见此,心头忽生了一股怪异的念头,这丫头讨厌她?可来不及多想,已被明彩嘴角的秽物吓的连连退了两步,生怕她又要吐出来。 一旁赵碧儿惊骇下,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慕容锦在此,估计又是抽出鞭子打架的事。 唐明瑶见明彩呕吐,以为是她身体有恙,急道:“四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别吓我!” 段临安见此,赶紧道:“唐小姐的丫鬟呢,赶紧进来!” 染翠和罗香闻言,连忙跑了进来,两人同是吓了一跳,明彩忙出言安慰:“无妨,许是受凉、脾胃虚弱所致。” 两个丫鬟点点头,忙收拾打理。 慕容锦冷冷看着面前的一幕,手心握了握,终究没有动。 此时,门外一道黑衣劲装的身影走了进来,此人步履矫健,却身轻如燕,一张脸甚为白净,浓眉大眼,唇薄红润,眼含微笑,看脸倒是像极了一个柔面书生,可浑身散发的气质却如从地狱渊薮刚刚走出,一股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明彩见到此人,忍不住一个激灵。 慕容博本气急败坏,当着这么多人却又不好发作,直到见到这人进来,脸色才有所恢复,面如初春的脸上,珠玉生辉,他见衣摆已被小厮擦拭干净,便走近慕容锦道:“三哥,这就是我要引荐给你的人,你瞧瞧!”又转头对书生脸道:“温瑜,快见过贤王殿下!” 温瑜面上一笑,掀起袍摆,恭敬的跪在地上给慕容锦行了个大礼,“在下温瑜见过贤王殿下,贤王殿下万福金安!” 慕容锦眯着眼睛打量了温瑜一番,见他神色磊落大方,面容如名字一样,温润的如同一块美玉,可看劲装包裹的体格,蜂腰猿背、峨拔矫健,再看按在地上的双手,两侧都已布满老茧,便知此人功力深厚,当下道:“快免礼起来吧!” 温瑜忙站起身,双手一拱,笑道:“谢贤王殿下,今日在下呈武王殿下盛情,能与贤王殿下相识,是在下大幸!” 慕容锦面色清冷,淡淡的点了点头,并不做声,反而看向被染翠扶着坐在慕容博刚刚位子上的明彩,见她正要起身悄悄出门,便淡淡道:“明彩小姐身体微恙,不如暂且多坐一会,待稍有恢复,我着人送你回府!” 明彩微微愣住,她本不欲多留,准备悄悄潜走,可慕容锦这一番话,众人瞬间都朝她看了过来,一旁赵碧儿眼里几乎能抛出刀子,慕容博也是一番审视的神情,李渤一副木讷的表情两面看着,唯有段临安一副心领神会,嘴角玩味的看着明彩和唐明瑶。 明彩满头黑线,已见温瑜对她冷冷一笑。 这人! 明彩心里打了个突,慕容博前世的左臂右膀,杀人不见血的人物,轮心思与慕容博恐怕不相上下,只是寒门武夫,为了出人头地不惜一再委身于人,后被慕容博重用,他的杀伐果断可是出了名的让人胆战心惊,恐怕后来慕容博登基,此人也是大有作为,倘若被他嫉恨上,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可此情此景…… 于是心念一转,道:“武王殿下这位好友,看着面善的很!” 慕容博面色一僵,这丫头,看眼神那么讨厌他,倒是很会拍温瑜的马屁,心里一番冷笑,果然女人也好皮相! 明彩却并非要拍温瑜马屁,实则此人心眼极小,很会耍阴招,当真防不胜防,慕容博虽然讨厌,可不会公然与一个女子过不去,倒是温瑜,似乎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 温瑜闻言,眸光跳了跳,朝明彩看来,见她秀面含笑,肤如凝脂,好看的大眼中水波潋滟,俏生生的站在那里,袅袅婷婷,与她对视,她不偏不倚,直视着自己,并无一般闺阁小姐那般躲闪和欲遮还羞,大大方方的仿若两人是多年的旧识,心里便微微诧异了一番。 慕容锦见二人缓缓对视,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别扭,便冷冷道:“七弟,既然大家都已用过午膳,便就此散去吧。” 慕容博闻言,看了温瑜一眼,温瑜上前拱手欠身道:“贤王殿下打扰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听说您手下的秦勇曾被当朝大将军夸赞武艺无双、万夫莫敌,在下斗胆,想与秦勇一较高低,请殿下首肯!” 比试?慕容锦眉头微皱,不明慕容博与温瑜这一出唱的是什么,缓缓道:“你要与秦勇比试,这事要看他自己可愿意,而并非我首肯就行!” 闻言,早已侯在门外的粗壮汉子秦勇已推门而入,“爷,属下愿意!”秦勇向来艺高人胆大,被温瑜看到,已经动了与他较量的心思, 粗憨的声音响起,慕容锦微微点了点头,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秦勇道:“你说吧,在哪里?何时?” 温瑜微微一笑:“秦大哥,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在这雅间如何,你我二人重在切磋拳脚,点到为止?” “这里就这里,还怕了你不成!”秦勇一撸袖子,便站向包间入口处的空地。 包间长宽各有近两丈,摆了一张八仙桌,外加入口的几把太师椅和一旁装饰用的的博古架,倒还稍显宽敞,只是两个武人比划,似乎又狭窄了些,段临安提议将八仙桌抬到一侧,如此一来,一阵搬动,空间又大了许多。 两人说动就动,众人除了慕容锦和入口的明彩落座,其余人三三两两站着,各自围观。 一时间,不大的包间里拳脚生风,温瑜与秦勇二人不出一时就来去斗了几十招。 唐明瑶与赵碧儿两人均是兴致勃勃的看着场内,不时拍手叫好。明彩忧心忡忡的看着秦勇,总觉得温瑜会出其不意下个死招,正专心致志,耳边一道清朗朗的声音钻入耳门:“你似乎很担心温瑜会赢?” 明彩闻声看去,见不知何时慕容博已坐在她的旁边,眉头皱起道:“武王殿下说笑了,他们谁输谁赢与我何干?” “哦?是吗?那你希望谁赢?” “殿下没听温瑜说吗?重在切磋、点到为止,难道殿下就那么喜欢分个输赢?” 慕容博闻言笑的更加开怀,见明彩翘起来的小鼻子,嘴唇紧紧抿着,目不斜视的看着相斗的二人,突然道:“你怕我做甚?” 明彩终于转头盯着慕容博,“我怕你做甚?我只是不喜欢你和我这么近!” 慕容博眸光紧了紧,又以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那你是喜欢贤王殿下离你这么近?” “无聊!”明彩斜他一眼,心里对慕容博又讨厌了几分,不知原来如此相处,他还有这样八卦的一面,便想站起身走到前面唐明瑶身边去,不料手腕一紧,竟是被慕容博抓住了。 此时场中主子奴才都围着相斗的两人,并无人看向这里,慕容博面如桃花,视线看着打斗,右手却将明彩紧紧扣在桌上,实则他今日见慕容锦对此女似乎有些不一样,便想做些试探,想起刚刚她吐了自己一身,又如此讨厌自己,心里便有些窝火。 明彩冷冷看着慕容博,道:“放开!” 慕容博勾起嘴角一笑,“我看温瑜要赢了!” “你!”明彩气极,此人真是恶心至极,便灵机一动,侧身伸出右手,在慕容博腰间一点,慕容博果然吃痛,随即手一松,明彩抽身便跑到了唐明瑶身侧。 “好厉害、好厉害!”耳边唐明瑶欢快的叫嚷,双手拍掌叫好。明彩暗暗喘着气,双手都有些发抖,不敢转身回看慕容博的表情。 却不知此时,隔着打斗的慕容锦眉梢几乎都要滴下冰水来,眉心蹙起,眼里一片深思。 而微微愣住的慕容博,更是诧异,腰间是他的死穴,从来没有人知道,怎么这丫头这么巧,不偏不倚戳在此处? 第23章 风雨欲来 随着儒雅的一声“承让”,打斗的温瑜和秦勇二人各自停手,竟是秦勇微微弱了几分势头。 二人互相拱手,秦勇粗犷的笑道:“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秦某佩服!”面上并无不愉的神色。 “秦兄客气了,是你手下留情!”温瑜微微一笑,便退回了一旁。 此时慕容博早已掩下心头对明彩的惊讶,站到了场内,笑道:“三哥,你觉得温瑜如何?” 慕容锦也站起身道:“既然秦勇都佩服的人,自然好的没话说。” “谢贤王殿下夸赞。”温瑜面上谦虚欠身道。 慕容锦摆了摆手,赵碧儿在一旁道:“三爷!既然热闹看过,我们去四方馆喝茶如何?温大哥和秦大哥一同去!” 慕容锦负手而立,手指在身后动了动,段临安道:“李少尹,你还在当值,便先回吧!” 李渤身躯一震,恭敬道:“是、下官府中还有诸多琐事,便不再相陪,两位王爷见谅!” 见二人各自颔首,慕容锦看了看一旁脸色渐渐恢复的明彩道:“李少尹如果顺路,将你两位妻妹一同送回府!” 李渤忙领了个是,明彩看了眼慕容锦,拉着唐明瑶福了福,一旁赵碧儿急道:“三爷、先别急,我和她还有事!” “哦?有什么事比我们去四方馆喝茶还重要?” “三爷,您愿意去四方馆……哎呀!”赵碧儿脸上娇羞一红,转而对明彩扬眉道:“今日又是你运气好!”说罢,站在慕容博身边一脸娇羞,慕容博打量着慕容锦冷然的神色,心道:既然是李渤妻妹,李渤还不知将他们送回么?难道这几人中间还另有曲折?可见那二女年岁并不大,慕容锦又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又是什么缘故?刻意拉拢李渤? 可不待慕容博细想,明彩与唐明瑶已随李渤相继出了包间,众人纷纷也次第而出。 待出了同庆楼,慕容锦与段临安骑马、慕容博与赵碧儿同乘一辆马车。 赵碧儿因心里对慕容锦分外欢喜,坐上马车也忍不住打起帘子偷偷看他,巴不得多望他几眼才好。 可见落后一步的慕容锦坐在马上,并未马上跟着她们,心里便有些奇怪,见他视线看着同庆楼另一个方向,不由也跟着看去,见是李渤和明彩二女不知站在一起说着什么,最终李渤先行上马,年幼的唐明瑶则率先上了马车,还未站定便去拉明彩,尽管有侍女搀扶,但明彩可能因刚刚呕吐过,不知怎么险些绊了一跤。 赵碧儿见此心情大好,巴不得她跌死才好,转头去看慕容锦,见他眉心蹙起,不知为什么,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起来。 一旁慕容博见她神情,问道:“怎么又笑又恼?”便也跟着看去,以他阅历,自然顷刻便明了。 待马车缓缓驶出,慕容博才轻描淡写道:“左右你都会嫁给他,眼里还能容不下沙子?” 赵碧儿闻言略看他一眼,道:“表哥,你可说好了会帮我,我都不顾脸说是他未婚妻了!” “那是自然,谁叫你是我表妹!”慕容博和煦一笑,棋子与棋子的组合,博弈的胜负安排罢了。 见人都走了,慕容锦才与段临安打马缓缓而行,紧随在身侧的秦勇跟上,已换了那副粗犷的神色,面色肃然道:“爷、那个温瑜……” “不用说了,我知你隐藏了两分实力。”慕容锦冷冷道:“依你看,他和太子身边那个赵慕谁更胜一筹?” “自然是温瑜!” 慕容锦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爷,什么原来如此?” “没什么,喝茶去!”慕容锦催马急走,秦勇看看身边的段临安,问道:“段世子,你说三爷什么意思?” 段临安摇了摇头,想学慕容锦拿扇子敲自己那样敲秦勇,想到面前这位可是京城隐藏的第一高手,便按捺下道:“你呀!你以为武王让你和温瑜比试是吃饱了没事干?还不是因你上次和赵慕打了一架,最终险胜!” “你意思是说,温瑜看上去是和我打,实际是想和太子手下的赵慕打!” 段临安抛了个你说呢的眼神便也催马而行。 秦勇暗叹,幸好与温瑜对打前三爷那个眼神他领会了——不可争强好胜! 便自嘲一笑,跟着上前。 明彩回府时,正赶上库里新来了一批胭脂水粉,各房都按照份例去领取。 因身体疲乏,加上今日大半日所见所闻,委实曲折了些,明彩便着了唐明瑶代领,便偕着染翠回紫云苑。 行到半途,在长廊上遇到一身蓝衣、正捧着书本回屋的唐兴泽。 明彩对唐兴泽并无太多感情,但是想到毕竟同为庶出,唐兴泽日后造化不浅,便道:“二哥,会试都结束了,还这么紧的看书呢!” 唐兴泽微微一愣,他今年十七出头,身量颇高,却由于是长房庶出,自幼丧母,在钱氏对外细心照拂、私下放任不管下,身体稍显瘦弱,他见明彩身边的染翠,便已分辨这是四丫头,忙将书本拢在手里道:“还未谢过四妹那日送来的的宣纸歙砚,只是不知四妹怎么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送我?” 原来那日姐妹几人因一个坐席引发了争执,明彩想起“梦”里唐兴泽的状元之路,便借着小江氏珍藏的上好笔墨纸砚,献给了唐兴泽,当下谦虚道:“是我娘留着给我用的,可我并不精于书画,糟蹋了实在可惜,不如送给二哥,想你正用的着!” “哦……不知四妹如何将那些送给了我?是因三弟是嫡出,他不屑于或用不着,所以才给了我么?”唐兴泽目光柔和,却言辞犀利,他目光直视着明彩,想着这姐妹二人倒是奇的很,怎么一个几个月前突然要跟着自己练字,这个还送他那么贵重的纸砚。 不料明彩闻言,却并无不高兴唐兴泽话里的直白,唐兴泽和唐明鹤同期参加会试,她独独将东西给了唐兴泽,非怪他会多虑,便唇角含着真挚的笑道:“二哥误会了,只因二哥名兴泽,妹妹想着,这名字定然是‘兴盛门庭、福泽绵长’之意,便锦上添花了一把。” 唐兴泽拢着书的手紧紧握了握,明彩简单的八个字正好切中他内心里最隐秘的所想,只是这个平日里不显山漏水、看似柔弱的四妹这是什么意思?便道:“那依妹妹之见,三弟明鹤之名何意?” “自然是明德惟馨、鹤立鸡群之意。” 唐兴泽点了点头,这八个字是夸老三不假,却并无对他名字释义中“兴盛门庭”四个字来的震撼,便又道:“大哥兰崇呢?” 明彩打起精神一笑,为何这世间读书人都会如此多疑,便道:“妹妹愚见,以为祖父在世时取这两个字的意思是‘君子如兰、令人崇敬’之意。” “君子如兰、令人崇敬。”唐兴泽默念一遍,笑着点了点头,待又要再问,明彩忙打断道:“二哥,妹妹才疏学浅,你可不要再考我几个姐姐和其他兄弟的名字意思了!” 唐兴泽闻言,细长的眼中,一改平日涣散的眸光,拱手道:“那便再谢谢四妹,只盼能托四妹吉言!” “二哥无须客气,不知此次会试何时放榜?” “就在后天。” “二哥,祖父给你取的这个名字,福气还在后头呢,这吉言也是他老人家留给你的!” “如此……”唐兴泽微微一愣,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悸动,想到故去的娘亲,眼角便有些潮湿,他匆忙点了点头,“好,四妹,这话我记下了。” 明彩轻轻颔首,“二哥还要用功,便不再打扰了。” 二人相视一笑,就此告辞。 明彩回了紫云苑,终于卸下所有的防备,待红玉服侍了,便靠在次第间的罗汉床上放懒,想起今日慕容博之间仅有的几句对话,不知怎么眼角便微微的起了水色,本意是巴不得凌迟了他才好,可是真的相见,却发现这无疑难于登天,以她一个闺阁庶女,能有什么能耐和堂堂武王抗衡?她甚至连唐明珠都斗不过。 如果这辈子还要被二人欺负利用,她真的想死的心都有,整个唐府中,走到今日,她才发现,是多么的无依无靠。 她本想着父母在世,与唐明珠之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即使再活一世,她与唐明珠,还是这么不对付……不管那一日在唐柏林面前的那番话,唐明珠是刻意还是无心,她必然都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唐明珠还能没有把柄落在她手里吗? 胡思乱想间,外面染翠声音道:“二小姐怎么来了?我们小姐刚睡下。” “日头都要偏西了,还睡什么睡?”唐明雅也不待通传,便自行进了屋。 明彩闻言早已站了起来,见唐明雅脸上一片隐忍的怒意,便道:“二姐,不知怎么今日突然来我屋里了?” 第24章 东风与西风 唐明雅横眉一笑,见明彩脸上未干的泪痕,一副了然神态,“你也听说了?怎么还睡的着?” 明彩眉头微微一拧,对唐明雅甚为不喜,当下沉声道:“二姐,你这么不请自来,如果没有要紧的事不要怪我送客!” 唐明雅扭着肥臀上下看了看她,见明彩神色肃然,眸光如刺,本还以为她已经知道了什么,可看神色也不见得已经知道,于是一改面色,嗔笑道:“妹妹生气做什么?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 “有事就说,无须拐弯抹角,我可不是二姐心里的蛔虫!” “好了好了,妹妹说话不要这么冲行不行?我来是告诉你,今年乞巧节,皇家画舫在曲阳湖,召集京中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家,未出阁的适龄嫡出女儿,参加乞巧宴。” “乞巧宴?”明彩闻言眸光一动,原来就是今年!她怎么就给忘了,可不就是唐明珠名声大噪的一年!也就是唐门并蒂金花名满京城的这年!说到“梦”里她这个唐门小金花,还是拜唐明珠在乞巧宴上一曲《战台风》而沾光,否则谁会认识她! 唐明雅却并不知明彩脑子里所想,一脸怨意道:“呵!明着说乞巧宴是拜织女、魁星,实则还不是给那几个没有纳妃的皇子相亲!” 明彩冷冷一笑,当然!否则慕容博和唐明珠怎么会对上眼,而她那时压根不知情,贸然喜欢上了慕容博,所以才被这一对贱人利用,听到唐明雅语气里下意识的不满,故意道:“二姐,既然是嫡出女儿才能去,又没我们什么事,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哎哟,我的好四妹,你还真是单纯的厉害,眼下唐门哪来的嫡出女儿家?可这么好的机会,唐门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不去?” “那二姐什么意思?” “哼!既然没有嫡出,他们做也做出个嫡出!眼下母亲养在身边的珠姐儿,可不就是倒了巧!”唐明雅眼中有埋怨也有艳羡。 “二姐意思是姐姐将代表唐门参加乞巧宴?” “妹妹一点就通,哎呀……真是可惜,你说你和三妹长的一模一样,又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就……”唐明雅故作为难,将话咽了回去。 明彩知道她这不过是挑拨她们姐妹之间,想到“梦”里便是被唐明雅蛊惑,称她与唐明珠孪生姐妹,却云泥之别,让人喟叹,那时她不及思索,与唐明珠大吵一架、又惹了大江氏生气,最终在婚事上也便失了大江氏帮扶的心。 此时再次听到这些话,明彩却并不恼,只点头道:“二姐体恤的心,妹妹全都理解,可是妹妹更替姐姐不值,按照长幼次序,理应是二姐年长去赴宴,而且,二姐也自小就在母亲身边抚养,可怎么会是姐姐呢?” 唐明雅被问到心里的痛处,一时忘了是来挑拨明彩的,却被明彩四两拨千斤给弹了回来,便咬牙不再做声。 明彩见此,心中暗暗一叹,又道:“按我说,二姐,你既年长,又在母亲身边长大,而且你已经十四,按照律例,已可以定亲婚配,相对而言姐姐还年幼,你何不与母亲好好商量,由你去参加乞巧宴?” “……妹妹你是真心实意还是想看我笑话?” “二姐,我和姐姐既为双生,她去了,我不去,你觉得我脸面何在?何况二姐婚事本应在我二人前头,此话难道还有假?” 唐明雅垂眸一想,觉得以明彩向来作派,定然不会有其他的小九九,何况她姊妹二人,如果只去一个,将来在唐门地位才真正是云泥之别,便抬头认真问道:“如果按照妹妹所言,你觉得我若和母亲说,会有几分把握?” “有几分把握我自是不知,但是倘若姐姐不争取,定然是一分也没有!” 唐明雅听明彩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大有道理,她自中午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心中窝火,独独与曹姨娘哭诉,而并未想过与大江氏争取一二,本想将这份火与明彩分担一二,当下经明彩一提点,突然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便笑道:“妹妹所言极是,我便不陪妹妹了!”说罢扭着肥臀匆匆出了门。 明彩在唐明雅转身后,脸瞬速冷了下来,进门的染翠见此,忐忑道:“小姐,奴婢拦不住二小姐!” 明彩轻轻颔首,“她向来不知礼数,又年长我一岁,大家同为庶出,她定然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应当……再说她也只能在我面前做人了。” 染翠听罢心里并不舒服,自家小姐性格温吞,却被众姐妹当成好捏的柿子,纵然心里将凡事看的明白,可因着性子软,处处受气,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可眼下本就是受了三小姐欺负,心思正郁郁着,不可再推波助澜伤她的心,便问道:“小姐,二小姐说的乞巧宴,你不想去吗?” “想去?”明彩自嘲一笑,“我巴不得躲得远远的才好!” “那小姐又何必让二小姐去争取?” “呵!傻染翠,你以为她去争取,就轮得到她?”明彩眸光一闪,一道不明的光闪过,染翠看着一愣,总觉得小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 却说唐明雅出了紫云苑,在并蒂莲花的影壁前,正遇到出门欲要找唐兴泽练字的唐明珠,见她那副漠然神色,唐明雅只觉心中一团火蹭蹭就往上冒,但是她自知唐明珠可不同唐明彩,如果说后者是一只温顺的猫,那前者就是披着猫皮的虎!那可是动辄就真的会咬死人的主! 待吸了口气,才笑道:“三妹是想做大明朝的第一女状元吗?天天拿着纸笔去找二哥练字,这份坚持让我自愧不如,难怪母亲常常夸你知书达礼,让我这个姐姐也要学着一二呢!” 唐明珠脚步略顿,看她一眼,却并不做声,抬脚便走,却听身后唐明雅又道:“哎,只是可惜,妹妹这么好的学识和性子,却和我一样都是庶出,你说如果你和一帮嫡出小姐同赴乞巧宴,她们私下会怎么议论你?” “……我委实不知二姐这么喜欢操心别人的事!” “哎,亲姊妹之间,又同是庶出女儿家,你的事可不就是我的事么?”唐明雅话中有话,仿若参加乞巧宴的人已成了她。 唐明珠冷然一笑,不再停留,偕着水仙便朝外走去,唐明雅在身后呸了一口,复又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暗自得意了一阵,便朝大江氏的玉堂院走去。 说到唐明珠与水仙二人在长廊上走出一截,唐明珠脸若寒霜,突然站住问道:“水仙,你实话实说,我今日这些和嫡出的小姐差距在哪里?母亲该教的该给的,哪一样我比嫡出的差?” 水仙见自家小姐冷冷的腔调,又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那唯美的侧脸仿若冰削出来的一般,便知刚刚二小姐那番话还是进了她的耳朵,思量了许多,才小心翼翼道:“小姐,其他奴婢自是不知道,可大小姐未出阁时,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足足有二十多个,咱们东西首加起来,还没到二十……” “丫鬟婆子而已?呵!世人都喜欢看这些表面的东西吗?”唐明珠嘴角轻轻勾起,转身道:“好了,回去吧!” “啊!小姐不去找二少爷练字了?” “不去了!你现在就去爹队里找桑奇,让他晚间来一趟!”唐明珠眸光一冷,见水仙点头要走,又嘱咐道:“别让爹看见……还有,让他来的时候注意点,别只顾着到我院子!” “小姐……”水仙心里疑惑,但自知并不该问,怕是闺阁女儿家约见异性男子,从而招惹是非,便道:“奴婢知道了。”说罢朝外走去。 唐明珠注视着水仙在廊下消失的身影,想起前世若不是最终她那曲剑舞《战台风》让众人刮目相看,只怕最终名动京城的,是她一个庶出女儿被一帮名门嫡系羞辱的场景…… 不知不觉,眸光里一抹犹豫化成了阴森森的寒意。 待再次回到紫云苑,唐明珠心念一转,便到了西首。 此时明彩因唐明雅的来访,心绪反而宁静了下来,因着再过几日就是大江氏的生辰,此时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墩边绣着一副五彩披帛,想在大江氏生辰时送给她。 唐明珠从影壁侧边进来的时候,负责洒扫的丫鬟婆子行礼声便已传了过来,一旁的染翠也低声提醒了明彩,所以当唐明珠走近的时候,明彩并未抬头看她。 二人一坐一立,本是天底下最亲的手足亲情,却因自小分开抚养,为了那份母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唐明珠看着前世被自己一步步逼死的亲妹妹,有那么一刻,突然觉得,如果二人一直如六岁之前那样亲密,也是极好的。 见身旁的影子许久没动,明彩手下没停,漠然道:“你来做什么?是来分享受了父亲信任的喜悦吗?” 第25章 铺子被砸了 唐明珠淡淡一笑,收了心思,少有的温婉道:“妹妹是绣给母亲的么?后天三哥放榜,倘若他高中,你花了再多心血的绣品,母亲的喜欢也只会被三哥的好消息剥夺。” 明彩这才抬头看向唐明珠,漠然道:“姐姐是提醒我这幅绣品要赶在后天之前送给母亲?” “你说呢?” 见唐明珠这番姿态,明彩暗自觉得有些诧异,她也是想到这个环节所以才急着将披帛绣好,只是唐明珠,她会突然这么善解人意? “那便谢谢姐姐如此好心!”明彩将谢谢两个字咬的极重,想到那日被她污蔑的场景,恨不得将手中绣花针刺她才好,可事情没有真相大白,她如果贸然动手,最终众人眼里失理的也只会是先动手的那个,想到此,手里捏着针,心里却只能哑忍。 唐明珠冷然一笑,抬眼打量了一圈四周,最终视线落在明彩面上,二人对视,唐明珠檀口微张,勾起嘴角浅浅笑道:“谢谢?你要谢我的还多着呢!” 抛下这没头没尾的话,唐明珠转身便朝院子外走去。 初夏的光线从斑驳的枝叶间撒下一地金黄,凉风幽幽,气候爽人。 不知为何,明彩的眼皮突然突突的跳了起来。 谢她还多着呢? 唐明珠只有害她,难道还有帮她的事?她可从来没奢望过! 却说两日后,今年的会试放榜,唐门可谓大喜,不过最得意之人并非众望所归的唐明鹤,而是其貌不扬、其才不长的唐兴泽。 会试三场大考,唐明鹤拼尽才学终于录取贡士,却不料唐门还有一匹如此低调的黑马,连唐兴泽自己老子唐世林也并未想到,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庶出儿子,会拔得头筹,一举成为会试会元。 如此大江氏这边早早来恭贺的一堆人倒有些尴尬起来,随着打听的小厮气喘吁吁的回府,将这个重磅消息提前送到,整个唐府都轰动了起来。 在此之前,早已预料到这个情况的明彩,在老夫人处问安后,便在大江氏的玉棠院随着一帮姑娘婆子等着结果,也只是坐的远远的,并不显得刻意亲近,终于在问信的小厮回来后,众人愣了愣,又一齐涌去了长房,饶是半边笑还挂在脸上的大江氏也只能依照礼节前去恭贺,心里将自己长子平日的得意骂了一通,又觉得好歹算录取了,一颗心才稍稍好过些。 明彩正准备随着众人一起到长房道贺,才走出玉棠院,一侧一个纤瘦的身影跑到面前,匆忙福了福,低声道:“四小姐,出事了!” 明彩定眼一看,是三婶安氏拨给她的大丫鬟颂琴,忙侧身转到一旁,避开众人才道:“有话慢慢说!” 颂琴看了眼四周,“四小姐,铺子被砸了!” “啊?铺子被砸了!谁干的!”明彩眉头拧起,如意金饰开了已经六个年头,这才到她手里一个多月,惹到谁了? 当下又急又恼! “您快去看看吧,大家伙还等着您善后呢!”颂琴额上都是汗水,眉眼都写着紧张。 “四姐,怎么还在这愣着,不去二哥那吗?”走出一截的唐明瑶见明彩没跟上,又转身回来找她,“咿!颂琴怎么来了?” “小姐,铺子……” “铺子前几日送过来的帐,有些没对上,颂琴急着来和我说一声。”明彩面上微笑,不想让唐明瑶担心,又道:“妹妹先去二哥那边,倘若母亲问起,就说我突然腹痛,帮我知会一声,我先去铺子里看看。” 唐明瑶懵懂的点了点头,见明彩偕着两个丫鬟急匆匆走出,也便没再多想。 赶着来到如意金饰,正是售卖时间的铺子此刻大门虚掩,入内才见原本布局规整的首饰、胭脂柜台此刻全然乱成了一团,地上七七八八的物件已经按照损坏程度摆成了若干堆,颂琴原本在路上已经将事情大体说了一遍,此时作为老伙计的黄四见明彩进门,又歉意道:“四小姐,都是我的不是,没将人拦住……” “你好好说说是怎么回事?”明彩安定好心神,当务之急不是怪罪大家,而是弄清楚事情经过。 “早起铺子刚开没一会,便来了一群衣着统一的青衣人,进来便是乱砸一通,说让铺子幕后老板不要再去接近三爷……还说倘若报官,就一把火将铺子烧个干干净净!” “什么?这些人简直目无王法!”染翠自然恼怒异常,却见明彩只是皱眉问道:“青衣人?三爷?” “是,那些人穿的都是统一的青色家丁衣服,至于什么三爷,我问了那些人三爷是谁,那人说咱们幕后老板定然知道……”黄四说罢看了看明彩,心道定然是四小姐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这才殃及了铺子…… 明彩眼中波光闪动,衣着统一的青衣人?不要接近三爷?幕后老板? 呵! 如意金饰明面的老板还是以前那个,只是他将铺子转手后,受明彩所托,对老主顾说的是他将铺子托付给侄女颂琴打理,有谁还会清楚的知道真正的幕后老板是谁? 而那衣着统一的青衣人? 明彩暗暗皱眉,上次在同庆楼,便见赵碧儿随身的侍卫都是身着青衣,而那日她与慕容锦?难道就因着慕容锦让李渤送她回府? 赵碧儿还真是心眼小的如同芝麻粒,她还真以为她这个未婚妻就是贤王妃了,如此眼里容不下沙子! 如此一推测,除了这个每次见面都不愉快的赵大小姐,还有谁会干出这么无理取闹的事情! 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颂琴,可点过,总共损失了多少物件?” “万幸被砸的都是柜子里的银件儿,分别是发簪七十八枚、步摇三十五件、珠钗四十……”颂琴拿过册子便念道。 “不用不用,你直接告诉我损失了多少银子!” “总共是三千六百二十七两!” “什么?”明彩大眼圆睁,咽了口吐沫道:“三千多两!”不会吧,你就是把她拆了,她浑身上下所有家当也没有这么多,倘若被安氏和唐明瑶知道,定然对她极度失望…… 明彩暗暗将赵碧儿腹谤的体无完肤,这三千六百二十七两银子,她怎么毁了的,一定要让她怎么给补回来!当下沉声道:“颂琴,你着人将这些坏了的全部打包放到马车上……此外,有没有人受伤?” 颂琴忙应了,指了指内间低声道:“前阵子四小姐让我招人,这不上次和您说的来京投亲,没有找着人的那个杨乃武,本看着不像个粗人,谁知道动起手来还真是粗厉害,要不是他今日损失可要更大了,他一人挡了五六人,只是那些人人多势众,趁他不备将他胳膊打断了……” 闻言,明彩心一揪,“可找了大夫来看?” “已经找了,刚刚您和黄四说话的功夫我去里间看了,胳膊已经接上,也上了药,此刻在榻上睡着了。” “那你好好将人照料好了,铺子人手不够可以再招,不要让大家忙的生了嫌隙。此外,先别告诉五妹,以她性子,指不定做出什么来。” “铺子是四小姐的,四小姐只管放心就是,有您这些话,奴婢就知道怎么做了。” 明彩点了点头,对颂琴自然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便道:“其他事情交给我,你将铺子里打理好,赶紧开门营业,柜子坏了的,从库里拿旧的补上,货不够的就出两个样子,别让柜子空着了。” “是,奴婢知道了。”颂琴暗暗赞叹,明彩处理事情的方式方法,可不像刚刚接手铺子的人,于是忙应了。 一旁染翠此时又急道:“小姐,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明彩凝眉叹了口气,“走吧,别打扰了她们,我们先上马车。” 马车上堆着三个中等大小的木箱,里面全是被赵碧儿的人打坏的物件,明彩瞧着这些首饰香粉,心里别提有多堵,两个哥哥的大喜之日,她却遇到如此让人丧气愤怒的事。 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对车夫道:“去朱雀大道东段赵相府上!” 想着到了赵府的应对方法,明彩倍感头疼,依赵碧儿的性子,倘若她抵死不承认,她又该怎么办? 她招谁惹谁了,她巴不得赵碧儿将她的三爷看好了,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才好! 三爷三爷!都是他惹的祸! 对了! 三爷! 明彩灵机一动,喜上眉梢,掀起车帘对马夫道:“不去赵府了,去南门贤王府!” 一旁染翠见明彩脸色变的这么快,暗暗称奇,自家足不出户的小姐,怎么对这些高官王爷府邸地址如此熟悉? 第26章 三爷的好心 南门不同朱雀大道的森严,出了南大街之后,再往外城方向倒是安静了不少,在南大街后面的另一条街上,贤王府坐落在一处僻静处,若不是偶有的皇家车驾经过,外人还不知道这是贤王府邸。 明彩今日也是第一次来,随着马车停稳,明彩抬眼看着前方灰瓦白墙的宅院,入口的石阶两侧,各有一只形态可掬的石狮,巍巍的朱色大门上,上书贤王府三个镏金大字。 不曾想本避之不及的,今日竟然自行登门。 暗叹一声,只能说是倒霉透顶! 谁知与守门的小厮沟通后,那小厮见没有名帖并不放人进去,染翠与那小厮正为了给不给进争的面红耳赤。 此时只听“吱呀”一声,朱色大门被打开,一个粗犷的汉子率先出了门,边回头边道:“爷,今日恐怕就咱们迟到了。” 紧随而出的自然是一身白衣、冷然若仙的慕容锦,他方跨过门槛,便见阶下俏生生立着一道绯色身影,当下还以为看错了。 “爷?”见慕容锦站住,秦勇才跟着他的视线看去,见是前几日在同庆楼见过的唐小姐,不知怎么找到贤王府的大门口了,眉头皱了皱,忙退到了一旁。 “民女见过贤王殿下,贤王安康!” “明彩小姐?别来无恙?可大好了么?” 那日明彩吐了慕容博一身,此刻见慕容锦还记得,也不知他是故意提醒她失了分寸还是其他,便点头道:“谢贤王殿下关心,今日来,民女是受人所托,有些东西要交给贤王殿下?” “哦?受人所托?所托之人是谁?”慕容锦见明彩一本正经,便也敛了眼里的神色,居高临下看她,发现这少女看似柔柔弱弱,神色却透着股倔强,虽然此时有急事,但依然想看看是什么事,让她辗转而来。 “贤王殿下有所不知,我母亲在据此不远的南大街有一家首饰铺子,今日一早,您的未婚妻赵碧儿小姐,在铺子里定了一批首饰,整整四千两银子,只是她并未付款……民女想着,女为悦己者容,她要的这些定然想将最好的一面呈现给贤王殿下,所以……”包含货柜、杨乃武的养病费,加起来四千两应是便宜他们了。 “所以,你觉得,理应我来付款?”慕容锦不紧不慢问道,这丫头将事情说的如此隐晦,怕是中间定然有什么过节,可她能来找自己,说明赵碧儿定然做了什么让她无法处理的事情。 “贤王殿下果然英明!” “可是如果我说赵碧儿并非我未婚妻呢?” 明彩哑然,虽然知道“梦”里贤王的正妃不是赵碧儿而是另有其人,可此时许多事情都变了,赵碧儿是不是贤王妃此时断定还为时尚早,再说抱着大树才好乘凉、才好将亏损的银子要回来,于是笑道:“贤王殿下说笑了,那日民女长姐大婚,在李府众目睽睽下,赵小姐亲口所说,您可没有否认。” 慕容锦眉心又是一皱,这一皱,明彩怕他是想不承认,一旁秦勇却怕他是恼怒了,忙低声道:“爷,太子今日在同庆楼设宴,其他几位爷怕是都到了,咱们也得赶紧了,可别落了口舌。”说着指了指正从角门牵着马出来的小厮,示意慕容锦赶紧走。 慕容锦眸光动了动,对明彩道:“现下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此事再从长计议。”说着便拾阶而下。 这算是婉拒吗? 明彩并不想就此空手而归,便抬脚站在慕容锦下方,直视着这张冷漠的有些不近人情的脸,“贤王殿下,赵小姐是您未婚妻的事怕是整个京城一半人都知道了,您怎能不管她的事?” 慕容锦看着面前的少女,翦水秋瞳,盈盈生辉,想起那日李府一幕,突然想到,难怪那醉酒大汉会去非礼她,以她如此娇俏模样,只怕以后定然还会遇到那些莽人,不知将来是否有人能将她护的周全才好。 秦勇见慕容锦沉默,却是头都大了,今日自己主子难得说了这么多话,这位唐小姐好像还并未听清三爷的言下之意,他和赵碧儿压根没什么关系!可此女毕竟是李少尹妻妹,也不能得罪了,只好上前对慕容锦道:“爷,这边……”秦勇恰好站到二人中间,将慕容锦引着朝一侧走去。 慕容锦对秦勇看了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想到不论如何,两个女子之间的事情,他还是不便插手的好,毕竟赵碧儿身后有赵相、有德妃,以他如今……罢了,还是不管的好,便对明彩道:“你若有什么事可以直接与我……和你姐夫说,至于赵小姐,她的事,自然有赵府管。“ 说罢看了看明彩,与秦勇相继离开。 明彩转身看着二人背影,丧气的摔了摔手,实则确实无法强词夺理的将赵碧儿的无理取闹,硬添到慕容锦的身上,她原以为慕容锦会大方的承认与赵碧儿的关系,那样她索要的四千两也可以顺理成章,只是慕容锦竟然反驳了,那她也只好前去赵府了…… 慕容锦上了马,与秦勇二人催马疾走,行到一半,慕容锦一勒马绳,转身对身边的秦勇道:“你着人去看看唐小姐刚刚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爷……”秦勇欲言又止,他是最清楚慕容锦的性子,虽然不解他怎么对一个黄毛丫头突然如此上心,但还是打了暗哨,让人去办了。 同庆楼依然宾客盈门,虽然此时时辰尚早,但太子宴请,几位皇子早已早早到了。 还未进太子定好的包间,二楼楼梯上,一人缓步而下,见上来的是慕容锦与秦勇,连忙儒雅的行了一礼,“温瑜见过贤王殿下!” “哦?温贤弟已经到了,莫不是武王殿下也已到了?” “正是,武王殿下进去已有一会了。” 当先的慕容锦看了一眼温瑜,见他恭敬的侧身立在楼梯的侧面,将通道大部分留给了二人。一旁秦勇又道:“不知温贤弟这是要去哪?” 温瑜浅笑着看了眼慕容锦,才对秦勇道:“秦兄估计没有看见,刚刚武王表妹在楼下也在宴客,殿下差我去叮嘱一声,太子殿下在楼上,不可贸然上楼。” 秦勇对武王殿下的细心和赵碧儿的鲁莽自是深有体会,当下拱手告辞。 温瑜又对慕容锦行了一礼,路过二人之时,许是自言自语低声道:“塔罗突然在边境闹翻了天,怕是这样太平日子没有多少时日了。” 秦勇闻言看了眼慕容锦,见他似乎没有听见,已经上了二楼。 却说明彩到了赵府,又吃了闭门羹,而赵府的守门小厮说的挺清楚,赵小姐确实不在府内,今日请了闺中好友前去同庆楼宴客,怕是午后才能归来。 明彩气势汹汹的来到同庆楼,还未进去,就被守在同庆楼外的侍卫给拦住了,原来今日太子宴客,除了早已知会过的赵碧儿一行,今日并不招待其他人。 除了无奈,明彩心中更多的是滔天的怒火,赵碧儿将她的铺子砸的乱七八糟,还有心情宴客?好人腹背受敌,坏人坐享喜乐!这都什么世态! 可怨愤归怨愤,既然是太子殿下在里面,又没有名帖,自然进不去。 站在同庆楼对面的阴凉处,染翠用手给明彩打着扇子,沮丧道:“小姐,这可怎么办?能不能告诉老爷和夫人,让他们帮着想想办法?” “铺子的事他们都不知道,现在出了事去找他们,找骂不成?” “那可怎么办?”染翠急的一头都是汗,她向来巴掌大个天,自然考虑不了太多,暗自将赵碧儿这个惹祸精骂了一通,又道:“我看赵小姐倒是怕两个人,一个是武王殿下,一个就是贤王殿下,也不知她最听谁的话,否则这两人其中一个肯出手,事情倒是容易解决的多。” 明彩转头看了眼染翠,她又如何不知这其中关节?但是让她去找慕容博?还不如直接杀了她,至于慕容锦,似乎也没有什么余地…… 暗叹一声,正准备转身离开,此时,一侧巷子一个身材颇瘦、留着八字胡的矮个男子悄悄凑了过来,道:“这位小姐,上好的玉佩要不要?” 染翠忙将明彩护在身后,“去去去,哪来的泼皮,什么人面前也敢上前说话的?” 那矮个男子轻哧一声,自问道:“对啊,什么人面前我不敢上前?” 明彩见他打扮不入流,衣衫破损、面色蜡黄,说话还有些古怪,怕是什么苦难家的人拿着玉佩出来换银两吃食,便道:“什么玉佩,给我看看。” 那矮个男子立马眯着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还是小姐心肠好,来来来!”说着背身对着同庆楼,走到一旁大树后,示意二人过去。 明彩虽可怜他,但又怕遇到坏人,对着前方看着这里的马夫使了个眼色,见马夫下车走近,才转身跟着那矮个男子走到树后。 那矮个男子见人到了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枚圆形玉佩,玉质并非怎么出众,连染翠都瞧出了好坏,讥笑道:“神秘兮兮,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物件呢?” “这位小姐姐,你可别看这玉普通,可是贵公子才配的起的!” “那你卖给贵公子就是,拉我们做甚!” 那矮个男子面上讪讪一笑,低声道:“这不寻了一遭,也没人要嘛。” 一侧没有做声的明彩却已经心内大惊,这矮个男子手上的圆形玉佩,中间镂空雕刻了一枚弯月,弯月下一排如意云纹……这不是唐明瑶手中那枚遥月钱庄的股东玉佩吗? 第27章 大氏之死 可明彩看矮个男子样子,似乎并不知道这枚玉佩的真正价值,倘若知道,又岂是贫苦人家的?既然不知,定不是他自己的东西,便按捺下吃惊道:“果然不是什么好玉,染翠,我们走!” “别别别……这位小姐,要不你看看这街上谁身上的玉你觉得好,给我半刻钟,我就给您取来!” “你这!你这是明目张胆的……”染翠那个“偷”字还未出口,那人已经哭丧着脸道:“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今日都揭不开锅了,小姐您面善,你帮帮小的应应急!” 明彩恨不得上去将这人扇醒,这人将偷来的东西变卖还说的如此楚楚可怜,当下愤怒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恕我爱莫能助,劝你还是将东西还回去的好!” 那人面上悲痛道:“可怜我的儿啊,病了三天油米未进……小姐,求求你,小的保证下次再也不行这事了,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明彩见他神情笃定,又发了如此重的誓言,这枚玉佩又和唐明瑶那枚一模一样,也不知是否是她丢的,思量着没有做声。 那矮个男子见明彩脸上犹豫,忙道:“五百钱、五百钱如何?当我送给小姐了!” 明彩眸光略动,对染翠道:“染翠,掏钱,当给他小儿几顿面吃!” 染翠不情不愿的将钱付了,那人乐颠颠的接过,将那枚玉佩拱手放在染翠手里,笑道:“谢谢小姐,下次有人看上您的东西,我绝对不取!” “你说什么!?”明彩明眸圆睁。 那矮个男子一个健步已窜出老远,拱手笑道:“后会有期,小的鬼手刘二,承蒙小姐照顾生意,下次有事刘二绝不推辞。”说罢正待离去,看了眼同庆楼方向,又回身对明彩道:“实不相瞒,那玉佩就是对面那个白衣公子的!” 明彩朝同庆楼方向看去,见对面廊下站着的正是不久前才相辞的慕容锦,此时似乎在听一个小厮汇报着什么,幸好树干粗壮,他并未留意马路对面发生的一切。 还未细想这枚玉佩和慕容锦的关系,明彩回头朝矮个男子看去,却发现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待又看了眼手中玉佩,见玉佩背面的遥月二字,这才觉得手中握着一个烫手山芋,竟是收弃两难。 悻悻的回到唐府之时,唐府的热闹还未散去,明彩因心中烦闷,便没到前厅,只与染翠回住处,二人刚到紫云苑院外,一个布衣的少年正从里面走出,见了明彩脸上一乐,忙鞠了一礼,方道:“三小姐,您让桑哥给您的东西,刚刚小的给了里面一个叫灵芝的姐姐。” 明彩暗暗打量此人,看身姿笔挺,应也是军中之人,难道唐明珠又让桑奇帮她买了什么?本不想应话,但想几日未见唐柏林回府,应是军中忙碌,便问道:“谢过小哥了,几日不见将军回府,是最近军中异常忙碌么?” 那小兵想了想,觉得是将军家眷,说出也无妨,于是又低声道:“近日京中那件大案,影响颇大,连日来飞骑军来往各地,追回宫廷分散的娘子俏,各路兄弟都是忙的脚不沾地,要不桑哥就亲自回府了。” “怎么?案子不是京兆尹那边管的么?怎么还要你们去追药?”这些日子以来,因娘子俏而死的官吏夫人已达七人之多,京兆尹、邢部,就差大理寺参与进来,可追查多日,案件还是没有进展,此事已传的满城风雨,哪怕身在闺中,也已有了耳闻,看来慕容锦与李渤一行,想将此事恐慌压下,已经毫无可能。 那小兵腼腆一笑,“飞骑军还不是哪里有事哪里搬?何况京兆府本就人手不够,他们跑三天马,咱们兄弟一天就能跑完!”言语里更多自豪。 明彩点了点头,随口道:“不知小哥怎么称呼?” 那小兵稍稍一愣,复笑道:“三小姐贵人多忘事,小的虎子!” “虎子别介意……桑奇哥哥和你说给我带的什么没有?” “那倒是没有,不过桑哥嘱咐小的将东西好好收着,不要让外人看见,小的也是到了小姐院子才放了心,保不准这次让小的送的又是什么值钱玩意。” 明彩听她这话,突然想到唐明珠给唐明薇的那支花开富贵珠钗,便笑道:“上次那枚珠钗是我托付桑奇哥哥买的,还要谢过虎子小哥送来。” 虎子一听,果然道:“三小姐客气了,桑哥也是让小的长长见识,那两枚珠钗,一支竹叶上五朵梅花,一支鱼戏水仙,做的那么精巧,小的也是头一次见!” 明彩尴尬一笑,又与虎子说了几句,便回了西首,倒是越想越觉得奇怪,怎么唐明珠与飞骑军的人这么熟络,还有那枚虎子说的鱼戏水仙的钗子,并不见唐明珠戴着,不知她又送给了谁,只是这些都是无关小事,便也没放在心上。 饭后,唐明瑶前来,明彩支开了众人,将那枚圆形玉佩拿给她辨认真假,两下一对比,竟然是一模一样,只明彩手中这枚,遥月二字下多了一道并不明显的爪印。 唐明瑶自是异常好奇这枚玉佩的来历,明彩便将被那矮个男子所骗之事说了出来,只是并未提这玉佩是慕容锦所有。 唐明瑶喟叹,“果然皇城鱼龙混杂,想是遥月钱庄还有其他股东在此,只是这枚爪印,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待有机会回杭州,我再问问爹。” 明彩点点头,见她也不知情,此事便作罢。 如此,午后又去了唐兴泽处恭贺,因前有送笔墨纸砚一事,唐兴泽倒是对明彩异常客气,这份情意不同声明大显后的锦上添花,唐兴泽更对明彩“兴盛门庭、福泽绵长”这番话心怀感激,怀才不遇时的雪中送炭,于读书人而言,此情如同无价。 兄妹二人又聊了许多,倒是让二人亲近了不少。 日头便西之时,大江氏又嘱咐了人来将明彩叫去,个中情由,在此不表。 只说到了晚间,明彩临了会帖子,又看了几页书,染翠与红玉才伺候她上床休息,因一整日奔波,关于铺子的事竟是没有再去找赵碧儿,明彩只想着明儿个一早怕是又得去一趟赵府,如此沉沉睡去。 不知二更还是三更天,明彩恍惚觉得一阵哭声将好梦搅扰,正不踏实的翻了个身,围屏外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小跑着进来,接着红玉抽噎的掀开帐子,哭道:“小姐,快起来,夫人走了。” 明彩揉了揉眼,还未辨清红玉意思,问道:“母亲走了?大半夜的去哪了?” “不是的,夫人……夫人……”红玉说着又是一行泪。 明彩见红玉一脸泪痕,整个脑子瞬间空了,慌忙一下子坐起来道:“你说什么?母亲……母亲!” 明彩觉得眼前一黑,幸得榻边染翠听声音早已爬了起来,将明彩扶了,又听红玉道:“小姐快起来,老夫人已经知晓了,也让人去军中通知老爷回府,还着人去报了官……现下老夫人让兄弟姐妹们去见见夫人最后一面……” 明彩边穿衣边哭,怎么晚间还让她留着吃饭的母亲突然就走了,就算是“梦”里,她也还有两年多的寿,还是在大家面前安详的走的,怎么这也提前了? 竟是没有听清红玉说的报官一事。 一行人匆忙来到玉堂院,院子中早已点起了明亮的火烛,树影婆娑,风声大作,夹杂着一片哭声,明彩突然觉得手脚发虚,不忍再进一步。 院子中乌央央跪着一群人,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见明彩进来,早将她从人堆里拉到大江氏的卧房。 此时唐明鹤和唐朝庆两兄弟早已趴在大江氏床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本还未成年,仕途不明,婚事未定,大江氏突然撒手人寰,让人分外难以接受。 明彩跪着爬到床前,见唐明雅也身嘶力竭的大哭不止,一侧曹氏和小江氏更是跪在床尾,趴在地上悲痛不已,只看不见二人表情,听声音是肝肠寸断。 不一时,唐明珠也被婆子送了进来,跪在明彩右手边。 床头太师椅上宝相庄严的老夫人见大江氏脚下儿女到齐了,才敲了敲手中拐杖,几声笃笃声,打断了众人的悲嚎,只听她沉声道:“哥儿姐儿现在好好送送你们母亲,等会子京兆尹的人来了,都给我收敛些,不要妨碍了他们办案,屋里东西也别给我乱动,你们母亲不能白死,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闻言,明彩这才朝唐明鹤让开的榻上看去,这一看竟是吓了一大跳。 只见大江氏头侧在迎枕上,闭目含笑,唇角微微勾起,面容安详,哪像是个死人,明明像是睡了过去! 这分明就是中了娘子俏之毒的症状! 明彩捂住嘴里的尖叫,偏头不忍再看,泪眼中,右手边的唐明珠似也是看到了大江氏的死状,却见她狠狠咬着下唇,贝齿将下唇都咬的通红了,还是不忍转开视线,只一双眼里,泪珠一滴接着一滴的落到地上,浑身忍不住的微微战栗着…… 第28章 明珠的守护者 众人又哭了一会,钱氏又着人送了纸钱进来,接着长房的几个还有唐明瑶都涌入了房间。 死者为大,大江氏的这些小辈依照礼节都要来送送,每人再烧些纸钱。 众人不管真心实意还是假哭,脸上更多的是睡眼惺忪后的震惊,白日里为了唐明鹤中了贡士欣喜不已的人,此刻突然死了,还死的如此诡异。与大江氏平日交好的委实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而那些走的生疏的,则后背都是冷汗,毕竟京城娘子俏的这件案子自始至终已经近一个月,到现在还未破解,不知怎么就祸降唐门。 一些人心有戚戚,更揣测是否是唐柏林在军中与人交恶,所以招来祸端。 尤其同为嫡妻的钱氏虽然面上悲痛沉郁,心中却是一阵劫后余生的侥幸,玉堂院离她那边不远,如果那贼子顺道也给她下了毒,后果不堪设想……阿弥陀佛,这事完了一定多去成业寺添些香火钱。 纸钱还未烧到一半的时候,唐柏林带着桑奇闯了进来,桑奇因在唐府长大,承蒙大江氏照顾,学业充军,莫不是她一手恩赐,如同再造父母般,可毕竟自己是奴籍,身份悬虚,不能近前,只能远远看了几眼,便跪在众人后面,黝黑的脸上一片隐忍的不舍。 唐柏林跨步而进,坚毅的面上除了悲痛更有一股愠怒。 那该死的贼人,他与他什么愁什么怨,要害他如此?而且,邢部和京兆尹都是吃干饭的吗?如果嫌犯早一日被抓到,大江氏又怎么会死? 待走的近了,那怒火渐渐被耳边的哭声感染,化作满面的难过,终究有些不忍相信,只顿步将手搭在撤开的槅扇上,满是茧子的手紧紧握着槅扇边缘。 夫妻多年,大江氏出生豪门,却毫无千金大小姐的势子,为他生育一双儿子,落下病根,却依旧忙着打理二房上下,他并未如何体贴爱护她,只是给她一个正妻应有的尊重和责任……可此时斯人离去,笑颜依旧,唐柏林只恨这几日在军中怎么没有回来,也不知她走前在想什么做什么,是否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砰”的一声,槅扇被捶的哗啦啦直响,屋里的人都朝唐柏林看去。 “爷……您可回来了!”曹氏见唐柏林,抬头对她哭诉,一张脸满是悲痛,“夫人就这样走了,连你的面也没见到……” 听言,曹氏身旁的小江氏心头一痛,她何曾不知这个姐姐心头最重要的就是唐柏林,可临死也没见上一面,该是多么遗憾的事情,想到此,那份心情仿若深有体会,一声抽泣之后便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跪着的人忙做一团,老夫人皱了皱眉,终究和蔼道:“来人,将三姨娘扶回去休息,她有身孕,不可劳累,好生伺候着!” 便有婆子将小江氏扶着走了。 明彩自知在此场合还是要顾全大局的好,便生生的忍了起来相送的欲望。 此时唐柏林也已到了近前,见小江氏无恙,便坐在大江氏床头看着沉默不言,面上已看不出喜怒。 正在这时,门外小厮来报,说是京兆府的人来了。 老夫人见状忙又敲了敲拐杖道:“好了,除了鹤哥儿和庆哥儿,余下哥儿姐儿都回房呆着去,不要在这添乱。回去都老实的给我睡个回笼觉,明个事情还多着!” 众晚辈忙应了,便行礼告辞。 待出了门外,明彩透过人群见李渤带着几个参军模样的人,正在门外与大江氏的贴身婢女交流着,众目睽睽下,本想将心头的疑虑告诉他,可又不方便,只好先一步出了玉堂院,待打发了染翠,明彩熄了灯笼,在玉堂院外一处芭蕉林后等着李渤。 等了许久,随着一道微弱的光线走近,明彩听声音似乎有女子同行,便连忙将身影藏了起来。 刚藏好,只听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的声音在芭蕉树旁道:“不用你送我,府中的路我比你熟悉!” “水仙她们被大夫人支去忙了,你还不知等到几时。” 姐姐和桑奇的声音? 明彩眸光一动,桑奇对姐姐还真是好…… 才想到这里,又听桑奇道:“你……昨日我让虎子给你送的东西,你千万别让外人知道。” “怎么?虎子给我送的兰香坊的口脂,不是我托你买的吗?” “你明知我说的不是……” “不是什么?” “好好好……是我多虑了,只是今日二夫人突然遇害,嫌犯还未落网,万一……”许是见唐明珠脸上不愉的神色,桑奇忙掩住了话,伸手拉她道:“总之,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唐明珠下意识的避了避,桑奇伸出的手拉了个空,脸色有些尴尬。 此时二人因是停着说话,一切被明彩听了个正着,她正不解桑奇话里的意思,透过硕大的芭蕉叶,只见面朝暗处的唐明珠突然转身将桑奇抱住,头附在他的胸前,一改冷冰冰的腔调道:“瘦猴儿,不论如何,你说过,我有什么要求你都会帮我,这话还当真吗?” 少女的体香充盈在鼻息,重活一世的唐明珠只是转身拥抱的几个小动作,柔嫩的小手看似慌张的在桑奇胸前乱动了几下,已将未经世事的桑奇撩拨的气喘吁吁,“我……我答应你,只要为了你好,我都听你的。” 明彩捂住嘴巴,突然想起“梦”里桑奇为何突然与唐府脱离了关系,好像就是他在唐明珠十三岁之时,与唐柏林道出了他暗恋唐明珠的心事,那时桑奇已脱离奴籍,位列归德郎将,前途不可限量。 知悉此事的唐明珠却异常气愤,对桑奇劈头盖脸一阵痛骂,唐柏林与大江氏夫妻二人为了息事宁人,花了一笔银子将乳娘刘嬷嬷送回了乡下,也断了桑奇再回唐府的路,至此桑奇才心灰意冷,转投了其他军中,与唐府再无联络。 可看眼下这样,难道“梦”里二人是因什么产生了嫌隙,唐明珠才突然那么讨厌桑奇? 今日唐明珠如此主动,与她个性格格不入,还是这一世,所有的事情都变的不一样了? 明彩心内枉然,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啪”的一声脆响,芭蕉林里一道枝干碎裂声恰在此时响起。 “谁?”一声厉喝透着杀气在芭蕉树外响起。 明彩心内大惊,慌忙不敢再动,可桑奇却放开唐明珠站在了芭蕉树外。 站定的明彩祈求桑奇就此作罢就好,否则被唐明珠知道是她,二人定然不死不休。 “如果你不出来,我马上喊手下的兄弟过来搜了!”桑奇一改唐明珠面前的温柔,说话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势,“我喊三声,你最好自觉点,否则,大家都不好看!” “一!” 桑奇说罢朝芭蕉林走来。 “二!” 眼见桑奇就要转身走过芭蕉树,明彩正不知所措,一侧一道透着沙哑的声音急道:“你别过来,我在小解!” “你是谁?” 接着一阵穿衣的悉悉索索声,从不远的芭蕉树后走出一个稍显丰腴的身影。 “瘦猴儿,我还不知你这么能耐!冰坨子也能捂热!”一身素色衣裙的唐明雅莲步款款,声音里因刚刚大哭过显的有些难听,但婉转中却透露着得意和捕捉到奸.情似的幸灾乐祸。 “二小姐!”桑奇淡淡喊了一声,脑子里瞬速转动,本以为是一个丫鬟,那样随手解决了便可,可这人是恩师二爷的女儿,并且大江氏刚死,正是京兆尹和刑部对唐府格外关心的时候,切不可贸然行事…… 明彩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竟不知刚刚疏忽大意中是唐明雅先到还是她先到。 面对突然冒出的唐明雅,一旁唐明珠自是怒火攻心,可此时此地,她只将身影暗藏在阴影里,只眯着眼睛打量着微弱的灯火里背影挺拔的桑奇,倘若此事他都处理不好,那便也不能为她所用了! 随即,桑奇冷冷一笑,道:“二小姐说笑了,昨日听二爷说,他与二夫人本欲将你许配给军中的李郎将,你说,倘若李郎将知道你行为不检,还会要你吗?” 原来那日唐明雅受了明彩的蛊惑,前去大江氏那边哭诉,想参加七夕的皇家乞巧宴,大江氏虽没将话说死,但好歹将她安抚了下来,又因前阵子那个老官来说唐明雅做填房之事,便许诺必然将她尚一个前途明亮的少年军官,便着人传话,让唐柏林看一看谁合适,好在回府之时与她透个话。 这事被桑奇听说,眼下自然是随便诌了个人,但唐明雅因得了大江氏的话,自然当了真。 此时不免脸上暴怒道:“你说谁行为不检?” 第八个死者 桑奇闻言一笑,一眨眼的功夫,手中已多了一方锦帕,“二小姐将这帕子偷偷送我,我便却之不恭了!” “你、谁将帕子送你了!”唐明雅低头一看,才发现腰间的锦帕被桑奇顺了去,当下气道:“你这是污蔑!” “污蔑?李郎将可不见得知道我是污蔑!” “你、你!哼!真是不要脸!” 桑奇被骂,心头自然不快,可一想他倘若脸皮不厚些,牵扯到唐明珠,她一个闺阁女儿,传出去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便道:“一切好说,二小姐,今日你若什么都没见到、听到,这方帕子,在你和李郎将大婚前,我将原物归还……可倘若传出去些什么,你也别想嫁人了!” 唐明雅气极,上前便抢桑奇手中的锦帕,可四下只将自己折腾的连连喘气,便跺了跺脚,骂道:“算你狠!不过……”唐明雅突然勾起嘴角一笑,冲着暗处的道:“三妹,你有瘦猴儿,还去什么乞巧宴?不如换我去如何?咱们两下好商量?” 暗处的唐明珠讥诮一笑,她才不傻,这当口倘若应了什么,还不是承认了是她在?她和明彩那么相像,倘若她不承认,唐明雅又岂能一口咬定便是她? 简直笑话! 想到此处,又见桑奇将事情处理的还算完善,便一挥袖子,在二人不察觉下,踏着小步,远离了是非之地。 芭蕉林的明彩手心冒汗,这些平日里相处的闺阁姐妹,让她当真是意外之极,而且连一贯敦厚的桑奇也如此有心机,她暗啐自己真真是白活了两世,还依旧单纯的当任何人都是好人,殊不知一进一退的方寸之间,善恶最是耐人寻味的意念之争。 在这看似花团锦簇却吃肉不吐骨头的唐门府邸,明彩第一次察觉不管身处何时何地,人心是最无常和狠毒的东西! 此时天色依旧昏暗,东边的天幕,几道闪电撕破夜空,沉闷的雷声在天边响起,看来不时就有一场雨要落下。 芭蕉林里蛰伏的蚊虫因着突然闷热,渐渐多了起来,而在外延小径上的二人,因没等到唐明珠的回复,唐明雅已换了一副语气,与桑奇道:“瘦猴儿,不是我说你,她将你一人丢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桑奇提着灯笼,想起刚刚怀中那个柔嫩的身影,只觉耳根依然有些发烫,便轻哧一声:“二小姐管好自己就成,夜深路滑,仔细了脚下……另外,可别再随处小解,被外人知道,还当偌大的唐府,出恭的地方也没有!” 被如此讥讽,唐明雅银牙几乎咬碎,她不过是夜间多喝了几杯水,又因刚刚在大江氏处演了一场哭戏,这才憋不住,又不想丫鬟跟着碎嘴,便急忙忙的跑到了芭蕉林,谁知看了一场大戏不说,还把自己圈了进去,她才不想有什么下次! 可这口气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咽下,见面前的桑奇提着灯笼已追出去几步,便在身后道:“瘦猴儿,不是我提醒你,癞□□想吃天鹅肉,你还要掂量掂量自己!再者,以珠姐儿心机,你不要最终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迈步而出的桑奇闻言顿了顿,他转身回望,见微光中唐明雅一张肉嘟嘟的俏脸,在明明暗暗中,几乎看不真切,可她刚刚的那些话……呵!癞□□想吃天鹅肉!不是还有句话叫莫欺少年穷吗?我桑奇定要让你看看什么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 说罢不再言语,便大步流星而去。 “愚蠢!珠姐儿会对他投怀送抱?难道猪油蒙了心不成!”唐明雅呸了一声,又晦气的跺了跺脚,便也转身离去。 见人都走了,明彩才从芭蕉林里一步一趋的走了出来,淅沥沥的雨点在此时从天而降,明彩遥望玉堂院的方向,那边依旧灯火辉煌、哭声沸沸,只是此时里面的主人已经驾鹤西去,再也不会欣赏唐府中这夜夜如一的风景。 而办公的李渤只怕还不会那么早出来,经了刚刚一幕,明彩也不再断定李渤听了她的一面之词,就会相信大江氏的凶手可能另有其人。 并且此事,明彩也只是自己推测,若问另外的凶手是谁,她自己也是毫无头绪,李渤又怎么会相信她仅仅是心里的揣测?只怕当她失心疯了才是。 只是明明“梦”里因病而故的大江氏,这一世怎么会身中娘子俏而亡? 倘若是被那件幕后案子的嫌犯所为,为什么前世大江氏会安然无恙,是因什么躲过去了不成? 明彩拍着脑袋仔细回想,可什么都想不起来…… 天边破晓之时,李渤一行才从玉堂院出来,经由仵作验尸确认,大江氏确实是身中娘子俏而死,并且脖子下方有一道并不明显的梵文“八”,意思这是第八个死者了。 忙了一夜,加上搁浅了多日的凶手又出来作案,李渤还以为他们近日协同京都畿防的人,增派人手、加强夜巡起了作用,不料这次……竟是他丈人的弟媳、新妻的二婶,一时间李渤面上愈加沉郁,与手下交代了几句,便出了唐府,打马朝南门贤王府奔去。 因确认了案件,天气又越来越热,唐府商定,不想让大江氏继续等待嫌犯归案,便将大江氏入棺送入宗族祠堂,以让宗族后辈前来拜祭。 一早得了消息的唐氏家族中,上到高官、下到贫民,纷纷前来吊唁。 在棺木边跪着的一群小辈,按次序排着从内跪到了外延,半天时间,已经磕头都快磕的头脑发晕。 明彩与众人披麻戴孝跪在下首,听着外面传来的哀乐,想到大江氏昨日傍晚独独将她唤去,实则是因了唐明雅的一番哭诉,大江氏怕她心里同样对参加乞巧宴一事存在争议,便好生宽慰了一番。 最终还拉着她的手道:“你我不但有母女情分,还有姨母和外甥女的情分,虽珠姐儿在我身边长大,但你和她在我心里都一样……上一次听你爹说,你和珠姐儿为了一件吉服起了争执,我本想劝说几句,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你向来纯良,断然不会做出害你姐姐的事……” 听她这句,明彩心内震惊,含着泪问:“母亲的意思是相信我没有害姐姐吗?” “那是自然,我看着长大的儿女,你们的秉性我最是清楚。” “那……母亲可相信姐姐?” 大江氏含笑拍了拍明彩的手,“彩姐儿,有些事情,等你再大些,回头来看,会发现那都不叫事,争一夕长短,不如乐一夕时光,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容人之量是德行也是修行。” 容人之量是德行也是修行? 这么说,大江氏是清楚她与唐明珠谁对谁错的,可明彩自忖并无长辈的智慧,当时只是道:“女儿知道了,母亲放心,我再也不会为了此事耿耿于怀。” 却不知这寥寥的几句话,已成了诀别之言,自幼承欢膝下,大江氏确实一碗水端平,除了唐明珠已学习持家之道,她们向来衣食入学都一模一样,这番苦心,恐怕一般主母压根不会维系这么多年。 只是临到了这时,这些用心良苦,明彩才觉得多么难得,不由越想越悲,珠泪连连落下。 直到看到面前一双金丝龙纹履才惊住,待擦了把眼泪,明彩抬头只见面前一道白衣玉立的身影,此时从下朝上看去,那人皎皎如月,洒下一笼清晖,只那张蹙眉冷然的脸,让人不由一惊,明彩下意识道:“贤、贤王殿下……你怎么来了?” 明彩这一声,将低头哭着的一干兄妹都惊住了,右手边的唐明珠反应最是快捷,抬头擦泪道:“贤王殿下有礼了,今日家母大丧,恕臣女等人不能以大礼恭迎。” 说着带头与跪着的唐氏兄弟姐妹等人颜面贴地,算是行了大礼。 明彩趁唐明珠刚刚说话的间隙,才见慕容锦身后跟着唐柏林李渤等人,一想便知了慕容锦的到访,定然是因了大江氏这件案子,不由为刚刚贸然出口的话自责了几声。 行礼后果然见慕容锦对唐明珠点了点头道:“大孝当前,无需多礼。”又转头看着唐明珠上首披麻戴孝的唐明鹤兄弟二人,叹了口气道:“京兆尹自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冷冷的腔调,却给人莫名的信任和力量,一旁同样跪着的唐兴泽凝视着慕容锦,这就是传说中的冷面贤王? 听他说话倒是颇有实力,怎么会不参与朝政议事? 似是可惜了呢。 慕容锦说罢又与李渤朝灵柩走去,似是查看大江氏身上的梵文记号。 明彩侧身朝他们看去,却见身旁的唐明珠目光灼灼,紧抿着双唇,漆黑的眸子盯着慕容锦一行,恍然未见明彩对她的注目礼…… 第30章 前尘过往 慕容锦与李渤二人查看了一番,两人又低声说了些什么,只见李渤眉头皱起频频点头,然后又是拱手,明彩依稀听见“失察”二字,却不知到底说的什么。 不出一时,不远的唐柏林上前询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新的问题,慕容锦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便让人盖上了棺木。 此事便算告一段落。 明彩见事已至此,也放下了心里的疑惑,怕“梦”里大江氏是逃过一劫才是,这一世,许多事情都变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重生导致了大江氏的离去,如此一想,似乎将所有问题都强加到了自己身上,明彩暗暗自责许是自己多虑了。 只说慕容锦与李渤查看结束,二人一前一后便要出灵堂,慕容锦看了看明彩,欲言又止,又看了看明珠,终究什么也没说,便出了门。 唐柏林将二人送出,明彩才想起怀中那枚一直揣在身上的遥月钱庄股东玉佩,简直如一块烫手山芋一般,当下趁着轮到唐明瑶添纸钱的功夫,借口自己腹中不舒服,便趁人不注意也出了门。 从摆放棺柩的灵堂出来,是一条白石甬道,两边种植了代表岁月长青的柏树和青松,再往外便是存放祭器和摆放香纸火烛的两间偏屋,明彩正追到甬道,见唐柏林与慕容锦告辞去往了偏屋,才撵上慕容锦他们,从后叫到:“贤王殿下,请留步。” 闻声,慕容锦与李渤二人转身回看,只见一身白衣素犒的明彩踏着疾步奔来。 此时因一场雨过后,宗祠中更显的空气清新,身后是湛蓝的天幕,天幕下,远处是高耸的楼阙,近了是一片雨后的苍翠欲滴,而那白石甬道的白衣身影,一步步踏近,绵碎的步子仿若踩在慕容锦的心头,他微微皱起眉头看着,不知为何,心中这种莫名无法把控的情绪让他有些不安和烦躁。 “姐夫,我想和贤王殿下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待走的近了,明彩站到出口,看向李渤问道。 李渤看了看慕容锦,见他冷眉寒霜,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想了想这位爷与明彩不多的几次照面,便道:“殿下,那属下便先回府里,将之前那几起案宗好好查看一番。” 慕容锦微微点了点头,见李渤走了,才转头看明彩,见她一双通红微肿的眼睛,楚楚可怜,想是大江氏这位主母的离去,对她自是影响不小,可此刻急匆匆出来,怕是有什么事情,便按捺下心头的那股烦躁,尽量柔声道:“怎么?是因了赵小姐将如意金饰砸了的事情吗?”倘若如此,面前的少女也委实将此事看的太重了些,主母离世,她却只关心着铺子被砸,外人如何做想? “嗯?”明彩眉头一拧,她并未听清慕容锦突然的柔声软语说的什么,便问道:“殿下说什么?” “……”慕容锦没再接话,那日秦勇的人便回了当日事情的经过,原来是赵碧儿指派家丁将南大街十字路口的如意金饰给砸了,并且秦勇还查到这间铺子的主人正是明彩,而并非明彩口中“她的母亲”,只是慕容锦这两日因娘子俏这件案子,还未来得及处理此事,此刻见明彩找自己,只怕还是要那四千两银子的事。 想到此语气便又冷了下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此事还是暂且按下的好,看看这丫头要说什么。 却见明彩低头咬了咬唇,像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抬头将手中的东西亮出道:“殿下,这是你的吗?” 遥月钱庄的股东玉佩方一亮出,尤其见遥月二字下那个淡淡的爪印,慕容锦眸光便是一紧,暗恼是自己误会了,只是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侧传来一道清朗朗的声音道:“三哥?这么巧,你也在?” 慕容锦眸光一沉,抬手将明彩的手轻轻推了一下,道:“不是我的,唐小姐认错了,此物也许是谁的贴身饰物,唐小姐还是妥善收好的好!” 明彩见慕容锦突然一改面色,并且手背上刚刚那看似无意的一推,实则是慕容锦轻轻握了一下,虽不懂他怎么没有将玉佩接过去,却福至心灵,翻手将玉佩握在了手心,垂手便藏在了袖子中。 二人一言一行,稍纵之间。 慕容锦见此,眉头一松,这才朝一侧入口看去,翩翩而来的正是当朝武王慕容博,慕容锦一贯冷冷道:“七弟也来拜祭唐二夫人?” 看了眼匆匆对自己福了福,就低头不做声的明彩,慕容博眸光中一抹精光一闪而过,面上依旧笑如春风道:“三哥还记得前日同庆楼,太子哥哥找我们的事吗?” 原来那日太子为了塔罗国触犯边境一事,广纳几位皇弟的意见,因太子新立,朝中动向不明,与其与一帮手足暗中较量,不如明面上听听大家的意见,看对于塔罗触犯一事如何解决。 如此一来,谁再暗中或者私下与成帝纳谏,太子便清楚的知道那人虚以委蛇,将来好及早除之而后快。 慕容锦自然以“不懂”二字避而不谈,可统领兵部的武王慕容博却不能袖手旁观,提前与属下分析了太子慕容方同庆楼设宴的目的,此时正好可以借机表明衷心,以减轻他的提防之心,便道:“二哥既然在面圣前愿意听臣弟一席话,臣弟自然殚精竭虑,为二哥出谋划策,依臣弟之见,我大明泱泱大国,还犯得着对一个弹丸之地一再容忍、许他屡次触犯国土而继续默不作声?” “七弟的意思是不再做壁上观,而是——打?” “打、自然是打!塔罗多年前与我大明和亲,这才多长时间,便又按捺不住,在边境占用土地、干扰通商之路,还不是依着父皇对和亲公主的宠幸?可越是如此,父皇只怕早已动了兵戈之心,只是为何一再容忍,二哥一想便知……” 慕容方听此,见慕容博言辞恳切,忽而笑道:“不愧是掌管兵部的人才,七弟一席话,与本宫之前所想不谋而合,父皇一再容忍,不过是给塔罗一些机会,以彰显我大国胸怀,今日他们在边境闹的众国周知,倘若再继续哑忍,只怕他国纷纷效仿,欺我大明无人!” 一旁稍微年幼的慕容夜附和道:“听两位哥哥的意思,不打还不行了,恐怕父皇也是想听听众人主和还是主打的意见,这才召集大臣与我们明天于御书房议事!” “九弟也长进了。”慕容方微微一笑,对几位皇弟的表现还算满意。 于是,昨日,御书房成帝与众臣子的意见便出了,对于塔罗,自然也是一个字——打! 因塔罗地理位置特殊,除了领兵的当朝大将军带领十万人马,还需要一位更精于骑射之术的将军带领飞骑军辅行,而这人,自然是统领飞骑军的威远将军唐柏林最适合,可因着唐柏林正妻离世,虽军令如山,但以慕容博攻心为上的处事原则,这一趟自然避免不了。 想到此,慕容锦颔首道:“看来事情都定好了!” 慕容博微微一笑,“正是!” 慕容锦见此道:“如此,我的事已办妥,便先行一步了!” 此时,甬道另一头的松柏林里,水仙对立在前头的唐明珠道:“小姐,看样子,四小姐和那位贤王殿下倒是相熟的。” “是吗?”唐明珠眯着眼睛见慕容锦走远,而自己妹妹身边那个与慕容锦极其相似的身影…… 她心中一万个不想见!脑中闪过许多过往片段,尤其那一日她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穿大红色飞凤呈祥霞帔,与他执手一步步登上九五之巅,他在她耳边道:“今日你陪朕君临天下,可高兴么?” 又有那日烈火烧过启祥宫,他狼狈的仓皇失措,甩开她的手道:“早知今日,朕逼宫弑父,那么努力爬上龙椅做什么?”说罢突然仰天长笑、双目猩红…… 她吓得连连后退,却见他狂笑着转身,将长剑刺入她的胸口,狰狞道:“皇后这如花美颜,烈火烧了实在可惜,不如先走一步……” 那一眼的决绝和冷漠,她今日想起来还忍不住发抖,她竟然从来不知他温柔似水的背后也有这样一副表情! 她的皇后生涯不过一个月零七天,她的腹中还有个没出生的孩子! 而这所有一切,不外于他慕容博名不正言不顺的登上王位,才被那个一直一来的冷面贤王慕容锦,以一道先帝遗诏逼的毫无反攻之力,一夜之间,慕容博多年培养的党羽全部覆灭,整个御林军全部换血,哪怕慕容博最相信的……亦然全部反目,走投无路的他放火自焚,还拉她做了陪葬! 她也曾想过,这一世继续陪伴慕容博征战天下、铲除异己、弑父杀兄,可她实在是怕,怕不知哪天会蹦出来的遗诏,怕天下悠悠之口,怕她的皇后生涯戛然而止! 如此,不如直接将成帝私心里最爱的三皇子慕容锦招为裙下之臣,与他名正言顺登上九五之巅,岂不是更加快意? 也省了提心吊胆与权宜谋划,只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好,可刚刚,慕容锦与明彩伸手一握,那是什么鬼?难道这丫头与慕容锦私下还有别的接触不成? 不不不! 我唐明珠的成后之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也成不了绊脚石! 至于留下的慕容博,虽不想见,可此时他与明彩能在一起,那是真真儿好的!前一世她不是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吗?这一世,当对她的弥补,让慕容博与她成一双人,与她唐明珠再无瓜葛就好! 只是…… 慕容博想当皇帝,这辈子,是绝无可能了! 唐明珠想到此,伸手理了理耳边碎发,道:“进去吧!” “小姐不是来找四小姐的吗?” “没见外男在场吗?有损闺誉!”唐明珠冷冷一笑,成人之美她做了,损害些些闺誉又算什么? “三哥慢走!”却说这边慕容博拱手相送,明彩见没她的事了,忙转身就走。 “唐小姐怎么见我就跑?”慕容博咧嘴一笑,如看逃窜的猎物,一个转身便将明彩堵在了白石甬道上…… 第31章 出殡的插曲 “武王殿下,臣女不知您还有挡路的爱好。”明彩瞪着慕容博,一副嫌弃之态。 暗中被骂,慕容博却并无不高兴,继而笑道:“想过去吗?” 明彩斜了他一眼,便转头看着一旁苍翠的青松,并不想搭理他,却听慕容博洋洋道:“灵堂内是你主母吧,身为女儿,尽孝却如此懈怠,当真让是让人大跌眼镜。” “你……”明彩明眸中道不尽的愤恨之意,转身想从慕容博身侧过去,他却不偏不倚,又将她堵个正着,“武王殿下,你这么拦着臣女,是做什么?传出去好听吗?” 慕容博淡淡一笑,附在明彩耳边道:“刚刚你给我三哥的是什么?拿给我,我便让你过去!” 遥月钱庄的股东玉佩?刚刚慕容博已经看到了?可看慕容锦态度,并不想让外人知道,难怪会暗中握了她一把,明彩暗暗鄙视了一番,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圆形玉佩悬在慕容博面前道:“殿下是说这个吗?” 慕容博眸光一动,见面前的白玉玉佩上,雕刻着一丛栩栩如生的兰草,当中还开着几多零星小花,眉头一皱,便道:“是这个?” “殿下以为是哪个?刚刚贤王殿下说不是他的,莫不是这块玉佩是您的?”明彩才不会说这是那日去如意金饰,让颂琴挑给唐兴泽当礼物的,只是眼下,这枚玉佩只怕不好再送出手了。 “幽兰丛生,君子之意?”慕容博将玉佩接过在手中玩捏了两下,便将玉佩还给明彩道:“看走眼了,也不是我的,你……当真刚刚给贤王殿下的就是这枚?”刚刚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看的并不真切,只是慕容锦那番表情让他意外至极,才连忙出声打断,只是如果只是这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玉佩,慕容锦那副神态是什么意思? “殿下说笑了,您觉得谁会随身带着一堆玉佩?”明彩脸若寒霜,心里将慕容博骂了一通,不管前世今生,都是这么多疑,怎么“梦”里自己脑子进水,总觉得他这番心细如发让她敬仰不已,只是眼下以旁观之态,才发现如此可恶,语气便冷然道:“如此,殿下可以放行了吗?” 慕容博又看了看明彩,见她一双翦水秋瞳,盈盈含波,当真是纯洁无暇,自忖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便侧身道:“唐小姐,多有得罪!” 明彩释然转身,走出两步,只觉身后一道视线如芒在背,眉心便是一皱,这辈子她可不想与慕容博再有牵扯,只愿活在慕容博的世界之外才好,如今,二人已经两次照面,只望慕容博很快将她忘了。 此时,从偏屋出来的唐柏林正好走到甬道上。 明彩一身白衣素缟、披麻戴孝,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极其相似的一对孪生女儿,唐柏林打眼一看,竟分辨不出谁是大谁是小了,只是看明彩脸上一副冷冷的表情,脱口道:“珠姐儿,怎么这时候出来了?” 明彩也不否认,欠身道:“回爹爹,武王殿下来了。”便转身朝慕容博看去。 唐柏林见自己女儿竟然认识当今武王殿下,心中一动,已朝正走过来的慕容博迎了上去,明彩趁这时,赶紧又进了灵堂。 两日后,是大江氏的出殡之日。 这一日午后,离端午只隔了几天,明彩想到永德二十二年端午佳宴后,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在随行的送殡队伍中,当真是悲痛不已。 出殡的流程一切按照礼法、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待到日落时分,大江氏坟茔上的最后一捧土终于添上,一干子女这才跪着起身。 几人纷纷被丫鬟小厮搀起,此时,明彩身旁的水仙对唐明珠道:“小姐,灵芝那丫头刚刚还在,一转眼的功夫不知到哪里去了。” 唐明珠泪眼惺忪的起身,掸了掸裙摆的土,哀婉道:“算了,天黑了,总知道回府的。” 此时,一些送葬的宾客早已打道回府,只余唐府三房的人在此,这个小插曲如此过了。 大江氏虽是嫡妻,但因是非命亡故,按礼不能入祖坟,照祖例和风水学来说,非命亡故之人本身含有浓重的戾气和怨气,一旦葬入祖坟,对家族和脚下儿孙都不利。 因大江氏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儿子,江府在此事上也是宽宏大量,并未过多计较嫡出的女儿孤身在外,只要求唐府另寻一块风水宝地,将大江氏好生安葬。 大江氏的这快坟地,选的便是京外一处风景秀丽的青山,前有望后有靠,风水极佳,方士又排了儿女八字命盘,才定了这块宝地作为大江氏的长眠之地。 众人哭也哭了几天,只唐明鹤与唐朝庆依然伤怀不已,余人倒是宽和了许多。 待收拾了回京,行出坟茔之外,是下山的小道,夹道是一片片的翠绿之色,两旁绿树环绕,村落远在。 众人正次第下山,一阵风吹过,依稀听见有人在大叫,众人虽好奇,却并未说什么。不出一时,只见下山的小道上,一个头发蓬松、衣衫破损的身影从山下跑来,边跑边叫道:“救命、救命……” 众人皆是一愣,水仙当先道:“小姐,我听声音怎么像是灵芝?” 唐明珠蹙眉道:“她怎么了,快去看看。” 明彩夹在人堆里,也是分外好奇,灵芝在她隔壁,平日里知礼懂礼,对她亦是恭谨异常,怎么在今日这个场合会擅自离场,又出现了在那里?便也跟到了前面一看究竟。 此时天边晚霞红透,远处炊烟袅袅,天色渐渐暗沉。 灵芝踉踉跄跄的向山上跑着,边跑边抓自己衣服,又不断向身后看着,仿佛身后浓郁的苍翠像一个不知名的洞穴,渐渐变黑的天幕仿若一只爪牙,正伸出一只大手想将她抓回洞里去。 众人因着这诡异的场景,竟是都停了下来。 唯有一旁随着来送葬的李渤抽出腰间大刀,仿若如临大敌。 不出一时,灵芝身后的树丛中,又跑出一个瘦高佝偻的身影,看样子像是一个男子,只是此时行为疯癫,仿若力大无穷,他跑出两步,便将灵芝从后扑倒,拖着灵芝的双腿朝山下拉去。 灵芝历来伺候唐明珠穿衣吃饭,做的都是下人的事情,平日也干些粗活,身上力气不同一般闺阁小姐,被拉着双脚,竟也反抗了几下,将那人踹到一边,又站起来跑开了几步。 李渤见此,忙道:“大家站在这里别动!”说罢,已与身旁一个侍卫抽刀迎了上去。 只是与二人相距甚远,李渤两人还未到近前,因着上山路难行,灵芝一个不小心,那人又从后将灵芝扑倒,这一次,看样子竟是低头朝灵芝脖子间咬去。 明彩身旁的唐明瑶急的大叫:“四姐,那人不会是吃人的野人吧,看样子好吓人!” 明彩也是提心吊胆,只盼李渤与那侍卫赶紧到跟前,将灵芝救下就好。 眼见那人就要咬到灵芝,有人吓得大叫,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耳边一道风声划过,一只红绫羽箭破空而出,转瞬已追到李渤前面,飞向了扑在灵芝身上的怪人,恰好那人听到风声抬头一看,这空当,躲闪早已来不及,那只羽箭恰好射中他的左胸! 只听一片吸气之声,明彩转头看去,正见唐明珠收弓,原来千钧一发之际,她将身旁侍卫的弯弓拿出,一箭便将那人射中。 唐明珠的箭法明彩自是最了解的,前世她便是精于骑射之术,又心思深沉,历来箭无虚发,只是此刻年岁不大能够一招制胜,众人无不大惊。 只明彩隐约有些好奇,今日送殡,众侍卫纷纷带的刀剑,并不见有人带弓啊!可并未细想,唐明珠已与水仙朝灵芝所在地奔去。 众人这才回神,也跟着上前。 李渤当先将灵芝拉了出来,又去观察刚刚行凶之人,只见此人貌似年过四十,长脸细眼,面上布满细长的皱纹,嘴唇发乌,只是面上不自然的潮红着。 此刻胸口汩汩冒着血,已奄奄一息,手脚却还不停的乱挥,嘴里喃喃不知念着什么。 李渤利落的按向他的几处大穴,又检查了一番,才朝众人道:“这人估计中毒了。”又看向惊魂未定的灵芝,柔声道:“你说说刚刚怎么了?” “我……我……”灵芝吓的口不能言,倒是一旁唐明珠上前,拉住她的手安慰道:“怕什么,这人都快死了,有什么但说无妨,自有长姑爷给你做主。” 李渤抬眼看了看唐明珠,以他平日处理案件来看,今日算是对这个妻妹刮目相看,如此雷厉风行的射出羽箭,此刻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安顿丫鬟,他可当真从未见过闺阁女子能够如此淡定。 幸好灵芝见自家小姐在此时站在自己身边,忙哭道:“我……我今日不知吃了什么,来送夫人之后闹起了肚子,来的路上见山腰有个茅厕,便去那边……谁知刚出来没多久,这人不知从哪扑了过来,不停叫‘好香好香’,我以为是我衣服上沾了什么……便朝山上跑,可这人兽性大发,我怕他对我欲行不轨,便大呼救命,幸好你们都来了。” 灵芝前言不搭后语的哭诉,幸好众人都算听清了。 “不要怕,这人行不了不轨之事。”李渤看了眼已止了血的行凶男子,他脖子上喉结缩小,面上无须,应是个阉人无疑。 阉人? 李渤眉头一皱,心中大亮,与众人道:“各位自行回府,我便不陪着了。” 说罢指了两个侍卫,将人抬着便走。 唐明珠这才上前一步,急道:“姐夫,我杀了人,会不会被你们抓去坐牢?” “妹妹别担心,这人暂时还不会死,箭头射偏了!再说你情急之中救人,大家有目共睹,定会法外开恩。” “……不会死吗!?” 第32章 撞箭口的嫌犯 李渤怕唐明珠多虑,又笃定的重复道:“放心吧,一时死不了!” 朝被抬走的人看了看,唐明珠眸光一沉,点了点头,脸上看上去有些难过道:“那就好……” 此时唐世林与唐柏林兄弟二人见事情结束,也一起走到了下面,唐世林赞许的看了看李渤,又宽慰唐明珠道:“他要害人,你是救人,所以别怕,除了你姐夫,还有我和你爹在!无需担心!” 唐明珠这才勾起嘴角笑道:“谢谢大伯!” 心力憔悴的唐柏林也点了点头,劳碌了数天,此时与大江氏天人永隔,心情并不好,只拍了拍唐明珠道:“既然没事了,早点回去吧!”说罢率先朝山下走去。 唐明珠只好跟着落后一步的唐世林缓步下山。 灵芝因受了惊,衣服又破了,只落后在众人后面,生怕别人多看了她几眼,明彩见此,知道她心内依然恐惧,便对身旁一个侍卫低声道:“你将她安排到刚刚送纸钱的马车上,回去再找个大夫瞧瞧。” 那侍卫忙照办,走到后面灵芝身边说了几句,灵芝听说是明彩的吩咐,心中大为感动,可众目睽睽下,又不能太过盛情感谢,只眼中泛着泪花,路过染翠时与她悄声道:“帮我谢谢四小姐体恤,这份情灵芝记着了。” 人群里的桑奇并没管这些小细节,心中还想着刚刚唐明珠射箭的一幕,见她担忧,竟然无力分担,只好握了握拳头,走到明彩身边大声道:“妹妹脚下当心,仔细别摔着了。” 明彩想起那夜桑奇的嘴脸,刚刚那个场景,他不能上前安抚,只怕这话是说给唐明珠听的才是,便笑了笑,反而更慢了下来。 众人都走到前面了,唐明瑶才拉着明彩道:“四姐,灵芝身上是好香,这气味我好像在哪闻过。” “好香吗?我怎么没闻到?”明彩拧眉,又问染翠和罗香,“你们都闻到了?” 染翠和罗香俱是摇头。 “你们都没闻到,真是奇了,难道我鼻子出了问题不成?”唐明瑶揉了肉肉的鼻子,一本正经,却听身后一道声音道:“你鼻子没问题,她身上确实很香。” “二哥,你才下山?”几人转头一看,只见身后小道上又下来一人,其貌不扬,身量颇瘦,正是唐兴泽。 “二婶这里的风景不错,刚刚人多,我便又转回去多看了几眼。”唐兴泽缓缓而下,虽中了贡士,又是会试会元,但他身旁并未跟人伺候,见两个堂妹还愣在此处,笑道:“天都黑了?还不走?” “走啊,当然走,二哥,你也闻到了,为何四姐和她们没闻到?” 唐兴泽淡淡一笑:“那是子午花的气味,初次闻到的人,便什么也闻不到。” “原来这气味是子午花发出的?呸呸呸,我说怎么有点熟呢!” “五妹莫非在杭州见过子午花?” “哎呀……胭脂铺里有人专好这口,我娘倒是专门让我闻了两回,防止着道……”唐明瑶面上难得娇羞的红了红,明彩见此,好奇道:“你们说的子午花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没听过又不是坏事,走吧四姐!”唐明瑶拉着明彩便朝山下走去。 正好此时前方有两名侍卫发现后面还有人,在前面等着。 明彩好奇的看向唐兴泽,见他面上淡淡含笑,又看唐明瑶,道:“你们还一起卖起了关子!” 唐兴泽耸了耸眉头,一本正经道:“有需要的时候,我再告诉四妹!” 说罢走近唐明瑶,二人并列不知说着什么,大有臭味相投之意,明彩心内颇觉意外,这二人,因着灵芝的这件事,倒是突然亲近了起来。 如此临近了端午,唐门本因着大江氏突然离世满门悲伤,却在五月初五唐明薇回门之时,又重新添了一抹喜色。 原来唐明薇过门还没到一个月,因着身子不爽,请了大夫,竟意外发现有孕了,此事对于唐门和李府均是一个大好消息,尤其这便是传说中的跨门喜,言说新妇子出嫁月内有孕的,因着刚刚出嫁,在下一次葵水之前的有喜,便称跨门喜。 历来有孕之人极少这么早见喜,大家纷纷觉得唐明薇腹中一定是个懂事的,这才提前赶来驱散唐府的阴霾。 这日众后辈济济一堂,围着老夫人,不管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都尽量说些讨巧的话给她老人家听,以防她还沉浸在大江氏离世的事情中无法自拔。 待丫鬟上了五毒果,李渤遣退了服侍的人,才与老夫人与上首的唐世林及唐柏林道:“二婶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闻言,众人都朝他看去,李渤道:“本应府里来通知,但因着我的关系,我还是先来知会一声的好。” “是谁?这么歹毒,害得多少人家妻离子散!”老夫人手中拐杖敲着地面嘟嘟作响。 李渤面上略有些尴尬,转而看向唐明珠道:“说来,还是要谢谢妹妹,那日的一箭!” “怎么?怎么还和珠姐儿有关?” 见众人好奇,李渤方将前因后果道出。 原来那一日,李渤见对灵芝行凶的那人,没有胡须及喉结缩小,便起了疑,遂将他带回京兆府,着人将他身上搜寻了一遍,发现他随身竟然携带了一大份宫廷秘要娘子俏。 李渤当即料到事关体大,忙着人通知了贤王慕容锦,随后又安排大夫给那人仔细看着。 直到昨日那人才算稍稍清醒了些,只是因箭伤严重,依然迷迷糊糊,李渤差遣了几班人马轮流询问,终于从他口中获得消息。 此人名范黔,是前朝宫里的老宦官,前几年受了恩典被放出了宫,却因膝下无儿无女,被侄子抚养,因着前几年在宫里的关系,范黔给侄子买了地和铺子,谁知几年下来,竟然被侄子挥霍一空,那侄子也是个厚脸皮,知道范黔曾在御前当过差,便蛊惑他凭关系再去捞些银子。 范黔虽心中不愿,但想到老年还要靠这个侄子,便厚着脸皮去往户部,想再讨些银钱,本下面的文官都以通融,却被户部侍郎肖大人断然拒之门外,言之不能做国之蛀虫,宫里的老人出宫时的俸禄和遣散费均已结算清楚,不会再多给一分银两。 范黔将原话告诉了侄子,谁知他侄子随即将他赶出了门,言明没有银子就不会再养他。 范黔无奈,只好去往肖大人府邸,想私下求求他,看能否通融一二。 谁知到肖大人府上,因着肖大人还未归家,肖大人之妻听他来意,又听他已经去过户部,便对他破口大骂,让人用一根扫帚赶出了门。 范黔自知后路已断,侄子定然不会再让他归家,孑然一身、毫无所依之时,蓦然想起曾在一篇杂记里看过,倘若以九位女子魂魄,于佛前供养,可通过九九归一之法,重新改命。 走投无路的范黔灵机一动,因以前在御前当过侍卫,深知娘子俏之毒的狠辣和各处储存地点,便铤而走险,索性将他不喜的官员妻子一个个给毒死了,也解了心头之快,如此,便按杂记中的方法,用梵文在尸体脖子下方标记魂魄次序,还说他最后要毒死的便是侄儿的妻子,因范氏无后,对于那个不孝的侄儿,他倒是心存了一念,没想着害他。 “他不喜的官员?我爹如何得罪他了?”唐朝庆最先道。 “这个……他虽一一与我们对了所害之人的官职和名字,可说到最后已经力竭,因伤口感染发起了高烧,说话又犯起了迷糊,我问他为何要害威远将军家的夫人,他还问我,谁是威远将军……”李渤皱了皱眉,并未说,昨日夜里,范黔因救治不当,已经命归西天。 众人鸦雀无声,纷纷朝唐柏林看去,唐柏林握起拳头在旁边狠狠捶了一下,尤不解气,索性站起身道:“我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号人物!此人比战场上横刀夺马的敌人还可恶,起码他们为了各自人民和国家而战,此人却为了一己之私,残害无辜,当真是罪恶至极!” “姐夫,那人有说为何会追珠姐儿的丫鬟么?”说话的却是极少发言的唐兴泽。 “还没问到这个环节,他就咽气了……” “死了?”几个人异口同声。 李渤为难的点了点头。 “当真是便宜他了!我要去将他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唐朝庆唰的站了起来,便朝外冲去。 “快去拉着他!咳咳……”老夫人急的催促。 唐明鹤连忙起身追了出去,唐柏林看了一眼,兀自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余人都沉默了起来,还是唐明珠打破沉寂道:“姐夫,不知我的那一箭你们作何处理?” “三妹将心放回肚子吧,你姐夫已经和我说了,你算功过相抵,若不是你,嫌犯哪有那么容易抓到!”一旁唐明薇靠在软枕上努力含笑说道,也算帮李渤开脱了尴尬。 如此,这件弥天大案,却因唐明珠的丫鬟及她的一箭而终结,坊间传言唐明珠被嫡母倾心抚养,算是老天眷顾,以她之手,报了弑母的血海之仇。 甚至其他七名官员也对她感激戴德,言她是正义仙子下凡,解除了众人头顶的愁云。 京兆府对此事自然乐见其成,对于案件个中细节却欲盖弥彰,私下里,并未因为唐明珠是京兆少尹的妻妹,而忽略了范黔出现在大江氏墓地的巧合,以及他为何独独对水仙的追捕。 只是这件案子之前便影响颇大,京中官员间更是谈毒色变,多家后院增派了人手巡逻看管,更是上达天听,成帝勃然大怒,才召集了飞骑军召回各地娘子俏,登记统一销毁。 而随着范黔落网,许多人大呼快哉,成帝也是喜形于色,官员后院不稳,则无心前朝,这一下可谓解了许多人的燃眉之急。 所以当京兆府将案宗递交到了邢部,邢部又呈了大理寺,可上面一双大手推送下,还是将案宗最终退回了邢部,李尚书与李渤父子因着这些压力,只得以邢部名由,暂且结了案,以慰藉民心。 此事,除了几位首脑头目,自然无人知晓。 转瞬之间,京城又恢复了太平盛世、歌舞陶陶。 只唐府中有一人,深思熟虑后,依然无法确信此事一环连着一环的巧合。 这一日,明彩见染翠进门,问道:“可查到了么?” 第33章 其人之道 染翠方一进门,忙将房门掩上,与明彩道:“小姐,奴婢问了灵芝,那一日她的衣服是她自己洗自己收的,并未假手他人,她也并未去过什么胭脂铺和药店。” “那就奇了,她身上哪来的子午花的气味呢?” “小姐,也许只是凑巧而已呢,何况现在案子都结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明彩道:“我只是觉得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为什么母亲走了……凶手会在出殡的那天出现?他难道傻了不成,自己害死的人他还要来送送?而且,怎么灵芝偏巧肚子不舒服,去茅厕的功夫都能把凶手引出来,还那么巧被姐姐给射杀了?” “小姐,现在外面都说三小姐是正义女仙下凡,估摸着这一切都是佛祖的安排,所以最终她将那人一箭穿心了!” “一箭穿心?”明彩眉头一皱,“对了,那名侍卫你找到了吗?为何那日独独他带了弓箭?” “找到了,是四少爷身边的,据说那日原本也是带剑的,临出门时,似是水仙与另一个丫鬟道‘夫人新坟那里林木深深,万一有什么飞禽扰了夫人入土大安,便不好了’,四少爷听了,随即让那侍卫换了弓箭,以防遇到野鸟来啄食坟前的祭品。” “水仙?”又是唐明珠身边的人?为何案件中,这所有的小细节都围绕着唐明珠一人,虽然刑部已经结案,可因着知晓前一世大江氏并未在此时死去,明彩总觉得头顶压着一团迷雾,却如何也解不开。 她倒是希望所有的刨根问底与刑部的答案一致,可越是深究便会越是不安。 明彩隐隐觉得所有事情,似乎都由一根线串联在一起,只是此时线头却握在别人手里。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即红玉带着一个许姓婆子进来,那婆子见礼后道:“四小姐,刚军中来报,二老爷接了圣旨,明日就要出军前往塔罗了。” “这么快?”明彩一愣,唐柏林出征塔罗她并未忘记,可因着大江氏离世,她将这件事给忽略了,此时经许婆婆提及,才想起唐柏林正是在这场战役中大展身手,屡获军功,为几年后升为大将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染翠却并不知明彩的快是另一层意思,道:“夫人还未过头七,便这么快要走吗?” 那婆子点了点又道:“军令如山!老夫人说了,二老爷出征,是为了唐门挣脸、为了大明打天下去了,晚上老爷回府,各位姐儿可都不准掉一滴眼泪,欢欢喜喜的将他送走,不能让他挂念!” “许婆婆放心,我都记下了。烦请回禀老夫人,爹爹一定会凯旋而归、光耀门楣,让她老人家不要担心,我们这些小的一定日日前去老夫人跟前尽孝,她老人家保重自己才是。” 许婆婆又赞许的点了点头:“四小姐虽未被二夫人养着,却如此知礼,和三小姐说的话相差无二,老夫人听了一定甚为欣慰。“ 说罢便告辞出了门,见明彩面上转瞬添上的愁绪,染翠最是心忧,那一日自家小姐被误解,事情还未真相大白,老爷这一去,倘若三年五载,这件事便算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一时揭不过去了。 明彩何曾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此时心绪烦乱、时间有限,未得其解。 二房大江氏离世,众人一时没了主心骨,可因着背后江府这座大山,小江氏的小院一时成了香馍馍,连与亲娘不亲厚的唐明珠这日傍晚也来了。 与姐妹二人才说了几句话,小江氏便因着严重的妊娠反应被下人扶去房中伺候。 见小江氏离开,唐明珠暗自埋怨了声,可她只是怕落了众人口舌才来此,毕竟不是真心想陪着小江氏,此时正好起身准备离去,方走到院子中,只听身后明彩道:“姐姐,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唐明珠回头见明彩身着一身水绿色襦裙、袅袅婷婷的站在廊下,如一片初开的花蕾,面上温温的,如雨后未干的露珠,明净的不沾一丝尘埃。 眉心不觉一皱,她便是讨厌她如此模样,仿若尘世里不一般的烟火,单纯无暇,毫无心计,让她彷佛看镜子,看到的是自己一身恶疮、和曾经沾过的无数鲜血,这种鲜明的对比,让唐明珠声音更添了一丝冰冷:“和我说什么?” 刻意忽略了唐明珠眉眼中的不喜,明彩请教道:“姐姐,母亲走前让我多看看书,诸如《诗经》、《史记》、《草花纲目》这些,前面两本我都有了,不知《草花纲目》姐姐有吗?”大明朝开朝便由著名医者编著的《草花纲目》,是详细介绍和记载药用草木、花卉的百科全书。 明彩也是这两日缠着唐明瑶才知道,那日她与唐兴泽所说的子午花便是出自这本书,书中详细的介绍了子午花的药用方式,此药一般多由女子使用,研磨成粉,可改善肤质、增加红润,但是此花禁与禁药和田草同用,至于用途,唐明瑶并没说透,只说一些已婚之人常用之于房中行乐之事。 明彩虽一知半解,但好歹知道了子午花并非什么好花,此刻问唐明珠,也是因为知道“梦”里唐明珠及笄那年看过这本书,又者,倘若她现在就知道,灵芝那件衣服多少和她脱不了干系。 谁知唐明珠冷冷一笑,“《草花纲目》?妹妹好雅兴,母亲刚走便要看这看那,有时间还是替母亲多诵经,佑她在阴世平安自在才好。” 随着唐明珠话毕,外院门吱呀一声,几人俱是转头看去,只见一只虎纹老猫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明彩眸光一动,眼中含泪道:“姐姐,你有你缅怀母亲的方式,我自然也有我的……母亲临走的那夜,特地与我说,我和姐姐差距颇大,必须以勤补拙,多读书,多听老夫人、父亲和姐姐教导才能比拟姐姐一二……此刻母亲走了,我唯有将她临终前教导一一遵循,才能慰藉母亲的养育之恩和一番苦心。” 唐明珠眉头一皱,下意识用当中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看你的就是,无须和我说这些废话!” 却听明彩一副哭腔,“姐姐,你若是没有,直接与我说就是,你我姊妹二人,还有比这还亲的姐妹之情么?你又何必如此冰冷冷的据我于千里之外,说我不配与母亲尽孝呢?还是因了长姐结婚时那件吉服的事么?” 唐明珠眸光一紧,这个套路她自是清楚,怕是明彩正给她下套,便瞪她一眼,也不去辩驳她那句“不配与母亲尽孝”究竟有没有说,就要转身离去,谁知方走出一步,就被明彩一把抱住,将她衣摆紧紧抓在手里哭道:“姐姐既然觉得那件衣服是我动的手,便当做是我动的就是,就算有苦衷,为了姐姐,我也愿意承担这个罪名……只是这么久了,姐姐不要再生我的气,你不理我我真的好难过。” 唐明珠甚感意外,这位软包子妹妹怎么今天转性这么大?简直班门弄斧! 随即冷冷一笑,凑近明彩耳边道:“演戏么?我可不吃你这套!”说罢大声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我何曾会生你的气?而且你听错了,我是说我们得一起好好为母亲尽孝!”边说边伸手也想抱住明彩,两手正拂过明彩双腕,却见面前明彩突然大眼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便朝后倒去。 当唐明珠看到明彩的神情,便已知道大意下,竟然未料到这个妹妹出其不意的这招,将她带到了套里!而这幅场景,外人看到的自是唐明珠将明彩推出,摔在了地上,只有二人自己知道究竟如何。 明彩她捂着确实摔疼了的屁股、眼里一片氤氲,似乎吃了什么大亏似的,哭瘪瘪道:“姐姐既然不生气,又推我做什么?” “……”唐明珠面上一片冰冷,这个丫头!竟然与之前大不一样,还敢在她面前耍阴招,正极速的想着如何化解,已听身后一阵拐杖的笃笃声,随着一声苍老的:“不像话!” 院门外唐柏林扶着老夫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脸黝黑的桑奇。 唐明珠眼中一冷,随即跪下道:“老夫人、爹恕罪,我不是有心的!”解释再多也只是浪费,还不如留着时间自己慢慢收拾,唐明珠心理发狠,面上依然如故的冰冷着。 “老夫人、爹!”明彩面上亦是大惊,忙爬起来踉跄着上前道:“我刚刚和姐姐玩笑呢,是我自己不小心踩到石头滑倒了,姐姐没拉住!”这幅神态明彩自忖第一次用,可“梦”里成帝身边那些莺莺燕燕,自是隔三差五便会轮流表演一番,这当中的火候,四年下来,明彩看也看会了,眼下她不过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罢了! 老夫人对二人看了看,大户人家之间的妯娌、妻妾、姊妹之争可谓花样百出,如今年逾花甲、千帆过尽,老夫人当然知道其中关节何在,便两个都没搭理,如今府中事情繁多,这些小辈的所作所为也只能争一只眼闭一只眼,枉费了她白日还专门着人提醒了一番。 眼下大江氏方一离世,珠姐儿便明目张胆的欺负起了妹妹,再看彩姐儿这丫头,虽是妾侍养着的,遇到这种事,竟然还能自己转圜,包庇大的,看来孺子可教也。 因着儿子在此,他的女儿,自有他自己处理,老夫人想了想,便只与身边婆子道:“三姨娘反应那么严重,赶紧将酸梅汤送去,这肚里啊搞不好是个顽皮的,这么欺负她娘,等出来,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一点规矩也没有了。”言外之意自是说二人在此胡闹,没大没小…… 第34章 一波平一波起 待老夫人被扶着先进了,唐柏林才走到二女面前,刚刚那一幕,与上次那一幕,都是碰巧遇见,暗中自责下,上一次似乎并未理顺事情真相,就对明彩有了误解,如今看来,小小的一件吉服,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可两厢对比下,上一次的事情还有李府、赵府牵涉在内,众口铄金,明彩定然是有错在先,只是因着近日军中忙碌,还是忽略了女儿家大了,许多事情也变得难以一面定夺,如今明日里就要打马西征,一辞多年,心中不免感慨良多。 可此时如果再有偏颇,只怕二女在他走后矛盾会更多,想了想郑重道:“明日我就要出征,你们母亲刚走,你娘又有身孕,诸多不便之下,你们要帮衬着你娘将二房撑起来,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如此家宅宁静,前线方得和平!” “你们二人如今也大了,许多事情,爹娘已经管不了了,但不论如何,你们姐妹二人和睦友爱、互相扶持,一定是我和你娘最乐意见到的!” 二女极少见唐柏林这幅神态,虽互相多少有些敌意,但是对身父唐柏林,二人自是打心里的尊重和敬仰,此刻听他一席话,不免就低下了头,明彩心中倒是稍缓,不论唐柏林这次如何看待唐明珠,但是至少他的心中不会独独留下她唐明彩一个人的瑕疵,便与唐明珠同声道:“女儿知道了。” 唐柏林点点头,看了看两个双生女儿,虽有心劝和,但是因着明日就要离开,此刻说太多反而显得刻意,便勾起嘴角笑了笑,一手拍着一个肩膀道:“等我回来之时,我的两个宝贝丫头都要出阁了,爹努力,给你们一人一份大礼,你们平日里有事无事就给爹来信,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有事就和你们娘说,你娘解决不了的,就和你们祖母说,她自会给你们做主!” 祖母? 二女眸光均是一动,还当听错了,历来只有嫡出孙女能喊老夫人祖母,她们只能喊老夫人,看唐柏林眼下的意思,小江氏应是要提为主母了,明彩暗中感叹,原来两世的事情果然不一样了,却未见唐明珠嘴角挂上了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 如此又说了几句,二女心照不宣、一副冰释前嫌的样子,唐柏林稍稍宽了些心,才带着桑奇进了内屋去看小江氏。 见人都走了,二女对视一眼,唐明珠面上含笑,语气却甚为冰冷道:“没想到妹妹倒是长进了!” 明彩欠身道:“我当姐姐是在夸我了!说到底,还要多谢姐姐指教,否则妹妹到老也长进不了!” “呵……”唐明珠冷然一笑,这个妹妹的长进她是意外至极,只是蝼蚁还妄想绊倒大象,痴人做梦罢了,暂且留着看看这一世她能蹦跶成什么样子,她眼下还没空去收拾她! 如此一想,刚刚二人间的不快便放到了一边,唐明珠转身便要出院门。 明彩忙跟上道:“姐姐是不是忘了,爹刚说的姐妹间要和睦友爱、互相扶持?” 唐明珠秀眉微蹙,脑筋一转,便觉得这丫头还真是固执的可笑,讥诮道:“怎么?还是要《草花纲目》?我可没有!想要你就去找二哥!” 说罢扬长而去。 此时身后的染翠已经跟上,与明彩另选了条路回紫云苑的路。 “小姐,你……刚刚……你知道老爷要过来,才与三小姐说的那些么?” 明彩步子一顿,视线从小径边盛开的石榴花转移到染翠身上,“染翠,你是不是觉得我今日这般不好?” 染翠慌忙摆手,眼里跳着异样的光芒,“不不不,小姐,您向来亲善,凡事被三小姐压了一头,上次又受了那么大委屈,还病了一场……今日你这么做,奴婢心里很高兴,仿若你早该如此了!” “是么?”明彩眸光一沉,是同被欺负了很久么?可惜重活一世,如不是为了挽回唐柏林心中的形象,她还愿意一直像刺猬一样,只守不攻,可惜…… 明彩一声喟叹,有些事情逃不掉、躲不过,只能打包全收,再筹谋着反击,她不会再一直忍气吞声了! “其实我并不知爹会来!”明彩伸手接了一片石榴花瓣,火红的花瓣如同永德二十二年,被冷雨打在满是腐果味的锁华殿里的一样,端详了片刻,扬手将花瓣扔飞,明彩惆怅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可有些人,多少年,也未见不同……” 染翠眸光里一片懵懂,小姐说的是什么? 明彩不会说,她因着常去小江氏的院子,那只小江氏养的虎纹老猫,素日里作威作福,独独怕老夫人拐杖敲地的笃笃声,所以她见老猫匆忙跑进院子,便猜测老夫人可能来了。 她赌的是老夫人撞见会站在她这边,没想到唐柏林会提前归家,如此更好不是么? 次日,唐柏林果然整军出发,明彩听说,原本没有随军的桑奇,不知因了什么又改了主意,也随着一同赴边关而去。 时间一晃,大江氏的七七便过了,唐门的众人再不用穿着颜色素白的衣衫,终于可以渐渐着些鲜艳的颜色了。 眼看着到了六月中旬,日头一天比一天热,蝉鸣声催促着永和十五年的夏天如火如荼的降临在京城。 这一日早上,天有些闷热,众小辈按礼又到了老夫人处问安。 可今日早上老夫人心情甚差,并未受小辈们的礼,听迎鹤院洒扫的婆子说,老夫人昨个晚上一宿没睡、气的不轻,只是那婆子话没说完,就被里屋的婆子呵斥了。 众人出了迎鹤院不久,唐府又一次炸开了锅。 原来二房的曹氏突然被休了,一早被遣送回了娘家。 明彩这才想起今个早上并没见唐明雅。 来到小江氏院子的时候,却见唐明雅跪在小江氏的院子里,浑身上下,不知是泪还是汗。 明彩正诧异,路过唐明雅身边,低低才喊了声“二姐?” 一脸狼狈,似是一夜没睡的唐明雅已泣不成声的抱住明彩的腿道:“四妹,你去帮我求求母亲,求求母亲放过我娘,我娘真的没有想过害母亲腹中的弟弟?” 母亲? 明彩一想,才觉得唐明雅说的母亲可能就是她娘。 只是小江氏目前还未被提身份,怎么唐明雅便这么不成体统的逾越了? 另外,曹氏要害她弟弟?此话又从何说起? 听到动静的小江氏被婆子扶着出了门,远远,也只是无奈道:“二小姐,我早与你说了,曹姨娘的事,我不怪她,只是老夫人言出必行,我也没有办法!” “母亲!求求您,您去帮我和老夫人求求情,我娘……二姨娘被休回家,家人怎么看她?不是不给她活路么?您大人大量,求求您了!” 小江氏为难道:“昨天夜里,该说的和做的,你都看在眼里,你觉得我还有办法?” 唐明雅犹自摇头哭道:“母亲,您的背后有整个江府,我娘再傻,也不会不知道自己身份,妄想步入正堂,她真的没有做过!” 小江氏见说的不凑效,眉头微微皱起,“做没做过,现在说还有什么用??” “母亲……我娘真的没有!” “罢了,二小姐,凭那一碗被你娘贴身婢女动了手脚、要我滑胎的安胎药,你以为你一句没有就能澄清一切?若不是看在与曹姨娘多年相处的份上,又万幸我腹中的孩子没事,否则你娘何止是被休这么简单!” 见小江氏突然加重的语气,唐明雅愣在地上,她还以为唐明彩随了她娘,那般柔弱好欺,并不知小江氏也有如此冷厉的一面,又听小江氏道:“你再在我这里哭哭啼啼,是想让我把这笔账算在你身上吗?” 明彩在旁听的心惊胆颤,怎么?一夜之间,曹姨娘竟然要害她娘堕胎?被老夫人发现,才处置回了娘家? 唐明雅擦了把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小江氏见此,道:“日头越发紧了,二小姐一夜没睡,赶紧回去歇着吧,此事,老夫人既然压下,便是不想影响你的前程,你好自为之!” 见小江氏铁了心,唐明雅咬了咬唇,看了眼明彩,那眼神里的情绪让明彩不觉心头一沉,愣住的间隙唐明雅已虚弱的起身离去,那稍稍丰腴的身影刚出门,明彩便急着拉着小江氏道:“娘!到底怎么回事?” “都过去了,还提做什么?今日早饭吃的什么?” “娘!” 小江氏爱怜的摸了摸明彩的头发,温婉一笑道:“傻孩子,不是你担心的事你别操心了!”说罢拉着明彩进门,小江氏面上温柔缱眷,眸光里有着珠光在跳跃,如此也好,一双女儿的前程总归不用太担心了…… 一日后,在江府还不知曹氏欲要谋害小江氏子嗣之前,唐府老夫人以唐柏林出征,二房不可一日无主为由,提了小江氏为主母,明彩与唐明珠身份自然跟着上了一个大台阶。 如此,六月下旬方到,因着七月七日的皇家乞巧宴,唐府送出的嫡系女儿名帖上,自然写着唐明彩与唐明珠二人的名字。 在大多数人为着此事贺喜嘘叹之时,自然也有人异常的不高兴,这人正是唐明雅。 主母离世,身母被休,父亲出征,说好的婚事突然成为空谈,并且向来不放在眼里的两个庶出妹妹,一夕之间,爬在了自己头上,还背负了一个身母陷害主母的罪名…… 唐明雅是越想越觉得生无可恋,也不知小江氏会如何收拾她……于是,在小江氏被迎进玉堂院,两个庶出妹妹增添婆子丫鬟的这日,唐明雅一人走出家门,在城外投了湖…… 第35章 刻意的误会 这一日忙碌的唐府并没人注意唐明雅的离开,有也只当她心情不好,找地方躲了起来。 唐明雅因着小江氏被提身份,如今处境尴尬,确实想过一死了之,但如此一来,曹氏才是真的好无所依、一无所有了,而她也并非傻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境地。 她自然是没死的,这日傍晚她才归家。 一辆华丽的马车将她放在唐府大门不远处,里面的人恭敬道:“二小姐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您只管好吃好喝,听我们的吩咐,将来的事自有我们爷给你安排!” 唐明雅娇羞的福了福,嗔道:“谢谢张哥,我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万念俱灰,想一了百了,今日承蒙珮爷点拨,烦张哥再替我谢谢珮爷,倘若他一声招呼,我一定万死不辞!” 马车里的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乞巧宴还有半个月,唐小姐好生准备着,以唐小姐身姿容貌,自然不会让我们失望!” 唐明雅脸上一红,恭敬的将马车送走,这才站在路边看着唐府大门上鎏金的荣国公府几个大字,嘴角勾起一道得意的弧度。 今日小江氏乔迁,她心中诸多怨愤,本想去京城下面的县里找曹氏,可临到半路,在一处湖边遇到一行华贵的车驾休整,当时因负气并未乘坐马车,正好在一丛芦苇边歇脚,只听一道温厚的声音在不远开阔处道:“可惜大明朝以瘦为美,二爷又不吃野食,京中但凡丰腴些的大家闺秀,怕早已被他纳入后.庭,只是大爷你根基不稳,倘若以这招……还是要用自己心腹之人。” 一道慵懒的声音道:“自己人?你说巴蜀那穷酸之地,能养出几个白胖的千金小姐?你再看你调.教的那几个,一旦胖起来之后,那张脸还能见人吗?老二怎么会喜欢的起来?” “爷……属下也没料到,那几位原本天人之姿,胖起来后怎么会如此差强人意。” “罢了,罢了……歇息的差不多,还是赶紧回京吧,一别多年,我都快闻到宫里那些佳肴的美味了……” 余下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唐明雅一句也没听见,只是那慵懒的男子口中“宫里“二字让她为之一振,又听话中二人的意思,既是要寻一位身材丰腴的大家闺秀,她不就是现成的人选么? 可贸然自荐,就会暴露她听到了二人的谈话,脑子里一片翻腾,眼见二人要走,唐明雅心一横,直接朝芦苇边的湖中跳去。 被巨大落水声吸引过来的人群,自然将她救起,唐明雅是真的呛了几口水,可落水后,潮湿的衣裙贴在身上,更显曼妙丰满的身姿,那张姓官爷模样的人,打第一眼眼看她,便眼前一亮,忙询问她跳水缘由。 唐明雅自然一番悲情哭诉,可想到对方不但看中身材样貌,还注重家世背景,便谎称父亲出征不知何时归京、身母被人陷害、谈好的婆家也因此退婚,如今她失去一切,唯求一死。 果然那人一听父亲出征二字,便自动忽略了她话中的漏洞,详细的问了她的家世,唐明雅半推半就,便将荣国公府搬了出来。 对方暗中欢喜,忙将唐明雅引荐给了起先说话慵懒的男子,那人不过三十不到,长的极为好看,唐明雅一时觉得对方似乎在哪见过,可看对方神情懈怠,浑身上下一股华贵的气势,竟也没来得及细想。 称为珮爷的男子与唐明雅交谈一番,与张姓男子对视一眼,心中都为之一动,如此将唐明雅带回京中,又款待一番,两方交涉一些情节,不出意外都达成了共识。 唐明雅此刻站在唐府门外,恍若已经看到珮爷口中承诺的一切,已经降临在自己身上,面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正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道:“二姐,你从哪里来?怎么中午吃饭也没见你?” 唐明雅回头看去,见是一身黄衣的唐明瑶,手中还握着一把别致的油纸伞,心中冷哼一声,道:“怎么?去了哪里还要和你汇报?” “嗯?二姐今日好奇怪!”唐明瑶说着,就见唐明雅已经轻快的步上石阶,朝府中走去。 “罗香,我怎么觉得二姐今天有点不正常?” “许是看二夫人如今地位,想到她亲娘被休,心里不痛快,所以才这般。” “是么?可我看她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呃……没准,她是装出来给小姐看的呢。” 唐明瑶赏给罗香一个还是你说的对的眼神,二人也朝府中走去。 七拐八绕,主仆二人走上了去紫云苑的路。唐明瑶今日午后出府溜达,遇到一件好玩的事,正要与明彩分享,此时走在廊上,迎面便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陌生的丫鬟。 唐明瑶欣喜道:“姐姐,这是今天新拨过来的丫鬟么?” 被认错的唐明珠眉头一皱,还未说话,又听唐明瑶叽叽喳喳道:“姐姐,刚刚看到二姐没?我觉得她今天好生奇怪……哎呀对了,我本不是要和你说这事的!” 唐明珠本不待理她,却见唐明瑶已经打开身边的油纸伞,兴奋道:“姐姐,你快看,这几句诗是谁提的!” 谁提和她有什么关系?唐明珠已经不耐烦,可唐明瑶将那撑开的油纸伞已推到她的面前,只见粉色的伞面上,书着四行笔力千钧,犹如龙蛇飞动的小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落款景之。 慕容锦的字? 唐明珠眉心一紧,却见油纸伞后,唐明瑶一双亮晶晶的杏眼从一旁不停的眨巴着道:“姐姐,你猜猜谁提的?” “……妹妹还是自己说吧,我实在猜不出来。” 唐明瑶捂嘴一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说罢又笑着凑近唐明珠道:“今日我去街上闲逛,竟然遇到那个讨厌的臭胖子段世子了,他说请我吃茶,便带我到了北街的临云阁,我才知道那边是京中一些书法大家常聚之地,你猜我在那看到谁了?” “哦……看到谁了?”必定是慕容锦无疑了,唐明珠心内转动,临云阁,倒是个好地方! “看到三爷了啊,我央他给我提了首诗,你说我这把伞,放铺子中一挂,定然是无价呀!”唐明瑶沾沾自喜,在她眼中,除了感情,凡事都有价可寻。 唐明珠少有的耐心问道:“这首诗是三爷送给妹妹的么?“ “哎呀,姐姐,这不是你前几日才教的我么?我便让三爷给提在伞上了,她还直夸我是才女,哈!我是什么才女,便将姐姐教我写字读诗的事给三爷说了,他还问我‘这便是她每日做的事情么?写字、看书、绣花?’” “那你怎么说?” “我说当然不是了,我姐姐还要画画、弹琴……哎,因着这样说,还被那个臭胖子说我只会‘闲逛、吃喝、散扯’!你说我气不……”唐明瑶未说完,只见长廊上,明彩偕着染翠从另一头走来。 “你……不是四姐?我……”唐明瑶上下打量了一番唐明珠,这才仔细看她,因着今日并未戴二女常分别大小的粉绿珠花,只鬓边一朵黄色凌霄,便未在意,此刻见正主到此,唐明瑶自是气道:“为何你不是四姐却不与我说,害的我和你掏了半天心窝窝的话!” “哦?我何时又承认过我是?”唐明珠冷冷一笑,自是反唇相讥。 “你……”唐明瑶想起她一口一个姐姐,确实并未喊四姐,只跺了跺脚,道:“哼!反正我不和你玩了!”便朝明彩奔去。 唐明珠也不回头,并不将唐明瑶的幼稚的气话放在心里,此刻反而觉得神清气爽,这段日子,因着大江氏离世,她们姐妹几人并不好出府抛头露面,她本计划与慕容锦的碰面自然被搁置了,本还想托人去打听一番这位冷面贤王的日常动静,如今看来,果然瞌睡便有人送枕头,当真是极好的! 明彩见唐明瑶一脸不高兴,又见唐明珠冷傲的离去,怕是二人闹了不开心,待听了唐明瑶将刚刚一幕细说,才叹气道:“好妹妹,不论如何,以后在外人面前,说起三爷,只能称贤王殿下,我们与殿下并不亲近,若不是特殊原因,不要如此不见外,可好?” 唐明瑶嘟了嘟嘴,“姐姐,前二婶头七之前,不还是三爷……贤王殿下让赵小姐将那四千两银子送到铺子里的么?若不是与我们相熟,他怎么会这么帮忙?” 第36章 乞巧宴前奏 明彩眉头一皱,若不是唐明瑶提及,她并不想说起此事,本来大江氏辞世之前,她去找过慕容锦,索要赵碧儿砸坏铺子的四千两银子,可当时慕容锦明明将她婉拒了。 熟料大江氏离世后的第三天,铺子里的颂琴便来传话,说是赵小姐让人送了四千两银子过来,她本还觉得是赵碧儿突然悔过,可一想这银子的数量,正好是她与慕容锦说的四千两,一寻思,便觉得必然是慕容锦出面,此事才得以解决。 而后见事情已结束,她才将事情始末告诉了唐明瑶,唐明瑶自是火急火燎的气了半天,如不是大江氏还在大孝之中,恐怕又是一番吵架斗嘴的事,好在事情过了这么久,几人都已冷静下来。 此时听她又说起慕容锦从中帮忙一事,方想起还没时间答谢,又有怀中那枚烫手的玉佩,这么久并未归还,如今倒像是她欠了他什么似的。 便道:“许是看在姐夫的面子上也未可知。”又或者,他只是想顺当的拿回那枚玉佩吧,因着这枚玉佩太过金贵,她都不敢让人代为送还,想必,慕容锦也是知道的,便先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再讨要回去,便顺理成章了许多。 本还想着这几日找时间将玉佩送到贤王府,可转念一想,七夕的皇家乞巧宴,已即将临近,便也没有再过多心急…… 七月初的天,又连落了两日的雨,临到了七夕的这一日,更显得烈日当空,万里无云,四处都冒着热气。 曲阳湖边,原本还绿意盎然、颇为凉爽的环湖景观,此时如同被卯日星君喝干了水分,连隐蔽在树荫里的知了,似乎也干哑了嗓子,闹哄哄嘈杂的连成一片,叫的好不热闹。 此时午时方过,从官道下来,连至码头的地方,都已经用黑色的薄纱挑起,形成了一道遮阳的走廊,从廊下远远望去,曲阳湖宽广的湖面,似乎蒸腾出一片片热气,而码头处,早已停泊着数艘长约五丈,高两层的画舫,画舫上,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两座四角亭陈列于画舫顶层,画舫尾端,高高翘起的船尾,似乎一条鲤鱼摆尾,独留一片宽绰的空地,可供游人临水观景。 下层船身以龙柱相接,柱子上,盘龙和祥云一层扣着一层,层层错落有致,雕刻精细到盘龙身上的每一个鳞片都细细可数,两侧花窗上,黄色的轻纱随风而动,透出隐隐的凉意和萦绕的香气。 晚宴设在湖内一个小岛之上,此时还为时尚早。 曲阳湖沿岸十里荷花,正是花开赏花之季,宫里通告,到的早的,可以乘坐画舫于湖中观景。于是午时之后,已经有不少官家马车从官道驶下,待递交了参宴的帖子,便有接待的宫女将人领了,先行上了临近岸边的画舫。只服侍的丫鬟和婆子未能上去,只在岸边的凉亭里歇脚,凉亭里也同样安排了瓜果点心,数量上比画舫上还多出数倍。 因着天气炎热,出行的官家小姐刚好穿的比较透薄,大明朝民风开放,对于女子,并不要求裹的严严实实,可以露出脖子和手腕,另外酥胸半露,只要不是太过招摇,也是可以穿出门的。 随着一名身姿婀娜、面容端庄、身着丁香色撒花长裙、外罩宫缎素雪衫子的宽额大眼少女步上画舫,画舫中已经早到的七八名各色少女忙齐齐叫道:“江小姐来了!” 那少女羞涩一笑,声音如黄莺婉转低鸣:“我还以为我来的早,不想还有人比我更挂念曲阳湖的十里荷花。” “我就说呢,比起爱花,谁能抵得过江府的映月小姐,没成想今天你落了后。” 几人纷纷捂嘴浅笑,江映月面上依旧一派端庄,四下看了一圈,见几人穿着虽然薄些,但应是都知道今日宴席的规格,并未出现酥胸半露的情形,低头掩过眸中的一抹亮色,便坐在一侧。 画舫置于水中,内陈数个盛满冰块的冰鉴,丝丝凉意从冰鉴细孔中冒出,使得画舫比外面凉快不少,几人闲聊几句,一雪青色衣着的程姓少女道:“江小姐,听说你姑母府上今日也有两位小姐参加乞巧宴,不知她们何时到?”那程小姐边插了块冰镇果子边含笑看着江映月。 江映月咯咯笑了两声,今日来的这些官家小姐,若说此前花宴茶宴图的是一个交际,今日这些人,可都成了十足的竞争对手,此刻刻意问起那两个孪生表妹,怕不止八卦那么简单,可又不能显得太生疏,否则传出去,说她嫡出姑母刚走,和庶出姑母便不亲厚了,便笑道:“我那两个妹妹可是妙人,待会程小姐见了自会知道。” 如此一语双关,那程小姐一听,又道:“江小姐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再妙也不及江小姐您。” 听比恭维,江映月无甚多的表情,她宁愿别人夸她第一才女来的实在些,便皮笑肉不笑道:“谢谢程小姐夸奖!”忙一转话锋又道:“来前听父亲说,肃王近日回京了,今日许能见到,传闻肃王极爱舞艺,也不知今日哪位舞艺卓越,许能得肃王爷青眼!” 众人面面相觑,大皇子肃王封地远在巴蜀,此次回京,怕是因着正妃离世已满三年,才来参与乞巧宴,如此,这次给诸位皇子暗中选妃纳妾一事更加明显了。 那善舞的程姓小姐面上一红,肃王虽是成帝潜龙时与一位丫鬟所生,但因着是成帝第一个儿子,道也对他得起,十岁封王,便有了封地,人又风流倜傥,颇为多情,与旧王妃伉俪情深,让人艳羡。倘若没被其他皇子选上,跟了肃王,也是修来的福气…… 众人又乱接了几句,便噤了声,江映月心满意足一笑,从花窗朝外看去。 此时湖面波光粼粼,水面上如洒了一层碎金,近看码头上,两道盈盈袅袅的身影正跟着接引的宫女姗姗而来,当先一人身着象牙白的浅色点花襦群,上着松花色薄锦飞蝶衫子,而后跟着的,衣裳款式相同,只上下装颜色对换了下,内着松花色点花襦群,上着象牙白薄锦飞蝶衫子。二人均是长发及腰,在顶上挽着一对蝶翼髻与衣裳的飞蝶做呼应,发间别的珠花尽是粉绿二色,与一身清雅的服饰相得益彰。 二人一步步走来,远观之如两朵初春园子里初放的芽苞,正等着春风一吹,便展枝吐蕊。 近看之,二人秀雅绝俗的脸面,均是一副冷漠之姿,仿若拒人千里之外,却又透着一股轻灵之气。 江映月才为二人因着大江氏离世不久,没有穿着艳丽的颜色稍稍宽慰,却在一道“那两个女孩真美!”的一声轻咛中微微皱了眉头。 在众女因着明彩与唐明珠的到来在岸边画舫里感叹之时,离码头稍微有些距离,此时置于临岸绿荫里的一艘画舫上,一道慵懒的声音道:“七弟、可知那两人是谁?” “怎么?大哥要梅开二度了?”慕容博转头冲慕容珮揶揄一笑。 慕容珮耸眉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那二人气质,或许配的上七弟……” “是么?她们是昔日荣国公府的,可惜她们父亲如今才四品官员。”慕容博一双看似轻佻的龙目中一丝耐人寻味的光稍纵即逝,脑子却在想,唐明珠?那两张一样的脸中谁才是唐明珠? 想起那仅有的两次照面,虽然那丫头看似那么讨厌他,他也并未觉得还未成年的她多么出众,可总觉得似乎那丫头与其他少女有些不一样。 也许……仅仅是她并不是那些对他投怀送抱中的一员。 “那便可惜了……” “可惜?” “以七弟如今局势,非二品及以上大员,选妃之事怕是难以定夺。”慕容珮边啜了口茶,边翘起双腿在一张椅子上,神情甚为恣意潇洒。 慕容博转头看他,笑道:“大哥,说起此事……今日这么多千金小姐,不知太子哥哥会看上谁?” 慕容珮抖动的双脚一停,勾起嘴角笑道:“怎么?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只是宴上怕是看不到这出好戏了,你知今日这些人没有帖子一概不许入内,我选的那人……嘿嘿……你便安心等着就是。” 二人相视一笑,又朝外看去。 此时站在码头的明彩与唐明珠道:“刚刚那小宫女说了,这艘画舫是为观光荷花的小姐所准备的,我并不想去看,姐姐定要我上去做什么?我去旁边一艘!” “妹妹没听见要凑齐二十人再出行么?倘若正凑了十九,那少的一个迟迟不来怎么办?”唐明珠明面上找了这个借口,实则知晓中途慕容博会上船,她担心如同前世一样,慕容博对她分外殷勤,当下便极力劝明彩上船,却不知明彩此刻心里,最不想的的便是与这些闺阁千金在一起,她要的不过一片清净,谁也不欠、谁也不惹,如果不是老夫人说今日不得不来,她是万万不想出行的。 而且听唐明珠牵强附会的说辞,想到二人近日的不和,一定是她不知又动了什么心思,便道:“那姐姐再等等就是,我便不陪了!” 说罢也不顾唐明珠眼中扔过来的冰刀,便要朝另一艘画舫走去。 却在此时,一道尖利清脆的声音从黑纱廊下响起:“要我说京城无限小、还是狭路相逢好呢?两位唐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第37章 三爷他救谁 说话的姐妹二人见是不论四季变换如何,都穿着碧色衣服的赵碧儿,此时她身后跟着五六个京城贵女,莺莺燕燕、花红柳绿,姿色均是上乘。 虽室外炎热难耐,但几人听赵碧儿语气,都停了下来,左右不急,纷纷摇着蒲扇,似乎有好戏要看的神态。 唐明珠刻意掩下心头的不喜,转身示意身边的接引宫女,准备上到画舫。 明彩更是无语,似乎每次见赵碧儿,都是不欢而散,这位千金小姐,果然气场太大,总是轻易的让她们姐妹二人心情不好。 想到铺子被砸一事,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三婶安氏赠送铺子的事唐明珠并不知情,此时如果挑出这事,反而不好,便冷冷瞪着赵碧儿。 熟料她不想提,赵碧儿却不怕将天顶个窟窿,见唐明珠转身要走,另一个将身子隐在画舫的阴影里,轻嗤一声,“慢着!我让你走了吗?” 那接引宫女怕是知道这位赵小姐飞扬跋扈、蛮不讲理的性子,当即停下不安的看着她,还当她说的是自己。 “我大哥给的那四千两银子你怎么吃进去的,你还怎么给我吐出来!” 闻言明彩眉头一紧,看样子,慕容锦并非让赵碧儿赔了她的那些银子,而是赵碧儿在朝中的大哥出手摆平了此事。 如此看来,还当真是欠了慕容锦一个人情。 唐明珠自然将这事联想到了明彩,当即冷冷朝她一看,可今日这种场合倘若她们姐妹不和睦,传出去便是德行和教养问题,便抬头看了眼黑纱外的千里骄阳,懒懒道:“今日夜间晚宴,还有才艺展示一项,如若此刻晒伤了,晚宴谁还有兴致歌舞弹琴、吟诗作画?” 闻言,赵碧儿身后的几人才顷刻苏醒,今日来的重要事宜是参宴,而并非看戏,便一下子涌向了画舫。 “怎么?赵小姐不进去吗?” “进去?当然要进去,可是你,便妄想了!”赵碧儿冷冷一笑,从腰间抽出长鞭,出其不意之下,便朝唐明珠挥去。 眼疾手快之下,衣袂翻飞,唐明珠心内一惊,急忙转身,朝明彩身边靠近。 “想躲?想的美!”赵碧儿乘胜追击,挥鞭又朝另一艘画舫边奔来。 一旁接引的小宫女吓的目瞪口呆,她们今日最要紧的事不过断断续续的从黑纱廊那一头、走到这一头,何曾想过会遇到这种事,当下机灵点的,马上转身朝湖边的亭子边跑去,给管事的姑姑报信。 这边明彩却是在二人的攻势下连连退了好几步,已经逼近码头边的木栅栏。 唐明珠手无寸铁,自然落了下风,可几个回合下来,也已经摸清赵碧儿出招的套路,便渐渐将势头控制在了自己手里。 此时码头上,管事姑姑正领着报信的小宫女小跑着奔来,明彩见此,在一旁蹙眉与陷在争斗中的二人道:“赵小姐,你当真忘了今日什么场合了么?频频与我们姐妹为难?我们何曾得罪过你?你一招招致我姐姐于危难之中,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正忘我的唐明珠听明彩猛然出口,便已猜到是有人来了,倘若此时她占上风,赵碧儿便可以反咬一口,便趁赵碧儿又一次挥鞭之际,后退一步佯装跌倒,满面震惊道:“我妹妹所言极是,赵小姐到底为何与我这么为难?” 赵碧儿居高临下,见明彩将唐明珠扶起,冷哼一声,“为难?我偏是看你们不爽,让你们靠近三爷!”说罢也不管已经飞奔而来的几人,丢掉长鞭便朝二人推去。 二人正临近湖边,并未料到赵碧儿胆子这么大,会弃鞭推人,猝不及防之下,只听“噗通”“噗通”两声,明彩与唐明珠一同落入了水里。 “啊呀!”几声惊呼同时响起,画舫里本不想露面的江映月立马站了起来,朝外奔来。 当先她一步到的自然是那位管事姑姑。 那管事姑姑见岸边水不深,忙安排身后的小宫女:“快去拿篙子救人!” 那宫女正待领命,只见一道红衣身影自湖边树荫旁飞来。 听到声音,明彩下意识抬头一看,从身型已分辨出那人正是慕容博,当即埋怨一声,这个赵碧儿怎么将这个瘟神给引了出来,还好她自小善水,便悄悄划向画舫旁边,熟料唐明珠竟然与她动作一致,在慕容博准备下探救人之际,唐明珠似乎脚下一划,朝一旁扎去。 慕容博拎了个空,暗暗皱了皱眉,忙稳住身型,朝码头飞去。 他刚落脚,只听湖中一道水浪之声,众人纷纷朝湖中看去,只见不远的接天莲叶之中,驶来一叶扁舟,而矗立舟头之人,正是一身白衣似仙的慕容锦。 唐明珠心内一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明眸中跳跃着异样的光芒。 二女幼时不懂事,总是跟着桑奇在府中荷花池偷偷游泳,今日被赵碧儿推入水中,本可自救,可因着赵碧儿的盛气凌人,便心照不宣的在水中挣扎着,给众人看看赵碧儿到底将她们欺负成什么样子。 此时又因着慕容博在岸边,更是纷纷躲之不及,便更不急着上岸了。 不料不出一时,一道黄莺婉转之声自码头边焦急道:“人呢!还不救救两位唐小姐!” 刚巧拿着竹篙飞奔而来的小宫女气喘吁吁的到了岸边,又叫来了几个小太监,几人纷纷将竹篙伸入水中,就想将二女拉起来。 可此时二人演戏正演到兴头,慕容博在岸边又虎视眈眈,实则忧心忡忡的盯着水面,二人便佯装抓不住竹篙。 “珠姐儿?怎么竹篙也握不住么?你们这些小太监还不赶紧下水救人!站在岸边能救什么?倘若两位小姐出了事,有你们好看!”江映月因时常与唐府走近,与大江氏亲自教养的唐明珠更加熟悉,她又是公府的嫡长小姐,身份与赵碧儿相差无几,今日又是赵碧儿理亏,便气愤的无视她的存在,心急着水中二人的状况。 赵碧儿听江映月火急火燎,自己的目的也已达成,又有表哥慕容博在此,便暗暗得意的盯着水面扑腾的二人,不再出声。 唐明珠听她这句,自然的应了声,“姐姐别担心,我马上上来!”倘若小太监下水,她还怎么让慕容锦相救?便握着竹竿朝水边近了两步,不料她本有心防备之时,只见码头一道影子迎面飞来,随即身子一轻,被人从水中拉了起来。 原来是认错了人的慕容博! 唐明珠真是杀了他的心都有,手脚不由挣扎了数下,想再落入水里,却听那道声音道:“不要害怕,这就救你起来了!” 随即双脚落了地,那道清朗朗的声音又威严与身边人道:“快将唐小姐扶去更衣!” 熟悉的身影近在迟尺,唐明珠退开一步,垂头咬牙道:“谢谢殿……阁下!” 江映月自是拉着她的手,急道:“脸都白了,快去将衣服换了!回头再谢谢武王殿下的救命之恩吧!” 便有宫女拿了软毯将唐明珠包了起来,几人簇拥着便朝岸边一艘已备不时之须的船舱走去。 无奈的唐明珠不得不随着簇拥的宫女离开,临去之时,回头只见那叶扁舟已靠近明彩身边,眸光里便有刀子快蹦了出来。 再看慕容博,见唐明珠投来的目光,又看着似乎被她盯着的赵碧儿,一向温和的他也不免冷冷道:“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你当你爹的脑袋是长给你玩的吗?” “表哥……你凶我!我告诉姑母去!”赵碧儿小嘴一撅,转身便朝载着众多贵女的画舫奔去,实则唯恐留下会被慕容博开削,这个平日雍容亲和的武王殿下,对她可是并非那么亲和的! 岸边的江映月见唐明珠无恙,又急道:“快拉明彩小姐上来啊!不是还有一个大活人在水里吗?都别愣着了,快下水!” 便有小太监准备跳水救人,明彩见此大急,道:“不用不用,不劳烦各位了,我自己能上来!” 自己能上来,这么久是怎么回事? 明彩自知失言,又道:“我刚发现水中挺凉快,我再待一会!诸位别管我!” 码头一群人这才一副蒙了的神情看向明彩。 只说水中,慕容锦听到落水声,便疑是有人落了水,本驾小舟正赶往湖中小岛,听声音连忙调头朝码头奔来,正好见二女在水中挣扎。 待走的近了,才发现是相识的唐府千金,便催临时船夫秦勇加快摇桨。 此时见唐明珠被救起,而扶着画舫边缘,将竹篙推向一侧的明彩,在水中飘荡着上上下下,水浪不停打着她光洁的面颊,不由心里一紧,待小舟逼近,忙伸出手,与水中的少女揶揄道:“你还要凉快多久?”语气却是他自己也未曾料过的温柔。 明彩一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情不自禁朝岸边看去,见慕容博还盯着唐明珠离去方向,不知为何,心如同灌了铅似的沉重。 本刻意躲过他,见他独独将唐明珠救起,心中开始确实有几分欢喜、如临大赦一般,可见他深情款款着人将唐明珠送走,目光又一直追随,不知怎么眼圈不由一红,想到原来不管前世今生,他对唐明珠都是不一样的,为何“梦”里自己执迷不悟,意识不到他对唐明珠的那份不一样,才蠢的耽误了自己和家人的一生…… 明彩这幅忽而开心忽而失落的懊恼神态,落在慕容锦眼中,却是另外一层意思,他伸手将明彩拉起,冰冷的眼光随意看了眼正步上画舫的赵碧儿,才道:“我送你上岸!” “不、不、贤王殿下,求你,我现在不想上去!” 她哪有心情直面慕容博? 第38章 三爷的缘分 眼前的少女眼中波光闪动,如同这七月的曲阳湖,在烈日下泛着水色光芒。 慕容锦没来由心里一软,虽然不知她为何不想上岸,却还是给身后的秦勇使了个眼色。 秦勇将桨放下,飞向码头,与江映月与那管事姑姑低声道:“唐姑娘身体不适,我们正好去岛上,顺便带她过去看看太医。” 江映月朝扁舟上一坐一站的两个人看了看,见明彩低头抱胸瑟缩的坐在舟篷边,眼神盯着水面,并无过多表情,不由一笑,原以为这个妹妹是个谨慎寡淡的,现在看来却不是,要不怎么知道借口抱着贤王这条大腿不上岸呢? 欠身一福,道:“那便有劳贤王殿下了,晚上再见!”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明彩,与唐明珠方向而去。 “大表姐……”明彩抬头欲言又止,猛然想起一些旧事,连忙与慕容锦道:“殿下,我……” 扁舟一阵轻轻晃动,秦勇已抱着一张软毯和一个包裹落了下来,道:“唐姑娘先将毯子裹上吧,这是那小宫女从你丫鬟那拿的备用衣裳。” 投过感激的目光,明彩将软毯披在身上,秦勇已在舟尾摇桨驶离了码头。 “刚刚是要与我说什么?” 慕容锦白衣飘飘的立在舟头,外面烈日当空,他却丝毫不受影响,面上也不见汗,轻薄的衣袂在眼前翻飞,如同刚刚从天而降一般。 这如谪仙一样的人物,难怪“梦”里江映月会那么义无反顾的爱上,她本知道赵碧儿与慕容锦并非佳偶,可直到刚刚江映月那个眼神,她才记起,上一世的贤王妃可不就是她这位美貌无双的大表姐么? 只是上一世她并未来参加乞巧宴,不知道慕容锦和江映月是什么时候互生情绪的…… 刚刚那个眼神?不会大表姐此时已经喜欢慕容锦了吧?虽然听说他们二人经历了一些波折才走到一起,但好歹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可今日这两人,不会因了她起了变故吧? 那便是极大的罪过了! 她是一定不会让这个变故发生的! 暗自阿弥陀佛一番,明彩道:“殿下,刚刚我那表姐是个顶美丽、顶端庄、顶聪慧的,他爹就是当今的瑞国公……” 慕容锦眉头一皱,这乱七八糟说的什么? “你说江小姐?” 咦? 他认识? 也对,号称京城第一美女的江映月,王侯将相,哪个不知?这两年因着即将及笄,瑞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踏烂,若不是因着成帝已年过四十,瑞国公爱女心切,只怕江映月已是后宫新秀。 这次乞巧宴,只怕江映月更是一枝独秀、鹤立鸡群了,若不是太子已立正妃,以朝中瑞国公势力,江映月应是太子妃最为匹配的那几位之一,今日看来,恐怕更是几位皇子必争,或说必先笼络之人。 再者,江映月大哥在朝中委以重任,前又是皇子伴读……所以,慕容锦与江映月应是早就熟悉了才对! 想到这里,明彩便释然了,点头道:“殿下既然认识我大表姐,应知她才貌无双,晚间宴上定然会大放异彩,贤王殿下可多多留意。” 慕容锦眸子一深,淡淡道:“与我何干?” 被这四个字险些噎住的明彩不由打量了下慕容锦,二人目光对视,明彩忽而揶揄道:“也是,赵小姐亦是花中翘楚、泼辣无双!夜间只怕丝毫不输我大表姐,如此风风火火的人物,殿下眼中怕是再进不了她人。” 明彩正等着慕容锦的面色给自己降温,却听他无甚表情,却目光灼灼道:“江小姐和赵小姐定会大放异彩,不知唐小姐夜宴表现会如何?” 会如何三个字不知为何让给明彩觉得后背一凉,一股不怀好意从他眼神中缓慢的释放出。 若不是知晓他私下的为人,明彩定然不会觉得慕容锦眼神有些怪异,想到初次遇见时的状况,不由面色一变,讪讪道:“贤王殿下说笑了,臣女才情不及大表姐一二,终生望其项背还差不多,至于赵小姐,臣女更是‘自愧不如’!” “难得见唐小姐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人。”慕容锦淡淡说着,语气里有着明彩发现不了的轻快,他索性蹲下身坐在舟头,双腿悬于水面,很是悠然自得。 明彩嘴角抽了抽,还真有人听不懂谦虚是什么意思,只好咬了咬牙,不再做声。 一时间二人都安静了下来。 扁舟缓慢行进,耳边只有水浪哗哗声。 眼前,湖面波光万里,水天一色,而仔细向左手边的岸边看去,一片绿意中,点点粉色妆点其中,那便是曲阳湖著名的十里荷花。 舟蓬外日头渐渐西去,和风扑面,偶有水鸟从天而将,一头扎入水里,少顷又振翅高飞,抖落一片水珠。 水中不时有鱼跃水面,起落间掀起水花一片,此情此景,恍然间,让人心生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之意。 慕容锦回头,便见明彩眼中神往的神色,冷然道:“如此有自知之明的唐小姐,不知敢不敢坐到前面来?” 明彩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若不是有心回避,她早已蠢蠢欲动,再说面前若不是大名鼎鼎的贤王殿下,她早已跑到了前面享受湖风的吹拂,才不要窝在篷子里,便昂首扬眉道:“有何不敢?” 不由分说,便上前坐在了慕容锦身侧。扁舟行进,白色的浪花翻滚在脚下,似乎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 明彩虽口头逞强,但扁舟不像小船,四周并无高大的栏杆,她又一手裹着软毯,一手扶着舟身,心里多少有些犯怵。 “怎么?还是怕?那便回篷子里好了。”身边的少女长发湿漉漉的搭在身后,湖面的风正一丝丝的吹散那些水气,两人靠的如此近,那些早干的发丝便随风有一下没一下的吹在慕容锦的面上,让人觉得心里都是一片□□。 隔着篷子摇桨的秦勇一双虎眼差点都掉了下来,王爷一直与陌生人保持两米的安全距离,今日可真是……二人堆叠在一起的衣摆,估计两寸都没了!回头告诉秦平,估计打死他也不信! “我才不怕!”明彩说着,斜睨着慕容锦,双脚前后晃动着道:“贤王殿下放心,臣女有自知之明,怕了我自会回去!” 那眼神中流露出的灵动和狡黠,让慕容锦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还是这样好,虽有防备,可并不像她刚刚在水里的那么无助和懊恼,这才像他初见时的她! 码头上,换过衣服的唐明珠被小宫女领着出了船舱,方一出门,便见黑纱廊下一道暗红色身影,多少年了,为何性格张扬的人,连穿着都这么骚包!唐明珠眉头蹙起,可不得不跟着接引宫女下了船。 这才见慕容博身旁还有一个银衣男子,二人正在阴凉里聊着什么,不时传出笑声。 “肃王殿下、武王殿下万福金安!”小宫女在前面欠身福道。 身后唐明珠自是跟着行礼,慕容博朝她们看去,眼中不由一亮,此刻唐明珠换了一身紫色紧身的襦群,头发也已被弄干,又盘了个简单利落的元宝髻,仪态上更显得大气得体,面上一贯的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可这幅表情,正是慕容博此前在明彩身上未曾见过的,当下反而觉得此女可圆可方,时而可爱野蛮时而端庄雍容,不由面上便跟着笑了起来道:“无须多礼!” 语气里不似初次见面的那股疏远,唐明珠不由心内一动。 慕容珮见慕容博面上表情,会心一笑,“本就准备和七弟一同赏荷,当下正好与唐小姐一起,不如一同去画舫上如何,末了再同去岛上赴宴。” 词句里虽在征求唐明珠的意见,可每一句都将接下来的安排好了,容不得半点拒绝,唐明珠心下一叹,对赵碧儿的怨恨又增加了几分! 慕容博与慕容珮一前一后,极其君子的跟着唐明珠上了赏荷的画舫,早已在花窗上看外面的贵女们早已按耐住心头的雀跃,纷纷行礼问安,只一个个眼神情不自禁的流连在两道龙章凤姿的身影上。 赵碧儿担心慕容博兴师问罪,自他上来,便围在他身边,表哥长表哥短的极其亲热,众目睽睽下,慕容博不好多说,也与她多交流了些,好在赵碧儿名声在外,都以为她是准贤王妃,此刻见她与两位皇子这么亲近,一些人反而与她凑近了些,纷纷打听诸位皇子的喜好。 赵碧儿见此,极其嚣张的与唐明珠对视一眼。 唐明珠冷冷一笑,有你从云端跌到地上的时候! 便趁机坐到了靠内江映月的身边,二人低声还未说几句,便见慕容博与这个说两句,那个说两句,不知怎么就到了她们近前。 “殿下一如既往、轻易的便让一群姐妹乱了方寸。”江映月因大哥与慕容博走的近,与他私下倒是并不见外。 “可惜,江小姐的方寸不知会因谁而乱?”桃花眼中,浅笑漾出,语气似叹似惜。 江映月眸光一跳,见慕容博多看了自己几眼,并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而再看他眼中之时,已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旁唐明珠却是听慕容博这句,看了看这位平素亲近的大表姐,手心不由握了握。 好在画舫里,肃王慕容珮是个能聊的,几句话下来,众多千金小姐便在他眉飞色舞的说着巴蜀趣事时,纷纷被吸引了过去,有些人的一颗心也跟着萌了芽…… 第39章 三爷的箫声 湖面的风突然大了起来,水浪涌动,一浪高于一浪。 明彩稍一侧眉,便可以看见慕容锦修长的小腿,踏在脚下的浪花上,她总担心那些浪会打湿他脚上那双如意纹鹿皮短靴,看着看着,随着又一阵大风吹来,她胸前包裹的软毯就被吹了下来。 毯子里贴身的衣物还未干透,明彩慌忙双手捂住毯子,不料身子一晃,便要朝水里栽去。 一双温凉的大手就在这时将她紧紧的按住了,心惊下,还来不及感谢,已听身旁慕容锦道:“我当你对我投怀送抱了!” “……” “不是么?看你一直看着我的脚,不是一早就在打我的主意?” 明彩简直无语问苍天,坊间谁说贤王殿下少言寡语、不通尘世,她真想去给他洗洗眼睛和耳朵,面前这人难道是被什么附体了不成,急道:“你想的美!你对我投怀送抱我也不会对你投怀送抱?”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慕容锦勾起嘴角一笑,双手一松,明彩此时并未扶着船身,身子不稳下又要栽倒,情急下,只得横眼抓住慕容锦,向他靠去。 慕容锦眸光一亮,笑道:“怎么?刚刚还嘴硬!” 明彩终是翻了个白眼,“堂堂贤王殿下,还兴与小女子开这种玩笑么?只要您愿意,大明朝对您投怀送抱的估计要排到京城外面了,你又何必一而再的取笑于我!” 说着说着,明彩眼中便有了水色,自小到大,自前生到今世,她从未被人如此轻薄过,何况,这人说这些话的时候,与慕容博的语气几乎如出一辙,她想到那些自作多情、那些镜月水花,便想抽身回府,若不是这个身子的禁锢,她当真想游历于四野,不再谈风月,她不是个中老手,她不懂别人是真心还是实意,她的那些过往就是一道隐形的伤疤,她只能安慰自己重新来过,一切都会变得更好,为了自己,为了小江氏,好好活着的更好。 皇家乞巧宴,其她人甘之如饴,她却避如蛇蝎,如果不是因了与慕容锦见过几次,他又与姐夫交好,她也不会祈求他将她带离慕容博的视线,可此时,她才发现意气用事下,许是自狼穴到了虎穴,这世间的男子,不,应是天家皇子,同根同源,怕是都和慕容博相差无几才是! 如此一想,明彩再无欣赏水色的兴致,撑起身子便朝舟篷里走去。 慕容锦视线追随着明彩,此时透过舟蓬,正看到秦勇好奇的神色,见他望去,忙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转向一边继续划桨,似乎很卖力的样子。 明彩却已经将头埋在双膝上假寐,长长的发丝拖到船板上,很好的掩饰住了她的表情。 慕容锦暗自一叹,许是自己刻意的亲近让她恼了,毕竟她母亲大丧刚过不久,又年幼不经世事,刚刚还意气风发的与他唱着反调,顷刻,又不知怎么便翻脸了,可他委实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索性继续坐着没动,少顷,从腰间抽出一枚玉箫,静静地吹了起来。 箫声渐起,清丽婉转下,忽高忽低,高处短促悠扬,如山间清泉脆响、珠玉跳跃,又如一夜春风忽来,惹得百花争鸣,低处,便是那清风过梢头,抚平枝叶翠蕊,让人一扫心中阴霾…… 接着,箫声一而再的低到极处,仿若不可闻,让人生怕它不见了,却独独有几个音节过耳,渐渐,箫声又大了起来,此起彼伏下,却如那雨后春笋,一截一截的繁复音节窜出老高,如阴霾散去后,天边亮出的一道彩虹,让人心中莫名充满了力量,接着,箫声又渐渐低缓…… 终于,湖光山色中,若有若无的音节似一只温柔的大手,将汹涌的水浪也平息了下来。 风将箫声吹出老远,沿岸十里荷花边,正与唐明珠切切私语的江映月蓦然停了下来,凝神朝花窗外看去。 “怎么了表姐?” “嘘……”江映月屏气一指,指着外面低声道:“好美的箫声,珠姐儿你听见没?” 唐明珠自幼对音律不感兴趣,自然听不出什么,倒是一旁慕容珮竖着耳朵一听,慵懒道:“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三弟的箫声似是又精进了。” “肃王殿下是说是贤王殿下在吹箫吗?”唐明珠眸光一动,无意问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么闲情雅致?”慕容珮看了眼唐明珠,又与慕容博相视一笑。 江映月却是认真看了看看似玩世不恭的慕容珮,他那两句“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竟是对慕容锦箫声的最大肯定,看样子,对音律应也是相当精通的,只看他样子……罢了,除了穿的和长的像个皇子,言行举止却轻浮了许多。 一曲罢了,明彩心头的沉郁也随之一扫而空,仿若久雨初晴,天终晴好。 耳边箫声余音绕梁,让人沉浸其中,待扁舟近了小岛还恍然未觉,直到听到宫人行礼问安的声音,明彩才惊觉,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岛边。 慕容锦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此时清冷冷道:“上去吧!” 明彩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却发现双腿酸麻,想是坐在低处久了,正缓神的功夫,一道阴影扑面而来,少顷右手腕一紧,竟是被稳稳的搀扶住了。 明彩脸上微窘,“谢谢!” “不用!” “我是说箫声……” 扶着手腕的力道微微一停,二人已踏上码头,慕容锦示意岸边接引的小宫女将明彩接了过去,终是什么也没说。 明彩嘴角抿了抿,这才举目四望,岸边停了不少类似的扁舟,更有大小不一的船只,纷纷在水中飘荡着。 而近岛岩石边,绕岸竟也盛放着不少荷花,一朵朵,骄傲炫目的挺立枝头,再上,亭台楼榭,曲径回廊,竟也是别有风景。 “恭迎贤王殿下上岸,皇后娘娘特地吩咐诸位王爷皇子先行前往曲阳阁!”又有小宫女赶来,欠身与慕容锦见礼。 慕容锦微微颔首,看了眼明彩,此时秦勇也已上了岸,边走边上前吩咐道:“将唐小姐带去更衣,再找个太医瞧瞧,适才落了水,仔细着照顾。” “是!” 秦勇又与明彩道:“唐小姐,三爷与我先行一步,晚上再见!”说罢与慕容锦一前一后正待离去,明彩见一上岸,便恢复那副冰冷神态的慕容锦,才想起还有一事,便与身旁小宫女道:“我与贤王殿下还有话说,你去那边等我!” 那宫女忙转身走开,秦勇一听,少顷也没了影子。 明彩低头挪着脚,从怀中摸出那枚遥月钱庄的股东玉佩,递给慕容锦,道:“适才……是臣女鲁莽了,贤王殿下见谅!” 想到她口不择言说的话,竟是头都不敢抬了。 眼前那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接过玉佩,看着才到胸前的少女,慕容锦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烦躁,却见面前的少女已欠身福了福,转身朝小宫女疾步而去。 握着手中玉佩,伸手轻轻摩挲着,玉佩表面还带着明彩的体温,想起她的长发拂过面颊的酥.痒,慕容锦的手不由紧了紧,心中那股没来由的烦躁更浓郁了。 “爷,这枚玉佩不是已经没用了吗?”秦勇的声音自后响起,慕容锦一抖袖子,将玉佩掩在了手心,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 秦勇对着暗处的秦平吐了吐舌头,秦平瞪了他一眼,他就对三爷的任何事从不好奇,从不多话,只服从做事,其他充耳不闻,这小子,武功在他之上,论谁了解三爷,他还是嫩了点…… 晚宴定在酉时中,因立秋未过,天还大亮着。 曲阳湖的湖心岛宴厅里,宴开四十多桌,几案边,莺莺燕燕,姹紫嫣红,盈香缭绕,宫乐飘飘,不甚热闹。 参宴的不单是百官之女,更有不少年轻有为的后辈儿郎,能被钦点出席,不论是否相得良缘,已是莫大的荣幸。 众女按照父辈官职,于正位左边一字排开,明彩与唐明珠,因着唐柏林品级低,排在末尾,所以当开席之时,坐在正位主持的皇后娘娘到底说了什么,二人听的并不真切,只跟着众人行礼跪拜敬酒。 如此一系列礼仪之后,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有宫人点燃了火烛,宴厅亮如白昼,透过没有封顶的宴厅向上看去,只见漆黑的夜幕弯月如钩,繁星点点。 酒过两巡,宫乐骤然停歇,已到贵女们各自展示才艺的环节,唐明珠自几下抽出木质长剑轻轻擦拭,缓慢道:“妹妹可别忘了,你的琴与我的剑必须契合的□□无缝,我们才能不虚此行,否则祖母怪罪,你我可承担不起!” 明彩双手一握,侧眼朝她看去,却见她已经扭头看着正位上明黄色服饰的皇后娘娘,嘴角边的弧度恰如天空的弯月,美的不可方物…… 第40章 无意与众不同 唐明珠曾无数次的回想,居于天下权力最大的男人身边,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举手投足,睥睨天下,目空一切,万人朝拜…… 可她短短的在位时间,还来不及从巨大的喜悦中出来,已经死在慕容博的剑下,双眼失去光彩前,是启祥头顶那片巨大的火光和胸前的热血,还有那张狰狞的失去往日温和的脸…… 而此时正位中一身明黄凤服的皇后娘娘,虽只是远远看着,那股只属于天下之母的威压和气势,已传遍了宴厅的每个角落。 唐明珠轻嘘出一口气,目光又坚定了一分,有朝一日,那个位子一定是她的!侧眉只见那张曾带给她莫大荣耀的脸,正对着赵碧儿不知说着什么,咬了咬牙,又朝慕容锦看去,却见他白衣胜雪,被身边段临安缠着不知说些什么,面不改色的只是频频饮茶。 而此时朝慕容锦看去的,除了唐明珠,和与皇后献完茶的江映月,属赵碧儿目光最为直接,她是德妃最小的侄女,赵相最疼爱的孙女,自小常常进出宫廷,嘴甜人美,深得成帝与一众后妃喜爱,甚有人私下称其受宠程度不亚于成帝最爱的清华公主,此刻更被皇后特许,坐在慕容博身边。 赵碧儿眼角眉梢无不是得意之色,却不知众女眼中,她便是眼中钉肉中刺,如此被皇后以“宠爱”二字推向了风口浪尖,开宴之前的慕容博虽有心提点,但赵碧儿已经大大咧咧坐在了他身边。 见赵碧儿坐在他与慕容锦之间,慕容博环视一圈,笑笑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慕容锦虽未承德妃的许婚,但今日有了赵碧儿在他身边虎视眈眈,其她贵女怕都是退避三舍。他本无心选妃,如果也无人选他,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到此关键之处,慕容博心情颇好,倘若慕容锦无妃,便没有翁家支持,他便是兄弟中最易剔除的那个! 啜了口茶,只听耳边赵碧儿道:“表哥,当真过了今夜贤王殿下就非我莫属了?” 勾起嘴角一笑,慕容博面如春风,“怎么?我的话你也不信?赶紧上场吧,到你了,好好表现!”倘若慕容锦娶了赵碧儿,又岂有不站在他这边的道理? 赵碧儿明眸一亮,蹭的就站了起来,还不忘对着慕容锦妩媚一笑,转身便跑开了。 刚刚从一旁过来帮慕容锦解围的段临安捧着一杯水酒,闷闷道:“你不会私下与赵丫头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吧!” 随着一个冷冷的冰刀扔来,段临安将水酒喝下,道:“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我怎么觉得刚刚她看你的眼神像看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 闻言,慕容锦眉头一皱,侧脸朝一旁看去,正巧与看过来的慕容博对视一眼,二人同时举杯,便听宫乐又一次奏起,一身绿色劲装的赵碧儿已经持枪步入宴厅正中,神色俱敬却带着娇俏可爱道:“皇后娘娘,碧儿今日便献丑了!” 皇后会心一笑,长袖一摆,赵碧儿已经耍起了花枪。 在一阵阵鼓声下,赵碧儿身姿灵动,腰部仿若无骨,将手中的红缨枪耍的仿若活物,凭空绽出一朵朵枪花。 众贵女原本还有些小瞧她,此刻见她当真有两把刷子,纷纷刮目相看。 待一节花枪耍下,赵碧儿一个灵活的收枪,引的一帮王孙公子击掌叫好。 赵碧儿神色倨傲的与正位行了个礼,又得了慕容博首肯,再看慕容锦,见他也看着自己方向,心里一喜,便小跑着出了场。 唐明珠依然轻轻擦剑,一面低声与明彩道:“若我记得没错,妹妹舞枪弄棒其实是不输给我的,只是母亲觉得你我二人,不能都好骑射武艺,所以你才偏爱了琴棋书画,是不是?” 明彩对赵碧儿虽没有过多好感,但见她也是真有几分本事,心中倒是为她真真喝了个彩,此刻听唐明珠说起她二人自己的事,想起幼时苦练的骑射之术,又有宫中那些年以射箭化解日复一日的冗长……想了想,还是觉得写字书画可能更适合自己,轻声道:“姐姐记错了!” 唐明珠不以为意一笑:“改日我们再像幼时一样,比比谁射中的靶心更多如何?” 还来不及答话,明彩已见江映月身形款款的进了场中,身前两名宫人早已为她摆好了古琴。江映月坐下,调了几个音,已轻轻的弹奏起来,古琴之音清丽婉转,悠扬顿挫,乍一听,明彩便眉头蹙起,而一旁等着明彩回话的唐明珠更是脸上起了寒霜。 原来此刻江映月弹的正是傍晚她们于画舫上听到的箫声…… 明彩暗叹,原来冥冥中早已注定,大表姐和贤王殿下,也许正是因此曲生情,只是此时此刻,听到这首慕容锦为了宽解她吹的曲子,由江映月弹出,心中多少觉得有些造物弄人。 而一旁盯着江映月十指微动的唐明珠心中却早已纳闷,为何江映月将上一世弹的《清平乐》改成了慕容锦吹奏的那首曲子?自傍晚到现在她们都在一起,这个大表姐又是什么时候动了这个心思? 在场许多人在江映月的琴声中如痴如醉,前有如此佳人,后有如此天籁之音,一些年轻儿郎已经眼睛都挪不开去。 而这些人中,有两个人最为诧异。 一个便是慕容锦,他与江映月相识多年,偶有见面,可并不知此女天赋如此之高,他吹的那首《南陵散》是他自己谱写而成,今日还是第一次当外人面吹奏,而隔着十里曲阳湖,依稀听见箫声的江映月竟然断断续续将之弹了出来,饶是精通管弦之乐如他,也不由为之震撼,而也仅是为之天赋震撼而已。 另一个人,正是坐在太子下首,慵懒饮酒的慕容珮,此时他酒已微醺,此刻再听到这首曲子,不由耳朵一动,一双迷离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再看江映月在弹了半首曲子,慕容锦却迟迟没有应和之意之后,随手招了一名宫人,耳语了几句。 慕容方刚想问他要做什么,却见那宫人已经小跑着到了身边,再看场中,唇角勾起一道原来如此的弧度。 且说江映月本对音律之事天赋异禀,只在画舫中听了那首慕容锦吹的曲子,便在心中默默的记下了,此刻借曲表怀,也是赌上一赌,左右知道这首曲子的无外乎画舫上的那群贵女,可她所知,这首曲子极其罕见,应是高人自己作曲并未过多外传,那些贵女不见得有她的眼界,应是不知什么的,再说就算知道,以她身份,外人也猜不到她是否没有听过。 而在弹了半首之后,慕容锦并未应和,心中便已知道他定是没有相上她,只是箭在弦上,只能颇感失落的继续弹下去。 却在琴声低缓之时,一道箫声渐渐应了进来,江映月心内大喜,丝毫不敢抬头朝右侧看去,只是十指轻动,将满腔情绪都付诸指尖。 “呵……我倒不知肃王殿下也是个多才的!”唐明珠心情大好,难得主动与明彩说如此多的话,明彩听罢轻轻颔首,因宴前唐明珠有问她慕容锦吹箫之时她是否还在舟上,她道二人早已分开,此刻又听此曲,却生怕唐明珠知道她说谎了一样,情不自禁视线越过场中,朝慕容锦看去,谁知刚刚看到那个白衣挺拔的身影,却冷不丁发现他也在看她,明彩一惊,不知为何,像做了贼似的,连忙将视线扭向了一边,一颗心却砰砰的跳了起来。 “你脸怎么红了?” “……果酒真好喝!”明彩举杯,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辣的匆忙以帕掩嘴,却见斜对面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仿若穿透了众人,温温凉凉的射在身上。 一曲罢了,居中的皇后道:“珮儿与江小姐这首曲子应的是真真儿的好,宛如九天仙乐,让人如梦如幻、神魂颠倒。” 江映月听此才震惊的朝慕容珮看去,却见他已懒懒的将箫递给身后的宫人,恭敬的掬了个礼,又坐回了席中。 江映月又羞又急,匆匆退下之后,场中按次序,有人现场作画,有人弹琴,有人清歌一曲,可谓眼花缭乱,引人入胜,一帮王孙公子只怕眼睛都已看花。 眼看众人兴致渐渐低了下来,随着礼官一声低呼,明彩精神一振,与唐明珠对视一眼,二人起身到了场中。 行礼报名,一番动作之后,明彩才在早已备好的古筝前落座。 曲子是她熟悉的曲子,而与唐明珠的合作,若不是今日,也是一年后为祖母生辰上的助兴。 她与唐明珠倘若不是因自小被分开,或者说因她自小体弱,被小江氏格外怜爱而遭到年幼的唐明珠嫉恨,她们孪生姐妹之间,应是天下最默契的人…… 多久没有在众人面前弹琴了? 不想去细数了! 明彩双眼一闭,信手拂于琴上。 音起,剑起。 筝如急雨敲阶,一声声,仿若千军万马,奔腾而至; 剑如平地起雷,一道道,仿若游龙穿梭,骤如闪电; 曲子渐渐舒缓,筝若朔风吹雪,微风抚桐,剑若白蛇吐信,轻盈如燕…… “这二人就是飞骑军唐将军的孪生女儿?” “人美琴美剑美!好一对并蒂金花!” 明彩本全身心投入曲子之中,不知为何,这些议论之声仿若带了翅膀,纷纷飞入她的耳中……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明彩眸光一紧,抬眼见面前轻盈舞剑的那道身影,宛若九天玄女,灵动曼妙的不切真实,心中一动,十指几不可察的渐渐收了两分力道…… 第41章 明珠的主动 明彩的腕力放缓,本明快奔放的筝声在指尖渐渐低沉了下去。 场中唐明珠一身紫衣,长发披在耳后,玲珑的身段宛如灵蛇扭动,染了银色的木剑在场中刺出一朵朵炫丽的剑花,柔弱的身姿或跃或俯、或劈或刺,虚虚实实,让人眼花缭乱。 若说赵碧儿耍的花枪让人耳目一新,唐明珠的剑舞的却是让人为之振奋异常,似能勾起男儿奔赴沙场的雄心壮志。 宽敞的宴厅之中,同样一身紫衣的明彩席地而坐,长长的睫毛覆盖在如水晶一样的明眸上,她低垂着头,仿若置身事外,沉静在自己的筝声世界中,乐声四溢开来,依旧悠扬悦耳,只是一些精通音律的才会在唐明珠一个撩剑的姿势之后,陡然发现,这乐声中的灵魂似是消失不见了,只余下弄筝人本分的弹奏。 有人讶异,原本还以为又一个可与江映月媲美的行家出现了,可听到最后却是发现,原来不是每个人的造诣都能从一而终,有些人可能只是阶段性的发挥,而这样,与大家二字已相去甚远。 慕容锦原本还与段临安偶尔答上几句,却在明彩的筝声陡然低沉之后,凝眉静默了起来。 唐明珠虽感到舞剑的节奏与乐声衔接出了点小问题,但此前二人在唐府练习之时,明彩本就有所保留,所以当下唐明珠并未意识到此番正是明彩刻意为之。 “怎么不吃了?你还怕醉了不成?”微胖的段临安硬是挤在赵碧儿与慕容锦的几案之间,惹的赵碧儿不知白了多少眼,怒其不懂看眼色。 段临安心中叫苦不迭,若不是这位三爷的眼神指令,他还犯得着如坐针毡?早四处看美女去了,所以下意识便想多灌慕容锦几杯水酒,熟料才喝了几杯,他便不再喝了。 “段世子如此雅兴,为何不去和对面的姐妹们喝?”赵碧儿从一旁捧着一个银盏不知何时站在了二人身后。 段临安暗道:“你当我不想去找对面的小姐妹喝?” 回头看去,见赵碧儿已换下舞枪的劲装,难得着了件水色滚着银边的长裙,当下道:“赵小姐有所不知,本世子在这种场合,若没有人在身边震着,怕是到处碰壁吃亏。” 赵碧儿一声轻笑,转头与慕容锦道:“殿下,段世子油嘴滑舌,当罚!” 慕容锦这才回头看她,又看段临安,终是开口道:“赵小姐说要罚便罚!” “殿下出口,容不得拒绝,段世子快将这壶酒喝了吧!”赵碧儿上前,便将段临安手边一壶酒塞在了他手中,又转头与慕容锦道:“殿下,段世子刚让您喝了那么多,这是七殿下从皇后娘娘那讨来的酸梅汤,您喝些解解酒!” 慕容锦侧眼正好见慕容博正举着一个相同的银盏自饮,虽想拒绝,可此时耳边的乐声已快弹到了尾声,当下想到如果一推脱,怕是看不到唐氏姐妹谢幕,便眉头一拧,接过银盏便喝了下去。 段临安撇了撇嘴,与赵碧儿道:“小丫头家家,惯会偏心,灌我喝酒,却给三爷喝解酒汤!呜呼哀哉!果然欺负微胖界的帅哥!” 赵碧儿噘嘴一笑,又甜蜜的看了看慕容锦,转身回了自己位子,继续不屑的盯着场中献技的姊妹二人。 正好场内明彩的筝声一个利落的收声,唐明珠一个行云流水的收剑动作,二女表演的《战台风》终于圆满的结了尾。 二女依礼上前与皇后娘娘行礼。 皇后看上去甚为喜悦,她亦是筝舞高手,当下知二女不过金钗之年,已如此造诣,虽明彩的筝最后有些差强人意,可日后多加练习,定会出类拔萃,当下赞不绝口道:“唐门果然出了一对并蒂金花,尤其……舞剑的这是?” “回皇后娘娘,舞剑的这是姐姐明珠小姐。”一旁宫人恭声介绍。 “好好好,你的剑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舞的很好!来人,重重有赏!” 得此一言,唐明珠腹语穷尽所学果然不负所想,当下一跪,恭敬道:“皇后娘娘谬赞,臣女谢谢娘娘厚爱!” 明彩一直低头做惊恐状,当下跟着唐明珠跪倒便不敢抬头,皇后笑着看着二人,见一旁一模一样的身影,委婉道:“妹妹也不错,稍加培养,应能得筝之精髓!” “皇后娘娘教诲的是,臣女、臣女定强加练习,不负所望!”颤抖的声音中,姐妹二人的气度高下立见,场内除了慕容锦,怕是都被明彩这幅样子蛊惑,断定她与姐姐相差万里。 接着,又有几个父亲品级低的闺秀进入场内表演,可舞不超唐明珠,琴不超江映月,貌更是不及赵碧儿,唯有一人歌喉出众,皇后亦是封赏,如此,一场乞巧宴的正宴便已结束。 随后皇后率众人焚香拜了织女魁星,便借口乏了去了后堂休息,至此,正宴便已结束。 空中弯月如钩,岛上明烛高悬,有对上眼的公子小姐,纷纷趁着人多暗送秋波,一时间,祭拜的空地间熙熙攘攘,公子小姐们分做三五人一堆,窃窃私语声缭绕于耳。 因着夜间湖面起了浪,夜又深了,原宫内就安排了来赴宴的诸位夜宿岛上,此时见水中浪花一浪高于一浪,原还准备打道回府的几人也正好借口留了下来。 明彩居于众人身后,如此场合,她并非不喜,只是私心里实在是疲于应对,身边有长的俊美的年轻公子上前讨要随身荷包,明彩装作大惊失色,暗暗躲在了烛火的阴影中。 “宫女姐姐,倘若我一人回京,可否差人送我?” “唐四小姐是住不惯岛上吗?”被问的小宫女因着皇后的赞赏,对明彩恭敬异常。 “是……我……我婢女还在湖边。” 那宫女掩嘴一笑,还真是个好主子,“放心吧,四小姐,岸边早已被宫人安排,你们的仆从宴前便回了府。何况此时曲阳湖风大浪急,行船有风险。” “是吗?”明彩眉头一皱,染翠她们回府了,她倒是放心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夜宴都过了,在外过一夜又如何,便道:“夜间多喝了几杯果酒,姐姐可否带我先行下去休息?” “当然,四小姐这边请!” 明彩望着不知在人堆何处的唐明珠,暗叹一声,随着宫人转身而去。 且说祭台之外,四处张望的唐明珠被一人拉着朝一侧树后一转。 唐明珠本能的想呵斥此人,却待看清他面容之时,一脸愠怒已化作一脸娇羞。 “在这里做什么?” “殿下是在找我吗?”若不是被慕容博缠着,她跑到祭台这么远做什么?可见慕容锦第一次如此主动找自己,心内比抹了蜜还甜。 慕容锦眉头一蹙,清冷不明的月光下,这张一模一样的脸,让他一时分辨不出是不是他想找的那个。 唐明珠却想着,果然不管什么样的男人,总是会被高台夺目的女人吸引,便装作惊喜道:“我也在四处找殿下,前几日临云阁又来了副羲之的字,殿下几日未去了,我让掌柜的留着,一定等您去品鉴。” 临云阁? 慕容锦手心一握,心里对段临安和唐明瑶这对活宝,挨个用冰刀插了一遍。 原来那日唐明瑶误将唐明珠当做了明彩,说出慕容锦常去书法大家常聚的临云阁。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自那日后,唐明珠三天两头便泡在临云阁,美其名曰帮着唐兴泽寻访大家名帖,实则暗中等着慕容锦的到访。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被她等到了。 在此之前,二人在临云阁当真见过几次,只每次慕容锦身边都有段临安陪同。 唐明珠在此前两次见面中已分析出,慕容锦如此冰冷的人,并不会与一个同样清冷的人多说废话,便使劲浑身解数,模仿明彩平日语气,追在他身边说东道西。 慕容锦起先只当与唐明珠的偶遇是个意外,但见了几次,见她姐妹二人不但人长的一模一样,性子也是格外相同,只他与明彩相识在先,倒是觉得相对而言,明彩更率性天真些。 此时相见,想到他确实与唐明珠说起过,他钟爱羲之的字,当下道:“如此多谢唐三小姐,改日定去观摩一番。” 唐明珠心内一喜,借机走到慕容锦面前,昂首望着漆黑的天幕道:“殿下,常言今日牛郎织女鹊桥相逢,不知此时此刻,她们爱侣二人是否已经相见了?”倘若相见,此情此景,是否能让你心生联想? 慕容锦闻言跟着抬头看去,繁星点缀的夜幕低垂,似乎抬手就能够到,却又相隔着整个天地。 凝神间,身前的少女又与他更近了些,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兰香直袭鼻息,慕容锦只觉身子一窒,一股热气从小腹向上直窜,忙一把推开面前的唐明珠,向一旁低喝道: “秦勇!” 第42章 三爷被下药了 秦勇半晌没有回音,慕容锦眉心一皱,立马觉察出了事情不对,虽灵台依旧清明,可自知体内那股热气只增不减。 暗中隐藏的隐卫秦平见此,正想出现,却见慕容锦暗暗打了个哑哨。 唐明珠惊讶的看着慕容锦突然变化的面色,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正想询问,只听慕容锦歉声道:“唐小姐失礼了,下次再会!”说罢转身便走! “殿下!”唐明珠又急又气,好不容易二人单独碰上,慕容锦还那么主动,怎么偏偏又生了变故! 暗啐一声,便提步准备追上,不料未走出两步,暗处又闪出一个人影,将唐明珠堵了个正着。 “唐小姐,原来你在这里!”慕容博笑若春风,昏暗的星光下,依旧皎皎鸾凤之姿。 “武王殿下,怎么是你?”唐明珠脱口而出。 “怎么?不欢迎我?” “……” “我怎么看你和我三哥相谈甚欢?” “我们并未谈什么……” 慕容博负手而立,听唐明珠语气,怕是二人还未见过几次,并不熟稔,便道:“唐小姐有所不知,羲之的字,我们兄弟几人,人人视若珍宝,改日我陪唐小姐去品鉴如何?” “呵……我还不知堂堂武王殿下,竟然喜欢偷听他人说话?”唐明珠冷冷清清,转身不再看他,视线朝人群看去,一看之下,见光影里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由眨了眨眼。 看错了,定是看错了! “唐小姐说笑了,大庭广众之下,何来偷听一说?”慕容博转而一笑,她倒是不介意唐明珠如何定义他刚刚的旁观,可说过之后,唐明珠并未再答,转而朝祭台的人群走去。 慕容博寻着她的视线看去,勾起嘴角一笑,今天晚上的好戏连台,可谓刚刚开始! “爷!” 行到暗处,秦平闪身已到慕容锦身边。 慕容锦用手指打了个此地不宜多话的手势,待又行出一截,秦平才又道:“秦勇刚刚被武王身边那个温瑜匆匆请去,不知做什么去了!” 慕容锦点了点头,温瑜虽是书生面相,看上去温厚谦和,实则十分好战,可他将秦勇请去,秦勇又未与他打招呼,定是秦勇觉得立马能够回到自己身边不远,否则以秦勇为人,不会如此失职,可现下并未归来,而温瑜……这之间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秦平与慕容锦二人快步返回住处,四野夹着湿意的空气,让慕容锦腹内的那股热气一点点消散。 慕容锦眉头一紧,谁会在他的饮食中下药?又下的如此拙劣,药劲顷刻就过了,是低估了他的实力?还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此一想,便与身边的秦平低声道:“去查查今天夜里我那桌的吃食,还有老七那边!” “是!” “这就去吧,我已经没事了!” 秦平见自己主子脸上那股隐忍的表情恢复自如,躬身又闪到了暗处。 慕容锦信步回走,脑海里思绪翻滚,是否要将计就计,将那人给引出来? 早已安排的房间已近在眼前,难道里面有什么等着自己不成? 自嘲一笑,为何今日如此迟疑,即使有什么,还怕了不成? 慕容锦推开房门,信步入内,四下一看,还是那间收拾整齐的套间,外间圆桌木墩,博古架、书案陈列规整,内间素被罗帐,和他傍晚赴宴前的一模一样,难道是自己误会了?可小腹刚刚那股难耐的热意如影随形,怎么会又什么都没有了呢? 凝眉沉思间,只听外间的花窗外一股水浪拍岸之声,慕容锦眉头一紧,提气便朝窗边走去。 借着天幕的月光,只见窗外夜幕中,水浪已经比早些时候平息了许多。因着照顾诸位皇子,慕容锦兄弟几人安排的套间之外,便是临岛的低矮峭岸,岸边植有荷花一片,此时正是花开之季,在窗边依稀能闻荷花清冽的香气,慕容锦不由心神一宽,平心静气的看着窗外夜色,潮湿的微风拂过,夹杂着一股从未闻过的香气。 慕容锦正想着何处来的花香,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贤王殿下在吗?” 慕容锦微一蹙眉,又听门外那道声音道:“贤王殿下,我是映月,刚刚祭台未见到您,此刻能开门一叙吗?” “我……我就站在门口,与您说两句话就可以!” “江小姐,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慕容锦开门,便见江映月立于门外,楚楚可怜的看着自己。 “……呃……殿下,此刻前来,只想问您,您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 “南陵散!”慕容锦方一说完,便觉小腹的热意突然又一次袭来,比上一次更加霸道难耐,他伸手一按太阳穴,皱眉道:“江小姐,本王不胜酒力,改日再聊!” 说罢匆忙关上了房门,门外江映月急道:“从未听过这曲子的名字,殿下能将谱子给我吗?” 听着门外软糯的强调,慕容锦仿若浑身遭遇雷电,小腹的热意已渐渐下沉,这种身体失控的感觉让他烦躁莫名,门外江映月还在说什么,早已听不真切,仿若一声声重复:“开门、我能帮你,快开门!” 慕容锦额前出了一层细汗,正把持不住要去开门,却在此时,窗外一声巨大水浪声令他为之一动,当下再不管其他,纵身便跳入了窗外的曲阳湖。 七月的湖水,还带着一股白日里蒸腾的热意,慕容锦渐渐下沉,水底的水温逐渐寒凉,他将身上几处大穴给封了起来,身体的燥热难耐依旧无处宣泄,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反复的沉入水里,不知第几次换气,只听水面一道低婉的声音道:“大鱼大鱼,是你吗?我只是来看花,并不想打扰……莫非你也是跳出水面来看牛郎和织女汇合的吗?” “你看,那是牛郎,那是织女,他们穿越了银河,终于在一起了!” “人人都道乞巧节是爱侣佳期,可我并不认同,倘若与所爱之人,每年只能共一良宵,终年不见,再深刻的爱情又有什么意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牛郎织女跨古至今,这份情确实足够长了,只是两人朝朝暮暮都是形影单只,这又意义何在?” “大鱼,你喜欢这样的相守吗?牛郎织女是为仙人,我是凡人,我不喜欢的,我喜欢天长日久的默契,喜欢抵足而眠的陪伴,喜欢两不相厌的长情……” “只是……唉……” 一阵长长的叹息自水面传来,仿若隔了许多年的惆怅,让人听之动容,“只是这辈子,我不知还有没有这份福气,倘若……” 慕容锦听到这里,身体又一次燥热起来,不得不又一次沉入水底,再出水之时,抬头只见月光洒在水面,峭岸边的荷花丛中,一叶扁舟随波逐浪,轻轻摇曳,扁舟上一道清瘦身影,在月光下仿若镀了一层莹润的清晖。 “大鱼、你在哪里?又顽皮了?” 明彩盯着水花泛动的方向,她倒不是不怕,只是来前便听说曲阳湖的鱼多个大,前有鲤鱼成精,帮扶乡里,便暗暗给自己壮着胆子,心道,如此良辰美景,即使又有鲤鱼成精,只怕也并非恶怪。 她并不想与她人为伍,却又舍不得这皇家岛屿的绝色风光,便趁着与宫人回住处之时,打探了赏花之处,不想扁舟不宜控制,待摇了半晌,驶离了原先选定的方向来到了此处。 此地荷花成片,夜色更加优美,倒也符合赏星赏月赏花的意境。 “三爷,你怎么才来?” “你想碧儿没有?过了今夜你可就是我的了!” 一道诱惑发懒的声音自花丛顶端的岸边传出,明彩拨开一片荷叶,便见明晃晃的窗纸上,一道身影婀娜着投入一人的怀抱,并道:“碧儿好热,三爷,你快帮我脱啊!” 明彩大惊下,吓的不敢出声,身子也僵直了起来,不料手中木桨掉落,一道巨大的水声传出! “是谁?”一道温侯的声音自窗边响起,接着原本开了一扇的窗子全被打开。 明彩一急,便想快速将木桨拾起,却在此时,一只冰凉的手从后将她的嘴捂住,耳边一道声音低低道:“别动!你是想把人都引下来吗?” 第43章 明彩和三爷 七月的深夜已渐凉爽,空中依旧冷月如钩,清冽荷花香中夹杂着让人不安的紧张。 明彩被身后突然出现的这人吓的半死,只感到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冰冷冰冷的,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一丝的温度。 峭岸上那扇打开的窗子上,刚刚问话的那人看似着急的四下打量着,明彩没敢再动,身后那人保持着捂住她嘴巴的姿势也没有动。 “是谁?”那人温温的腔调中中气十足,随着这又一声的“是谁”,明彩眼角瞥见身后那人一个弹指,接着荷花群中一阵喧闹,数只野鸭“嘎嘎”着从中飞出。 头顶窗边那人见此,又观察了片刻,才将探出的半边身子收了回去,明彩一颗心正放下,透过那昏暗不明的月光,见那人突然一手扶住额头,看上去似很痛苦的哼唧了几声。 接着便听赵碧儿的声音嗔道:“爷,我好难受,我好热……” 接着意向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刚开窗的男子本回身推了一侧的赵碧儿,不知怎么又将她拥入了怀里,两人在窗边便嘴对嘴就亲了起来,并急切的脱着对方的衣服。 明彩见此脸一红,侧头看向一边,心道:呸呸呸!慕容锦还说赵碧儿不是他未婚妻,这幕正巧被我看到,真是口是心非,羞死人了…… 如此一想,又想到身后还有一个大活人,小心翼翼朝他看去,却在对上他那双冷如寒冰的眸子时,眼睛差点瞪了出来! 慕容锦看着窗边忘我投入的二人,一双眼仿佛从地狱出没的夜差,寒冷的几乎可以将荷花群冰封起来。 若不是江映月突然来访,若不是窗边发出的水浪声,此时此刻,站在窗边的那人只怕就是自己! 他刚刚便觉得窗边那道荷花的香味中有股特别的香气,此刻见窗前那人失控,才知那道特别的香气问题很大! 看来下药之人十分了解他。 一开始用小剂量的加在饮食或其他地方,诱导他觉得中毒,而在岛上解毒的最佳去处,只能是回卧房! 而以他性子,倘若毒性过大,或者□□失控,定然是回不了卧房的,然后就会发现毒没有了,让他觉得是个意外,或者说是个阴谋,让他不得不回卧房检查一番,而他素来钟情山水,定会去窗前一看,便会走入圈套。 只是那人定然没想到江映月会来访,若是别人,他也许可以出面阻止,但是江映月与赵碧儿是今日贵女中身份最高,又极其聪明的一位,倘若她没见到自己,定然还会去其他地方找,以此必将引起秦勇和秦平的注意。 所以那人暗中给江映月放了行,见她走了,才将同样中了春.药的赵碧儿引入房内……如此二人定然已经失去意识,干柴烈火,烧做了一堆…… 只是那人恐怕没想到他会在最后一刻保持清明,拒绝了江映月之后跳入了水里! 而此刻窗边那人,一定是察觉不对,进来检查,误中了毒! 幕后的这人,如此促成他和赵碧儿?到底居心何在? 呵! 恐怕也只有他了!定是怕今日之后他自行请婚她人,所以先下手为强! 慕容锦想到此,身体中那股仅有的热气也被愤怒冲洗的一干二净! “怎么是你!”明彩一把推开面前的手,嗓子里冒出这四个字,已经忘了使用敬语。 慕容锦在自己旁边,那房间中的又是谁? 慕容锦淡淡看了她一眼,冷厉的眼神终于缓和了一瞬,道:“我们走!” “走?”明彩声如蚊鸣,压低嗓子道:“被发现怎么办?” “还有心思发现?”慕容锦冷冷一笑,视线扫过花窗,窗边早已不见人影,只怕此时已滚做一团,何来的心思会发现水中有人? 明彩跟着一看,拧眉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意会便可,言传未免太伤人了些。 重新摇起木桨,扁舟渐渐驶离峭岸。 明彩盯着一身湿漉漉的慕容锦,见他面色阴沉,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多说一句话就有可能被他痛殴一顿,心中诸多好奇,终是不敢开口。 终于,前方再拐个弯,扁舟便要靠近停泊的码头,明彩咽了咽吐沫,艰涩道:“那个……殿下,你我一起上岸,被守船的宫人发现,不太好吧……”何况你浑身都在滴水,我们孤男寡女,别人会当成什么? 而且你眼里都是杀人的气息,真的好怕怕,你能不能下水游走啊? 明彩愁眉苦脸的看着面前似乎随时能劈过来一巴掌的慕容锦,慕容锦刚好也转头朝她看来。 明彩正等着他的答复,却见他嘴巴张了张,脑袋一歪,倒在了自己腿上! 倒在了自己腿上? 明彩一愣,蹙眉又确定了一番腿上的压力,这才急道:“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明彩使劲摇着慕容锦,见他并无反应,怕是受伤或什么,低声喊道:“你撑住啊,我这就送你去找太医!” “哪里都别去……” 随着一只大手紧紧握着明彩的右手,慕容锦眼睛都没睁,冒了这句话又沉沉睡去。 明彩浑身一震,哪里也别去??难道就在扁舟上呆着不成? 那怎么行! 明彩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慕容锦虽然晕了过去,手却丝毫没有放松,又尝试将他推了推,竟是纹丝未动,此时别说是摇桨去岸边,就是掌握方向也是难上加难。 明彩看着低垂的天幕,和漫天星光,简直无语凝噎! 四周水浪轻轻翻滚,微风吹拂,隐约还有荷花的香气四溢开来,和若有若无的虫鸣。 曲阳湖中,一叶扁舟,随风自行摇曳,黑色的水面,如同天幕扣了过来,折射出天空的耀眼星光。 明彩被一只温凉有力的大手紧紧握着,双腿上是从未承受过的重量。 一开始,她吓得不敢低头细看,却在发现慕容锦似乎是真的晕了过去之后,不得不去查看他是否是受伤了。 她并不知慕容锦反复潜入深水耗费了巨大体力,此时又在强烈的春.药后劲下,一时力气被抽空,累的沉睡过去。 “殿下,天涯何处无芳草,赵碧儿既然负了你,你再重新找便是,把自己气成这样做什么?” 明彩见慕容锦浑身没有出血点,体温又平稳,只浑身湿漉漉的,不得不将本怕夜凉露重,给自己准备的软毯盖在他的身上,又闭着眼睛,一只手从毯子下将他潮湿的外袍脱下,至此,才重重嘘出口气,又道:“如果你受凉发烧,可不能怪我,我已经尽力了!” 回应她的只有慕容锦沉闷的呼吸,明彩暗暗皱着眉头,不解堂堂贤王殿下,怎么会那么巧从水里冒出来?难道是捉奸不成,反而被害? 控制不住脑子里的遐想,明彩干脆不再去想,抬头看着夜幕,双腿渐渐发麻也无可奈何。 不知过了多久,星光越来越亮,明彩尝试着叫了几声慕容锦,发现他还在沉睡,这才注意打量他的五官。 他长的可真是好看啊! 纵使爱过一世慕容博,可明彩与他一直守着那道防线,还从未如此近的看一个异性。 鼻梁□□,眉浓如画,鬓若刀裁,连紧闭的眼上,睫毛那么长,在月色下、在脸上斜下一片倒影。 明彩忍着没动,又去看他握着自己的右手,他刚巧侧身倒在她的身前,右手握着她的右手,如果说一开始被人如此亲近,没有愤怒那是不可能的,可在这满天星光中,明彩想到自己与他不多的几次相逢,第一次的解救,后来的相送,随后的解围,其实他一直在帮她…… 他也从未对她有过恶意。 正想着,便见慕容锦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明彩下意识闭上眼睛,靠向身后舟蓬的柱子。 不一时,明彩只觉腿上一轻,接着右手一松,很明显腿上那人已经醒了过来。 “别装了。” 听到这句话,明彩假装惺忪的眨了眨眼,此时慕容锦已经坐在对面,只是脸上并未如明彩暗暗揣测的那样,竟是半分尴尬也没有,就像从床榻上起来一样! 明彩心里暗恼,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这位爷一个不高兴会把自己丢水里。 “你……” “我……” 两人同时发声,又互相看了看,明彩暗暗的伸手揉着发麻的双腿,道:“你先说……” “谢谢!”慕容锦说完这两个字,又将身上披着的软毯拿在手里,看了看,不经意的搭在明彩的膝上。 “你不用谢我,从李府救我,到赵府归还的四千两银子,我还从未谢过你。” “是么?”慕容锦微微一笑,道:“我还以为你只记仇不记恩。” “殿下这么看我?”明彩抬头看慕容锦,奇道:他怎么心情又突然好了起来? 便见他在星光下,笑的潋滟晴方,他的身后是浩渺的星海和星海的倒影,他那么一笑,仿若整个星海更明亮了起来。 明彩为这突然的感觉心中一跳,侧眼只见空中许多小星星在动,定眼一看,竟是漫天的萤火虫,此刻仿若无数的小星星,将二人环绕在水面。 “萤火虫!好美!”明彩趴向舟边,因腿部麻木嘴角抽了抽,终是没忍住,弯腰掬了一捧水,洒向夜空,萤火虫被惊飞,平静的湖水被分割成一圈圈的涟漪,低头看去,似乎整个星海都在晃动。 “确实很美!”慕容锦盯着面前稍显青涩的紫衣少女,一颦一笑、一嗔一怒,总是让他郁郁的心情变得平静。 明彩回眸对他一笑,又抬头看着夜空,轻叹道:“只是可惜了,牛郎织女又分开了!” “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这本就是人间常态,有何可惜?” “是么?”明彩抬头看去,明眸中倒影出繁星万点,正欲感慨,便感觉双腿上一道温和的力度渐渐传来…… 第44章 心事与谁说 明彩一怔,只见面前的慕容锦,双手隔着软毯轻轻按摩着她发麻的膝盖,本能的向旁一缩,奈何慕容锦手上力气极大,她又麻的不能动弹,只好惶恐的语无伦次道:“殿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别动,很快就好了!”慕容锦淡淡答道,见对面的少女紧张的秀发遮面,双手抓着衣襟,唯恐他欲行不轨一样,暗自笑了笑,视线落在被惊扰了的萤火虫上,缓缓道:“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 说罢若有若无的又看了眼明彩。 明彩不知他为何突然吟起了诗,只低头不做声,慕容锦见此,怕她依然紧张,便问道:“听你五妹说,你喜欢读书?” “……回殿下,也不尽是,无聊会偶尔翻翻。” “哦?那你可说的上来关于萤火虫的诗?” “……臣女不知……” “是么?”慕容锦见明彩双手握了握,轻轻按着的手加重了些力道,淡淡道:“也罢……既然不知,慢慢想也许能想起些来,我们正好可以晚点回去,欣赏这夜色、美……” 明彩见慕容锦饶有趣味的眼神和这不怀好意的拖音,怕他言语又要轻薄自己,怒道:“你!” 却听慕蓉锦嘴里已蹦出个“景”字,羞怒的作势要瞪他,却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暗暗骂了声无赖,负气道:“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流萤、双星,此景倒是符合今夜的月色美景,只是这首怨气颇重的诗,在你嘴里出来怎么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倘若杜先生知道他所写的小宫女有你这般气节,只怕后一句应改为‘天阶夜色凉如水、笑看牵牛织女星。’” 明彩咬牙道:“殿下只是问臣女说不说的上来,臣女好不容易才想起这么一首,殿下不满意,臣女也没办法!” 慕容锦点了点头:“也罢,那便算你过关,换我再念一首给你听如何?” 说罢也不等明彩回复,自顾自道:“的历流光小,飘摇若翅轻。恐畏无人识,独自暗中明。” 明彩微微蹙眉,正不解他怎么突然诗兴大发,又听对面的声音道:“有些人晚宴上本可和姐姐同出风采,为何临阵收枪,惶恐的谢了皇后呢?” 明彩惊觉原来她的刻意慕容锦竟看在了眼里,也对,他的箫声那么出类拔萃,在音律上,只怕胜过自己不少,只好无措道:“……臣女不懂殿下什么意思……” 正说着只感觉膝上那道温和的力度一紧,一道带着热意的力量融入双膝,明彩蹙起的眉头还没解开,已见慕容锦收手拍了拍早已干透的衣服,站起身道:“好了,我们上岸吧。” 说话的语气,仿若两人正站在某间茶馆,站起身就能走出去一样! 拜托,现在可是在湖心! 明彩跟着站起,道:“殿下忘性真大,我们可还在水里!” “是,可我说的重点是前面两个字!” 明彩歪头一想,这说的什么和什么? “腿还麻吗?” 明彩这才联想他刚说的前两个字“好了”,原来是说她的双腿,插科打诨中,她竟又一次忽略了与慕容锦之间的尴尬,双腿不知不觉中已恢复自如。想到他一而再的找话与自己说,可不就是怕她难为情,所以转移的话题么? 虽心中感动,可面上还是拉不下来,在袖子中捏着帕子道:“殿下的手艺可比上南街盲人馆里的师傅,臣女佩服。” 慕容锦笑着朝她看去,见星光下,她一张白皙的脸掩在长长的秀发中,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块,头低垂着,双手拢在袖子中,眼神却不敢直接看他,只盯着一旁划开的水面,知她脸皮子薄,又是二人独处,怕再说些什么,她又胡思乱想,便道:“好了,这下真要上岸了。” 话音刚落,明彩便见小舟划动起来,抬头只见慕容锦一身白衣,已转身直立舟前,在月色星光中,萧萧肃肃、风姿清举、飘然若仙。 二人再无言语,只听木桨划过水面的声音。 星光依然闪烁,萤火虫依然飞舞,荷香依旧,只明彩觉得,四下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待到岸边,慕容锦当先跳上岸,又伸手来拉明彩。 明彩想了想便伸出了手,待那只温凉的大手裹着她的小手,将她拉上了岸,明彩才想起,原来刚刚感受的那股不一样,竟是她心里并未再那么畏惧身前的这个人。 守船的宫人早已裹着毯子靠在岸边打起了呼噜,岛上引路的火烛明明灭灭。 明彩被慕容锦牵着,一路走过岸边的石阶、小径、回廊…… 不是明彩不想将手抽出,而是在她刚上岸一个踉跄下,刚放开的手又被慕容锦牵在了手心。 明彩压着心头的忐忑,试了几次,对方都没有松开,想起同庆楼他夹住她的右腿,想起刚刚给她按摩的膝,他冷冷的霸道,她竟是反抗无效。 一路虫鸣,在二人走近时,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仿若连夏虫也不敢打扰面前的这人。 明彩无奈的跟在后面,提心吊胆的走着,生怕被宫人遇见,有嘴也说不清,幸好,直到近了女眷住宿的地方,都并未遇到一人。 她并不知慕容锦自幼常来岛上,自然轻易的避开了夜巡的侍卫。 待到前方火烛明亮的地方,慕容锦终于转身,低声道:“到这里,你自己进去行吗?” 明彩羞怯的抽回手,看着贵女夜宿的院外,四个严阵以待的侍卫,低声道:“谢谢!” 说罢提步便走,待走出两步,终究停下脚步,将一路心里的疑虑问道:“你……你怎么办?去哪?” 她可听说了,那处峭岸边是皇子夜宿的套房,而赵碧儿怎又可能出现在其他皇子房中呢?定是误将那人当成了慕容锦,而此刻,他们二人只怕还未清醒过来,慕容锦他又能去哪?倘若放任不管,被其他人撞见,几人岂不是都要名声扫地? 熟料,慕容锦听此,似是很开怀,勾起嘴角笑道:“怎么?这是在关心我吗?” 明彩嘴角抽了抽,这人,怎么凡事都事不关己的样子? “夜深了,好好睡一觉!我看着你进去!” 明彩愣了愣,对上那道柔软含着笑意的眸子,终究转身朝院子走去。 身后那道追随的目光,让人惴惴而又心安。 待明彩背影消失,慕容锦一双眸子才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黑暗中两道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慕容锦身边,一人当即跪下道:“爷,属下失察!” 慕容锦眸子一动,冷冷道:“先去和那边看门的四个打声招呼,唐小姐晚归的事,谁也不许传出去!” “是!” 秦勇无奈闪身而出。 “爷,查到了,是……” “我已经知道了。” “爷!现在可怎么办?” “怎么办?”慕容锦冷冷一笑,当然是要按照他们原先的预期,将戏演下去,只是男主角……呵呵…… 明彩低头匆匆赶回卧房,隔壁唐明珠房间的灯早已熄灭,她四处看了看,见廊下,两个守着女眷院子的宫女正合衣靠在阶上,似是睡的香甜,不再犹豫,连忙推门而入,待靠在关上的房门,才将双手交握着搁在胸前,刚刚那道温凉的力度,一路如影随形,让她如坠梦境,却又如此真切,直到此刻,她还是不能理解为何慕容锦偏偏对她情有独钟,他是对任何人都这样?还是天性如此? 轻轻一叹,左右她并不想与他过多牵扯,王爷也罢、皇子也罢,今生此世,她的心机远远不足以应付这些皇亲贵眷,还是寻一普通良人,安稳过活才好! 如此一想,忙将手放在净盆中反复洗了洗,才简单收拾了躺在榻上。 一觉天明,收拾了出门,惊觉院子静悄悄的,明彩微微蹙眉,人都到哪里去了? 拾阶而下,待出了女眷统一入住的院子,行出数百步,只见林木中掩映着一幢独立小院,墙头树影婆娑,挂着簇簇盛开的鲜艳的凌霄,明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待经过院子,只听里面一道熟悉的声音娇嗔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赵碧儿可算出名了。” “左右小姐你如愿以偿,昨日乞巧宴,你虽未出席,保不定却是最大的赢家!” “就你丫头嘴甜!”说话的人伸手点了下身边丫鬟的额头,一脸媚态中一双眸子星光耀耀,又道:“你说……太子对我,是不是真的好?” “好不好,小姐还用问吗?昨夜一直宿在这里,若不是赵小姐那事,指不定此刻还没走呢!” 刚刚问话之人,伸手托了托腮,又鄙夷道:“女人啊,自己没个几斤几两,还妄想爬上贤王的床……呵!若不是没有名帖,担心被人发现,此刻还真想去看看这件新闻!” 明彩闻声悄悄从墙上的洞孔朝内看去,不由面色一紧,怎么会是唐明雅? 她怎么和太子牵扯上了? 赵碧儿又如何了? 第45章 三爷的一盘棋 “四小姐在这!”身后一道恭敬的声音拉回明彩的视线。 明彩回头便见昨日与慕容锦上岸接引的小宫女,垂手站在小径边。 “小姐还未用过早膳,和奴婢来这边!”那宫女说着便指着另一条小道。 明彩凝眉暗想,现下四处无人,要不要和这宫女去?便听她又低声道:“秦勇大哥特地吩咐,早起久不见小姐,让奴婢特地寻来。” 明彩听此,这才放心,想又是慕容锦的吩咐,问道:“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四小姐唤我桐儿即可。” 明彩点了点头,又朝刚刚唐明雅所在的院子里看去,见院落空空,早已不见人影,怕是听到外面说话声已进了内屋。 “桐儿姐姐怎知我是老四?”与小宫女前往用膳地方,明彩好奇问道。 那宫女闻言一笑,对明彩好感倍增,哪有千金小姐如此客气,对她们三等宫女如此礼遇,道:“秦大哥说,四小姐的领子上绣的是粉色的菊花,三小姐的是绿色,何况三小姐刚刚奴婢就见过,此刻见到小姐领子上是粉色的花,自然不会认错。” “你是说见过我姐姐,她现在在哪?”而秦勇何曾见她衣领上的花,应是慕容锦吩咐的无疑。 “……在皇后娘娘处呢,四小姐稍后应是能见到。” 怎么会在皇后那里?慕容锦的事情又怎样了?虽心里一连串的好奇,但这些事情,如何向一个宫女打听,便问道:“姐姐可知刚刚那个院子是何人居住?” “回四小姐,那是划给太子府的,若有太子姬妾前来岛上,暂居于那里。” “太子姬妾?”明彩眉头一皱,看来唐明雅确实与太子有了瓜葛,可她又怎么会来到曲阳湖呢?思索道:“是我眼拙,昨日竟不知哪位姐姐是太子府中的,还不知可有冲撞贵人。” “四小姐不用担心,昨日太子府并未来人,倒是听说肃王殿下从蜀州带了几位美人献给了太子,于昨日祭拜魁星后才上岛,我想小姐并未见到。” 肃王慕容珮? 难道唐明雅是肃王带来的,那她又如何攀上了肃王这艘大船? 明彩拧了拧眉,她的这些姐姐本事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想着已到了用膳的小厨房,匆匆吃过,明彩又问桐儿:“姐姐可知我们何时可以回府?” 桐儿面露难色,见明彩如此客气,又想左右她都会清楚事情经过,四处看了看道:“四小姐,实不相瞒,昨日夜间,武王殿下幕僚与相府赵小姐私通,只是二人醉酒慌不择地,竟然跑到了贤王殿下的房中。” “贤王夜游回房发现此幕,当即让人锁了房门,亲自去请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见他们这般不知羞耻,当即勃然大怒,谁知赵小姐清白被毁,哭着一口咬定被人陷害,请求皇后一定给她和相府一个交代,见此,皇后娘娘怕是事出有因,现在封岛想查出个始末,所以四小姐暂时是回不去了。” 赵碧儿与慕容博幕僚? 明彩听此不知为何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慕容锦夜游回房,应是与她分开后的事情,看他当时那个样子,似乎并未不高兴,可他特特去请了皇后,又是为何?难道是以为赵碧儿背叛了他?可在水中之时,他明明听见赵碧儿喊的是三爷,他当时都没什么反应,而今这样一来,赵碧儿的名声便一点也保不住了。 此刻将事情闹大,并非他做事风格,可他为何要如此呢? 明彩暗忖,其实他也并不清楚慕容锦的做事风格,只怕如皇后所说,应是事出有因。 “哦,对了,桐儿姐姐,你说我姐姐和其他人都在皇后娘娘那里,是调查此事?” “皇后娘娘并未与大家细说,只请了众人过去喝茶,不过此事体大,想是瞒不住多久。” 明彩点了点头,才想到她一个人安稳的睡到天明,便道:“桐儿姐姐,既然皇后娘娘请了众人过去,为何我……”这话要怎么说呢?为何她一个人还留在女眷留宿的房中? 桐儿见明彩脸上神色,好像真的不知情似的,俯首笑道:“四小姐不是昨日和贤王殿下一同夜游的么?贤王殿下特地与皇后娘娘说了此事,所以才准了不许打扰小姐。” 明彩咽了咽涂抹,慕容锦他和皇后说她们一同夜游? 他竟然和外人说了此事?? “四小姐放心,秦大哥和我说的这些,奴婢切不会传出去,您和贤王殿下夜游的事,外人也不会知道。” 明彩尴尬的笑了笑,那是最好,她还以为此事众人皆知了,看来是秦勇嘱托桐儿来找她时候将其中关节交代了,所以桐儿对她有了误解,以为她和慕容锦有些什么,所以才诸事相告。 而桐儿与她如此坦白,应是慕容锦安排在宫中或岛上的自己人。 明彩也不开脱,只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秦大哥说了,四小姐如吃好了早膳,带您去皇后娘娘院子。我们此刻便去那里如何?” 虽有不情愿,可又不得不去,再说此刻也并无其他去处,明彩站起身便与桐儿前往皇后临时下榻的院子。 一路上,沿路的侍卫明显的增多了,一些宫人也是行色匆匆,低头看脚前行。 行到一处草木茸茸、繁花叠开的围墙之外,明彩便闻里面一片压低嗓子交流之声,与桐儿对视一眼,桐儿小跑了上前,从墙上洞孔朝内看去,少顷已转身到明彩身前,道:“四姑娘,看来,我们可以不用进去了。” 说罢垂手站在一旁,明彩还没说话,便见院门次第走出一群人,莺莺燕燕,花红柳绿,正是昨日参宴的贵女们。 见她站在墙外,有人好奇的看了几眼。有人压根未留意。 不一时,只见江映月与唐明珠携手出了门,见外面站立的人,唐明珠眯着眼睛一愣,转而走到明彩面前,“你到哪里去了?” “我……我迷路了……” “迷路?”唐明珠可不信,天没亮她们便被叫醒,来皇后处问安,结果皇后不曾出现,巡逻的人倒是来了几批,一些人正诧异,便见与赵碧儿走的近的几个闺秀都被请走了,唐明珠还以为那些人误将明彩也带了去。 此刻见明彩在此,脸上又有犹豫,便起了怀疑。 桐儿见状,道:“刚刚里面点卯,见少了一人,便嘱奴婢去找,刚刚在湖边发现唐四小姐,这才急着赶来,请问两位小姐,此刻是诸位小姐都散了吗?” 唐明珠见果然是内院见过的宫女,不由点了点头,“散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进去了?”明彩问道。 “按礼如此。”桐儿福了福,道:“既然里面散了,唐四小姐应是不用再进去了,若有吩咐,奴婢再来相告,这便告辞了。” 明彩感激的点了点头。 与唐明珠、江映月行出一截,江映月与唐明珠在前面压低声音道:“事情闹得那么大,还以为纸能包住火?” “姐姐意思是此事众人纷纷装作不知,实则已经公开了?” “呵!傻妹妹,你不见与赵碧儿亲近的那几人回来时脸上什么颜色?一传十,十传百,今日一过,京城还能有谁不知?况且你我只是与皇子院子的宫人随意打听几句,他们便纷纷说了,你可知这是为何?” 明彩知她二人说的正是赵碧儿一事,不由也暗暗听着。 “姐姐道是为何?” “呵!若是今天岛上主持事务的是德妃,你当会如何?” “赵碧儿是德妃亲侄女,若是德妃在此,定先稳住贤王,再将那霍乱之人乱棍打死,然后将参与此事的都处理了,以保赵碧儿名节。” “我与妹妹推测差不多。可是今日是皇后在此,太子新立,武王拥戴之声依旧暗流涌动,你说如果武王背后的赵府此时蒙了黑点,谁收货最大?” “自然是太子、皇后!”唐明珠暗暗一笑,江映月果然精明,难怪上一世能够嫁给慕容锦,看来也不单单是姿色出众,“姐姐意思是皇后娘娘明着维护,实则是在煽风点火?” “嘘!”江映月食指伸到唇边,与唐明珠相视一笑,少顷又变了脸色,朝一旁道:“肃王殿下!” 明彩闻言朝那边看去,只见慕容珮摇着折扇从一旁林中走出,道:“映月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二女欠身万福的时候,江映月已无奈朝唐明珠吐了吐舌头,随即跟着一身慵懒的慕容珮朝一侧走去。 唐明珠见此,回身与明彩冷冷道:“我回房间,你自便!” 明彩本就不想和她在一起,刚刚听赵碧儿的事,原来之间这么多蹊跷关节,只怕一时还不能回府,便思忖着去哪。 此时只听身后一道声音恭敬道:“哪位是唐四小姐?” 明彩与唐明珠转头看去,见是个面生的宫女,唐明珠眉头一紧,已听明彩道:“是我,怎么了?” “总算找到您了,唐四小姐,麻烦跟我来一趟,皇后娘娘要见您!” 第46章 赵碧儿的下场 闻声,唐明珠眉头一紧,问道:“是找唐四小姐吗?”按理她在乞巧宴上出了风头,皇后赏了她,为何此刻要见的是明彩?难道赵碧儿与人私通一事,还要单独找明彩问问?她又知道什么? “回二位小姐,皇后娘娘要请的正是唐四小姐,闺名明彩。”说罢看着明彩道:“请四小姐随奴婢去一趟。” 明彩见小宫女如此客气,心里的起疑不比唐明珠的少。 行过两条曲径回廊,来到一座恢宏气派的院落之中,小宫女让明彩在外面等着,便进去通报。 明彩见这并非早晨众女喝茶的院子,也不敢四下打量,不一会,刚刚那小宫女笑着迎出道:“四小姐快进来,娘娘已久等了。” 娘娘久等?皇后为什么会突然要见她? 待进了内间,余光中,两边各垂手站着一排鹅黄色衣服的小宫女,室内以冰降温,比外面凉快不少,空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让人神清气爽。 “娘娘,人来了。” 闻声明彩敛了心神,抬眉见正中太师椅上一道明黄雍容的身影,当即跪下行了个大礼,口呼:“臣女唐明彩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抬起头让我看看。”皇后年近四十,慈眉善目,靠在迎枕上,妆容极其精致,只姿势上露出几分倦意。 明彩不敢不从,抬起头,仰视着在上的皇后,眼神方一接触对方审视的眸光,忙眨了眨眼,又垂手拘谨的跪着。 “模样倒有几分姿色,又知书达理,性子也乖顺,快起来吧。” 明彩不知好端端皇后怎这么评价起她来了。听话的站起身,又听皇后道:“走过来让我看看。” 明彩踌躇着上前,见皇后热情的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笑着问道:“可会写字?” “回皇后娘娘,会一些的。” “那便好,有时间多来宫中走动走动,帮本宫抄抄佛经。” 给皇后抄佛经?明彩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后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会不会是认错了人? “……娘娘,臣女惶恐,臣女怕写的字有辱佛祖……” “无妨,你能来,本宫就已经很高兴了。”皇后眸光温柔的对明彩一笑,又问了些家常,才放了明彩。 明彩只觉得脑子发蒙,直到领了赏,被小宫女送出门,还觉得是在做梦。 从内间出来,正要出院门之际,迎面进来三人,当先一人面容亲和,一身书生打扮,身后跟着的两人均是银衣带刀侍卫。 猛然见到男眷,明彩并未看清来人长相,正侧身回避,就见那书生被身后的侍卫推了一把,书生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明彩眉头一紧,抬头便见那书生正朝他看来。 “温瑜?”怎么会是他? 明彩一惊,口中喃喃一声,却见温瑜勾起嘴角、对她眨眼一笑,转身朝内走去,明彩从后看去,才见他双手被负在身后,脚上还拴着铁链。 突然想起他是慕容博幕僚的身份,难道和赵碧儿私通之人是他? 昨日夜间在荷花丛中,见到的那个推窗身影,原先明彩还以为在哪见过,现在一想,不是温瑜是谁? 只是他怎么会和赵碧儿?以他武力和心机,又怎么会呢? 明彩只觉一个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那小宫女见明彩认识温瑜,在一旁笑道:“唐四小姐也认识赵府的新姑爷?” “你说什么?赵府的新姑爷?” “是啊,昨日夜间他和一直倾慕的赵小姐醉酒误事、生米煮成熟饭……刚刚四小姐来之前,武王殿下已代赵小姐向皇后娘娘应下了婚事,说赵小姐羞怯,起先不敢承认,现下已经想明白,不日便将嫁给温先生。” ……温瑜倾慕赵碧儿? 赵碧儿愿意嫁给温瑜? 呵呵! 明彩仿若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倘若她不曾重生,她也许还会相信小宫女的一面之词,可她知道,赵碧儿只想嫁给慕容锦,温瑜在“梦”里有没有娶亲她不知道,但是压根没有赵碧儿什么事。 如此看来,定是皇后和慕容锦从中干扰,才促成了二人。 这一世,真的什么都乱了、乱了! 忧心忡忡的从皇后院落出来,明彩一人返回住宿之处,路过一片小树林,被一人一把拉向林中。 明彩正要大叫,抬眼见慕容锦蹙眉正看着自己,忐忑道:“怎么是你?” “难道你想是别人?” 明彩白他一眼,“不知贤王殿下找我有什么事?”马上你未婚妻都要嫁给别人了,你还这么悠闲?倘若真是你从中干扰…… 明彩不敢细想。 “皇后找你什么事?”慕容锦看着才到胸前的少女,不知为什么,便有些急躁,她什么时候才真正长大?这几次见面之后,总想再见到她,这不刚听秦平说她被皇后传了,便急匆匆的赶了来。 “也没什么事,不知皇后是不是认错了人,让我帮她抄佛经。”明彩蹙眉认真的又回忆了一遍皇后和她说的话,除了抄佛经还算个事,好像真没别的事了,再不就是又赏了她一些东西? “你不愿意也可以不去的。”慕容锦见明彩兀自不清醒的样子,温声道。 “可以不去?” “如果她传你,你着人告诉我,我会帮你推了。”慕容锦暂时不会告诉明彩,今日皇后召她觐见,可不是心血来潮,他昨日夜间晚归,发现赵碧儿奸.情,以防皇后多疑,便和皇后说起他和明彩夜游一事,不想皇后认了真,与他达成一个协议。 至于是什么,将来若有机会再告诉面前的少女吧。 “……谢殿下。”还需要去贤王府报告,然后才能不去宫中……明彩觉得头有些大。 此刻,皇后院中。 温瑜一副伏低做小之态,跪在正中,恭声道:“谢皇后娘娘不杀之恩,小的一定谨记娘娘慈怀,当牛做马,在所不惜。” 稳坐太师椅的皇后已换了对明彩温和慈善的面色,厉声道:“你既为老七做事,你与赵碧儿之事的前因后果,你比本宫清楚!个中曲折是你们办事不利也罢,你故意为之也罢,本宫一概不论!” “你只需要记得,今日悬在你项上的铡刀是本宫为你撤下,你脚下的荣华富贵也是本宫亲手为你送上,本宫不逼你做任何事,不用你的谢谢,但是,从今往后,但凡涉及到武王与太子之间,你若对太子有半分不利,你的荣华富贵本宫半分不会留情,你项上的铡刀,本宫也将亲自为你放下!到时候,连带你举家性命,别怪本宫丝毫不会姑息!” 温瑜额头贴地,与赵碧儿一事,确实是他疏忽,此事他原本并未参与其中,只是……一言难尽,慕容博代赵碧儿应下与他暗中欢好一事,定是怕再查下去,将慕容博自己给牵扯出来,如此只怕赵府和德妃都会怪罪,便顺水推舟,让他出面娶了赵碧儿,此事也算的过去,只是赵碧儿…… 温瑜不由眉头一皱,仍然朗声道:“温瑜谨记皇后教诲,万死不辞!” 皇后终于开了个笑脸:“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倘若你这么从曲阳湖走出,只怕赵府也不会放过你!” 说罢伸出二指,即刻有四名侍卫从后走出,将温瑜押下。 皇后道:“活可见骨!” 那四名侍卫领命即出,温瑜心一跳,好在,有命还在,当即咬了咬牙,被拖着朝外走去。 皇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回太师椅,身边的贴身宫女连忙上前给她按着太阳穴。 “娘娘,这个温瑜倒是个硬骨头,不知娘娘刚刚一番话他会不会效忠太子。” “效忠不效忠倒是无妨,太子身边也不少这样一个人!我就是要他留着命回去,他既娶了赵碧儿,定然还会守在老七身边,老七素来多疑,我就是要让他对身边的人举棋不定,分拨他的注意!” “娘娘英明!” 皇后弹了弹护甲,闭目一笑,身边宫女又道:“娘娘,您嘱托奴婢和唐四小姐说的话,奴婢都说过了,她应是个明白人,仔细一琢磨,便能领会。” 皇后眼睛也没睁,“呵!我还当老三这么多年守身如玉,会看上什么货色,原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嫩丫头!” “如此不是更好吗?这样凡事不懂、畏首畏尾的,正好易于娘娘掌控。”那宫女一脸献媚,又道:“赵小姐和温瑜一事,唐四小姐总会听到风声,二人性命在娘娘翻手之间便大相庭径,量她此后一定听从娘娘的话,不敢违逆。” 皇后听此,倒是睁开了眼,自言自语道:“只盼老三是个长情的,如此,才不负我的一番安排!” “娘娘放心,贤王殿下铁树开花、千年一回,破天荒的与唐四小姐夜游,应是差不到哪去,再说,他都跟您开口要了旨意……” 皇后听此终于放下了心,闭目道:“不想一场乞巧宴,我儿才是收获颇丰,若是老七设局将赵碧儿与老三连在一起……不管老三实力和心思如何,任何一个兄弟的倒戈都是对太子不利!幸好今日是本宫坐镇曲阳湖,若是德妃那个狐媚,太子保不定四面受敌也不知道!” “那是娘娘与太子洪福齐天!” 皇后又是一笑,“传人开船,都散了吧,这么多人,本宫看着便烦的慌!顺便着皇家车架,将赵小姐送回相府!” “是!” …… 第47章 结梁子专章 林边。 “我送你回去。”慕容锦不由分说,便来拉明彩的手。 明彩脸一红,这可是在白天! “我……我自己走,殿下有事便去忙。” “无妨,我将你送回住处!” 明彩嘴巴噘了噘,算了……他已不是第一次无视她在说什么,不被他牵着已是万幸。 与此同时,先一步回住处的唐明珠,此刻站在一幢独立的院落门前,刚刚她见一道身影进了这个院子,如果没有看错,应该是慕容锦,可他进这里做什么? 唐明珠四下看了看,见并未有人把守,好奇心的驱使下,抬脚便进了内院。 院中一树凌霄开的如火如荼,知了在枝头呱噪的鸣叫,让人无端心生不安。 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 唐明珠咬了咬牙,轻手轻脚的朝发出声音的房间走去。 此刻房门虚掩,丝丝凉气从缝隙中穿透而出。 唐明珠靠近便听里面一道声音急吼吼道:“美人,本宫离了你一会,便魂不守舍,你是不是给本宫灌了什么迷魂汤?” 本宫? 男子自称本宫,莫非是太子? 唐明珠一个机灵,慕容锦与太子身段相似,今日并未见到二人,从衣着姿势,刚刚远看之下,应是弄错了,暗恼一声,正待离去。 猝不及防,里面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道:“殿下笑话奴家……殿下昨夜还没说,奴家那两个妹妹如何呢?” 一道含糊不清的声音道:“与美人……相比自然相差甚远……” 随着一声娇喘,女子又道:“殿下,可否将他们嫁的远些,她们二人自幼欺负奴家,呜呜……” “……本宫自然都听美人的!” 唐明珠眉头一紧,伸手戳破一扇窗纸,透过细孔朝内看去,青天白日之下,靠窗的罗汉床上,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男子埋头在脸色红晕娇羞的唐明雅胸前,左右玩弄抚摸,唐明雅衣不蔽体,敞露出胸前白花花的一片。 二人如入忘我之地。 唐明珠袖中的手微微发抖,已见男子吻上了唐明雅的嘴…… 忍着心中的愤怒和恶心,唐明珠握拳而出,方走出两间,迎面一道绿衣身影看了看唐明珠发间绿色的珠花,脱口道:“三小姐!” 此人正是特意给唐明雅守门的贴身侍女绿荷,她想着这本是太子内院,早有嘱咐闲人免进,应是无人敢逾越,又怕扰了唐明雅好事被责罚,便趁太子进门的功夫去了趟茅厕,谁知一转身,便见自家三小姐气呼呼的走过来。 再看她身后那道房门…… 应是什么都看见了! 绿荷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张开双手便拦住了唐明珠。 唐明珠冷眉一锁,“好大的胆子,挡我作甚!” “奴婢……奴婢……三小姐,你不能走!” “不能走?等着你们小姐和太子好事结束,找我算账?” “奴婢……奴婢不敢!” “不敢?要不你再大声些,房里的两人听见不说,院子外面许还有人能进来观摩观摩!” 绿荷被唐明珠的一番话吓的不敢做声,唐明珠讥笑一声,推开绿荷双臂便朝外走去,走出两步复而笑道:“告诉你们主子,倘若她再在太子面前吹耳边风、将来对我有任何不利,今日她婚前失贞的事,别怪被天下皆知!” 太子若真喜欢唐明雅,为何不纳入太子府?在这里吃野食,还不是因为太子妃母家权重,太子妃又狠辣,她唐明雅还以为傍上太子便拥有了全天下?还想将她们姐妹二人嫁的远远的? 做梦! 太子根基不稳,正是仰仗翁家势力之时,怎么会无端让太子妃添堵? 唐明雅的好算盘! 这笔账,可真要慢慢算了! 唐明珠冷冷一笑,一个小绊脚石!她还不放在眼里! 七月的天,热浪似乎就在身边翻滚。 幸好岛上树木繁荣,湖风将凉意席卷而至。 明彩与慕容锦一前一后走着,前面的慕容锦步子刻意放缓,明彩也不敢跟的太紧。 二人都是沉默不言。 忽而,前方不远处,一只驯养的兔子悠闲的窜到路中,嘴里叼着一根青草,吧唧吧唧吃的香甜。 慕容锦错开身,明彩便看到了毛茸茸的兔子,乖巧滑稽的样子让人失笑。 慕容锦温和一笑,“喜欢兔子?” 明彩还来不及回话,只见一道黑影俯冲而下,瞬间将兔子带到了半空。 明彩追出两步,气道:“可恶的老鹰,兔子这么可爱也吃!” 慕容锦看着明彩皱起的眉头,想到她一直以来的性子,突然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老鹰、狐狸都喜欢抓兔子么?” “兔子呆,容易抓住!” “老虎也有发呆的时候?为什么老鹰、狐狸不去抓老虎?” “殿下……你想说什么臣女不懂。”明彩抬眉看着身量颇高的慕容锦,认真道。 听此慕容锦勾起嘴角一笑:“我就喜欢你这么有自知之明!” 明彩嘴角一抽,想到昨日下午上岛,他也用这四个字形容她,忍不住抿唇瞪他,却听慕容锦少顷已谆谆道:“因为对于老鹰和狐狸来说,兔子只是猎物,对于猎物,不管它发呆也好,灵活也好,猎物都只是被擒获而不是用来夸它可爱的。” 慕容锦定定看着明彩的眸子,这双充满探究的眸子,依旧如初见时那般灵动,仿若一只不谙世事的小鹿,写满了不安和他未知的情绪。 若不是赵碧儿将如意金饰砸了,他没有安排秦勇去调查,他并不知道这个少女背后的事情,更不知她被双生姐姐欺负的事。 今日一别,唐门公府,宅大院深,他突然就有点担心她。 而且再过几日…… 慕容锦一想,更烦躁了,虽然与皇后达成协议,但事情没有落定,他依然不放心。 明彩听了这些话,心突突的跳了几下,慕容锦的言有所指,她又如何不懂? 一路再也无话,反复咀嚼慕容锦的深意,不知为何,明彩突然觉得这一路,其实走的挺快就到了。 离开曲阳湖之时已近正午,来时与慕容锦同舟,去时与众女济济一堂、一些王孙公子同行而归。 并未有多少人因着赵碧儿的事而影响兴致,反而因着即将分别,对上眼的男女也不顾他人眼光,分成一对对,贴着花窗低声聊着,间或传出些笑声,少男少女的心情,在七月的曲阳湖蔓延开来。 明彩依窗瞭望,身旁的唐明珠不知为何也是心事重重,连上来搭讪的公子哥见她一张面色也退避三舍,众女除了赵碧儿,还有江映月并未一同归来,自她被慕容珮叫走之后,再未露面。 行到岸边,黑纱廊下早已等候着各个府上的仆从,明彩被染翠、红玉接着上岸,明彩见一旁罗香也在,问道:“五妹昨日说来接我,怎么不见人?” 罗香朝湖中努了努嘴,讪讪道:“一炷香前被段世子拉着下湖了!” “嗯?下湖?” 染翠捂嘴一笑,“五小姐说还是她们西湖的荷花好看,被才上岸的段世子听了,拉着上了一艘小船,硬是要她看看皇城的接天莲叶、映日荷花!” 明彩看了看不见船只的湖面,想着那一胖一瘦,互相打压的二人,会心一笑,与罗香道:“你别侯着了,随我先回吧。” 罗香眨了眨眼,“段世子也这么吩咐奴婢的!” 明彩一笑,便见唐明珠领着水仙走到面前,问道:“段世子没有上岸,其他人呢?” 染翠道:“其他人?奴婢倒是见到了赵小姐,只今日她整个人怪怪的,一路耷拉着头,随后上了一辆皇家马车。” 唐明珠一个谁问她的眼神,甩手便走了过去。 “我说错了吗?”染翠皱眉道。 “走吧……”明彩笑了笑,向马车方向走去,见此时唐明珠已快步行到车边,一旁一个面生的宫女与她贴近,低声说着什么,明彩依稀听见“她那时并未归来”几字,当下便觉得是说自己。 正待上前,一旁一个粉衣圆脸的少女将她拦下道:“是唐四姑娘吗?”声音竟透着急切。 明彩定眼一看,见是昨夜一同出席的闺秀,似是什么户部林尚书家的千金,名唤容兰。 “正是,林小姐找我什么事?” 容兰见明彩记得她,面上一喜,四下看了看,此时码头上三三两两的,大部分都已离去,还剩一些晚下船的正断断续续上岸。 “四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明彩看着容兰眼中的期待,又望了眼唐明珠方向,见那宫人还在俯首与她说着什么,唐明珠的侧脸已比冰霜还冷…… 第48章 回府二三事 与容兰行到一旁阴凉处,容兰才道:“四小姐,可知昨日怎不见你大哥?” “我大哥?”说的莫不是唐兰崇?乞巧宴的帖子上本也有他,只在送贴的前几日,唐兰崇因礼部有事,没能来出席,此刻见容兰问起,似是和他相熟,便道:“我大哥部里临时有事走不开,林小姐若有事可去部里找他。” “真的是因部里有事?”容兰听此,眼中已浮动着泪花,又道:“唐四小姐,可否帮我与他相告,明日浮生亭,寅时中,容兰等他,不见不散!” ……私自相约? 明彩眉头一皱,容兰已哭腔道:“求你了四小姐,三小姐压根懒得与我答话,我也只能拜托你了,再过几日,我们的命运便在别人手中了!” “小姐,马车来了,怎么还不走?”一旁官道上一个厉色的蓝衣嬷嬷走来,朝容兰道。 容兰匆忙抹去眼泪,伸手一按明彩的手道:“何小姐,我们改日再叙,容兰先行一步了。” 说罢用嘴型念了句“谢谢!” 那嬷嬷便携着容兰走去,明彩听见她问“哪家的何小姐?” “似是北门何都尉家的……” 明彩握着手中容兰塞过来的帕子,看着她的背影,依稀觉得太草率了些,她与她也不过初次相见,什么都不了解……看她和大哥似乎有什么暗中曲折,可帕子在手,明彩也只能暗叹一声,权当举手之劳了。 再看唐明珠方向,原地早已没人,她的马车也已驶出,不由又蹙了眉头。 “小姐怎么了?”染翠与红玉上前道。 明彩摇了摇头,复又看着手中粉色少女心的锦帕,想着容兰的话,喃喃自语道:“再过几日,我们的命运便不由自己做主了,是什么意思?” 回到唐府,乞巧宴上的赏赐便由宫人跟着送进了府内,唐门并蒂金花的名声也不胫而走。 二女拜过老夫人,又见了小江氏,众人都是喜气洋洋。 待用过了午膳,唐明珠告辞回房。 明彩从小江氏处得知,唐明雅思母心切,与小江氏求了恩典,回了京城下面的幽县外祖家。 “按理说是不应该的,可三姨娘被休,你爹毕竟不在家中,倘若他回京后加官进爵,此事被有心人从中作梗,保不齐能参一个家宅不宁之罪,何况如今我腹中安稳,你二姐整日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我一想便准了。” 明彩看着小江氏因前三月强烈的妊娠反应,好不容易从皮包骨长回的肉,暗暗叹了口气,曲阳岛上,唐明雅和太子一事,还是静观其变,暂时不与小江氏说的好,免的她又忧心。 实则也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从唐明雅行为来说,此事上不得台面。 “对了,你爹昨日来信了,他们飞骑军已先到塔罗,如今算来,应是到了二十来天了,大军后到,怕是已经开战了。” “刚刚从祖母处看了信,应是的,就是不知爹可好……”明彩想着边关吃紧的战事,虽知道唐柏林一路劈关斩将、凯旋而归,还是隐隐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小江氏听此,眸光沉了沉,少顷唇角含笑,轻声问道:“对了……乞巧宴上,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中意的?我们这样的人家,你和珠姐儿又抬了身份……倘若门当户对,你和娘说,厚着皮子也是要为你们安顿好的,切不要像……像有些人家的女儿,婚姻大事也不能不如意。” 明彩正捏了把剪子帮着小江氏绞线头,听比,脸上微红,低头道:“没有的,娘……这事我还不想考虑。” 小江氏将手中亲自绣着的小衣放下,抬头看着明彩,见她和顺的坐在一旁,室外的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一道耀眼的光晕。 小江氏突然就想到,当年她也是这么安静美好的,十四年了,最初她多么不情愿,还是嫁入了唐府,与唐柏林生儿育女,时间一晃而过,而今女儿都这般大了,京城的天空已属于女儿她们新一代的年轻人,而皇城中最显赫的那个位置,那个曾许诺一起白头的人,只怕早已将她忘了。 将针穿过棉布,又拉回,指尖沙沙的触感仿若曾经疼过得地方被轻轻抚摸,小江氏定了心神,将自己从遥远的记忆拉回,语重心长道:“为娘这一生,只盼你们能够凡事如愿以偿,今天也好,将来也罢,娘希望你,得一人心,相守终老。” “得一心人,相守终老?”明彩默念一遍,这八个字如今她又一次听小江氏提及,只是用了半生,终于体会到,这八个字,是一个女人穷尽所有所渴望和追求,却不见得都能够如愿的。 如同上一世的她…… 七月的阳光温暖的让人发汗,明彩的眼中似乎也被感染。 别了小江氏之时,已近傍晚,明彩从小江氏搬入的玉堂院走出,迎面便见唐明瑶蹦蹦跳跳走来。 “四姐,我正找你!”唐明瑶说着喜滋滋将手中莲蓬递近,“我还不知莲子生吃也是别有风味,四姐你尝尝!” 明彩笑着接过,只是放在手中,问道:“怎么,才回府吗?” “可不是,要不是和段胖子打赌谁吃的更多,下午又被他拉着爬山,说不消食我和他一样胖,我早回来了!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处处和我作对!”唐明瑶说着双手叉腰,脸上愤愤。 “你讨厌他还和他呆这么久?” “哎呀!他今天请我又上了同庆楼,卖他个人情!” 明彩伸手点了下唐明瑶天真清丽的额头,她一张瓜子脸上,一双大眼因激动滟滟生华,明彩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段临安每每与她唱着反调,反而越想和她走近,其实以唐明瑶单纯的性子,如若呵护备至,一辈子如此也是莫大的幸事,想到此笑道:“不管和谁相处,不要让自己吃亏就好。” “当然,四姐这还用你说!”唐明瑶得意一笑,明彩都能想到段临安吃瘪的样子。 “小姐,大公子回府了!”从右侧道上,红玉急匆匆禀告。 “怎么,四姐找大哥?”唐明瑶嚼着莲子问道。 对她温和一笑,明彩道:“好了,你先去忙吧,今天的功课别忘了补上!” “哎呀!还有这茬子!明天又要被先生训了!”不待说完,唐明瑶便已跑开。 明彩望着她一蹦三尺高的背影,忽然生出些羡慕。 来到长房东厢唐兰崇的院子,得了通报,他正从书架上将一本厚厚的古书抽出。明彩屏退下人说明来意,又将容兰亲自绣的粉色锦帕送出,唐兰崇似是忘了抽出那本书做什么,放了几个地方还是放回了原来拿下的地方。 明彩看着他的失措,静静等着他的答复。 沉思了许久,唐兰崇颓然坐到一侧席上,才道:“四妹,容兰是个好姑娘,可她不能跟我。” “这是为何?”明彩看着唐兰崇表情,并非果断拒绝的干脆,隐约其辞,似是有苦衷。 唐兰崇苦笑一声,抬眉道:“人人都道我们公府门第,贵不可及,可这么多年下来,只怕也无人不知,曾祖父的半生荣耀,子孙才名却不尽人意,我们唐府,如今是一袭华丽袍服,内部暗疮虱子无数……尤其是我,十八了,还是靠着爹的关系才入礼部做一个起草的文官,爹虽然承爵,到了我这,已经第四代了,只怕会撤封……” “大哥又何须妄自菲薄?” “我才疏学浅,论资质前途,委实配不上容兰妹妹。”唐兰崇下定了决心,望着书架道:“她是堂堂户部尚书之女,人又纯良可爱,求娶之人无数,跟了我实在太委屈她了。四妹……你……你帮我回了她吧。” 说罢站起身又走到书架前,似在找书,可左右看着,手里却一直握着容兰送的帕子。 明彩暗暗一叹,与唐兰崇过往并无深交,也只是堂兄妹间的亲疏,听此,只好道:“好吧,那我让人捎话,让她明日不必去了。” 见唐兰崇点头,明彩便告辞,走出两步,又听他问:“她……她可还说了什么?” 明彩一想,道:“她还说再过几日,她的命运便在别人手中了!” “再过几日?再过几日?”唐兰崇闻言,急忙转身道:“她和你说她会参加今年的采选?她早就说过不愿入宫……” 采选?后宫采选? 明彩眉头一蹙。 “是了,是了,成帝今年四十大寿,正是充盈后宫之时,户部早就定了八月末的采选,名单近日就要报上去了。”唐兰崇边说边抱头疾走,痛苦道:“怎么办,怎么办?今天下午大凉使者突然前来,我正找一本大凉礼节的书,连夜就要汇编册子给诸位同僚,怎么办、怎么办?” 明彩见唐兰崇这幅从未见过的样子,微怔道:“大哥,你意思是要去见林小姐吗?” 唐兰崇听此,计上心头,转身按着明彩双肩,急切道:“劳妹妹明早亲自帮我跑一趟……我对容兰妹妹,一片冰心在玉壶……只是鄙人才疏学浅,只怕她明珠暗投……她若不愿进宫,不嫌弃我……我唐兰崇一定誓死不渝……” 明彩怀揣着唐兰崇的赤子之心,天微微亮便出了城,浮生亭在去往成业寺的小路上,听唐兰崇说,他与容兰正是今年上元节在浮生亭相识,才一来二往、互生情绪的。 马车驶下官道,道路便崎岖起来,车夫扬鞭催马,明彩在车中想着与容兰的说辞。 随着一阵颠簸,车外有人喊道:“京兆参军在此,行车人下车检查。” 第49章 浮生亭受惊 明彩挑起帘子,便见路间几个参军模样的人,似乎正在搜查什么。 “这是唐公府的马车,请行个方便!”车夫客气的掬礼道。 “唐公府?”一个参军听此,转而朝后喊道:“快喊老大,是唐公府的马车!” 不一时,明彩便见前方参军中,李渤一身玄衣,挎刀而至。 “姐夫?”明彩见状,赶紧让染翠下去回一声。 少顷,李渤已走到车窗边,明彩刚唤了声姐夫,已听李渤道:“四妹,昨夜天牢新换了看护,有两个贼子趁夜跑了,早起开城门乔装出了城,有人看见去了成业寺方向,这不……你一个人还是别去那了,有什么事,让兄弟们跑一趟。” 明彩听此,知道京兆府办事,只怕是去不成了,便道:““户部林小姐约了我今早一同看日出,她的马车可有过去?” 李渤忙招了个人问,那人道:“我们也是刚到,林小姐再早定不会早过我们。那两个采花大盗去的方向,沿路都派人追了,即使林小姐去了应是无妨。” “采花大盗?”明彩脸色一变,眼皮不由自主便跳了起来,“姐夫,林小姐与我约的是浮生亭,虽然在成业寺方向,可中途会拐一下,我还是不放心。” 李渤此时也感到了不妥,忙道:“你别急,我着人去看看。”说罢又吩咐了两人去往浮生亭。 “你别急,这里到浮生亭打马来回也就一刻钟。” “谢谢姐夫!”明彩看着浮生亭方向,两匹大马绝尘而去,心里祈祷着容兰千万不能有事。 时间一分分过去,已超了一刻钟,前去打探的人还没有回来,李渤眉头都已拧成了川字,皱眉道:“不好,我亲自去看看!” “姐夫,我和你一起去,我放不下心。” 李渤见明彩神情,以为她们是闺中密友,当即道:“会骑马吗?” 见明彩点头,当即着人牵了马过来,李渤又带了四人,六人急匆匆赶往浮生亭。 远远便见一辆青布马车停在亭外不远,只是亭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明彩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里却不敢做最坏的打算。 匆匆下马,赶到亭子中,李渤当先环视了四周,蹙眉道:“刚大兵和六子来过,看记号去了那边!杨成,你再去叫人过来,其他人随我过来。” 李渤又看了看明彩,不是这个妻妹的出现,他们许忽略了林小姐的安危,可眼下只怕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确保她的安全,便道:“四妹,委屈你跟着我们了!我们走!” 明彩一凝神,郑重点了点头。 剩下五人跟着记号来到一处林地,还未走近,明彩便听到压抑的哭声从林间传出。 几人明显都紧张起来,又走了些,发现林中有几间残破遗弃的旧屋。 来到屋外,李渤抽剑轻轻嘘了一声,当先朝门边走去。 “你们快放下她们,现在京兆府的人正在朝这边过来,若你们再伤及无辜,更是罪无可恕!”里面有人厉声斥道。 “赤脚的还怕你们穿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李渤回声对身后几人做了个手势,余下三名参军各自领会,已包抄之势将破屋围了起来。 李渤见此,和明彩点了点头,猫腰进了破屋。 屋外骄阳升起,屋内却是浓烈的潮气扑鼻。 明彩提心吊胆跟着李渤身后,转过一条走廊,李渤做了个让她停下的姿势,独自进了里面。 里面的一道哭声哭的肝肠寸断,明彩握着拳头,只恨来迟了一步。 随着一阵交流打斗之声,间或几句“快放了她”“小心”“哪里跑”,又听李渤喊道:“六子,放箭!” “老大!六子手受伤了!我去追!” “妈的!”李渤痛喝,明彩听此,连忙进了里面,只见一身粉衣的容兰正抱着一个蓝衣婢女靠在窗脚大哭不止,均是受惊不小。 一侧的窗户从内向外推开,很明显几人都已跑了出去。此时一个参军正站在窗边,骂道:“要不是老子受伤,你跑个鸟!” 明彩见此,跑到窗边,见窗外竹林深处,刚刚包抄几人已经汇合,前方两个青衣汉子抱头鼠窜,因荆棘挡道,追跑之人速度都不快,明彩见此,可谓心急如焚,侧眉见身旁参军手中的弓箭,跺脚道:“让让!我来!” 随即弯弓打箭,只听一声清啸之后,落后的逃犯中箭倒地,另一人见此,如火烧屁股,连窜带跑,终是没了影子。 “姑娘高人!”那参军一乐,却见明彩脸色沉重的蹲到容兰面前,将她主仆拥入怀中,轻声道:“没事了,都没事了。” 容兰自见到明彩,便咬唇哭的愈发不可收拾。 明彩知她没有见到唐兰崇,心生悲切,便凑近附在她耳边道:“我大哥有事走不开,托我来一趟,他说林小姐若不嫌弃,他定誓死不渝。” 容兰听到这话,哭的更加伤心,少顷才放开咬破了的下唇,一声声道:“那两个畜生……秀儿……秀儿被他们玷污了!” 明彩这才仔细看两人,容兰虽发丝凌乱,可穿戴依旧规整,只她怀中面色苍白的蓝衣婢女,下身都是血,当即明白容兰是逃过了一劫。 却还是眼中蓄泪,深感女子命运的不公,当即三人抱做一团,哭在了一起。 不知多久,外面又有参军赶到,在窗边那名参军指引下,纷纷追了出去。 不一时,李渤与两个参军提着一个汉子扔到了地上,正是被明彩射中的那人,李渤将他踢了踢,“说,你那个同伙会跑到哪里?” 那汉子痛的直哼哼,额上都是汗,神智却已不大清醒。 李渤见此,与身后两人道:“带回去,别让他死了!” 又走到三个少女面前,道:“……还有一人跑了,不过我兄弟已去追了。” 明彩早已止了眼泪,李渤见她在,脸上有些难为情,与她道:“四妹,劳你看看林小姐如何了,还能走吗?” 明彩知他这是隐晦的问林容兰有没有出事,当即道:“姐夫快着人将林小姐婢女抬去就医。” 李渤听此,不由面色一松,忙着人去办。 待秀儿被带走,破屋里也安静了下来,只剩蹲在地上的容兰一声声抽噎,李渤道:“林小姐,不论如何,先出去再说。” 不想这话方一出口,只见容兰双膝着地,跪在了李渤面前,李渤大惊,连忙扶她,却听容兰道:“李少尹,小女有个不情之请,请成全。” “你放心,另一个逃跑的,我们一定很快抓回来。” 容兰摇了摇头,“我放心京兆府办事,只今日,李少尹可否答应容兰,与我父亲母亲私下提及,只说容兰也被玷污了。” 李渤与明彩面面相觑,均是不解。 “两位不知,我身母早逝,继母当家,爹爹公务繁忙,却没有时间管我,再过几日,由爹爹主理的金秋采选,继母一定要将我送入宫中,以谋前程。而我与兰崇大哥一见如故,今日得知他愿意与我琴瑟之好,本还想着与他私自相与,托付终身,今日这事,却也让容兰知道,唯有此计,容兰方可逃脱入宫之命,嫁入唐府。” “我继母虽心狠,却胆子特别小,只要你们稍一提点,她便不敢将我送入宫中,否则这便是辱没皇家的大罪!” “你就不怕我大哥对你心生芥蒂?”明彩好奇道。 “容兰清清白白,我既坦荡愿意跟他,他也一定会明白容兰苦心。” 李渤深吸一口气,“好一个他一定明白,你们这份互相信任让我好生佩服,我便在你爹娘面前提上一句,你也放心,卷宗上不会有你清白玷污的半分字迹,林尚书也一定只当我卖他人情了。” 容兰闻言一喜,如此一来,她的清白玷污之事,便只有她父母信以为真,当下又是一拜,含泪道:“谢谢李少尹成全,也请一定救救秀儿。” 李渤点点头,与明彩微一颔首,便着人安排返程,明彩这才发现,容兰的脚扭伤了。 由于林府的马车先行送走了秀儿,容兰便坐着明彩的马车一同入京。 京中因着两个贼子夜逃天牢之事,京畿防与京兆府的人马都增多了不少,所以当参军护送明彩的马车进城,许多人都听到了消息。 “有个千金小姐受伤了?还是坐着京少尹妻妹的马车入的城?那会是谁?” 临云阁中,正进重阳阁的唐明珠脚步一顿,门边小童交谈的声音让她眉头一皱,再朝内看,心头一喜,却见里面一身白衣的慕容锦唰的站了起来。 “秦勇,怎么回事?” “爷,好像是四小姐的马车!” 慕容锦眉头一蹙,压根未留意门边站着的身影,拂袖就朝楼下走去…… 第50章 三爷要抱抱 “殿……”唐明珠伸长脖子轻喊,慕容锦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好妹妹!怎么又是你!和贤王夜游难道还不知足!”唐明珠指甲深深掐入肉里,自打探了慕容锦在此,她马不停蹄赶到这里,却连话还没说上! 那日重金托了个小宫女打听,与贤王夜游之人是谁,不想正是防不胜防的家妹,别提她心里有多火! 上一世,这一世,她看上的男人,怎么唐明彩一个不落,全那么亲近! 若不是被慕容博缠着,曲阳岛与慕容锦夜游之人还能轮到她! 唐明珠越想越气,侧眉冷冷道:“水仙,我们跟去看看!” 明彩的马车停在南街街尾的知草堂。 因衙里经常来此开药就医,见有参军入内,店里的伙计忙将人引了进来。 一名参军说明来意,便有伙计将马车上的容兰背到了后堂。 一番检查,容兰伤在右脚,是跑的过程中扭着了,敷了药,并无大碍。 容兰虽对感情大事向来有自己的主见,但自浮生亭外上了马车,沿路一直抓着明彩的手不敢放松,明彩少不得一路安抚。 直到她脚脖子被敷药,行诊的大夫下去,容兰才心神大定,总算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了神。 明彩见机,才在安静的后堂问道:“林小姐,恕我直言,你是如何自保,才躲过那两人……”为何那两个采花大盗将美丽端庄的千金放在一边,当先轻薄了婢女秀儿? 容兰早已料到明彩会问她遇凶经过,又想许是李渤授意,当下苦涩一笑,从袖中掏出两枚桔色的药丸,药丸有鸽子蛋大小,外表橘黄,凑近有隐约的花香。 “我身母与我爹相识于寒微之时,那时我娘便靠祖传的调香之技,资助我爹赴京赶考。幼时,我娘又将这门技艺倾囊教与我……这两枚通花丸,便是我根据调香之技,自己做的,看上去像是香料,其实内含刺激药粉,轻轻一捏,扔出去时遇风便化,那贼子靠近我时,我便趁他不备捏碎了一颗,他被呛的眼泪直流,可我因担心秀儿,并未逃走……” 明彩将通花丸拿在手上细看,确实和一般特制的香料很像。 “可惜再想动手,已经失了先机,那贼人以为林中奇花异草所致,将我捆了双手,又嫌我身上沾了刺鼻的气味……这才……可惜秀儿,我应在她身上也放几颗的。” 容兰说着眼中又浮出了水色,明彩怕她伤心,说道:“都是意外,你不必太过自责。” “说来都是我一己之私,否则也不会出今天的事。” ”没有你,也许是别人,左右今天已有一人落网,另外一人受惊,怕是短期内不敢再出来害人,定有其他姐妹因此逃过一劫。” 容兰一想也是如此,转身抹了把眼泪,回头便见明彩拿着一粒通花丸道:”林小姐既是调香高手,这类丸子改日一定送我一些。” 听此,容兰含泪抓着明彩的手道:“好妹妹,倘若没有你,我林容兰只怕不会再有明日了,莫说是一些药丸,就是一条命,你拿去又有何妨!” 如此掷地有声的感激,明彩方觉容兰是个心思真诚的性情中人,心中对她特别欢喜,为了继续排遣她的阴霾,笑道:“什么命不命,等林小姐成了我嫂嫂,可别怪我常到你屋里搬东西。” “四小姐看上什么只管拿去。”容兰方一说完,才想到进了明彩的圈套,脸上一红,推了明彩一把,娇羞道::“与四小姐再见如故,不如这两颗通花丸,妹妹先拿去放在身边,遇到蛇蝎猫狗,也是不怕的……虽不太贵重,但好歹独此一家,也是煞费心思,下次有机会再送你些更好的。” 明彩微微一笑,左右还要拿给李渤看看,当下也不推诿,“谢谢林小姐,那便却之不恭了。” 刚说完,见后堂帘子被挑起,慕容锦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许是没有想到还有其他人在此,微微顿了下。 容兰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贤王,一时面色都变了,支吾着行礼,却见明彩已起身福道:“贤王殿下万福金安。” 慕容锦一双眼由上到下将明彩看了个遍,见她毫发无损,一旁的容兰瘸着腿站着,这才明白是误会了,心里瞬间松了下来,对二人点了点头,抬脚坐到了另一边的软榻上。 容兰拘谨的朝他看着,慕容锦才觉得不妥,上下点着扇子道:“你坐!” 容兰领命正坐下,门外冲进来个厉色蓝衣婆子和丫鬟,急匆匆道:“小姐是怎么了?有没有伤着哪里,你说你一早出城做什么?奴婢少不得要被夫人骂死。” 容兰面露赧颜,幸好李渤紧随而入,与容兰对视一眼,“林小姐,你家人得了消息来接你,你先行上车,我稍后就到。” 听此,容兰吸了口气,又转身握着明彩的手,“四小姐,我们改日再见!我的心意,都在那日的话里。” 明彩微微一笑,目送她与慕容锦福了福,被丫鬟婆子搀扶着出了门。 李渤这才躬身与慕容锦道:“三爷,属下不知您在这里,昨日……” 慕容锦摇了摇手,“你先去吧,回头再说。” 李渤即刻准备出门,明彩急道:“姐夫,林小姐说……” 李渤嘴角抽了抽,三爷都下逐客令了,他还能死皮赖脸呆着不成,当即笃声道:“四妹,晚些时候我去找你。”说罢掀起帘子便走了出去。 明彩眉头拧了拧,转身道:“殿下,若没有吩咐,臣女也告辞回府了。” 他刚来她就要走,难道经过那夜,她还是怕他不成? 慕容锦扇子一收,朝明彩道:“你过来。” 明彩定眼看着慕容锦,脚下却不敢动,确实有些怕他会拉她,正好此时门帘又被挑起,门外秦勇探头道:“爷,李少尹走了。” 慕容锦冷声道:“你的药买好没?” 秦勇摸着头一想,“爷,我买什么药?” 慕容锦面不改色,“前两日,你不说房内蚊虫多,库里驱蚊的薄荷、丁香、白芷没了吗?” “爷,刘管家已着人……”秦勇还未说完,慕容锦一记冰刀已扔了过去。 随后的秦平扶额叹息:这个情场白痴!让你别进偏不听! 秦勇见此吓的一缩脑袋又不见了。 明彩吐了吐舌头,一转头。便见慕容锦已站在了面前,“那么早出城做什么?” “回殿下……看日出。” “日出?”慕容锦蹙了蹙眉,怎么现在小女儿家家不是看晚霞就是日出?“你的生活倒是丰富。” 明彩嘴角抽了抽,这算哪门子聊天?“谢殿下夸奖。” 一时两人也找不到话便双双站着,二人都觉得有些尴尬。 明彩见此不是办法,厚着脸皮又道:“殿下,臣女还有事情,先告辞了。” 说罢匆忙一福,头都没抬,便转身就走。 不料左手一紧,一道温凉的力度,将明彩卷着,落在一个宽大的怀抱。 “殿下!”明彩大惊,这个慕容锦,怎么每次都出其不意! “别动!”慕容锦伸手将明彩揽在怀中,娇娇嫩嫩的,有点香,也不用废话,这感觉真好…… 门外一道欣长的身影将里面抱在一起的两人看了好一会,见还没松开的意思,咬牙朝外走去。 借口买些药粉的水仙匆匆跟上道:“小姐,你慢点,仔细别摔着了。” 唐明珠闻所未闻,一口气便走到了南街中段,此时路中间一对耍猴人将两只猴耍的团团转,作揖、转圈,磕头,忙的不亦乐乎。 唐明珠冷冷看着,仿若面前一切都成了透明,只剩慕容锦将明彩拥在怀中,用下巴来回摩挲着她的发顶,那股温柔,她从未见过。 她自忖若不是知道慕容锦将来有一天登基为帝,他与谁在一起也和她毫不相干,可她要的,是慕容锦心中的一心人,名正言顺的后位! 而现在,这之间插入了一个明彩,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珠姐儿,你也在?”一道温婉动听的声音打破唐明珠的遐想。 唐明珠一转头,便看见穿着海棠红衣裙的江映月,含笑站在一旁。 “表姐?” “怎么,看的这么入迷,喊了几声也没听见?” 唐明珠讪讪一笑,“是……没听见。” 江映月并未看出唐明珠脸上的不自然,拉着她道:“猴戏有什么好看,走,我们看伶官唱曲去。”说罢不由分说拉着唐明珠就走。 二女走出两步,唐明珠才发现身边还跟着一人,侧眉看去,一脸悠闲自在的慕容珮不紧不慢的跟在一旁。 “肃……”唐明珠脸色一变,却见慕容珮用扇子抵着嘴,眨了眨眼,朝前方转角的翠蔚楼指去。 三人在小厮的指引下,来到三楼一个包间,屋内轻纱薄缦,熏香绕鼻。 慕容珮对这里似乎极为熟悉,点了当红的伶官进来,又要了糕点茶水。 唐明珠冷眼看着,见他不时与江映月打趣两句,江映月也一改豪门闺秀的姿态,与他浅笑嫣然。 唐明珠恍然就觉得自己是多出来的那一个,几次要走,都被江映月拉着坐下。 不一时,一个穿着大红服饰的散发伶官走了进来,婀娜行礼,便抱着琵琶问道:“珮爷,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慕容珮抬眼扫了眼江映月,又看着唐明珠,慵懒的靠着席上迎枕,意味深长的笑道:“要不,唱个观公孙三娘舞剑?” 第51章 多事之秋 伶官红衣蹙眉“啊”了一声,正忖没有听过这曲子,江映月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要看明珠舞剑直说就是,做什么打趣红衣?” 红衣这才明白,嗔道:“珮爷今个点的奴家可不会,要不给几位唱个《游园惊梦》,如何?” 慕容珮一手把玩着腰间佩玉,一手撑腮问:“你们两人觉得如何?” 唐明珠轻描淡写看他一眼,只觉这人怎么这么轻浮,不知向来端庄的大表姐怎么和他走那么近,便垂头不答。 江映月用胳膊碰了下唐明珠,低声道:“珠姐儿,你觉得如何?” “表姐觉得好就好,我反正无所谓。” “无所谓?那你喜欢什么?不会就是舞剑吧?”慕容珮突然坐直了问道。 唐明珠本来就是寡言,听慕容珮问此,若不是看他身份尊贵,当真摆了脸色,不过她向来就是一张冷脸,饶是初见的红衣也看出了她的性子,便只是摇了摇头。 不想慕容珮见她不答,抖开扇子又道:“不如,我们玩投壶如何?” 轮到江映月惊道:“投壶?不要!我昨日才听了红衣的曲子,还没听够呢。” “那要不,我们三人投壶,红衣唱曲?”慕容珮越说越觉得自己主意好,当即对伶官道:“就这么说了,红衣,你先让人去准备道具。” 红衣将下巴托着,一脸笑着的出门吩咐,向来谁出钱谁是爷,他才不官慕容珮怎么折腾…… 红衣的《游园惊梦》硬是从选段唱到了全段。 凉间里投壶比试的三人,当先的慕容珮卷起袖子又投了一只,箭矢擦着壶口,清脆一声正好投入了壶中。江映月一喜,一改平日温婉温柔的形象,神情坚定道:“我就不信这次不会赢!” 说罢箭矢掷出,也刚好掉入壶中。 二人对视一眼,就差鼓掌欢呼,脸上都是期望之色。 一旁的伶官早已抱着琵琶,嘴角抽动,暗暗一叹,才道:“又到唐小姐了。” 江映月双手合掌放在胸前,默念道:“不中不中!” 慕容珮也是蹙眉,恨不得将壶再拿远些。 却见空中一只竹制箭矢以一个优美的弧度,叮的一声就落入了壶里,慕容珮与江映月二人都是一脸失望之色,二人同时转身,见唐明珠从一丈外的屏风后走出,淡淡道:“玩好了没有?说好这一局,你们二人投中,我未中便是输,现在,怎么算?” 慕容珮一手叉腰,一手拿了只箭矢,“为什么你盲投也能投中?” 这一句刚好问出了其他二人共同的心声,嘟嘴的江映月和一脸膜拜的红衣,一起看着唐明珠。 唐明珠冷冷一笑,“殿下,一开始三人比试,你说谁赢谁说话做数,我自连连夺魁到背投、盲投,都赢了,你这话还算数么?” “算,当然算,可是你先回答我刚刚那个问题。” 唐明珠转头看着江映月,见她竟然站在慕容珮的立场道:“珠姐儿,不想才隔了两年没与你一起学习射礼,你进步这么快!” 快吗? 唐明珠眸光一沉,重生一世,多少无聊的日子才换来今日的胸有成竹和随心所欲? 许是她眼中突然的哀戚,慕容珮一愣,与江映月道:“算了,听你表妹的,等会就散了吧,不过玩了这么久,先上饭!本王肚子都要饿穿了……” 再说这边。 明彩施施然的回了唐府,脑子里都是慕容锦抱着她时,在她耳边那句若有若无的“没事就好。” 慕容锦说这句是什么意思? 他今天去知草堂是因为担心受伤的是她吗? 他难道是认真的? 明彩脑子很乱,直到唐兴泽和唐明瑶在回廊下迎面走来也没发现。 “四姐!掉魂啦?”唐明瑶忽闪着大眼站在明彩面前。 明彩一愣,这才看清面前的二人,赧然道:“二哥、五妹,你们做什么去?” “二哥要去临云阁找幅字帖,这不,我陪他同去。” “怎么了,四妹?要不要一起去?” 明彩摇了摇头,想起唐明瑶说起在临云阁偶遇过慕容锦,虽然二人刚刚分开,却还是有些担心,忙道:“我还有事,你们去吧。” 唐兴泽看了看明彩神色,与唐明瑶道:“五妹,四妹有事,我们先走吧。” 唐明瑶正答应,视线穿过明彩,惊讶道:“二姐也回来了?” 几人均朝廊门方向看去,只见唐明雅神色飞扬、步履轻松的含笑走近,上扬的眉角将心里的得意之色描画的淋漓尽致。 待走的近了,几人均闻到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唐明雅依旧穿的低胸紧身襦裙,外套一件轻薄的纱衣,将长发挽在耳后,不注意看,似有点妇人装扮。 明彩眸光微动,做什么这么昭然若揭,唯恐旁人不知道她已是妇人之身? 果然唐兴泽眸光一紧,见她穿着暴露,视线看向廊外,唐明瑶却是眼尖道:“二姐,你这衣服新裁的吗?是我们杭州进贡的翠云锦!” 唐明雅将薄纱挑在手中,眉眼含笑道:“五妹果然识货。前些时候老夫人赏的,并未拿出来。”又打眼一扫,“珠姐儿在哪?可有人看见她?” “三姐一早出去,现在还不见呢!”唐明瑶一双眼看看唐明雅的裙子,又看看她的胸前,小身板一挺,噘嘴道:“二哥,我们走吧!” 唐兴泽这才收回视线,与明彩略一点头,二人偕着丫鬟便走了。 “可真是扫兴,我一来都走了!”唐明雅扭着肥臀又到了明彩面前,“四妹,那天你和珠姐儿去的乞巧宴,可听说了什么新鲜事?” “那两日见的都很新鲜,不知姐姐要听哪一桩?”明彩口上说着,心里却对唐明雅的话生了好奇,她一回来便找唐明珠,所为何事? “比如,我听说肃王殿下也去了岛上?还带了些巴蜀美人送给太子和几位殿下?” 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这是在担心被肃王举送一事众人皆知吗?明彩看着唐明雅虚伪的面色,终究没有拆穿,“姐姐消息倒是灵通,宴上环肥燕瘦,美人无数,实不知哪位是肃王献上的。” 唐明雅听此,又见明彩神情自然,便断定唐明珠目睹她和太子二人在房内欢好一事,并未告诉她,当即捏着帕子掩面笑道:“我也就在回京途中听了些风声,与妹妹说上两句……哎呀,我先去见过母亲了。”说罢扭着肥臀自去了。 明彩看她妖娆的身姿,眉头微微就蹙了起来,她并非忧心唐明雅和太子会如何,倘若此事能成,倒是唐府喜闻乐见之事,只是她名不正言不顺,便被太子……倘若事发,公府脸面何存?? “小姐?怎么了?”染翠进了一步问道。 明彩摇了摇头,便也回了紫云苑。 当夜,明彩又将日间与容兰相见经过,分毫不差的说给了唐兰崇,唐兰崇心惊胆战,好不容易听到容兰没有事,又为了他自损名节,一时感动的只想立刻将她娶进门。 次日,明彩也不知唐兰崇如何说动了唐世林和钱氏,一早唐府提亲的马车便去了林府,原本媒人还想着以林府门第,林尚书又风头正紧,这门亲事还不待如何,不想对方只是问了些年龄、人品,在何处任职,此事便算定了下来。 如此一来,与唐府结亲的除了长房唐明薇家公是刑部尚书,唐府的亲家中,又多了个户部尚书,唐世林与钱氏可谓喜上眉梢,连带整个唐府也是喜气洋洋。 二人婚事也以极快的速度定了下来,好日子定在年底的腊月初八,如此,容兰与唐兰崇暗中又谢了明彩几回,在此不表。 只说乞巧宴后的不久,京内传闻,赵相的小孙女赵碧儿,原本是要尚给贤王的,只因时常跟着表哥武王出行,与他最得力的一位副将日久生情,两人擦出火花,竟是相逢恨晚,未出七月,二人的婚事便草草的办了。 如此,赵碧儿与温瑜一事,便算画上了句号。只同去乞巧宴的一群人,私下提及,各自一笑而过,不论赵府如何欲盖弥彰,赵碧儿自行吞药勾引贤王,却误将他人当做心上人的话题,许久后,还是沦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事件真正的策划人慕容博,当真是又气又恨,他也不知为何好端端将自己人算了进去,而慕容锦,不管怎么旁敲侧击,各番调查,他当真只是与人夜游去了,好在温瑜经此一事,越发对他忠心耿耿,慕容博的心才算平和了些。 唐府中,明彩听说不知因了什么,唐明雅与唐明珠大吵了一架,二人剑拔弩张,谁也不让着谁,最后还是老夫人出面,唐明雅妥协,此事才算过去。 彼时,立秋已过,许多事都已落定。 这一日,容兰约了明彩四方阁一叙。 明彩方进清雅古朴、书香环肆的包间。 容兰便屏退了下人,抓着明彩的手道:“你为何与我爹自请入宫采选?你不是腊月才到十三吗?” 第52章 三爷生病了 大明朝律法规定,女子过了十三方可婚姻嫁娶,同样,未满十三,宫中采选也只娶适龄女子,除非一些特殊情况,譬如外国使者或官员进献,以及株连的罪臣之女入宫,可不受年龄限制。 至于年龄不足自请,历朝历代,也是有之的。 昨日,容兰出门之时,听马房下人趣谈,说今日下朝归府,途中林尚书收到一封自请信,说是有人年龄未到,但是久慕圣颜,自请入宫,请林尚书成全。 容兰当时还当做笑话,不料给林父看茶之时,意外看见那封自请信,落款是瑞国公府唐明彩。 原本二人此前才见过,容兰并未听明彩提及此事,听她口中不喜深宫高楼之意,所以一时便也蒙了。原本当她知己好友,不想明彩竟然这事都不愿意直面相告,她父亲就是林尚书,倘若她带话也是一样,莫非是明彩不信任她? 容兰也是性情中人,对笃定相交之人,根本藏不住话,于是才约了明彩四方馆一见。 明彩听完容兰的话,蹙眉道:“你说什么?我自请入宫?” “你还瞒着我作甚,你的自请信我都看到了。” “我的自请信?”明彩深感问题严重,急道:“好姐姐,你知我向来不喜宫廷,此话从何说起?” 容兰见明彩样子,怕真的有了误会,便将事情经过一说,明彩听罢,颓然坐到椅子上,幽幽道:“是谁害我不成?” 容兰忙捂住她的嘴,“小声些,你想想可曾与谁透露过想入宫之事?” 明彩摇了摇头,自重生以来,莫说想着入宫,就是皇家任何人,她都避之不及,又怎会将此事挂在嘴上? “要不,可是你家人授意?” “我爹远在塔罗,我母亲……她是定然不会的。” “那就怪了,何人会冒名代请你入宫采选呢?难道你被皇上选中对他有什么好处?” 明彩摇了摇头,“好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现在可怎么办?要不,你陪我前往户部,和令堂阐述清楚?” “来不及了,昨日的事,我今天才看到信,而且……我爹今日应是拿着名单去宫中给皇后娘娘先行过目了。” 明彩听此,一张脸已是煞白,为什么千百般逃脱,命运的轨迹还是会雷同? 难道她避开了慕容博,却还是会从其他方面入宫伴圣? “这么快?难道这条路我必须走吗?” 明彩想着那四年锁华殿头顶的那片天空,除了每日的云彩不一样,她都记得檐角的彩瓦有多少片,地上的青砖多少块,甚至是一草一木,闭着眼睛,她都不会认错。 那种日复一日的枯燥和望不到头的日子,她再也不愿意经历。 当即站起拉着容兰道:“好姐姐,谢谢你告诉我,死我也不会入宫的。” “可你有什么办法?”容兰见明彩失神,心情也不好,“不如晚间爹回来,我去求求他?再者,即使采选,全国那么多秀女,也不见得会被选中,你先不要忧心。” 不被选中,只能沦为宫女,除非身体有疾,四体不全被打回原籍,这一项更让人惊恐。 明彩脑子里飞速想着应对的办法,一面与容兰道:“好姐姐,倘若你见到伯父,将我心意转告他,毕竟我未满十三,有人假意投信,那可是大罪!” 容兰点点头,“好,你先别急,我们分头想想办法。我现在就去户部,看看爹是否还在,你去家中,与长辈细说,看看你伯父可有办法?” 明彩当即与容兰告辞,一面想着唐世林在宫中的人脉,一面想着如何才能说服唐世林。 二女分开,方出四方馆,明彩正被染翠扶着上马车,此时,听一道声音在旁响起:“是唐小姐,多日不见。” 明彩一转身,见背光的阴影里站着一人。 “温瑜?” 明彩试探的叫了一声。 阴影中的温瑜唇角含笑的走了出来,此时还未到七月末,他和赵碧儿还未大婚。 明彩见他一身青布蓝衫,发带木簪,一副书生打扮,此时与乞巧宴已过十余天,温瑜被皇后一顿杖罚还未好透,走路有些不太利索。 明彩见他靠近,想到此人心眼极小,惯会阴招,便有些害怕。 “唐小姐记性倒是好,只初次见面时听过在下名讳,便记得这么清楚。” 明彩脸上浮上赧颜,“温大哥笑话了,你名字如雷贯耳,怎么会不记得?” 不想温瑜听此,脸色不由微微一沉。 明彩方想起此时他和赵碧儿一事正传的如火如荼,当即后悔不跌,只好又道:“实不相瞒,与温大哥初次相逢同庆楼,我便印象深刻,当时秦大哥与温大哥徒手一战,让人久未忘怀。” 温瑜听此,才算释然,却是笑道:“唐小姐这是去哪?” “……正要回府。” 温瑜颔首一笑,“唐小姐若有时间,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 “我们武王殿下知道贤王殿下偶感了风寒,送的一些药,在下腿疾,不方便跑,想请唐小姐顺路帮我带去。” 明彩本想拒绝温瑜,可一刻钟后还是站在了贤王的府邸前。 此时七月的骄阳因这两日突然的大风,上京城弥漫着一股暴雨将至的气息。 明彩与守门的交代了是武王府送药,守门的听此,又见了温瑜给的帖子,当即便放了行。 明彩心中暗暗好奇,难道慕容锦病的严重么? 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反而有些忐忑。 她还是第一次进入贤王府,府中亭台楼阁,曲径游廊,假山怪石,仿若走入了世外桃源,即使是临近季末,抄手游廊边依然盛放着各色鲜花,也不甚名贵,可见野边到处攀爬的茑萝,也有各色月季,以及早已谢了的紫藤花枝。 明彩心中暗叹,即使身为女子,自己院中的点缀装扮也不及贤王府的半成,心中对慕容锦竟是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如此细心宅院花圃的人,虽不钟于朝政,可也定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明彩跟着家丁来到一处绿竹环绕的院子,在院门前,想着自己的事还未解决,又来掺和别人的事情,明彩正想将药送给门前的小童,却见秦勇正苦着脸端着一碗药出来。 秦勇冷不丁见到门外的明彩,脸色从惊讶到惊喜,变换的一念之间。 “是四小姐?” 见明彩点头,秦勇面露喜色,道:“你来的正好,我们爷正不喝药,这就麻烦你了!”说罢将温热的药碗硬放在明彩手里,又对她身后的染翠道:“麻烦姑娘随我将手里东西拿下去。” 竟是不由分说,将差事交给了明彩,实不知秦勇每逢慕容锦生病吃药,比自己吃还苦不堪言。 明彩愣了愣,闻着扑鼻的药味,一颗心没来由便跳了起来。 许是没有料到会有外人进来,慕容锦只着了平日就寝的亵衣亵裤,依然一身素白,散着发,躺在榻上,听到推门声,嘶哑道:“本王再说一遍,谁再进来送药,去给本王喝上十碗!” 明彩脚下一顿,想起幼时每次生病,也是如此抗拒吃药,见向来高高在上的贤王殿下,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突然萌生了一股促狭心理。 “十碗可以,但是前提是这一碗你先喝下!你若喝的下两碗,二十碗也有人能喝下去。”反正还能跟病人较真不是么? 慕容锦陡然听见这道声音,眸光一动,便想撑着坐起来,不料牵扯着身上,一阵疼痛,压抑的嘶嘶了两声。 “你受伤了?”明彩闻声疾步到榻边,见慕容锦蹙眉神情,似乎很痛苦。 “……你怎么来了?”慕容锦掩下心头的欢喜,冷冷看着明彩手中的药,只听明彩道:“刚刚遇到温瑜,他腿脚不便,让我代为跑一趟……” “温瑜?”慕容锦听此,眸光一动,对门外喊道:“秦勇!” 进来的却是秦平,他躬身走近,又贴身对慕容锦耳语了几句,慕容锦眸子一紧,轻轻咳嗽了两声,看了看明彩,转头对秦平道:“你去趟宫中,怎么办,你该知道,她答应过我!” 秦平点了点头,欠身而退。 明彩张嘴动了动,想起采选之事,拜托慕容锦不知可否,可此刻看他有病在身,二人之间颇显尴尬,竟是不好开口提出,只将药碗递近道:“殿下将药喝了!” “我手不能动,你喂我行不行?” 明彩伸出的手本能一缩,见慕容锦一双清澈的眸子,正觉得自己多想了,又听他道:“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喝!” 听到这句,明彩小嘴一抿,手中药勺飞快的舀了一勺药,便塞到了慕容锦嘴里。 慕容锦还未反应过来,下一勺又接踵而至,如此将一碗药喝完,慕容锦才皱眉痛苦道:“你是喂药,不是谋杀!这么苦!” “苦不苦臣女可不知道,臣女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现在,我的的任务完成了,殿下告辞!”说罢,明彩脸上含笑,对慕容锦晃着空了的药碗,便欲起身而出。 却在这时,躺着的慕容锦伸出一只手,将明彩一拉,嘶哑道:“要不,你试试苦不苦!” 明彩身体一轻,接着竟趴到了慕容锦身上! 这是什么鬼,不是手脚不能动吗? 正想大喊,不料一股药香扑鼻,接着,一道温凉映在了明彩唇上! 该死的慕容锦,他竟然吻她! 第53章 明彩的初吻 说到明彩帮秦勇进来伺候慕容锦吃药,见明彩眼中的灵动,慕容锦有心逗她,谎称手脚不能动弹,殊不知他自那日乞巧宴被下药,屡次下到寒凉的深水,近日又许多琐事而至,引发了旧疾,导致腰部疼痛,加上偶感风寒,竟是一病不起。 本有心牵挂明彩,可身在府中,又因乞巧宴对慕容博将计就计,与皇后演了一曲双簧,逼得慕容博失策、赵碧儿下嫁,此时外面老七的耳目正紧,便也懒得出行,只在房中静养。 此刻猛然见到明彩,一颗心竟是喜不自禁,见她晃着空碗,一脸得逞的笑容,想到这些时日没见,自上次强抱她之后,竟日日生出些思念来。 慕容锦自忖近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念念不忘,许是第一次见面,她如小鹿一样的眼神,和丝毫不示弱态度,又有那日见到慕容博的不安,到最后七夕那夜,她仿若从天而降,乘着一叶扁舟将他从水中解救,他虽不愿承认,可如果没有她刚巧出现,他那一夜定然不会那么轻松的全身而退。 以及她对着漫天星光和流萤,一颦一笑,一怒一嗔,甚至她咬牙切齿念得几句诗,他都如烙在了心上…… 忍不住将她拉着,其实并未想要怎样,可怪就怪,二人一站一躺,慕容锦一使劲,明彩便倒在了自己身上。 看着面前的少女,慕容锦难以形容心中的感觉,整个人软软嫩嫩的,一抱便不想撒手。 她的唇很软很软,一亲上便忘了放开,让人忘记一切…… 明彩一张脸通红,身体却被慕容锦禁锢,分毫不能动弹。 “碗、碗!”明彩口中喃喃着,手中的碗还抵在胸前,磕的她胸口疼。 慕容锦听她这两个字,莫名心中一动,伸手将药碗放到榻上,一手按着明彩竭力抬高的头。 明彩正想终于可以呼吸了,嘴巴却被一条灵舌趁机撬开,一道温凉温柔、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探入,在齿间、舌间游荡。 “唔……”忍不住一声娇.喘,明彩随即脸涨得似乎快要爆开,见面前的人,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跳动,额上还有细密的汗珠,一副深情投入之态,竟是又羞又恼,随即闭眼一咬。 随着“嗯”的一声,慕容锦吃痛,嘴巴不得不放开明彩,却见身上的少女耳根都可以滴出血来,眼中一片水色,含糊不清道:“还说……还说不是你轻薄我!” 慕容锦心里一软,将明彩搂紧,温柔道:“好了,好了,我轻薄你,好吗?” “快放开我……”明彩挥手一震。 慕容锦笑了笑将明彩放开,一只手却还拉着她坐在榻边,看了眼胸前,笑道:“你看看是谁轻薄谁?” 明彩边用力挣脱被慕容锦握在手心的手,边侧眉看他胸前的衣服……因她刚刚挣扎,已经完全解开,露出健硕的胸膛。 明彩当即侧头,急道:“你……你……快放开我,我要回府!” 慕容锦见此,将衣服拉好,又将明彩的手放在胸前,柔声道:“是我不好,你先别哭,你要回去可以,可是你不哭了才行!” 明彩见慕容锦说的恳切,又挥手挣脱,却挣脱不得,也晓得他的性子,便咬唇不再出声,只不再看他。 慕容锦暗暗自责,许是自己太操之过急了,便道:“你既然来了,我便问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当真不想入宫么?” 骤然听见慕容锦这句话,明彩眼睛眨了眨,不敢置信的看向慕容锦,却听他道:“实不相瞒,温瑜是我的人,他刚刚在四方馆听到你和林小姐叙话,便当即草书,将你被自请入宫的事情写下……由你自己送了过来。” 明彩听此,已是更加不敢相信了,温瑜竟然是慕容锦的人,那他和赵碧儿之间,难道也是刻意为之? 慕容锦瞧出了明彩眼中的神色,当即解释道:“七夕那日,武王给我下药,温瑜并不知情,宴散了他才听到一丝消息,可那时他被武王以太子名义将秦勇唤去比试,待秦勇与其他人交手不能下场之时,他才趁乱去找我,不想我已跳入水中,他意外被下药。”。 “可他……武王又怎么没有怀疑他?” “因武王不胜酒力,当时正好他被其他皇子请去,温瑜便以到皇子院落挨个寻找为由,将事情撇清。”慕容锦说到此,又将明彩的手紧了紧,“实则,武王并无半点怀疑温瑜,因他是寒门出生,又刚刚入京,任谁也想不到他是其他派系的。” 明彩将手抽了抽,并未抽去,耳根却又更红了,“你与我说这些作甚,不怕我去向武王殿下请功,揭穿你们?” 慕容锦闻言却笑了笑,“你还是关心我身体有没有不好是不是,否则你又怎么会答应温瑜送药?” 明彩暗恼,在温瑜请她帮忙之时,她确实并不想前来,可鬼使神差下,还是到了此处,如果说不关心……那真的是假话,毕竟二人接触多次,就算一般朋友,也该如此的不是么? 明彩暗暗说服自己,虽对慕容锦的轻薄懊恼,可意外得知他竟帮了自己,还与她说了那么多秘密,心中竟隐隐有些开心,他这是将她当做信任的人了吗? 人和人之间,互相信任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她曾一万次的想逃避皇室,可也从未想过逃避皇室,又该行那条路,认识哪些人,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她所拒绝接受的,不过是虚情假意,害怕被骗。她活了两世,还是首次有人如此坦白和她说这些一旦外传,便对他本身百害无一利的事…… 慕容锦和慕容博,那么相似,差距却又那么大…… 如她和唐明珠,也许生生世世,所需所求,都不尽相同。 可此刻心里突然萌生的这些顿悟和感慨,给她一千张嘴,她也不敢说出来,便只道:“贤王殿下,你刚刚问我的那个问题,想来你是知道答案的,我……我不愿入宫,你可否帮帮我?”千言万语,一言难尽,明彩倔强的咬着唇,眼中忍回的泪花却又一滴滴的涌了出来。 慕容锦见她总是将事情压在心里,仿若很多心事,却谁也不愿意透露的样子,心里便愁苦不堪,他并不知怎么哄女人,尤其这么小的少女,语气温柔的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好了好了,我刚刚已让秦平入宫与皇后娘娘恳求了此事,你大可放心了!” “此话当真?那真是太好了,我可以不用参加采选了吗?”明彩听此,胸中涌起许多感慨,她求之不得、求之不解的,慕容锦却早已安排,心中对刚刚他霸道强吻虽心有芥蒂,却无法掩饰此刻心中的激动,脸上也顿时暴雨转晴,转过头附身一把搂着慕容锦脖子道:“谢谢你,贤王殿下!真的谢谢你!” 虽然乞巧宴那夜,慕容锦与皇后达成的协议是,分崩慕容博与赵府的关系,同时慕容锦绝不站在慕容博身边,他可以中立,但绝对不可以对抗太子,而皇后答应慕容锦的,自然是不论以后他娶什么门第的女子,皇后都必须言说成帝同意,并一并帮他扫清成帝的一切赐婚、赏女。 因着对皇后透露了明彩夜游之事,慕容锦提了个要求——不可以对她做任何不利的事。 违逆她的本意入宫,应也是对她不利吧? 慕容锦暗想着,这突然的拥抱让他无比受用,却在还未享受之时,胸前的少女已快速的重坐了起来,脸红气怒道:“殿下为何刚刚不告诉我?” 慕容锦却是甚有趣味道:“与你说,你还会尝到药是苦的吗?” 明彩皱眉看他,唇上微薄的苦涩让她想起刚刚那个温凉的吻,赧然道::“我……我……你欺负人,我要走了,你快放开我,被人看见指不定怎么笑话!” “那你亲我一下如何?亲一下我便放手?” 明彩听此,见他那副无赖神情,抿唇道:“得罪了!”不由分说,一口便咬在了慕容锦拉着他的手上。 陡然受痛,慕容锦下意识手一松,明彩已如脱缰之兔,一下子便蹦开了,竟是头都不敢回,便逃也似的跑出了慕容锦歇着的房间。 慕容锦将被咬的手举到面前看着,如糯米般整齐的齿印,微微泛红,也还泛着甜,不知不觉唇角的弧度越裂越大,竟是一个人笑出了声,这一笑,牵动着身体各处神经,又猛烈的咳了起来。 明彩还未出院子,便听内间里“咳咳……”的嘶哑声,脚下一缓,门口被秦勇吩咐留在门外的两个粉衣丫鬟忙冲了进去。 见此,明彩深呼吸了下,抬脚刚出院门,便见染翠迎上道:“小姐,你怎么进去那么久,秦大哥还一直不让我进去!咦,你脸怎么那么红?” 明彩被她这么一说,脸更红了,转头与秦勇道:“殿下已喝了药,还烦秦大哥照料着,我们先回府了……此外,劳你再帮我谢谢殿下!” 到了傍晚,明彩着人回了容兰,采选一事不用再提。 夜间却见唐明珠气冲冲的到了西首,见面第一句便是:“唐明彩!你好大的本事!” 第54章 罪魁祸首 听到这话之时,明彩正从净房走出,见唐明珠冷眉寒霜,眸光阴沉,好奇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看!”唐明珠说着扔过来一封书信。 明彩好奇打开,见写着一首酸诗: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 弹着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落款是别月楼江北铭——寄情唐门明珠小姐 明彩掩嘴将笑意忍下,想起前几日无事,与唐兴泽一起,于别月楼喝茶,遇到一个与唐兴泽投机的秀才,那秀才与唐兴泽辩了半日诗词歌赋,又论史谈今,倒并未与她说上什么,不知怎么今日将情诗送给了唐明珠。 又看了一遍,确认信封上写的也是唐门三小姐亲启,又将信扔回,淡淡道:“不是我!” “不是你?我都问过了,那日你和二哥与他一起喝茶聊天,而我与他从未见过,不是你是谁!现在京城秀才圈里都在讨论此事!” 明彩见唐明珠一副盛气凌人之态,按理仅仅收到一封信,还不至于如此,可若将气撒在她身上,她再也不会无所谓了,便道:“是么?讨论此事,和我有关吗?” 唐明珠眸光一紧,又听明彩道:“既和我无关,姐姐请回吧,时候不早了,我还要休息!”说罢转身谢客之态。 唐明珠见明彩这幅事不关己之态,心中着实恼火,她并未说,这封信便是唐兴泽自己给她的,还问她怎么私下与江秀才早已认识,他怎么不知道。 她一问才知,现在京中秀才圈都在讨论她与江秀才私交之事! 人说秀才人情纸板张,可秀才一张嘴,能搅乱皇城的半边天,何况她一个未出阁女子,此事若被慕容锦听到该当如何?当下咬牙道:“你若再以我名讳与人相交,别怪我不客气!” 明彩听此,心中一动,看向唐明珠,“姐姐倒是提醒我了,你我如此相像,倘若冒充彼此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呵!你既承认就好,明日一早,你且拿这封信去找江秀才!”唐明珠唇角勾笑,眼含鄙夷。 明彩见她这样,逼近一步道:“我说了不是我,姐姐没听见吗?此外!不知姐姐近日是否有冒充我做什么,倘若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你胡说什么?” “如果姐姐没有做,只当我胡说就是,可如果有,你自然懂什么意思!” 唐明珠目光一沉,冷冷道:“我只当妹妹又失心疯了!” “是么?”明彩微微一笑,“过去也好、曾经也罢,我敬你让你,不单因为你是我姐姐,更因为我们一母同胞,与你的一言一行,我的初衷都是不伤到母亲,可如果你欺人太甚,别怪我也不会顾念姐妹之情!” “伤到母亲?呵!除了你,还会有谁?”唐明珠讥诮一笑,可话说了才知失言,毕竟此时小江氏与明彩正是母慈女孝之时,忙转了话锋道:“我倒好像今日才认识你!” “我认识姐姐……可很久很久了!”明彩淡淡答道,从前世到今生,久的二人之间已经隔过生死…… 而隔的又何止生死? 那些欺骗和仇恨,只她一直隐忍不言罢了,可如今,她一再忍让还不是次次落入她的圈套! 二人同样垂手而立,脸上并无过多表情,今日又被下人安排一样的装束,真如照镜子一般,眼神中都平静无波,仿若棋逢对手,难分高低。 还是靠近门口的唐明珠听到丫鬟走动声,握了握手,轻哼一声,大步而去。 明彩皱眉看着她,想着二人的对话,以及唐明珠的表情,难道给户部林尚书自请信的真的是她? 她又为什么如此? 今生不同“梦”里,大江氏离世,小江氏上位,她们同被抬为嫡女,又没有慕容博在其中纠葛,她做什么这样??她入宫对她而言,真如容兰所说有什么好处吗? 可有什么呢? 明彩暗暗揣度了一遍,身份?地位?感情?母爱? 后面一点,她在重生后就已经非常谨慎,但凡外人在场,从不与小江氏撒娇讨好,唐明珠应是看在眼里的,而其他……似乎更是无稽之谈。 明彩蹙眉转身,突然想到她说的那句——“伤到母亲?呵!除了你,还会有谁?”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她并未伤到母亲啊! 她伤到母亲还是前世贸然进宫伴圣,才惹的母亲郁郁而终。 前世? 明彩一个激灵,心突然砰砰的跳了起来,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这个世上,会不会有两个人同时重生呢? 如果唐明珠也重生了,她对她的敌意倒是可以说通了,可不对啊,她又为什么会重生?并且她已经见过慕容博,似乎并未如上一世那般芳心暗许,这又是为什么? 脑子好乱,明彩觉得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 对于自请采选一事,好歹被慕容锦化解了,不过听说所谓的自请信,都要本人亲自投信才予采纳,林尚书又不傻,既然收了信,便说明他见过她? 除了唐明珠与她长的一样,又同是唐府所出,身份标示都是一模一样,所以林尚书才信了吧,何况她与旁人又没有恩怨,除了唐明珠只怕没有她人了…… 可唐明珠收到江秀才那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看她表情似乎真的不认识江北铭…… “小姐,水来了!”红玉边说着进门,后面跟着两个年幼的小丫鬟提着水桶和木盆。 自明彩被抬身份,红玉与染翠也提成了一等丫鬟,下面也加了人手,只近身伺候的事,还是两人自己来。 明彩点了点头,按着砰砰乱跳的胸口,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暂且不想了…… 贤王府,幽篁园中。 秦勇进门与斜靠在迎枕上的慕容锦道:“爷,江北铭来了。” 慕容锦点了点头,便见门外白袍如立鹄的江北铭恭谨的入内行礼道:“殿下,您交代的信正午便已送到了,唐小姐午后还着人来打听了,保不齐现在正在火头上。” 慕容锦面无表情的颔首道:“委屈你了!” “殿下客气了,这算不得委屈小的,若不是这样,小的贱如微尘,与京中千金还丝毫搭不上,这下,可算有人记住小的了。”江北铭自说了且笑。 慕容锦又点头,“你母亲可好些了?” 听此,江北铭又鞠躬道:“小的正是来谢殿下,已大好了,谢谢殿下安排的大夫!” 慕容锦未答,啜了口一旁丫鬟递来的茶,问道:“殿试准备的如何了?” 江北铭赧然一笑:“夫子的书虽读了千遍,还不知圣上如何出题。” “吸百家之长,方可据为己用……本王既赏识你,便是信你的才华。” “谢殿下厚爱!”江北铭又是行礼,想了想复又道:“小的冒昧说一句,今年春日一同会试的唐府二少爷,当时便夺得魁首,此次殿试,只怕他会蝉联不绝……” “你说唐兴泽?” “正是,便是今日唐小姐的二哥。” 慕容锦听此,眸光动了动,“我知道了,你且去吧,秀才圈中,今年录取贡士的,可多结交,未录取的,也不要怠慢,三年河东、三年河西,你且自行权衡。” “小的明白了,殿下且放心。” 慕容锦闭目颔首,一旁秦勇又道:“殿试就在一个月了,近日王府你就别来了,多跑跑太子、武王那边。” “是,小的明白。”江北铭郑重点了点头,看着一脸疲色的慕容锦,又道:“殿下保重。”说罢才跟着丫鬟去了。 秦勇见慕容锦复又睁开眼睛,问道:“爷,四小姐那边,何不直接与他说,秦平那边得了皇后的消息,是与她一模一样的人自请的,这不摆明就是三小姐吗?” 示意秦勇扶着躺下,慕容锦才眸光清亮道:“有时候自己发现问题,比起他人转告,更能让人深思和提高警醒。”自知她们姐妹二人不睦,却没想到唐明珠会出这招,虽然成帝四十大寿,广采天下秀女,而于慕容锦而言,他更清楚,成帝此次采选也不过平衡诸多官员之间的利益高低,以他年纪和龙体,只怕本身于采选之事,已有心无力。 而将明彩送入后宫,无疑将她如花年华锁入牢笼! 于是他自明彩告辞,便着人去查此事,户部林尚书见皇后插手此事,与来打探的王府人员自然知无不言,那送信之人下的马车上,他遥遥看了两眼,见一年轻冷面少女,颔首欠身,表达以望成全之意。 林尚书阅人无数,那一张貌美如花的脸自然忘不了。 慕容锦听此,早已明白其中关键,才忙着人安排了江北铭送信之事。 好在京城并不大,一来一回,此事只肖半日,已达到应有的效果。 于唐明珠的惩戒和明彩的呵护,慕容锦只望后者……能多提防些,毕竟,不会凡事都这么巧合。 前有与皇后协议,后有温瑜送信,才让他意外解决了明彩的燃眉之急。 若有下次……他不敢保证还能护她如此周全。 她并不知,在未得皇后的准信前,他的一颗心竟是七上八下,尤其在与她亲吻之后,他更想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后。 好在,虚惊一场。 她没事,他便没事…… 第55章 中秋入宫见闻 三日后,朝廷采选秀女的事宜已全部妥当。因着外省秀女春日便已挑选,七月末便纷纷进京了。 只京城路途近、官员升跌频繁,所以才拖到了七月。 如此七月末之时,众多秀女便只等着八月初十,宫中采选的吉日了。 当获知秀女名额果然没有自己,明彩抱着容兰喜极而泣。 只东首的唐明珠自听了这个消息,又砸坏了对青花耳瓶,并得了户部言官故意放出的消息,昔日有双生女其中一人自请入宫,身份品德样貌均符合条件的,另一人在户部核查之后,必须一同参加采选。 唐明珠听此气不自禁,有些为明彩落选愤怒,又有些小庆幸。 只是如此一来,不免想到那一日明彩与她的话,莫不是明彩已知她冒充身份自请一事?又是谁出手摆平了此事呢? 想到明彩背后的那只大手,若是别人还好,若是慕容锦……唐明珠自忖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她巴不得马上过了十三,嫁入贤王府,这件恼心的事才能过去。 半个月后,轰轰烈烈的采选一事终于在中秋宫宴之前画上了句号。 到了中秋这一日,京中凡四品以上官员的嫡系子女,均可随父母入宫参宴。 因着唐柏林出征塔罗,首次捷报在中秋前传来,宫中的小太监还专门来传了旨意,吩咐明彩姐妹二人,可与小江氏一同入宫面圣。 听闻此消息的时候,小江氏愣了愣,却在中秋前一日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老夫人暗叹这病秧子病的真不是时候,便嘱了明彩与唐明珠二人入宫。 因乞巧宴上并蒂金花的美名,老夫人想着唐家也不能只指望男眷加官进爵,光耀门楣的事,女子也该出一分力,保不齐就有哪个皇子看上了,唐门重新青云直上也是指日可待。 于是老夫人特特给二女裁了式样款式一新的衣裳,又梳了一样的发型,左看右看,总算满意了才放二人出行。 正午刚过,二女用过午餐,便上了进宫的马车。 算下来已经近二十多天未见慕容锦,明彩心中对晚宴有许期待,又因着重生后首次入宫,对宫中生起了许多感怀和拘谨。 同行的唐明珠自然也是如此,自朱雀大道进了东华门,便掀开帘子对外看着,一路一砖一瓦,一兵一卒,若是皇后车架途经,早已呼声震天,匍匐一片…… 如此想着,唐明珠嘴角微微漾出了些笑意,前世今生,男子的爱又如何,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一个女人赖以生存的关键! 中秋的宫宴定在未时,可巳时起,太清池边就搭起了戏台,供后宫嫔妃和公主们午饭后在此消遣。 今日能进宫参宴的,哪位没个皇亲国戚,所以许多早入宫门的贵女们,便也涌到了太清池边。 明彩方进宫门,便被皇后传了去,问了些闲话,出来之时,太清池边的戏估计已经唱了数曲了,染翠与红玉假意端着,眸子里却掩饰不了的兴奋,听身旁小宫女说可以听戏,两人都是目光灼灼的盯着明彩。 明彩笑了笑,让两人跟着带路的宫女去了,自个儿点了个小宫女,寻了小路便想去御花园走走。 此时正是八月中旬,宫中白石甬道旁,种植的金桂银桂早已弥漫出馥郁的花香。 明彩身边跟着的是皇后身边的宫女,见她看似闲庭径步,却无意避开了许多禁步的区域,心中暗暗称奇,本按皇后旨意为她提点一二,走了一刻钟,却是半个字也未说出来,便只安静的陪着,不做打扰。 曾经作为后宫女人,而今只为看客,明彩看着这些熟悉的一草一木,一步步之间,当真是天壤之别。 脚下丝毫没有停留,心中想绕开一个地方,却在绕开很久后,又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远远,墙头半露的桃叶随风摇曳,因到了这个季节,一半绿,一半红,间或有些被夏虫吃穿了的小孔。 此情此景,明彩恍然又是那年站在此处,渴望有一个人进宫能够途经此地的明嫔。 旧事思量在眼前,而今,虽然可以一笑置之,身体的某个地方还是会隐隐作痛。 正准备携着小宫女离开,锁华殿的门被打开,一个粉面小宫女抱着一个木盆惊道:“是绿萼姐姐,陪着贵人游园吗?” 明彩身边的小宫女斜眼瞪她一下,“总是这么没规矩,小心被新主子罚!” 那粉面小宫女吐了吐舌头,又对明彩福了福,许是见她和善,又对绿萼道:“忙死了,太清池那边都去不了,姐姐,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 绿萼有些不好意思,与明彩道:“唐小姐,是我家中表妹,您别见怪,我去去就来。”见明彩颔首,又走近小宫女道:“怎么,打扫干净了?” “这都洒扫第八遍了,姐姐放心就是!新主子保证满意。” “你呀,可要长点心,我听说明嫔可不喜欢话太多嘴碎的下人。” 明彩并不想听她们讲什么,可陡然听见明嫔二字,不觉浑身一震,又听那小宫女笑道:“姐姐放心就是,我只是话多,可不嘴碎。新主子赏了我对翡翠镯子,晚间我给姐姐送一只去。” 二人不知凑近又说了些什么,绿萼才不好意思的跑回明彩身边,她连番道歉,直到明彩也不好意思,不由边走边岔开话题道:“绿萼姐姐,锁华殿一直空着吗?” 绿萼见她听了二人对话,只当她好奇,便道:“前两年空着,不过前两日采选,新被册封的明嫔就要搬进来了。” “明嫔?” “是啊,听说皇上对她爱怜尤佳,自喻太阳遇到小月亮,才取了日月合和的‘明’为封号。” 明彩心中突突一跳,当初她是因了名字中有个明才为明嫔,可不管如何,命运使然下,锁华殿的主子应都是同一封号的人。 不由念了句幸好,看来,她是怎么也不会重蹈覆辙了。 “只是不知姐姐说的明嫔是哪位大人家的?” “怎么?唐小姐还不知么?” 见明彩摇头,绿萼正待解说,见一旁甬道上几个身影朝这边走来,脸色不由一变,忙迎上道:“奴婢参见雪若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明彩忙跟着欠身万福,来人之中,当前穿金戴银的、衣着华贵的的红衣长发少女点了点头,嘴里道:“本宫还以为有什么看头!本宫要看《穆桂英挂帅》,她唱《四郎探母》,真没意思,也不知谁点的曲子!”语气中大有不满之意。 明彩兀自低头,知道来人是成帝最爱的十公主雪若,与她一般大小,刁蛮古怪,不由想着让她快点过去。 谁知雪若走到明彩身边忽然问道,“你是谁?” 一旁绿萼忙道,“是荣国公府的唐小姐。” “荣国公府、唐小姐?”雪若低声说了一遍,开始还不待什么,少顷提高嗓音道:“你就是唐小姐?七哥和父皇请求赐婚的那个唐小姐??” 明彩听此心中一跳,浑身如遭雷击,抬眼便见雪若忽闪着长睫又道:“姿色倒还配的上,只不知性子如何。” 明彩忍着心慌,身体却踉跄一下,绿萼惊道:“四小姐,你怎么了?” 却听雪若噘嘴道:“四小姐?你是唐四小姐?难道本宫认错了!”雪若又笑着道:“看把你开心的,你是不是还有个三姐?” 明彩稳了心神,才算理清雪若的意思,看来慕容博这时已与成帝求婚,只不知为何前世他二人的好事一直拖到唐明珠十九岁,当下点头道:“公主所言极是。” 雪若一拍双手,蹦跳道:“你快与本宫说说你三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本宫正好奇我七哥这么多年都没纳正妃,怎么突然转性了。” 这自来熟的性子明彩还未消化,雪若又一把拉着明彩道:“来,本公主请你喝茶吃酒去!我们慢慢聊!” 说罢不由分说便到了一处凉亭,亭中挂着许多粉色丝绦,四周除了进来的小道,四面不是高大的花树,便是低矮的灌木,成片的树阴下,是茸茸的草木绿意,亭中凉风习习,当真是个说私房话的好地方。 明彩被雪若拉着坐下,又屏退了众人,问道:“听说今日父皇要见过你姐姐,才能允婚!不过我七哥对本宫守口如瓶,你快和本宫说说,你三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彩压根不知如何开口,只好道:“……我姐姐,应是个不错的人。” “废话!”雪若突然眉头一沉,“若是错的本宫七哥会看上?” “公主说的极是,我姐姐是个出类拔萃、人貌绝佳的人。”明彩知她与慕容博自幼要好,却并没过多接触,不知她性子转换极快,一言不合,便生了气。 雪若听此,才点了点头,“你不必谦虚,自己姐姐该怎么夸便怎么夸就是……要不,你现在就带本宫去找你姐姐?” 明彩微愣,正考虑要不要听她所说,便见雪若兴奋的站起来,袖摆将石桌上一壶果酒掀翻在地。 少顷,香甜的酒香四溢开来,明彩鼻尖抽了抽,好像闻见自己衣服上有什么气味消散在空中…… 第56章 明彩遭遇蛇祸 此时,亭外守着的宫女早已面色苍白的跑了进来,纷纷检查雪若有没有伤势,雪若蹙眉道:“你们烦不烦,都给本宫滚,让不要给本宫穿这么拖沓的衣服,偏说今日宴席非穿不可!便如你们意穿着,倘若再碰坏一个酒壶,你们每人挨二十杖!” 众宫女噤若寒蝉,忙草草收拾了,又将桌上瓜果器皿拿的远些了,才纷纷出了亭子,雪若扒拉着纤长的衣摆,又怒道:“都给本宫滚远点,看你们就碍眼!” 明彩被这一幕惊得简直无地自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却见对面的雪若颓然坐下道:“你说做个公主怎么这么烦,穿什么还不能随心所欲,本宫就觉得天天劲装自在又舒服,偏偏本宫母妃不同意!” “公主金枝玉叶,唯有华贵的衣裳配饰才能配的上你。娘娘苦心,公主自有一日会明白。”明彩见雪若被娇惯的性格,虽和唐明瑶有三分相似,但后者的富贵来自天南地北、街流市井,性子中反而谦和些,而雪若含着金钥匙出生宫廷,一言一行,跋扈飞扬之态,人命与财物之轻贱一般人不可想象。 想到后来她为了和亲远嫁大漠,倒是常年可以劲装出行,只那时她并未了解过,只听说她生了念乡病,日复一日的消瘦下去,语气便又温和道:“不过,公主若不喜欢这些繁杂,也许等再大些反而可以随心所欲了。” “再大些?”雪若眸子一亮,又晦暗下去,“再大就要出嫁,我才不要!” 明彩嘴角抽了抽,公主的想法也是个大实话。 “你姐姐在哪?”雪若想起刚刚说的话,突然又道:“是不是在太清池?” 见明彩忙点头,又听雪若道:“哼!又什么好看!本宫才不去!” 明彩心中好无奈,去与不去,都是这位姑奶奶所说,当下实不知怎么办好,只好起身道:“那臣女陪公主四处走走如何?” “不去!你在宫外有什么好玩的趣事没?要不你和本宫说一个?”太清池边有好几位新封的嫔妃,年龄只比她大一点点,虽然知道皇室后宫的女人并无年龄的区分,当然是越年轻越好,可心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又有人分摊她的父皇,又有人会让她母妃不开心! 虽然好奇七哥看上的女孩到底如何,可心里却对那块地方毫无好感,闷闷的将手中拿着的果子放下,雪若耳朵一动,“什么声音?” 正聚精会神思考如何应答的明彩听此,竖着耳朵一听,四周草叶律动,一直响在耳彻的鸟鸣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四周隐约传来许多“嘶嘶”之声。 明彩站起到亭边一看,这一看大惊失色,惊恐道:“公主小心,蛇!” “蛇有什么好怕,我中午才饮的蛇羹!”雪若说着,面色轻快的起身,她还想亲手试试剥蛇取胆呢! 此时明彩已经后退数步,一手扶着石桌道:“公主,我们快走!” 说罢便来拉雪若的衣袖,雪若一蹙眉,挥手摆开道:“大惊小怪!”说罢走到明彩方才站着的位置,愉快的朝亭外看去,却瞬间也是慌了神。 亭外一尺远的矮脚灌木下,一条条黑蛇,成十上百的正吐着信子,约摸着亭子与灌木还有尺来宽的沟渠,一时并未游过来。 明彩见雪若神情,当机立断,拉着她便走,二人还未出亭子,进入的唯一石道上,已经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蛇。 “怎么这么多蛇?”雪若花容失色,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可方才因着打碎酒壶,雪若身边跟着的众宫人被她骂的走远了些,并未听到她的呼唤。 “公主别怕!”明彩咬着双唇,手心已出了一层细汗,却还是将雪若护在身后。 眼看四周“嘶嘶”声此起彼伏,更多的黑蛇朝亭子中游来,此时已近八月中旬,天气虽比夏日凉快许多,但亭子外依旧艳阳高照,明彩脑子里思量着蛇虽喜热,但也怕热,这么多蛇同时出现在晴日,定然是有古怪。 一面退到石桌边,将桌上器皿中的瓜果扔向快游到身边的黑蛇,雪若见此,忙帮着扔,一边继续大声叫喊。 少有的几只黑蛇被砸中退回,却更多的前仆后继,明彩与雪若退无可退,眼看手中瓜果器皿尽数砸出,明彩灵机一动,“公主,快踩石墩,我们爬到桌子上!” 二女刚上石桌,脚下黑蛇已经将方才站过的空地盖满,二人对视一眼,正自庆幸,却听空中又传来“嗡嗡”之声,明彩脑子飞速一转,忙将外衫脱下盖在二人头顶,刚刚盖好,便有马蜂飞至。 正好此时亭子的小路出口,宫人听到声音急着赶来,见到此情此景纷纷吓得三魂掉了二魂,却不敢前进一步,忙纷纷调头去找人。 而此时亭子中明彩已发现了不对,“公主,快将你的外裳脱下!” “现在还脱什么脱!” 明彩忍着胳膊被叮的疼痛,解释道:“更多的蜂群飞来,好像是盯着我的这件衣服!” 雪若抬眉一看,果然如明彩所说,许多马蜂叮在明彩衣服上,眉头不觉一皱! 脱衣服这件事,她早就想了!当即解开宽大的外裳,趁机举过头顶,明彩见此,将手中水蓝色的外衫朝着蛇堆一扔,果然蜂群跟着那件衣服蜂拥而退。 可随后而至的蜂群依旧围绕着二人不走,脚下黑蛇被控制一般,一大半还是围着石桌蠕动,明彩心中一沉,许是自己衣服或者雪若身上的被人动了手脚,当下不及细想,猛然想起袖子中还有容兰所送的通花丸,当即将随身携带的那颗重重一捏,随即朝雪若聚起的双手一扔。 “公主闭气!” 随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散发开来,四周“嗡嗡”“嘶嘶”声一顿,少顷均退后了半米远,可依然久久不去。 “公主!”有胆大的宫人拿着棍棒将黑蛇挑向两边,却无济于事,黑蛇太多了,宫人还被马蜂蛰的呜呜直叫! 雪若气的面红耳赤,正在这时,一道清朗朗的声音自亭外传来,“十妹别怕!我来救你!” 随即一阵风过,一道红衣身影将雪若拦腰一抱,连带着雪若举在头顶的外衫一并飞起。 来人见外衫下还有一人,脸色不由一紧,身子却不敢停留,回眸之下,正对上明彩错愕失措的脸色,不知为何,心中不由一阵闷意。 “七哥!七哥!你再不来,我就要死在里面了!”雪若忍着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慕容博将雪若放到安全区域,怀中痛哭的人儿却双手死死拽着他的衣服不肯放手。 慕容博眉头一皱,见去拿硫磺的宫人还没到,一颗心也急了起来。 且说亭子中的明彩,孤身置立于群蛇飞蜂之间,头顶赖以遮掩的外衫被一同捋走,又见那人是慕容博,本就不愿多见,心中一片凄然。 正打算好了,任由蜂群叮死自己的坏念想,却见飞舞的马蜂围绕在她身边,不敢多进一步,心中不由一动,忙伸手朝空中一挥,马蜂立马避开。 心头一热,应是通花丸的药性所致,连忙将一只脚小心翼翼的伸下石桌,蠕动的群蛇仿若见到天敌,虽还是盘亘着不肯离去,却纷纷退开了一尺来远。 明彩见亭子外宫人因着雪若离去,纷纷跑了出去,绿萼又去叫人未归,怕慕容博去而复返,心下一横,跳下石桌便朝亭子后方一颗大树走去,如果刚看的没错,树下的空隙正好可以通过。 所过之处,群蛇避让,马蜂急飞,明彩眼睛一红,心中念到容兰,若不是她的聪慧和那日慷慨,只怕今日她难逃一劫。 却说绿萼抱着硫磺粉赶到之时,亭子中早已空无一人,只满地黑蛇,失去方向感般乱窜。 “刚刚唐小姐去了哪里?”绿萼跑到雪若停留的地方一喊,众人纷纷向她看去,慕容博眸光一紧,趁雪若吃惊的工夫,将她放下飞奔到凉亭,果然不见了人影。 “找!”慕容博如沐春风的面上闪过一丝焦躁。 而这时的明彩在何处呢? 明彩出了凉亭才知此处便是御花园的一角,因着并未进过特为雪若开辟的凉亭才乱了方向,此时身后许多马蜂依旧追在自己身边,明彩知道通花丸可能刺激的它们不敢飞近,可依旧没有离去,定然是自己身上出了问题。 按照记忆寻了一处水源,此地岸边残荷败柳,行人稀少,明彩见没人注意,方一头跳下水中。 不知多久,岸边巡逻的宫人来去了数批,水面来回寻找的马蜂终于散去,明彩才敢一头扎出水面,当真是精疲力尽。 好不容易上岸之后,坐在水边一块顽石上,明彩才发现一双胳膊和后面的头皮钻心的疼痛,并微微的肿了起来。 宫宴只怕是参加不得了,可这幅样子如何见人还是个问题? 明彩微一忧虑之间,只听一道声音道:“何人在此?” 明彩一回头,便见一青衣宫装女子领着两名宫女站在岸边,问话的正是其中一名宫女。 明彩一回头,其中一黄衣宫女惊道:“唐四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第57章 山重水复 “桐儿?”明彩仔细一看,见是乞巧宴,曲阳岛上,受慕容锦委托的小宫女,心中不由一喜。 桐儿对明彩微微一笑,又附在当中青衣的嫔妃耳边说了些什么,那青衣中年嫔妃定眼对明彩看了看,对桐儿略一点头,便领着另一个宫女自去了。 桐儿看了看四周,才来拉明彩,“四小姐,你怎么落水了?” “一言难尽!”明彩支起身子,身上的疼痛愈发厉害。 桐儿见明彩神色痛楚,扶她道:“四小姐快随我来。” 跟着桐儿只在池边走了一小程路,明彩被引进一个偏门,桐儿轻车熟路的将明彩引到一个房间,道:“四小姐稍等,我去去就来!”说罢转身掩上了房门。 明彩四下一看,见是一个收拾干净的套间,墙上除了几幅字画,还挂着几把样式各一的古琴,几案上整齐的摆放了几本琴谱,四下里一尘不染,再看内间,更是清雅绝俗,当中一把四尺古筝摆放正中,一旁摆放了两盆长势颇高的兰草。 不一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桐儿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拎着热水便走了进来,直到明彩步入澡桶洗漱出来,那两个小宫女头都不曾抬过。 收拾了出来,桐儿不知从哪拿了一套合身的浅紫色滚着金边的长裙,见明彩穿上,桐儿笑道:“乞巧宴上见四小姐穿紫色很是好看,没想到还没拿错。” 明彩心中感激,“谢谢桐儿,这是何处?” 桐儿微微一笑,“四小姐出来便知。” 二人方出得净房,明彩才见次第间里站着一道青衣身影,正是适才桐儿跟着的主子。 她年龄约摸三十出头,着了件素青色外衫,衫子上点缀的纹样极其繁琐别致,内里衬着一条质地极好的藏蓝色长裙,长发盘在头顶,不复杂却也精致,除了发间的步摇略显华贵,通身的气质,如空谷幽兰,独自冷冽芳香着。 明彩打眼一见,这种感觉似乎很熟悉,可面前的人确实从未见过。 “琴妃娘娘,这便是荣国公府的四小姐。”桐儿上前一步微微一福。 明彩一怔,琴妃? 难道是慕容锦的身母? 据说她是成帝潜龙时宫中一位不起眼的琴师,似乎是在成帝上位前便跟了成帝,一直默默无闻,宠不入四妃,却一直波澜不惊的坐在妃位,是宫中与世无争的一个存在。 上一世明彩进宫时她正病的厉害,似乎和小江氏同期病逝,她并未见过。 今日这一照面,明彩不由心生钦佩,与成帝年龄相近,琴妃的面上保养颇好,慈眉善目,通身与尘世格格不入的气势,难怪慕容锦与她如出一辙。 “桐儿,你先回了德妃,本宫少顷就来。”琴妃淡然开口,声音温柔的让人心生平稳。 “是!”桐儿正要告辞,明彩想忽想起一事,“桐儿姐姐,御花园雪若公主的那片凉亭,刚刚我的外衫掉在那里,劳烦你将我拾回。” “四小姐且放心,奴婢知道了,回头再见。” 明彩见桐儿离开,方郑重的对琴妃行了一礼,“臣女谢琴妃娘娘救命之恩。” 琴妃趁刚刚明彩打量她的工夫,也在打量明彩,见她穿着自己旧时衣服,刚巧合身不说,倒像为她量身定做。 “听说你筝弹的很好?” “……回娘娘,臣女只习得皮毛。”在一位旧时琴师面前,明彩还不敢枉自托大。 琴妃含笑点了点头,那日乞巧宴上的一切她可是打听的一清二楚,小锦那孩子,怕她忧心,提前说了他与此女夜游一事,只说她的古筝弹得颇好。 她又何曾不知,自己生的儿子,十九年如一日,怎么只会因了一个女子筝弹的好,便与她去夜游? 当下走近明彩,见她面上含笑,垂手而立,脊背挺的笔直,这一幕,不由戳中记忆的一处,似乎闺阁之时,也有这样一位少女,眸光灵动的笑看着她,下一息便与她道:“阿诺,终日弹琴做什么?我们去射箭如何?” 琴妃的心悠然一痛,失口道……“羽柔?” 明彩眉头微微一蹙,羽柔?琴妃莫不是认错人了? 却见琴妃脸色一滞,少顷果然笑道:“本宫认错人了,不知唐小姐母家是哪个府中的?” “回娘娘,我母亲出自瑞国公府,江府。”明彩虽不知琴妃问小江氏出于什么目的,怕是她知了小江氏今日不能来,所以才如此一问。 “江府?”琴妃颔首一笑,“年轻时倒是去过京中一些茶诗宴席,不知你母亲闺名怎么称呼,许曾经见过也未可知。” “回娘娘,臣女母亲名江玉秀,玉石灵秀的玉秀。” “江玉秀?”琴妃暗暗一念,和蔼道:“听说五月时节瑞国公府嫁入唐府的二夫人离世,她是你何人?” 明彩听此眼眶一红,“那正是臣女嫡母,我母亲是随后才被抬的身份。” “哦。”琴妃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可不曾听过你母亲名讳,想是不曾见过。” “我母亲出生在庄子上,一直在府外长大,直到与我爹成亲的前一年才回京,娘娘没有见过也是情理之中。”明彩垂头将眼中泪水擦掉,想起小江氏与她说过的生世,想她未曾出席许多京中宴席也是情有可原,她本身庶出,又好静,难得此次进宫还病了。 一想面上便有了赧颜,却感觉琴妃似乎还在盯着自己看,怕她是听说了她和慕容锦夜游一事,脸不由便红了。 正在此时,门口又有人敲门道:“琴妃娘娘,德妃那边又来催了。” “本宫即刻就来!”琴妃对外说道,又转头对明彩道:“你的衣物本宫已差人浣洗烘干。你在此等候,少顷会有太医前来。” 明彩作势要跪,琴妃却一托她双腕,定眼看了看她,随后出了门。 不一时,果然有宫女领着太医前来,给明彩的双臂拔针、去毒、上药,又拿了药粉让小宫女先行给她冲水喝,随后开了药方,仔细的叮嘱了应注意的事项。 明彩一一谢过,等将门关上,不知是药粉还是大难不死后的虚脱,疲惫的趴在外间的书桌上睡着了。 慕容锦收到桐儿的信,匆匆赶到的时候,脑子里幻想了好几种见到明彩时候的样子,却未想过,她裸着双臂,长发瘫在书桌上,拧眉枕着手睡着的表情。 那些红肿被涂抹了灰色的药膏,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异常狰狞可怖,药膏下的红肿看样子已经退下不少,母妃不知道他的心意,但是应该安排的是见效最快的人和药,心里稍稍安了心。 他的眉头却未打开过。 他明明上一次见面才想过如何保护她,却在这片皇宫内院出了这种事,若不是桐儿与他说了她的事,他暗中一打听,才知她经历了怎么惊魂的一幕,幸好她备了药丸驱散了那些蛇虫,否则,他不知道此刻见到的她会是什么样子,又甚者,也许都见不到。 慕容锦皱着眉头,一张俊颜如腊月一早的寒霜,门外的秦平牙关都咯吱了一下。 这是他出生后呆过得房间,内间的柜子里许多他曾用过的东西不曾搬走,为了不空置,琴妃将此改成琴房,以纪念他在这里度过的短暂的幼年,而今,这个和孩子一样睡着的少女,正不安的趴在他曾玩耍过的书桌上。 他不知该怎么做,手心握了握,将一旁矮几上的软毯拿着,想盖到她身上。 双手还未放下,只见她眉头皱了皱,轻轻喊道:“慕容……”他嘴角微微一勾,却听她道:“博……” 他的心陡然一沉,拿着毯子的手一顿,听她又道:“求求你……别过来!” “慕容博,求求你别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她和七弟之间有什么吗? 宫里的人只说七弟与唐明珠求婚,与她何干? 慕容锦将毯子放下,转身到门口与秦平道:“你告诉秦勇,看看四小姐和七弟之间有没有什么……过结。” 秦平忙低首福了,匆忙便去了。 慕容锦重新掩上门,还未转身,明彩突然醒了过来,她做了个梦,梦见慕容博回到了凉亭,看着她被黑蛇撕咬,笑的很开心。 她想,即使被咬死,她也不会和他求饶! 她猛然被这阵心痛和恼火惊的醒了,突的站起,却见慕容锦正转过身。 “贤、贤王殿下,怎么是你?”这不是废话?这是琴妃的地方,慕容锦自然可以出现,明彩方说出,心中忙暗啐了自己一声,这才觉得背后的软毯掉在了椅靠上,低眸一扫,便也明白了。 “你好些没?”慕容锦微微一笑,见明彩一只手紧紧抓着椅靠,一手握拳,如此防备的姿势,心里便有些难过。 却见明彩将他上下看了看,关切道:“那日殿下旧疾发作,如今可大好了?” 第58章 我喜欢上你了 听此,慕容锦心中一暖,刚刚见面,她只关心他如何了,勾起嘴角笑道:“有唐四神医亲自诊治,自然大好了。” 明彩一愣,少顷明白他的意思,应是说她那日与他那么亲密……脸悠的一红,却低眉看向一侧,并未与他答话。 慕容锦的笑僵在脸上,想她还在恐惧之中,便道:“已经没事了,你别怕。” 你别怕? 这三个字,在蛇群中,无人对她说,她还要去保护十公主。 而后,十公主被救,她孤身一人站在石桌上,孤身一人走过蛇群飞蜂,这三个字,同样没人对她说,她的心中有多么惊恐,唯有手掌中八个血色的指甲印子知道。 明彩的手心握了握,掌心的疼痛还在,那惊魂的一幕,确实不是一场噩梦,强大的恐惧,和对纵事者的怒火一直燃烧着她的内心,她强扯起嘴角,“谢谢!”眼泪却流了下来。 慕容锦心尖一抽,大步走到明彩身边,却见她将双手紧紧交握在腹部,咬牙闭眼,不敢面对她。 “明彩……”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她的闺名,无限的柔意和自责。 明彩微怔,少顷被揽入一个温凉的怀抱,他的衣服外凉凉的,如同八月的秋风,可过了一会会,便是一片温暖。 明彩试着挣脱了一下,可并未挣脱开,索性任由他抱着,她甚至想,如果在凉亭中出现的是慕容锦就好了,起码他不会丢下她。 却没来由为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不是一直不想与皇室沾边吗?难道就因一场蛇祸便忘了? 想到此,明彩使劲将慕容锦一推,“殿下,放开我……嘶……” “你怎么了?” 慕容锦见明彩神情,慌忙检查她的双臂,却见她握着手心背对着自己。 眉头一皱,便将她拉过,强行摊开她的双手,只见她掌心中血红的指印已经结痂,伤口附近渗出一丝丝血红,许是太医不知道,并未给她上药。 慕容锦说不出心里有多舍不得,这花一样的少女,今日被伤成这样,他的愤怒在她面前化作一腔柔情,不加思索,便将她的双手捧起,轻轻的吹了起来。 明彩愣住了,他竟然哄孩子一样对她? 羞赧的脸一红,挣脱道:“谢谢殿下、不疼了。” 慕容锦看着她娇羞的模样,脸也不由有些尴尬,他也是情不自禁如此,并未详细想过,便这么做了,这还是幼时,母妃在他撞了桌角后,轻轻安抚他的方式。 可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办? 干脆…… 下一刻,明彩又被慕容锦分开双手抱在了怀中,他有力的臂膀小心避过她被马蜂叮过的红肿,他的唇在她侧着的脸上小心的寻找着她的嘴。 明彩的头左避右闪,这却挑起了慕容锦的兴致,他一口咬住她雪白仿佛滴出血的耳朵,听她愤怒道:“慕容锦!你故意的是不是?再这样,我不客气了!” “怎么不客气??”慕容锦放开明彩的耳朵,见她瞪着自己直呼其名,余光看着门外,料定她怕门外有人,心里不知为什么觉得特别欢喜,仿佛找到了一种办法让她不再去回忆不久前经历的一幕。 明彩对慕容锦的霸道轻薄心存恐惧,仿佛总是毫无防备的被他趁虚而入,当下切齿道:“你……你再轻薄我!我……”明彩弓起一只膝盖,便要朝慕容锦胯.下踢去,心里想着他吃痛大叫,然后放开自己。 不料下一刻,明彩的右脚已被慕容锦的双腿夹住,见他玩味道:“还想用同庆楼的一招?鸭腚好不好吃?” 明彩又羞又恼,“你……唔……” 出嘴的话已被面前的人用双唇堵在了嘴里,一条灵舌肆意探扫着她嘴里的每个角落,她缩回小舌,想避开,却好似勾起了他掠夺的好胜心,他附身几乎将她揉进了怀里。 她一条腿被夹住,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的紧紧的,却在那片温凉亲吻自己的双唇之后,身体酥酥的,全部的重心不知不觉贴到了他的身上。 嘴里的津液被全数扫去,那些纤细的神经末梢抗拒却又兴奋着。 他吻过她的舌,她的齿,她的唇,贪恋她的温度,却在一会之后,猛然侧过头,将她拥在怀中。 明彩被这突然一吓,双臂被触碰,不由又是一声吸气。 “对不起……我似乎失控了。”头顶的声音有些自责。 少顷明彩的腿猝不及防被放开,身体失去支撑,朝慕容锦身上贴的更近了,小腹似乎碰到一块坚.挺,明彩双手撑住慕容锦前胸,又想推开,心中羞的已经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别动,让我抱抱好吗?”依旧清冷的腔调,夹在着一股孩子气。 明彩眼中的泪已啪啪的落在慕容锦的衣襟。 “你别哭,倘若以后我娶了你,每天亲你,你还能每天哭吗?” 什么?他说以后我娶了你? 明彩被这句话吓的眼泪都缩了回去,又听慕容锦道:“不知为什么,第一次见你,觉得你像一只小鹿,一双大眼中,惊慌又充满生机,逗你很好玩……” “后来,又见你,你总是拘谨,我以为你是在怕我,可后来我才发现你只是想避开我……我见过很多千金贵女,她们总和你不一样,你眼中写着明了,额间写着迷糊,一张脸都是对我避之不及,可越是这样,越是能够引起我的注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总是很想尝尝你的味道……” 味道? 明彩眉头一皱,头顶的阴影又笼罩了下来,再一次温凉的唇探到她的唇,他已经轻而易举的打开她的樱桃小嘴,熟练的搜刮着她的唇舌。 窒息一样的温度,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却见他欲罢不能的放开她,看着她惊恐的眸子,认真道:“就是这样!味道很不错!” 这是他十九年如此话唠的第一次,也是这样认真坦白的第一次,看着面前少女梨花带雨,一脸的惊魂未定,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声音轻柔的仿若害怕惊扰了她,温柔又笃定道:“我便是喜欢上你了,唐明彩小姐!” 我便是喜欢上你了,唐明彩小姐! 一句话,道尽了他全部的心思,这么久,他从来都是一个隐忍的人,可是不知为什么,听她睡着了还在喊七弟的名字,他便迫不及待想和她表述自己的心事,并且盼着她的接纳…… 却不知明彩听了这句,如同被洪水猛兽袭击了一般,瞳孔变大,心神忐忑,却忽而失笑道:“……殿下……臣女人微言轻,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让殿下会错了意……如果殿下是认真的,请殿下收回您的心思,臣女何德何能、定然配不上殿下的青眼……可倘若……”明彩顿了顿,直视着面前男子幽深的眸子,淡然又坚定道:“倘若是殿下闲来无事打趣臣女,大把京城贵女任由殿下挑选,不用在臣女身上浪费时间。” 她何曾想过与皇室再有瓜葛,那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她只是一介草民,她高攀不起,也绝不痴心妄想。 眼泪流出来了再也流不回去,但路走错了,总可以重新走! 老天让她重活一次,难道不是为了给她重新认清人世的机会吗? “唐明彩!”慕容锦听此,一把抓过明彩的手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真心实意,她怎么理解成了他没事在调.戏她一样? 手腕被捏的生疼,对面那人的眼光如同七月天空的火球,让人不敢直视,明彩拧眉抿唇瞪着他,她的心自始至终都清清白白,她再也不想进入皇室。 “如果殿下有时间,臣女也可以和殿下倾诉一下心声,臣女从未想过攀龙附凤,臣女入宫也好、乞巧宴也罢,都是因这个公府身份,而并非臣女热衷如此,臣女心目中的男子,是可以带着臣女打马四野,游历天下的一世一双人,而非皇家三妻四妾、日日望眼欲穿的王子龙孙!” 慕容锦的手微微发抖,他只是觉得她不一样,而并未想过,她的心里对未来的夫婿有如此刻意的界定,她到底是金钗之年的懵懂少女,还是深谙红尘散乱的过来人? 为何一句句,一字字之间,泣血般的赌咒和坚韧? 慕容锦想不通,本想说,“你放心,我慕容锦言出必行,给我时间,也给你时间……等过了腊月,我便与父皇请婚。” 可此刻,听了明彩的一席话,只冷冷一笑,道:“我会给我们各自时间!” 说罢,便将明彩的手放了,眸光略沉,又道:“离开宴还有一个时辰,你暂且还在这歇着,这件事,我会去查!” 明彩将捏疼的手腕背在身后,听此,鼻子又是一酸,不知为何,心里突生了一股难过,她的那些话,一鼓作气,向来是心中所想确实不错,可真的说出了,看着他如冰雕一样的神情,不知为什么便觉得心里不落忍,低眉假装镇定道:“谢谢殿下!” 第59章 谁在害明彩 慕容锦自然不知明彩的谢谢,是谢他放开她的手、是说他会调查此事,还是说他给各自时间。 心内竟然一颤。 她不会理解成,他说的给各自时间,是给他时间放弃她吧? 他才不会,他只是给她时间,想让她也如他那样喜欢她…… 很绕! 不过他才懒得解释! 倒是什么所谓的一世一双人,这五个字,深深的触动了他……又定眼看她,那透白的肤色,微拧的眉头,小心翼翼的样子,是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一个人从石桌上下来,穿过蛇群和飞蜂的? 不行,他一想到这就会埋怨自己,为何没有及时出现在她的身边。罢了罢了,这背后之人,他可不会轻易放过! 从明彩那出来,慕容锦脸上的寒霜又添了一层,这丫头,他第一次开口表白竟然被拒绝,他是谁…… 多情应笑我! 人人说贤王才情横溢,相貌堂堂,龙章凤姿,暗中在贤王府门前徘徊、期待偶遇的千金小姐可排到南大门门口,怎么在她眼里,他如虎如蝎,避之不及不说,似乎一点也没有吸引力? 贤王表示很受伤。 见慕容锦离去,明彩一屁股坐到身后的椅子上,一颗心扑通扑通,就差从胸腔跳到面前,她拒绝了慕容锦? 真好。 她也终于认清了自己到底要什么,可不知为何,一颗心慌慌的,好像没什么着落。 “梦”里,她与慕容博也有过亲密行为,可最多,他伸手来刮她的鼻子,她去拉他的手,并未有特别亲近的时候,那时候,正是因着这若即若离的感觉,她总是对慕容博欲罢不能…… 而今,这里……这里…… 明彩伸出细长的手指,摸着自己的嘴巴、面颊,最终将手指塞到嘴里,重重的咬了一下! 疼! 他说给彼此时间,是不是就是说,给她时间忘了这些,他也重新去喜欢别的人? 这当然是极好的! 可是…… 眼泪毫无察觉的流了下来,明彩咬了咬唇,站起身来,一把擦掉眼泪,她还不知道午后那么多黑蛇马蜂因何而出,怎么能纠结在这些儿女情长之中! 此事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她们的衣服都是老夫人统一安排,被谁做了手脚? 不知为何,明彩心中暗暗一动,就想起唐明薇大婚那日的吉服,会不会又是唐明珠? 明彩如此一想,忙走到门外,叫了个小宫女,道:“你去帮我看看,户部尚书家的林容兰小姐是否到了,倘若她在,将她领到这里,就说我找她!” 那小宫女早得了吩咐,听了明彩的话便朝外跑去。 容兰进来的时候,明彩早已将情绪稳下。 待容兰将明彩双臂仔细看过,又连连叹气之后,容兰方道:“你怎么在琴妃这里?你都不知道,十公主的人去了太清池四趟了。” “怎么,十公主在找我?” “是啊,说约了你喝茶,你却不见了?我看珠姐儿还应了,可那小宫女一眼便知她是三小姐,你说怪不怪?” 容兰捏着帕子一笑,明彩听此,却是明白了,她的那件外衫应是被十公主的人捡去了,唐明珠身上有衫子,她没有,小宫女再不认人,可是会认衣服,自然一眼看出了谁是三小姐。 而且容兰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应是十公主将事情瞒了下来,她又做什么会这样? 可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本不想与容兰说出此事,可为今之计,兴许只有她能帮到自己。 便将与雪若在凉亭里的一幕幕,详细的说与了容兰。 容兰本是存了她在此处躲懒的心思,听明彩一番话,一双眸子从惊讶到惊吓,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此事……此事古怪的很,可你衣服都被人拿了下去?我也不知道从何处看是否被人下了药。”调香中使用许多药草,容兰对此也是略知一二。 只见明彩转身从身后的椅靠上取下一方帕子,“这是午后出门我塞在袖子中的,跳入水池之前,我特地将它压在一旁,不知过了这么久,能否由它闻出些什么。” 容兰伸手接过,将帕子放在鼻下闻了闻,少顷嫌弃的将帕子扔在书桌上,“这衣服是谁经手的?怎么会用雌黄粉泡过?又加了云柿花粉遮盖药味!” “雌黄粉?”明彩好奇问道,她只知雄黄是蛇类克星,却不知雌黄有什么作用。 容兰眼中深深的鄙视,“妹妹有所不知,雄黄退蛇,雌黄引蛇,而且这雌黄粉中一定加了其他的诱蛇剂,否则成百上千的蛇出现在皇宫,此事若传出去,不知道多少宫人掉脑袋的事!再有,这云柿花便是马蜂的最爱!” “姐姐意思是,有人专门用这个方法,浸泡了我的衣服,然后陷害于我?”明彩想到个中厉害,牙关咬的生疼,又想到一事,问道:“可怎么会,偏偏遇到十公主就引来了蛇?我与她相生相克不成?” 容兰听明彩这句,忍不住便笑了,“和你相生相克的并非十公主,而是十公主无意打翻的那壶果酒?” “那壶果酒?” 容兰点了点头,“我刚没说,这云柿花和雌黄粉相叠的作用,遇到酒才会引发,应是果酒挥发,刺激了你身上的药粉,然后引来了蛇蜂。” 明彩突然想到雪若打翻那壶果酒后,她闻见衣服上有什么气味四散开来,如此倒是对上了卯。 可倘若她今日没有遇到十公主,就是在晚宴上才会遇到酒,到时候群蛇出没,莫不是因了她一人就将整个宫宴引发的一片混乱? 那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天下礼仪之中,她当真是逃无可逃。 心惊下将这推断一说,容兰听罢,皱眉想了想,才道:“妹妹倒是多虑了,宫宴厅四周,早已被宫人撒了雄黄粉和驱虫药,莫说是蛇,苍蝇也不见得能飞进去。” 一怔之下,明彩道:“如姐姐所说,这件事纯属意外不成?” “那道不是……”容兰绞着帕子,想了想又道:“幼时,我曾听我娘说过一个故事,说是古时有个貌美的新妇子,新婚丧夫,被癞子觊觎了很久,可那新妇宁愿青丝变白发,也不愿二心改嫁,癞子气不成,便将雌黄粉撒在新妇家四周,引得群蛇乱窜,癞子借机放话,说新妇被妖女附体,使凡间大乱,必须以纯阳男子赤裸之身,提黑狗血两斤,将新妇从头浇灌,方可将妖女赶走。” “赤裸之身?这不明摆着是羞辱那个新妇吗?” “妹妹所言不假,可癞子平日鱼肉乡里,自然无人敢违逆,新妇在蛇群里又惊又怕,又不愿顺了癞子的意去求她,宁死不愿低头,便一头撞墙而死。后来,见群蛇围着她久久不散,乡人们反而信了她被妖女附体一说,否则何来的新婚亡夫呢?” “……人言可畏,这个新妇倒是贞洁烈女,只不过,姐姐说的这个,与我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么?”明彩蹙眉,并不能理解其中的联系。 容兰暗叹一声,道:“妹妹想一想,倘若晚宴厅外,突然出现很多黑蛇,又驱散不去?这件事会不会闹得人尽皆知?虽然与黑蛇围攻你一人不一样,但是效果却出奇的一致,并且更甚之也有,那人既然有这个前招,我想,定然会有后招,将矛头指向你一人。” 明彩盯着至情至性的容兰,她安静的眸子中,倒影出自己一张惊疑不定的脸。 妖女附身?群蛇围攻? 绕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害她身败名裂,又是何人恨她如此? 明彩虽然不愿提及,可是眼前总是出现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唐明珠,她先有自请信在前,这一次,会不会又是她? 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反击,她倒是又下手了? 可她并不知,她的所作所为,缘何而起。 此时,她二人临近十三,上一世的这时,二人虽偶尔拌嘴,但姐妹之情还是在与慕容博频繁接触后才破裂。 可如果除了唐明珠,这件衣服的经手人,除了老夫人……以及她身边的人,她们都巴不得她二人飞上枝头才好,又怎么会出手陷害? 并且听容兰方才意思,唐明珠此时仍然无恙,会不会她的衣服也被下了药粉? “姐姐,你可知我姐姐,她的衣服有没有……药粉的气味?” 容兰略一思索,摇了摇头,“虽然雌黄粉的味道并不重,可云柿花我常用,但凡到了我的鼻子边,我是断不会闻不见的,午后和三小姐还挨在一块听了首曲子,应是什么也没有……” “哦……”明彩听之,嘴角勾起了无奈的笑容,看来……还真是有人独独对她另眼相看。 而她与唐明珠之间,也不便与容兰细说,心内暗暗有了计较,忙问:“我记得姐姐有随身携带药丸的习惯,不知今日带了哪几种?” 第60章 明珠的计划 容兰听罢,自袖子中取出一个紫色锦袋,将其中药丸尽数倒在书桌上。 “这是通花丸,上次给过你两颗,我现在每次出门必带!”容兰说着一笑,又一一列举,“这是幽香丸,放在身边,可随行添香,今日进宫,备了些给宫中交好的贵人,这是桃花丸,抹在腮边可让脸部红润,这是……” 容兰说了数种,明彩都没有中意的,见她将所有药丸放入锦袋,才见她袖子中还有一个小瓷瓶,便问:“那是什么?” 容兰将瓷瓶拿出,对外看了看,小心翼翼道:“去岁认识个贵人,今年失了宠,院子里老鼠都无人去清理,便央我做味丸子除鼠,可今日又给我将剩下的退了回来。” “怎么,没有药效吗!” “哪里,是药效太过了。”容兰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我将草药混合成老鼠的气味,让她将其放在倾倒的瓦罐之中,罐子配以拗口,只能进不能出,可将老鼠困在其中,隔日开水烫死即可。” 明彩点了点头,“这法子不错,可怎么又将药退给了姐姐?” “唉……可能鼠味太重,经常导致飞禽和蛇类这些天敌将瓦罐掀翻,那贵人让我回去改善改善再送来。” 闻言,明彩伸手接过瓷瓶,打开瓶塞,抱着会闻到刺鼻气味的心态凑近一闻,熟料扑鼻竟是一股说不出的香味,有点像麦芽的气息,不知如何形容,便道:“闻着倒是闻不出什么恶心的味道。” 见明彩这动作,容兰捂嘴一笑:“傻妹妹,飞禽走兽和我们人的嗅觉定然不一样,这麦芽味将那鼠味掩盖了。” “是么?”此言一出,明彩心中一动,将瓷瓶一把握在手心道:“姐姐,你这药便给了我吧。” “怎么?”容兰眸子一探,见明彩神色复杂又道:“不过,我要再确定是不是她害我,才会用上,姐姐还要继续帮我。” 如此二女又在房中谈了许久,明彩双臂的红肿已退了大半,放下袖子也已不疼不痒。 此时,有宫女应了琴妃的吩咐,来通知明彩赴宴。 明彩换了自己的衣服,外面罩了件小宫女新拿的衫子,见很是搭配,便与容兰一同赴宴。 离宫宴开席尚早,百官命妇们便已早早按着位份入了席。 明彩与唐明珠二人同一长案,案上摆满了瓜果酒水。 容兰在二人前面一排,趁着开宴的宫乐歌舞之时,不时回头与二人交谈。 唐明珠见明彩外衫换了,不由蹙眉道:“妹妹这件衫子从哪里来的,怎不着我二人相同的这件?” 明彩将一颗提子送入口中,缓缓笑道,“适才玩水潮了,不知丫鬟们从哪里拿来的。” 唐明珠略一蹙眉,容兰见机转身到了二人近前,手中拿着一壶花茶,笑道:“这个我让她们专门上的,你们尝尝。” 说罢便倒入二女面前的空盏子,明彩推搡道:“怎劳烦姐姐,我来。” 说罢便去抢茶壶,一不小心,花茶洒了二人一手。 “哎呀,我忘带帕子了,三小姐的快借我用用。” 明彩此时正拿着帕子擦自己的手背,幸好容兰兑的温热,并不烫。唐明珠见二人窘态,自袖子中取出帕子,便递给了容兰。 正在此时,门外宦官高声道:“皇上驾到!” 众人跪拜行礼,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当中的成帝步伐轻慢,走入正门,又含笑回头,伸手携着一华服年轻的嫔妃,缓缓走入正中主位。 不一时,众人按礼起身,明彩姐妹二人同时看向一身明黄的成帝,他手中牵着一位如玉美人,脚不停步的登上了当中的龙椅,身侧那位美人被安排在左手边,右手边是言笑晏晏皇后。 待那嫔妃落座,众人才看清她的相貌,朱唇皓齿、明眸善睐,浅笑顾盼之中,多一分则胖,少一分则瘦,一身上下,每一个五官和肢体都是美的恰到好处。 果然不负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竟是江映月! 不少人为之大惊,这便是新封的明嫔? 已听成帝道:“中秋宴即家宴,诸位爱卿无须多礼,今日只管酒足饭饱,与嫦娥仙子同享明月。”说完不忘看一眼娇笑的江映月,二人对视,竟是跨过了年龄的界限,含情脉脉的让一旁皇后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明彩握着手中帕子,朝外祖江国公看去,他向来不主张将表姐送入后宫,如何这次又允了? 只见江国公面上笑容挂的极其好,不献媚不倨傲,只一只手握着酒杯,来恭迎之人的酒水倒是来者不拒。 明彩心中暗暗一叹,她虽因小江氏庶出的身份,回江府比较少,却也知道这位外祖的性格,怕是要一段时间才能自我开解,如此想着,忽然想到,前一世,江映月不是嫁给了慕容锦么? 可现在她嫁给了成帝,慕容锦怎么办? 想到这里,朝对面慕容珮下首的他看去。 见他正与一旁慕容博交杯言欢,毫无芥蒂一般。 “四小姐,你觉得这首舞曲好看不好看?” 明彩一愣,见是容兰问自己,这是她二人约好的暗号,先由容兰借机顺走唐明珠的帕子,分辨有没有被雌黄粉泡过,容兰再问明彩,正表演的节目好不好看,倘若她说好,便说明唐明珠的衣服也被泡过,倘若不好看,便是没有,于是问:“林小姐觉得好看还是不好看?” 容兰心事重重的微微摇头,明彩心中咯噔一声,这就是说,唐明珠身上确实没有雌黄粉? 她纠结下一步该怎么做,忙抬手掩饰的去拿盘中的果子。 却不知唐明珠此时丝毫没有留意此事,她定眼看着成帝左边向来心高气傲的江映月,她们是知道彼此性子的,这次采选,她竟是一点风声也没有透露,听说秀女名单上并没有她,外祖也不可能将她献出,莫不是……她是自请入宫? 想到这,唐明珠转头朝慕容珮看去,他不是在乞巧宴将表姐带走了么?怎么表姐反而入宫了? 该死的,这一世,到底有多少变故? 虽然此事她乐见其成,可意料之外的事情,她总是觉得莫名的不安?尤其知道江映月的封号便是明嫔。 明嫔、明嫔! 她代替了自己妹妹成为这个位置的人,会不会,明彩也会代替她成为未来的天下之母? 慕容珮到底是干的什么事,竟让她心烦意乱! 许是感受到了唐明珠灼热的视线,对面的慕容珮朝她微微一笑,举杯在唇边碰了一下,以示友好。 一旁慕容锦见此,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眼她旁边的明彩,见她低头只顾着吃果子,竟是没有看他,自嘲一笑,又去看唐明珠,她倒是马上转头看他,并咧嘴而笑,如八月晚风中的桂花,笑的极是潋滟晴方,却是让慕容珮看痴了。 酒过三巡,菜上两遭,君臣同欢。 有自荐歌舞的贵女退场换衣服进场表演。明彩今日什么也没准备,便安静的坐着吃菜,晚宴中旬,二人被琴妃送了一道腌制的无骨凤爪,这是小江氏怀孕时特爱的一道菜,二人并未明白琴妃用意,只明彩心中微微犯怵。 唐明珠自酒菜上了便心神不安,有意无意的将果酒给明彩的杯中满上,见她一杯杯喝下,面上端着镇定,心里却很是捉急。 她按照《草花纲目》配的药粉,不知何时才会发挥作用,她倒不是想置这个妹妹于死地,只要她被众人以为她曾被妖女附体,如此,这个黑点,足以让她上不了皇家玉蝶,到时候别说是慕容锦,任何一个皇室成员都别想迎她过门! 不由想起前世,成帝大丧、新帝登基,各国使者前来,有一异域师太曾私下与她道:“皇后娘娘天生国母之相,不过,似乎这富贵之中,有另一个相同的的八字命盘借娘娘之势,将来,若非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唐明珠微怔,问道:“一样的八字命盘?可有法子化解么?” 那师太掐指一算,脸色陡然一变,惊道:“原来你们二人是……”说到这里竟是慌忙一拜,道:“娘娘赎罪,贫尼多嘴了,就此告辞,若有机缘,将来再见!” 唐明珠备感困惑,只当师太算出她原来是双生姐妹,余下不好再说。 那时明彩还被囚禁锁华殿,她唐明珠历来不信命,可若有人影响到她的后位,便是万万不能的,当夜她便以太后之名,一杯毒酒赐死了亲妹妹。 可此时,若明彩突然死了,对她的影响必然很大,便只想先坏了她的前程再说! 正想着,一旁明彩低声道:“我有些微醺,去去就来!” 唐明珠怕她是要小解,微一点头,道:“妹妹小心,别去太久!” 明彩看着面前空了的酒杯,面上一笑,道:“姐姐发间弄了什么?”说罢伸手在唐明珠发上一抓,一片落叶被扔到地上,见唐明珠惊住的表情释然,这才起身走开。 宴厅内歌舞陶陶,头上明月高悬,站在宴厅之外,能听见四周低唱的虫鸣。 明彩走出人群,却并未走远,宴厅外,植有一排桂花树,从疏影间依稀能见厅内明亮的火烛。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桂花叶,一步一步,缓缓的,面上冷若冰霜,与唐明珠向来的表情如出一辙。 “一、二、三……”明彩想着,如果数到五百还是没有反应,便返回宴厅,却正在四百八十七这个数时,宴厅内突然一声悲鸣响彻整个大殿。 第61章 明彩的报复 宫宴厅中表演的贵女和婀娜的宫娥,因这突然凄厉的尖叫,一时都被惊呆了。 只见数只黑色的大鸟盘旋在女客席边,一个贵女的头顶被啄的鲜血淋漓,头发已尽数披散,不时还有大鸟飞快的俯冲下来。 她几案四周的女客都已跑开来,只一旁吓得花容失色的户部尚书府的林小姐,大叫道:“唐三小姐,你怎么样?唐三小姐!”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林小姐口中所说的,是她年底即将嫁入的唐门三小姐,作为未过门的嫂嫂,如此护着她也是情理之中。 且说此时头皮火辣辣疼痛的唐明珠,当真是怒火攻心,她刚刚不过将手中果酒又给明彩杯子满上,便觉得一股劲风从天而降,少顷,头顶一股钻心的疼痛,不知从哪来的飞禽,一张利喙将她头顶啄的鲜血淋漓,忍不住一声惊叫。 双手拍打着发顶,那飞禽连忙飞开,一双爪子却是将她满头青丝挠的不成样子。 唐明珠心中惊恐,却神智依旧清明,此时正在宫宴,她如此失态,怕是引起众人观摩,忙蹲下身,双手护头,咬牙忍痛,不再做声。 却依然有大鸟盘旋而下,幸好早有侍卫见状将她护了起来,持剑驱赶走飞旋的大鸟,另有一批侍卫弯弓搭箭,将一只大鸟射落在地,余下飞禽见状,吓的一哄而散。 有人发现,掉落下来的黑鸟是夜禽猫头鹰。 此时容兰口中还是紧张大喊,她倒不是刻意如此,当真是直到此刻才明白,明彩与她的一系列试探,又要了那瓶引鼠药到底是要做什么。 且又如此大胆,并未与她协商,便将她拉下了水,难怪宴前明彩要与她道:“姐姐,若借你之物,千万不要怪罪,妹妹日后再负荆请罪!” 容兰心中震惊还未理顺,已听成帝怒道:“怎么回事?负责清查此地的太监总管在何处?哪来的猫头鹰?此事给朕彻查!” 那青衣太监早已面如菜色,唐明珠等的便是此刻,她慌乱的跑入人前,匍匐在地,痛哭道:“皇上息怒,扰了皇上、皇后娘娘雅兴,臣女罪该万死!” 成帝本面如寒霜,见下面跪的少女体如筛糠,发丝凌乱,虽看不见长相,但此刻她不是哭诉,而是如此识得大体,心中微微惊讶,道:“怎么?你可知刚才因何而起?” “回皇上……臣女不知!皇上英明,夜鸟惊了宫宴,如此多人受惊,还往皇上体恤,给诸位一个说法。” 此话端的巧妙,将她一人受伤说成众人受惊,一旁心急如焚的江映月也为唐明珠暗暗称赞。 成帝听此,敛下眸子,微微颔首道:“来人,先扶唐小姐下去看诊,倘若有个意外破相,当值的太医给朕立马滚出太医院。” 唐明珠忍痛微微一喜,此事总算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见面上血色凝痂,眸子里几乎可以滴出冰来,此事……此事…… 定然有人在她身上动了手脚,没想到她的计划落空,自己反而遭难!嘴中却满怀感激道:“臣女唐明珠谢主隆恩!” 见唐明珠被扶下,慕容博一双握着的手才松开,刚刚那一幕,不是他不想挺身而出,而是她那瞬间的大叫失态,如若延续下去,别说是他想娶她,就算是下次宫宴,她怕是再进不了宫门。 可自己的犹豫之间,见唐明珠已自己化解了此番尴尬,连父皇对她都另眼相看,不由有些后悔。 成帝此时也看了眼慕容博,混账东西,自己要娶的女人也保护不了! 这些儿孙中,也唯有一人投他秉性! 又一看,咦!刚刚还在的老三又去了哪里! 宴席被中断,众人受惊,皇后忙让人又奏起了宫乐,宴乐歌舞重新上演,仿若刚刚一幕从未发生。 成帝对皇后赏了一个赞赏的眼神,又转身见身旁明嫔眼含忧愁,关切道:“爱妃怎么了?” “臣妾、臣妾担心唐家表妹,竟是坐立不安。”江映月心忧唐明珠,对成帝倒是不做隐瞒。 成帝这才想起来,道:“是也,朕竟忘了她是你姑家表妹!爱妃竟然挂念,朕便陪你去看看!” 江映月面上一喜,又是一番谢恩,没留意皇后眼角的冷意。 成帝又看了看慕容博,见他跟上,并未再说什么。 慕容锦找到明彩的时候,明彩已进入唐明珠看诊的内间,竟是没有遇上,然而此时,外间还站着一人,慕容锦缓步迎上道:“皇兄!” 慕容珮点了点头,“三弟也是来看唐小姐?父皇、七弟和明嫔都在里面,看来一时是见不到了,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慕容锦心头颇为怪异,他与慕容珮交往甚少,映像中这个皇兄才真的是沉迷山水,慵懒闲暇,又玩世不恭,鲜少回京,偶有音讯也是说他又偷偷带着王嫂到哪里哪里去玩了,不过自三年前王嫂离世,他独自抚养小世子,性子倒像沉静了不少。 不过,同为帝王之子,于外人眼中的表象究竟是不是真,只有当局者知道。 并且,此次慕容珮回京,一直与慕容博私交频繁,此刻他在外间等着,是不是等慕容博?而他说他来看唐小姐,他又以为是唐三,还是唐四? 略一思索,慕容锦点了点头,与慕容珮一起朝外走去。 八月的桂花婵娟,已是秋意浓浓,慕容珮似乎有心事,走了许久也没有思索好该怎么出口,私心里希望慕容锦开口询问,不过这个三弟,倒真的只是听话的走走,屁都不放一个。 慕容珮估摸了会时间,二人的影卫应该将他二人的区域保护起来,才顿住步子,看着天空的圆月,慵懒道:“老三,今晚月亮如何?” 慕容锦淡淡一笑,“很圆!” “可民间有句古话,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三弟觉得是十五的圆,还是十六的圆?” “……”慕容锦眉头微蹙,听慕容珮又道:“到底是听民间所说,还是依自己所看呢?” 慕容锦才不相信慕容珮特地找他出来走走,是为了讨论月亮十五还是十六圆,当即道:“如果皇兄觉得十五圆,那便是十五圆,如果皇兄觉得十六的圆,那便是十六圆,这一些微的差别,皇兄觉得怎么舒坦怎么就是对的。” “怎么舒坦怎么就是对的?”慕容珮看着圆月,眸子一点点加深,“三弟说的对,有些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有事情都可以说的上圆满,而使自己内心舒坦,恐怕也只是那一点点细微的差别。” 慕容锦点了点头,不料接下来慕容珮的话犹如平地惊雷,让他一时半会儿怔在了原地,只见慕容珮面含微笑的转身,缓缓道:“三弟,如果太子被废,你做太子可好?” 慕容锦还未反应过来,又听慕容珮道:“我知道山东水灾,被克扣的赈灾银两去了哪里,也知道是谁用私库救了天下百姓,更知道此刻东宫那个位置的人,昏聩无能、荒.淫无度,同是我手足兄弟,对得起天下百姓之人,才能正我朝纲,不让黎民于水火之中。” 这些话出自一个被放置在外的闲王口中,慕容锦如何不惊,忍着他说太子被废及这么多的豪言壮语,他既如此坦白,他也不愿藏掖,直言道:“皇兄说笑了,皇兄既耳目所及,是非黑白分的如此明了,又胸怀天下,如何不自己去争一争太子之位?” 慕容珮怅然一笑,“你觉得父皇会立一个宫女生的儿子?” “呵!皇兄可会说笑,父皇又怎会立一个琴师之子?” “那不一样,你母妃身居妃位,而我母……已碧落黄泉,两难相见……” 慕容珮说到此,言行里诸多抑郁之色,少顷,又自嘲一笑,“对了,你可能不知,唐氏有三姐妹,那双生女上头还有一个姐姐,如果三弟答应我的话,在春节前,我送你一份大礼如何?” 且说这时唐明珠看诊的内间,为了怕血腥冲撞贵气,隔着珠帘,成帝、慕容博和江映月三人同在帘外侯着。 唐明珠虽心中大为感激,奈何头顶火辣辣的疼痛比此前更甚,幸好珠帘相隔,她的脸上疼的扭曲也不怕外人看见,连江映月多次要入内都未同意。 明彩交织着双手,站在一旁,看太医将一盆盆洗好的血水端下,一颗心越来越冷,如果不是十公主意外提前发现了她衣服上的手脚,此刻,这些血水是不是从她身上洗下? 唐明珠头顶一道一寸多长的口子清晰可见,皮肉外翻,创口破裂,极为恐怖。 听太医说要去发缝针,唐明珠气的牙关切切,见明彩在一旁,心中格外不舒服,咬牙道:“幸好刚刚妹妹不在,否则那猫头鹰咬的是你,姐姐一定心中自责不忍,不知妹妹当时去了哪里?” 又为何咬的不是她?到底什么鬼! 第62章 君恩难测 见唐明珠躺在榻上一张脸痛的苍白,还在“关心”她去了哪里,明彩双手在袖子中用力一握,那道恐怖的伤口让她心生害怕,可如若不如此,心中委实意难平。 前世今生,为何她们双生姐妹要走到这一步? 她多想两人能够如其他手足那般亲密友好,所以重生后,她想着所有一切都重新开始了,只要唐明珠不犯她,她便将那股仇恨压下,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害她! 并且一次比一次恶毒! 心中不由讥诮一笑,说她关心她,不如说她嫉恨怎么受伤的不是她吧!还好意思说若咬的是她? 呵! 若不是她机敏,若是没有容兰,此刻被太医看诊之人除了她还有谁! 甚者,此时她被蛇群马蜂围攻,她被妖女附体的传言扩散开来,投诉无门,只能哑忍,又去找谁? 她唐明珠心思如此之深,她只是离开去了外场,没有目睹事发经过,她便已让成帝和江映月信服,她的能耐只增不减,哪像个仅十三岁的少女! 嘴上却不得不答,双眼含泪道:“姐姐,我倒是想被咬的人是我,你也不至于受罪,看你流了这么多血,很疼吗?” 疼吗? 明彩自然知道是疼的,犹如此刻她的内心,这是她第一次出手让人见血,对象还是自己的亲姐姐,连她自己也觉得心疼,可想到她能一杯毒酒赐死自己,这份疼便安然了许多。 唐明珠见明彩眼中情绪,她一定是故意的! 豁然笑道:“妹妹如此关心,姐姐再疼也便不疼了!太医,麻沸散可以喝了吗?皇上还在外面等着,马上给我缝针!!” 明彩看着太医穿针引线,一针针钻过唐明珠皮肉,她本想让自己定眼看着,可委实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转身听着唐明珠疼的压抑的抽气声,明彩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只觉得木然。 待到一切处理妥善,太医与成帝回了话,江映月已急切的跑了进来,关切的嘘寒问暖,此时唐明珠头上被纱布缠着,倒是没有那么可怖了,只精神疲乏,宽慰了江映月几句。 少顷,成帝与慕容博相继入内,明彩忙跪下行礼,好在成帝略一点头,她便趁机出了珠帘。 此时,唐明珠面上血迹已被清理干净,露出素白天然的一张俏脸,在江映月的搀扶下与成帝见礼道:“臣女何德何能,得皇上亲临体恤。” 成帝嘴中道:“你既是明嫔表妹,便也是朕的家里人,不必多礼……”话刚说完,唐明珠已欠身而立,一张稍显青涩的脸蓦然映入成帝的眼中。 白色的纱布下,那眉、那眼、那鼻、那嘴,连那丝小心翼翼,一丝不落的融入成帝的记忆里。 成帝纵使雍容庄重,又已不惑之年,却还是被这样一张脸,将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一道身影唤醒。 “你……可好些了?” 江映月与慕容博,同时发现了成帝面上和语气中几不可查的那一瞬间失态。 唐明珠因上一世与慕容博婚事被成帝多方阻挠,心中并不喜他,此时君臣之别,也只好低眉顺眼道:“谢皇上关心,想将养着,不出月余定能大好。” 成帝剪手而立,又定眼看看四周,嘴里道:“好、好、好!”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为何过了十八年了,还是会遇到这么相似的人? 而且,这是自己儿子要迎娶的? 心中一股酸涩,口中直言不讳道:“你可知武王钟情于你?想娶你为正妃!” 唐明珠神色一滞,转头看向慕容博,到底怎么回事,这一世,她并未刻意与他亲近,而且,按照前世,他也是先看上明彩,被她无意发现,才冒充明彩与他相好…… 怎么这一世,不是这样么?他想娶她? 可她又怎么会如一个弑父杀君、朝不保夕的假天子的意? 做梦吧! 当即跪下道:“臣女惶恐,臣女父亲远在边疆,母亲体弱多病,又身怀六甲,正是需要侍奉之时,且臣女自知德貌才行,定然有负武王青眼,请皇上、武王慎选为之。” 慕容博听此,一双星目悠然一寒,他真龙之子,走一趟朱雀大道既被人掷果盈车,怎她竟然谦虚至此,他再自命清高,却也听出她的婉拒,本以为成帝会面露不喜,谁知父皇听此,竟然道:“你先起来吧,等伤好了再说。” 一旁江映月心中一颤,成帝这语气,竟是她入宫那日,他独对她时的那般,不由侧眼朝唐明珠看去,见她清清冷冷,如不沾尘世的仙子,一颗心没来由便从这几日的云端缓缓下坠。 成帝勾起嘴角一笑,一手牵起江映月,又转头对慕容博道:“走吧,让唐小姐好生养着。”竟是不让他再单独与唐明珠相处之意,又对跟着的太监道:“晚些时候亲自送唐小姐回府,今日宴上的状况,让府中不要担忧,朕自会给他们一个说法。” 众人无敢不从,唐明珠依礼送走众人,身上麻沸散还未尽数散去,只得又躺回榻上,头顶的疼痛随着麻药的消散愈加严重,脑子里却是慕容博那张失望的脸。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早日嫁给贤王,否则夜长梦多! 且说明彩并不想直面成帝,见他们进来,便悄悄退了出来。 此时宫宴仍在继续,明彩寻了一条小道,听宫人送走了成帝的声音,才敢走出来,却在进入殿门之时,猛被一红衣身影朝一旁拉去。 明彩一愣,随即行出几步。 一脸愠色的慕容博将她的手腕狠狠一放,唇角含笑,将她丢的那件外衫扔到她怀里,道:“是你对不对?”眸光中一片犀利冰凉。 明彩暗道这人发的哪门子疯,这衣服不是唐明珠自然是她的,却并不想与他过多口舌,微微一福,便要转身而去。 却不知她这番神态落在慕容博眼中,极尽傲慢无礼,他刚于内间,被成帝带出,心头本有不快,此刻随便一个臭丫头也对他如此轻慢。 不由心中大怒,复又拉住她,“你为什么要害雪若?你与她挣扎于蛇群蜂窝,却在她被救下后孤身解围离去,说,是谁给你的胆子!” 明彩被捏的手腕生疼,对面男子阳刚之气扑在她的脸上,竟是不分青红皂白污蔑她,不由勾起嘴角笑道:“认识你这么久,才发现原来你这么蠢!” 慕容博眼中一道杀机一闪而过,明彩趁这机会,一手使劲戳向他的腰间,趁他失察之时,转身急奔,余光中依稀见慕容博呆在原地,木讷道:“原来一直是你!” 是你个大头鬼!明彩刚脱口而出的话,正怕慕容博开罪,急奔下,一头撞进一人怀里。 “对不……”明彩一愣,抬头见身前的白衣身影,长身玉立,一双沉邃的眸子里光华浮动,一时呆在了原地。 慕容锦眸光掠过明彩面上,又朝她身后看去,问道:“做什么去了?” 明彩拘谨的理了理衣摆,又将鬓边刘海快速的撩向耳后,摇头道:“我……我什么也没做?” 话一出口,才觉这语气好似背着相公与其他男子私会了一般,脸上一窘。 却见慕容锦负手而立,眉梢都染了一抹笑意,“紧张什么?” 这冤家! 明彩睨他,转身干脆不答,却听他又道:“你知道是谁做的了?” 这自然是问她与雪若凉亭蛇祸一事,明彩点了点头,左右她做的一切,他总有法子查到,不如坦白承认。 “那……”慕容锦思索着开口,已见明彩转身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笑道:“是我,都是我,我竟然是这样的人对不对?” 害至亲姐姐当众出丑,还有那道恐怖的伤口,这一切,并非她今日晚宴所想看到的,可她入宫的初衷被唐明珠一意篡改,她也做了一直想做而未做的事,她一点也不后悔。 却在话说出后,被慕容锦圈入怀中,他的下巴摩梭着她的发顶,那句“难为你了”方一出口,如同拉去明彩的泪闸,从午后的惊,到夜宴的怕,心中的委屈毫不留情的倾泻而出。 明彩压抑的哭着,她很想骄傲的转身逃避,却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向来排斥的男子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马车是在宫门快下钥之前才出的宫门,唐府一早接了消息便在门边等着。 小江氏这两日托病宿在宅内,在听了家丁报两位小姐不用家里马车去接,由皇上亲自着了马车送回的消息后,忙不迭的迎到了门口。 与一旁好热闹未眠的唐明瑶低声道:“五小姐,你觉得你的两位姐姐,与我有几分相似?” 唐明瑶忽闪着大眼,侧头看看小江氏,认真道:“正看似有五分,侧看嘛……似有七分。” “七分么?”小江氏波澜不惊的眼中如平湖投石,蓦然一紧,心头说不出为什么便紧张起来,已听马蹄声声,携着她的一双并蒂金花踏星归来…… 第63章 明珠乱投医 自回到唐府,数日来,唐明珠自是闭门不出,以养伤为由只在紫云苑东首待着,暗中调查自己因何被夜禽所伤。 虽隐隐觉得是明彩所为,她在离席前恰巧将她发间的落叶拿掉,这是不是巧合,她不得而知,但想着历来明彩并不精通药石之术,也只好将心思压着等哪一日再做详辩,只望此事不要给自己带来负面影响才好。 可现实并不如唐明珠所愿,她因夜禽所伤之事,自中秋宫宴后便在京贵圈子中盛传,有人道她品行不端,老天惩罚,也有人怀疑她本是想吸引谁的注意,结果弄巧成拙。 众多流言传到唐明珠的耳中,自然也传到了小江氏和明彩耳中,小江氏不知唐明珠被夜禽所伤究竟所谓何事,但眉宇间的忧愁,真正刺痛了明彩的心,明彩本还想着如何破除这些流言以慰母心,却不知,这一日,有一人的出现将此事的漩涡搅的更甚。 这一日一早,一辆车架自皇宫驶出,一路马不停蹄,直接到了唐府。 唐世林自是受宠若惊,还以为是皇上找自己有事,不想成帝身边的福海公公说明来意,便由唐世林亲自陪着到了紫云苑东首。 众人并不知福海公公的来意,但是随后几天,宫中各妃娘娘的赏赐都进了唐明珠处。 唐世林与钱氏对二房也格外客气起来。 明彩也是此时才醍醐灌顶,怕是成帝那夜对唐明珠生了不一样的心思。正担心小江氏会作何感想,小江氏也将明彩叫了去,仔细的又问了那日夜宴的情况,以及唐明珠诊治时候的情景。 明彩只好按实所说,成帝与唐明珠亲见之时,她并未在场,小江氏复又听完,愁苦道:“难道这便是命么?” “娘说什么?” 小江氏借口乏了,并未与明彩多说,却在这日,久居深宫的琴妃也给唐明珠送来了赏赐,只同时,这赏赐同给了明彩与小江氏一份。 看着案上摆的数个礼盒,门口的丫鬟切切私语:“看来传言不错,皇上真的相中三小姐了。” “看这情形,年下三小姐许就能进宫了。” 端坐的小江氏听着丫鬟美滋滋的交谈,却是一脸寒霜,护甲都掐进了肉里,一旁服侍的刘嬷嬷道:“夫人,可是身体还未大好?”本是托病的小江氏在这几日的舆论中,还真是病了。 小江氏摇了摇头,“嬷嬷适才说,今日赏赐的这位琴妃是先帝在世时,宫中的琴师?” “奴婢听大夫人与下人说的,应是的。” “那你下去吧,东西先放在这,我歇会。” 见人都走了,小江氏心怀复杂的看着桌上的几个金色礼盒,默默道:“阿诺,如今,你还好吗?” 说罢拆开礼盒,在第二个中看到一封信笺,只一张纸上,画着一枚箭头似的玉佩。 这是她的试探? 小江氏眼中热泪一落。 十八年了。 先帝时的罪臣之女,也许人人都当她死了,可那个昔年一同出入宫廷的姐妹,还是凭着女儿的相貌,和她这些时日久居不出的态度,猜出了她的身份。 其实连瑞国公也不知道,当年捡回来的孤女,是先帝时期,宫廷专门教习皇子射箭之术的箭师之女。 那一年,他还是默默无闻的四皇子,沉默有礼,她年轻漂亮,活力四射,跟在父亲后面为皇子拾箭,不知哪一日生的情绪,山盟海誓、白头到老。 他为她拒绝先帝为制衡世家势力给他选的妃子,为她在上书房长跪不起,最终先帝并未责怪他,说考虑考虑。 只某一日,他出宫之后,宫廷箭师持箭入上书房、欲行不轨,被先帝赐斩立决,妻女流放三千里。 手背被一滴滴的眼泪打湿,小江氏每每想到他回宫后听到这个消息会如何,可边关千里,母亲病逝,她几乎忘了那些誓言,忘了她急急被拖出门,将脖子上的那枚箭头玉佩,扔在临屋那位私交甚好的琴师窗台。 后来,途中车马坠崖,穿着她衣服取暖的侍女趁乱将她一把推出牢车。 从此,她颠沛流离,直到一箭射死刺杀瑞国公的倭寇,她有了新的身份,江府在外的庶女。 那时,他亦有了新的身份,大明天子,当时拒绝的高官之女贵为皇后。 他登基后便为箭师平反,还她家族清白,只那时她为了感恩和断念,替只有一个女儿的瑞国公嫁给了唐柏林…… 自此府中年月长。 可十八年风霜已过,近日宫中各妃的赏赐雪片般飞来,她笃定,他是因了珠姐儿与自己肖像所以才动了心思。 心中又痛又恨,他还记得她? 可珠姐儿才多大,他多大? 而今,她唯一的执念也只有一双女儿和腹中胎儿,平安喜乐的长大,那些过往,也只是过往。 想罢,提笔书道—— 阿诺: 旧时云月在,只咫尺天涯路断,别时容易见时难。 小江氏想,如此,琴妃应会知了她便是当年与她同床而眠、抵足相谈的何羽柔,她应会劝他罢手。 将信着人送出,小江氏才觉近日心头大祸一并撤去,她相信那个聪颖的阿诺。 只此同时,心急如焚的唐明珠悄然换装,一人一骑,来到书香之地临云阁。 得了门童禀报,唐明珠匆匆入内,并没见门旁小童表情有些怪异。 幸好,他一人在。 唐明珠心中一喜,只见慕容锦正立于一面挂有许多字画的墙前,见她进来,淡淡道:“唐小姐!别来无恙!” 无悲无喜。 唐明珠一福,“殿下!” 慕容锦点点头,“唐小姐在中秋宴上受伤,现在是好了么?” 唐明珠按着头顶依然缠着的纱布,与他寒暄几句,才施然道:“殿下,自七夕那日之后,听说诸位王爷皇子并未选得良配,后皇上送各皇子每人两名姬妾,只殿下一人将姬妾退回,并言‘只等一人,而守终老’……” 唐明珠说着,一边观察着慕容锦的表情。 这段美谈在赵碧儿之事后一度传颂,此刻看着波澜不惊的慕容锦,龙章凤姿,也确实对得起她所想托付的良人。 见他并无不喜,唐明珠又走近两步,娇羞道:“不知殿下觉得明珠,是否可以当的起您的一心人?” 慕容锦看罢良久,见她因骑马依然红润的鼻头,亮如星辰的眸子,粉色的唇瓣,不由就想起明彩,笑道:“唐小姐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唐明珠脸上一红,“臣女、臣女爱慕殿下已久,愿侍奉殿下左右,请殿下成全明珠的一番心事。” 慕容锦蹙眉良久,却是问道:“本王七弟倒是爱慕唐小姐,为什么唐小姐不去找他呢?” “殿下切莫误会,我与七殿下什么也没有,何况,感情一事,也有先来后到,我爱慕殿下在前,与七殿下……是后来才相遇。” “不错,感情也有先来后到……抱歉,唐小姐,本王已有意中人了。” 唐明珠闻言一怔,复而笑道:“殿下,你的意中人是臣女之妹么?” 见慕容锦不答,唐明珠又道:“我与家妹双生之子,她有的我也有,她没有的我也有,殿下爱我岂不是一样?” “一样么?”慕容锦失笑,眸光中一丝冷冽稍纵即逝,“唐小姐,我不觉得你与我浪费这么多时间有什么用,我父皇拒绝了七弟的求娶,即使是我,他也不会同意。” 一下子被戳中心事,唐明珠脸色一赧,垂眸道:“我只是想,若能得殿下成全,亦是不枉此生暗恋一场。” 说的动容,慕容锦蓦然心一动,上前一步道:“不知唐小姐因何暗恋本王?” “这……”唐明珠抬头看他,见他脸上漾着浅笑,眸子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未几,便道:“臣女每每见殿下清冷身影,便觉魂不守舍,日夜思想,恨不能伴你左右,为你梳平眉间这道浅纹……” 一手大胆的伸到慕容锦面前,还未触及那道川字纹,手已被慕容锦抓住,见他嘴角勾起笑道:“确实动情,可不知,倘若我如了唐小姐的意,本王会得到什么好处?” 唐明珠心下一凛,好处? 她一个四品将军之女,娶她能有什么好处?想罢坚定道:“我父亲出征塔罗,他日必定凯旋而来,封候拜将,定祝王爷一臂之力。” 却不想话一说完,慕容锦将她手臂一推,冷道:“哦?我以为唐小姐会说定一生一世不负本王,没想到唐小姐眼中的好处如此现实?也不知唐小姐所谓的助本王一臂之力又是什么?何况,这点好处,其他人难道给不了么?” 上当了! 他刚刚眼中的意思并非如此,唐明珠心中大惊,毫不迟疑之下,一手抽开腰间丝绦,顺滑的内衫从肩上脱下,脸上已是一片红晕。 他还要这个好处? 却见慕容锦眉头一蹙,连忙将她外衫拢起,凑到她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这下,唐明珠脸上可谓红透了,匆忙整好衣衫,转身飞奔而去。 慕容锦冷冷收回视线,看向身后屏风,才缓缓笑道:“她是病急乱投医……你现在可以出来了吧。” 第64章 作茧自缚 随着一声叹息,只见书着《满江红》狂草的四维屏风后,出来一道纤瘦的紫衣身影,面上秀眉微蹙,一双明眸中仿若水波潋滟,唇红齿白,正是与适才跑出去的唐明珠长的一模一样的明彩。 “怎么不高兴了?”慕容锦见她双颊紧绷,神态不愉,不觉又笑道:“你刚刚还未与我说,找我何事?” 却不知明彩此时想着唐明珠说到唐柏林凯旋而归、封候拜将一段话,她面上笃定的神情,仿若唐柏林此行大胜归来早已在她预料之中,心中不免存疑,莫非她真的也是重生而来? 又想为何唐明珠与慕容锦倾诉告白,她不应该是去找慕容博么? 慕容锦见明彩失神,已走到她面前,弯腰看着她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很有魅力,你姐姐也对我投怀送抱?” 他口中对唐明珠自称“本王”,对明彩自称“我”,明彩不是没有发现,只是听他如此厚颜无耻,眸中一股愠色,“说来,还是臣女搅扰了殿下雅兴。” 慕容锦眼角浮上笑意,“说来,雅兴这回事,有没有外人在,一点也不影响。”说罢不由分说便伸手来拉明彩。 明彩见机后退一步,怒道:“慕容锦,我找你是有正事,你休要胡来,否则别怪我剁了你的手。” “那你将我大卸八块好了!” 语毕,慕容锦将明彩一把拥入怀中,明彩对此人的无赖算是又有了新的认识,耳边一道轻痒,慕容锦又附在她耳边道:“几天没见,可有想我?” 明彩嘴角抽了抽,只觉腹中一股黑血,好想喷他一脸。 这当口,却听噗嗤一声轻笑自旁边传来,明彩身子一僵,慕容锦已朝一侧书架道:“一点不识时务!” “啧啧……”书架后,面如春风,笑意盎然的段临安摇着折扇走出,“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看到。” 明彩脸上飞上一朵红云,可惜此事越解释越尴尬,只好背对段临安。这才明白慕容锦刚说“雅兴这回事,有没有外人在,一点也不影响”是什么意思。 原来内间还有人! 段临安这家伙左右将二人看看,才笑道:“小锦,我说你不厚道,适才,你与那位说的什么?她一下子便跑开了?我还没看清……” 话未说完,书架后一道清脆女声道:“好啊,死胖子,你还想看清什么?” 明彩听出声音有异,忙转身回看,只见梳着双髻,别着黄色珠花的唐明瑶一脸厉色,上前便掐住了段临安的耳朵,许是意识到突兀,唐明瑶吐了吐舌头,“四、四姐!”手还僵在半空。 明彩看看慕容锦,又看看安瑶二人,不快道:“都在看笑话呢。” “四姐你别误会,我和段胖子刚到不久,原以为你是三姐,谁知道后来来的才是三姐……我是听你日间说二婶不快,怕是因三姐要入宫的事生了病,所以才找他们看看可有办法。” 明彩幽幽一叹,自乞巧宴她二人赏荷之后,中秋宴又未见段临安,唐明瑶也未如此前缠着她,便已知二人可能私下已有交往,此时看他二人亲密无间,心内着实高兴。 可这段时日,小江氏初病,唐明珠倘若入宫,便是走了上一世她走的路,定然使小江氏重蹈覆辙。 明彩自然不想让亲娘再一次抑郁而终,可君恩难测,成帝的心思还未表露,后宫频频示好,此事应是成帝默许,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将唐明珠选入后宫。 眼下正是八月末,不几日,便是这一届科考的最后一环——殿试,成帝近日应是忙着此事,所以还未抽出时间料理纳娶一事。 而若想唐明珠一事转圜,也只有近几日的时间了。 想到她方才不惜以身示好,定然也是想到此中环节,否则以她个性……断然不会如此鲁莽从事,可这是否也说明——唐明珠真的如她所说的爱慕慕容锦?不然,她言行怎么这么无端?她还从未见过自己姐姐如此。 想到此,一时心内烦躁,明彩睇了眼慕容锦,见他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忙白他一眼,才对唐明瑶道:“妹妹有心了,我也正是为了此事,来求贤王殿下。” 说罢欠身一福,面上已换了一副恭谨的神色,“明彩知殿下虽无心朝政,可殿下睿智多谋,且殿下也已看出我姐姐并不想入宫,不知以殿下之智,能否帮姐姐脱困?” 一时三人都朝慕容锦看去,见他挺了挺腰,冷峻的眉间,端的英睿逼人。 唐明瑶杏眼一闪,唇角勾笑,暗道好帅。 殊料慕容锦方一开口,一旁刚拿杯子喝水的段临安一口水差点喷了他一脸。 “我当你在拍本王马屁了。” 慕容锦负手而立,模样极其认真,只眼中一丝戏谑藏的极深。 唐明瑶嫌弃看了眼段临安,又仔细看对视的二人,今日的贤王会开玩笑了。 明彩忍着踹他的冲动,手心握了握,“呵呵……殿下这么认真做什么?”马屁揭穿了还是马屁吗? “殿下,你便帮帮我四姐吧,不对,应是帮帮两位姐姐才是。”唐明瑶巴结着上前,一双妙目差点泛出桃花。 一侧段临安极少见慕容锦对外人如此调侃,知他心属她,又见唐明瑶一副花痴样子,连忙拉她道:“你三姐有正事,我们看斗鸡去!” 唐明瑶撇撇嘴,一听斗鸡又来了兴致,忙道:“三姐,回头见!” 明彩与她颔首告别,回头见慕容锦又逼近了一步,缓缓道:“你明明和她不睦,为何还要帮她?能被我父皇看中未必不是好事。” 明彩眸光一黯,独对他之时,她总是无法巧言善辩,可慕容锦毕竟是成帝儿子,和他说小江氏因此郁结只怕不好,便道:“我们只是尊重姐姐的选择……” 慕容锦眸中一紧,她对他没有说实话,可想到二人身份悬殊,她许有难言之隐也未可知,便继而笑道:“我说话父皇许能听几句,可是如此一来,你给我什么好处?” 又是好处? 明彩听此,想起刚刚唐明珠正是听了他这句话才脱的衣服,当即脸一红,怒道:“慕容锦,你下流!” “你想哪去了。”慕容锦凑近一笑,“这下不假惺惺喊我贤王殿下了?” “你!”明彩脸更红了起来,“算了,你帮不帮拉倒,这都是命!” “什么是命?比如这样……” 慕容锦大手一拢,笑着将明彩圈入怀中。 “色……” 慕容锦微微一笑,附身堵住了明彩唇舌,后面的话他可不想听。 明彩怒火攻心,总是出其不意被此人偷袭,双手又被擒住,下意识朝他下唇咬去,慕容锦却一手将她臀部托住,又朝怀里来了些。 明彩踢踹厮打,他毫不介意,久经磨炼,也只当挠了痒痒,许久,这一吻才松开,看着互相微肿的唇,明彩这次倒是没哭,慕容锦眉头一展,亲着亲着,她习惯就好办了。 “看你如此盛情,你的事,本王定帮你宫中走一趟。” “你!”明彩银牙几乎咬碎,得了便宜还卖乖,“慕容锦!我杀了你!” “咳……” 不成想门口一道声音及时响起,又听一道清脆声音道:“四、四姐,我不是故意的,就是问问斗鸡你去不去看?” 明彩一回头便见唐明瑶惊讶的站在门口,一只手快速将她拉到一旁,两道渐行渐远的声音传来—— “我说比斗鸡好看吧。” “那你咳个屁!” “谁让你掐我!” “我是怕四姐被欺负!” “她乐意。” “……” 明彩双目一闭,“慕容锦,我真杀了你!” …… 且说唐明珠自临云阁出来,脸上红润还未退下,慕容锦最后面那句话是“屋中还有影卫。” 想了想,两手握成了拳,她竟然被慕容锦调戏了,而且那刻,她竟然脑子里进水,自解罗衫!她如此放低身价,那个人的眼中也没有给她多一丝光彩! 此路不通,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真要入宫伴圣? 一个年迈的皇帝、大权在握的皇后、虎视眈眈的德妃、新晋嫔位的表姐,不用想,她的后宫之路注定了坎坷难行,若她九死一生能登上后位,皇帝必然已垂垂老矣,她的荣华富贵、母仪天下有个屁用! 为今之计,慕容锦之路走不通,难道要去找慕容博?他既倾慕自己,在此之前二人生米煮成熟饭,皇帝也没有办法…… 再次,跟了他之后,以她重生这把钥匙,谋得真龙之位,虽血腥铺路,可定然比前世少走些弯路。 她虽从不曾想过,可委实没有办法。 如此,对准慕容博的枪头调转过来…… 慕容锦,你既不要我,后果自负! 慕容博继位前,你就是最大的绊脚石! 唐明珠恨恨想着,她从未想过再爱慕容博,可权势和现实对比,现实不得不让人向权势低头。 一路打马来到武王府,上一世称为家的地方,也如一般爱侣出出进进,唐明珠从未有此刻这种心里,仿若前尘过往,在耳边肆意叫嚣,她不愿上前,却不能不上前。 从门房得知,慕容博不在! 不在,他去了哪里? 门房却是三缄其口。 唐明珠觉得自己脸都绿了下来,正从武王府门前石阶下来,一旁一道车架驶过,车内一道慵懒的声音,让唐明珠眉头一蹙。 “是唐三小姐?好久不见。” 第65章 三爷明彩没戏 马车徐徐停下,车帘掀开,一道玄衣身影从车内露出。 “肃王殿下金安。” 唐明珠见是慕容珮,欠身行礼。 慕容珮扫一眼唐明珠身后的武王府邸,与赶马小厮道:“你去将武王留给我的折子拿来。” 又对唐明珠道:“唐小姐,赏脸翠蔚楼喝一杯如何?听说红衣又学了新的曲子。” 唐明珠正想推辞,可心中烦躁,便也同意了。 红衣依旧一身红衣,见是老客,笑道:“怎不见江小姐?今日投壶可少了一人。” “再投壶,岂不是自找没趣?”慕容珮笑摇折扇,眼光看向冷若冰霜的唐明珠,问:“听什么曲子?” 唐明珠朝红衣看了看,“上酒行不行?” “怎么?有心事?”慕容珮明知故问,在唐明珠面前落座,一手托腮,极尽闲适。 见红衣出去安排,唐明珠才问:“正想问殿下?为何我表姐入宫了?” “她愿意进宫,便进宫了,有什么好奇吗?” “……可上次见你们,还那般要好,再说乞巧宴,她不是随殿下……”那日江映月没有随众女离岛,应是和慕容珮独行了,如此,二人难道因了什么生了嫌隙不成? 慕容珮闻言,目光灼灼朝唐明珠看去,“唐小姐似乎很想促成本王和江小姐?” 唐明珠连忙摇了摇头,她对此事更多的惊讶还是江映月的封号,何况江映月上一世是慕容锦的正妻,这一世,许多事情都变了,她异常惶恐,很想弄清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我只是觉得殿下和表姐若在一起,应是佳偶天成。” “噗……你这可是杀头之罪。” 唐明珠自知逾越,“我想殿下不会无聊的将明珠的话外传。” 慕容珮定定看着唐明珠,眸光中一片深意,“你倒是笃定,难怪七弟会看上你。” 唐明珠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殿下是在夸我。” 慕容珮唇角扬起,似是解释道:“我与江小姐趣味相投,却毫无男女之情,我们弹琴奏曲,互为知己……她自小进入宫廷,对我父王英武神俊崇拜不已,可江国公并不同意她入宫,今年她与我说起此事……说来,还是我建议她给户部投的自请信。” 问题出在这里? 唐明珠眸光一沉,一番推敲,还是乞巧宴她与明彩落水,导致皇子提前露面,慕容珮与慕容博一同上了贵女画舫,如此他与江映月因慕容锦的箫声产生了共鸣,才有乞巧宴上的合奏。 难道说,是因她的重生导致了事情的变故? 可那日如果不是因明彩与赵碧儿结了梁子,她们又如何会掉到水里? 明彩? 唐明珠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又毫无所获。 反倒慕容珮问道:“见唐小姐刚刚从武王府出来,你找七弟有什么事不成?” “……没什么,武王殿下不在,我改日再去。” “说来,唐小姐恐怕改日也难以见到七弟了,他自中秋宴后,被父王派去了塔罗。” “塔罗?”唐明珠本不想多说话,嗓子却不由提高了些,“殿下是说武王去了塔罗?与我爹他们攻打塔罗主城了?” 慕容珮点了点头,“是不是攻打主城我不知道,但塔罗一来一回,也要两月有余,唐小姐若有急事,和我说也一样?” 与江映月昨日才见的面,对于成帝想纳娶唐明珠一事,江映月对此毫不隐瞒,并托慕容珮问询唐明珠所想,若是她不同意入宫,她也会冒死一谏。 慕容珮自忖若今日不碰到唐明珠,私下也是要找她的。 唐明珠一时脸色如灰,难道真走到了绝处? 红衣推门而入,着人奉了酒水茶点,慕容珮将一叠果子推到唐明珠面前,“江小姐与我说,倘若唐小姐不愿二女共侍一夫,她定想法子周旋,请唐小姐无需担心。” 言毕,对面的唐明珠眸中一亮,仿若绝处逢生。 “不过,她也说了,若唐小姐愿意,你们二人携手,进退成行,也能独辟一方天地,她不介意。” “谢谢表姐。”唐明珠唇角终于有了笑意,“烦殿下帮我回表姐,姐姐有什么都愿意与我分享,她给的我也愿意要,不过,独此一件,明珠绝对不会染指。” 慕容珮眼角含笑,捡了颗葡萄扔进嘴里,此时红衣见二人聊的正紧,远远拉着首曲子,旋律轻慢,丝毫不妨碍二人。 “你不愿入宫,是不是因为本王七弟?”见唐明珠脸上犹豫,慕容珮又补了一句,“唐小姐会否坦诚相告?” 慕容珮恣意的盘腿坐在垫子上,眉梢眼尾一抹分不清的情绪,唐明珠闻言一愣,并未仔细看慕容珮眼中还有一抹期待。 此事倘若江映月能从中周旋,她倒不见得会因了此事去找慕容博,可对面这人,相交不多,又是因何对自己如此热心? 稍一犹豫,便道:“蒙殿下如此关心,臣女只是不愿与姐姐分宠,又有母亲需要侍奉……圣上这份厚爱,纵是盛情,也要推却。” 如此既表明她并非不愿入宫,也毫无慕容博的事。 一道不明笑意在慕容珮眼角绽开,他举杯相邀,再不多言。 二人又闲话几句,唐明珠小酌几杯,借故告辞,慕容珮相送被拒,便也不再挽留。 待唐明珠出门,红字才上前,一改媚态,谨慎道:“爷,唐二小姐在楼下等候多时了。” “让她进来吧。” 红衣一福,多嘴道:“唐家这两姐妹,性格差异可真大。” 慕容珮勾唇一笑,未几,唐明雅便被领了进来。 “见殿下一面好难!”身材丰腴,化着艳妆的唐明雅方一进门,带来一股浓郁的香粉气息。 闻惯了淡雅清和,慕容珮不由眉头一蹙。 “怎么?太子待你不好?” 唐明雅也不客气,掀起裙子坐下,眉角吊起,问道:“实不知殿下既然将我送给太子,为何又再送那么多美人过去,我的恩宠被分,殿下托付我的事何日才能达成?” 原来自唐明雅投湖之后,慕容珮借机将她送给慕容方,此后又以各种讨好,送了不下十名女子到太子府,不过明面上的都被太子妃处置了,只暗中还有一批在太子的庄子里。 唐明雅常来常往,自是都看在了眼里。 对此自然心中气愤,太子本对她痴迷,可近日,因这些女子环肥燕瘦,太子纵使再喜欢她的丰腴娇媚,到嘴的吃食何来不尝一口的道理,沾雨露自然便少了。 慕容珮微微一笑,“怎么?二小姐忘了?我问过你,最想要太子恩宠、份位,还是金银,你稍一思量,选得可是后者。你暗中已在京中给你被休的娘亲购置了屋宅,又添了丫鬟奴仆,怎么,这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些还不够?” 唐明雅脸上怔忡之色,暗中将曹氏接来,竟然没有瞒过这位肃王? “殿下说笑了,金银穴是个无底洞,岂能那么容易填满?再说,只有我每次与太子在一起,他才能赏赐我是不是?” “说的有理,不过,本王让你找的东西,若是其她人先找到……别说你的金银穴,就是铜钱穴可都没了。” 继续慵懒随意,慕容珮呷了口茶,说的话云淡风轻,却似在唐明雅面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她身子一僵,立身一福,“奴婢知道了,殿下给我时间。” 见唐明雅和来时迥异的神态出了门,红衣上前给慕容珮又斟了杯茶,“爷,这人靠的住吗?要不红衣去?” “呵……欲壑难填,她既有所求,必定有所付出!”慕容珮眼中一片笑意,又朝红衣道:“若是太子好小倌,何须本王如此劳师动众,红衣一人足以。” 红衣羞答答一笑,自顾坐下道:“爷,你说咱们从巴蜀远道而来,真的要将一切拱手送人?” 闻言,慕容珮想到那日与慕容锦的一段对话,一抹精光自眼中退下,“人人都道父皇立老二,宠老七,却不知老三之母是父皇潜龙时不顾反对纳为妾氏之人,这背后的秘辛,只怕是助父皇登基为帝的导火线……” 想到二十年前,先帝赐死宫廷箭师,将其妻女流放三千里,当时的四皇子听闻后,直奔御书房,倒并未听说争吵如何。只此后三年中,四皇子铁血手腕,平边关、斗倭寇,屡屡立功,获得朝臣相拥,制当时的太子于危地,后又匡扶手足,不知不觉间,□□形成了孤立之势。 不久后,太子获罪被贬,先帝大病终老,四皇子顺势登基。 这一切看上去似乎是大势而为,可慕容珮当时年幼,依稀记得父皇与先皇御书房一议后,回府后双目猩红、徒手断桌的惊悚往事。 后收琴师为妾,登基后也并未因其身份寒微而直接封妃,十五年来,盛宠没有,却是恩宠常在。 这此中种种,莫不是因为慕容锦之母,与那琴师之女私交甚好的缘故。 而慕容锦,看似无心朝政,实则到底如何,也唯有他自己知道…… 只怕太子也不过是一颗虚棋,毕竟高处不胜寒,以此为幌子,实则培育真正的未来之主,以成帝经历和心机,出其不意也极有可能。 慕容珮收下眼中光华,他生母才是真正寒微,历来太子立长立贤,他一个没有沾到,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已。 至于送慕容锦的那份大礼么…… 慕容珮微微一笑,有些事,是不是拱手让人,还要各凭本事。 第66章 有人被盯上了 明彩约了容兰在四方馆喝茶,坦白了那晚利用她的药吸引了夜禽,导致唐明珠受伤一事。 好在容兰经过几日思考,想到还是因明珠想害明彩在前,所以并未因此与她生气,不过对此姐妹二人,容兰自忖要保持自己的看法,只能围观。却也拗不住明彩的认真致歉,姑嫂二人一番陈情,总算关系恢复如初。 “听说那日夜禽袭人,查来查去也并未查出什么。”容兰凑近,低声与明彩道。 “你送药的那位主子可联想到了你制的药?” “她哪儿敢,本来就失宠,这事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只怕她处境更艰难,所以她只字未提。” 明彩点点头,“我也是兵行险招,幸好当时混乱,约摸那颗药丸被猫头鹰吃下了。” 除了这个,怕也解释不通,否则还有药丸,宫人顺藤摸瓜,总会发现端倪。 容兰绞着帕子,也是认可这个推断,颔首复又道:“听父亲说,查来查去,什么也查不到,宫里定了天气大变、夜禽浮躁的说辞,妹妹也算可以宽心了。” 如此说法,自然将唐明珠一事避开了人为祸乱。 明彩解开了多日的心结,又郑重对容兰道:“说来,是我让姐姐惊怕,此事万一查到姐姐也难辞其咎。” 容兰面上一顿,想了想道:“你有这份心思就好,说来,你们都是唐家妹妹,又一个肚皮出来,我说句妹妹别生气的话,妹妹切莫将自己姐姐当做敌人般,你二人不论因什么起了嫌隙,一个人先退一步,另一人才会退,否则,两人都进,岂不是两败俱伤?这又何必呢?” 先退一步? 明彩还从未想过,唐明珠都置她于死地了,她还要怎么退? 可容兰一片好心,说的甚为在理,便默默点头允了。 与容兰告辞,明彩并未急着回府,而是与染翠去了趟如意金饰,近几个月来,因唐明瑶送的这个铺子,又有安氏的人打点,生意做的愈发顺风顺水。 见明彩进店,颂琴和黄四将手上活都停了,陪着巡了个店,又将账目过了一遍,明彩便打算离开。 因和容兰吃茶后买了不少物件,颂琴怕她二人辛苦,着了个还算白净的伙计将二人东西送上马车。 末了,那伙计见东西都放好,躬身与明彩道:“小的杨乃武,谢谢四小姐大恩大德。” 明彩眉头一皱,不知这人这一曲唱的什么,染翠在旁提醒,赵碧儿差人砸铺子那会,正是此人阻止了那些家丁,杜绝了更大的损失,当时他胳膊被打断,明彩暗中送了不少银子给他,许他说的就是这茬。 明彩心领神会,想起此人来京寻亲,忙问:“你尽忠职守,所得都是应当的,只是不知你可找到亲人了?” 杨乃武眸光一亮,“回四小姐,已经找到了,小的感激四小姐慈怀,还在铺子里干着。只要四小姐用的着的,尽管吩咐小的。” 见他一身灰衣,躯格强壮,正是铺子里上下货物所需之人,明彩笑着与他寒暄几句,便上车回府。 途经闹市区,马车停滞不前,染翠着车夫去看何事。 车夫急着回禀,“四小姐,好像是二小姐与人吵起来了。” 明彩眉头一皱,与染翠道:“下去看看。” 到了跟前,见唐明雅的车子碰翻了一位小贩拉着瓜果菜蔬的板车,板车又碰脏了唐明雅的衣服,唐明雅与那小贩大吵大闹,不依不饶。 一时板车横在路中间,车马难行,路人纷纷指点。 “那是谁家小姐,这么跋扈?碰坏别人东西不赔,还怪别人走路不看路?” “这世道,还不是她们有钱人说了算,颠倒黑白!” 闲话落到唐明雅耳中,她本就在慕容珮处受了气,近日又未见太子,一股火蹭蹭往上冒,“都吃饱没事干呢?看什么看?再胡说八道,本小姐将你们眼珠扣出来当炮踩!”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了公愤,丫鬟绿荷拉唐明雅回避已来不及,一时菜帮子、烂水果纷纷朝唐明雅砸去,唐明雅骂骂咧咧,挥袖阻挡,甚为狼狈。 加上拉板车的小贩拽着她的衣摆不放,唐明雅脸色异常难看,可成了众矢之的,绿荷也惨遭殃及。 明彩在旁围观,见此情景,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听人还在讨论唐明雅出自何处府邸,思忖着倘若由着事态发展,怕是丢了公府颜面,当即从旁伞贩手里拿了把油纸伞,跑入人堆,将唐明雅护着起来。 又扯过拉车小贩,塞过几两银子,谦逊道:“不好意思,大伯,这些权当买她刚刚碰掉的果蔬,当然,果蔬不论好坏,也还是全部归你。” 掂了掂手中银两,又见适才果蔬只是掉落而非损坏,小贩喜滋滋谢过,放过唐明雅便忙着拾起地上的瓜果。 众人见小贩不再吃亏,便也停了闹事,只纷纷看向人堆的二人。 “妹妹还真是好心,什么闲事都管,京城这么大,你管的过来吗?”唐明雅见是明彩,却并不领情,一腔怒意还未发泄完。 染翠见唐明雅如此不知好歹,冷笑道:“小姐确实多管了闲事,要不,今日二小姐收的烂瓜烂菜,都够给庄子田地沤一年肥了!” “你算老几,我和你们小姐说话,何时轮到一个贱婢插嘴!”唐明雅伸手将染翠一推。 “你!”染翠吃瘪,被明彩扶住,有火不好发,毕竟唐明雅说的也不无道理,她是主,她是仆。 明彩叹了口气,将染翠推到身后,才看向唐明雅道:“姐姐,大庭广众下,何须与自己人如此生分,传出去,岂不是两下不好看?” “自己人?”唐明雅妩媚一笑,眼中尽是冷意,“谁跟你自己人?自母亲离世后,我娘被休,我的婚事无人打理,你们几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算什么?衬托你们的绿叶,还是本就是多余一品?” “姐姐何出此言,现在母亲对你又何曾偏颇?” “呵!那不过做给外人看罢了,以表她对嫡庶一视同仁,可若真疼我,为何不帮我娘和老夫人求情?”唐明雅说完也不等明彩回复,转头与绿荷道:“区区几两银子就想收买人心,真是做梦,绿荷,十倍还给四小姐!” 绿荷面露难色,拉了拉唐明雅,“小姐……” 勾起红唇一笑,唐明雅将滑落的外衫提了下,眸光中一股寒色,“怎么?我的话没听懂?十倍给她!” 绿荷看看明彩,终是掏出荷包。 染翠睇了眼明彩,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绿荷,唐明雅出口可真是大方! 明彩无奈一笑,在绿荷递出银子前便转身朝人群外走去。 “死丫头,几十两银子点不出?”唐明雅见明彩不理,脸上愈发难看,与绿荷道:“银子送不出,就别来找我!”说罢也不顾众人指点,扒开一侧人群便朝外走去。 “小姐、小姐!”绿荷抿着嘴,眼中一片水色,终是追明彩而去。 明彩走出几步,总觉得一道冷芒射在后背,让人无端脊背发凉,猛然扭头看去,却见蜂拥的人群慢慢退去,唐明雅也不在原地。 谁会那么狠厉的看着自己? “四小姐,银子你不能不要……否则……我们小姐会怪我……”绿荷追上明彩,将银子递到明彩面前。 明彩眉头一蹙,看向绿荷的间隙,发觉刚刚那道冷冽的视线又看向自己,转头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了小姐?”染翠见明彩神情有异样,连忙问道。 明彩扫视着长街两侧,却一无所获,唯有面前绿荷一张苦瓜脸。 “告诉你们小姐,这么有钱,回头老夫人那分发月例,我帮她申请少些好了。”反正唐明雅觉得她不好,她也确实没心情让她觉得她好。 绿荷嘴角抽了抽,见明彩转身,终究没有再追上去,回头去找唐明雅,这姑奶奶不知道又去了哪里。 且说慕容锦别了明彩,还真是打马去了宫中。 依照晨昏定省的惯例,慕容锦今日来的有些早,担心成帝依旧忙碌,便去了琴妃的芳谢殿。 芳谢芳谢,芳草凋谢。 琴妃却十五年如一日,久居于此,并不忌讳这座宫殿名讳的字面之意。 慕容锦直接去了正殿,琴妃却不在,宫人说琴妃去了御书房。 对比,慕容锦微微拧了下眉,径直来到琴室。 内外两间,古朴雅意,内间一方古筝陈于当中,外间案上放着打开的词曲,俨然琴妃不久前正在此中研究琴艺,不知因何突然去了成帝处。 如此更不便去打扰二人。 慕容锦索性坐下翻看琴妃打开的曲子,有宫人奉茶进来,将白釉蓝花的盏子放下,便欲退开,慕容锦突见案上一方白帕,只帕子一角绣了两只彩蝶。 “这是母妃的帕子?” 慕容锦问道。 宫人摇了摇头,“这是中秋那日借此换衣的那位小姐的,似是……唉……奴婢记不清了,请殿下莫怪。” 闻言,一抹柔意自慕容锦嘴角扬起。 他将帕子放在手中,玩捏数下,突然想起那日与这帕子主人在此绵长的一吻,嘴角柔意更浓,只不知她为何将帕子掉落了。 挥了挥手,让宫人离去,便听门外宫人道:“娘娘,三殿下来了,正在里间。” 听此,慕容锦速速将手中帕子塞入怀中,迎了出去…… 第67章 明雅被玷污 慕容锦开门,便见琴妃一身素衣正朝琴室走来。 “母妃。” 琴妃勾起嘴角一笑,“你来了。”语气有种说不出来的淡然和憔悴。 慕容锦这才发现,琴妃眼圈微红,像是哭过。 心里忽而一阵刺痛,自小到大,母妃一直若空谷幽兰,不大喜不大悲,他还从未见她如今日这般寥落,嘴上却不敢问,只道:“儿臣来看看,听说母妃去了御书房……”难道是因什么与父皇争执还是其他? 琴妃对上慕容锦关切的目光,扶上他的手臂,缓缓拍了两下,以示不要担心,随即进了琴室,余人侯在门外。 “母妃……”慕容锦眸子一紧,已听琴妃道:“近日遇到一位我与你父皇的故人之女,与你父皇多说了几句,你不用担心。”又道:“时辰尚早,是不是有事?” 慕容锦摇了摇头,“我受人所托,与父皇请求一事。” 琴妃眸光一动,福至心灵道:“是不是唐公府的小姐?”言下其实并不知究竟是唐三还是唐四。 知此一问,慕容锦想起母妃眼圈微红,怕正是父皇又要充盈后宫,虽琴妃多年来并不恃宠而骄,与成帝的亲疏也保持的恰当良好,可这并不代表这位娴静的妃子不爱自己的夫君。近日采选才结束,成帝又动了纳娶唐明珠的心思,母妃心中恐并不好过。 却还是点了点头。 琴妃勾起嘴角一笑,“那你不用与你父皇再说此事了,唐小姐不会入宫了。” “……”慕容锦一怔,可想到自己母妃心性,定然对此事万分笃定,不会乱说,想到她适才说的故人之女,莫不是唐明珠之母与她有何牵连?正待问,门口响起两长一短笃笃笃三声轻微的敲门声,应是隐卫找自己有事。 “你先去吧,回头再说。”琴妃已道。 “那儿臣回头再来看母妃。”慕容锦眼神微一探究,掀袍出了门。 廊下,秦平四下一看,才迎上道:“爷,七爷中途换马,乔装去了山东。” 慕容锦眸光一道绝厉,沉声道:“果然是他!” “看来肃王殿下早知道,上次山东水灾,一百八十万两银子赈灾银两,被七爷的人吞了下去,这才与殿下提点……” “一百八十万两赈灾银子,他有多大的口味一口吞下,又瞒的如此彻底?”慕容锦心中大震。 春来,山东遭遇百年一遇的大雨,江河决堤,洪水泛滥成灾,百万人流离失所,山东巡抚递交了灾情折子,朝廷也批复了赈灾银两,一个月后便收到灾情缓解、民情安稳的回信,在此之前,他以地方商贾之名,也送去了赈灾物资,可据那些人回禀,山东的灾民收到的赈灾银两已被盘剥的果腹都不够。 他暗中命人调查此事,可人去了多少,便死了多少。 他又去信给暗中有来往的巡抚衙门的人,回信说已分批着人上京告御状,这都小半年过去,此事却如银针入海,一丝信息也没有。 个中猫腻可见一般。 此事背后若无一只大手操纵,一百八十万两和百万人性命,岂是三两人可以瞒下? 慕容锦本思虑此事应是朝中大员所为,也暗中派探子盯着各个府衙,可一无所获,后与慕容锦一番谈话,他方才将心思转移到几个兄弟身上,又暗中放话,说成帝已知此事,不日将着大理寺彻查。 所以慕容博应是听到风声,在派兵前往塔罗之时,亲自去了山东做好防范。 可他一介武王,私吞赈灾银做什么?他的俸禄和打仗用的军饷均有户部派发……这可是一百八十万两,就是打塔罗也够了! 打仗? 一丝亮光自慕容锦脑子乍现,他眸子一动,不可置信的又蹙起了眉头。 身旁秦平道:“倘若不是爷暗中让江南唐演林出资赈灾,只怕今日山东覆巢之下已无完卵,依爷看,此事要不要禀告陛下?” 慕容锦摇了摇头,“既然已知是他所为,他又亲自去做了防范,再查,除非父皇亲临,否则定然什么都查不到……这样,你去……”慕容锦说着,又附在秦平耳边一番吩咐。 秦平一身寒毛也立了起来,颤声道:“爷,你是说七爷他……他怎么敢?” “我也只是揣测,还不能断定,你先去查了再说。” “是。”秦平说着闪入一侧,稍纵之下,已不见了身影。 慕容锦抬头望着皇城的天幕,蔚蓝的天幕下,飘来几朵暗云,天估计就要变了。 再说京城,绕过主街,是拥挤的居民区,一些大户发达前的弃宅群中,一个破败的院落中,从廊下看去,一间拉着灰色帘子的屋内,凌乱的榻上,正躺着一个女子。 女子身上只随便盖了件袍子,双手被缚在头顶,发丝凌乱,衣衫不整,两条丰腴的大腿蜷在榻上,盖的并不严实的袍子下方,露出胸前硕大的两团,上面的红点旁被撕咬出若干粗暴的牙印,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还有浓重糜烂的气息。 榻上女子明显仍然在昏迷之中。 不知多久,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须发浓密的汉子,汉子着了件蓝灰色袍子,提着一个酒坛,摇摇晃晃便走到了女子身边,他一把将女子身上盖着的袍子扯到一边,审度片刻,眼中露出淫.邪的光芒,他“嘿嘿……”笑了两声,一手将酒坛放在一边,一手就掏出下身的物件,又压上了榻上女子的身上。 唐明雅头痛欲裂,依稀记得和明彩争执,将绿荷丢下便独自跑了开去,本想到太子别院撞撞运气,却在一条巷口,被人从后拖到了巷子中,还未转头细看,一张帕子便堵住了自己口鼻,随即没了知觉。 下身酸麻的疼痛,又有一种交.欢时的酥.痒,身上还有重物压着,鼻子里依稀一股酒气冲天。 唐明雅心下一动,口中喃喃道:“殿下……你终于想起奴家来了。” 却听一道“嘿嘿……”声后,乳前一道尖利的刺痛传来,唐明雅顿时睁开双眼,撞入眼帘的是胸前一团茂密的头发,身子上一个大汉压着,正呼哧呼哧的进行着那事。 “啊……”唐明雅吓的大叫,两条腿蹬着后退,身子乱动,不想这正挑起了汉子的兴致,他抬头眯眼看了眼唐明雅,一口咬住了唐明雅耳垂。 汗臭味和酒味,以及下身的感觉,唐明雅大惊之下,已知是遭遇了什么,连忙又是惊又是叫。 却见那汉子浓眉一锁,一只大手便扣上了唐明雅脖子。 “再叫,老子杀了你!” “咳咳……”唐明雅眼中泛着泪花,这才见面前的汉子眼如铜铃,一只槽头鼻,厚嘴唇,下颌都是寸许长的胡子,“咳……大爷……求你……求你放过我!” “放过你?嘿嘿……”大汉坐在了唐明雅身上,下身还在有规律的动着,不知他从哪里抽出把大刀,横在唐明雅胸前,啧啧道:“你说这两团,我要是割了多可惜。” 寒凉彻骨的触感,还不及汉子口中话的冷意,唐明雅胸口频频起伏,被吓的语无伦次,“求你,大爷……你让奴家做什么奴家都愿意,奴家来伺候你,求你放过奴家,奴家给你钱,很多很多钱!” “嘿嘿……很多很多钱么……”汉子将刀在唐明雅皮肤上轻轻滑着,唐明雅已不敢再乱动,身体抖如筛糠,汗水和泪水将鬓边头发全部浸湿。 “老子不要很多很多钱,老子只要很多很多女人……” “行,大爷……我给你找,我给你找!” “嘿嘿……找就不用了,今日在街上叫你姐姐那个少女就是不错。” “她?”唐明雅一惊,原来此人已跟捎自己多时…… “不错……她的箭术是不是很好?”汉子将刀移到唐明雅脖子上,唐明雅眼珠死死盯着那把刀,急道:“是是是、她箭术不错,她还有个姐姐箭术更好!” “还有个姐姐?这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嘿嘿……”汉子眸光一冷,想起不久前竹林中,自己兄弟被那丫头射出的一箭倒地,若不是她,他二人早已离京,逍遥天地,此刻牙关紧咬,“倒不知她们之中是谁,老子当时并未看清,只记得轮廓样子应是不差。” 唐明雅却听成了这汉子许是见过唐明珠和明彩之中一人射箭,只不知到底是谁,当下畏惧生死,急切道:“她二人箭术都很厉害,又长的一模一样……” “哦,并蒂莲花,嘿嘿……老子喜欢!”汉子说着粗重一喘,唐明雅只觉腹中一热,随即那把大刀逼近,汉子凑近对着她道:“说,她们在哪?老子去找她们!” 第68章 被德妃找茬 唐明雅浑身无力,可脑子却不坏,心想倘若说出此姐妹二人在何处,自己已无用处,这汉子还不是一把将她咔嚓了,随即软绵绵道:“大爷,她二人进出均有侍卫随从,你是断然近不了她们身的……不如奴家将她们引来如何?” 汉子眼睛一眯,似是知道唐明雅想什么,“嘿嘿……老子从不喜欢耍心机的女人!” “大爷若不信,可以去查,她们是唐公府的小姐,出门不但丫鬟成群,还有侍卫随行,大爷怎可轻易得手?奴家与她姐妹二人私隙颇深,由奴家出面将她们引出岂不是更好?” 汉子眸中一道审视一晃而过,唐明雅见机不可失,几经思考,已不顾汉子身上的腌臜气味,忍着心中作呕,身子一软,便朝汉子胸前倒去。 一团柔软抵在汉子胸前,他下腹又是一热,已见面前女子已一改此前慌乱,娇咛道:“再说,爷既喜欢女人,奴家这般伺候大爷还不好么?” 为了伺候太子,唐明雅可谓使劲浑身解数,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为了求生,唐明雅权当面前就是风度翩翩的太子,只见她双目一闭,虽双手背在身后,身子丰腴无骨,一张嘴已自汉子脖子亲到了嘴巴。 汉子历来采花,何曾被人采过? 当即心猿意马,见此女如此服帖,随即将她手上绳子解下,又一次附身压了下去,边道:“既如此,给你一个月时间将那两个小贱人带到老子面前!” “一个月?”唐明雅心下一沉,她与两姐妹已生嫌疑,要用什么办法将二人带出? 一番粗暴袭来,唐明雅屈辱的咬紧了下唇,想到曹氏曾与她说过,女子生来无非是受男子胯.下之宠,当即掩下心头恶心,且保住小命要紧! 此时,方进门的明彩不由打了两个喷嚏,莫名后背一阵冰凉。 如此过去多日,今年殿试结果终于出炉,唐兴泽果然如同前世一样,被成帝钦点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官封五品,一时京中震动,唐府宾客盈门,又添了两分昔日荣光。 唐兴泽任职后,与唐世林请求,因工需要,另辟府邸,休沐时再回唐府小住。 此意虽让唐世林不满,可自忖平素对次子关心不够,知他多年来在府中多少受了钱氏怠慢,经一番思考,唐世林终是许了,修葺了翰林院附近一处三进的宅子给他,又添了奴仆八人,也算对他光复唐门的赞许。 只老夫人与钱氏颇有微词,这一番动作,细说了,又是高门宅院一次心术较量。 另此前大江氏长子唐明鹤,此次殿试落选,本心情悲郁,好在小江氏与他说了一门亲事,女方是中书侍郎之女,为人清丽秀雅,唐明鹤一心投入爱侣之事,落榜倒也不甚在意,江府、唐府因大江氏辞世,也并未如何给他施压,只盼下一次科考他能好好表现。 此番,唐府诸事在此不表。 且说殿试过后近十日,宫中总算没有唐明珠进宫的消息传来,小江氏终于放了些心,又与琴妃通了一次信,琴妃宣她携一双女儿进宫小聚,小江氏却是婉辞了,着明珠、明彩送了她亲手焙的香茶作为谢意。 明珠因头伤未好,此事便落在了明彩身上。 天渐渐寒凉,此时已经秋末,朱雀大道边,高大树木,颜色已转为金黄。 得了明彩进宫的消息,琴妃甚为喜悦,亲自到了殿外迎接。 一番见礼,琴妃拉了明彩于正殿落座。 “听说你娘偶感小恙,未能前来?”琴妃边说着边观察明彩的神色,她知小江氏定然不会贸然进宫,可对于这位昔日好友,心存亲近的念头,却又于心有愧,毕竟她今日一切安享荣华,莫不是因她余荫而来,否则成帝怎会敬她多年如一日? 本在小江氏离世消息传来后,她缅怀多年,如今真的听说故人在世,这种感觉,好比出城的马车,本来容纳不了多的人,突然有个人因故下马,你堪堪有了个位子,正庆幸和感激,却在马车出城后,那个人又站在了马车边。 这时,如果那个人想坐回这个位子,你该怎么办? 琴妃向来内敛,这些心头复杂的情绪藏的极好。 明彩来前小江氏并未多说,只说是这位娘娘帮了自己一个忙。 她历来不知小江氏和宫中还有瓜葛,因是小江氏临时托付,倒也没来得及细问,此时,琴妃眼中一半喜一半忧,她自然不知因何而起,却是笑道:“我母亲身体素来不是很好,如今有孕在身,出行不便,娘娘勿怪。” “你娘有孕在身?”琴妃眸中一亮,她向来端庄娴雅,虽语气提高,面上并无波澜。 “是,说来,再有两个多月,母亲就会生了。”想到未来的小弟弟,明彩眼中一片柔意。 “很好、很好……”琴妃笑着,眼中莫名有了丝水色。 “娘娘,淑妃有请。”突然,门口小宫女进来禀告。 “可知淑妃所谓何事?” “似是请娘娘一道品茶。” 琴妃眸光下一片暗色,这淑妃向来以德妃马首是瞻,德妃之前一直想将侄女赵碧儿尚给自己儿子,以此拉拢老三帮着老七。后来赵碧儿出事,她倒是没有再提此事,只常常将她请到她那边闲坐,生怕生分了此中关系,明面上种种,她又如何不懂。 只是在皇后眼皮子底下行事,如此一来,她好似成了宫中红人,今儿被德妃请去,明儿被淑妃请去,隔日定会被皇后来请。 眼下见明彩在此,正想推诿,只听门口小宫女又道:“娘娘请快些,少顷皇上也会去。” 明彩自知宫中这些来往颇多,起身道:“娘娘自去吧,臣女即刻回了。” 见此,琴妃知不得不去,忙对身边小宫女道:“芍药,你伺候唐小姐在殿中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又看明彩,“你再等等,我去面过之后,再回来。”也不待明彩回话,便携着一干宫女出了门。 一旁芍药道:“不如陪唐小姐在殿中走走如何?” 明彩抿唇一笑,“那便有劳姐姐了。” 芳谢殿中设有长廊拱桥,小池假山,虽装饰并不繁复,却也透出主人的匠心别致。 芍药正带着明彩在殿中赏玩,只听一声“德妃娘娘到”,余人尽数躬身行礼。 德妃却并未去往正殿,直接朝明彩方向而来,明彩见眼前一袭绯色华丽裙摆在眼前站定,一道声音道:“听说琴妃今日来客,想就是眼前这位吧?”语气亲疏得当,听不出什么情绪。 一旁芍药忙道:“回娘娘,正是唐公府的四小姐。” 随着一声轻笑,又听面前声音开口道:“抬起头给本宫看看。” 明彩依言行事,“臣女唐明彩见过德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吧!” 音线淡漠,不知为何,明彩总觉得来者不善。 对上一双不怒自威的凤目,德妃唇角含笑,秀眉如修,慕容博与她神似七分,面上总是含笑,却不知她心中究竟是什么情绪。 “听说中秋晚宴那日,被飞禽所伤的是你胞姐?” 明彩面上淡然,“回娘娘,是。” “是还没有好透?今日怎不见她?” “回娘娘,姐姐还未大好,并未出门。” 德妃勾唇一笑并未做声,德妃身旁一蓝衣宫女却是温温道:“唐三小姐甚有自知之明,只是唐小姐你胆子也太大了些,皇宫就这么大地方,你与琴妃有什么交情不成?非要亲自来一趟?不怕宫中夜禽识人,误将你当成了唐三小姐,在你头上也啄一个洞?” 明彩脸上一怔,已听德妃道:“浮萍,乱嚼什么舌头,别吓着唐小姐。”又对身后宫人道:“刚刚给琴妃送的奶.子端来,也赏一杯给唐小姐。” 忙有宫人奉着一个白瓷盏子到了跟前,那蓝衣宫女又道:“这是草原远道而来的新鲜奶.子,可美容养颜,我们娘娘自己都舍不得喝,唐小姐可拿好了。” 明彩见那宫女眼中冷冷的笑意,自知黄鼠狼给鸡拜年,并不想去接,却见德妃别有意味的视线扫来,心下一紧,不由伸出手去,不料还未碰到白瓷盏子,只听一声脆响,那盏子已在青石地面碎裂开来,乳白的奶液撒了一地…… 第69章 三爷来解围 “唐小姐,你既然不想要德妃娘娘的赏赐,将它砸了做甚?”蓝衣宫女上前一步,面上大惊失色。 “哦?这么大的胆子?”德妃一声轻笑,却看不出喜怒。 “娘娘饶命、浮萍姐姐饶命!唐小姐只是不小心。”一旁芍药见机已跪了下来。 “不小心?我看是故意为之吧,谁不知道前些时日成帝心属唐小姐——姐姐,听说你二人长的一模一样,莫不是唐小姐持宠而骄,以为你也能进宫侍君,连德妃娘娘也不放在眼里?” 成帝?心属姐姐? 原来是这茬? 明彩心中一惊,余光见殿门口一道白色衣角一闪而过,却来不及细看,已听蓝衣宫女冷笑道:“真真是可惜了,既然唐小姐不想喝进去,那便试试奶.子擦腿如何?听说可令肌肤柔嫩光滑、肤如凝脂……来人,伺候唐小姐!” 说罢蓝字宫女旁两个嬷嬷从后而出,将明彩肩部压着,向地上碎裂的盏子跪去。 明彩眸中一紧,倘若跪下去,这一双腿还不是废了? 身后芍药见此,忙想转身出去寻救兵,被蓝衣宫女旁另一个嬷嬷给拦了下来。 明彩这才知道难怪来者不善,原来德妃这个下马威是想给唐明珠的,只是没想到今日进宫的是她,只是若是因为此事,德妃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些。何况,近日并未听说宫中旨意下来,唐明珠早已逃过一劫,德妃这是为何? 面前的德妃却被蓝衣宫女挤到了身后,侧身看着护甲,防若置若事外。 明彩抿唇挣扎着大声道:“谢谢德妃娘娘厚爱,只臣女年幼,还不需要这些护肤圣品,求娘娘慈怀。” 德妃听此,才转过身走到明彩面前,她将明彩上下看了看,见她虽然大惊却未失色,一双眸子亮的出奇,可以说临危不惧,继而又笑道:“想你姐姐应也是这般伶牙俐齿,难怪本宫的七殿下会被迷惑,区区四品小将之女,倒是会攀龙附凤,可惜了这幅样貌。” 冰凉的护甲从明彩脸上滑过,明彩眸光一寒,这才懂为何德妃对自己这么大敌意,原来是因为慕容博与成帝求娶一事,看来德妃此前并不知情。 突然便有些理解了,为何前世唐明珠拖到十九岁才嫁慕容博,应是德妃在其中僵持不下,毕竟作为一个野心称帝的皇子,定然有一个野心更大的母亲。 不管前世今生,慕容博可选的的姻缘确实太多了,德妃心中只怕需要一个可以与太子妃娘家抗衡的才是。 只是,脚下碎裂的白瓷盏子…… 呵……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慕容博与唐明珠两情相悦也好,将来擦肩而过也好,与她何干? 为何这些要强加到她的身上? 当下脸上浮笑,看向德妃淡淡道:“娘娘圣明,武王殿下一时糊涂,想会体谅娘娘苦心,定然会另娶称心如意的高门贵女,我姐姐不过是殿下身后一朵无名小花,初看赏心悦目,可在百花争艳中,一定会是最先枯萎的那朵。”等慕容博娶了唐明珠,再气死你这个老妖婆! 德妃眼中明显出现了一丝赞赏之色,却又稍纵即逝,仍然笑道:“此话,倘若早些时日听到,本宫应是能够释怀,可这股子窝囊气,本宫在心中憋了许久……” 说罢眼神一睨身边的蓝衣宫女,蓝衣宫女当即会意,与明彩身后两名嬷嬷道:“早上没吃饱是不是!愣着做什么!” 二人得令,便向明彩施压,明彩一千金小姐,力气自然无法抗拒两位粗使嬷嬷,眼见双膝就要跪下,只听门外传来一声轻喝:“慢着!” 众人一齐向门口看去,只见头戴凤冠、一身明黄,被宫人托着手臂的皇后,威风凛凛的从外进来。 德妃面上明显一僵,很快笑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此刻不是在太后处么,怎么……” “怎么到了琴妃处是么?”皇后一笑,示意身后一身白衣的慕容锦,淡淡道:“适才听三殿下说,琴妃新研究了曲子,正迫不及待一听,莫不是妹妹也是听此,所以赶在前面来了?” 明彩手心微汗,抬头见慕容锦关切的扫了自己一眼,转而又看向内间,似乎正在找琴妃。 “姐姐所言不差,臣妾正是如此,不过见琴妃似乎不在殿中,这才在园子中看看,不巧这丫头将臣妾送给琴妃妹妹的□□砸了。”德妃看了看慕容锦,分辨不出是否是他去请的皇后,难道真有如此巧合不成? “哦?是谁如此不知好歹?”皇后说着朝众人处走来,似乎不记得明彩是谁,问道:“这位是……?” 明彩赶紧躬身施礼,“臣女唐明彩,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唐明彩?”皇后一笑,“不知皇上要认作义女的唐明珠是你何人?”皇后说着轻轻扫过德妃面色。 这下,确实除了皇后,余人都是一怔,怎么前几日被传可能入宫为嫔的唐明珠,这下成了成帝要认的义女? “回娘娘,正是臣女姐姐。”明彩咬牙看着面前德妃的影子,一颗心总算落了下去,想起刚刚门口那抹白色衣角,她本就猜测是慕容锦,以为他去请琴妃来给自己解围,却见皇后到此。 如此,比任何人来劝德妃住手都要好,毕竟其他人位分都不及德妃,并且若由慕容锦自己出面制止,他与德妃之间便算宣告了立场不一,而对于德妃来说,若是慕容锦因一个女子对自己不恭,以她歹毒心计,只怕会对自己更加不利,琴妃的处境也会变的微妙。 明彩一番思忖,幸好刚刚拖延,否则此刻只怕已经见红了。 德妃心中恨恨,但听唐明珠要被成帝认作义女,也是意外之极,转而笑道:“浮萍,刚刚有没有看清,是唐小姐将杯子砸了吗?” 蓝衣宫女立即跪下道:“娘娘恕罪,奴婢没看清,许是唐小姐没有拿住才掉了。” “啪”的一声脆响,德妃怒道:“要你何用?快将碎片捡起来,仔细别扎了唐小姐。”说到扎的时候,德妃眸子中一股寒霜差点喷涌而出,这更是对面前比自己位分更高的皇后。 等着,总有一天,本宫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德妃暗暗想着,脸上对皇后似乎异常谦恭。 “奴婢遵旨。”蓝衣宫女跪在地上将碎片一片片拾起。 此时,门外又进来一个宫女,上前见礼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德妃娘娘,皇上有请二娘娘位去淑妃娘娘处品茶,琴妃娘娘也在那里。” 两位娘娘对视一眼,互相笑了起来。 “姐姐请……”德妃躬身示意。 皇后睇了眼慕容锦,见他冷眼看着德妃,见自己时,涌上一丝感激,心情突然大好,对德妃道:“还是淑妃妹妹有办法,将皇上也请了去。我们便也去蹭一杯香茗,顺便看看皇上,想德妃妹妹也是多日未见皇上了吧……” 听上去关切,分明的讥诮之意,谁不知自从明嫔入宫,皇上除了初一十五去皇后处,余下都去了明嫔那里,若不是今日知道唐府小姐入宫,为了一解心头之恨,将琴妃引到了淑妃处,并谎称皇上也会去那才将人请走。 可谁知道皇上还真去了? 德妃手心一握,面上依旧浅笑如花,只一双眼仿佛要将前面人的背后灼出个洞来。 前面的皇后端庄迈步,有人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让人开怀,至于身后那道冷冷的视线,她毫不在意。 眼见众人离开,芍药噗通一下跪到明彩面前,“唐小姐恕罪,让你受惊了。” 明彩将人拉起,笑道:“有惊无险,不必在意。” 芍药感激的点了点头,这时,不远的慕容锦才走近道:“下去吧,给唐小姐重新上些热茶。” 见人走了,明彩转身对慕容锦道:“谢谢殿下帮我解围。” 抬头见面前的人,一身白衣,如这庭中苍松翠竹,自有一番清高傲骨,面色冷毅、眉目如修,神色自若中,眸光里又掩饰不了的热烈。 明彩被盯着脸一红,却听他少有正色道:“你若在我母妃这里出了事,她定然于心不安,好在赶的及时。” 只因为了琴妃心安么? 不知为何明彩心中突然有些失落。 见对面之人衣摆沾了两滴黄泥,以他出尘不染的习性,如此风尘仆仆,失落还是化成了感激。 “随我来。” 手被前面之人牵住,他又转头道:“别跟来。” 明彩见身后并没人,不由蹙眉,却听他道:“刚刚我去找了皇后,秦平去通知的母妃,以他身手,你自是看不见。” 明彩点了点头,所以皇后来了,未几,淑妃又将人都请走了,应是琴妃的功劳,难怪都那么巧。 只怕皇上才是个意外。 明彩想着,直到到了后殿的院子,才意识到还被慕容锦牵着,微赧的将手放开,恰巧芍药奉茶,放在石桌边便退了开去。 慕容锦笑了笑,于桌边落座,明彩总觉得每每二人相处,总是尴尬异常,便信步走开。 看着院中成片早开的秋菊,和色彩艳丽、恰似碗大的大丽花,明彩正暗自欣喜,却听身后那道清冷的声音道:“明日我将离京月余,你会想我么?” 第70章 三爷又开撩 离京? 对明彩来说,这是一个遥远的词。 虽然她也曾想过这一世待父母百年之后,离开这座繁华的京畿,逍遥天下。 只那一刻,于她而言太过遥远。 此时听慕容锦突然提及,不知为何,心似乎被牵扯了一下,仿若自己想去而无法达成,有些些遗憾。 不过,也只是些些而已。 “怎么?是不是还未离开,已开始想念?” 愕然的功夫,那道熟悉的声音响在身后,明彩下眼睑抖了抖。 “贤王殿下自恋的功夫臣女望尘莫及。” “你口是心非的功夫我亦是望尘莫及。” 这人! 明彩转身,正贴近身后紧实的胸膛。 对上那道戏谑的眼神,明彩心虚的脸一红,“烦请殿下让开,我去等琴妃娘娘。” “我们一起等。”手又一次被握住。 明彩翻个白眼,那人笑的更加开心。 走出两步,却是被拉着在石桌旁落座。 “刚刚要不要紧,有没有其他地方被伤着?” 慕容锦虽然还是想调.戏对方,在他离开的那会,他还是有些担心。 德妃…… 她敢动他喜欢的人! 若不是知道她今日进宫,他特地来了,否则,不知她会被害成什么样子。 如此一想,他便觉得心一沉,偌大的京城,他无法保她安宁,这严兵把守的皇城,她还是那么容易被人计算。 即使不是她的错,可德妃的恶气只怕还未撤去。 而慕容博…… 这笔账他要提前算了! 明彩摇了摇头,并不知这么短暂的时间,慕容锦做了一个怎样让朝野震动的决定。 伸手拿过石桌上的空杯,明彩自行斟满了一杯。 慕容锦眼神动了动。 “殿下先喝……” “我不渴,谢谢。” 明彩嘴角一抽,那你盯着我倒水作甚? 温热的茶水入喉,直到喝了大半杯,对面那道声音才缓缓道:“你喝的是我的杯子。” “噗……”明彩一口水当真喷了出来,慕容锦毫不嫌弃的给她擦了擦,“其实……与本王间接亲吻,你无须开心成这样。” “你、你怎么不早说?” “怎么?早说你会直接亲我不成?也是,我随时恭候……”慕容锦眨了眨眼。 “你!”明彩一噎,这才想起刚刚慕容锦是坐在对面,她以为他定然将自己杯子满上,然后空杯应该未动,此刻才知他是喝过没有加上。 而那杯未喝的茶水搁在他刚刚坐过的位置,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想到此中,明彩抽身而起,“慕容锦,为什么你每每如此,是不是笑话我让你很开心?” 对面男子清亮的眸光中一丝什么一晃而过,少顷,他伸出长臂,将一步之远的明彩拉到面前,不论她如何挣扎,最终她还是坐在了他的腿上。 明彩一脸怒意,自知每每与他二人相处,总是讨不了好处,此刻那股男子特有的清冽之气萦绕在鼻端,她仿若如坐针毡。 慕容锦却不给她逃窜的机会,见她虽坐在他的怀中,背部执拗的绷紧,脸也侧向了别处。 一声微微的轻叹,仿若初晴后的雾霾。 明彩心中像是什么崩裂开来…… “我与你说过,我喜欢你,唐明彩,我不知你为何据我于千里之外,可这并不妨碍我继续喜欢你,等你也如此喜欢我的一天,我想我们相互喜欢一定更加有趣……毕竟像本王这样人帅、潇洒又多金、且如此喜欢你的人真的不多了,这一日是必然的。” 明彩方才为前面那些话心中搅乱的如一道浆糊,又被后面两句呛的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回头向他瞪去,见他眉眼含笑,潋滟晴方,仿若知道她定然会扭头看他,笑道:“无须瞪大眼睛求证,我所说都是认真的,每一言每一语。” 一手按向明彩头顶,轻轻揉了揉,心中似乎被什么填满。 慕容锦再次确认,他是真的喜欢面前这个人,虽然二人并未郎情妾意,可每每与她相见,身体总是渴望与她亲近,这个感觉总是骗不了人的。 “唔……”又一次实践,明彩后背被抵在石桌上,他的大手伸到中间,以免她被磕到。 他如此细心…… 微一失神的功夫,口中已被他攻城略地,明彩脸上通红,却逃无可逃,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男子放大的眉眼,长睫低垂,闭目很认真的索取。 明彩本想再咬对方,不知为何没有忍心。想到他说他明日就走,长睫一动,香舌被对方轻轻含住吮吸,一点点,一滴滴,隐忍又霸道。 明彩耳后一烧,情不自禁嘤.咛一声,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直到双方都透不过气来,慕容锦才放开紧箍住的双手。 见怀中少女脸上酡红一片,耳根和脖子也烧的通红,忍不住心猿意马,又朝对方小小的耳垂咬去。 “慕容锦!”肩上被重重一捶,“你再这样,我大声喊了!流氓!” 明彩说着别过脸去。 却未见慕容锦唇边绽放的笑意,明媚的如同春花秋月。 她并未如此前那样抵触了。 甚好。 “你放开我,我去看看琴妃回来没!”明彩挣扎。 “那你亲我一下就放你!”慕容锦笑着讨价还价。 明彩知这人惯于放赖,蹙眉道:“你不放我便大叫!” “你大叫我便亲你!” “你!” “我……”慕容锦一愣,明彩已伸长脖子在他唇上一碰,蜻蜓点水后,旋即弹起,“说到做到!否则再也不见你!” 慕容锦伸手摸了摸嘴巴上温柔的触感,虽然轻的如同鹅毛拂过,却是他这些时日来最大的收获。 一时不备中,怀中少女已起身飞奔离去,娇小的背影,如同背后有一只饿狼猛虎。 如果吓着吓着,她能投怀送抱,他不介意做一只饿狼猛虎。 慕容锦笑着起身。 九月的芳谢殿,依旧春意盎然。 来到前厅,琴妃果然未归。 芍药见明彩走近,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明彩做贼心虚,还未开口,身后一道冷冷的声音道:“我母妃回来没?” 转头看去,慕容锦已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神态,言行举止,清雅如仙,得体的皇家风范。 衣、冠、禽、兽! 明彩暗骂。 那人却像知她所想,眸光一扫,丢了个你再骂我就亲你的眼神。 明彩:“……” 哪里能踩死小人? “估计父皇在那,她不定何时回来,你着人送唐小姐回府,母妃回来,就说本王安排的。” “是!” 芍药下去安排,慕容锦走到明彩面前,“这宫中你也待不惯,等我回来再去看你。” 明彩不知自己有没有点头应是,直到跟着芍药出了芳谢殿,她才想起,她并未问他去哪里。 芍药将人一直送到唐府的马车边,染翠在马车边侯着,见明彩来了,打了鸡血般迎了上来。 “小姐可算出来了。” 染翠道。 芍药与她一笑,凑近明彩低声道:“贤王殿下此去山东,嘱托唐小姐若有事可找段世子和温大人。” 明彩一怔,芍药又笑:“王爷说早知小姐是这幅表情,他说你若想他,他会给你写信。” 芍药说着一福,转身离去。 会想他! 毛线! 明彩恨恨想着,也不知他去山东作甚! 这芍药? 怕也是慕容锦的人才是,否则后院中怎那么知趣的退开! 慕容锦,简直坏透了! “小姐,怎么了?”见明彩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又突然魂不守舍、又突然咬牙切齿,染翠及时发挥大丫鬟望闻问切的作用。 “没事,回府吧,母亲想是久等了。” 又忘了眼重重宫门,城阙上方吊角檐铃、鎏金彩瓦,青石的路面仿若走不到尽头。 前世今生,这里似乎从未变过…… 如果有一个人,只是平常布衣,那些情话她或许更为欢喜。 可天家情浅,她的那些过往,注定在心里种下了一颗刺,越是走近这座宫门,便越发疼的厉害。 慕容锦眼里那些喜爱,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罢了。 这个人,她不想再见了。 可若不见……会不会如他说的想念? 悠然一叹,明彩将这繁华大道、宫闱深深抛在身后…… 永德十五年的秋天,真正的来了。 第71章 明珠搭错线 唐府中。 唐明珠头顶的伤口已结痂,只头皮遭创,头发还未全部长出,模样倒是不受影响。 小江氏送来了假发,可唐明珠心中有事,假发一直没有用上,只在紫云苑东首待着。 不过这日明彩进宫后不久,唐明雅突然来访,转了两圈,竟然发现两姐妹都不在府中。 来到西首,红玉正指挥洒扫的丫鬟将屋里脏衣清理出来,见唐明雅到此,忙迎上假意笑道:“二小姐来了,不过今日小姐不在,没人陪你了。”那日听了染翠说唐明雅对自己主子的无礼,不管她是不是府中之人,红玉对面前丰腴娇媚的二小姐毫无好感。 唐明雅媚眼扫过正屋,见染翠及两个三等丫鬟不在,蹙眉道:“她们二人去了哪里?” 她们二人? 红玉一听,知她以为二人一起外出了,道:“早上三小姐接了宫中明嫔的帖子,像是明嫔今日归宁,她们也去了。”这她们自然是说唐明珠与她丫鬟,若是知道自己小姐去了宫中,指不定她怎么酸。 红玉想想,并未细说。 “哦……去了外租家?”唐明雅眉头蹙起,伸手一指身后的绿荷,“你将早上我买的香满楼的点心给两位小姐分了。” 绿荷得令,让身后两个丫鬟将手中满满的食盒分给了东西两首。 红玉看着唐明雅离去的背影,好奇的自言自语道:“今日太阳从西边升出来了,二小姐主动与我们小姐示好,我不是看错了吧?” 走出紫云苑的唐明雅沿路秀眉不展。 身旁绿荷见此,问道:“小姐,缘何对她们那么好,那可是太子之前带您去的香满楼,那边钦点的御厨做的。” 唐明雅一顿,蹙眉道:“你懂什么!” 一手按着小腹,一边扭腰前行,唐明雅深深一吸,那日那位采花大盗给她服了不知什么药,倘若四十天没有解药,必然七孔流血而死,她如果在此之前没有将两姐妹带到他面前,她便等着死了。 她的荣华富贵、太子贵妾之梦,怎能如此便罢了? 前几日因着唐明珠伤口未愈,她并未来访,知那小蹄子性子,倘若知她丑态,定然给自己脸色看,这两日听说她好的差不多了才来,她们却又不在府中了。 唐明雅暗啐一声,这三人关系必须修复好了才能让那二人随自己出门,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正想着,前面一个青衣小厮急匆匆寻来,离近福道:“二小姐,快准备准备,太子的马车在后门左拐那边等着了。” “太子!?” 总算想起姑奶奶来了。 唐明眼眉开眼笑,四处一看,快速塞了贯钱给那小厮,那小厮领了赏钱,舔着脸又道:“二小姐快,奴才在后门处给您守着。” “诶……”唐明雅回头示意了眼绿荷,二人喜滋滋而去。 二人背影方消失,拐角后一道灰衣清隽身影从后而出,一旁声音道:“二少爷,您让小的给四小姐送的《草花纲目》,已送了过去,小的交到了她房中丫鬟红玉的手上了。” 唐兴泽点了点头,朝刚刚消失的背影看去,深邃的眸中看不出情绪,“你刚刚说二小姐在你前面去,给她们送了香满楼的点心?” “是。” 唐兴泽又点了点头,香满楼的点心五两银子才半盒,贵的离谱,这二妹怎如此慷慨,可不见她此前如此大方。 只房中女儿家的私事,唐兴泽此时并未多想。 那小厮又道:“公子,三爷让您撰修水利方面的书籍,他一月后回来查看,咱们还是快去翰林院吧。” 闻言,唐兴泽微微一笑,似是想起了什么,率先出府。 再说这边,唐明珠一早接了江映月归宁的信,知她是想给她传出宫中的消息,一早便携着水仙来到江府。 不过今日赶的不巧,江映月之母、唐明珠的舅母染了寒疾,以防传染,几人并未进入正房,江映月也正是因此事归宁探母,不过江母无须她的侍奉,赶她去前厅喝茶,毕竟如今身份悬虚,哪有让娘娘伺候的道理。 江国公又被圣上留着谈些国事,唐明珠拜过舅父便被江映月拉着闲话家常。 吃过午饭之后,江映月收到一封信笺,她明媚一笑,与唐明珠道:“出个门,倒是惦记到我这里了。” “表姐说的什么?”唐明珠将茶碗放下有些好奇。 江映月对着她意味深长一笑,“走,陪姐姐听曲子去。” 乔装出门,留了宫中伺候的一干人等在江府,二人来到了翠蔚楼。 九月秋风,一阵比一阵寒凉。 二人披着薄斗篷出门,到了翠蔚楼,红衣见两人摘了笠帽,露出两张倾城之颜,脸上一怔,却很快掩下了惊讶,笑着迎上道:“我说什么风,吹来了两位贵客。” 江映月一愣,转而问道:“怎么?肃王殿下没来?” “……”红衣眉头一紧,“奴婢没接到信说殿下要来。” 江映月走进红纱摇曳、暖暖靡香的房中,四下看了一圈,笑道:“红衣,你若和本宫玩笑,就将你抓到宫里去,天天给太后唱曲。” 红衣一抿嘴,笑嗔道:“娘娘,您进宫了忘不了红衣是好,可奴婢没这福气给太后娘娘唱曲,殿下今日真没来。” 一旁唐明珠见此,才明白江映月收到的是慕容珮的信笺,不知为何有些局促,可见红衣样子,也像没有说谎。 三人面面相觑,此时,门外一个小厮匆匆而进,见了礼,与正中的江映月道:“小主,我们爷出宫遇到了太子殿下,正朝这边来了。” “太子?”江映月和太子可并没什么交情,何况她与慕容珮私下要好,外人并不知道,倘若被太子知道,一经传开,成帝定然大怒,当即慌道:“来的翠蔚楼?” 小厮一福,“正是。” 红衣本就是慕容珮的的人,当即问道:“殿下可有交代什么?” 小厮抬头看了看,“见的匆忙,并未与小的多说,只让小的先来支应一声。” 江映月听到这,脑子一转,对小厮道:“我明白你们爷意思了,定是说我们与太子遇上不好,你且下去吧,我知道了,我们即刻离开。” 那小厮领命去了,江映月正拉着唐明珠准备出门,突然想起那封信笺,一笑道:“珠姐儿,还是我先回了,你和珮爷说下,若被太子看到我与他在一起,指不定明日宫中就有了闲话,你让他回头进宫给本宫敬茶。”说到最后,江映月自己也笑了起来,按身份,她是长辈,却不见得比慕容珮高。 唐明珠一摇头,“我陪表姐。” “陪什么陪?难得出来一趟,我回去见过母亲,又要回宫,改日你一起来找我。皇上不会说什么的。”江映月莫测一笑,捏了捏唐明珠一贯的冰脸,“不是和你说了,你不会进宫了,搞不好,还要被成帝认作义女,还绷个脸做甚?” 唐明珠眸光中一丝无奈,似乎大表姐很喜欢当长辈的感觉。 二人又说了几句,唐明珠不好再坚持,见红衣送这位贵人出了门,兀自在房中坐下。 不一时,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道男子声音夹着一道女音。 “奴婢还没来过这里呢,一定听听殿下方才介绍的那些曲子。”这娇嗲的声音,让唐明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是唐明雅的声音不假。 她怎么也在? 脑子刚转过来她怎么在门外,方想起她和太子的事,身子已经不由自主朝内间屏风后躲去。 刚刚站好,门外的三人已经进了门,红衣却并未在内。 “大哥好雅兴,这翠蔚楼听闻是南方雅士合资而建,本宫早有耳闻,却一直没有闲暇来此。”慕容方稍微中厚的声音传来。 “太子日理万机,不比愚兄闲人一个,改日有机会,定多带太子四处逛逛,只千万别告诉父皇,否则怪我带坏了太子。” 慕容珮异常谦恭,二人哈哈一笑。 又坐下看茶,不久红衣入内,四处一看,诧异的蹙了蹙眉,并未说什么,便按慕容方要求唱起了曲子。 低吟浅唱、靡靡之音入耳。 几首曲子后,慕容珮与红衣互给了个神色,红衣站起身,拿过身边茶水给几人添上道:“几位贵人,适才妈妈让奴婢下去一趟,奴婢去去就来,照顾不周,多有得罪。” 太子本微微蹙眉,然唐明雅刚上楼得了慕容珮知会,知红衣应是听了慕容珮吩咐,给她和太子独处机会,一只酥手轻轻放在太子放在膝上的手里,轻轻划着。果然慕容珮亦是起身道:“说起你们妈妈,他刚与本王说巴蜀那边来了几位贵客,本王随你去看看。” 又转身对太子道:“太子勿怪,愚兄去去就来,最迟两盏茶功夫。” 太子本来约唐明雅,便是一解相思之苦,此刻见软玉在旁,众人离去,正合他心意,当即道:“无妨,大哥只管忙自己的,本宫在此喝酒品茗,无须担心。” 出的门来,见红衣掩上房门,慕容珮方问:“刚刚进去你蹙眉作甚?看江唐两位小姐上了马车吗?” 红衣这才道:“爷,唐小姐没和娘娘一起走,刚还在里面呢,我就奇了,怎么一转身她便不见了。” 听此,慕容珮目光一寒,“她没走?”眸光一动,朝关上的房门看去,语气已有了一丝焦急,“方才你点的媚香重不重?” 第72章 肃王摆太子 红衣讪讪一笑,大拇指掐向小指,道:“爷……这么多……”比了差不多小半寸位置。 慕容珮下眼睑一抖,背手来回走了两步,凝眉对红衣道:“这是天竺来的精品,黄豆大就够!” “小的为了使那二人意乱情迷、□□,多放了点点……”红衣嘴角抽搐,好像是多用了点……语气已不负众人面前的媚态,是个纯爷们的气息,“再说,小的也是为了确保任务完成……爷……是不是怕唐小姐毁了咱们的计划。” 慕容珮凝神看着紧闭的房门,神态慵懒、眼神冷道:“那二人,现在是三人!快想办法把她给我弄出来。” “哦……”红衣转身,就要去开门。 “慢着!”慕容珮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这样进去,他们发现里面还躲着个人,还不杀了你的心都有。” “那爷说怎么办?” “先去将几位大人拦到二楼包间再说。” 红衣领命转身,这时,楼梯口来了名灰衣小厮,近身道:“爷,几位大人来了!” 慕容珮扫了眼红衣,红衣见那眼神便知道完蛋了,不由菊花一紧,慕容珮分明在不高兴,非常、非常不高兴! 楼梯处,来了三个人,前面一人五十出头,是时任中书令的兰听风,后面两人,前者是唐明薇家公、京兆少尹李渤之父,刑部尚书李庞海,后面一人来头更大,是前镇国大将军赵普,这三人身份,前二人自然是当今成帝的近臣,后者是三朝老将,虽经过成帝登基事变,但是是个十足的保皇派,只忠于皇帝。 慕容珮为何请了三人到此处,暂且不提。 只说三人上了楼,兰听风山羊胡子微微一动,老迈的声音道:“珮公子金安,公子劳师动众请了我三人,来这翠蔚楼意欲为何?” 慕容珮微微一笑,指着慕容方隔壁的包间,“三位大人请,我有事谢谢三位大人……” 进入包间,此间与隔壁大相庭径,这边室内梵香袅袅,古琴、书桌靠边而立,墙上更有几幅狂草,看署名有怀素、羲之,还有一副前朝草圣张芝的《秋凉平善帖》,虽都是赝品,却也体现此间的清净高雅之意。 靠西边墙还设了佛龛,一尊慈眉善目的观音坐像凌于清透的莲花台上,其间更是拙朴古典,当中一方黄花梨茶桌,旁有茶具、瓷壶一应俱全,是个典雅的茶室。 在慕容珮之后,早有茶师入内,素手添香,不一时,围坐的四人面前,已各斟了一杯,一芽二叶在茶盏中宛若花开,似有果香。 “巴蜀的玉叶长春,四位慢用。”茶师说着退出,慕容珮给了红衣一个注意隔壁的眼神。 红衣嘴角一抽,掩门而出。 “几位大人,我今日有请,是答谢年前修葺帝陵,三位附议将我母妃迁入之事。”慕容珮七分真诚,三人各自一看,似是已猜到他的意图。 兰听风笑道:“燕妃毕竟生有皇子,虽生前位分不高,但随葬在外于礼不合,我等只是不想让天下诟病圣上,公子无须对此事另行谢意。” 慕容珮生母是旧日成帝房中的通房宫女,一朝临幸才有了慕容珮,然后母凭子贵,可到底也是命薄之人,成帝还未登基便已先去,当时只葬在慕容氏的一般坟茔上,这两年为成帝修建帝陵之时,慕容珮曾上书,请求将追封妃位的生母迁入帝陵地宫。 到底是曾侍候自己的女人,又生了长子,成帝与几个心腹一说,几人自然顺水推舟。几句口舌,只是顺水人情,严格来说,并非帮了什么,但今日慕容珮倘若不以此为借口,怎能说服三人。 一番沟通,几人对慕容珮谦谦有礼颇为喜欢。三人都是清雅之人,只吏部尚书李如海好几杯杜康,但前有老臣在此,几杯香茗倒也品出不一样的味道。 一时间四人从巴蜀民风到京城佚事,只不提朝野风向,也算相谈甚欢。 茶过两开,慕容珮心中惦记隔壁,着身后小厮命人再换一次其他茶叶的功夫,问身边琴师道:“你们这翠蔚楼我也是近日才听说,据说是南方大儒合资而办,每间各有风情,这三楼更是整个翠蔚楼的贵中之贵,不知平日接些什么客人。” 其他三人一听,也俱是好奇,这翠蔚楼在京中开设多年,不过半年前才易手,名号继续保留,只个中装修风格大换,从前翠蔚楼只是贫民消费,谁知易手后,被幕后老板打造成京城数一数二的风雅之地,听说弹琴唱曲、吟诗作赋、品茗饮酒,包间特色各异,任君采选。 那茶师是个清秀的女子,二十出头,一生绿衣,听慕容珮问,得体笑道:“回公子,三楼平日接洽各国来往的商贾、京中官员,来者非富即贵。” 慕容珮身后小厮轻嗤一声,“非富即贵?还能有贵过我们主子的不成?” 慕容珮斜睨他一眼,小厮吓的赶紧住嘴。 绿衣茶师见此,提壶又是一笑,“公子自然是贵中之贵,不过听说今日隔壁的客人来头不小,只是未曾听过什么头衔,听说叫慕容……慕容……”她蹙眉细想,四人都是一惊,慕容可是国姓,这隔壁会是谁,这时绿衣茶师似是想起了什么,笑道:“对了,叫慕容方,是个俊雅的公子,还携了位美人,就在隔壁天涯厅。” “放肆!”慕容珮已唰的站了起来,“慕容方岂是你能叫的!” 说罢又意识到不得体,与其他三人躬身,笑道:“三位大人,既然是……是他,容我去拜会。” “既是慕容公子在隔壁,我等岂有不一起去的道理。” 茶师见此欲言又止,直到见慕容珮当真起身,才忙迎上道:“公子,您不能去。” 几个都是聪明人,看琴师态度,怕是中间别有隐情,不由一起看向她,慕容珮眸光一动,忽而笑道:“估计是他叮嘱,不可打扰。” 兰听风拂了把下巴上的山羊胡,笑道:“既然这三楼每间各有风雅,不知隔壁天涯厅是什么布置?” 茶师见众人止步,又恢复了那副笑靥的表情,“隔壁轻舞薄纱、幽兰闻曲,是佳人相会之处,顾名咫尺天涯。” 茶师说着脸不由一红,几人本听着也没什么,可见茶师表情,几人面面相觑,都体会到了一丝奇异的旖旎之情。 谁也不敢问,慕容方携的是哪位小姐,因几人中赵普与皇后母家颇有渊源,是保皇派,也是□□,对于未来的帝君,他自然立场鲜明。 一时无话,颇为尴尬之际,人精兰听风一抹胡子,“鄙人府中还有事处理,不多陪了。” 李如海亦道:“既如此,我们今日便解散如何,来日再聚。” 众人一同称是。 出门之际,慕容珮将几人送下楼梯,还未转下,听楼层中间有人道:“借酒泄火就算了!还问可有貌美姑娘,将我们这里当做寻花问柳之地不成?” “红衣别恼,看那人衣着行配,应是京中的达官贵人,我们惹不起!” “哼,刚刚奉茶进去,你没看见,他和带来的那名女子在地上……地上……。” “地上什么?”问话的正是赵普,见几人从三楼而下,红衣与身旁女子一福,抬头看去,当前的慕容珮对他摇了摇头,仿佛在说,不要多嘴。 红衣果然闭嘴,慕容珮歉意道:“三位对不住,我二弟估计喝多了,我去看看。失陪了。” 三人各自看去,面色都有些怪异,可留在此地,倘若太子真行了什么出格之事,定然是不想他们撞见的,虽然刚刚红衣小倌后面的话被慕容珮制止了,但三人都是过尽千帆的老人,岂能没有听懂? 互相告辞而去。 最后走的赵普行到一楼掌柜处,问道:“适才南海听雨阁那位公子,此前是否常来?” 掌柜当即轻视笑道:“你说那位珮公子?他啊?第一次来就算了,还自己带了茶叶,若不是看他穿的精贵,为人知礼,他这笔生意我可不做!” 赵普略一点头,掌柜的再说什么,只摆了摆手,朝外走去,未见身后瘦掌柜唇边绽开一抹笑意,这老狐狸,还真被爷猜到了! 回到三楼,慕容珮却并未推开天涯厅的门,转身从另一侧花窗入内。 屋内一片奢靡,尽是媚药余香。 嫌弃的避过还在屏风后忘我进行活塞运动的二人,慕容珮环视一圈,心下一松,唐明珠并不在内,应是红衣没注意时出去了。 此时药劲还在继续,赤身大战的二人压根不知屏风后还站着人。 几位成帝心腹定然已猜到太子做了什么,今日偶然撞见,临时安排的这曲戏还算满意,美中不足的是,那封提前书给江映月的小笺,他当时确实未料到,慕容方提前约了唐明雅。 慕容珮正待离去,突然一声几不可察的轻咛自窗外传来,心下一动,慕容珮飞出花窗,又从另一间窗子朝靠天涯厅内间外的窗子看去,只见尺余的平台上,一道紫衣身影瑟缩成一团,痛苦的靠着窗台,一不小心就可能掉下去…… 第73章 明珠险失贞 慕容珮身影微动,人已站在平台。 唐明珠见垂下的视线前,一道身影压了下来,眼中出现了少有的惊慌,可此时并非说话的地。 耳边一道声音温柔道:“我带你下去,别怕。” 充满男子气息的体味袭来,唐明珠身上一团火似乎烧的更加厉害,幸好在房中意识到空中香味特殊,又见慕容方与唐明雅推杯换盏后,见外面没人进来,旁若无人的宽衣解带,隐隐有边行事边转战内间的势头,忙翻窗而出,这才所中媚药不深。 耳边一阵轻风袭来,唐明珠身子一沉,被慕容珮抱着朝楼下跳去。 看着怀中咬紧牙关、兀自镇定的少女,慕容珮突然说不出来的感觉,这幅场景仿若撬动了内心的一个闸口,突然就后悔了起来,她是今日计划之外的意外,倘若有什么事,都是他的责任。 幸好她知道翻窗,知道扶着窗台不乱动,否则后果无法预料会遭成什么样子。 匆匆行到一间房中,慕容珮将唐明珠轻轻放在榻上,刚一站起,腰间一紧,唐明珠睁开迷蒙的眼睛,拉着他的腰带道:“水、谢谢。” 慕容珮无奈一笑,本想喊人,见状自行去桌上倒了杯水过来。 唐明珠抬眼,却没接,颤声道:“浴桶、冷水,谢谢。” 慕容珮这才懂她的意思,这个少女仿若什么时候都活的很明白。 这天竺媚药中了之后,无药可解,只能待药劲自行解除,看样子她中的并不深,忙一点头,将榻边帘子放下,转身着人安排。 唐明珠暗暗挺着,眼睛已经逼出水来,重活一世,这房中行乐之药她再明白不过,若想解除,必须与男子行乐,否则苦不堪言,十指掐入肉里,“不能意乱情迷、唐明珠!否则我杀了你!” 见人将水准备好出去,慕容珮耳力极好的听到了这句,苦笑一声,又大为感动。 慕容珮走到榻边,“水准备好了,我扶你过去。” “谢谢!”唐明珠伸出柔荑,方一触到慕容珮,便像碰了热铁一样弹开,这种感觉,仿若握住就想缠上去,一解难耐,忙道:“不、谢谢,麻烦你出去,我自己来。” 慕容珮只好转身,却并未走远,在外边侯着,他知道以此女之智,她必然要他一个解释。 水花声随后响起,慕容珮突然有些怪自己耳力太好,他都能想象里面的人怎样将自己扔到了水里。 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想着太子与唐明雅那边也还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他给唐明雅茶水里事先加了缓解药劲的药,不知今日她能不能问出太子喜好的那物放在何处,一步步来,他必定要将这位昏庸荒.淫的未来之主拉下台,否则就是大明的不幸! “啊!”一声尖叫传来,慕容珮猛然站起,便朝内间跑去。 浴桶边,唐明珠不着寸缕,似乎是要去拿旁边架子上的纱巾,不小心滑到了地上,又仿若药劲没过,一时晕了过去。 “爷、怎么了!”红衣的声音适时在外边响起。 慕容珮一愣,忙道:“都别进来,出去将门关好!” 听声音远去了,慕容珮赶忙拉过一片薄纱,将地上女子包好,便要送到榻上。 “热,水!”唐明珠迷糊的低喃,慕容珮还是听懂了,一时迟疑,虽此前便对怀中少女颇有好感,他还是君子的将唐明珠抱回了浴桶,尽管三年前正妻离世,他也有找小妾泻火,可软玉在怀、旖旎□□,他第一次觉得猴头紧的厉害。 将人缓缓放入水中,两条玉臂勾在脖子却上一时舍不得放开。 药劲和摔着的后劲下,怀中赤.裸的少女,长发松散的披在身上,头顶还有暗红的血痂,此时面色潮红,两团柔软抵在胸口……慕容珮平日看着像个流氓,私下却君子坦荡荡,饶是此时,也真的慌了。 怀中女子勾着脖子,下身站在水中,慢慢攀附而上,闭目寻着一个出口,一张脸贴着慕容珮脖子,喃喃道:“热、借宝地凉一凉。” 柔嫩的小脸蹭的慕容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怕出声打扰她,让自己过于尴尬。 没想到尴尬的还在后面,接下来的一幕,慕容珮自忖鼻血都快流了下来,怀中少女似是不够满足,一张小嘴顺着他的脖子,主动亲到了他唇上……柔嫩软香…… 她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甚至将他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饱满的胸前。 慕容珮大惊失色,身体早已很诚实的起了反应,情.欲催使下,浴桶内外的人抱成了一团。 忘我的缠绵悱恻,各自从对方口中探索着,空中凉凉的气息,将唐明珠身体的热气一丝丝抽去,迷蒙中只觉一只略有茧子的大手,将后背到下摸了个遍。 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是初嫁的小娇妻,与那个人在罗帐中日日欢好,已然忘了重生这一世,还是清纯的黄花之身。 慕容珮却已真正动情,双手拖住唐明珠臀.部,将人整个托起,便转身放到了榻上,正待解开裤子,不知被床板磕了还是什么,本已娇咛声声的女子猛然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般看着自己。 唐明珠心中大惊,我这是在做什么? 反应过来之时,才发现自己正不知羞耻的抱着对方,仿佛很投入一般? “啪!”的一声厉响,“慕容珮、你趁人之危!” 长腿伸出,出其不意之下,慕容珮被唐明珠一脚踹到了地上。 慕容珮这时也清醒了,伸出舌头邪魅的舔了下被打出血的嘴角,眸光一定,又隐隐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唐明珠大喝!寻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他正看着自己私.处笑的隐晦难测。 一丝阴冷自唐明珠眼中划过,只见她将一侧薄毯飞速裹到自己身上,身子坐起,转而跑近慕容珮。 慕容珮还在想她要干嘛之时,她已抽出他腰间别的匕首,朝自己胸前刺来。 “喂喂喂、你别不识好人心,是你自己说让本王帮你泻火的,怎么,现在反悔了?反悔了也没什么,打打杀杀,可不是一个乖乖女的作风。”慕容珮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神态,他二指一夹,唐明珠要扎下来的匕首纹丝未动。 “你胡说!”唐明珠也不想过多口舌,冰冷的一双眸子,冰刀早已将慕容珮扎的体无完肤。 “你刚叫本王相公的时候,可不是这幅拒人千里的样子,要不本王给你示范一遍?” 慕容珮说着噘嘴朝唐明珠亲去。 唐明珠一愣,抽出匕首朝后退去,四下一看,见浴桶边自己脱的七零八落的衣服,脸上一红,转而毫不迟疑的将匕首朝自己手臂滑去,鲜红的血立即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 慕容珮一惊,站着的少女已冷冷道:“不论如何,今日定是殿下陷害太子与我二姐在先,此事你我心知肚明,刚刚我中药也是因此被你所伤……此中种种,臣女出了这个门便概不记得,至于臣女一时糊涂,也请殿下当作一场梦!” 慕容珮眼睁睁看着持匕少女走向屏风后将衣服穿好,湿漉漉的发丝还贴在脸上,她眼中却镇定的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眸子中是令人生畏的寒意,仿若他再多说一个字,她就会不管不顾的和他拼命。 “谢谢!”唐明珠见慕容珮果然安分的未动,转身走向出口,将匕首扔到地上,转身飞奔而去。 “喂!”慕容珮很想提醒她包扎一下,可声音才出口,唐明珠又加快了步子,夺门而出。 摸了一把肿起来的左脸,慕容珮又舔了下嘴唇,自言自语道:“比巴蜀的朝天椒还辣……不过……这个梦似乎还不错。” 说罢,自顾自笑了起来,眸光里一片意味不明。 红衣进来时候,便见自己主子很开心又很狼狈的样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问了,慕容珮什么也不说,便独自走了出去…… 回到正午时候的唐府。 明彩自宫里出来,先回了小江氏,又陪着用了午膳才回的紫云苑。 听说唐明雅和唐兴泽都来过,明彩有些诧异,看了桌上一篮子的点心,又看了那本《草花纲目》,明彩选择了坐在书桌前翻动此书。 染翠进来,见明彩用功,笑道:“小姐想这本书想了那么久,原以为二爷那有,不想他也没有,看来还是翰林院书多,这才去了几日,便给小姐带了回来,二爷对小姐可真好。” 明彩微微一笑,她想看这本书,还是因大江氏出殡时,唐兴泽与唐明瑶提到的子午花,那件事情虽然过去了好几个月,可毕竟重生归来,大江氏的死,她一只难以真正释怀,想到那日那名为范黔的命案凶手,追着身有奇香的灵芝从暗处出来,她便觉得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可范黔被唐明珠一箭射杀,刑部草草结案,一切线索都变成了云烟。 也不知,过了这么久,还能不能找出什么。 明彩总觉得面前这本书会给自己一丝启发,心头仿若潜伏的渴望在叫嚣,又隐隐有丝担心,大江氏的死真的另有隐情吗? 第74章 容兰来唐府 翻到子午花的这页。 上标: 子午花,落叶生河西川谷积沙山及上郡。七月、八月除日采花,曝干,十日成。 外赤中黄,色兼坤离;味甘;初闻气薄,次闻味浓、久香,酒后闻之无味。 安魂定魄,补五劳七伤,一切虚损,惊悸烦闷健忘,通九窍,利百脉,益精养气,壮筋骨。生用泻火热;熟用散表寒,去咽痛,除邪热,缓正气,养阴血,补脾胃,润肺。吐肺痿之脓血,消五发之疮疽。解小儿胎毒惊痫,降火止痛。 “看上去,此花倒没有什么不妥。”明彩低声念着,又朝下看去。 禁忌:与天灵草置于一处,使男子至首阳之巅、妇人气息沉浮,做闺房之乐而用。 “通九窍、利百脉,闺房之乐?”明彩眉心一拧,“原来二哥和五妹都是知道这点,难怪说胭脂铺子会有卖,这么说,如意金饰岂不是也有?” 可是这与范黔和灵芝有什么关系? 灵芝身上有子午花,可若是有天灵草,她岂不是也呈现迷乱之相?可那日她虽慌乱,却灵台清明,还知道与她道谢,应是没有受这两味药草影响才对。 想不出个头绪,并且,这本书不日就要归还,明彩暗自一叹,抽出一只狼毫,将子午花药性禁忌,写到一旁的纸上,又核对了一遍,默默在纸下方画—— 灵(子午花)→范(天灵草)? 又盯着片刻,凭这些,还称不上任何的线索。 踌躇良久,并未想到什么,这时,屋外传来两声娇笑。 不一时,只见一身黄裙的唐明瑶,身后跟着红玉、罗香二人,三人有说有笑进了来。 明彩当即将书合上站起,笑道:“我说哪来的小喜鹊,原来是妹妹来了。” 唐明瑶眉飞色舞,朝明彩眨眨眼,“四姐,我以为你在这里偷偷抹泪呢,怎么,还有闲情雅致看书?” “偷偷抹泪?”明彩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反观罗香与唐明雅相视一笑,似乎有什么秘密不可言说,红玉在一旁干瞪眼,终是道:“小姐,林小姐来了,正在老夫人处。” 唐明瑶亦笑道:“四姐和嫂嫂感情好,得了消息,我便来找你,看我多好。” 明彩笑着刮刮唐明瑶肉肉的小鼻子,“羞不羞,就你天天跟着容兰姐姐后面喊嫂嫂,回头又弹你脑袋。” 假装扶额,唐明瑶吐了吐舌头,“反正迟早是,早叫也没错,看她和大哥感情那么好,没准我喊她嫂嫂,两人指不定怎么喜欢。” “我看啊,什么时候把你嫁出去,我可听说某人家也有个小妹,没准天天跟你后面喊嫂嫂。” 唐明瑶脸突的一红,上来便打明彩,明彩笑着躲过,“你再这么顽皮,我可要书信给三婶,听说她已催你回过一次杭州了,为谁赖着不走不成?” 唐明瑶脸红的更加厉害,小锤子还未落下,突然将明彩抱住,神秘兮兮道:“我可听说三爷明天离京,你再笑话我,我就告诉嫂嫂他亲你的事。” 明彩一怔,自己脸也红了起来,这死丫头,难怪刚说什么偷偷抹泪! 想教训她的时候,她已经娇笑着跑出了房门。 明彩微微一笑,想到今天那个人说他要去山东,想到和他的那些…… 算了,本就不打算再见,这小丫头,想怎么堵住她的嘴才好,便携着红玉出了门。 老夫人的迎鹤院中,难得午后还聚集了这么多的人。 大房的钱氏,二房的小江氏,以及唐兰崇都在,主要还是陪着将过门的媳妇儿林容兰。 容兰今日着了件白底红花的外衫,内里衬着一件大红的紧身襦裙,加上一张娃娃脸,整个人喜气洋洋。她被老夫人拉在跟前坐着,说了不少体己话,钱氏与小江氏也在一旁附和着,加上一些得脸的婆子,一时间屋子里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这是唐门第一个孙媳妇,娘家背景又大,一家子都巴不得捧在手心里。 见明彩进来,险些招架不住的容兰眸子一亮,笑道:“老夫人刚说明年开春就要给几个妹妹说婆家了,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明彩与长辈见了礼,也是笑道:“我猜祖母刚刚肯定在说腊月迎姐姐过门的事,这可是我们唐府的大喜事,至于妹妹几个的大事,必须等大哥和新嫂嫂操持好了才轮得着我们……姐姐可别着急哦。” 容兰脸上一片娇羞,看了眼唐兰崇,“我、我才不急。” 明彩噗哧一笑,“我是说姐姐别替我们着急,姐姐说的是急什么?” 众人跟着哈哈一笑,看容兰眼神格外慈爱起来,容兰这才知道中计,原来明彩那一堆话,是说她急着过门,当即别过脸,拉着老夫人嗔道:“老夫人您看,我这还没过门呢,四妹就欺负我。” 老夫人看了眼明彩,这丫头平日里话不多,看上去和容兰私下处的很不错,脑子又转的快,心里对这些孙媳妇孙女更为喜爱,面上笑道:“四妹都叫了,还说不急?” “哎呀……”容兰见老夫人也取笑自己,转头看向唐兰崇,他对着自己也笑,眸光里一团炙热,想到私下二人的卿卿我我,怕他心里估计也想着此事,当即脸红的和苹果一样。 唐兰崇赤色长袍加身,因着好事将近,整个人清秀逼人,此刻见容兰如此腼腆,心里说不出的一片柔意,当即上前,将她的手牵起走到一旁,温声道:“左右还有两个多月,急也是应该的。” “大哥好样的!”唐明瑶见机对容兰眨了眨眼。 容兰感受着紧握自己的那道力量,心里倒是巴不得明个就嫁进唐府,可被众人盯着,面上可不能表现的如此急迫,想将手抽出,一面舍不得,一面又确实抽不出,只好看向明彩求救。 殊不知明彩此刻见他二人众目睽睽下如此亲密,心中羡慕的都能开出花来。 二世为人,她多希望也有一份如此简单,被他呵护、被众人呵护的爱情。 不由想到某个人,某些事,嘴角的笑意有一瞬的僵住,看到容兰眼巴巴的看自己,明眸一眨,笑的愈加放肆。 小白眼狼…… 容兰暗啐,正在这时,却听钱氏笑道:“说到大喜之事,哥几个的话,崇哥儿事情算是定了,泽哥儿是新中的状元,他要娶妻一事,还要好好参谋参谋,至于二房的鹤哥儿,二弟妹倒是打点的差不多了,庆哥儿还小,说亲还有些早……真要说嫁娶的,还就是雅姐儿了。过了年她就十五了……” 容兰听此,看了眼未来婆婆,还是婆婆心里明啊!想着作势瞪了眼明彩,却见她突然脸色怔住,心里正好奇,已听小江氏道:“大嫂说的是,此事还要请老祖宗和大嫂帮着长长眼。”言下并无推脱,却也将事情拉到了高于自己的层面。 老夫人点了点头,却是道:“说到雅姐儿,前些时候常常不见她,说是病着了,现在可大好了?”眼下之意,哪个家门都不喜欢病秧子,只容兰未过门,此话还直白不得。 小江氏闻言,脸上白了白,唐明雅私下与她道去看被休的曹氏,她心慈手软,只是多劝说了几句,未出阁的女子不宜多出门,便被她以死要挟。本就不是自己亲身,又是妾侍抬成嫡母,她在她的面前,并没大江氏那么有底气,说来,也并没有一个真正嫡妻的魄力,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过去了。 如今老夫人问起,一时思忖着没有多说,只道:“应是快好了……” 不想一旁钱氏突然笑道:“没准雅姐儿婚事压根不用我们操心也有可知,你说对不对,二弟妹?” 小江氏一愣,一旁站着的明彩更是愣住了,婶婶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难道她知道了什么?可看样子又似不像,幸好小江氏已反应过来,陪笑道:“自古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嫂嫂说笑话了。” 钱氏听此,没有应声,只是面上笑的有些古怪。 老夫人不疑有他,还想着宝贝大头孙子的事,至于庶出的,她并不放在心上,只要不丢唐门的脸,嫁给谁又有何妨?当即又招了唐兰崇问部里的事,见此,几个女孩儿家听着,相继谢礼出门。 容兰、明彩、唐明瑶一起出了迎鹤院。 唐明瑶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容兰本想说几句明彩,也被这只小麻雀嘴里不停蹦出的话给逗的忘了。 “哎呀,年后二姐的事情一定,三姐、四姐也满十三了,可以嫁人啦。” “你忘了你三姐、四姐过了腊月生辰,年后二月可就到你了?”荣兰笑道。 明彩亦笑,“说要嫁人,这鬼丫头估计比谁都急。” “哎呀,四姐,你总笑话我,不和你玩了。”唐明瑶急的跺了跺脚,生怕她与容兰说出段临安,一下子便跑开了。 “喂、我那还有香满楼的点心,你不吃啦?”明彩跟后面叫道,唐明瑶却一瞬不见了踪影。 容兰勾唇笑了笑,又看明彩,收起戏谑,认真道:“说起此事,刚刚大夫人说到二小姐,你为何那副表情?” 第75章 明珠的宣战 容兰向来是个细心聪颖,非常有主见的女子。 见她如此直白的问自己,明彩想了想,七夕的时候,容兰正是与自己一起参加乞巧宴,宴后托她给唐兰崇传话才互相结识,如此有了今日的情似姐妹。 唐明雅之事,本是家丑,未婚之女未经媒妁之言与人苟且,是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并且还牵涉的皇室,她本不想多说,可这件事情,在她心中踌躇良久,也不知是否应该告诉小江氏,想到容兰不日就要嫁入唐府,也是唐门一员了。 于是,明彩将容兰拉到一处僻静处,将七夕后一日,听到唐明雅与丫鬟绿荷的对话,分毫不差的说给了容兰听。 容兰听明彩说完,惊讶不小,低声道:“此事可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明彩摇了摇头,“应是只有我听见了,前些时日看她兴高采烈出府,我娘都以为她是去找被休的曹姨娘,所以此事,府中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我也正想问姐姐此事该如何处理?要不要告诉娘亲?让她派人去太子府问个消息,二姐这样被耽搁着也不是个办法。” 不想容兰听完,垂下眼睑摇了摇头,“傻妹妹,如果太子想纳二小姐,还需要咱们去问信吗?” “姐姐意思是太子本就是与二姐耍上一耍?”自古闺誉对一个女子而言,可以说是生杀的一把项上大刀,唐明雅无媒自“嫁”本就已经大大出格,倘若太子只是兴头上与她一番恩爱,太子是天之骄子,于他而言,眠花宿柳可谓美谈,可于唐府而言,这是拿了臭鸡蛋砸自己脸上,倘若此事有一日揭发,于整个唐门,不单是蒙羞之说,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姐妹都会受此影响。 容兰四处看了看,见丫鬟们离的远,又凑近明彩道:“妹妹生在府中,不喜走动,没有听过关于太子的流言,前些时候我在一次茶会上听说,太子生性淫.乱,而且喜欢丰腴之美,我看二小姐倒是符合他的口味……只是……” 容兰欲言又止,明彩听的着急,催道:“好姐姐,事已至此,有什么你还不直说吗?” “哎……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是听另一个姐妹谈起,他兄长是太子伴读,太子还未册立前,就喜欢这方面,听说被人弹劾了几回,圣上早有册立未来储君的心思,因此才耽误到了现在,而之前与太子淫.乱那些人,一方面忌惮太子妃势力,都各自安歇了,而那些胆子大的,听说太子妃奏明了皇后娘娘,被皇后娘娘秘密处死了。” “……”明彩此时方觉心头如一块大石压着喘不过气来,面上少有的怔忪之色,容兰见此,安慰道:“不过此事传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嘴巴,夸大其词也有知,而且太子册立后,倒是安分了许久,也许他真的喜欢二小姐呢?” 明彩苦笑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件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她突然觉得也许找个合适的契机,和唐明雅谈一谈比较好。 直到在唐府用过晚膳,明彩才送走了容兰。 唐明雅这一日晚膳又没有回来,想到她定是与太子在一起,这本是一件喜大普奔的事,可是此事若非两人情投意合、男聘女嫁,事情败露以后,唐世林远在塔罗,一切的后果都会嫁到小江氏的身上。 小江氏此时妊娠晚期,不说能不能经受得住这个打击,光是应付老夫人和钱氏都够她喝上一壶,何况对外而言,这是养不教的大帽子,身为嫡母,她的膝下子女,都会受到牵连。 想到这里,明彩便觉得头大。 另外,今日晚膳,也真真是怪了,连唐明珠也借口身体微恙没有出席。 老夫人今日心情颇好,亲自让明彩打包了席间的香菇芙蓉球和白灼大虾,让她带回去给唐明珠。 红玉和染翠一人提了一盏灯笼,将明彩引到了紫云苑正门,明彩原只是想让染翠将东西送去,不想小江氏特地嘱托,让她看着亲姐吃下,她自己还要陪着老夫人尽孝。 无奈来到西首,秋夜凉如水,西风扫过屋檐,廊檐下的八角宝塔铃被吹的叮叮直响。 还未进门,便听见水仙与灵芝在廊下的声音,二人已穿了夹绒的外衫,此时被风吹着紧凑在一起。 “小姐这是怎么了,刚刚厨下送来的燕窝粥怎么端进去,怎么端出来的?” “我也不知,本在江府和明嫔相谈甚欢,后来她们二人去了后厅,直到明嫔从正门回来,让我去南后街的翠蔚楼等小姐,我才知道她们出去了……” “啊……出去了?难得见小姐眼睛红肿,你说会不会是遇上了武王殿下?” “怎么可能,我前些时候与小姐遇到肃王殿下,才听说武王殿下出了京,最少两个月才能回来,何况小姐又并不心属武王,下次休要乱说……” 明彩听此,却是眼神一动,慕容博与慕容锦都出城了?还都出去那么久? 而且唐明珠不喜欢慕容博?还真是怪事。 当即咳嗽一声,水仙和灵芝见这么晚还有人来,一下子都住了嘴,见明彩到此,二人相视一看,忙上来将人引到了廊下。 水仙敲了敲门,朝正房里道:“小姐,四小姐来看你了。” “她来干嘛?不见!我已经睡了。” 水仙朝明彩看了看,有些难为情,明彩微微一笑,上前将门推开,室内火烛明亮,唐明珠却并未躺在床上,仍在梳妆台前端坐着,听到门响,她怒而转身,“不是说我睡了吗?” 明彩也不多话,从染翠手中接过食盒,自行走进将菜饭摆在桌上,笑道:“祖母赏给姐姐的,姐姐多少用点,母亲嘱托我看你吃了再走。” 只见唐明珠冷冷一笑,“看到我吃不下,妹妹应该开心才是,献什么殷勤?” “姐姐说笑了,我的肚量可不像某些人,以别人不好为自己开心的理由。” “哼……”唐明珠听罢不再理她,她长发披在身后,整个人笔挺的坐着,声音听上去有些微的鼻音。 虽两句话没占上风,明彩却也觉出了这个姐姐今日有些不一样,她向来心高气傲,还甚少有哭鼻子的时候,当下好奇道:“听说姐姐身体微恙,是哪里不舒服?怎没叫个大夫瞧瞧?” 镜子前的唐明珠款款起身,冷冷道:“现在没有外人,用不着你的假好心。” 明彩一耸肩,无奈道:“罢了,你做样子吃几口,我就走,我还要着人回了母亲。” 淡淡应了句“迂腐”,唐明珠怕是不想和明彩多说下去,当真走到桌前,扒了几口饭,看向明彩道:“行了,你走吧。” 明彩微微一笑,看向端庄的唐明珠,烛光下,她姣好的面容如同三月桃花,鲜嫩可爱,只一双眸子里的光冷到了极点,见任务完成,明彩也不想多留,垂下眸子时,突然见对方雪白的脖子上,有几道淡淡的红印…… 如果说前世明彩如同一张白纸,这一世与慕容锦的几次交锋下来,早已不似此前单纯,那红印分明是…… 许是意识到了明彩的眼光,唐明珠微愣的功夫,已经伸手压住脖子,怒道:“你看什么?” 明彩却没有说话,想到前些时日,在临云阁唐明珠对慕容锦的投怀送抱、自解罗衫,脑子里什么飞速而过,慕容锦和慕容博都不在京中,她这脖子上的红印是被谁所致? 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许讥诮,又有些宽慰,讥诮还好说,这宽慰哪里来的? 难道是因为唐明珠不和慕容锦在一起了?所以她心中才放松了下来? 想到这里,明彩脸上一红,赧然对唐明珠道:“姐姐是不是被虫子咬了?要不要着个大夫开几味咬敷一敷?” 唐明珠闻言一顿,心中骂了句白痴,面上却是缓和了几分:“不用你好心,在外面也不要多说。” 明彩吐了吐舌头,“随你!”说罢转身想走。 后面的唐明珠眸光一动,却是冷冷淡淡道:“别以为你对我示好,我就可以喜欢你,我告诉你,慕容锦我势在必得,你最好安分一点,他只能是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彩觉得这句话,仿佛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个她并不想去争取的人,唐明珠何来这么大的戒心? 想到“梦”里她和唐明珠为了慕容博闹到最后一死了之,面上逐渐绷了起来,回眸直视唐明珠,轻蔑道:“我不知你哪里来的自信?唐明珠,这个世上,所有的事都要围着你转吗?” 却见唐明珠一改面上的冰冷,走近轻轻笑道:“也是,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总归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心中砰砰乱跳,手下败将什么意思? 唐明珠难道真是重生而来? 将嘴里要蹦出来的话吞了回去,明彩愣了愣,看向唐明珠脖子上的红印,突然笑了,言有所指道:“是么?可三爷喜欢干净的人!” 说罢转身而去,留还未听懂她说什么的唐明珠独自凌乱…… 第76章 无力的命运 明彩还未出东首,便听见唐明珠房中传来杯子落地的碎裂声。 勾唇一笑,她这个姐姐,看上去是个冰山美人,实际性子烈的很…… 唐明珠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死丫头,她意思是她脖子上的东西,她知道是什么?适才还假惺惺的问她是不是虫子咬了! 慕容珮,你这只大虫子,真想杀了你! 等等……她说慕容锦喜欢干净的女人? 他们不会真发生了什么吧! 想到这里,唐明珠唤过门口早习以为常的灵芝,问道:“我让你帮我送到贤王府的东西,今日收了没?” 灵芝惊恐的摇了摇头,前几天是自己小姐亲手写的字,后来有她做的香囊,今日因时间仓促,送的是庭院中釆的松针水,就那么一小盏,据说消火明目,小姐自己都没舍得用…… 可贤王府的管家对她这半个月的造访,已经习以为常,引进门、看茶、然后恭恭敬敬的安排马车送出,连带带过去的东西,一概不收。 唐明珠前些日已来了气,狠狠骂了她一顿,随后只说每天送,如果收了再告诉她,今日巴巴又问了起来,怕不是好事。 果然唐明珠见灵芝表情已经猜到,冷硬道:“这差事我看你也办不了了,明个开始你就降为二等丫鬟吧!” 灵芝吓的一跪,“小姐,奴婢确实办事不利,可贤王府从不让奴婢进门到管家亲自迎接、相送,奴婢真的有进步了!” “进步!”唐明珠食指轻轻摩挲着头顶的血痂,冷冷道:“你还好意思说进步!若不是看你和水仙自小陪着我,是我的心腹,我撵你一百次都是少的了。” 灵芝性子柔弱,听骂着只能跪着不敢做声,唐明珠越看越火,与一旁水仙道:“水仙,明个将二小姐送的点心送到贤王府……不不,他什么没吃过,还是继续收集松针水吧,听说他前些个身体不太好。” 水仙还未应下,灵芝忙忐忑道:“小姐,今日那胡管家说贤王明日开始云游大理,让不用去了……” “哦?”大理? 慕容锦向来喜欢周游列国风景名胜之地,自她知道他开始,他便年年外出,久不在京城,怎么,又到了他外出的时候么? 唐明珠想着,微微一笑,“如此,水仙,你还是要去……”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就不信她的这些细微之处,他不在意,不留心。 并且,此时距离慕容锦登基,足足还有六年,她有信心慢慢将这个人的心收复在手中,即使…… 退一万步来说,他有一日妻妾成群,只要她在他的妻妾里,她就有把握成为那个与他并肩看天下的人。 只是,这些人中,千万不要有她的血亲姐妹,否则她会如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正对未来拥有美好憧憬的唐明珠不知道,慕容锦借着云游大理的由头,是要前去山东查赈灾银被贪污的事罢了。 而知道慕容锦真正去向的明彩,方一进西首,便对守门的小丫鬟道:“你去二小姐房中看看,倘若她回来了就告诉我……不必惊动她院子里的人。” “是。” 染翠好奇道:“小姐,这么晚还要找二小姐不成?” 明彩揉了揉眉心,唐明雅的事,她不好开口,可又没办法置之不理,也不知大江氏在世时给她说的婆家到底有没有消息,如果大江氏不死,唐明雅明年就会大婚,也不至于生出这些事端。 唉……牵一发而动全身,大江氏死了,这些情况真的是始料不及。 可她细细思量,她自重生以来,有关身边的人和事,除了唐明瑶留京之事她稍加干涉,其他事情都是顺其自然,再也没有影响他人,为何大江氏却提前死了呢?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明彩拍了拍染翠,“都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们。” 习惯了明彩偶尔心情不好一个人关在屋内,丫鬟们知趣的退了出去。 想到大江氏,明彩走到书桌前,翻开那本蓝皮的《草花纲目》,她还想看看天灵草的药性如何。 可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明彩翻来翻去,也没看到天灵草的这页! “这就奇了,目录上明明有标注,为何内页没有?” 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明彩几乎失笑,现在连子午花的这页也不见了! 想到这,慌忙找那张手书的纸,可书桌上的摆设还是和走前一样,书册放的整齐,笔挂的好好的,砚台的墨迹已经风干,那只小狼毫还搁在砚台边上。 唯独那张纸不见了…… 明彩将留着的红玉叫进来问了一遍,看是不是有人打扫了她的屋子,可所有人都说没有见过。 “这就怪了!”明彩自言自语,又看了眼屋子里站着的七八个丫鬟,问道:“你们可有看到其他院子里的人进来?” 众丫鬟都摇了摇头。 “小姐今日只是丢了一张纸,明个还不知要丢什么?这么多人,就没一个人长眼睛吗?”染翠适时摆出大丫头的风范教训一番。 红玉听此颇为尴尬,“小姐,晚膳时候,奴婢想着您在老夫人处用膳,便让他们不用伺候,估计当时大家没注意,才……” 明彩却打断了她的话,笑道:“没事,如果有人要进来,即使都看着,她也能得逞,如此,我倒是要谢谢大家给了这人一个机会,否则……”否则她还没有那么确定子午花和“陷害”大江氏的凶手有什么联系。 现在这张纸丢了,会不会那个人以为她发现了什么? 所以才做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 明彩喟叹一声,见染翠和红玉趁机又给院子里丫鬟上了一课,此事才作罢。 这一夜,唐明雅是没有回府的。 她与太子在翠蔚楼几番燕好之后,二人精疲力尽,在内间的榻上搂着睡去,红衣嫌弃的趁机将媚香调换成了清神香。 先行醒过来的唐明雅看着屋内狼藉一片,心中大叫糟糕,好在她与太子此前相处,也用过此物,又被慕容珮暗中提点,于是千娇百媚的倚在榻上等着慕容方醒来,将慕容珮的计划,说成是她想念太子,偷偷在茶水中加了些媚药。 慕容方当然气怒,这里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中,如果一旦事发,将颜面无存,好在听说慕容珮被几个巴蜀客商缠着在二楼醉的一塌糊涂,并未上楼撞见他的好事,又见唐明雅酥若无骨的讨好伺候,心中的怒意终于在又一番云雨旖旎中化为泡影。 是夜,慕容方先行去二楼看了搂着红衣呼呼大睡的慕容珮,暗暗勾唇阴笑了声“原来大哥好的这口!”方满意的离去。 唐明雅在将中了媚药后,从慕容方口中问的东西告诉了慕容珮,二人承诺等东西拿到,将互相不再来往,慕容珮借机劝太子将其纳入东宫。 当繁星高悬于天幕,当四野的风声渐冷。 唐明雅方乘着软轿回府,因着是出门私会,唐明雅并未带任何人,雇来的软轿在行至唐府后门不远处将人放了下来,唐明雅四处一看,朝点着纱灯的后门行去。 谁知刚走出几步,黑暗中闪出一道黑影,将唐明雅死死的捂住嘴巴,抱向了对面的窄巷子。 “唔唔……”唐明雅急的大叫,可背后那道有力的身影将她抵在了墙上。 “叫什么叫,是老子!”黑暗中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 唐明雅心中一个寒颤,废宅中的采花大盗? “你……你跟着我?” “嘿嘿……小娘子,今日那个玉面公子是谁?是不是见了他就忘了老子了?”大汉笑的阴阳怪气。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唐明雅心中大惊,这人知道她和太子在一起?幸好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否则……危急中,她脑子里只剩如果太子知道她与这个人在一起,肯定不要她了! 浓重的口气扑面而来,又酸又臭的气味让唐明雅几近作呕,可如此,对面这人定然会让她死的很难看,只好捂住胸口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我那两个妹子我答应你的肯定会带给你,现在还有十几天,你不要再来找我!” “哟……口气不小,来……让老子香香,最近京里管的严,老子十几天没碰女人了,浑身烧的难过,快给老子降降火!” “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唐明雅哑着嗓子低斥,慕容珮晚上才许了她太子贵妾之位,她将来是侍奉太子、往后皇上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 谁知回应她的唯有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唐明雅捂着扇的轰鸣的脸颊,一手握住拳头,便想大叫,却听对面汉子阴测测道:“什么东西!老子玩过的女人除了你还没有个全尸的,你再不识抬举,你那两个妹子老子自己找!老子今天晚上就碎了你!” “不……不是!爷,天寒地冻,奴家不想在这里伺候爷,大爷息怒。”唐明雅恨的牙关切切,嗓音却恢复了那股子娇媚,一手顺势朝汉子下身摸去。 汉子颇为受用,冷冷一笑,将唐明雅翻身从后压了上去…… 九月的秋风将这个季节吹的七零八落,不远处唐府后门那盏纱灯在夜色中摇摇曳曳,那盏灯下就站了一个守夜人,唐明雅伸出手想呼救,可眼泪从面颊上滑落,她终究什么也没做…… 如果这就是命运,她想,终有一日,她要将身后这人挫骨扬灰! 第77章 命案再提 大明的冬日来的特别的早,也格外的漫长。 唐明雅自那夜后,整整休息了三日才出自己的小院,而且,这次是真的有些病了,整日昏昏沉沉的,也许因着冬天来临的关系,总有一种睡不饱的感觉。 可与采花大盗的协议只有十天左右了,唐明雅还不允许自己马上病倒,那夜好不容易和汉子商量,如果这十天还没有将两姐妹带到他的面前,她自己去荒宅陪他一次,可以获得解药,将约定延后一个月。 一个月很重要,更重要的是还要陪他一次! 想到这,唐明雅便觉得胃里恶心欲吐。 也许吃定了她不会报官,大汉才这么为所欲为。 可在他面前,自己如同俎上鱼肉,唐明雅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摆脱他,也许因为他那句,如果她不听话,就将她赤身裸体绑在那个玉面男子的面前。 不不不,太子是除了亲娘自己唯一所能依赖的对象了,况且曹氏被休,现在只能在京郊的宅子里与隔壁的老鳏夫打情骂俏。 她如果再没有了太子,将会一无所有。 从始到终,她从未思考过,唐门千金,这四个字给她带来的荣耀和庇护,一味的沉浸在私自扯开的大网里,越陷越深…… 这几日,西首的明彩也没有闲着,因着缺失了两页的《草花纲目》,她不得不让颂琴从宅子里给她送了点子午花粉,颂琴开始有些奇怪,后来知道明彩是带到林尚书府找林小姐,便会心一笑算是懂了。 容兰因身母的缘故,对百花百草了解的如同掌厨人对柜台佐料的熟悉。 听明彩说起大江氏出殡那日的经过,又闻了闻香气冲鼻的子午花粉,与明彩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定然是那名嫌犯身上携带了比较多的天灵草,妹妹有所不知,天灵草这种药,一次两次接触不要紧,倘若经常带在身边,天灵草会霸道的侵入人的肺腑,嫌犯长期浸.淫在这种气味之中,一遇到子午花释放的香味,自然立马产生了媚药的药效。” “可是那日,我并没听说范黔身上有天灵草啊?”明彩皱眉回忆大江氏出殡那日,范黔被俘的样子,面色潮红的喃喃自语,当时李渤说他中毒,应是众人在场,只能以此作为托词,后灵芝说她那日腹痛,频频如厕,来来回回中,这人突然从暗处奔出,直呼好香,才冲出来现行。 “应是灵芝在往返中,身上子午花的气息散播到了空气中,与范黔身上的天灵草起了作用,所以那名嫌犯才会神不知鬼不觉的中了媚药。”容兰冷静分析。 “姐姐说的不错,可是,我总觉得很奇怪,怎么会这么巧合,灵芝腹痛、嫌犯窜出?这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不成?而且,那名嫌犯此前已杀了七个人,当时不是应该躲起来不敢出门么?为何会去母亲的坟茔?” 明彩在容兰的房间,将心中的好奇一一写在纸上。 容兰看着明彩紧锁的双眉,却是好奇问道:“为何妹妹觉得前二婶不是被嫌犯所杀?” 明彩执笔的手一顿,抬头与容兰笑道:“姐姐,如果我说是梦中母亲告诉我的,你信么?” 容兰淡淡看着面前朱唇轻启的少女,眸光灵动,隐含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沉静和睿智,想了想道:“妹妹说的,我就信!” 勾唇一笑,明彩将笔搁下,唇角飞上一抹笃定的笑意,“说来,姐姐提醒了我一点。” “哦?我提点了你?”容兰闻声,站起身走到书桌前,见寥寥几行清秀小字,写的是事发经过和奇异之处,并没多余的什么,遂问:“别卖关子,你知道了什么?” “姐姐刚问我为何觉得母亲不是被嫌犯所杀,提醒了我,还有一个人更清楚的知道母亲确实不是被范黔所杀。” 容兰蹙眉,“这个人,就是真正的凶手?” “对,假设杀母亲的凶手就在我们送葬的人之间,他自然知道母亲是何人所杀,并且,他早已料到嫌犯既然已经杀了七个人,第八个死者被冠以死于他之手的消息传出,嫌犯怎能不好奇?凶手便是推算到了这点,所以布下了这个局,在母亲出殡之日引出嫌犯,将他绳之以法,以此坐定了母亲是范黔所杀的假象!而且……即使嫌犯不出现,他也没有损失什么。” 容兰听过,又在脑子里分析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惊讶道:“那这背后真正的凶手心思可谓缜密之极!如此一来,解脱了他的嫌疑,并且将嫌犯勾了出来,避免了再有其他死者。” “姐姐这么一说,这人倒像做了件好事……” “你没听说,那件案子传的神乎其神,说是嫌犯想用九命改一命?那不是还有两个人要死么?” 明彩听此脸上却有些悲恸,“说来,母亲是第八个死者,不管多少人命,随着范黔被姐姐一箭射死,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了。” 容兰见状,上前拍了拍明彩肩膀,叹气道:“妹妹别伤心,倘若前二婶真的不是被范黔所杀,知道你在给她调查此案,一定心生宽慰。” 明彩苦笑一声,看着桌上写了小字的纸,“只是,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断,现在还有三点没有弄明白,第一,真正的凶手从何得知范黔作案的手段,尤其是胸前那个梵文字,他怎么毫无偏差的画在母亲胸前?第二,娘子俏之毒,是宫廷秘药,我们知道范黔是宫中的老人,以前管过此药,那真正的凶手又是从哪里来的娘子俏呢?第三,也是最为关键的,怎么才能知道范黔有没有身中天灵草?” 明彩托腮,轻轻叩着手指,总有一种掀开面前这片迷雾便可以获知真相的感觉,可惜这片迷雾又岂是说掀开便掀开的? 一旁的容兰想着明彩的分析,突然灵光一现,“好妹妹,你刚刚说嫌犯身上搜出一包娘子俏,会不会这娘子俏中有一味药就是天灵草?” 明彩一惊,“姐姐是说,娘子俏也是几味药一起制作而成?” “但凡香料、药品,哪有天生一味药物所成,定然是合成而来!” “真的?”明彩喜上眉梢,转身又黯淡下来,“可是娘子俏已被皇上下令统一销毁,再查也查不到了。” 容兰听此失笑,“我说你的聪明劲哪里去了?谁说查娘子俏中有没有天灵草非要看到实物才可以,妹妹不知道还有药方一说?” 一拍脑门,明彩皱起鼻子哎呦了一声,“哎,我还真没想到,如此这点就要麻烦姐姐了!你可是此中行家!” “放心吧,娘子俏被销毁,但是我想太医院的古方应该还有所保留。”容兰对明彩眨了眨眼,她自幼见多识广,自有关系可以找到原始药方,不过如此一来,又要一段时日罢了。 二人见事情有了眉目,紧张的心情总算缓解了一二,又聊了一些其他,容兰见明彩已换了心情,才拉过她在茶桌前坐下道:“昨日饭桌上兄长和家弟说,昨日朝堂上,有人匿名弹劾太子,说他志大才疏、好女色,不是储君之选。” 明彩知容兰说此,是因为前些时日与她说的唐明雅一事,不想不出几日,太子真就被人弹劾了。 “不过兄长说,太子这已经不知第几次被弹劾了,成帝装作头疼没有理会此事。”容兰捂嘴一笑,“历来君王哪有不好女色的道理,成帝估计心中想着此人迂腐,所以才没有应答。” 明彩却是想到“梦”里慕容方被废黜,好像就是因了秉性荒唐,不知暗中写了多少关于与女子云雨的记录,后来东窗事发,从东宫搜出数十本册子,有人将之呈于成帝面前,成帝纵使知道这个儿子行事无方,亦然勃然大怒,又有人此时雪上加霜,列出他结党营私、意图篡位的罪证,若是好色留书,也仅仅是被关押东宫自省,可数罪并罚下,慕容方最终被赐死…… 这一世,慕容方既然依然留恋红粉,若是不做改变,只怕最终殊途已定…… 明彩回到唐府之后,唐明雅少有的正在西首等她,一改此前嚣张之态,明彩对唐明雅此次的友好造访颇为奇怪。 “听说妹妹去了容兰姐姐府中,我起先不知,要不和妹妹一起去看看未来嫂嫂了。”唐明雅呷了口茶,透过袅袅茶烟,温和笑着看向方坐下的明彩。 看着唐明雅笑的挑不出错来的脸庞,眼下有些微的青黑,一张圆润的俏脸似乎瘦了些,显得一双媚眼如丝,心中想着容兰的话,和在林府中对大江氏案子的分析,蓦然想到正是大江氏离世后不久,曹氏便被休,不由脱口问道:“二姐,我记得你说曹姨娘当时并未下药害我娘,此事当真吗?” 第78章 唐明雅失策 唐明雅神色一滞,嘴角挑了挑,“妹妹怎么想起来问这件事了?若我说没有还能怎么样?我娘还能再回唐府不成?” 明彩淡淡一笑,“曹姨娘再回唐府也不是不无可能,且如果那件事真的另有隐情,能够证曹姨娘清白,我想即使曹姨娘再嫁,也还是有机会的。” 闻言,唐明雅瞳孔一收,此话不假,曹姨娘现在不过三十出头,保养又好,自被休之后,休书上老夫人措辞严酷,写着“残害前夫骨血,丧失妇德”,单“残害骨血”这四个字,她再嫁便已经毫无可能,谁会要一个心狠的妒妇? 微一沉吟,唐明雅心中此时亲娘的事情占了上风,正经道:“和妹妹直说也无妨,我娘本和江姨……母亲都是妾侍,且二人膝下都无子,可她进唐府比母亲早,又得父亲喜爱,倘若抛开妹妹外祖家的势力,现在母亲不见得能够坐上嫡母之位,我娘也确实动过让母亲生产艰难的念头,但是我们一分析唐府对江府的器重程度,即使母亲小产或生下的还是女儿,我娘也毫无机会……妹妹觉得,什么人会打毫无准备、无根基的仗?我娘再傻,又岂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对方说的如此直白,明彩心中一紧,那曹姨娘当日怎么会被发现,在母亲的安胎药里加了东西呢? 将心中疑惑问出,唐明雅轻嗤一声,“妹妹问的好,当时说是有人看到我娘的贴身婢女,在母亲的药碗中加了毒草,随着我娘被休,那个婢女被乱棍打死,现在鬼才知道谁在母亲安胎药里放了什么!” “是啊,曹姨娘贴身的婢女亲口说出来,这事反而奇怪了!” “当然奇怪,我娘怎么会害母亲?”唐明雅嘴角抿了抿,即使曹姨娘想,她也不会同意,却见明彩摇了摇头,“我说的奇怪是,为何是曹姨娘贴身婢女说出来,按理她是曹姨娘的亲信,曹姨娘就算害我娘,也定然不会自己动手,肯定是让亲信来,可她为何倒戈了?” 见明彩皱眉寻思,唐明雅心中的熄了几个月的火又窜了上来,“如果当时有人像妹妹这么冷静分析,我娘何至于被休回家?” “当时事关紧急,所有人都担心我娘腹中胎儿,且那碗药中确实有滑胎药,加上是曹姨娘自己人指证,谁会怀疑其他?” “那妹妹今日还是不信?” “不!”明彩看着眯着眼的唐明雅,笑了笑,“我只相信真相……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尚早,不知姐姐记得不记得曹姨娘被休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特别的事?”唐明雅摇了摇头,听明彩道:“比如得罪什么人?做过什么有差池的事?” 唐明雅思索了一阵,依然摇头,“我娘被休前,不是母亲离世么?其他特别的事我倒是没听过,不过,也许有,她并未和我说吧……哎,我娘只是区区一个妾侍,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害母亲,还是栽赃陷害!” 明彩听此心头一动,不管那个人出于何种目的,倘若曹姨娘真如唐明雅所说并未下药害她,那这背后之人隐藏的太深了,一日不将他揪出来,小江氏就一日不得真正的安宁,想罢自言自语道:“若是能再见一下曹姨娘,当面问问她,也许能知道些什么。” 这不大的声音,将唐明雅脑子里的浪花搅起,她瞬间有了个计划,“坦白告诉妹妹,我外祖担心我娘在幽县遭人话柄,前些时日在京郊给她置了个小宅子,如今她正在京中,妹妹明日随我一起去看看她如何?”说着抹了把眼泪,“此事一日不真相大白,我娘一日不沉冤得雪,母亲便多了一日的危机!” 明彩不疑有他,不假思索答应了此行。 唐明雅心中冷意一上,就让这个丫头先解了自己亲娘的窘境,然后……借机将她引入荒宅……一个一个来,她就不信,她姐妹二人不上钩! 翌日,是个多云的日子。 朱雀大道上依旧繁忙如故。 明彩和唐明雅约的一大早前往京郊,马车驶出唐府,便上了繁华的大道。 京城的繁华在清晨已可见一斑,到处都是走动的人马,上朝的官贵,出市的商贾,走街的小贩……车马来往不停。 当明彩和唐明雅的马车正从闹市经过,前方道路却被一群人给堵住了。 人潮中,一辆外俭内华的马车上,一个少女秀眉紧蹙的从车窗盯着被马匹撞伤的拉车小贩,与身旁鹅黄色服饰的小宫女道:“到底是撞了腿还是撞了腰?你去和他说要多少银子本公主都给的起,快给我让路,否则被父皇知道我私自出宫,定然饶不了我!” 小宫女隔着帘子应了诺,忙去与小贩交谈,小贩也是个有骨气的,疼的直咧嘴,依然不服道:“大家都来评评理,这年头,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是不是把我撞死了,给几个钱就完事了,我李二偏偏咽不下这口气,倘若今日你们主子不出来赔礼道歉,我便躺着不起来!” 一时间,许多人都围了上来,但凡市井小民,身家性命与商贾权贵而言,自然轻贱许多,此时见有人敢于捅这个篓子,不惜以自己身体为代价来争这口气,一些人表示不值得,一些人却被小贩说动,对着马车指指点点起来。 下来回话的小宫女见人越围越多,一时没了主意,马上到车窗下低声问道:“十公主,他的话您可听到了,这可怎么办?” “白痴!”马车中的雪若气的恨不得下去撕了小贩。 人群外,还有两个人,当前一身蓝衣的正是今日休沐的唐兴泽,另一人,却是武王的亲随温瑜,要说温瑜为何没有随慕容博出京,一来出于对此人并未完全的信任,二来京中还要留个可以主事的人物,温瑜便被撂了单。 说到唐兴泽和温瑜,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为何在一起,又是一段长篇大论。 此时只说温瑜看着人潮中鹅黄色打扮的宫人,玩味的笑了笑,他可没准备去给马车中的人解围,视线穿过人潮,温瑜轻轻咦了一声。 “温兄,怎么了?” “状元,你看那边是不是你们唐府的马车?”温瑜朝那边一指。 唐兴泽打眼一看,见窗帘掀开,探出两颗脑袋,一人黑发粉珠花,正是四妹明彩,她眼神中有些无奈,似是因了车架被堵,而后的却是二妹唐明雅,这二人出城还是做什么? 唐兴泽正想着,却听温瑜道:“前面那个我知道,是你家老三还是老四,后面那个面生,怎么?她们两有仇么?有仇还坐一辆马车?”温瑜青衫冠发,笑的甚是无害。 唐兴泽知道这人历来眼力极准,下意识朝唐明雅看去,见她抓在车窗边的手,死死握着,似乎用了很大力气,看向人群的眼神分外阴毒和不耐,似乎挡住了她什么迫不及待的事一样,心中一念起,想起那日回府,听她与府中小厮的对话,又知道这二人平日似乎并不太融洽,心想莫非二妹是要将四妹诱见给太子么? 想到太子的行径,眉头一皱,遂道:“温兄,劳你走在前面,我们到那边去。” 温瑜勾唇一笑,“你可真不和我客气。”说着已经带头朝人堆走去,他习武出生,双肩晃动,人群已挤开一条小道,唐兴泽微微一笑,随后而至。 明彩正愣神,便听马车外有人喊自己,仔细一看,只见二哥唐兴泽彬彬有礼的站在马车边,身旁一道雅青色身影,格外醒目,已然是许久未见的温瑜,当即道:“二哥、温大哥!” 温瑜眼睛一眯,果然是这丫头,某人还托自己,倘若她有事,一定倾囊相助,心中呸呸两声,笑的却是含蓄至极。 “这是去哪?”唐兴泽看不出喜怒的扫了眼唐明雅,却是问明彩。 “去……” “去京郊看一个闺中姐妹……”唐明雅插嘴道。 “哦,和那边提前打过招呼没?” “还不曾……”明彩见唐明雅怕是说去看曹氏,便也没有计较。 “那就好,眼看前面堵住了,父亲给我新辟的宅子离这不远,眼见快拾掇好了,去那边看看如何?”唐兴泽这时问的却是唐明雅,语气里有一丝少年老成的不容拒绝。 唐明雅握着窗子的手紧了紧,尴尬道:“那……那不太好吧?” 这一细微动作却未逃过唐、温二人,唐兴泽道:“自家兄弟姐妹,有什么好不好,走吧!” 温瑜听此几不可察一笑,已坐到马夫身边…… 第79章 十公主雪若 唐明雅再想说不已经不太合适,明彩见此更是无话可说,毕竟去不去曹氏那里,确实不急在这一刻。 何况眼前的场景,水泄不通,想过去也是无能为力,除非绕道穿行,那样就悖了唐兴泽好意,便笑道:“听大伯说,还给二哥选了个乔迁的黄道吉日,就在下个月十二,我们有幸先去观摩观摩,二哥不嫌弃我们今日未带礼就好。” “你们就权当给我新宅添些人气好了,走吧。”唐兴泽薄唇微抿,京城的阴天丝毫没影响他那张瘦弱却沉稳又朝气的脸。 作为这一届的新状元,他是低调的唐门勋贵之后,在人潮拥挤的街头,一身蓝服,谨慎谦卑,通体气质如玉,却又格外引人注目。 明彩怔怔看着这个年轻的朝中新贵,假以时日,他就会飞黄腾达,可曾几何时,他还在唐府中隐匿自己的锋芒,躲在人群后,小心翼翼的看着大家的脸色行事,若不是自重生后偶尔对他示好,和后来真心实意的倾心交流,他在唐府的少年时期定然依旧形影单只,极少有兄弟姐妹与他为伴。 所以今日他在羽翼成长之后,便极快的脱离了唐府,果敢的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痛恨自己作为庶出的身份吧,才有韬光养晦、沉默如斯多年。 如果是上一世,他就算知道此路不通,也定然不会念及丝毫旧情邀她一同参观新宅,如陌生人一样与她擦肩而过了吧。 如此想着,明彩开怀一笑,“二哥,上来,我们马车里挤一挤。”这个世界,有时候付出真心,定然会有所收获,纵使一开始她只是觉得面前这个人,将来有一番成就,不想与他为敌,便尝试迈出了一小步,可如今,她是真的喜欢这个二哥,因为他所在意的他就会守护,他所不喜的就会摒弃,爱憎分明! 温瑜也是勾唇一笑,见几人坐好,附在马夫耳边说了一个地址。 栗色马儿打着响鼻,扬蹄正待离去,不远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马车上的几人不由自主看去,只见被人群围住的马车上,一道湖蓝色裙装的少女双手捂住头部,大叫道:“该死的刁民,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砸本公主?可知道本公主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十公主!来人,将他拖下去喂狗!” 第一个出手的人怔忪了片刻,畏惧于眼前少女的高贵气质和言辞的狠戾,可也仅仅只是片刻,马车上的雪若怒目环顾了四周,她要喊的帮手却并未出现,这才想到是私自出宫,压根没有带侍卫,踌躇中,更多的菜帮子、烂果子已朝她身上砸来。 “我大明有这样知法犯法的公主就是一种耻辱,撞了人不道歉,还要别人向她道歉!” “就是,谁的时间不是时间,我看她叫嚣的厉害,撞了人不赔礼道歉,还谎称是公主,哪有公主出门不带几个侍卫!” “砸她、砸她!还冒充公主,更要砸她!” 人群被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煽动,马车上的雪若腹背受“敌”,她怒视着四周,眼中泪水打转,她不是不知道此刻处境,可是就算现在忍辱和地上躺着的小贩道歉,好像也没人给她机会了! 眼光被人群外一辆马车吸引,打开的车窗上,一张秀丽的容颜皱眉看着满身污渍的自己,雪若不及思考,大喊道:“唐四小姐!” 正惊讶于雪若怎么突然在此的明彩,见人群中那道傲然却满身狼狈的身影定定看着自己,下意识道:“停车!” 唐兴泽和唐明雅都朝她看去,明彩却是指着人群看向唐兴泽,“二哥,那是十公主,我们能不能去救她!” 唐兴泽垂了下眼睑,朝外看去,他是当朝的臣子,于公,他效忠于天子,自然该去给公主解围,于私,看明彩和公主仿佛旧识,他在唐府中也就与这个妹妹亲近些了,便点了点头,掀开帘子朝外走去。 明彩不知唐兴泽和温瑜说的什么,未几,只见人影一晃,人群中的马车上,赫然多了两道身影,正是他二人无疑。 浮躁的人群见雪若身边突然多出了两个人,且二人气质、穿着皆是不凡,一时都静了下来。 雪若朝前一步,她始终知道如何在众人中如何求救,这是七哥有次带她偷偷溜出来告诉她的,若有危险,不能大喊“救救我”,而是锁定一个目标,向那个人求救,胜算才会更大,她果然没有看错!马车里的果然就是见过一次的唐四小姐,当时二人受困蛇群马蜂之中,她便一直护着自己,今日也定然不会见死不救! 当下朝明彩的方向看去,涌上一抹感激,却只一瞬,又板着一张脸扫视过人群,“本公主说了你们还不信!一群刁民,本公主要让京兆尹拉你们统统蹲……!” 突然,身旁那道蓝色身影朝他睇来,目光阴沉疏远。 她不由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又看向另一人,眸中一喜,“温副将!是你!”对于温瑜,因与慕容博亲近,雪若并不陌生。此刻却见温瑜丢过来一个“你识相点别废话的”眼神,还未领会这其中的意思,已听刚刚蓝衣身影与周边的人询问起事情的经过。 不一时,唐兴泽便了解了,今日这场闹剧完全是十公主咎由自取,眉心微微一拧,走到躺在地上的小贩身边,问道:“小哥,可还能起来?身子要不要紧,不管如何,我让人先送你就医如何?” 地上的小贩见面前的人穿着比自己不知好了多少,说话却又温柔体贴,还不嫌弃的拉着自己满是灰尘的袖子,即使心中有火,对此人还是回敬道:“她不道歉,我便不走!痛死我也不走!” 人群中也有人道:“这是谁?会不会是她的帮手?” “怕什么?她将人撞了,还恐吓大家,我看这也不是什么好人!” 此时,又听人群重一道声音不高,却空灵动听的声音传来,“各位抱歉,家妹淘气撞了人,小女代她向大家告歉了!” 只见一个身穿浅紫色长裙的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了马车下方,她唇角含着礼节性的笑容,背向马车,看着众人,又道:“烦劳诸位都散了吧,地上的小哥估计伤了筋骨,我们还要送他去医馆诊治。” 众人互相看了看,一时都猜不透来人的身份,唐兴泽也已起身,对着小贩,却也是对众人道:“大明律法鲜明,肇事者理应承担伤者医治、务工的花费,所以你只管放心,医治你的银两皆由刚刚这位小姐承担,并且,她的姐姐已代她致歉……这位小哥,你这伤筋动骨,医治最讲究个时辰,若是耽搁了让自己致残致废,为了争这一口气,当真划来吗?” 人群又都朝地上躺着的小贩看去,唐兴泽适时又道:“虽然法不责众,可是大家盲目对一个弱女子投掷脏物,若是当真追究起来,她与众人并无什么争执,如果揪出几个领头闹事者,官府里走一走,浪费的岂不是大家的时间?虽然律法里没有哪一条规定你们有什么过错,可是……这件事并非什么大事,大家各退一步,此事便海阔天空,小哥,你觉得如何?” 众人在唐兴泽软硬兼施的话里早已不再言语,只看着躺在地上的小贩,许是秋末寒凉,他躺久了委实不适,思虑良久,他终是看看马车上的雪若,又看看代她道歉的明彩,视线最终落在一身蓝服的唐兴泽身上,“我……我还要补偿二银子,我的板车坏了,全家指望都在它身上……” “好!”唐兴泽弯腰将他扶起,丝毫不介意他身上的脏乱,马车上的雪若见此,噘嘴小声道:“二两银子!!本公主还以为是千八百两!”又转头对先前服侍的小宫女道:“没用的东西、二两银子的事你都搞不定!” 雪若声音虽小,小贩还是听见了,他本被唐兴泽搀着,听了她的话,一手颤抖的指着雪若,“你、你、你……!”竟是气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雪若绷着一张脸与他对视,一旁的唐兴泽眸光一紧,朝她瞥去。 这一瞥,比一开始随意睇来的那眼还让雪若吃惊,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丝毫没有因她是公主而有一丝的敬畏,更遑论父兄的宠溺之情,凉薄的仿若一把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狠狠瞪了回去,心里却七上八下,很是慌乱,索性跳下马车去拉明彩。 “小哥、你不要介意,她不懂事,还请你担待……你看,地上这些瓜果,我帮你捡起来可好?” 小贩对唐兴泽满怀感激,一旁本散开的人群,见这个和事佬亲自捡起地上散落的瓜果,也纷纷加入了帮忙。 不一时,此事便算事了,唐兴泽让唐府的马夫带小贩去就医,又硬是多给了几两银子,让他贴补家用,自始至终,都再未与雪若看上一眼,只末了,走到明彩面前,淡淡道:“四妹,这样行不行?” 第80章 白鸽送信来 明彩脸上浮上明媚的笑意,“谢谢二哥!你最好了!” 唐兴泽眸子中一道宠溺闪过,一旁冷着脸的雪若见此,嘴角抽了抽,与明彩道:“刚好你路过,要不本公主就被这些刁民欺负死了,不过你既然说是本公主姐姐,也算占了本公主便宜,本公主便不与你计较了!” 明彩神色一滞,转头看了看一脸幸灾乐祸的温瑜,又上下看看一身污渍的雪若,淡淡道:“公主殿下,不知您要到哪里去,要不要送你回宫?还是派人通知您的亲随?”一看雪若便是偷偷溜出宫,明彩权当不知道。 雪若认真摇了摇头,盯着明彩道:“上次遇见你被群蛇围攻,这次又在闹市出岔子,遇到你果然没有好事!” “……”今日的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好吗? 明彩哀叹。 唐兴泽与温瑜听此,都是朝明彩看去,这话里的意思似乎还另有隐情? “不过,上次的事,七哥一开始认为是你所为,所幸后来他告诉本公主你定然也是受害者,否则,本公主早禀告父皇将你拉出去凌迟了!哼!我想定然是谁嫉妒本公主国色天姿,在你身上下了药陷害本公主,幸好本公主命大!但是……你后来去了哪里?我七哥将后宫差点都翻了过来,也没有找到你!” “我……我……”明彩想起那夜与慕容博见面,慕容博一口咬定是她在害雪若,可最后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他最后说“原来一直是你”,难道不是误会了她是凶手?眸光一动,却是说道:“公主殿下,街心寒凉,要不带您先换套衣服如何?您马车上有没有备用的?” 雪若这才认真向自己身上看去,湖蓝色的衣裙上全是脏污,一瞬大惊失色道:“该死的刁民!本公主这套衣服够他们吃十辈子了!我要更衣!!!” …… 当两辆马车停在唐兴泽新宅门口的侍候,这一行已经壮大到除了明彩和唐明雅,还另带了十公主车架。 明彩一行先行下车。 唐明雅对此行本颇有微词,可知道公主在后面,一时反而颇为期待与她相处,在她心中,这是太子的妹妹,也是自己要结交的“亲人”。 唐兴泽的新宅恰恰只有正房三间、东西偏屋六七间,是一出二进的小宅,宅子并不大,只位置极佳,前门毗邻到翰林院的长街,打开后门,通往另一条比较僻静的路,两边都住着不少文人雅士。 进得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收拾齐整的前院,左右各两间厢房,入得正厅,众人稍作歇息,唐兴泽又带着明彩和温瑜去看了还在拾掇的后院。 因宅子不大,花厅安置在后院,离乔迁还有近二十日光景,此时两边的花架和屏风还未搭成,只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花厅外是种有乔木、常青树的小院,还有一口古井,古井西边是一排冬青树,冬青树左边是马厩和下人住所,此处连接着后门,冬青树另一边,便是厨房、杂物室。 一行人看完,明彩笑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二哥搬到这里,虽然条件不如家里,可是委实清净了不少。” 温瑜也笑,“重要的是自由很多,虽然伺候的人少了,可是也说明盯着自己行差踏错的人少了。” 唐兴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本就是不得宠的庶子,看他出丑的大有人在,借着这次搬出来,他心情大好,从此后,他便是自己的一家之主,不用事事委身于人,想着握拳向温瑜胳膊敲去。 温瑜侧身一让,二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从前厅跑过来一个小厮,叫道:“二爷,您快去看看,十公主与九儿吵起来了!” “九儿?”唐兴泽眉头一皱,拂袖便朝那边跑去。 九儿?二哥的通房丫鬟,听说宅子这边她早就过来照料,怎么与公主发生冲突了? 一旁温瑜见此,与明彩道:“无需大惊小怪,有公主的地方,定然就会有矛盾。” 明彩听此,这个温瑜活的倒是明白,不由想到他和赵碧儿的事,那一夜之后,以他骄傲的个性,定然也是后悔不迭,可是如今他和赵碧儿已经成婚两个多月,不知过的好不好。 温瑜看着微微失神的明彩,唇角一挑,“怎么?你有事要问我?” “那个……温大哥,我……” “嗯?” “其实也没什么,我之前和嫂夫人一直有些误会,她的个性、嗯,有些外向,不知你们相处的如何?” 温瑜听此眸光略深,看了看明彩,见她肩头有一片落叶,伸手想将它拂去,却忍着未动,少卿才道:“我与她很好,下个月十二,你二哥乔迁之日,你也许能见到她。” 温瑜说着对明彩眨眼一笑,转身朝前厅走去。 明彩有些消化不了温瑜这幅神态,想到上一世他杀人不眨眼,让人惧怕的神情,几度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前厅中,九儿跪在地上,倔强的盯着神态傲慢的雪若,二人都是气呼呼的不想理睬对方。 来的路上,唐兴泽刚刚已经知道,雪若嫌他的宅子小,便随口说了几句,不想九儿一直是自己房里的丫鬟,近日忙里忙外,正为自己搬出唐府欣喜,便与公主回了几句嘴,二人因此便吵开了。 唐兴泽很是头疼,九儿比自己年长两岁,因着哥哥、弟弟房里的通房丫鬟,都与自己伺候的主子发生了床第之事,她便觉得自己迟早也是二爷的人,将来二爷成家,自己至少能成为一个妾侍,所以对新宅的期望不比唐兴泽少,此时他尚未娶妻,俨然将自己当作了半个女主人,听到有人说这里不好,自然心中不忿。 二人僵持下来,九儿虽被罚跪,看面上却一点也不认输。 雪若见唐兴泽出来,起身道:“哼,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奴才!” 唐兴泽面上一冷,不知道这个傲慢的小公主做什么这种语气,只道:“鄙宅容不下公主这尊大菩萨,还是请回吧!” 九儿面上露出激动之色,以为是唐兴泽护着自己,面上愈发得意。 雪若俏脸一板,迎上才到的明彩,生气道:“唐四小姐,你二哥给我下逐客令!” 明彩差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个雪若,适才让她回宫,硬是不回,这会子让她回,她又不回!实际上她比自己还要大半岁,却比同龄人看上去小了许多,看来皇室的人,皇子的成长是加速的,公主却是减速的,不由笑道:“公主,您是金枝玉叶,不要和我二哥一般见识,要不……我们回宫如何?” 雪若气的直跺脚,“好,你们都欺负本公主!” “不不,您说您不回宫还能去哪?” “你……哼!好,反正本公主知道你住哪,回头再来找你!”说吧气呼呼转身而去,至走,余人也不知道她说的“回头再来找你”是要找谁。 唐明雅见此,与明彩道:“四妹,二哥这里我们也看了,不如现在去京郊如何?” 明彩正想起此事,一旁唐兴泽已走近道:“已经正午了,不如我们一起先行用过午饭,我再送你们去如何?” “这个……”唐明雅在袖中绞着帕子,想到倘若自己急于求成,事情败露后,以唐兴泽的智慧,定然会猜到是自己所为,干脆道:“好吧,那我和四妹便占二哥便宜了。” 几人又探讨了一番去何处用餐,九儿在一旁闪着桃花眼,看着一身蓝服的唐兴泽,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明彩看着少年得志的唐兴泽,微微一笑。 正在此时,窗外一只白鸽扑棱棱在窗台上跳跃,温瑜见此,三步并作两步,打开窗子,将白鸽抓在手中,又在它脚上抽出一张小笺,略略扫过,面上神情已经肃然起来。 唐兴泽见此,忙问:“怎么了?” 温瑜看看大家,与他走出几步,低声道:“爷方到地头就出事了!” “什么?怎样了?” “按时间来算,爷到那边不过二三日,刚到那边便遭到了刺杀,眼下他怕世子那边有线人盯着,便传信给我……这样,吃饭我就不去了,我去世子那边一趟。” 接着二人又已明彩听不见的声音低声谈论着什么,温瑜神色沉郁的快步离去。 唐兴泽回身之时,神色已恢复自然,只细看去,眼底还有几分忧心。 唐明雅并不知他们说的这个爷是谁,自然只是好奇了一瞬,便将话转到别处。 但是明彩知道温瑜实际上是慕容锦的人,他说的世子,是说段临安吗?否则,慕容博和哪位世子交好? 如此一来,是……是慕容锦出事了吗? 可温瑜和二哥这么坦白,难道二哥也是慕容锦的人?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些时候,他便与她道,他要去的地方是山东,那个地方刚刚经历过水灾,他去做什么?又怎么会遭到刺杀? 明彩突然有些讨厌自己,怎么此刻才想起这件事来! 想到这,她眼前浮现那个白衣如仙的人物,低眉浅笑,眼底都是宠溺,心莫名就沉了下去…… 第81章 阴谋制造者 唐兴泽见明彩神色,知道她定然是猜到了什么,走上前道:“四妹、我们先去吃饭。” 明彩看着唐兴泽关切的眼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一旁唐明雅好奇的看了看明彩略有失神的表情,还以为她是因温瑜离开而不高兴,也没放心里。 九儿依然泛着桃花闪闪的表情,乐颠颠上前道:“爷,奴婢先去帮你们点餐。” 唐兴泽侧眼朝她看去,表情无甚变化,淡淡问道:“十公主刚刚罚你在哪里跪的?” 九儿小嘴一噘,委屈的指着后方的地面,“爷,就在这里……” 原指望自己主子会关切自己几句,不想他朝那边一看,以九儿差点听错的话一字一句道:“那你还继续去那里跪着,想一想你今天到底做错了几件事吧。” “爷!”九儿不敢置信的盯着唐兴泽,这是她日日伺候的主子,巴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的主子,在唐府时,他连话都未对她说重过一次,缘何今日要罚她? 她错在哪了?不该和公主顶撞?可她看那个什么十公主委实喜欢不起来,而且看上去她似乎对主子有所求,她才那么有恃无恐。 见九儿没有反应,唐兴泽朝她瞥去,想不到出了唐府高门,他有了自己的小宅,他只是内心里雀跃,他手下最信任的人却如此明目张胆、无所畏惧的与公主顶嘴,今日若不是他们帮十公主解围,她怎么可能那般好颜色便拂袖而去? 若不是他是新进的状元,为人踏实直言,对天子的赏识有几分把握,他又如何会拿着十公主的乔,不给她献媚的脸色? 他自持进退有度,可自己身边的人倘若张狂,他就是有再大本事也顾不了所有人周全,想到这,眸子里对九儿的一丝不忍也荡然无存,他今日若不罚九儿,传出去,不单是他驭下无术,更是藐视皇室。 在外人面前,他尚且撑着给她留几分薄面,现在都是唐府的人,他再也不袒护,“去吧,想不出来就别起来了。” 说罢又对明彩二人道:“刚刚木匠师傅说书房有一处布置不太清楚,我去去就来……就餐的酒楼就在出了后门不远,我着小厮先去安排,你们若急就先过去,不急的话,就稍等片刻。” “二哥,我们等你。” 唐兴泽微一点头,转头看向九儿,九儿这才眼含泪花退向身后,噗通一声跪的极是大声,可唐兴泽至走也未再与她多说一句。 “两位小姐,求你们帮奴婢求求情,奴婢下次再也不会了。”九儿这才哭了出来。 明彩一叹,九儿一不该冲撞公主,唐兴泽明着直接让公主回宫,一是他这人性子本就不喜攀附权贵,二来,也是怕纠缠下去,雪若会与他讨罚九儿。 九儿二不该妄自尊大,明眼人都看出来她眼中对唐兴泽的情意已非同一般主仆,唐府时,各院关起门来,有事自有当家的顶着,而今,二哥就要独当一面,他手下任何一个人行差踏错都是在给他招麻烦。 三来,九儿竟然对自己所作所为一点悔悟也没有,而且看上去那么理所当然,唐兴泽如何不恼? 想他已经克制的很好,没有重罚,已是感谢九儿在唐府时的多年照料,于是道:“九儿,二哥现在自立门户,一切难处还在开头,你且听他的话,不要给他惹事就好,他自不会亏待你。” 九儿忽闪了几下眼睛,并没听懂明彩的嘱托,已见明彩随着唐兴泽方向而去。 屋中的唐明雅环顾了一下四周,重重叹道:“唉,九儿,不是我帮你,十公主脾气那么臭,要是我也不高兴,刚刚你怎么不和二哥说,十公主说要将你乱棍打死?” 闻此,九儿浑身一寒,“她、她只是说若我是她奴婢,她就会乱棍打死我,并非说就要这么对我……” “这有什么区别吗?若不是二哥将公主气走,你以为以她一个公主,命令二哥将你打死,二哥会手软?”唐明雅眉梢一丝深意。 九儿却是真的被吓着了,“不会的、不会的,爷不会这么对我!” “呵呵……”唐明雅夸张一笑,“你可能不知道,十公主可是四小姐的朋友!” 见九儿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唐明雅附身笑道:“四小姐是你们爷最宠爱的妹妹,他会为了你让自己妹妹不开心?” “不、不会的……二小姐,你做什么对我说这些,你在吓唬我?” “吓唬你?呵!你今日得罪的可是公主,你没听四小姐刚刚说的云里雾里,那才是吓唬你,让你听二爷的话,还不是护着公主,让你好好罚跪!恐怕在她心里,这都是轻的!” 九儿闻之一怔,唐明雅已袅袅起身,她掸了下裙摆的灰,“放心吧,我去给二哥求求情,这么好的丫鬟疼还来不及,怎么能罚?难道体会不了你是为了他争一口气?” “二小姐、你对奴婢真好,若是爷原谅奴婢,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奴婢下次也定然不敢顶撞公主了。”九儿梨花带泪,磕头致谢。 唐明雅勾唇一笑,眸光里一丝得逞的笑意藏在关切之后,“行了,能不能帮上我还不知道,但我会努力,谁叫我也是个可怜人。”说着擦过眼角。 九儿此时哪还管她是不是真的能帮上自己,一时间更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做错,对唐明雅的体恤心怀感激,又特讨厌起明彩起来。 二人又说了几句,唐明雅方朝后走去。 唐兴泽新宅一行,她趁雪若和九儿争嘴之时,已起身去后院找过他们三人,见了后院的布置,不由计上心来,又听他们在花厅谈的甚欢,便转身回走,未做打扰。 不想无心插柳,今日倒是不虚此行,唐明雅冷冷笑着,自言自语道:“让你们再悠闲几日,一切只等下个月十二了!” …… 与唐兴泽还未用过午饭,天空下起了雨。 这场雨一开始还是淅淅沥沥的雨点,当明彩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屋檐的水龙已经奔腾而下,在地面砸出半尺来高的水花。 “哎哟,幸好没有去京郊,否则我们两个搞不好会淋成落汤鸡。”唐明雅笑着与她挥手致意,说罢扭腰跨入大门,率先进了唐府。 明彩木然的跟在后面,这一趟门出的,她发现她的心情也像这场突然而降的大雨。 她去找了唐兴泽,他并非与木匠沟通书房的构建,而是安排小厮先行去往段府听消息,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效劳。 她见二哥如此慎重,在门口徘徊了两圈,最终没有敲门询问。 既然知道慕容锦真的受伤了,多她一个知道,只会让二哥分神安慰她,不如让他们按计划好好行事。 只盼他无事就好。 唉…… 明彩轻轻一叹。 回身看向雨幕,整个上京城都被笼罩在一片烟青色的水雾之中,仿若擦亮眼睛,也不能将它看的真切。 回到紫云苑西首,红玉已等候多时,见明彩进门,忙拿着干净的棉布给她擦拭发边的潮湿,一边道:“小姐出去的可真久,若不是二公子让人送了信回来,说你和他一起吃午饭,夫人都快急疯了,你看这场雨下的一点征兆也没有。” 明彩还未回话,后进屋的染翠大叫道:“好漂亮的兔子,红玉,是哪里来的?” 明彩听声音一动,兔子? 红玉对明彩展颜一笑,又对染翠道:“你这么大声,别吓着小姐。小姐,你先坐下喝口热茶。” 说着将明彩奉到椅子边,染翠也自顾在外间猛灌了一大杯,说道:“我猜猜,不会是夫人给小姐买的吧?小姐属兔,生辰还早呢,礼物这么早就送来了?那三小姐那边是不是也有一只?” 染翠因着和明彩一起出门,自然不知道兔子的来历,红玉却被她逗乐了,见明彩眉宇间神色不太好,低声道:“小姐别理她,这礼物你独一份。” 明彩此刻心情不好,本不想理睬这不知何处来的兔子,架不住她二人一唱一和,起身道:“刚刚进门我还没有察觉?哪里来的兔子?” 说着走到外间,红玉却只是笑着不言语,将明彩领到边几旁一个木笼边,“本放在廊下,奴婢看雨下的太大,便自作主张拎了进来,想小姐历来喜欢此物,应是不会责怪。” 木笼中毛绒绒的兔子一身雪色,只两只耷拉着的长耳朵是淡淡的灰色,粉色的耳蜗掩映其中,单毛色已经让爱不释手。 一双透着红色的眼睛如星空熠熠生辉的宝石,灵动可爱至极。 明彩心中一软,伸出手摸去,软软的,让心都温暖起来,兔子也不躲避,似很是享受。 染翠在身后道:“呀,这兔子胆子可真大,竟然不怕人。” 红玉也惊道:“这小畜生,我伺候了半日,还躲着我,难道连兔子看人也分三六九等?” “噗……那是小姐貌美心慈,你一双粗手,它当然不喜。” 明彩自然知道两个丫鬟见她不高兴,想着法子哄她开心,当下微微笑道:“好了,两个小泼皮,快说兔子哪里来的吧!” “小姐,这是五小姐送来的。”红玉说着还递上一封信,信封上四个苍劲的字——临安亲启。 给段临安的? 为什么是明瑶给自己? 心中蓦然一动,是慕容锦! 第82章 三爷的处境 信打开,里面还套着一封,上书明彩亲启。 明彩从没想过他的字写出自己的名字那么优美流畅,四个清隽飘逸的黑字一蹴而就,隐约从笔下锋芒看出书写之人落笔时的温柔之态。 将信打开,上书几行小字—— 小乖: 见信如晤!离京已第六日,行程将将小半,途经天津,得瑞兔一只,忆起曲阳岛某人言辞凿凿曰“兔子呆,容易被鹰抓住”之词,每念之即笑,现送呆兔一只,盼小乖慎重爱之。 落款景之。 小乖?他称自己小乖? 明彩脸悠然一红,想起曲阳岛离别之前,她与慕容锦独行,路中间一只被驯养的兔子被老鹰捕捉,慕容锦曾问她,为何老鹰和狐狸都喜欢抓兔子,她的回答便是兔子呆,容易抓住。 看样子,他写这封信的时候,还没有到达山东,也还没有遇刺,他当真是为了送一只可爱的兔子给自己? 明彩将信又看了一遍,想到他当时的意有所指,说猎物都是被擒获而并非来夸它可爱的,心便有些堵。 她懂他其实是在担心她,以此提醒她不要做一只纯良的小兔,要小心身边的猎人。 可今日她才得知,他也成了其他猎人眼中的兔子。 笨蛋慕容锦,让你笑话我,你怎么没将自己照顾好? 明彩的眼睛有些红,身旁染翠和红玉见明彩看了信久久不语,急道:“小姐,怎么了?信到底是谁给您的?说什么让您不高兴了?” 明彩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有些乏了,你们将小兔照顾好,我去睡会。” “哦。”红玉点了点头,见明彩起身,问道:“小姐,兔子要不要取个名字?” “名字?”明彩略一思索,捏了捏手中的信,这人,千里寄兔子,虽是关心,可回来后相见,不免又会嘲笑她两句,“就叫呆景好了……不,这太明显了些,叫呆之。” “呆子?”红玉一愣? 染翠拍了拍她,“呆之!你才呆子呢。”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明彩施施然进内,想笑,却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已被自己悄悄牵挂?不是说好不再对皇室的人有任何的心思吗? 唉……可他到底怎么样了? 明彩又想。 这一场雨连下了三日了,还没有停歇的样子。 山东齐州境内。 本享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美名的泉城,此刻又是一场水涝来袭。 临北的某间驿馆内,一人一身潮湿急匆匆入内,与临窗站着的白衣身影道:“爷,七爷今晨离开齐州去往塔罗了。” “可确定是他!” “确信无疑!” “那便好,齐州太守那边的人可以收网了。” “是。”秦平欠身而起,“爷,你的伤势?” “无妨,还死不了!你记住,两日内,务必将老七贪污案中的名单找到,几个地头蛇若是概不认罪,就将家小一个个拖入雨中,断粮断水,看他们能坚持到几日。” “是。”秦平眉心水珠滴落,却浑然不觉,到山东地头十日以来,沿路灾民遍野,屋宇倒塌,原本的一百八十万两赈灾银在民间毫无起色,饿殍遍地。 春日的水灾到今日,已近半年了,而山东的现状,京中毫不知情,他们一行沿路加快打马南行,六日前,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群刺客,将他们团团围住,虽慕容锦原本带的都是京中高手,可敌方人多势众,最终慕容锦胸前被刺,若不是危急逃跑中,秦勇与他换了衣衫领人东逃,现在爷不见得能够好好站在这里。 至于秦勇,四天了,还是没有回来。 并且,他们获知,在湖北廊坊一带,七爷在那边囤积了八万人马,这些人的聚集,对于朝廷的意图昭然若揭,只是掩藏的如此之深,单凭七爷一个人,定然没有这种通天彻地的能力,这背后的水之深,只怕朝中多位元老都有参与。 成帝委派了这个平日里看似无心朝事的贤王暗中彻查此事,只怕也是隐隐察觉了事情的眉目,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撼动这颗盘根错节的大树之前,一切行事,只能小心翼翼。 据他们这两日调查,那日刺杀的人,似乎并不知道他们一行的真正身份,只是山东有外客进入,但凡牵涉到问询灾情和赈灾银的事,统统格杀勿论,这背后的狠辣手腕,真的需要逆天之心。 秦平想着,眉宇间一片郑重,低声又问:“爷,为何大爷要将七爷屯兵的消息告诉我们?” “这个?”窗前的人缓缓转身,连日风尘仆仆又身中剑伤,他的脸有些苍白,眉宇间隐约可见一片憔悴之色,一双星目却是亮的出奇,他忽然笑道:“我这位大哥,很自负,却也很自卑,他心忧天下,认为二哥和七弟都没有君王之才,他心系万民,自然不想看到二哥这样昏聩的君王当政,而七弟,表面上看似仁慈怀柔,可倘若他登基,只怕大明将多一个暴君当治,这两种都是他所不想看到的。” “所以,大爷的意思是……三爷可以委以重任?” “这是不是他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倘若借着我的手除掉这两人,我与他一样,没有母族支持,他的胜算会更大。” “爷,大爷这不是利用我们?” “利用?也可以这么说,但是他确实很聪明,否则怎么可能掏出太子的底细,又了解了七弟的阴谋。”对与慕容珮,慕容锦对他回京后的一系列行为,当真是佩服的。 “那我们现在做这些,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秦平眼中透露出不公。 慕容锦微微一笑,“秦平,我是天子的儿子,先有国,才有家,山东百万灾民的事情迫在眉睫,其他事情,容日后再谈。” “爷……皇上立太子前曾问过你的意见,倘若当时你答应,恐怕今日不是这些局面。” 听此,慕容锦却摇了摇头,“父皇问我愿不愿意做太子,其实就是他不愿,否则,他直接说立我做太子就可以,你要知道,历朝历代,太子立长立贤,大哥身母寒微可以不考虑,可二哥是皇后的儿子,又有外祖家三十万兵马捍卫左右,我有什么?我又如何不知父皇的为难?为臣为子,他的顾虑我能体会。何况,若是我做了太子,至皇后于何地?至二哥于何地?岂不是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秦平低眉将眼中的欣慰掩下,低声道:“我想皇上如果知道三爷今日的这番话,一定很欣慰。” “欣慰也罢,不欣慰也罢,父皇的担子太重了,外有兵,内有虎,几个儿子若还虎视眈眈盯着皇位,无人为他分忧,他才是天底下可怜至极的人。高处不胜寒,皇位看上去那么荣耀,背后艰辛又有谁知道,我倒宁愿大哥能够与我坦白些,告诉我他想要,我就帮他!” “也许,皇上心中,三爷才是最佳人选。”秦平目中不无对慕容锦这番话的震动,对眼前的人只剩下赞赏和崇拜。 慕容锦睇他一眼,眼神中暗含一抹自嘲,“好了,不谈这些,昨日你说的那两枚小石人,可有让人传回京?” 秦勇一愣,少顷明白慕容锦说的那两枚石人,是驿馆这边看见,据说是泰山之石雕刻而成的驱邪、禳解的小人,雕刻成一男一女两枚童子,不过中指大小,模样惟妙惟肖,煞是可爱。 当即道:“约莫着今日已送出齐州了,不过爷,我们再过两日就要回京了,缘何不自己带回去?” 慕容锦却没有回他,忍下嗓子里的不适,笑了笑继续看着天空的雨幕。 待秦平出了门,他才重重的咳了出来。 他刚没说,他只是希望对方能早点看到这些,如同他一样那么欣喜而已,尽管只是提前几天而已。 当明彩收到辗转了几道手的两枚石人的时候,隔日便已经是唐兴泽的乔迁之日了,她并不知道,那场下了足足七天的大雨,让这两枚小石人在路上多耽搁了几日。 不过她依然开心的不得了,按照时间推算,这是慕容锦到了山东后几日才发出的,这么说来,他的伤并无大碍? 如此想着,将两个小石人反复看了看,虽然雕刻的精致,但始终是石器,惟妙中依然还有些拙朴,只看着看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笑的多么开心。 染翠进来的时候,便见明彩傻兮兮的坐在绣凳上咧嘴浅笑,忍不住道:“小姐,你在乐什么?” 明彩咳咳两声,“二姐在不在?她这几日出去的也太久了些。” “还是没有回来,奴婢这几日每日都去,她院子里的说二小姐回来便通知奴婢。” “算了。”明彩站起身,“你还记得二姐那日说的曹姨娘的地址吧,你随我自己去一趟吧。” 染翠皱眉将明彩仔细看了看,奇道:“这就怪了,小姐这些日子都不愿意出门,今天怎么愿意了?” “你管!”明彩轻盈的踱到外间,见架子上抱着萝卜吃的香甜的呆之,今日看上去也分外可爱起来…… 第83章 唐兴泽乔迁 紫云苑东首。 灵芝将明日要穿的衣服一件件打开给唐明珠甄选。 头顶被夜禽啄的伤早已好透,新的黑发已经长出寸许来长,唐明珠坐在椅子上,一边让水仙给伤口处擦着催生须发的姜片,一边挥手一件件过着灵芝展开的衣服。 “水仙,你说三爷何时回来,还是没有准信么?” “小姐,胡管家这几日确实是这么告诉奴婢的,不过奴婢看见有丫鬟将三爷房中的被褥拆开换洗、晾晒,奴婢觉得三爷约莫着近日就要回来了。” “嗯。”唐明珠微微蹙眉,不耐烦的对灵芝道:“算了,这么多衣服,明个你记得不要让我和彩姐儿穿一样的就好了,每次我们被祖母定做一样的衣服,像两个傀儡娃娃,一点看不出高低。” 灵芝微微福了,准备告退,见唐明珠脸上并没有太多不愉,想了想道:“小姐,瘦猴儿前些时候来的信,小姐好像忘了回……” 听此,唐明珠啪的一声将手中铜镜放到桌上,冷眼看着灵芝,蹙眉道:“什么时候我的事情要你操心了?每次桑奇来信你比谁都开心,没回你也操心上了?要不要我将你喜欢他这点心思也写上,寄到塔罗让他看看?” “不、不是,奴婢僭越了,小姐别生气。”灵芝说着噗通跪到地上,自小屋子里丫鬟哪个不是和桑奇一起长大,她和刘嬷嬷又有同乡之情,对桑奇自然格外不一样,此刻被唐明珠一言说中心事,当下一张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 “下去、下去!看见你就烦!” 灵芝咬着下唇退了出去。 水仙将一切默默看在眼里,自大江氏出殡那日后,似是因灵芝沾了晦气,小姐越发不喜欢她,可又没有真的将她降级,依然留在身边伺候着,想着,也许是手下的重了,唐明珠轻嘶一声。 “小姐,奴婢手重了。” “算了,别擦了,再擦明天也变不成一头青丝。” “是。”水仙默默将东西收了退下。 唐明珠见此,缓缓走到书桌前,上面摆着一封塔罗的来信,落款瘦猴儿。 “呵!”忍不住挑唇讥笑一声,好桑奇,这次回京,也顶多脱离奴籍,列为四品郎将,这样一个人,妄想娶她,她要的泼天富贵,只怕吓坏了他! 当即将信扔到一旁,露出三张帖子,落款珮。 慕容珮这人,还真是有意思,以为那日她身中媚药,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就代表什么了吗? 左一封右一封请帖邀约,当她是闺阁中对□□好奇的千金小姐了,真是笑话! 她才不会那么傻的赴约,这只会让她想起那日所做的糊涂事,忍不住又擦了擦嘴角,慕容珮!真是该死! 想着,唐明珠将帖子和信一并撕碎扔在了一旁的篓子里,又琢磨起明日该送什么到贤王府才好。 …… 翌日一早,唐府门外早已停着五辆马车。 今日是十月十二,唐兴泽的乔迁之日。 虽然衣物家用早已送到那边,老一辈的也都亲自去验收过了才放心,可这日是新状元府邸的开火日,一早,不论平日与老二处的如何的兄弟姐妹,今日均休沐告假,方一用过早膳便齐齐到了大门口,准备前往唐兴泽新宅。 唐兰崇、唐明鹤骑马,老夫人独自一辆车架,唐世林夫妇一辆,明彩姐妹随着小江氏一辆马车,唐明雅、唐明瑶一辆,又有众人备的礼品一辆,众人声势浩大的出行,正显示了对唐二公子的器重。 众人方一坐好,当先的车夫正待扬鞭催马,不远处,一道轻喝传来:“公、主、驾、到!” 随即,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便到了跟前。 众人纷纷好奇。 不一时,只见銮驾边一个鹅黄色宫女仪态款款走近,与下车行礼的诸位道:“公主有旨,各位不用多礼,原该做什么还继续做什么,请唐四小姐过来说话。” 老夫人与唐世林对视一眼,又各自看了看小江氏,后者默默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何时与公主有了私交。 身后跪着的明彩嘴角抽了抽,原先她还猜不透来的是哪位公主,现在这么明目张胆让她近身伺候的,除了十公主慕容雪若还会有谁,当即站起身遵礼,又回头对唐老夫人道:“祖母,请您先行,孙女稍后就来。” 说罢欠身一福,朝公主銮驾走去,也不顾身后诧异的目光。 “四妹不会又惹什么事了吧?”唐朝庆皱眉问道。 “你能不能积点口德,四妹惹事你才开心!”唐明鹤白他一眼。 “哼!”唐明瑶噘嘴看着明彩背影,气鼓鼓低声道:“真是的,公主这么好玩的事不带我!” 唯有唐明雅一副艳羡之态和唐明珠眼含讥诮的转身又回了马车。 明彩来到雪若的马车旁,鹅黄色服饰的宫女上前回了话,不一时,精美的车帘从旁拉开,一面色严厉的嬷嬷探头道:“唐四小姐既然请公主今日出游,哪有让公主催你的道理,上来吧。”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 明彩还未明白什么意思,一旁宫女已扶着她上了马车。 今日的雪若看上去有些不太一样,毕恭毕敬的坐在软凳上,见明彩行礼,淡淡道:“多日不见,唐四小姐今日相约,本公主来的晚了,还请不要见怪。” 说罢朝她眨了眨眼,明彩一愣,又听雪若道:“容嬷嬷,你既然遵照了母妃旨意随我出宫,还请给我们二人私下叙话时间。” 容嬷嬷板着一张脸,慢条斯理道:“淑妃娘娘嘱咐老奴,务必盯着公主殿下,切莫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 雪若俏脸一板,“容嬷嬷!你当本公主是蚊蝇不成,还能从马车里飞出去?还是说你懒得下去走路?” 容嬷嬷张嘴不能言,“老奴不敢!”说罢对明彩看了看,便自顾下了马车。 明彩这才算看清,原来雪若是被监视了,当下想笑不敢笑,雪若见她表情,轻哼道:“坐吧,不要憋着!但是,你若是拆穿本公主的话,本公主让你比容嬷嬷难堪一百倍。” “臣女遵旨!公主殿下,只是不知……”明彩明知故问道:“许是臣女忘了,今日臣女邀请公主同游何处?” 雪若抿唇对明彩看了看,“哼!不是你说今日新科状元乔迁,邀请本公主作陪,参观新宅的吗?” “哦……”明彩故意将声音拉长,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公主,不会看上二哥了吧?嘴上已道:“公主所言极是,那咱们即刻去往玄武大道,如何?” 雪若满意的点点头,算你识相! 唐兴泽并未料到,今日本是家中小聚,还惊动了公主仪仗,听明彩说是她盛情相邀的公主作陪,又见雪若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当下将心中古怪掩下。今日雪若以公主仪仗出行,新宅诸人皆大礼相迎,那日受罚跪了大半日的九儿见公主来访,一张喜气洋洋的脸顿时黯淡了下来。 唐兴泽朝她看了看,她知趣的上前跪下想要道歉,不料却见今日一身盛装的雪若,听她方说了句“请公主殿下恕罪”后,雪若眨着妙目不解问道:“你是谁?这是要做什么?” 九儿当即一愣,诸人都朝她看去,明彩见此伸手拉过九儿,笑道:“殿下请正厅上座喝茶。” 雪若神情倨傲的迈步而入,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容,路过唐兴泽,不由对他做了个鬼脸,唐兴泽一诧,顿时明白这位姑奶奶不请自来的目的,许只是闹着玩玩。 只说九儿尴尬的无地自容,让一个人最恼火的事并非和她斗嘴取胜,而是你以为她在计较,她却直接无视了。 今日她又一次体会了自己的渺小,这却并未让她深思作为一个婢女的本分,而是突然又恨上了明彩,倘若不是她将公主带来,她怎么会丢这个人? 午宴是同庆楼的主厨亲自操持,除了十公主雪若,还有平南王府的段临安,二人均为坐上宾,此外温瑜及一些唐兴泽好友在此不表。 随着午宴结束,一屋子长辈纷纷先行回府,只留了一干小辈在此热闹,今日的新宅“点火”、“暖宅”便算礼成。 因雪若在此,她不提出回宫,余人只能花着心思陪在一旁,宫中老人容嬷嬷见此,一张脸绿了又绿,屁大个地方,转一圈便看了个透彻,也不知公主说参观什么,还玩的一身是劲,却敢怒不敢言,在一旁看着一帮小家伙无聊打起了马吊…… 第84章 有人内伤了 “啧啧,你会不会打?你是庄家诶,你随便出个二十贯是什么意思?”这声音发自段临安。 书房中,一张八仙桌边围着不少人,明彩、唐明瑶、唐兴泽、唐兰崇兄妹四人各一方,此时除了唐明瑶是庄家,余下都是闲家。 作为初次学会马吊的唐明瑶,身旁有个马吊高手并未让她精进多少,一圈下来,她杏眼已经圆睁,盯着手中的花牌,气呼呼与段临安道:“死胖子,没听过观棋不语真君子吗?你再嚷嚷你来!” 余人汗颜,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大喊段临安死胖子,还叫的如此盛气凌人,一身华服却屈尊作陪的段临安默默擦了把汗,瘦鸡仔,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哼! 不出三息,又听段临安急吼吼道:“啧啧,我说你长不长记性,出索子!笨蛋!” 唐明瑶方回敬一个白眼,下手的唐兴泽已经将牌管上,眉眼看不出喜怒道:“压了。” “不、不、二哥,我不出这个,我换一张!”唐明瑶急道。 唐兴泽还未说话,一侧一只玉手已伸向牌桌,瞪着妙目与唐明瑶道:“下牌无悔!五小姐要是反悔,本公主可不同意!” “你!”唐明瑶噘嘴怒视,转而被段临安揉着小肩膀,嘻哈哈笑道:“十公主做的对,让她长点记性!” “你!”唐明瑶转头继续怒视,恨不能掀了桌子走人,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下家唐兴泽为了尽地主之谊,不得不无奈陪着应付,望着这对活宝,却终是转身对长凳一头端坐着的雪若慢条斯理道:“公主殿下,方才不是说好,您只管看牌,不发表意见的么?” 雪若倨傲的抬起下巴,鄙视了唐兴泽一眼,“谁要管你?你下手坐的是四小姐,本公主坐在这是为她保驾护航,你懂什么?出牌!快!” 唐兴泽也差点掀了桌子,这姑奶奶又出尔反尔! 还是午后方到的容兰早已笑到差点岔气,一边挥手一边笑道:“我说你们能不能好好打个牌?要不公主殿下,臣女陪您和段世子另开一桌如何?” 雪若一记冷眼扔过去,这次轮到她差点掀了桌子!没看出本公主坐在这兴致高的很么? 明彩见着面前的场景,对一脸故意的容兰悄悄竖了个大拇指,老虎头上拔毛,真有你的! 唐兰崇笑着摇了摇头,今日他这个大哥可一点场子也镇不起来! “出牌啊,你再不出,本公主帮你出了!”雪若说罢已伸手到了唐兴泽面前。 唐兴泽脾气向来稳重随和,此刻见对方是客人,又是堂堂金枝玉叶,心中莫名便有了一丝烦躁,可只能告诉自己一个字——忍! 随着那只玉手携香伸到自己面前,身子不由向后微微退了一下,只这一刹那之间,一张本不该出的牌已经放在了桌面! 憋着一口气向雪若看去,却见对方对自己明媚一笑,“怎么?是不是心有灵犀,本公主觉得你方才就是想出这张!” 唐兴泽简直无语凝噎,咬牙点了点头,“公主、出的、很好!” 雪若听此笑着用胳膊碰了碰明彩,明彩不由咽了咽吐沫,已见二哥有一种恨不能七十二变飞出去的冲动,当即笑道:“我说六位大人物,咱们要不要换个娱乐方式?我真的是脑子不够用了!” “不、行!”却是雪若与段临安异口同声,二人对视一眼,大有同仇敌忾之意,若不是打马吊?怎能与那个人离的这么近? 余下五人不得不忍气吞声,行行行,谁叫这是场中身份最高的两个人发话! 如此闹哄哄直到傍晚,新宅掌起了灯火,唐兴泽昔日同门以及翰林院相好的同僚一起又来了头十人,外间本帮着唐兴泽应付的唐明鹤兄弟二人,终于将深陷水深火热的唐兴泽和明彩给解救了出去。 综合来说,一下午的时光消磨,段临安与唐明瑶越发默契的骂骂咧咧,唐兰崇和容兰蜜里调油,也只是应付出牌,而雪若干脆在唐兴泽稍一犹疑之时伸手帮忙,以至于许多次轮到唐兴泽出牌,他都并未看清自己出的是什么,最终孤家寡人的明彩因独善其身,成了最大赢家,收获颇丰。 晚宴依然是由同庆楼大厨掌勺,男女客被一道屏风在大厅相隔,各设宴席,宾主尽欢。 宴席将末,众人都喝了不少。 唐明瑶趁着酒劲,叉腰跑到隔壁与唐兴泽关系要好的同窗行起了酒令,被一脸寒色的段临安提上马车,先行送回了唐府。 唐明雅见此,也借口头晕,离席而去。因并未叫人服侍,不一时,一张桌子只剩明彩和唐明珠、雪若三人。 唐明珠也正想离席,坐在首位的雪若突然端起杯子对她莞尔一笑,“唐三小姐,别来无恙!” 微微一愣,唐明珠压根不记得和这位十公主什么时候有过瓜葛,当下客气的举杯相迎。 “昔日听闻七哥与父皇求娶唐三小姐,中秋宴上一见,果然国色天香、视为天人,再见更是如故。” 唐明珠暗暗皱眉,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和慕容博的事并无下章,雪若做什么又提?何况她和明彩长的一模一样,雪若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却不得不道:“公主见笑了,武王殿下英俊神武,岂是臣女可以匹配?想来殿下定是一时新鲜,并无真正相娶之意。” 雪若听此淡淡点了点头,“听三小姐的意思,你好像对七哥求娶不成丝毫没有失望?” 这话一问,唐明珠不知如何回答,说失望,就是她想嫁,说不失望,就是原先就对慕容博没有指望,此话不论怎么回,似乎都不妥。 明彩亦是微微蹙眉,看不出天真的雪若问话如此有技巧,不由对雪若看去。 雪若忽然眨了眨妙目,“四小姐,你看我做甚?” 明彩差点噗嗤一声破功,好在雪若当即又转头看向唐明珠,“看来,三小姐已心有所属,是不是?” 二人均是被如此坦白的问话问的一愣,唐明珠眸子一沉,这个雪若,从前毫无联系,问这些恐怕都是为了好哥哥慕容博,遂毫不隐瞒道:“是,公主猜测不错,臣女早已心有所属。” 冷冷的声调传来,明彩听此,心猛然一抽,唐明珠如此肯定的回复,她说的那个人定是慕容锦了…… 为什么? 前世今生,她和她为何如此纠缠不清? 一颗心乱如麻,又听雪若边颔首边道:“三小姐据实相告,本公主非常佩服,恰巧本公主也觉得三小姐配不上我七哥,此事倘若我七哥再纠缠,本公主一定帮你开导他!” “噗……”明彩毫无形象的将口中喝的银耳羹喷了出来。 唐明珠对她冷冷看了看,又淡淡对雪若道:“那便谢谢公主殿下了。” 说罢起身告辞,明彩看着自己姐姐笔挺的背部,总能想象刚刚那番话若不是雪若说出来,她定会当场撕碎这人。 谁知雪若本事压根不止于此,明彩方转头的功夫,雪若接下来的话让她差点咬断舌头,只听她道:“四小姐,本公主看你很不错,不如你嫁给我七哥好了!” 明彩捂着胸口,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好在此时隔壁闹闹哄哄,不知是谁带头劝起了唐兴泽的酒。 今日唐兴泽着了件月白的袍子,整个人气质如玉,因被人多灌了几杯,一张脸微微泛了红意,整个人看上去冷峻中夹杂了些烟火气息,他本不胜酒力,现在已是强撑,透过屏风的间隙能清楚看见,他对一旁劝酒的同僚连连摆手,声音哑然而歉意,“真的不能再喝了,饶过唐某吧!” 那边几人嘻哈哈道:“那怎么行,状元必须再干了这几杯!” 熬不住盛情相劝,唐兴泽方喝下一口,已呛的连连咳嗽,明彩心中不忍,不料对面的雪若已一拍桌子,起身道:“哼!还劝他喝!本公主来治你们!”说罢掀起裙摆便走了过去。 明彩本想跟上,想了想,嘴角挂着笑意又退了回来,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正在这时,一旁的丫鬟见明彩用餐罢了,端着银盆上前,“四小姐请净手。” 明彩含笑谢过,见对方是个十几岁出头的新人,估摸着是二哥这边新送来的丫鬟,当下对她一眼看出自己排行,有一瞬的好奇,少顷又听她道:“方才见三小姐去往花厅,似乎很是不高兴,还与人吵了起来。” 明彩一愣,方才雪若与唐明珠那番话,以她心性只怕难以接受,当即将手草草擦过,朝后院花厅走去。 此时是在唐兴泽新宅,丫鬟婆子都在外间用餐,倘若唐明珠与人发难,定是这里的下人,这是二哥的好日子,她不想任何人给他添堵。 如此想着已到了后院。 只是院子中似乎还未布置妥当,并未设置路灯,幸好远处夜月下的花厅内高悬了数根火烛,遥遥能见花厅内的景象,朦胧的窗棂纸上映着一个秀美的侧影,依稀传来几声冷斥。 明彩微微蹙眉,当下不再迟疑,疾步朝那边奔去…… 第85章 又见采花盗 让明彩诧异的是,花厅内并非唐明珠,而是两个面生的丫鬟,看穿着似是唐兴泽新宅的人,可明彩向来记性好,这二人白日里分明没有见过。 二人此刻一坐一站,若不是穿着下人的衣服,看气质与一般小户千金无二,并且面上看不出是在争执,还微微笑着,当下心头闪过一丝诧异。 想起刚刚那个丫鬟说唐明珠与人吵了起来,既然她不在,便欲要转身而去,而这时,花厅内的两人都朝她看来,当前一人笑道:“唐四小姐,你身后是什么?” 明彩眉头一皱,心中暗道了一声二哥将新来的人培养的眼太尖了,便朝身后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只转头的功夫,突然一道让人眩晕的轻烟飘过,明彩心中大惊,连忙将指甲掐入掌心,可迷药太霸道,顷刻身子一软,便朝旁倒去。 模糊中看到又一个面生的丫鬟站在身后,手中迷烟还在灼灼燃烧。 “你们是谁……”明彩嘶哑着嗓子喊道,可这声音小的如同蚊鸣,只落进了自己耳中,未几,眼皮已不听使唤的闭了起来。 意识被抽离前,模糊的听见身后那人道:“好了,姑娘吩咐的事情已经搞定了,我们回府吧。” 姑娘? 哪家的姑娘害自己? 明彩心头一沉,少顷沉沉睡去…… 醒来,夜色正沉,伸手不见五指,耳边依稀听见断断续续的虫鸣。 明彩觉得自己头疼的快要裂开,伸手想要揉一揉,才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心头的惊讶非同小可,环顾四周,待眼睛适应了,才依稀看见是在一处荒废的宅子里,桌椅板凳,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门窗破损倾斜,显而易见已许久没有人居住。 本想大喊救命,可看此情形,既然将自己虏到这里,又没有塞住嘴巴,便是笃定了即使大叫也不会有人相救。 明彩略一思索,想到倘若大叫反而会将歹徒提前吸引过来,便按压下心中的慌张,挣扎着想起身,这才觉得腿上重重的被压着一物,伸脚去踢,只听一道声音低低道:“你醒了?被人下了迷药还打呼噜,你以为还睡在唐府?” “姐姐?”虽然不管什么时候,唐明珠总是能够找机会打击自己,可此刻,明彩不知为何心头竟然有一丝高兴,原来压在自己腿上的是唐明珠? 这样她就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了! 可是少顷想到一些什么,心中的热情又冷了下去。 “嗯。”唐明珠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此刻她也在尝试将双手解脱,可是药劲并未彻底散去,浑身依旧无力,她素来弄枪使棍,身体比明彩好,所以醒的早一点点。 “你怎么也在这里?”明彩将心中惊讶说出。 只听唐明珠冷哼一声,“还不是因为你?”可方说出,便住了口,便将自己被迷之前的经过一说。 她离席后本是前往唐兴泽书房,准备等宴散了一同乘车回府,本来唐府留了两辆马车,以备她、明彩、唐明雅、唐明瑶回去,后来唐明瑶被段临安送走,唐明雅自乘一辆离开,她只好不动声色等着明彩。 谁知,去了书房不久,便有丫鬟来请,说是四小姐已经准备妥当,准备回府,只是还有些事情在前厅不方便说,请她去花厅商议,她当时只想到是不是刁蛮的雪若又出了什么歪点子,便想去同明彩说如果她不回去,她便先回了,谁知道到了花厅,之后的所见所闻,和明彩所遇无二。 “看来有人早就设计好了,以我约你,又以你约我,在花厅设下了埋伏?” 唐明珠冷冷嗯了声,眼下说什么都迟了,此刻只想知道是谁在害自己,不撕碎了她,她都不姓唐! 可身在这个荒宅,二人都知处境不妙,明彩正问,不知是谁将我们关在这里,便听外院响起了哭声,少顷,一道响亮的巴掌声传来,二人在昏暗中对视一眼,只听一道声音尖利着嗓子道:“你说什么,你没有解药?” “特么的少给老子废话!你要是不走就别想走出去了!” “……你、你不是说我将她们带来就给我解药!你出尔反尔!” “和老子讲什么出尔反尔?老子实话和你说,老子给你吃的是老子身上的泥灰,要屁的解药!” 接着一阵沉默,随即便是一阵呕吐声传来。 “妈的!老子有这么恶心,你贴老子身上的时候怎么不嫌弃!” 随着这声咒骂,接下来又是一阵呕吐声,然后不知为何,响起了撕扯声,唐明珠耳力好,只听女音道:“你、你欺人太甚!” “嘿嘿!老子不这么说,你会乖乖将人带来?” “好、好、好的很!你发誓,你和我从此一笔勾销,你保证再也不找我麻烦!” “嘿嘿……”唐明珠只听一阵冷笑,接着那汉子声音似乎在说再来什么,便听不见了,接着只听女子压抑的叫声,和男子的闷哼,很明显进行着什么龌龊之事。 听此,唐明珠脸色一变,她素来处事不惊,原以为是有人劫持她和明彩讹诈一笔钱财,可听外间的声音,那男子并非善类,倘若毁了自己清白,定然比让自己死了还要难堪,连忙急道:“快凑近,将我身后绳子解了。” 明彩微愣,外间的对话她听的不真切,可听唐明珠语气里的焦急,当下二人硬撑着靠近。 二人背对背,便互相解绳索,可这绳索不知何人所系,压根就是死结,黑灯瞎火,二人又看不到,当下只剩焦急,唐明珠暗啐一声,“别动,我给你咬断!” 明彩心中微微感动,并不知唐明珠心中想到此刻处境,只能她将明彩释放双手,再由明彩解开自己的,否则二人都是难逃一劫。 时间一息一息流失,唐明珠腮帮子都已经生疼,绳索还是没有彻底咬断,二人都是紧张的汗流浃背。 突然,唐明珠伸头将明彩一顶,小声道:“他来了!”便侧身躺到地上,佯装昏睡。 明彩见此,当即效仿。 不一时,果然听见外间传来拖沓的脚步声,随即一盏昏黄的油灯映了进来。 “嘿嘿……没想到,两个嫩妞水灵灵的,老子真是鸿福不浅!” 淫.荡的笑声响在耳际,随即一只粗糙的手在面上拂过,接着又朝脖子上摸去,明彩恶心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当即睁开眼怒道:“别碰我!” 只见面前是一个须发浓密的汉子,贼眉鼠眼,嘴上的胡须不知多久没有修剪,将上唇都差点盖了起来,身上的蓝袍子被灰沾的都是硬块,浑身一股馊臭。 “嘿嘿……”汉子继续怪笑,手上倒是真的停了下来。 明彩强自镇定,“你是谁?可知道私自关押良民,是大罪!”她还望能够劝对方回头是岸,却听对方笑道:“嘿嘿!大罪!老子虱子多了还怕痒?你仔细看看,当真没见过老子?” 明彩一愣,这人是什么意思,可她确实没有见过此人。 那人见她眼中神色,嘿嘿一笑,一把将一旁唐明珠提到面前,“别装睡了,你仔细看看,你可见过老子?” 唐明珠此时也已睁开眼睛,视线冷冷扫过那人,“你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难道人人都认识你?” “这就怪了,你们都没见过老子?那老子问你们?前些时候,是你们中的谁将我兄弟一箭射倒?当时京兆尹的人还在?” 汉子自以为问的很明白,可他不知面前的二人都曾射杀过朝廷逃犯,而且当时京兆尹的李渤都在当面。 唐明珠在大江氏出殡之时,一箭将京城命案的凶手范黔射伤,明彩在救容兰那日,将两名大牢逃出的采花大盗之一射伤。 不过明彩的那一箭,唐明珠并不知情,所以当汉子问过,唐明珠下意识眉头一皱。 明彩听此一问,眸光一动,不露声色朝汉子身上瞧去。 汉子当下以为所要找的人就是唐明珠,突然一掌便扇了过去,唐明珠一个踉跄,已倒在地上,汉子粗声骂道:“妈的!若不是你将我兄弟射伤,老子和他早已逃出京城,还能在这最危险的地方躲着不敢出门!” 唐明珠嘴角已见血色,她眯着眼睛,倔强的撑着坐了起来,随后冷冷问道:“你是谁?范黔还有同伙?我怎么不知道?” 听此,汉子还未明白,明彩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第86章 危难见真情 采花的汉子听唐明珠说完,小眼眨了眨,“你和老子打什么太极?范黔是谁?你不承认也罢,老子今日就先杀了你!” 而此时的明彩依稀想起来,那日抓住容兰的两个采花大盗,在竹林逃窜之时,她射伤其中一个,另一个落荒而逃,因林间多荆棘,那人又狡猾,李渤他们并未抓住。 现在趁着不算明亮的灯光看去,面前这人的身材样貌,仿若就是那人无二,只是更加邋遢一些。 可见了汉子对唐明珠的那一掌,明彩怎不知他心中对此事的芥蒂,可她历来心善,只想着今日被劫,应是因自己那一箭而起,虽与唐明珠不睦,但那也只是自家宅院中的事情,牵涉到身家性命,她总是于心不忍,于是一咬牙,与汉子斥道:“你凭什么说射伤你兄弟的就是我们中的?你要是认错了岂不是草菅人命?” 汉子转头对明彩嘿嘿一笑,“老子这双眼睛就算看错了黄白二物,也定不会看错一个女人!那日我远远就见一个着紫服的长发少女,弯弓搭箭,接着我兄弟倒地不起,若不是后有追兵,老子当时就杀了回去!今日恰巧你又着了件紫衣,看轮廓确实与那日的一模一样,老子怎会认错?” 这人眼神确实老辣!明彩暗暗吃惊。 唐明珠却是一怔,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 明彩一看,原本小江氏为她们今日准备的是一套淡红色服饰,以应景唐兴泽的乔迁之喜,不知为何唐明珠没有穿那套,而是着了件薄紫色紧身长裙,这装扮在日间显得高贵清雅,可此刻满屋子尘螨和潮气,她半边身子已全是灰尘,显得颇为狼狈。 因她们本身就长的一模一样,今日唐明珠又着紫服,非怪汉子先入为主的观念,确定她就是那日射箭之人。 汉子说着又提步上前,嘴中淫声秽语不停,唐明珠虽自持冷静,可也吓的连连后退,明彩急的毫无他法,眼见汉子欺身坐在唐明珠腿上,淫.笑道:“老子最近行善,碰过的女人都放了,今日终于又可以尝尝先奸后杀的滋味!” 说着开始自行脱衣。 唐明珠一双眼恶毒的盯着身上的人,双腿乱蹬,可是她本身就是药劲未退,汉子力气又大,竟是挣扎不得。 汉子很快将自己下身衣物剥的一干二净,一边用手提着脏兮兮的裤子,一边转头与明彩道:“小娘子不要心急,待我临幸过她,再来服侍你!” 明彩只觉心中泛呕,这汉子自以为是谁,死无全尸也不为过! 唐明珠死死闭着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倘若敢动我,我唐府定让你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谁知汉子听此,讥诮一笑,“这话老子听过不下十人说过,她们都先于老子去阎王那报道了,不差你这一次!” “你!”唐明珠睁眼瞪去,却见汉子赤.裸着下身,一手摆弄着那物,心中紧张至极,忍不住大叫一声,眼睛又是一闭,危急中终于抽出汉子紧箍的右腿,抬脚便朝汉子下身踢去。 “啊!”的一声惊呼,汉子一下子退出数步,最终跌坐在地,他没料到药劲未退的唐明珠脚下这么大力气,想起身,可是命根子钻心的疼。 只片刻之间,汉子已从一旁抽出一把大刀,下身不能动,却见他咬牙恶狠狠盯着唐明珠方向,想将手中大刀投掷过去,正运劲之时,只感觉后脑一凉,随即蓦然一痛,当下向后倒去,余光见刚刚还在一旁的粉衣少女手中举着一截青砖,紧张兮兮的盯着自己。 “妈的……” 汉子低喃了声,晕了过去。 且说此时的唐兴泽新宅之中,雪若昂首挺胸,神情极其闲适的坐在男客席边,见客人一个个拱手告辞,对唐兴泽笑的意味莫名,她浑然不觉。 不出一会,见人都走的干净了,唐明鹤兄弟二人也知趣道:“二哥,大哥先送新嫂子回去了,我们去找下三妹、四妹,也走了啊!” 唐兴泽微微颔首,见人都走了,方剪手而立,与雪若道:“公主今日玩的是否开心?” “自然!” “那便好……现下诸人都已经走了,公主是否要起驾回宫了?”唐兴泽忍着心头的抽抽,这位姑奶奶不知为何刚刚走到他那桌,笑意满面道:“本公主见大家很是尽兴,不如玩个游戏如何?状元爷喝多少本公主喝多少?”众人一听,面上都是兴奋之色,不想雪若接下来的话让大家一哄而散,她天真道:“若是本公主喝不下,你们每人罚十倍怎样?” 看那神情,仿若大家占了她多大便宜似的,余人微愣,都看好戏似的看着唐兴泽,不出一时,便都借口不胜酒力退场了。 雪若心里正畅快,眼见时候确实不早了,便拢了拢袖子,一本正经道:“正是,天色已晚,本公主可是正经的公主,不能让父皇、母妃担心!新科状元,那便跪送吧!”说着起身,端庄的站向门口,眉角向上的看着唐兴泽。 唐兴泽对这个盛气凌人的十公主,觉得有些头疼,正待掀起衣摆行礼,唐明鹤兄弟二人急匆匆跑来,“二哥,不好了,三妹和四妹不见了!府里的马车还在!” “什么?”唐兴泽觉得自己脑子中一哄,一旁雪若见此,问道:“会不会是在什么角落休息了?还是从前门走了?” 闻言,唐兴泽摇了摇头,“她们二人不会如此不知礼数,公主在此,不可能不打招呼就走,三弟、四弟,快将外院的丫鬟婆子都叫进来,大家仔细找一找!” “好。” 唐兴泽又转头对雪若道:“公主请先回去,她们许只是随意走走,有消息臣再通知您。” “嗯,那可是本公主看上的未来嫂嫂,你务必找到,本公主明日再来。”雪若并未想到明彩二人会出事,反倒觉得有机会明日再出宫,心里竟又些高兴,当下转身而去。 唐兴泽见数桌的残羹剩饭,眉头皱了皱,与一旁小厮道:“去将九儿找来,我有话问她。” …… 荒宅中,原来方才明彩趁汉子盯上唐明珠之际,将唐明珠差点咬断的绳索在一旁青砖上磨断,又悄悄潜到汉子身后,用青砖将其拍晕。 明彩一刹之间,已奔到唐明珠身边,“你没事吧,我们切不能在此出事,否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唐明珠心头微微一震,对明彩的冷静果断,仿若第一次认识,“快将我绳子解开,赶紧离开这里!” 明彩点了点头,连忙蹲下解唐明珠绑住的双手。 唐明珠盯着汉子方向,神情依然紧张,生怕他会马上醒过来,正这时,忽然听身后明彩不紧不慢问道:“姐姐认识范黔?” 唐明珠微愣,想起之前紧急中和汉子说“范黔还有同伙,我怎么不知道”,蹙眉道:“我是唬他的,我怎么会认识杀人犯?” “哦……那姐姐可知母亲被谁所杀?” 仿若一记闷雷响在头顶,唐明珠心中一动,本不想理睬明彩,可绳子还未解开,不得不笑道:“你又失心疯了不成?杀死母亲的不就是范黔吗?” “哦……是么?姐姐,我想知道,母亲临死那晚,你去她房中做什么?”明彩突然罢手了,干脆坐在了唐明珠对面,盯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她觉得心里一片绞痛,昨日她去了曹氏宅子,得知一个她曾假想过却不敢相信的事情。 面前的唐明珠脸若寒霜,盯着面前淡然的明彩,不知为何,心中一片烦躁,“我何时去过母亲房中?妹妹胡言乱语什么?而且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你问这个做甚?” 明彩点了点头,险些失笑,“姐姐就算承认到了母亲房中又有什么?你如此激动做甚?莫非你是告诉我,曹姨娘被休,是因为她在母亲离世那夜在母亲院外路过,见你从侧门悄悄走出?” 唐明珠听此,一脸不可置信,听明彩又缓缓道来,“当时她问你‘三小姐这么晚还来看夫人?’你怎么说的,你竟然道‘曹姨娘眼睛花了吧,我是明彩’,你可知那夜我从母亲那里用过晚膳,离去时曹姨娘正见了我,而且与我一起去了娘那里,她见你说谎,笑了笑,没有应声,而你……是不是在母亲离世以后,见京兆尹将案子又提了上去,虽然被压了下来,你却怕有心人将事情败露,便设计陷害于她,让她被休是不是?” 周围一片死寂,唐明珠盯着面前的明彩,眼中一团火仿若随时会蛰伏而出,不过也只一瞬,她便按捺住心事,眼神犀利道:“妹妹近日是不是画本看多了,偏会胡思乱想?曹姨娘下毒害娘,你竟然还想包庇她?你不怕伤了娘的心?” “娘和母亲感情那么深,我只怕姐姐才是真伤了她的心。”明彩一阵苦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正待回看,唐明珠却正色道:“好妹妹,我告诉你,我确实去过母亲房中,不过她当时已睡了,我并未见到。” “是么?”明彩一怔,唐明珠却瞬速点了点头,嘴角突然勾起道:“你去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你说什么?”明彩大惊,突然,面前的唐明珠不知何时解脱了双手,将她猛的向后一推,大声道:“大爷方才看错了,她刚刚说她才是出手射箭那人!”说罢朝一旁急速跑去。 明彩一愣,只见一道寒光闪过,身后汉子不知何时已经苏醒,正举刀朝她身后劈来…… 第87章 三爷你来了 明彩眼见寒光在身后闪过,脑中已是瞬息万变,回神之后立马就势朝地上滚去。 方一滚过,汉子大刀正落在她方才坐过的地面。 汉子见一击不成,又看了眼夺门而出的唐明珠,咧嘴一笑,“想跑,哪有那么容易?”说罢转身朝身后一截悬挂在半空的绳子走去,他随手一拉,明彩只听门外轰隆隆一声,夹杂着一道闷哼,接着是重物落地和人倒地的声音,这声音在寒夜中格外刺耳。 要说这一系列变故,其实都在一瞬之间。 而后汉子听到闷哼,不由仰天大笑。 转而又转身冷冷盯着已偷偷爬起来,正要奔出的明彩,轻蔑道:“没想到老子为了防京兆尹的机括,用来对付了你们这对贱人!” 明彩手心额头已全是冷汗,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思考其他,她见采花汉子已红着眼睛,叫道:“我劝你尽早回头是岸!我也许可以劝他们放你一马!”心中只想着多拖延一段时间,也许就会有人发现她们失踪找来。 汉子仿若听到什么笑话,只见他提着大刀,赤着下身,慢哈哈走来,他光着的大脚在地面发出啪啪的声音,每一声都仿佛踩在明彩的心尖上。 因着药劲未退,刚刚一番动作几乎耗尽了明彩力气,此刻见汉子走近,她心中唯有哀嚎,只能紧紧攥着手心里一块暗中捡起来的瓷片,想着如果他真要欺负自己,定然先一死了之。 果然,汉子淫.笑道:“老子想通了,管你们是谁伤了我兄弟,你们一个都别想走!待老子爽过,就让你们去给他陪葬!” 说着已和瘟神一样堵住了明彩出路。 明彩一咬牙,朝汉子手中大刀看了看,有一瞬后悔为何没有和唐明珠一样练过刀枪棍棒,吓得退后一步,手中瓷片似乎割破了皮肉,火辣辣的疼痛。 不知谁说过,疼痛可以使人清醒,此话并非虚假,明彩这一念之间,已心生一计,想着倘若此计不成,再死不迟! 迟疑中,脸上表情已换做一副怯弱之态,她故意半低头将脸上表情掩下,弱弱道:“既然左右都逃不出去,还望大爷好好爱惜我们姐妹二人……” 汉子一听,有戏! 只见面前的粉衣少女复又抬头,恐惧的盯着他手中大刀,“大爷若是行事中用刀伤人了我二人,岂不是坏了您的雅兴?事已至此,我们也逃脱不得,还望大爷事后给个痛快,大爷……请……!”后面示弱的话明彩再也说不出来。 汉子此时却是心中一动,迟疑片刻,见明彩面上屈辱中透着一股灰白之色,脑子一转,心道:“难道这丫头也和唐家那小妮子一样知趣?牢里待了几年,莫非一出来,世风已变得如此开化了?”当下一乐,将大刀朝旁一扔,一手习惯性摆弄起下身还有些疼痛的那物,笑道:“早知如此,何必耗费老子时间,与小娘子早些行周公之礼岂不妙哉?” 明彩紧紧咬着下唇,见汉子一步步走近,三步、两步,就是这会了! 只见朦胧的油灯下,明彩手持瓷片,向面前一步之遥的汉子颈上划去! 说时迟那时快,汉子一愣,脖子上已经吃痛,随即一股热流喷出。 明彩心中一松,谁知才以为已经偷袭得逞,不料随即手腕一阵剧痛,汉子竟然还好端端站着,只一双小眼瞪的厉害,表情更是恐怖至极,仿若马上就要吃人,他将明彩的手向上提起,看着她紧握着的瓷片,怒道:“妈的,小贱人,竟然行刺老子!老子这就剁了你!” 说罢将明彩拖着朝刚刚扔刀方向拉去,明彩大叫道:“快放了我,你这个禽兽!” 汉子怒火攻心,此刻只想一刀结果了明彩就好。 明彩眼见大刀就在眼前,不假思索之下,张嘴就朝汉子抓着自己的手上咬去。 “啊!”的大叫之后,汉子连忙将明彩放开,接着,只闻空中一道刺鼻的气味传来,汉子和明彩二人都呛的连连咳嗽。 “妈的,小贱人,果然射箭害我兄弟的就是你,那日我和兄弟抓的那个丫头身上就有这种气味!”汉子眼睛被迷,脑子却是清晰的很。 这正是明彩趁乱将袖子中容兰所送的通花丸捏碎扔出,因在混乱之中,明彩并未如上次一样做好完全准备才捏碎药丸,这次自己也被呛进了不少,见汉子一时间乱了方向,明彩赶紧捂住口鼻朝门口方向摸去。 谁知才走出两步,长发被人从后抓住,竟是汉子听着声音又将她拉了回去,“想跑!老子真没想到你一个小蹄子竟然这么多鬼心思!咳咳……” 明彩抿唇挣扎,只恨当时怎么不一砖头敲死这人,又大意想从唐明珠口中套出些什么,现在陷自己于这种危地。 胡思乱想的间隙,汉子已从地上摸出大刀,嘟囔道:“老子吃一堑长一智!今日尝尝先杀后奸的滋味!” 说着提刀就朝明彩身上砍来。 明彩此时当真是浑身无力,眼睁睁看着汉子举起大刀,已再无还手之力,不由眼睛一闭,默念道:“娘,女儿又不孝了。” 可随即的疼痛并未传来,只听一道破空之音,接着传来汉子一声惊悚的大叫,然后抓着自己的手一松,胸前喷来一股暖流。 明彩睁眼一看,只见汉子右手被一柄飞来长剑齐齐切断,断肢正掉在自己脚边,而他创口的血喷了自己一身。 惊吓之中,明彩看着汉子狰狞的表情,和跌落在地的大刀,退后两步,不由身子一软,险要跌倒。 可少顷已跌入一个温凉的怀抱。 侧头看去,只见一袭白衣身影正如青松一样将自己紧紧圈在怀中,那人如此去许多次一样,眉目冷峻、神情淡漠的就出现在了眼前,只此刻他双眉蹙起,眼中一半忧色,一半隐忍的暴怒。 明彩心头一酸,嘴巴喃喃,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对上对方的眼神,一直虚空和紧张的心好似回归了胸腔,他眼中的焦灼似乎不比自己的少。看着这张隔了一个多月才见到的脸,眼泪不由喷涌而出,转身紧紧抓着他的衣摆,颤抖个不停。 慕容锦身子一僵,这还是这丫头第一次抱自己,却是在这种场合,心中一痛,将她拥的更紧,她都经历了什么,才会害怕成这样,不由摸了摸她的发顶,温柔道:“不怕,我来了。” 那道清冷的声音仿若隔着时空穿梭而来,让人浑身都暖了起来,明彩点了点头,仿若听不见一侧地上汉子还在凄厉痛呼。 不一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一旁响起,“爷,这人怎么办?” 明彩一听还有人,抬头一看,见正是午后告辞的温瑜,他依旧青布蓝衫,儒雅的如同方从书肆走出来一般。 慕容锦嫌恶的朝大汉方向看了看,才低头问明彩,“除了手,他还碰了你哪里?” 明彩下意识朝脸上摸去,摇了摇头。 慕容锦却是立马明白了,他淡淡对温瑜道:“将他的手一寸一寸剁下来喂狗!其他,你看着办!”明彩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中已一片阴鸷。 “是!”温瑜担忧的看了眼明彩,少顷嘴角已浮上嗜血般的笑意。 汉子见状捂着断肢大叫道:“你们是谁!你们用私刑!你们不可以!” 此时,谁还管他的死活! 慕容锦用手捂住明彩眼睛,凑近道:“别看,我们走了!”说罢将明彩打横抱了起来。 明彩的心中本有挣扎,可此时此刻,才发现竟然无比眷恋这个人的怀抱,而且她还没有问他,他的伤要不要紧? 听话的将他的脖子搂紧,待出了门,她才惊道:“殿下,放我下来,我身上好脏!” 慕容锦盯着她一身是血的粉衣,夜色中她两鬓的发丝都被汗水粘在了脸上,一双灵动的眼此时闪烁着氤氲的水色,恍若初见那时的惶恐不安,心中酸酸的的,却微微勾唇笑道:“无妨,明日你去贤王府帮我洗了好了。” 明彩脸上一窘,此时,身上的乏力传来,脸上已全是疲色,只得将脸埋在那人胸前,再不作声。 又走出一些,慕容锦突然停了下来,明彩微愣,伸头一看,见荒宅的院子中,此刻还站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一脸担忧的唐兴泽。 他见慕容锦将人抱了出来,看了看明彩,急道:“四妹,你有没有事?”待看到火把下她一身的血色,心中一空,不由伸出手去,想将人接过来,对面的那道白衣身影却冷冷看着他。 唐兴泽嘴角一抽,伸出的手僵了僵,将手换了个指引的姿势,“三爷,请先上马!” 慕容锦微微颔了颔首,方又下了两截石阶,侧方的幽暗中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这里还有一个,没人管,本王可自己带走了啊!” 第88章 与明珠对峙 明彩也是很久后才知道,那夜雪若离开唐兴泽新宅,在回宫途中遇到了慕容珮,三言两语便被慕容珮得知了她和唐明珠被劫的事情。 以至于后来她和慕容锦双宿双.飞以后,对于唐明珠的结局,她自问,会不会是在这一夜便有了前兆。 人的命运有时候就是很奇怪,你总是无法轻易去左右它。 至于那个结局,她也无法用好坏来评判,只能让一切交给时间。 不过此时明彩听到慕容珮一贯慵懒的声音,还是大吃一惊,其实让她吃惊的更多是唐明珠果然没有逃脱。 明彩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朝慕容锦看去,没有料错,他也正在看自己。 试着用商量的语气,轻声道:“殿下,你能放我下来吗?我想去看看她。”慕容锦本就没有理由拒绝,何况听这软软的腔调,加上明彩又补了一句,“你等我,我很快就来。”更没有不放人的道理。 “好,我等你。”慕容锦眸中一片宠溺。 明彩微微一笑,算作答应,才被慕容锦小心放到地上,又贴心的系上了他白色的披风。 方一下地,大半夜的紧张此时才在身体反应过来,明彩只觉得两个小腿肚子轻轻打颤,脚下无力。 慕容锦蹙眉将她的手握住,明彩却回身摇了摇头,“我想和我二哥过去,可以吗?” 又是这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商量,慕容锦还有何话可说?他的心中只有仿若夏日凉风拂过心头,那种轻微的快感,这种语气,是不是代表了她将自己站在了他的身边? 为这一想法,慕容锦看着明彩的眼神都快融化出蜜来。 以至于唐兴泽搀扶着明彩走出一大截,还感觉身后那道追随的目光黏在他这个方向。 这个主子,对明彩可真是好啊。 当初慕容锦让同期赴考的江北铭找到他,问他,你愿不愿意追随于我,他便问,殿下缘何会青睐一个仕途未见起色的庶子,他给的回答,坦白的让他无言以对——因为你是唐明彩的二哥,她仰慕你,而我喜欢她。 虽然这话听上去有些荒唐,可他当时便推脱了太子和七爷对他得笼络,他因他这个不算理由的理由,站到了他的队列。 另外,他尊重贤王在外不理朝事、留恋山水的传言,这让他产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如他在唐府低调顺从、韬光养晦被世人不解的那些年。 他相信,有朝一日,庸碌无为的贤王殿下一定会让世人刮目相看! 唐兴泽想着,嘴角挂上了浓浓的笑意。 可一瞬之后,他却笑不出来了。 后半夜的毛月亮掩映在暗沉的云层之中,月色并不明朗,可还是将隔了几道石柱的廊下看的清楚分明。 只见石阶上,有两个人,一坐一站。 不用说,负手而立的华服身影正是慕容珮,而坐在石阶上,将头埋在膝上的除了唐明珠还有谁。 “三妹,你在这,怎么方才我让人喊你没有应答?” 闻声,唐明珠抬头朝唐兴泽看去,她的表情在暗中看的不太真切,只她声音冰冷的毫无感情,“二哥,你来了。” 许是见了明彩在旁,那声音陡然充满了让人发冷的笑意,“妹妹可真是洪福齐天,刽子手刀下也能脱身?二哥,你来的真真是巧的很。”后面一句话,她的声音依旧不高不低,却连暗处的慕容珮也微微皱了皱眉。 明彩紧紧抓着唐兴泽手腕,半边身子都支在了这个清瘦的身影之上,她想她了解唐明珠对她的恨意,如果她死了,再也没人怀疑她对大江氏做了什么…… 她扫视了下石阶上七零八落的粗长木料,原来采花汉子将这些木料悬挂在廊上,从内用线操控,万一遇到意外,便拉线放木来自救。 所以唐明珠是被砸伤了? 明彩又朝唐明珠看去,这才见她一条腿被几根细棍子支撑,外用布条裹了起来,看来应是慕容珮的功劳……也难怪她没有逃脱,原来是伤了腿脚。 她勾唇笑了笑,这个姐姐的魅力不小。 当下朝慕容珮方向福了福,“肃王殿下,臣女有几句话想现在和姐姐说,请行个方便。” 慕容珮点头道:“本王去那边,有事就喊本王,没事的话,也晚点一起走。” 见唐明珠没有应慕容珮本对她说的话,明彩答了声好。 唐兴泽本以为明彩也不让他留在此地,不想明彩见他要走,扣紧他手腕道:“不,二哥,请你做个中,接下来的话,你一起听。” 唐明珠听此,冷冷对明彩道:“你又出什么幺蛾子?” 唐兴泽此时也见到了唐明珠伤势,蹙眉便想前去查看,谁知手腕被明彩又一次拉住,温婉的声音透着一股锥心之痛,唐兴泽闻之一愣。 “二哥,你可知为何今夜遇险,我在屋中,姐姐在屋外?” 聪明如唐兴泽,本对两人不在一处已心生好奇,听明彩一问,心中似乎猜到了一二。 明彩嘴边挂着淡淡的后怕,唐兴泽原以为她三言两语就能将事情说完,不料她就那么依着自己,足足说了近半刻钟,她的语调不疾不徐,清清冷冷,却字字如刀,让他的手心不由握了又握。 当他听到那段,“二哥,你还记得母亲出殡那日,你说闻到的子午花的香味么?后来容兰姐姐给了我一张药方,我才知道那个范黔身上所携带的娘子俏中,就有与子午花相生的天灵草,两者共用就是媚药之效,所以范黔被算计了,才药性大发冲出……而当时姐姐那么巧,就站在那日唯一一名携带弓箭的侍卫身边,最后她一箭射中了范黔,导致了他落网死亡……你真觉得这个世上会有这么巧的巧合吗?” 唐兴泽脑子中回想了这段话,若按此推断,当日的巧合确实太多了,前提是唐明珠从何得知范黔会出现?难道她真的是凶手,才会料到案子的元凶会来查个究竟? 明彩却不等他回话,转头看向暗中神色不明的唐明珠,“其实我只是怀疑姐姐做了这件事,却没有确凿的证据,毕竟母亲对姐姐那么好,多年如一日的照料,我想姐姐定然不会下此杀手,可是刚刚屋子中姐姐将我推向采花大盗的那把大刀,我不得不问自己,如此心狠手辣的你,当真不会弑母么?” 明彩更想说,我曾在你手上死过一次,又怎会不知道你的铁石心肠?原以为重生一世,凡事都会有所转变,人心也会变,可是她忘了那句古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说到这里,明彩咬唇又道:“我还记得在大姐婚礼上,我们被许多人嘲笑庶出的身份,后来姐姐回府,和我说了一句话,你说‘你要谢我的还多着呢’!我当时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后来才明白,母亲离世,娘被抬成嫡母,你我也便成了嫡出,身份与此前千差万别,所以你说我要谢你的还多,是不是?” 唐兴泽自身便是庶出,嫡庶的差距他也同样有发言权,听明彩娓娓道来的这些,虽没有直接看到真相,却不得不对此事存疑,可他并未立马责怪唐明珠,只是努力让自己平静道:“三妹,四妹说的那些,我真心希望不是真的。” 阴暗中传来一道冷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二哥知我素来性子,不是我做的便不是,你休要听她胡言乱语。” 明彩摇头一笑,“唐明珠,你能拿你的婚姻前程发誓么?倘若母亲是被你所害,你必然遭受孤身一人、凄凉到老、不得好死的报应!” “你!”唐明珠咬牙暗恨。 “你到底是敢还是不敢!” 静默片刻,唐兴泽眯眼盯着那道娇小的身影,可终究她只是道:“呵!你这就是一个圈套,硬要将我拉扯到母亲被害这件事情上,谁不知母亲是被范黔所害,并且她身上还有梵文标记,你说是我,我何曾会写那些?倒不知你哪里来的歹毒心思,要给我添这些骂名!” 明彩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内心的怒意和气闷方才缓解一二。 怒极反笑,她总算体会了这四个字要在什么场合才会有这种转变,只听她豁然笑道:“好,今日,二哥在此,我发誓我一定会找出证据!让你心服口服!不过你害我之念,还请二哥回府替我向祖母禀明一二,将来父亲回京,也休要让她颠倒黑白,将事情推到我身上。” “呵!二哥,你当真信是我害她?缘何她不说是我正想跑出来喊人相救?你就信她的信口雌黄?”唐明珠冷冷一笑,一点不着急,她自持了解唐兴泽把稳的性子,断不会只听一面之词。 不料此刻唐兴泽却是郑重点了点头,“我曾信你如信她,可三妹,你不该连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要害,这么做,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什么好处?说到底,不过是二哥不相信我而已!”暗中传来讥诮的笑声。 唐兴泽抿唇叹了口气,将明彩手臂拍了拍,才放开明彩走到唐明珠身边道:“一切事宜再从长计议,你先随我回府疗伤。” 不想此时,柱子后面,那道慵懒声音又一次响起,“唐状元,此事还是我来代劳吧。” 第89章 三爷你睡我 暗处的三人听到声音都是一惊,这才发觉慕容珮并未走远。 他从柱子后面闲庭信步走出,似乎并未发现三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唐明珠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那些话他都听见了?说不出为什么有些慌张,却见唐兴泽已与他行礼道:“不劳烦肃王殿下了,臣妹还是由在下带回去吧。” 不想慕容珮勾唇一笑,“这次状元说了可不算。”说罢已走近唐明珠,慵懒道:“唐小姐,你觉得呢?” 唐明珠正想拒绝,这时从柱子后面又走出一道白衣身影,他淡漠疏离的身影,唐明珠曾朝思暮想,不想再相见是在这种境地,而且她还不知刚刚与明彩的那些话,他有没有听到。 想了想,唐明珠一手撑地,艰难的用一只脚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几人都朝她突然的动作看去,都不知其实她只是想在这个白衣身影前多保留一丝自尊而已,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一些,又一贯冷冷却透着一股唯有她自己知道的小惊喜道:“贤王殿下,您回京了?” 慕容珮看了看方一走出的慕容锦,又朝唐明珠望去,唇角挑了挑,眸光却有一丝察觉不出的阴寒。 慕容锦只是对唐明珠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走近明彩,极其熟稔的扶住她胳膊道:“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这声音仿若两个人早已相识多年,是亲密的再也不能亲密的人。 明彩不由自主便点了点头,朝他淡淡一笑。 眼前慕容锦的这股温柔,只对着那个唐明珠压根不放在眼中的粉衣身影投去,唐明珠解释不清心中的意味,有怒火,有失落,更有一股莫名的疼痛。 想着她身子一崴,已被一旁慕容珮接住,耳边他低沉戏谑的声音轻声响起,“我说了,你刚答应我随我走多好。” 唐明珠狠狠剜了他一眼。 而此时明彩见到慕容锦,心中忽然觉得他和慕容珮应是早就来了,她刚刚那些话他们应该都是听见了,否则慕容珮不会出现的那么及时。 可是慕容珮是什么意思?看样子,他似乎是喜欢姐姐,否则在知道了那些之后怎么还愿意站在她身边? 明彩朝硬支撑的唐明珠看了看,若是她懂得惜福该多好? 微微叹了口气,“姐姐,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且记住妹妹方才的话。” 说罢又向唐兴泽道:“二哥,我们先过去了。” 唐兴泽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暗中那两道在一片暗沉中亮丽的身影,恍然觉得他们好像早应该在一起了。 目送两人绕过柱子,唐兴泽才回头对唐明珠道:“三妹,不论如何,你的伤势要紧,我们回去吧。” 唐明珠视线依然盯着石柱的方向,默默垂下眼睑,“二哥,我们回哪?” “你们宴后消失的消息我没有通知府中,让三弟和四弟说你们晚上陪公主尽兴,喝多了留宿新宅了,所以是回我那里。” “哦……”唐明珠冷冷的抬起下巴,“这么说,彩姐儿和贤王殿下也是去你那了?” 唐兴泽蹙了蹙眉,点了点头。 “那二哥先回吧,我和肃王殿下有话说。” 唐兴泽闻言,朝一旁负手而立的慕容珮看了看,心中一叹,看来三妹和四妹的私隙是解不开了,二人相见,必然也不会有好颜色,可若放任三妹和慕容珮在一起,也是于礼不和,正纠结中,慕容珮已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肩膀,“唐状元,我让人给三小姐上了药,晚些就送到你府上,还怕我吃了她不成?” 微一思量,唐兴泽抱拳一鞠,“那便有劳殿下了。” …… 明彩与慕容锦正走到马边,便听见屋子中采花汉子突然一声尖叫,然后便没了声息。 皱眉朝慕容锦看了看,见他也正朝屋子看去,不一时,只见温瑜从大门走出,他行若微风,步履轻松,只手上好像提着一毛糙的球型之物。 明彩正好奇那是什么,慕容锦已将她转过身,嘴角抽道:“我们走吧。” 不想温瑜见庭院中慕容锦与明彩还在,不自在道:“三爷,属下以为你走了。” “有事耽搁了片刻,正要走,不用送了。” “属下知道了。” 明彩听声音从慕容锦一侧伸头朝正站在阶上的温瑜看去,身旁侍卫的火把将温瑜手上所提之物照的清楚分明,那哪是什么球,分明就是采花汉子的人头! 此时眼睛圆睁,一头汗渍,惊恐莫名! 明彩吓的捂住嘴巴便干呕了几声。 慕容锦发现她看到了什么,不由朝温瑜瞪了一眼,温瑜干笑两声,此时,从内院旁又过来行色匆匆的一人,温瑜一见,将手中汉子人头朝那人扔去,“李少尹,看来没有搜出什么吧,这东西给你,不用谢了。” 那边正是晚间接到消息的李渤,他方才见慕容锦进去,生怕院子四周还有埋伏,便带人四下查看一番,此刻方有时间与众人会面,正想与慕容锦与明彩打个招呼,便见飞来一股血腥之味,当下嘴角一抽,“温瑜!你……” 许是见明彩惊恐的眼神,李渤硬将后面斥责的话咽了回去,他将手中之物转身交给身旁一个侍卫,才走近慕容锦道:“三爷,属下查了什么也没有。”又朝明彩道:“四妹,没事就好,三妹在何处?” 不想没等到回话,慕容锦已朝他摆了摆手,“李少尹,回去好好洗洗再来与本王复话。”说罢翻身上马,将明彩拉了上去。 见马上二人消失在门口,温瑜方走近没回过神的李渤身边,叹气道:“三爷生气了,原来采花大盗就在眼皮子底下躲着,躲着就算了,还伤了他的心尖尖,李少尹,你好好想想怎么回爷吧。” 李渤不耐的瞪他一眼,“我还没找你私杀朝廷逃犯,你又给我落井下石。”说罢又看了看方才接汉子人头染的一身的血,眼神差点就将温瑜戳了个大洞。 不想温瑜正色的拍了拍他肩膀,朝面前的黑暗看去,“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爷喜欢一个人,幸好,还没有酿成大祸,否则,爷恐怕杀了你的心都有。” 李渤捏住的拳头瞬间松了下来,谁知温瑜突然对他眨了眨眼,“不过我想爷不会对你怎样,谁让你是明彩姐夫。” “你!”李渤再也不控制,一拳朝温瑜打去,却见他勾起唇角一笑,侧身已飞上一匹大马,朝暗中驶去。 明彩、明彩,李渤想着温瑜的称呼,想到他转身那个笑容,似乎有些苦涩。 …… 荒宅在京城以北,离唐兴泽新宅还有很长一截路。 暗夜中,一声声急促的马蹄声在长街响起。 夜风将明彩的长发早已风干,此刻她的后背就贴着那个温热的胸膛,他宽大的披风将她严丝合缝的罩在怀中,让寒风奈她无法。 鼻息里有淡淡的松香,浑如此前许多次口舌相交时那股他独有的气味,无端让人觉得心安,只隐约夹杂着一股血腥之气,明彩因自己身上沾染了采花汉子的血,又一身困乏,并未多想其他,便在马蹄的颠簸中沉沉睡去。 少顷,棕色大马已停在唐兴泽名为儒斋的新宅。 门内一个黑衣身影见慕容锦回来,飞速迎了上来。 “爷!”秦平眼含忧色的朝慕容锦看去,却见他勒马停住,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方小心翼翼的将披风中,那个娇小玲珑的身影轻轻抱了下马。 “爷,将四小姐给小的。您的伤还没……” 慕容锦蹙眉朝他摇了摇头,便大步朝内宅走去…… 明彩是被一声尖叫吵醒的,彼时她一抬头,才觉得诧异,身上暖呼呼的,有一股淡淡的松香,抬眼便见那张有一对好看的眉眼、棱角分明、只有些冷然的面庞,一刹之下,已反应过来,惊道:“慕容锦、你、你、你怎么和我睡在一起?” 面前的人似乎累极,听她声音方睁开眼,玩味笑道,“你看看你的手。” 明彩一愣,却见手中还紧紧捏着慕容锦的袍摆,脸上顿时露出赧色,松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慕容锦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发顶,笑道:“我是故意的好了。” 明彩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却听慕容锦轻声道:“你我都是合衣而眠,我对你做不了什么,顶多亲亲你的额头和嘴,我保证其他什么也没做。” “你!”对上那道撤下所有冷漠的眼神,明彩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咬唇将被子拢到胸前,赧然道:“殿下,臣女失礼了。” 不想这次慕容锦没有和他多话,将她的被子掖了掖,柔声道:“天还未亮,旁边净房里准备了热水,你要是觉得乏就让人过来伺候你梳洗,若是还想睡,便再躺一会,我让他们谁也不许打扰。” “好,谢谢殿下。”明彩闭目,佯装翻身睡下。 慕容锦嘴角扬起,笑了笑,起身将帘子放下,才走到外间廊下,将门轻轻掩上,方与暗处的秦平道:“将那丫头的舌头给本王也割了!” 秦平愣了愣,少顷已领会过来,定是刚刚后院杖罚九儿那丫鬟,将爷吵醒了,听罢转身便朝后院而去。 若是这事没办完,爷的药估计还是不会上,晚间他抱着四小姐回来,他便发现了爷的不对劲,定是胸口的剑伤崩了,可他执拗的进屋关门,根本没理会他上药的提议…… 第90章 明彩你真笨 来到灯火通明的后院,只见古井边的空地上,九儿趴在宽凳上,几乎只剩下出气。 秦平与行杖的两个侍卫抛下一句,“三爷说要了这丫头的舌头,你们利索点,主子还在前面歇息,惊扰了他,你们都要完蛋。”便皱眉走了。 “是。”两侍卫对视一眼,一人便从腰间取了把小刀上前,并一把拎起九儿的头发,就准备行刑。 九儿背痛欲裂、整个背部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虽气息紊乱,但是方才的话她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中,见秦平走开,她对着拎着她头发的侍卫道:“呜呜……不要,不要、我要见二公子、我要见二公子!” 那侍卫怕她继续吵闹不配合,另一人便要上前强行扒开她的嘴巴,九儿呜呜乱叫,此时只听花厅方向传来一声轻喝,“慢着。” 九儿听这熟悉的声音,眸中一亮,早已哭干的眼睛又潮湿了起来。 只见夜色中,唐兴泽蹙眉而至,见她对他期望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九儿,你还要见我做什么?” “爷,求您救救奴婢,奴婢再也不会了……奴婢保证以后都听您的话,将我们的儒斋看好了,不让任何一个陌生人进来!” “嗯……”唐兴泽对她点了点头,“可惜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你不但听从二小姐的话,将宅子里丫鬟的服饰给了她,还让自己新招的丫鬟将三小姐引到后院,你可知,你此错便已经酿成大过,另外,你又在亲眼看着那些人将三小姐、四小姐从后门带出,而不禀告于我,已是错上加错……” “爷,奴婢再也不会了,求求您了,求您与三爷求求情,放了奴婢吧。” 唐兴泽听此,眼中有一丝沉痛,九儿自亲娘离世后,一直陪伴在他身边,虽有主仆之别,可那些年他在唐府形影单只,过的并不好,这十几年来的情谊,可说是唯一他所温暖的了,此刻,见九儿满身是血,一双眼已哭成红肿,手脚也早已被挑断,方才听秦平说还要拔了这丫头的舌头,倘若如此,就算她还有一命,活着也只比死了难过,不由心中一痛,别过脸道:“两位,请给九儿留个全尸吧,我会去和三爷说。” 二人一听,连忙明白过来。 九儿错愕的盯着那道清瘦的身影,目送他越行越远,两只断手想伸出,却牵扯的浑身都在疼痛,嗓子里只剩呜咽的叫唤,“不、不、不……” 可随着脖子上一道力度传来,九儿一双泪眼已开始涣散,那个她曾以为日后一定会抓在手里的背影,终究没有转身回看一眼。 原来自始至终,她最错的,便是这件事,她不该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不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爷说的对,错了就是错了,可她明白的太晚了…… 九儿死了。 唐兴泽在廊下看不见的位置,微微顿了步子,可是却并未回头。 有些事情自他迈出了唐府,他便已经知道,天空海阔,他独立自由了,可若想走上康庄大道,他的羁绊便也越多,他以后所能留在身边的只有一种人,那便是绝对服从他的人。 他本可以去和三爷、明彩求个情,让他们放九儿一码,他也知道,若明彩从中劝说几句,九儿不会死。 可他不能那么做,他还需要向慕容锦递交他的一颗诚心。 优柔寡断的辅臣…… 那样的人,慕容锦压根不需要。 而且,九儿的错,本就是该死,若是明珠、明彩真有什么,她就是死一千次也不够。 又是一叹。 本是乔迁之喜,却迎来这么多祸事。 新状元唐兴泽也是颇感头疼。 来到正厅,新晋升的管家福伯见他来了,忙迎上前,“公子,三爷在东首,方进屋歇息,您累了一天,要不要也去歇会?三爷那边说了,不让人前去打扰。” 唐兴泽点了点头,看向前院方向,“三小姐还没回来?” “还没呢,小的听您的吩咐,前后门都留了人候着,一直没等到人。” “嗯……还有半个时辰就快天亮了,若是府里来人接她们,就说她们醉了还未醒来。“ “小的明白。” 唐兴泽见安排差不多,才进自己房中歇息,这一日,他确实太累了。 而同在东首厢房的明彩,在被窝中辗转了多次,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这一夜经历的太多,她一回想,脑子便停不下来。 听慕容锦说净房有热水,她想了想,起身进去将自己洗了个干净,又换了一旁干净的衣衫。 等忙好这些出来,想再去睡会,可一想被窝里被之前的衣服弄脏,皱了皱眉,索性不睡了。 出门来到廊下,檐下纱灯中的蜡烛已经燃尽,天边弯月如勾,约莫着天快要亮了。 拢起衣服,明彩想去前面找个人问问姐姐回来没有,却见隔壁窗纸透出一片柔和的光,难道是姐姐? 明彩一想,有些话她不得不还要与她对峙几句,便蹙眉走到隔壁门前,缓缓去推房门。 她未见隐在廊下的秦平皱了皱眉,却没有出声制止,爷说了,不让任何外人干扰,可四小姐进入,总不会怪罪吧,而且有些事,他想让四小姐自己看看…… 房门并未从内栓上,明彩一推便推开了。 外间静悄悄的,只左右各点了一盏烛火,约莫姐姐还在睡,可她定然也和自己一样睡不着,这一夜的事太多了。 明彩想着,转身关上房门,轻悄悄朝内间走去。 说是内间,因本是厢房,只一道屏风隔着。 才走出几步,屏风内传来一声轻斥,“秦平,不是说不用进来伺候了?昨夜一同从山东回来的兄弟不知可都进京了,你去安顿好他们,不要让他们知道本王彻夜打马去救人了,知道吗?” 不大的声音传出,外间廊下的秦平抹了把汗,飞身而去。 明彩听这声音步子便顿住了,面上表情一滞,双脚不知道怎么动才好,索性站着,想等那人不察觉再偷偷溜出去。 可天不遂人愿,这时,只见屏风上投下一片高大的影子,少顷,屏风一侧,一道赤着上身的身影便走了出来。 明彩脸悠然一红。 “是你!”那人方一说完,便察觉不对,匆忙转过身去,轻声道:“你等等,我披件衣服再出来。” 而此时明彩一双眼已满是惊愕之色,她颤声道:“等等!” 那人一愣,听着身后轻缓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一愣之下,忙从榻上拿了件衣服便想套上。 “慕容锦,你真的受伤了?还伤的这么深?” 身后明彩的声音更多只剩惊恐,她刚看到的是什么,一道狰狞的伤口自慕容锦前胸至下腹,创口红肿,密密麻麻的缝了黑线,和一条巨大的蜈蚣一样趴在慕容锦的胸前。 慕容锦听她声音有异,忙道:“小乖,出去一下好不好,我穿好衣服来和你说话。” 明彩听他这声称呼,哪还能忍住,一时间,眼泪便涌了出来,想到夜里他将她打横抱出,一路骑马呵护,难怪她总闻到一股血腥之气,原来是他胸口的伤口崩开了,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不照顾他自己? 她还一晚上拽着他的衣服没有让他敷药,他该有多疼?若是恶化了该怎么办? 明彩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一直以为慕容锦对她的心思,如前世慕容博一样将她视同玩物。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原来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花了一颗心在他身上,他风尘仆仆从山东归来,许是听到了她失踪的消息,便急匆匆赶到将她救了下来…… 她怎么这么蠢,直到现在才明白他的欢喜,他送那只兔子给她,难道不是为了排遣她的孤独寂寞么?她偏要想成是他提点讥笑她,她真笨! 还总自以为是的以为他在和她闹着玩! 明彩捂住嘴巴,觉得一颗心揪着疼,有感动,有自责,知之晚矣的悔恨…… 慕容锦听到身后突然没有了声音,穿衣服的手一愣,正想转身,后背却是一暖,两只玉手小心翼翼从后将他圈住,哽咽道:“慕容锦,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你疼不疼?” 难以言说心中的震动,慕容锦看着腰上环住的那两只手,嘴角挂上了笑意,那笑意越扯越大,渐渐合不拢嘴了。 他将那那两只手紧紧捏在手心,柔声道:“就是再疼,有小乖抱着,也已经不疼了。” “慕容锦……呜……”明彩突然觉得自己眼泪流不完了。 面前的身影将她手拉开,转身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别哭了,看到你哭,我就难受。” 隔着他方套上的中衣,明彩忍泪点了点头,“我帮你上药,药在哪里?” “上过了,是宫廷玉露,透薄清凉,有如花香,你闻闻。”慕容锦笑道,却见怀中的少女眉头蹙起,将他中衣掀开,当真皱起鼻子闻了闻。 “怎么,还不信?”慕容锦失笑,却见明彩睁着一双泪眼,抿唇看着他衣下的那道伤疤。 想到这一剑,若是正中要害,她哪里还能见到他?哪里还能明白他的感情? 想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好了,别哭了,再哭,我就亲你了。”头顶依然是那道淡淡若风的声音。 明彩咬牙颔首,可面前突然一暗,诧异下,慕容锦已附身亲了下来,她正想说你耍赖,可唇舌被撬开,将她的话淹没了下去…… 第91章 v日三章 并一章 明彩被吻的几乎窒息,身前那个人仿若用了很大力气,想要将她口舌中的津液汲取干净,她不懂回应,却不再僵直着身子拒绝。 慕容锦微一睁眼,便看到怀中长睫低垂,睫毛上仿佛还沾着露水的少女,她口中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馨香,一旦碰上,便让他欲罢不能。 此时此刻,看着她任由他索取,他突然觉得什么都值得了,甚至感谢慕容博的人给他胸口的这一剑,这将她快速的拉倒了自己身边。 想着,眼角的笑意愈加温柔,胸口的位置仿佛被抹上了一层蜜,多年来第一次如此饱满甜美。 屋外的寒风乍起,唯有屋中两人紧紧相依偎的身影,仿若四月的和风絮语,撩起了一室春.色…… 距唐兴泽新宅相隔两条街的翠蔚楼中,依旧还是上次的那间房。 不久前,慕容珮将唐明珠带进来,虽然店中已经打烊,可是随着他从暗门进入,整个楼的人都严阵以待起来,红衣最先被喊起来伺候。 陡一见一脸寒霜的二人,红衣心中闷闷咦了一声,爷近个将太子的春闺手札搜出了眉目,昨日夜间还眉飞色舞的离去,怎么这么晚好像死了人一般的表情。 幸好红衣只是脑子中想想,不敢微词半句。 唐明珠被砸断的左腿很快被红衣找来的大夫接上,又用了夹板固定。 待送走大夫,这一夜已经过去大半,快亮了起来。 红衣见唐明珠浑身是汗,自个主子生了根一样杵在一旁,默默将帘子放下,又安排人将她的身子擦拭干净,换了干净衣裳才与众人退了出去。 自始至终慕容珮一直站在唐明珠榻边三步远,连唐明珠隔着帘子换衣服,他也站着没动,一直阴寒着一张脸,仿若从来不认识一般,吓的一干伺候的人都不敢知声。 此时,见室内再也没有他人,唐明珠靠在软枕上,向慕容珮看去,许是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冷的瘆人,不由打破沉寂道:“谢谢肃王殿下相救之恩,臣女来日定然报答你的恩情。” 却见慕容珮看了看她,冷冷道:“报答,你用什么报答本王?” “肃王殿下想要什么?只要是臣女能力范围以内,臣女都愿意给,不过……”唐明珠目光一转,意有所指道:“只要不是强人所难……” 慕容珮挑起唇角,上前走到榻边,居高临下道:“强人所难?强什么人?又难什么?” 看着对方掠夺的目光,唐明珠转头看向内侧,“殿下,时候不早了,臣女要回二哥那里了。” “怎么?本王刚将你屁股擦干净,你立马就要走?”唐明珠没有料到慕容珮突然坐在了她身边,并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狠狠掰向他。 “殿下、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尊重?呵,你也需要尊重?你弑母害妹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尊重?” “你……”唐明珠目光一沉,果然,这人都听见了她们的对话,还对此事盖棺定论,她挥手想将慕容珮的手拿掉,下颌却别捏的生疼,只见慕容珮勾唇冷笑道:“我怎么?听到你们的话了是不是?不错,本王虽和你相交时间不长,可是你妹妹的那些推测,本王却笃定必然是你所为,因为唐明珠,你为了拒绝本王连自残都做的出来,害其他人又有何不可?” 慕容珮声音出奇的冷静,含着一股莫名的嘲弄和失望。 唐明珠心中微觉异样,冷道:“不管什么事,都和你无关,肃王殿下,请你放开我!” “放开你?”慕容珮冷冷一笑,“凭什么放开你,本王就要强人所难怎么了?” 说罢不给唐明珠回话的机会,附身便吻了上去。 唐明珠心内一诧,双手使出全部力气狠狠拍打着慕容珮的胸口,那人却如铁石一样压在了自己身上,一手还捏着她的左边大腿,防止她乱动。 “唔……”唐明珠心内怒火滔天,不由狠狠咬去。 “……”慕容珮吃痛起身,一手擦过嘴角的血色,阴阳怪气道:“好的很,唐明珠,你便是这么嫌弃本王!亏本王自乞巧宴上与你相见,便对你心生好感,可你性子不易亲近,本王特地与明嫔相交,由她与你接近……本王为了等你,封地都没有回,还指望有朝一日你能够接受本王,可是你倒好,你喜欢本王三弟是不是?” 唐明珠惊愕的看向慕容珮,他在说什么? 他当真喜欢她? 他还看出了她喜欢慕容锦? 这辈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上辈子她和慕容珮不过点头之交,后来慕容博登基,还下旨让他无诏不得回京…… 可为何这辈子,千方百计算计和献出一片心的人对她不理不睬,这个她压根没有注意的角色却登堂入室,对她坦露心迹? 许是看她愣着没有反应过来,慕容珮复又笑道,“很可笑是不是?自故王妃离世,本王便对男女之情看的极淡,本王也曾以为还是会喜欢和她一样温柔恬静的女子,可命运就是这么奇怪,自第一眼看你在画舫中坐着,与周围所有贵女格格不入的表情,本王便对你心有所属。 本王和你说话,你爱理不理,七弟与你搭讪,你更是躲之不及,本王以为你冷面不通情爱,可今夜,本王看你见我三弟的神情,和目送他和你妹妹离去的幽怨,本王便已经明白,你恋慕我三弟,是不是?” 连着两个是不是,一语切中唐明珠的心事,她眸光一黯,这个世上真的有谋面数次,便能够猜中她心事的人,若是只论情投意合,慕容珮风流儒雅、才华出众,不亚于慕容锦,可是论君王前途,她只能选择后者。 不由抬眉看去,见慕容珮死死盯着她,仿若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心中微微一动,叹气道:“谢谢肃王殿下厚爱,不过世人总有真心错投的时候,明珠并非王爷良配,还请收回您的一片真心。” 慕容珮闻言抬眉一笑,复又贴近她耳边,极其缓慢轻声道:“你可知在荒宅之时,本王和三弟一同在暗处将你们的话听了个真切,当听到你妹妹让你赌咒发誓的时候,本王曾想前去给你解围,却被三弟给拦了下来……” 闻言,唐明珠瞳孔一张,不可置信的看向慕容珮,却见对方正一脸玩味的欣赏着她的面部表情,“怎么?不信?你大可以改日就去问问他,不、不、不用改日,本王猜测,此刻他定然和你妹妹在你二哥处你侬我侬,你要不要本王即刻将你送去欣赏一番?” 唐明珠听他这般嘲讽,心中一股火气蹭的就冒了上来,这人屡次践踏她的自尊,当下挥手便要向他打去,不料他早已有所防备,将她挥出的手接住,冷笑道:“这么容易气急败坏?”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慕容珮,你给我滚!” “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让本王滚,唐明珠!你真是蹬鼻子上脸!”慕容珮说完张嘴便咬向了唐明珠嘴巴,一手将其双手束向头顶,一边整个身子朝她压了上去。 唐明珠吃力挣扎,奈何左腿痛的发麻,只能恨的将头左右摇摆。 而慕容珮早已惯于情.事,不但将唐明珠整个嘴巴堵住,还趁换气间隙,一手已解开唐明珠的衣服,探入她胸前,紧紧揉捏着她胸前的丰满,并用二指夹着胸前那一点,轻轻拉扯。 “啊……”唐明珠经此才真正方寸大乱,可身上所压之人,时而大力吮吸,时而勾舌挑逗,胸前的酥.麻让她脑子一团浆糊,却又无比清醒,她晃动身体,想要摆脱此人,可慕容珮岂不知她的心思? 他本钟情于她,又曾有过一次肌肤之亲,以为她不过性格刚烈,不愿屈服于他。 他因身母寒微,事事低其他兄弟一等,也唯有慕容锦能和他真正的平起平坐……此前知道七弟要娶唐明珠,他本已打算放手,然而获知父皇想纳她为妃,他急火攻心,找了江映月商量对策,最后事情迎刃而解,他方才宽心。 后来又趁江映月出宫约了她二人相见,却被偶遇慕容方打乱计划,其实那天他就想和她表露心事,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去巴蜀。 谁知她偏巧中了媚香,又与他赤.裸相见,他情难自已……使原本所想全成为白搭。 此刻,得知她竟然喜欢三弟,他如何不恼怒? 他明知这是他骄傲的自尊作祟,明知男欢女爱强求不来,却偏要与她斗上一斗! 眼看身下的人越挣扎越愤怒,他却全然动情,唇角滑向她雪白的耳垂,轻轻含住吮吸两下,已摸到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不由喉头干涩,却硬是忍着某处的肿胀,轻声问:“唐明珠,你嫁给本王好不好?你和你妹妹的事,本王自会帮你解决。” 不想躺在床上的人突然一滞,嘶哑着嗓子道:“慕容珮,除非你能坐上皇位,否则,你不要再和我提此事,你、你快放开我!我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否则,不是你生就是我死!” 慕容珮闻言一愣,他抬头看着身下唐明珠一双布满水色的眼睛,那眼中楚楚可怜,却有一股宁死不屈的倔强,他不由冷笑,“你以为慕容锦能当皇上你才喜欢他?” 唐明珠却趁机将他手拿开,却是答非所问,“不论如何,慕容珮你不该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你身上哪一寸本王没有看过,那日你缠在本王身上让本王给你降火,你当真不记得?” “那日我便说过,出了门便会忘了一切,我不知殿下所说的是什么。” 听她如此冷漠无情,慕容珮怪笑一声,嘴中道:“那等今日出了这个门,你再不记得今日发生的事情吧!” “你要做什么!”唐明珠一惊,少顷,只听裂帛碎响,胸前一片冰凉,却是慕容珮将她胸口衣服撕裂开来,露出胸前白花花一片! “慕容珮,你要无耻到何种地步?”唐明珠伸手便是一巴掌,慕容珮也不恼怒的受了,一双眼充了血般,按住她的双手便从脖子上朝下亲去,许是曾被她踢过一脚,慕容珮此次格外注意,一路亲到小腹,又一把将其下身裙子撕裂开来。 唐明珠脸上又羞又恼,大颗的泪珠滚落在侧,她口中断断续续道:“慕容珮……你若当真对我做什么……我必死给你看!” “本王不会让你死!”慕容珮说着,一手已将自己下身衣衫尽除,两人此次当真是赤膊相见,唐明珠眼见事已至此,正想咬舌自尽,那人却又一次撬开她牙关,吻了过来。 “唔……”唐明珠心中一片荒凉,恨没有三头六臂,将慕容珮剁成肉泥!她就是不应该负气不和二哥同归! 一手却被慕容珮牵着朝他下身套去,摸到那个滚烫如铁之物,唐明珠大惊失色,却又无法挣脱,那人却拿着她的手又朝他胸前摸去,口中喃喃道:“这一下……本王还给你……那日你便是这样……让我摸你!” “你……杀了我吧……求你杀了我!”唐明珠第一次服软,却在这时,那人身子一贴,那坚硬之物已抵她下腹,她身子一僵,双腿死死并拢不敢动弹,浑身冷汗如雨……不想那人却并未继续侵入,只是在那敏感之处急促的磨了几下,少顷一股温热传来,黏糊糊一片,她心中不知为何一松,闭目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慕容珮却已粗喘着气趴到她身上,在她耳边戏谑却嘲弄道:“不要说本王没用,本王刻意放过你!但是唐明珠,你要记得,你已经是本王的人了,你这里、那里都有本王的痕迹,你再去喜欢别人,你羞耻不羞耻!” 慕容珮说着又将唐明珠的手拉向自己下腹,唐明珠只觉手头黏黏的,重生一世,她如何不知此物是什么,只是一颗心羞耻欲死,她狠狠咬着牙关,“慕容珮,你要脸不要脸!你如此欺负我!若给我机会,我一定杀了你!” “好,本王等着!但是,你给本王记住,你、本王势在必得!你若继续惦记三弟,本王便告诉他,你和我今日之事!” 慕容珮说着起身,三下两下套上衣裤,却不再看唐明珠一眼。 唐明珠伸手拉过一旁衣服盖在胸前,用力擦掉鬓边的泪水,一双眼看着头顶的帘子,瞬间空洞了起来。 此时,屋外已经大亮,她浑身没有力气,身上依然黏糊糊一片,恶心想吐,却乏力不能动弹。 耳边听到慕容珮走出的声音,少顷有两个侍女进内,毫无见外的给她擦拭穿衣,可她想洗浴的念头却被那两个侍女拒绝了,只说主子说不让给她沐浴。 闻言,她便知这是慕容珮丑陋的心机,他便是要恶心她!让她带着他的一身污秽回府见人!提醒她适才多么不愿的一幕! 唐明珠气的银牙咬碎,重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所愿所想,出了一个多么大的漏洞! 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腿脚不便,只心中发誓,此仇不共戴天!她一定亲手杀了慕容珮! 唐明珠将下唇都咬破了皮,方才被收拾齐整的出门。 只有她知道,她的一身皮肉,早已肮脏不堪。 她躲过了采花大盗一劫,却跌在了这里! …… 唐兴泽的儒斋中,情形全然相反,慕容锦与明彩一吻许久才分开。 看着彼此都有些潮红的脸,二人相识一笑。 明彩低头不好意思,一双眼不知哪里搁才好。 心中暗暗吃惊慕容锦的好身材,虽然那夜在曲阳湖他湿身上船,可此时在烛火下,那蜂腰鹤膝、健硕发亮的胸膛,让她脸上一片红润,只那道伤疤触目惊心,一想起她便觉得魂不守舍。 慕容锦见明彩皱眉,伸手擦去她唇角的津液,将她搂进怀中,无比满足道:“你知道吗,小乖,当突然而至的敌人将我围拢在内,在那明晃晃的寒剑之下,我所念的是你还不知我的心事,你还未喜欢上我……你可知,这是多么大的遗憾?” 明彩闻言怔忪,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慕容锦,我、我一定如你所想好好喜欢你,如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 不料听她说完,对面的人却是双手托住她的两颊,认真道:“不,不用你如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我一定要多喜欢你一点,这样,我才有把握好好爱你。” 明彩听他如此袒露心迹,心中又苦又甜,苦的是,虽然她曾一万次不愿,可是却还是爱上了皇室的人,甜的是,慕容锦似乎每次都比她想象的还要喜欢她。 主动将对方抱住,明彩闭目嗅着那股淡淡的松香,心中如同百花齐放,上一世,这一世,她从未如此满足和欢喜过。 慕容锦看着偎在胸前的身影,眉脚含笑,眼中却是一片凝重。 趁明彩熟睡之时,秦平便已经将今夜事情始末调查清楚。 原来,此前唐明雅借故离席,却并未乘车离开唐府,而是守在儒斋不远处。 事先,她和九儿约定好,向九儿借了三套丫鬟服饰,然后又要求宴席后九儿按照她的推断,将明彩姐妹二人引到后院,并事先吹熄了后院的指引纱灯。 不过后院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九儿却是毫不知情,只是在两姐妹被迷倒之后,九儿依照约定,将衣衫收回,并打开后门,将唐明雅事先安排的三个侍女放出门,她也是那时,隐约猜到那三人依次抬出去、被蒙住头脸的二人是明彩姐妹。 可由于事先唐明雅告诉她,晚上只是为了小惩大戒一下两姐妹,不会牵涉其他,九儿才彻底放下警惕,她本因十公主一事对明彩不快活,正想看她吃瘪,又想,参与此事的除了她,便都是唐明雅从外借来的人手,定然不会有人猜到什么,便粗心的犯下了大错。 可九儿不知,唐兴泽后院的那条路,住着一帮文人书生,文人书生常常读书备课很晚,一路上,总有人发现唐明雅马车离去的踪迹,他们顺藤摸瓜,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荒宅方向。 让人欣慰的是,荒宅本闲置许久,早已杳无人迹,慕容锦飞身上最高的一处建筑,四下一看,见有火光的地方不过两三处,依次寻来,便发现了正与采花汉子斗智斗勇的明彩。 他不敢想,倘若只是晚到片刻,会发生什么。 而罪魁祸首唐明雅,他们并未打草惊蛇,这其中涉及明彩身后的唐府,而且……他知道唐明雅和慕容方苟且之事,他本和慕容珮约定等年过了再动他,如今看来,太子下马之事不得不早些提上日程,否则他身边的蛇鼠虫怪都可以作乱一方!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忍了! 正寻思间,怀中的人昂首问道:“对了,殿下,你怎么今夜回京了?还那么巧救了我?” 慕容锦将唐明雅的事抛到一边,道:“昨夜本快抵达京城,下午和温瑜传信,他说了你二哥今日乔迁之事,我本有事找你二哥,可飞鸽一时没有回传讯息,我便觉得事出有异,正巧那时温瑜接到你失踪的消息,立马传信给我,我便即刻打马回京,这才没有耽误……” 明彩哪能听不出他寥寥几句中的匆忙辛苦,心中大为触动,“殿下,你一宿没睡,累不累?要不要睡会,等会我便叫你。” 慕容锦宠溺的抚了抚她鬓角发丝,“累,你陪我歇歇可好?” “啊?”明彩脸上一红,手已被慕容锦拉着朝榻边走去。 心中正忐忑他是否会做些什么,他却似乎猜到她所想,轻声道:“小乖,我真的很高兴你能接受我。我们来日方长,有些事,不到你情我愿,我绝对不会越过雷池半步,除了亲亲你,其他的事,等你愿意给我那日,我再连本带利拿回来可好?” 明彩脸上羞红,嗔道:“我又不欠你什么,何来的连本带利?” 慕容锦已一把将她拉到榻上,将她抱在怀中,轻声道:“相思一日,便是所欠一日,小乖,我不希望你懂,因为相思之苦,无以言表,我受过,你便不用受了,我日后一定会常伴你身边,你想我,我便出现。” 明彩垂下眼睫,所谓相思,她如何不懂? “梦”中锁华殿中的四年春秋岁月,她形影单只,日思夜想那个人始终求不得之苦,以刻入她昔日的习惯之中,她又怎么不明白慕容锦话语里的深意。 只是慕容锦的用情至深,她总是觉得太过不确定,她曾用了两年爱上慕容博,而她和慕容锦,相识不过一年,他的这份感情定然是出自真心么? 这一犹豫,面上表情便显露了出来。 慕容锦见此,忙问:“怎么了?” 明彩唇角勾出一抹牵强,“我、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心中本有迟疑,却还是问了那个每个女人都会问的傻问题,“殿下……你当真喜欢我?又为何会喜欢我?” 慕容锦听之,神情略动,伸臂将明彩揽着躺下,见她挣扎,环住她道:“我知道于你而言,与你如此已是于礼不合,可我明明知道应该尊重你,却又忍不住想和你更亲近一些,这便是我藏不住的喜欢,你懂吗?” 见明彩不言,慕容锦亲了亲她额头,“世上没有毫无理由结束的感情,也定然没有毫无理由开始的感情,也许我和你,相遇的时间是个定数,喜欢你也是个定数吧,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再实在一些的,上次在府中我已和你说过,我不介意再说一次……” 明彩听之动容,喜欢你是个定数,这是她听过最动人的情话,当下合上眼,假寐道:“罚你三息内睡着,否则说一百遍。” 慕容锦唇角绽放出温柔的笑意,当那句“小乖,我喜欢你”落入明彩耳中之时,再睁眼,相距仅半尺的那人已经睡去。 闻着那均匀的呼吸响在耳侧,和腰上轻缓的力度,这一夜的紧张惧怕,都变得微乎其微,甚此时此刻,天方那道投射进来的日光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明彩突然想起,前世她和慕容锦其实在入宫前还有过一次相遇,似乎是在乞巧宴之后,像是在皇家园林,又像是在哪处闹市,那时他和江映月还未大婚,她跟在唐明珠和江映月之后,怯弱的和他行礼。 她将身前江映月的娇羞、和唐明珠的冷然都看在眼里,尤其是他眸中的孤单和那丝无可奈何,仿佛穿透岁月,唤醒了那次遗忘的记忆,直接映照进了她的心里。 她突然鼻子一酸,相逢恨晚,她蓦然想起这个词,如果前世他们早些认识,会不会结局就会不一样? 想到这,又觉得空洞的内心被一种巨大的喜悦填满,还好,一切都不算迟,她想她可以收起所有芥蒂和小心翼翼,好好爱、和被爱一回。 只是这一夜所有事故的起因…… 明彩眸中一片冷意,这背后的推手,她在荒宅听到那个佯装改变声音的腔调,便已有了推测,只是不知她为何会和采花大盗牵扯到一起…… 如此一想,便觉得头上又是一片疑云。 为何前世今生,人都不能单纯的过活呢? 唉…… 只是在这个时候,好像想这些不太合适…… 明彩想着,抬眉看着慕容锦沉睡的样子,心里仿若融化开来,可好像……咳咳……男女授受不亲,他们已经多次如此亲密,倘若被娘亲知道,会不会家法罚她? 算了,今日过了再继续恪守男女之别吧。 如此一分神,体内的疲倦袭来,明彩眼皮一沉,便也跟着睡去。 …… 唐明珠进入唐兴泽新宅的时候,阳光已经洒满儒斋朱色的大门。 翠蔚楼安排了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将她放下,又差了软轿在旁将她抬的进门。 软轿被抬入前院时,唐兴泽新植的芙蓉正盛放的如火如荼,十月没有温度的寒风丝毫不影响它们娇美的姿态。 唐明珠不由侧头多看了几眼,也是这几眼,让她浑身有如电击。 只见隔着重重花枝的廊下,慕容锦和明彩携手从同一间门走出。 一缕风将廊下纱灯吹的直打转,慕容锦侧身为明彩挡住了风头,又回身将她身后披风押紧,然后不知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只见明彩娇俏一笑,神态有如那芙蓉般艳丽明媚。 唐明珠愣愣看着,那两人走出的刹那,也看到了她。 三人便这样静默的对视,直到唐明珠被抬进了内间,直到她的脖子扭的发酸,她都未发现她的指甲已深深嵌入软轿边的把手中。 …… 清晨的唐府依然一片热闹鼎沸。 方从老夫人处问安出来的唐明雅有些魂不守舍,身后唐明瑶喊了数次她也没有听见。 唐明瑶见此,气鼓鼓将唐明雅拦下道:“二姐,喊你多少声了,你在想什么呢?” 唐明雅一怔,像被吓了一大跳,“啊,五妹喊我、喊我做甚?” “我问你昨夜四姐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喝的很多么?” 唐明雅眼中闪过一丝躲闪之意,想到也许那二人已经遭遇不测,便挺了挺胸,“我哪知道,我不是随你后面就回来了么?” 说罢也不管唐明瑶接下来的问话,扭着肥臀便走远了。 唐明瑶踮了踮脚,“哼!不理我拉倒!我自己找她们去,什么破公主,逮到女人死喝!” …… 明彩姐妹二人是被唐兴泽亲自送回府的,昨夜的一场风波,慕容锦下令封锁消息,涉事的都是他的心腹,无人会将此事传出。 小江氏不免对两人留宿在外嘀咕了数句,又听说唐明珠因多喝了几杯摔断了腿,眼中珠玉不停滚落,心疼的跟什么一样。 反倒向来古板的老夫人昨日日间见了十公主与明彩相好,反而宽慰小江氏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要妇人之见”,便借口乏了去了房中,只暗中将安插在唐兴泽宅子中的眼线找来,在得知雪若对唐兴泽种种后,唇角扬起了老辣的笑意。 年轻人,总归是有年轻人的好处的。 老夫人想着,唐兴泽已经行礼入内,与她见了礼,温声道:“老祖宗万福,孙儿有话和您说。” …… 众人都不知道那一日清晨,唐兴泽归来与老夫人说了什么。 只那一日后,唐明珠的腿伤似乎又严重了些,起先只是听说她腿扭断了,后来又听说她近日总是郁郁不欢,将杯盘碗碟砸了不少,老夫人体谅她先前宫中夜宴被夜禽所伤,近日又是祸事不断,便清退了紫云苑东西首的人员,甚至让明彩搬到了一处独立的小院,都是为了让她一个人好好静养。 无人不夸老夫人疼唐明珠,就连唐明瑶对此事也总在明彩面前愤愤不平,“凭什么她受个伤,姐姐就要搬出自己的院子?老夫人也太偏心了些!” 彼时,明彩正喂着日下越来越肥的呆之,听唐明瑶不忿,只是笑道:“你看我这落雨轩不是挺好么?离妹妹又近,我倒是喜欢的紧。再说娘肚子一天天看着长,不出两个月就要临盆了,住这,我反而方便照顾她。” 她没说,唐明珠实则是被老夫人软禁了起来,虽然不知道那日二哥和祖母说了什么,但是当日老夫人便给她送了好些补品过来,她便知道唐兴泽如她所说,将夜里的事情如实禀告了老夫人,况且,此事瞒得了一时,却不知哪日会走路风声,不如先汇报的好,也好为将来想个对策。 唐明瑶不知明彩已经神游,听她说完,上下摸着呆之的两只耳朵,神秘兮兮道:“四姐,你看呆之时,眼里都能蹦出两颗心来,你老实交代,三爷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明彩白她一眼,“小蹄子说什么呢?你倒说说你的世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可听说你已经两日未到学里报道了。” 吐了吐舌头,唐明瑶娇哼一声,“我不理你了四姐,我过几日要回杭州了。” “啊!”明彩心中一惊,呆之趁机将她手中半个萝卜都抱走了,“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还是家里有什么事?你只管和我说,凡事总有法子可以应对。” 不料唐明瑶小脸一红,“不是、不是,是……哎呀,过几日,我们出去放风如何,届时我再告诉你……” 明彩觉得这丫头神情有些古怪,却也没有多想,可两日后,京中出了件大事了…… 第92章 唐明雅事发 其实自那夜回府之后,明彩便找了唐明雅,可许是听了她们无恙归来的消息,明彩扑了个空。如此过了三四天,她却似乎又消失了,一直没有露面。 这一日,明彩听从小江氏的吩咐,特地给唐明珠送些点心过来。 方入得紫云苑,便见灵芝偷偷跑去她此前住的西首。 明彩与染翠对视一眼,染翠自四周看了看,摇了摇头,意思周围没有人,明彩方携着她进了垂花拱门。 因着明彩只是暂时搬出,院子中摆设布置并未撤去,平日交给隔壁洒扫婆子一并打扫,因院子外有人把守,西首院子中白日倒未安排人守着。 应是没有想到院子主人会回来,灵芝趴在院中的石桌上呜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 陡然听见这声音,灵芝一惊,抬头见是明彩和染翠二人,吱唔道:“四、四小姐,奴婢、奴婢冒犯了,并未想到你回来。” 明彩见灵芝通红的眼睛,示意染翠去门边看着,便坐到了灵芝对面,柔声道:“怎么了,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灵芝摇了摇头,“没什么,四小姐,奴婢还有事,先去了。” 明彩叹了口气,“灵芝,你看看你胳膊上的青紫,是不是叫姐姐罚你了?” 灵芝这才发现手臂上的袖子并未放下来,当下脸一红,连忙将胳膊上被掐的印子盖住,才颤声道:“是奴婢没用,奴婢将三小姐伺候的不好。” “到底是怎么了?这里没有外人,你和我说也无妨。” 灵芝咬唇看了看,方拘谨道:“自小姐你们从二公子宅子回来后,小姐便日日要沐浴,不论白天黑夜,但凡她想起来,便要奴婢备水洗漱,稍一凉了、热了,或是耽搁了,都要责罚奴婢怠慢……” “天这么冷,她日日沐浴?” “不但日日,今天还不到正午,已经洗过两次了,适才嫌奴婢将水中花瓣铺的少了,又罚了奴婢一顿……” 明彩听此,眉头皱了皱,唐明珠这些日子被软禁,外人不知,但是她们二人自己是知道的,还真是性情大变,当下拍了拍灵芝的手,“许是再过几天姐姐就不想洗了,你平日多仔细些。” 灵芝擦泪点了点头,明彩道:“好了,我先过去看看她,你稍后再来。” 待走处两步,明彩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问道:“对了,灵芝,你可记得母亲离世前,飞骑军有一个叫虎子的常常来给姐姐送东西。” 灵芝微一沉思,便想了起来,“四小姐是说瘦猴儿的部下虎子?” “是桑奇部下?”明彩眉头一皱,“你可记得他在母亲离世前给姐姐送了什么?” 明彩突然想起在大江氏离世前,她从外归来,一个叫虎子的飞骑军来给唐明珠送东西,因桑奇此前托那人送过唐明珠珠钗,她以为那日虎子送的也不过是胭脂水粉之物,可想到他那日的小心翼翼,仔细叮嘱说千万不要给外人瞧见,猛然想起,也许那日虎子所送的东西与大江氏之死有关联,因为当时只有飞骑军到处搜罗分布各地的娘子俏,也只有他们才能接触这种昔日的宫廷秘药。 而那日她瞧见桑奇对唐明珠的言听计从,不免想到也许正是桑奇将此药给了唐明珠。 此时,灵芝也已想起那事,低头寻思道:“那日虎子送了东西,交给奴婢,奴婢摸着软软的,许是脂粉吧,不过小姐自个拿进了屋子,奴婢并未看到。” “那……那日后,你可有看到姐姐用新的脂粉?” 灵芝摇了摇头,“时间太久,奴婢想不起来了,不过那阵子天热,小姐所有脂粉用的都是极少。” 明彩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这只是她的一个推断。 又说了几句,明彩方与染翠进了东首。 唐明珠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一只脚被吊的老高,明彩想着她这样子还想着洗澡,也真是难为灵芝了。 蹙眉而入,唐明珠见是她,目光阴寒至极,却并没有想搭理她的意思。 明彩想起那日早晨与慕容锦醒来后出门,在唐兴泽新宅与她的对视,她那刻眼中的幽怨,总让她想起前世的自己。 后来一屋子用早膳,独她一人在内间没有出来,再后来回府也是跟着二哥的马车,一路都没有理她。 此时相见,她仿佛看到那日临云阁内,唐明珠对着慕容锦自解罗衫的场景。 有句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世今生,她和唐明珠对于所爱之人,二人仿若角色互换,都是同时爱上一个人,可姊妹两,却又高下立见。 心中着实想叹气,可是想起唐明珠对大江氏做的一切,让她对她只有恨。 然而老夫人听了唐兴泽的话,并未处置她,定是想着大江氏离世已成事实,倘若再揭发唐明珠是弑母之人,对于江府和唐府,这都是一场羞耻。 唐兴泽也曾暗中告诉她,就算老夫人,甚至将来唐柏林知道是唐明珠害死了大江氏,她会受罚,可是不会见官,也不会将她交给江府处置,因为不管是谁,对于大江氏的死,众人赚足了同情心,也有了真正的杀人凶手,除此之外,大家都不需要一个让人嘲笑和难堪的真正真相。 除了唐明鹤和唐朝庆可能会想杀了唐明珠,余人都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甚至会帮她隐瞒。 除非那个凶手,不是唐明珠,而是其他与二房不相干的人。 这便是高门贵府的无奈和丑陋。 明彩通体发寒,一个主母被害离世,盖棺定论之后,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吗? 大江氏在九泉又怎得安宁? 等有朝一日唐柏林回京,她会被严惩吗? 唐兴泽听她这么问,拍了拍她肩头,“真相自有人会告诉先伯母,可是……比起整个唐府的门脸,这个凶手的公之于众,已经微乎其微了。而且,倘若二伯回京,除非他不加官晋爵,否则……” 余下的推测唐兴泽没有说,可是明彩能够猜到,倘若父亲加官晋爵,唐明珠更不能出事了,他除了自己挣来的面子,还需要一个能够晒在天下人面前的完美里子! 呵! 现在见元凶如此逍遥法外,忍不住讥笑一声,“我倒是觉得姐姐这幅样子不错,有大把时间可以忏悔所犯的罪过!” 唐明珠甩来一记冰刀,“请你滚出这里,不要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来和我说话,我们之间的结局还是个问号。” “胜利者?姐姐,莫非在你眼中只有男欢女爱?人情常伦、孝悌忠信,自幼所学的千金训诫你当成何物?” 听明彩此问,唐明珠仿若极其不适应,她眯着眼睛审视的看着明彩,少顷,冷冷问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是原来的唐明彩……男欢女爱?这不是你世界里唯一的信奉么?” 明彩一时哑然,是啊,曾几何时,她何其专注如此…… 不由半晌无话。 未几,唐明珠方移开停在明彩身上的视线,突然笑道:“你到底哪里好?慕容锦看上你什么了?”那些她曾送到贤王府的小心思,在前几天回府后,便齐整整的摆在了她的床头,那些珍味变色腐臭,松针水干涸变质…… 他一样不落,原封未动的让人送了回来。 而且压根没有人看见这些东西怎么送了进来,还是水仙大吃一惊,将房中伺候的人挨个拉来询问,可是一无所获。 慕容锦的人来去如风,单凭他们几个怎么会看到? 唐明珠暗笑,可是这隔空一掌,扇的她遍体生疼。 连骄傲和自尊也碾在了脚下! 慕容锦,你有什么了不起! 慕容珮和慕容博还不都是对我青睐有加,只有你眼瞎了! 唐明珠暗暗恨着,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滔天权势,她多渴望握在手中。 到时别说一个大江氏,对任何她那样身份的人生杀豪夺,恐怕都不敢有人废话半句! 想到这,唐明珠眼中又燃烧起了热烈的光芒,她扭头将眼中杀意掩下,为今之计,还是好好养伤,她笃定唐柏林回来升为大将军,对于她,顶多责罚,可是不会杀了她,更不会将她赶出唐府! 而在他回来之前,她在腿好了之后,如何出这个门还是个问题! 正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抑制不住的交头接耳声,一群丫鬟聚在一起不知谈论着什么。 唐明珠侧头过来,正看到明彩皱眉看向外间,她蹙眉凝思看着窗外,脸上有室外暖阳衬的莹莹光润,整个人仿若镀了一层金色,偏她那么垂臂站着,双手交叠,安安静静,如一副好看的仕女图。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唐明珠忽然发现她和明彩的区别便是在此,她虽然更为安静,可是整个人棱角锋利,站在那里便有一股进攻力,不像明彩与世无争的神情,为这,唐明珠长睫下的眸光一动。 正这时,水仙仓促的推门而入,边走边道:“小姐,不好了,二小姐出事了!” 水仙本出门给唐明珠取药,此刻方才进内,这一叫,房内两人都朝她看去。 水仙忙进来对明彩福了福,才正色道:“奴婢去街上,就听说东宫太子今日一早被软禁了,这本没有什么,可方才听老夫人那边丫鬟道,适才大公子回府,说二小姐也被一同抓起来了,听说是勾引太子、淫.乱苟且之罪,正要被皇后处死……” 第93章 太子性丑闻 明彩与唐明珠听水仙说完都是大吃一惊,原本她二人各自都知道唐明雅与太子之事,而且都没有声张,明彩此前还想找机会劝劝她,谁知一直没有机会。 而今,事情这么快便败露了出来。 此外,二人更惊讶的是,怎么连太子软禁一事也提前了,前世压根没有这一岔不说,唐明雅和太子也是压根没戏的。 看来,真的什么都变了。 唐明珠眼中一片深意,什么都变了……也表明她的路越来越难走了,原本按照上一世的事态进展见招拆招即可,可如今,鬼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而明彩此时只想到此事万万不可让小江氏知道,如今二房她当家作主,可是她身子越来越重,眼见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切不能出什么事才好,于是起身冲了出去。 明彩本想带着染翠先去老夫人处打听一下消息,可是想到此事是大哥第一个获知,不如先到大哥那里问问,谁知到来唐兰崇处,他早已被老夫人遣出去打听消息,明彩一问才知道,水仙说的唐明雅要被处死一事,大家并不知情,原来水仙遇见的是平素相处较好的姐妹,此时这件事正被老夫人瞒下,许那丫头知道唐明珠是静养,她屋子的人都不会生出是非,才告诉了水仙。 这个关节明白了,明彩倒也稍微放下了些心,便留了话,出门去找容兰,看从她那边是否能够得到一点其他消息。 明彩正坐马车行到街上,突然马车被拦,只听外面染翠声音道:“贤王殿下,小姐正在车里。” 微一诧异的功夫,车帘便被挑起,车厢中一暗,少顷一个高大的身影已坐在了明彩身边。 明彩正想行礼,慕容锦已抓住了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凉?” 明彩脸一红,“殿下怎么在这里?” 慕容锦揉了揉她发顶,才将她双手捂在手心,“一听说太子出事,我便想到你会着急,便在朱雀大道上等着了。” “太子出事,你等我?”明彩方一说完,便明白过来,盯着慕容锦道:“殿下意思是,你知道我二姐和太子的事?” 慕容锦点了点头,却是一手伸向窗外做了个手势。 少顷转身将明彩抱到腿上坐好,亲了亲她脖子问道:“几日没见,可有想我?” 明彩被他这一番动作弄的浑身拘谨,心中还在担忧唐明雅的事,可看慕容锦期待的神色,脸一红,轻声道:“我有呆之陪着,不算想。” 慕容锦听完,作势敲了敲明彩额头,“小白眼狼,能不能不要叫呆之,我听的甚怪。” 明彩低头不敢看他,总不能说呆之的名字是呆景之的意思吧,那时她只是气慕容锦不过,才一时兴起取了这个名字,眼下,被下人们一叫,仿佛是有些怪。 呆子、呆子…… 想想自己有些想笑。 明彩总觉得最近自己总是容易恍神,就这一个岔打的,拥着他的人又凑过来吻住了她,她才发现坐在他腿上是个不错的接吻方式,他比她高一个头,也只有坐在他腿上的时候,他们才能够真正平视。 这一吻不消说,又是许久才分开,慕容锦从她嘴唇吻到耳后,满满都是怜爱。 明彩见他放了自己,一张脸臊的通红,又不敢看他,只好抱着他,将脸埋在他脖子后面。 慕容锦却越发肆无忌惮,将她耳侧亲的起了一层鸡皮。 明彩佯装要打他,却听门外似乎是秦平的声音,“爷、到了。” 一愣之下,明彩看向慕容锦,那意思是问到哪了,却见慕容锦眉头蹙起,转头看向她,淡淡道:“下次换匹马拉车,脚程太快!” 还未反应过来什么意思,那人又一次贴近,将她抵在了车壁上,唇舌交绕、难舍难分,明彩被吻的气喘吁吁,那人才终于放了她,只一会,又凑近轻轻咬了咬她翘起的上唇,然后凑近她耳边道:“等所有事情定了,你就嫁我吧,我怕我憋不住了!” 憋不住? 明彩一想便明白过来,双手捂脸不敢看他,却听他已经掀开一侧帘子,与秦平淡淡吩咐,“将人都撤走,我带四小姐进去看看。” 少顷一只温凉的大手便来牵明彩下车。 待出了马车,明彩才见这是一处别院的后门,被慕容锦抱了下马,才意识到周围还有人,明彩暗暗瞪他,却见他衣冠楚楚、神情冷漠,一如一直来外人面前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仿若刚刚哪个粗喘气说憋不住的人压根不是他。 明彩低眉将眼中羞涩快速隐下,想到他说的意思,脖子根却又红了,那人却浑然不知一般,拉他进了后门。 除了秦平远远跟着,其他人都被留在了外面。 明彩这才用心打量此处,雕梁画栋,屋宇奢华,正好奇这是哪里,慕容锦已侧身与她道:“这是太子别院,昨日夜里你二姐便是与他歇在此处。” “啊!那我们、我们这么进来?不是应该已封了此处吗?” “是,不过,是皇后让我来的。” 明彩正好奇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见前面廊下已迎来一个身着藏蓝色服饰的侍卫,见了慕容锦,他目不斜视的行了个礼,方道:“三爷,随属下这边来。” 这一路,明彩听慕容锦解释,才知道,原来这几日唐明雅又和太子厮混在了一起,昨天夜里,成帝在御书房突然发现厚厚几摞册子,打开一看,均是太子亲手书写的春宫手札,洋洋洒洒数本,每一页都是与不同女子的行房记录,而且标明何年何月何日,同何女子、如何姿势进行欢好。 这些下流污秽的文字记录竟然出自堂堂太子之手,可想成帝如何生气。 且这中间还夹了一张字条,具体内容慕容锦并不知道,但也猜到了大概,便是太子今夜又在何处行乐。 成帝怒火攻心,恰巧皇后前来送补品,被成帝用太子写的册子狠狠砸了过去。 皇后一翻,更是神色大变,可她历来处事不惊,在成帝派出人马封锁别院之时,也暗中安排了自己的人手。 到了太子别院的一幕,可谓让人大跌眼镜,除了唐明雅,另外还有两个女子一同与太子赤身裸体睡在一处,几人都是酩酊大醉,太子当场就被抓回了宫中,三名女子本要被立即处死,可皇后的人早已得了知会,当即将人拦了下来,并按照皇后嘱托,让三名女子一口咬定是他们勾引太子,否则立马赐死。 “这么说,二姐暂时死不了?” 慕容锦微微点了点头,又绕过一条廊下,明彩这才想到,“可皇后缘何会让殿下到此?” 慕容锦将她手指摩挲了数下,面上肃然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藏蓝色衣服的侍卫很快将人引到了一处偏房。 明彩朝打开的门看去,便觉得光线暗的吓人,一时踌躇着并未入内,可随即一道呕吐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不由向慕容锦看去,慕容锦拍了拍她后背,柔声道:“你先去看看你二姐,我还有些事情,稍后就来,秦平就在外面,有事你叫他。” 看着对方镇定的神色,明彩不由点了点头。 又走入两步,眼睛已适应了房中的光线,只见房中地上,蹲着一个人,看身影已知是唐明雅。 明彩对她痛恨至极,此时对方也看到了她,许是没想到明彩会来,张了张嘴,突然笑道:“是彩姐儿是不是,珠姐儿才不会来看我。” 明彩皱眉走到她面前,想了半天,却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憋到最后,却是问道:“你怎么样?想不想吃点什么?” 为这出口的话,明彩想拍自己脑袋。 却被接下来唐明雅的话惊的差点蹦了起来,只见她突然将头搁在膝盖上,嘴角咧着极大的弧度,笑道:“四妹!我怀孕了!你知道吗?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太子妃都还没下蛋,我先有了!” 明彩觉得唐明雅的神态和语气有些癫狂,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又听唐明雅接着笑道:“哈哈!只要太子能够登上皇位,我产下的便是第一个皇子,届时,谁还敢欺负我!” 这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回荡,让明彩毛骨悚然,让她更吃惊的还是接下来唐明雅的动作,只见她突然举起双手伸到面前,极其恶毒的喃喃低语道:“我看谁还敢欺负我!我一定让他们尸骨无存!” 明彩皱眉看着唐明雅似乎神志不清的样子,这时,似乎是秦平将一侧窗子打开了一条缝,室内突然亮了许多。 唐明雅依旧低声喃喃着什么,明彩这才发现唐明雅的十个指头血迹斑斑,指甲已经全部被拔除,脖子以下她原来最喜欢露出的部位,是数道深浅不一的血红鞭伤,此时她眼圈更是黑的吓人,仿佛一夜之间瘦了许多,神态却是疯癫之相。 不由捂嘴惊呼一声。 心里几乎猜到为何皇后留着唐明雅了,这是太子的骨血,皇后再狠毒,也不想杀死第一个孙儿,约莫是刑罚行到一半发现她有了身孕。 可是太子真如唐明雅所想会逢凶化吉、登上皇位么? 第94章 皇城暗涌起 诧异的功夫,房门被秦平从外推开,鬼魅一样已站在了明彩身边,恭敬道:“四小姐,怎么了?” 明彩忙摇了摇头,想是刚刚那一声惊呼将秦平引了过来,“秦大哥,我没事!我和二姐再说几句。” 秦平微一点头,便没了身影,反倒适才疯癫的唐明雅见此突然冷静了下来,看着明彩怪笑道:“是贤王殿下的人?我认识这个人,你可不要被贤王骗了,我上次才见他抱了珠姐儿。” 听此,明彩脸上露出无奈,唐兴泽府上她挑拨离间的事还未过去多久,便又开始胡说八道! 事后唐兴泽和她说过从九儿那里听来的事情经过,想起他说九儿给了唐明雅三套丫鬟服饰,问道:“二姐,你和我说句实话,那日二哥府上将我和姐姐迷倒的,是谁的人?” 唐明雅听明彩此问,忽然抱着肚子退后两步,“好妹妹,你是不是因此事怪我?我错了,求你切不可伤害我和腹中孩儿。” 对于唐明雅的词不达意,明彩微微蹙眉,看她今日神情,似乎也只在乎自己肚子里的小人了,上前佯装怒道:“你倘若不说,别怪我对你们母子不客气!” 唐明雅被吓的瑟缩一下,低头道:“我说、我说!是太子借给我的人……好妹妹,你可知道,太子是真心爱我的,我只是说想和姐妹们开个玩笑,需要她们不认识的丫鬟作弄你们一下,他便答应了……他前天还说过段时间便将我迎入东宫,我准备那时告诉他我有孕之事,彩姐儿,你说太子会不会很开心?” 太子会不会开心明彩不知道,但见唐明雅语无伦次,明彩想到那日在荒宅听到她和采花大盗的对话,心中总觉得有些异样,蹙眉问道:“二姐,你为何害我和姐姐?那采花大盗和你什么关系?” 听到采花大盗四个字,唐明雅突然瞳孔一张,表情甚为慌张的四处看去,“不要提他、不要提他!我即将成为太子良娣,不要提他!!” 说罢双手乱挥,许是十指触到什么,忽然疼的尖叫起来,嘴里依然声嘶力竭道:“不要提他、不要提他!” 明彩被她吓的退后两步,不知怎么一夜之间唐明雅成了这个样子。 正这时,腰间一道温柔的力度将她搀紧,少顷一道冷然的腔调响起,“唐二小姐,你腹中若真是太子之后,你便不用再怕了,虽然昨夜另外两个女子已被凌迟处死,可本王对你保证,皇后不会动你。” 听这沉稳笃定的声音,明彩心中一安,连发疯的唐明雅也渐渐安静下来,只一会她便乖顺的盘腿坐在地上,双眼中已布满泪水,神色也清明许多,只听她嘶哑道:“真的吗?我看着她们就在我眼前,侍卫用刀一片片割下她们的皮肉,她们哭、她们叫……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贤王殿下,我想见太子,求求您行个方便!行不行?” 唐明雅说完跪着行到慕容锦面前,抬头期盼的看着他。 身旁的人一时没有动静,明彩正以为慕容锦会拒绝,他突然转身捏了捏她的手,“小乖,你出去一会,我和你二姐说几句话,很快就来。” 明彩不清楚他们要说什么话,连她也要防备着,却还是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唐明雅,她也朝她看了一眼,眼中浮动着欣喜的光芒,只是不复曾在唐府中衣锦媚行的那股得意之色。 只一眼,唐明雅又朝着慕容锦看去。 明彩此时还不知道,唐明雅那双丹凤眼中的华彩,是她最后一次从她身上看到。 直到慕容锦阴沉着一张脸出来,明彩已将廊下的石阶数了二十一遍,上前迎向他,慕容锦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附身亲了亲她额头,又来拉她,“我送你回府,这几天,我会有点忙,等事情过了就去看你。” 明彩咬唇点了点头,眼角余光见秦平从屋子里出来,将一方帕子一样的东西收入了袖子中。 慕容锦见此,轻声道:“和你二姐说了些事情,等有机会我再告诉你是什么。” “好。”明彩点了点头,“那殿下答应二姐送她去太子那里?” “如今太子被囚禁,外面传闻又多,正是他心神不宁的时候,可此时任谁都不敢和他过分来往,皇后才请我过来看看你二姐,倘若她愿意说出是她勾引太子,又确实有了身孕,皇后许可保她一命。” 明彩恍惚的点了点头,想起唐明雅说昨夜另外两个女子被凌迟处死,问道:“既然是做伪证,另外两个人怎会被处死了?” 慕容锦没想到她心细如此,薄唇抿了抿,还是直说道:“因为那两个人是有心人安插到太子身边的,他们就等着事发了,怎么还会给太子做伪证?” 明彩张了张嘴,突然想起唐明雅也是被慕容珮放在慕容方身边的,不由浑身一股寒意,太子是未来储君,身份尊荣,竟然被算计至此,抬头看了看慕容锦,见寒风中他棱角分明的脸,似乎也染了一层寒霜,嘴里的话脱口而出,“殿下,皇上御书房的春宫手札,是谁放进去的?” 慕容锦眸光一紧,牵起明彩的手,声音透着一股阴沉,“我也很想知道……”原本他和慕容珮的计划是冬月来临之时,趁皇后大寿将他们掌握的证据呈给皇上,可有人却提前了一步。他们在京中的布局还未妥善,这一招棋却下的稳又狠,让他一时难以招架,可不知这幕后之人又是谁? 二人各想着心思,已经走到门口,此时,外面除了明彩的马车又多了一辆。 慕容锦眸光一动,后面的秦平闪身已朝外探去,不一时,依稀听见行礼问安之声。 方到门口,才见墙外慵懒的靠着一人,见二人牵手而出,那人眼角挑了挑,一股隐晦的笑意放肆的倾泻出来。 明彩见那一身华服的是慕容珮,身上一紧,便想将慕容锦握着的手抽出来,慕容锦侧头看了看她,却并未放手。 一时间,明彩脸羞的通红,只好拘谨的向慕容珮行了个礼。 慕容珮倒并未继续笑话下去,转头看向慕容锦,声音清晰坚定的说了三个字,“不是我。” 慕容锦轻轻颔了颔首,“也不是我。” 二人言简意赅,顷刻间已如兵马过招。 慕容珮笑的似乎很开心,边走近边问:“那三弟猜猜,应该是谁做的?” 明彩听着两人打哑谜,心中豁然明白过来,方才在里面,慕容锦不知有没有怀疑,成帝御书房的春宫手札是慕容珮放进去的,此时慕容珮特地寻了过来,可见也是个人物,知道慕容锦笃定怀疑,便来说个清楚。 她并不知道二人是合作关系,其实慕容珮又何曾没有怀疑过慕容锦,他来此,不但是澄清自己,也是来求证自己的猜测。 皇储之争,不过先下手为强五个字。 “此时京中不过你、我、九弟、十一弟,九弟历来和太子交好,十一弟又未成年……我也不知道会是谁。”慕容锦看似将情况分析一遍,实则等于什么也没说。 慕容珮勾唇笑了笑,又看了眼明彩,“不过你皇兄我,可猜到了……” 慕容锦眸光一动,依然纹丝不动的看着慕容珮,只等他的下文。 慕容珮暗暗气恼,论城府,他二人都是深浅难测,可是论性子急缓……他也不见得比他差哪里,只是如今他既然刻意与他攀亲近交好,又见他不急不躁,淡定如风,似乎自嘲道:“塔罗八百里捷报方才进京,所料不差的话,此刻应刚递交给父皇。” 二人相识一看,这一眼无声胜有声,明彩仿佛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大手,有一瞬稍微加大了些力道,可也许只是自己又恍惚了。 “原来如此……”是慕容锦的声音。 慕容珮此时也收起了那股慵懒之态,两人相互看着,却什么都没说,明彩此时却是不懂了。 还是慕容珮先开的口,“我想皇后那边,需要有人,再加一把火。” “我去!”慕容锦开口说完,又来看明彩,“我要进宫一趟,你先回府。染翠在哪?” “奴婢在这。”听到声音,染翠从车厢另一边快速跑到跟前。 “秦平,你和染翠将四小姐送回唐府。” “是。”二人异口同声。 不料一旁慕容珮笑道:“算了吧,现在京中不宁,本王送唐小姐回府,秦平留在身边伺候你!” 慕容锦朝慕容珮看了看,他倒不愿说出暗中还有一个从来不曾露面的死士,也接了他的这个人情,“那便谢谢大哥。” 慕容珮慵懒的耸了耸肩,朝一侧指了指,“我的马在那!” 慕容锦也不和他废话,只深深看了眼明彩,与秦平上马离去。 明彩本以为慕容珮会坐在马车外面,不想他大大咧咧的进了马车,还很随意的品尝着小几上的瓜果,明彩靠壁坐着,也不作声,倒要看看这人想做什么。 她才不信,他会那么好心送她回府。 果然,在将所有点心果子吃了一遍之后,慕容珮方优雅的擦了擦嘴角,似乎很不经意问:“三小姐如何了?” 第95章 赢家慕容博 明彩嘴角一抽,早料到慕容珮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到唐明珠和他那夜清晨才归来,又气色不好,想也能想到二人之间发生了不愉快。 只是究竟怎么不愉快,她也猜不到,毕竟男女之间的事,外人也说不清楚。 脑子里猛然想到灵芝说唐明珠日日沐浴数次,不会是慕容珮对唐明珠做了什么吧? 唐明珠生性喜洁,往日陌生人与她擦肩而过,但凡碰到,她都怨声载道,与人徒手接触,也定会洗手数次,如此一想,脑子便有些蒙圈,看慕容珮隐含的关心,有心让他不快,也学他样子,很不经意道:“姐姐最近天天沐浴多回,听说是沾染了什么不洁之物,殿下知道她创口不可碰水,否则腿伤应会好的快些。” 说完去看慕容珮表情,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少顷又靠墙慵懒的看向明彩,淡淡笑道:“适才见三弟和四小姐亲密无间,你二人是什么时候成的好事?” 明彩没想到慕容珮见她故意笑话他,又来给她下绊子,当下脸一红,有心伸手想要拿个果子化解尴尬,不料手还未触及小几,手腕突然被慕容珮死死抓住,明彩大惊,瞪眼不解的朝他看去,他像只狐狸一样莫测一笑,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敢问四小姐和本王三弟刚刚在太子别院做什么去了?” 明彩使劲挥手,想到染翠和车夫在外,担心她们错会了什么,咬牙同样低声道:“肃王殿下,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 慕容珮勾唇一笑,轻声道:“四小姐说了,本王便放。” 明彩忽然想到此人适才和慕容锦要求他送自己回府,本以为他是关心唐明珠,可此刻她仿佛猜到了慕容珮的真正意图,原本唐明雅是他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人,今日事发,他难道是怕唐明雅对慕容锦说什么不成? 眼前浮现出临走时慕容锦深深看她那一眼,恐怕慕容锦早已猜测到慕容珮会问她什么,却又放任他送自己,心中不由一揪。 挣扎道:“殿下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便是!还需要用强吗?莫非是殿下怕什么不成?” 慕容珮将她手腕死死拧住,冷笑道:“四小姐果然聪慧,本王想知道你们进去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明彩瞪他,心想慕容珮为何不直接去别院查看究竟,偏偏要来问自己,却又想到慕容锦也是奉了皇后旨意才进了内院。 此刻太子别院重兵把守不说,只怕还分布了皇上的各路眼线,他不会明目张胆的进去,所以才来问自己吧,想到这,冷笑道:“殿下为何不去问贤王,而是来问臣女?就不怕臣女说谎?” “本王相信四小姐蕙质兰心,明白倘若本王亲自去问三弟,定会让本王与他产生猜疑嫌隙,而若是四小姐与本王说谎,将来有一日,三弟亲自将进别院见闻告诉本王,不免将今日三小姐谎话拆穿,又显得三小姐有失诚信。” 呸!明彩暗啐一声。 此人外表慵懒闲散,却又心机颇深,今日在她面前露出狐狸尾巴,只怕是因为太子被废即将成为铁板钉钉之事,才如此巧言令色套出自己的话,生怕慕容锦有朝一日对他不利。 看来储位之争,此人也定然虎视眈眈! 而若不是慕容珮此刻逼问,她还想不到慕容锦去太子别院是否是单纯的见唐明雅,突然想到秦平收在袖中的那张帕子,眸光一动,看来慕容锦果然如他猜测留有后招,可慕容锦既然让她知道秦平留了帕子,便是并不防她,虽然让她此刻孤身伺虎,未尝不是一个考验。 他信她、爱她,她又如何能因这一件事而将府内见闻和盘托出? 当下狠狠一挥手,被慕容珮紧握住的手腕在车壁上撞击出一道巨大的响声,连车外的人也惊动了。 慕容珮当即下眼睑一跳,已听明彩道:“贤王知道我和二姐曾有过节,而今我二姐有了身孕,他奉皇后之命前去查看一番,顺道将我带去与二姐对峙……” 话未说完,马车陡然一阵颠簸,两人都是一晃,明彩抓着车窗稳住身体,不一会,染翠便挑起帘子进来,急道:“小姐,你有没有事?” 又看向坐在主位的慕容珮,歉意道:“肃王殿下,车轱辘不知怎么卡了东西,已经好了,请您恕罪。” 慕容珮听染翠说完,忙挑起帘子朝外看去,只见马车已行到闹市,周围人声鼎沸、商铺鳞次栉比、行人车马骆驿不绝,丝毫看不出异常,不由自语道:“还真是巧,偏本王坐的马车被卡了!”说完又扬眉朝明彩看去,“看来,我这个三弟还真是对四小姐呵护备至!” 明彩不解他为何突然此说,只狠狠瞪他,将正要出去的染翠留下道:“染翠,我这只手腕许是刚刚碰到了,你给我揉揉。” 染翠忙蹲下身隔着衣袖替明彩揉手,一时间车内再无二话。 眼见快要抵达唐公府,慕容珮方缓缓道:“她有了身孕?你们二人一直在一起?” 明彩自然知道他前面一句问的是唐明雅,后面一句问的是她和慕容锦,蹙眉道:“殿下不信大可托人去问,臣女会和你耍什么花腔?而且她已神志不清,只知道护着肚子,殿下不日应该就会知晓此事。” 慕容锦既然答应了唐明雅带她去见太子,此事也瞒不了多久,有心人定会察觉,便也实话实说。 慕容珮闻言,靠着车壁朝她点头笑道:“那很好。” 明彩冷冷看他那副慵懒之态,心中只觉得发麻,也不知他说的很好是说唐明雅已经疯癫,还是说他不日就会知道此事,甚或者是知道了慕容锦一直和她在一起。 很快,马车便到了唐府门口,慕容珮先行下车,明彩随后被染翠扶下。 “唐小姐既已到家,本王便先回了。”说罢甚有礼貌的与明彩颔首致意。 明彩见他视线扫过唐府的朱色铜钉大门,存心道:“肃王殿下远道而来,岂有不进内歇脚饮茶的道理,倘若被臣女母亲知道,定然责怪臣女失礼,还请殿下到府一叙,让我唐府柴门有庆、蓬荜生辉!” 现下到了自己地方,明彩倒不怕慕容珮还做出些什么来,也料定了他不愿明着与唐府过分亲密,不会进入唐府才会此说。 慕容珮自然也知道明彩语气里的戏弄之意,笑道:“今日本王还有公事,他日必将登门拜访,饮一饮四小姐亲手泡制的香茗。” 明彩面上冷笑,却是道:“殿下所惦记之人就在里面,只是相隔数道高墙,殿下当真不想看看?” 慕容珮哈哈大笑,“本王今日才知道唯有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的道理,四小姐睚眦必报,本王领教了,至于本王所念所想之人……”慕容珮对明彩眨了眨眼,玩味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说罢再不逗留,拂袖大步而去。 明彩许久才收回盯在慕容珮背影上的视线,此人时而狡诈阴险,时而诚不欺我,她当真是看不透。 一旁染翠并不知方才马车里两人之间的较量,轻声问道:“小姐,肃王殿下所惦记之人是谁?” 明彩对她看了一眼,兀自冷笑道:“江山美人,他似乎都想要!” 转身入内,徒留一脸问号的染翠,更加不明其意。 几人都未瞧见,不远的屋顶上,适才让马车突然卡住的黑衣身影,见明彩安全到达了,方才飞身离去。 …… 宫中。 御书房传来讯息,慕容博到塔罗半月有余,已带领飞骑军连破五城,收降兵万余人、领头将士七人,同时缴获刀剑数万柄、粮食万石。 大明士气大涨。 飞骑军所过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此时正由慕容薄亲自带领,剑指塔罗帝都,以当前战绩看来,平定塔国指日可待。 只慕容博在一次亲自出兵之时险遭敌军算计,好在飞骑军有勇士突围成功,救慕容博于危难之中…… 捷报一事让成帝因太子犯浑一事的怒意暂且平息,帝心大悦,赏飞骑军头领唐柏林黄金千两、上好绢绸百匹。 此外,此次救驾突围的勇士,可废除奴籍、破格提拔,直接从低等士兵升为四品郎将。 并许诺一旦塔罗攻陷,将大赦天下,飞骑军诸人皆可封赏。 消息传出,帝都震动,人人大呼快哉。 彼时慕容锦听到这个消息,正于皇后的立政殿中。 皇后身深陷太子性丑闻一事,身心重创,正联系亲随想着对策,听慕容锦进宫所言,不但知道太子有了后,且知晓另外两位凌迟处死的女子似乎大有来头,据慕容锦调查,她们都是赵相一个门生献给太子玩乐的。 皇后大为震怒。 赵相门生? 赵相?赵相的背后,自然是历来盛宠的德妃,而今慕容博的生母。 如今捷报传来,慕容博大获全胜,偏偏事情这么巧,太子荒诞淫.乱于温柔之乡,武王殿下英勇杀敌于水火之中,二人在天下官民之间的分量高下立判。 为了以宽军心和褒赏慕容博,让他杀敌毫无后顾之忧,成帝还特封德妃为德敏皇贵妃。 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之位。 “好一个母凭子贵、一石二鸟!” 皇后凤目含刀,将赶来报信的小太监吓的不敢抬头。 立于一侧的慕容锦也是星目阴沉,一切在意料之中,偏偏又在意料之外…… 第96章 三爷的帝心 慕容博虽远在塔罗,却又决胜于千里之外。 接下来的半个月,捷报不断传来,先是塔罗主城攻陷,接着塔罗几员大将纷纷败下阵来。 京中,皇后做了许多工作,可随着塔国讯息飞传回京,太子的处境越发艰难。 而并未露面的慕容博呼声渐渐高起,许多本不坚定的太.子.党,私下被游说,已有向赵相投诚之意,何况本两面派的一些朝中要员,在德敏皇贵妃和赵家的笼络之下,太子渐渐式微。 朝中局势如一汪浑水,偏偏位居高位的成帝,不管朝堂上多少声音,他都置若罔闻,不论是太.子.党的求情宽恕,还是武王党的纳谏废黜东宫那位,亦或者后宫妃子的枕头风,他都丝毫没有透露出太子该如何处置。 而本约定将太子性丑闻曝光的慕容珮和慕容锦,在被人捷足先登之后,又见成帝的态度,纷纷没了声息,索性各自以养病为借口,不再上朝,也是以免错站了太子和武王的队列,将来被有心人弹劾。 在慕容锦进宫禀明皇后太子别院见闻的那日,明彩便听说了塔罗的捷报,以及慕容博和飞骑军的军功。 对此,她毫无意外,若不是灭塔,唐柏林又怎会立功,官拜威远大将军? 至于慕容博,“梦”里那时,她与他还不算太熟悉,对他此次灭塔的记忆一片空白。 另外,明彩并未想起,成帝金口玉言提拔的,救慕容博于水火之中的飞骑军勇士,是桑奇。 巧的是,他于那一场突围中右腿中箭,所以此次传捷报回京的,竟然是他。 不过此事容日后再谈,当下还是从那日慕容锦从皇后处出来说起。 那日塔罗捷报传来,慕容锦在皇后处猜到了太子一事的主谋正是武王党,本想面见成帝,可想了想,此事不用他提,自有有心人会纳谏,便径直来了琴妃处。 琴妃自然也听说了朝堂上的事情,将他引进正殿,着人看了茶,方屏退下人,问道:“太子这事出的蹊跷,锦儿,到底是谁做的?” 慕容锦倒不隐瞒,如实相告道:“二哥昏聩荒唐,我和大哥本想等母后生辰那日再将此事公之于众,不知是不是走露了风声,被有心人捷足先登了。” 琴妃闻言长睫一垂,“锦儿说的是你七弟?” 慕容锦对琴妃点了点头,“他虽不在京中,但赵相和德妃又岂是省油的灯,这一切恐怕早已在他们计划之内,只是此时动手,倒不为是压倒二哥的好机会。” 琴妃略有所思,却是问道:“你和我说实话,若是你和珮儿将太子拉下马,储君之位是如何商议的?” 慕容锦盯着这个在深宫中蹉跎岁月的中年女子,勾唇笑道:“母妃,你想是谁?” 见慕容锦这幅淡然神态,琴妃心中一恍,“不是你?” 只见慕容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大哥意思自然是推我上位,可是……我想事成之后,禀明父皇,大哥的才华和雄心,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听此,琴妃清雅的面上一片肃然,她突然一拍下桌子,气愤起身道:“胡闹!” “母妃……”慕容锦微微一叹。 琴妃蹙眉看向他,“你将本宫十几年的教育都丢到哪里去了?储君之位,彼时你父皇给你,你不要,如今太子不适合,他一旦下马,你只有迎难而上的道理,怎又拱手让人?” “儿臣……儿臣从未想过当皇帝。” “锦儿!”琴妃看着面前高大的儿子,曾几何时,她忍辱负重,以故友好友的身份被成帝留在身边,那时,她不是没有怨恨的,她渴望的爱情之中,她是一个替身,这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 好在她有了慕容锦,若是夫君没有登基为帝,她也许只想着他和一般皇室子弟一样,锦衣玉食、潇洒风流一生,可夫君为帝,他作为他的儿子,本来就有机会可以争上一争,若是太子顺位登基,她无话可说,可如今,既然有机会可以争取一下,又为何不可? “你便是连争取一下都不愿意?” 慕容锦轻声一叹,起身将琴妃扶到凳上重新坐下,笑道:“不是儿臣不愿意,是儿臣从未想过这件事。“ “这有什么区别不成?” “儿臣如果不愿意,就还有愿意的可能,而儿臣从未想过,便是什么可能也没有。” 琴妃觉得自己要气结,却在这时,门外响起三长两短两声敲门声。 “进来吧。” 慕容锦一声招呼,一个黑衣人闪身入内,只那人头脸都被包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楚长相。 他进门对屋中的两人欠身行礼,才对着慕容锦道:“三爷,果然如你所料,大爷当真问了四小姐您去太子别院的经过。” “哦,那她可说什么了。” “还不曾,就被属下给干扰了。”说的自然是他将明彩马车车轱辘卡了之事。 慕容锦又问:“大哥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黑衣人摇了摇头,“属下不敢离的太近,猜测应是没有,二人告别时候还相谈甚欢。” 慕容锦点了点头,“他有所惧怕是好事,本王倒怕他无恃无恐。” “你们在说什么?”琴妃问道。 慕容锦摇了摇头,“母妃,儿臣还有事,先告辞了。” 琴妃知道他因刚才两人谈话,不愿多留,只好叹气道:“刚说的事,你再多想想。” 慕容锦欠身告别,笑着没有应声。 出到院子中,黑衣人才与慕容锦又道:“爷,秦平是去了皇上那里?” “他本就是父皇安插在我身边的人,去了那也不奇怪。” 黑衣人蹙眉道:“属下这就不懂了,诸位王爷皇子中,都有皇上安插的眼线,其他人都将眼线隔离出去,为何偏偏爷将秦平重用?” 慕容锦摇了摇头,“我不是重用他,而是他的能力适合做他现在该做的事,何况,有些事情我去告诉父皇,不如秦平开口。” 黑衣人有些茫然不懂,慕容锦也不解释,只又问道:“爷,勇哥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听到这句,慕容锦方停下步子,朝黑衣人微微一笑,“想秦勇了?放心,该他出现的时候,他自会出现。” 黑衣人闻言内心雀跃起来,却见自己主子突然抬头看了看天,若有所思的表情让他一度以为主子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吩咐,不想瞬间之后,他轻声道:“难得天变好了,我应该带她出去走走,恐怕京中不日就要变天了。” 黑衣人嘴角抽了抽,才刚刚分开,难道又想唐家四小姐了? 可在慕容锦计划带明彩出京转转的时候,东宫又出事了。 不过,这次出事的不是太子,而是慕容锦按照皇后意思,悄悄给东宫送过去的唐明雅。 皇后的意思是,近日外间传言对太子不利,恐怕太子心绪不宁,便想若是他知道自己即将有子嗣,应会开心一些,便在慕容锦与她确定了唐明雅有了身孕之后,着人让唐明雅先写了一份陈情书,内容无外乎她久慕太子,有心亲近,便以身相许等等,后才将唐明雅交给太子。 谁知事情偏偏出在了这里。 本来将唐明雅送到东宫,就是连眼中容不下沙子的太子妃也是稍感欣慰的,因自太子丑事曝光以来,太子被禁足,流言四起,都说太子不日便会被废黜,可太子不可踏出东宫一步,连太子妃也无法面见家人,太子无法面圣,只好日日酗酒消愁,醉酒后动辄对身边人凌.辱打骂,浑然没有天家仪态。 太子妃又急又气,见皇后将唐明雅暗暗送来,并知道她有了太子骨血,心中骤然一惊,可想到不论如何,当下必须让太子重振旗鼓,不可再自甘堕落才好,便想让唐明雅以肚子里孩子来唤醒太子雄心,其他来日方长,等将来再做打算。 唐明雅也是收拾齐整,信心满满的进了东宫,以为自此后定然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太子妃当夜就给二人安排了私下空间,让下人都不做打扰。 谁知第二天一早,前去伺候太子起床洗漱的宫人发现,唐明雅一双眼球被活活扣出来甩在了地上,已经踩踏成一团浆糊,整个人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宫人大惊,连忙禀告了太子妃。 可当太子妃来到太子寝殿,太子酩酊大醉,满嘴胡言乱语,压根不知所为。 眼见事情混乱,太子妃推断是太子醉酒伤人,可此时东宫整个被禁,若不是太子和太子妃身体有恙,不得传唤太医,太子妃才临时想到了将唐明雅送来的慕容锦,看他是否能有办法救一救唐明雅,以免太子酒醒后知道他醉酒行凶,差点害了自己骨血,更加万念俱灰。 慕容锦只好听言将唐明雅带到一处废弃的偏殿,好不容易将她弄醒,她却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见明彩。 明彩没有想到,只是短短三天,唐明雅的情况比上一次见面还要差上许多。虽然早已对她不喜,可见了唐明雅此时憔悴不堪,尤其一双眼睛被蒙了厚厚的纱布,知道她再也看不见以后,明彩还是心神大动,忍着心里的感慨,轻声喊了句“二姐”…… 第97章 唐明雅之死 ”四妹?”唐明雅听到明彩呼喊,唇角扯了起来,像是要笑,可比哭还难看。 她坐在一团蒲草上,斜依着一个已经掉漆的衣柜,说着她伸手向前摸来,仿佛要抓住明彩。 明彩形容不出心中的苦涩,就在不久前,唐明雅还将她和唐明珠送到采花大盗手中,若不是慕容锦相救,此刻她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她这个样子。 心中对她有许多怨恨,可见她目前境地,想起幼时一同长大的情分,明彩只略微迟疑,还是将手伸给了唐明雅。 唐明雅将明彩手拉到胸前,明彩跟着蹲下,就见她两颊流下了两行血泪。 “四妹、四妹。”唐明雅轻声呼喊着,仿若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明彩眼中瞬间涌起了水色,回头朝门边的慕容锦看去,他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轻轻走了出去。 “二姐,你别哭,我扶你到椅子上坐着。” “不、不用,我现在看不见,坐在地上才踏实。” 明彩有一瞬的怔忪,觉得心里堵着难受,拿出帕子擦掉唐明雅脸上的血痕,她却将她的手又握在了手里,“不用擦了,我这幅样子,再擦也擦不干净了。” “二姐……”明彩实不知说什么好,见她眼上厚厚的纱布,柔声道:“为何才进东宫一日,你眼睛便、便看不见了?” 闻言,唐明雅仰头一笑,血色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淌下来。 明彩看着,便觉得自己眼睛框子生疼,却又制止不了。 已听唐明雅静静的将昨夜的情况说出—— 昨夜,太子妃遣退了服侍的下人,让梳洗打扮好的唐明雅进了太子寝殿伺候。 唐明雅本因见过前几日一同服侍太子的两人被处死,神情有些疯癫,可她心中对太子确实是真心,当慕容锦说可以带她见太子之时,她便冷静了许多,心想着只要还能陪在太子身边,将来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便努力让自己忘掉那日太子别院的一幕。 当见到太子,太子还不知她有身孕的消息,以为是皇后从中动作,让自己一解烦闷,见到她之时,也确实开心了许多。 二人在太子寝殿,用了太子妃准备的酒水食品,又触景生怀,想起昔日太子逍遥快乐之时的惬意,现身处窘境,唐明雅还愿意相陪,太子更许了只要东宫解禁,便将唐明雅迎入东宫的誓言。 唐明雅喜不自禁,二人多日未见,免不了又是一番鱼水之欢。 待事毕,唐明雅才满怀开心的将自己有了身孕一事如实相告。 本以为慕蓉方一定特别开心,孰料,她听了唐明雅的话,似乎不相信般问道:“有了本宫的子嗣,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殿下,奴家已经有了快两个月了,许是那次翠蔚楼……” 慕容方却未等她话说完,忽然冷笑道:“小心肝是否搞错了?有喜一事,且莫拿来寻本宫开心。” 唐明雅以为他多年没有子嗣,不相信突然而至的大喜,娇羞的将慕蓉方的手放在她的小腹,含嗔道:“殿下摸一摸,奴家已找了大夫问过诊,定是错不了。” 谁知话刚说完,她便一脚被慕容方踹到了地上,言辞冷寒道:“贱人!是本宫的还是别人的,你自己清楚!” 唐明雅大惊失色,不知太子怎会突然大发雷霆,并且一口断定孩子不是他的。 明彩听到这里也是好奇的很,可突然想到唐明雅应是和采花大盗也有过……却不知为何太子会那么坚定,将心中好奇问出,唐明雅忽然大笑道:“哈哈,我一直以为太子妃独宠东宫,不许其他妾侍进门,作恶太多,所以老天不许她有自己的孩子,昨天才知,原来是太子自己有问题!他是不男!” 明彩一听,心中惊讶非同小可,不男是指男子有生理缺陷,没有生殖能力,怎么堂堂太子竟然…… 唐明雅接着将太子小时候顽皮从树上摔下,将下面摔坏了等等事情与她一一道来。 原来太子自十几岁便开始流连芳草之中,绝不是他本性如此,只因他早已知道自己从树上摔下之后的缺陷,才肆无忌惮尝试与各类女子交好,他暗中服药请神,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否则那将是天下人的笑柄。 就连皇后和太子妃也不知实情,众人一直以为是太子子孙缘未到,却不知他是自己出了问题。 唐明雅在听太子叙述之后,一颗心跌入了谷底。 她总期望怀上太子子嗣,好早日登堂入室,可真的有了,却不是太子的。 她欲哭无泪。 此前她每次被采花大盗凌.辱,事后都会悄悄服下避子汤,所以她才确信腹中孩子是太子的。 可太子断定不是,她不由四肢冰寒。 突然想到翠蔚楼那次,她与太子中了媚香,欢好了多次,回府之时,被采花大盗拖入巷子强行又强.暴了。 事情偏偏那么巧,偏那一次她没有服药,她想若是有孕,太子的可能应该更大些,谁知……谁知竟然是只有一次的采花汉子的。 “哈哈,四妹,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唐明雅笑着流泪。 明彩不知如何劝解,想到此中种种,不论孩子是不是太子的,唐明雅有了身孕的事情都已成事实,太子不要她,而采花汉子早已被温瑜杀死,倘若唐明雅将孩子生下来,没名没份,更会遭人耻笑,可若是不要,又是一条人命。 唐明雅虽看不见,却也知道明彩正在所想,她突然将明彩手放开,整了整自己衣衫,垂首道:“四妹,我此前对你不起,此生已无法奢求你的原谅,只我还有一事相求,请你务必帮帮我。” 明彩听她说话,便觉得有些不对,唐明雅却不给她插嘴的机会,淡淡道:“我娘已经被休,她此生无依无靠,也尽指望我了,虽然我不知历来听她的教育是错是对,可她总归养育我一场……我跟了太子后,太子赏赐我不少银两,都在我房中东边柜子,倒数第一个抽屉的旧衣服下面,求你将那些送给我娘。还有绿荷那丫头,那日去太子别院幸好没让她跟着我,若她愿意,就让她去伺候我娘,若是不愿意,烦妹妹找个机会将她打发了……” “姐姐,你何必和我交代这些?太子是不男,在这个关节,他定不会将你腹中不是他的子嗣一事公之于众,说不定还会利用此事求得皇上原谅,我们再从长计议!” 唐明雅干干的笑了两声,她只告诉了明彩太子火头上来了,扣了她一双眼,没有说,太子今夜会切她双耳,明日再剁其双臂,再后来,便是腿…… 若不是太子大醉,太子妃误将她送出,她哪还有机会和她说这些。 此时她也是懂了,她唐明雅一错再错,已经逃脱不了了,何况,太子是不男,心态已非常人可比,定然不会让她留下腹中的孩子,到时候,会不会被皇后凌迟处死,她不知道…… 一想起这些,她浑身发怵。 她恨慕容珮,若不是那日相逢,她不会被他送给太子,可是,怪任何人也没用,都是她自己不好,想要的太多,却走上了这条路…… 她忽然笑了,“东宫被禁,不知会到哪一日,妹妹帮我打点着,我便早放一些心。” 明彩听她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默默点了点头,又听唐明雅问:“四妹,你还记得瘦猴儿他娘做的梅花乳么?下次见面,你带一些给我可好。” 明彩本以为她有交代后事的意思,听到这里,又觉得她或许不会走到那一步,便镇重点了点头,“好,下次一定给你带。” “谢谢你四妹,时候不早了,你帮我谢过三爷,东宫现在只可进不可出,烦他让东宫那边的人从宫里将我接我回去,应是还可以的,要不太子醒来看不见我,许会更恼。” 见她今日突然这么冷静,明彩心中总觉得不太好,可她知道唐明雅,向来贪生怕死,应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便道:“好,那你小心,我等你回去。”整个唐府,又如何肯接受一个不洁的女子。 明彩暗暗一叹,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她委实没有更好的方法。 明明知道回了东宫,唐明雅还是有可能遭受太子虐待,可送进来简单,再走,哪有那么容易? 明彩告辞之时,唐明雅从后又叫住了她,声音低婉,含着一股轻微的沙哑,“四妹……” 明彩驻足,见唐明雅已扶着身旁柜子起身,她确实瘦了很多,若是配上那双媚眼,一定很美,明彩想着,眼泪不由掉了下来,却不敢哭出声来,她觉得眼前的唐明雅,走到这一步,更多只是悲哀。 唐明雅咬唇笑了笑,“没事,你……你多保重,如果有机会,和珠姐儿好好相处,毕竟姐妹一场,这是修来的福分,若是……若是处不好,你要小心……瘦猴儿是她的人。” 明彩重重点了点头,桑奇与唐明珠,她那夜也看见了,“谢谢你,二姐。” “好了、回吧,别忘了,让贤王殿下通知东宫的人来接我。” “好,你也保重。” “恩,保重……” 唐明雅勾唇笑了笑,在听到明彩走远了那一刻,重又跌坐在了地上,“再也见不到了,四妹,你这么好,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珍惜我们的姐妹之情……” 院内,走着的慕容锦突然一顿步子,被牵着的明彩不解的朝他看去,“怎么了?” 慕容锦回忘了一下唐明雅所在的废弃偏殿,那些话他都听见了,此时,他看着身边站着的女子,和脚下灰尘满满的小道,突然觉得有些累。 他捏了捏明彩的手,“走吧,陪我去看看母妃可好?” “啊?”明彩一愣,脸突然红了。 慕容锦却没给她犹豫的机会,拉她朝门外走去…… 听到唐明雅死了的消息,明彩正从琴妃的芳谢殿出来不久,还未出宫门,便有宫人私下传言,说东宫又出事了。 慕容锦拉了个人问,才知道,据说太子暗中藏了一个眼瞎了的美人,想用软轿偷偷接进东宫,可下了轿子,才发现,那美人肚子上插了一把剪子,肚子都化开了半尺长,可她硬是没有吭半声,还抱了一团纱布在伤口下,防止血流到地上,便那么静静的没了呼吸…… 第98章 三爷约冬猎 听那宫人说完,明彩身子一歪,咬唇喊了声“二姐……”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慕容锦赶忙将她拉着出了宫门。 明彩心中想着午后唐明雅和她说的那些话,她要吃的梅花乳估计只是想让她宽心一些,好让她放心的离开。 想到她竟然用剪子划开自己肚子,这么残忍的死法,一点不符合唐明雅的作风,恐怕到死的那一刻,她应该都是恨的吧,那个给她大喜又大悲的孩子,她恨他生在她的肚子里,那是唐明雅风光背后的黑幕,提醒她采花大道丢她的一切。 却又那么无奈,直到临死,也只有那个给她耻辱的孩子陪在她身边,并且终究随她而去了。 她们姐妹之间说不上多么友爱,因曹氏自幼对小江氏的敌意,唐明雅懂事之后就不太喜欢她们孪生姐妹。 她和她之间,有关采花大盗那笔账还没有算,她怎么就能死了? 明彩靠在马车里静静回想着,胸口闷的发慌,突然想到,若不是唐明珠害死了唐明雅,大江氏现在已经给她寻好了婆家,来年夏天她就会出嫁了,是唐明珠间接害死了她! 明彩手心握了握,浑身一股无力感。 原本想着唐明珠杀害大江氏的的事情一旦公布,唐门就会蒙羞,可如今唐明雅死了,她的尸身还在东宫,不知唐府会不会接到消息,领她回去,若是领回去,这件事必然天下皆知,唐府又该如何应对? 明彩觉得太阳穴疼的厉害,索性闭目将头放在膝盖上。 慕容锦见她样子,知道她无法接受,伸手将她搂进怀中,柔声道:“不要难过了,其实现在只有死才是对她最好的解脱。” 明彩一怔,“我以为等太子这件事情过了,她、她能放下腹中的孩子,回唐府,一切重新开始。” 慕容锦亲了亲她额头,“太子就是她的梦、她的所有希望,现在太子亲手将这个希望结果了,她便一无所有了。你以为就算她重新开始,她能找一个平头百姓安稳过活吗?” 以唐明雅性子……定然是不会了,可是她和太子的事情…… 明彩深深一叹,这个世界,总有很多事情,是你无法左右的。 慕容锦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太子定会被废的,七弟不会让他再翻身了,你二姐……她选的这条路,本就是不归路,到时候,太子事发所参与进去的人,不说皇后,父皇也会严惩,与其死在刑部的手里,不如她现在走,还利落一些。” 心中一跳,慕容方必然会被废? 是啊,到时候,太子丑事曝光,皇上为了顾忌天家颜面,彻查此事之后,谁还能留有活口? 慕容锦见怀中女子想通了的表情,也是备感疲惫,皇城的天要变了,他所期望的太平终于要被打破了。 明彩并没有直接回唐府,而是去了唐兴泽的新宅儒斋。 唐兴泽散值回来,听到唐明雅死了的消息也是大吃一惊。 可是对于深宫中发生的一切,众人都是鞭长莫及,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唐明雅的事并未传出宫来。 不过对于她此次离府近十日还未归来,余人倒是也起了疑心。 就在明彩正担心此事的时候,有嘴长的婆子问起二小姐怎么许久没见到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轻嗤道:“二小姐?二小姐宁愿跟着生母也不要唐府,早被唐府除名,以后唐府再也没有这号人物了。” 当红玉将这个消息告诉明彩的时候,明彩长睫毛垂了垂,并没有意外,这是唐兴泽的主意,不管如何,唐明雅的事不能影响唐府。 不知道他私下如何说服的祖母,虽然他此前在唐府甚为低微,但自他考上状元,又在翰林院任职以后,老夫人对这个庶出的孙子倒是格外疼惜起来。 不过被家族除名,对于唐明雅,无疑更加残忍。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她的事情一旦败露,整个唐府,所有儿孙,都会因此事而牵累。 这是最好的方法,舍弃她这么一个小棋子,让整个唐门避免一场羞耻的漩涡。 唐兴泽是对的。 可是…… 明彩将手中绣线放下,如何也不能再静下心来。 她从来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何况那个人临死前最后见的是她。 每每想到此事,她都会质疑,是否是自己的重生改变了一切,如果真是那样,她会自责至死。 …… 眼看着永德十五年的十一月快要来了。 京城又下起了雨,天越发冷了。 明彩近日备懒,多日未曾出门,连月底如意金铺的账册也是颂琴送上门来。 不过颂琴此次并未只带着账册,还带着一个人,此前将赵碧儿家丁打退的杨乃武。 颂琴有她的道理,如今京城巡逻的士兵日渐增多,听说上次牢中逃出的两名采花大盗都已伏诛,可是天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阿猫阿狗出门行凶,虽然唐府侍卫众多,可杨乃武好歹是自己铺子的里的人,又曾得明彩恩惠,更加忠心耿耿,下次四小姐出门她也放心些。 明彩看着颂琴巧舌如簧,又听说铺子新招了人手,便也没有推辞,让染翠带杨乃武先到管家处报道,然后安排了他在院子外面值守的工作,虽然觉得有点辱没他,可是在此期间,明彩实在没有心情去管太多,只等哪日有机会再给他调个好一点的事情做。 颂琴出了门,才去回复还在铺子里等着的秦平。 见人按计划送出,秦平笑了笑,三爷对这个四小姐太认真了,不但调查出四小姐后面的这个铺子,还将里面的人都摸了个清清楚楚,他本想自己安排人放在明彩身边,可是一想此事太过招摇,还是将她自己人给她妥当,于是遣了他来安排此事。 本犹豫着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皇上,可想了想,男欢女爱,还是等三爷自己说吧,便也回贤王府复命了。 当雨天一过,唐明瑶已定下回杭州的日期,就在十一月初。 在这之前,慕容锦特地约了段临安、唐明瑶几人去皇家园林冬猎。 虽然离真正的冬猎时候还早,可几人的心思也并非真正在狩猎上。 这一日,唐明瑶早已换好劲装,像只小麻雀一样早早就来到了明彩的落雨轩。 “四姐,你说就我们四个去,不带侍卫随从,会不会不太好?” 明彩看着杏眼亮如星辰的唐明瑶,将束腰系上,又让红玉整了整头发,才笑道:“你这小蹄子,心里恐怕巴不得没人跟着,又和我装。” 唐明瑶狡黠的吐了吐舌头,“我这是担心贤王殿下的安全,姐姐说什么去了。” 明彩微微一笑,“他的那些人肯定在暗处跟着,不要你担心。” “好吧……你好了没,那我们走吧,小段的马车早在门口等我们了。” “怎么不叫人家段胖子了?” “哎呀、四姐……”唐明瑶嗔笑,这些日子,终于见四姐露出笑容了,真好。 二人手拉着手出门,原本明彩还不知唐明瑶缘何突然回杭州,原来是与段临安好事将近,二人要回杭州见过父母,这事自然也瞒不住老夫人。 段临安这些日子已成了唐府常客,所以今日二人出门,老夫人一早就安排人给他们准备了茶水瓜果,以备他们路上食用。 老夫人的嬷嬷刚将东西放上平南王府来的马车,便见大门口又来了一辆马车,马车边跟着女卫□□人,宫人若干。 明彩和唐明瑶对视一眼,唐府今日有客? 不一会,马车便到了近前,二人正准备上车离开,忽然被人叫住。 明彩回头一看,只见那辆马车上跳下一道红衣身影,仔细一看,见是一身红色劲装的雪若,正好奇这姑奶奶怎么到了此处,不想紧随她身后又下了一人,却是一身玄衣的唐兴泽。 二人忙欠身行礼。 “四妹、五妹。”唐兴泽走到近前,神情有些不自然,解释道:“听说你们约了公主今日冬猎,公主又邀请了我……” 明彩听此向唐明瑶看去,只见唐明瑶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谁邀请她了? 雪若神情倨傲的咳咳两声,却是朝明彩道:“本公主来的不算晚吧,这便出发吧。”说着朝平南王府的马车上走去,自行上车道:“小段这家伙,马车竟然比本公主的还宽大!”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唐兴泽见二人表情,“怎么?你们都没约她?” “不是……不是……二哥,先上车再说。”明彩对唐明瑶眨了眨眼,眼下,只能等见了那二人才知道什么情况了。 可眼下看来,唐明瑶白担心了,因为此时除了马车上的她们四人,车外还有一大群公主随从…… 第99章 公主耍心机 马车里雪若坐在主位,一会挑起帘子看看窗外,一会尝尝小几上的点心,表情甚为愉悦。 不过,余下三人各怀心思,连平日叽叽喳喳的唐明瑶此时也忍着没有多话,只用眼神不时瞟着雪若,她二人一个天之贵女,一个商贾千金,性格都是天真浪漫,可越是这样,性子却并不相融,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唐明瑶更因雪若不请自来,又带了一大群人扰乱了今日计划,对她频频鼓帮子瞪眼。 雪若也不甘示弱,二人一会你瞪我一会我瞪你,让本来沉寂的狭小空间浮动着一股莫名的喜感。 明彩几次想开口说话,看到对面二哥一副仿佛被坑惨了的表情,只忍着没有应声,倒是想要看看雪若到底是怎么知道她们出游的消息的。 不一会,马车便行到了京城南门,慕容锦和段临安轻装简行,在此等候。 因天寒地冻,二人也未乘马,正在一辆马车边候着。 段临安和慕容锦都披着雪白的鹤氅,二人一胖一瘦,同样负手而立,虽样貌大不相同,却各有自己的风流倜傥,引的过路女子频频回望。 两人原先计划慕容锦与明彩、段临安与唐明瑶各乘一辆马车到京外,谁知见接两女的马车方一停好,唐明瑶气鼓鼓的先跳了下来。 段临安忙迎上去,笑道:“小祖宗,冷不冷,你们可晚了半刻钟了。” 唐明瑶对他瞪了一眼,“马车里还有个大祖宗,你去找她去!” 段临安神情一滞,朝慕容锦看去,后者缓步上前,走到车边,只见车帘被挑起,一张放大的笑脸伸了出来,“三哥,早上好!” 慕容锦只觉眉心一跳,怎么雪若会在此?不一时,唐兴泽也紧跟而下,对慕容锦二人见礼后并未多言,雪若之母淑妃和慕容博生母德敏皇贵妃历来亲近,在她面前,唐兴泽故意显得有些拘谨,不能让她看出他已站在慕容锦那边。 慕容锦对唐兴泽点了点头,一侧段临安已经上前与雪若见礼道:“十公主,您怎么来了?昨天您可没说要一起出城啊!” 几人都因他这莫名其妙的话朝他看去,段临安嘴角抽了抽,意识道说错了什么,只见雪若已走近拍着他肩膀道:“段世子相邀,雪若哪有不来的道理,走吧,出城!” 刚下车的明彩听他二人对话已经明白过来,原来雪若还真的是不请自来!看段临安样子,似乎也并未料到公主会真来,当下上前笑道:“只有两辆马车,要不两位殿下和段世子先行,我们随后就来?” 余人正想答应,慕容锦已走近否定,“十妹,你和我、还有唐四小姐一辆,小段,你和唐状元和五小姐共乘。”说着也不管众人答应不答应,上前已拉着明彩上车。 雪若在身后看看唐兴泽,又看看慕容锦拉着明彩的手,大声道:“三哥,我和小段还有几句话说,你们不用管我。” 明彩回头,便见唐明瑶气急败坏的样子,转瞬已被慕容锦塞到了车里。 “殿下,不太好吧,他们四人一车,不如叫我二哥过来?” 慕容锦将明彩的手拉住亲了亲,将她就势抱在腿上,笑道:“你信不信你二哥一来,雪若也会来?” 明彩微微蹙眉,已听车外唐兴泽道:“那微臣便去惊扰贤王殿下了!” 雪若声音道:“唐状元,你怎么如此没有眼力,看不出我三哥想和你四妹独乘吗?” “……” “哼……还说别人,自己也没眼力,看不出我们不想和她坐。”车外唐明瑶低声叽咕。 雪若耳尖,听到却一点没有不开心,反而走近唐明瑶道:“五小姐,唉,本公主看你们这辆车也委实坐不下四个人,不如本公主不坐了。” 唐明瑶狐疑的看向雪若,雪若咳咳两声,朝段临安道:“小段,等会见!”又转身朝唐兴泽道:“喂,状元,看不出来你两个妹妹都与人约好了吗,不如还是坐本公主的车吧。” “你的车?”唐明瑶看她。 雪若倨傲的抬起下巴,朝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努了努嘴,唐明瑶这才见从唐府出来后,被雪若勒令退下的马车赫然跟在她们之后,这个十公主! 唐明瑶摩拳擦掌,一路都被骗了! 干嘛非要和她们挤! 却被段临安提着领子也是塞到了马车里。 唐兴泽面如寒霜,见这丫头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眼见两辆马车里的人对他们心领神会一笑,接着朝城外驶去,不由狠狠朝雪若看去。 雪若被他看的心神不宁,有一丝慌张道:“快走吧!要不跟不上了。” 唐兴泽却是不答,走到她面前盯着她好一会,直将雪若盯的面红耳赤,方道:“公主殿下若想和贤王殿下和段世子一同去狩猎,大可和他们去说,为何再三骗微臣同行?微臣今日本非休沐,昨日却接总编告知,今日让微臣休沐一日,是不是也是殿下的主意?” 雪若见唐兴泽将她安排识破,支吾道:“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唐兴泽狠狠看她一眼,躬身行礼道:“微臣今日还有事,便不再相陪了!公主尽兴!”说着拂袖便走。 “喂!唐状元!”雪若急的大喊,见唐兴泽不理,干脆道:“唐兴泽!你再走试试!” 唐兴泽却头也不回,大步走开,雪若气极,路人一时都朝他们看来。 “都是死人吗!”雪若见状朝身边女卫喊道,“去给本公主将人逮回来!” 众人闻声而动。 已驶上官道的马车里,当先一辆正是明彩和慕容锦,此时二人独处,慕容锦免不得又趁机揩油,二人一吻方终,见慕容锦又想亲来,明彩躲道:“我看殿下一点不着急,我二哥和公主还不知道跟上没呢!” 慕容锦微微一笑,“皇家园林只有这一条大道,还怕他们走丢不成?” “你知道我意思是二哥知道不是我们邀请他,可能会不来。” “那是你了解你二哥,却并未了解我这个十妹,她要做的事情,迄今为止,还没有几个人可以阻止,你且放心就是。” 明彩蹙眉,想到二哥被雪若气的无奈表情,不由一笑。 随后一辆马车里,段临安正被人揪着耳朵叫苦不迭,求饶道:“小祖宗,啧啧……你这是谋杀亲夫,有话咱好好说不行?” 唐明瑶噘嘴冷哼,“你告诉我,谁让你邀请公主的?我上次和你说二哥宴上看她不爽,你忘了!” “真是误会我了!”段临安对唐明瑶这招无可奈何,“昨日她见我安排人去园林那边打招呼,遂问‘小段、腊月未到,这就要去冬狩吗?’,我便将约了你四姐的事情说给了她,她便问,能不能与我们同行,我当她是玩笑,孰料她还真来了。” 唐明瑶听此,气的牙痒痒,“这个公主,太嚣张了,谁想和她一起玩儿。” 段临安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好了好了,你还看不出来她是想和你二哥在一起?” “我二哥?”唐明瑶眉头一拧,对于男女之事,她懂的总是比别人晚一步。 段临安满意的亲了亲她鬓发,每次遇到事情,一旦遇上思考问题,这丫头总是迟钝一些,若不是他死缠烂打,再三告白,她定然还不解他的心思,当下满意的勾唇一笑,越看唐明瑶越觉得可爱。 “我二哥!”又是这三个字,不过这次唐明瑶的语气多了些阴险,“搞定我二哥哪有那么容易,哼!” 说罢自顾觉得很有道理,朝段临安道,“下次你我的事,不可在外人面前多说一句,否则一个字!” “死、死,我知道!”段临安失笑,却见唐明瑶一本正经道:“谁要你死!一个字,虐!” 段临安摸摸耳朵,觉得耳廓好疼。 马车是在正午左右到达的皇家园林,早有侍从将马车安排好,又有小厮领了四人去马厩挑马。 园林入口,位于一座山的半腰,沿途踩在绵软的落叶上,沙沙作响,而园中的冬日似乎也比上京迟了一步,放眼望去,天高云淡,层林尽染,不由让人心生一股豪情。 慕容锦见明彩驻足,又见段临安和唐明瑶已先行进了马厩,牵起她的手道:“才来便如此欢喜,晚些进了林子,岂不是沉醉不知归路?” 明彩听他打趣,笑道:“不知归路的话定然是你拐的。” “好啊!”慕容锦听此,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趁他们二人进了马厩,不如我将你拐到某处法办了如何?” “恩?”明彩一愣,少卿捶他胸口道:“堂堂贤王殿下,尽和我耍坏!” 慕容锦见明彩又羞又嗔,一张脸含羞带怒,心中越发喜欢,当下将她拦腰搂住,附身又亲了过去。 二人正忘我之时,只听两声轻咳在不远处响起。 明彩一惊,忙将慕容锦推开,已被慕容锦一手拦着朝身后躲去,只见来路上,雪若对她悄悄眨了眨眼。 慕容锦自然也瞧见了雪若,以及她身后板着一张脸的唐兴泽,有心捏了捏明彩手心,却是对唐兴泽道:“状元来迟了一步,罚你与本王去选马如何?” 第100章 猎场生情地 雪若见慕容锦有帮她解围的意思,欢喜的走到明彩身边,小声道:“本公主本意欲你和我七哥在一起,今日见你和我三哥也甚为相配,本公主便许了!反正将来都是嫂嫂,本公主便不和你见外了!” 明彩对雪若这般自来熟还当真是无话可讲,不过看着唐兴泽和慕容锦前后走进马厩,一派冷然的样子,不由好奇道:“公主殿下,你们……为何来迟这么久?” 雪若睇了眼明彩,眼神追在唐兴泽身上,自顾笑道:“你这个二哥还真是个大刺头,本想让人将他绑了来,可最终只让人拦着他,本公主亲自问他‘倘若四小姐问你为何失约我怎么答复?’他道‘四妹本未约我,何来微臣失约一说’,我道‘那你自己去和她解释,还有我三哥和段世子’,许是觉的那两人不好得罪,他才施施然的来了。” 明彩微窘,觉得雪若确实难缠,少顷见她也去往马厩,边走边道:“不过本公主只要他能来就行了,管他如何来的。” 话虽如此,可见雪若也是生怕开罪了唐兴泽,否则按她性子,将人绑了来更方便! 而慕容锦也是意识到唐兴泽早有不快,才约了他去选马。 明彩微微一笑,环顾四周,皇家园林分为园林和猎场两块,目前她所在之处还是外围的入口,也就是园林这片,虽然远处万山红遍,可顺着马厩一旁的小径看去,依稀能见成片的房屋楼宇,应是平日皇子妃子避暑纳凉之处。 不一会,唐明瑶和段临安便牵着马走了出来,唐明瑶看到明彩,叽叽喳喳道:“四姐、快看我的这匹枣红马,是不是很威风!” 说着就想拉马走近,谁知那枣红马儿脾性刚烈,拉急了它反而不走,反而喷着响鼻晃着脑袋,唐明瑶无奈,对它狠狠瞪了一眼,“臭马!” 明彩捂嘴一笑,“果然很威风的大马,连你这泼辣货都不怕!” 被明彩取笑,唐明瑶噘嘴不高兴,段临安拉起她的手道:“她啊,也就对我泼辣,走吧,我们先去用饭地方看有没有打点好,午后再继续威风!” 唐明瑶听此,又想捏段临安耳朵,被他侧身躲过,两人嘻嘻哈哈便走的远了。 未几,慕容锦和一名小厮各牵了一匹白马走出,“喜欢吗?你这匹叫雪绒,我这匹叫踏风。”慕容锦上前介绍。 明彩一见雪绒充满灵性的眼睛便特别喜欢,上前摸着马鬃,笑道:“雪绒,踏风,又威风又好看。”明彩不敢说,慕容锦素喜白色,连选的马也都是白色。 两人正说笑,只见雪若和唐兴泽也牵马走了出来,雪若选的是一匹比唐明瑶那匹毛色还要红上一些的,而唐兴泽,选的是一匹黑色的。 明彩看看慕容锦的白衣白马,又看看唐兴泽的黑衣黑马,终是没忍住噗嗤一笑。 用过午膳后,六人各背了弓箭,从园林一侧的木栅栏处真正进了狩猎场,雪若的女卫本要跟着进入,被她狠狠喝止了,余人也不好说什么,只看着唐兴泽笑的意味深长。 不过慕容锦还是留了心眼,对着暗处的秦平等人打了个手势,意思暗中安排人手保护众人。 此地离京数十里,又在野外,万一野兽飞禽伤人,定让人措手不及。 也幸得此时慕容锦的这个安排,避免了随后几人的一场杀身之祸。 场内林木渐渐密集茂盛,不时有飞鸟听到人声扑棱着飞上高空,待深入之后,便见有獐子乱窜,更不用说随处可见的松鼠和啄木鸟,频频让眼前枝叶传出哗啦啦的响声。 六人行到一处空地,慕容锦勒马停住,回身与众人道:“好了,从这分开吧,园林在南,我们六人分作三组,东、西、北各两人,日落之时在此碰头,比一比谁的猎物最多!” “好啊、好啊!”唐明瑶兴奋的大叫,转瞬已打马朝左侧林子驶去,头也不回道:“小段,快来,我们走东边!” 段临安嘴角抽了抽,“大家别介意,这丫头没有方向感!我去看着她!”说罢风一般也窜了出去。 明彩咧嘴一笑,唐明瑶去的明明是西边。 慕容锦一顿,对着唐明瑶背影微微一笑,“走吧!我们去东边!”说罢对明彩眨了眨眼,调转马头朝右走去。 明彩脸上一红,转身与唐兴泽道:“二哥、本想和你一起,看来,你还是保护公主吧!” 一直佯装沉默的雪若听此,眼前一亮,给了明彩一个你真识相的眼神。 目送几人都已不见踪影,雪若微一咳嗽,转头与唐兴泽一本正经道:“唐状元,看来,眼下只有你能保护本公主了,我们直行!” 唐兴泽咽了口吐沫,已见雪若打马朝前奔去,心中一凛,这是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便走了,忍不住想爆个粗口,可见雪若转瞬没了踪影,心中又担心她若真出事了,他定然吃不了兜着走,便也打马跟上。 东边林子里,并未走远的慕容锦侧头与明彩道:“我说了,雪若不会真对你二哥做什么的,现在信了吧?” 明彩挑眉一笑,“你这个公主妹妹跋扈的很,我二哥向来隐忍,我真怕她将我二哥气炸了。” 慕容锦却摇了摇头,“你二哥这种性子,许就吃十妹的死缠烂打,我们拭目以待。” 说着也不待明彩反应过来,便将她身子一搂,少顷已将人抱到了自己身前。 明彩“啊”的一声尖叫还未叫完,已稳稳落到慕容锦胸前。 回身瞪他,已被慕容锦附身堵住了嘴巴,恋恋不舍松开后,慕容锦满意的刮了刮明彩的鼻子,“走,带你去个好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踏风穿林而过,雪绒紧随其后。 明彩被慕容锦裹在鹤氅里,只听耳边风声呼呼作响,风驰电掣般将一路风景抛在了身后。 不一时,二人便到了一处高地。 慕容锦将明彩小心的抱下马,柔声道:“好了,睁开眼睛,看看喜欢不喜欢?” 明彩将慕容锦松开,觉得双腿还有些发虚,然而等她睁眼看去,脸上笑容渐渐溢出,不真切道:“太美了,太美了,你怎么发现的这里!” 只见二人所在之处,原来是猎场中最高的一处山头,四顾之下,林木一片红色,微风吹过,起起伏伏,有如一片红浪,间或点缀着一些常青树,有如红浪之间的绿宝石,泛动着一片生意,而山林近处,无数盛开的木芙蓉,随风摇曳,或红或白或粉,让人目不暇接。 此处山高气爽,身后是数株高大的红枫,一阵风吹过,无数落叶缤纷而下。 明彩常在京城,何曾见过此等美景,当下仰头看着树顶,任由一片落叶落在脸上,忍不住咯咯直笑,当下更是放开慕容锦,在落叶下转圈起舞。 慕容锦见她喜欢,又如此天然姿态,心中甚暖,觉得今日的安排总算值得了。 就在方才,听唐明瑶说她们要去东边,还心头一紧,以为今日带她看不了此景,幸好那丫头不识方向,随即会心一笑,抽出腰间玉箫,一曲悦耳动听的箫声便在这片蔚蓝的天空下、这多彩的荒野猎场中响起。 明彩对慕容锦看去,见他也看着自己,心头无比动情,忍不住闻曲起舞。 一时间,山林之中,仿若只剩一对璧人身姿。 一个白衣挺拔,皎皎似月,芝兰生辉。 一个紫衣曼妙,美颜如玉,天地失色…… 不远的另一处山头,当前的雪若看着那宛如画中身影,不无羡慕道:“看来你四姐和我三哥真当的起绝配二字。” 方追上的唐兴泽,眼中也是浅浅的笑意,不假思索嗯了一声。 雪若听此,惊喜道:“你可算理我了,方才用膳还对本公主板着个脸!” 唐兴泽对雪若看去,只见她一张粉面上,两颊被风吹的通红,一双眼睛亮的出奇,从未对她细看,此时在对面山头两人相映下,脑子里忽生了一种公主虽顽劣,然而确实很美的臆想。 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立马又朝对面看去,却见慕容锦一曲终了,明彩也正好停罢舞步,虽然太远看不真切表情,却也能想到那二人相识而笑的场景。 不一时,那两人已携手朝枫叶林中走去,再也看不见了。 唐兴泽含笑注视片刻,待一回头,却见雪若已不见了踪影。 难道方才失神之中,雪若打马走开了,他怎会大意至此? 心急下,正想朝来路奔去,却听另一方向,雪若声音大叫道:“唐兴泽!救命!” 第101章 枫林间的吻 唐兴泽闻声只觉心中一个激灵,慌忙调转马头朝雪若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此方绕过几颗树木,便是一个滑坡,雪若的枣红马正在坡上,而雪若不见了踪影。 “公主!”唐兴泽虽平日冷静自持,可陡然见雪若不见,脑门不觉出了一层细汗,匆忙跳马下坡找去,可四周都是幽深的灌木,何来雪若身影? 心中正想不好,突然一侧大树之后传来一道轻颤的声音,“唐兴泽,本公主在这!快过来!” 唐兴泽心中一松,绕到树后,才见雪若好端端贴在树上,不由心中一股恼怒,正想转身走开,却听雪若带着哭腔道:“唐兴泽!你这个死人,快来救救本公主!” 唐兴泽这才觉得异样,定眼看去,只见雪若面前一丈开外,一只花皮蟒蛇吐着信子,正与雪若对视。 唐兴泽眉头一皱,雪若也正转过头来,看着他道:“你再不来,本公主就要被这条长虫给吃了!” “它还不到三尺,能把公主殿下吃了,约莫着是天神而变!”心想若真吃了您,也是造福一方,余下唐兴泽也只能随便想想,不敢乱说。 从一旁捡了根粗长的树枝,走到前面将花皮蟒蛇挑到一旁,那蟒蛇滑动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他转身的时候,未见雪若眼中一丝狡黠得逞之意转瞬而过。 “好了,公主殿下,请问缘何不和微臣告知一下便走开?倘若遇到巨蟒,公主此刻恐怕正好进了蛇腹,微臣一介文臣,可没有本事开膛剖肚将公主给捞出来。” 雪若小嘴一噘,心道遇到巨蟒本公主也不怕!自上次与明彩在宫中遭遇蛇祸,大惊一场之后,母妃特地寻了驱蛇灵药放在她的随身荷包里,所以刚刚那条蟒蛇才不敢上前,只是远远盯着她,她有十足把握若是遇上独蛇,她大可脚底抹油逃之大吉,嘴上却仿若逃脱大难般道:“本公主刚看到一只小兔,不想追过来,才发现兔子不见了,只有这条蛇堵在路中间!” 唐兴泽嘴角一抽,对于小女儿家的心思他倒不懂那么多,只觉公主太会生事,巴不得今天的太阳赶紧从西边落下才好,如此一天结束,便也不用再伺候这个姑奶奶了! 雪若可不知唐兴泽心中作何感想,说着紧张兮兮的拉着他衣袖道:“唐状元,你是怎么保护本公主的?从此刻起,你不许离本公主半步远!就这么说定了!” 雪若说完面不改色,拉着唐兴泽袖子就朝林子中走去,并未见到唐兴泽下眼睑跳了又跳,他文通古今,可对于公主的难缠,却不知哪本书里有个应对之策。 “好了,傍晚聚头,本公主可不要做倒数第一,得赶紧找猎物去!” 唐兴泽眉头蹙起,看着雪若斗志昂扬、拉着他大步朝前走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回身想说马还在坡上,却发现公主这姑奶奶拉着他朝林深处走去…… 此时西边场景大不相同。 林子中只见不断有成片鸟雀飞起,夹杂着段临安无奈的声音,“我说小祖宗,你以为今个还真是打猎的么?” “不打猎来做什么?遥天远地,难道来看风景不成?” “……”段临安好想自戳双目,这丫头一根筋的让他无言以对。 转而,只见林木哗啦啦响动,唐明瑶兴奋道:“快、快,段胖子,我射中了!快去捡起来!” 段临安摇头朝一侧望去,“我说小祖宗,你慢点,照你这么射法,箭矢用完了也射不到!” 唐明瑶恨恨看他一眼,“你意思是我回京这几个月都是白学的不成?”说罢抢先朝方才传出响声的林地奔去。 果然,厚厚的落叶上,只见几只落羽和唐明瑶方射出的箭,猎物并未射中。 唐明瑶顿时失望至极,一夹马腹,奔到段临安身边,“这都第几次了?要是倒数,可丢死人了!” 段临安失笑,耳边,只听一道扑棱声响起,忙收笑搭箭,瞬间,只听一旁重物落地之声传来,这才宠溺的看向唐明瑶,“好了,你去看看!” 唐明瑶眼睛一亮。 不一时,一旁便传出她兴奋的大叫,“山鸡!好肥的山鸡!胖子,你真厉害!走,我们再多射一些!” “……”段临安嘴角一抽,“喂!小祖宗,我射中是为了你不射……”可他的话音留给了林中哗啦啦的树叶摇曳声…… 因为唐明瑶又一次箭一样冲了出去! 再说东边,枫叶林中,正是一片旖旎之色。 只见满是落叶的林见,一白一紫,明彩跨腿坐在慕容锦腿上,二人相抱拥吻。 一时间,只听四周落叶徐徐,二人如入忘我之地。 明彩只觉天旋地转,虽曾与慕容锦有过多次亲昵,可并未有过今日这种状态,她只觉浑身上下又羞又难耐,嘴上那道湿湿的双唇,温柔的吮吸着唇瓣,时而探入,双舌勾扯,带着她的身心一起纠缠。 本是林间野地,明彩一开始直想躲避,可慕容锦一手楼在她的腰间,一手按着她的后脑,低低对她道:“小乖,别动,眼睛闭上……” 明彩听着这蛊惑的声音,竟然真的乖巧的顺服在他的怀里,不出一时,便在他的引导下,觉得浑身酥软,仿若自己成了一滩泥,被面前这个人抽去了筋脉,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她本坐在一侧,当意识清醒的时候,才发现正坐在慕容锦的腿上,而此时下身正坐在一处坚硬之处,心中一声嗔叫,脸已如火烧云般。 向慕容锦看去,他展颜一笑,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的频频喘着粗气,明彩害羞的看向别处,他已拉起她的手亲了又亲,“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快要烧死了!” “……你羞不羞人!”明彩说着,身子却不敢乱动,眼睛也不知哪里放才好! “小妖精!”只听慕容锦轻咛一声,随即明彩一声惊呼,已被他顷刻间压在了身下。 “你……你要干什么!我不同意!”明彩大惊失色,一张脸充血了一般,只觉浑身都绷紧了。 “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慕容锦说着附身下去,轻轻吻过明彩的眉梢、脸颊,又抬头看她一眼。 明彩气的捶向他的双肩,却见他微微一笑。 “你……!” 那人却又一次亲吻上她饱满的双唇。 明彩只觉心中一种异样情绪滑过,仿佛心都停止了跳动,面前的人那么轻、那么温柔,她整个人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样,心中似乎渴望这样能够久一点,可是又知道这样于理不合,倘若被母亲知道她和他这般,定要羞愧而死。 心中一味忐忑下,却躲不开唇舌交绕…… 他的身上依然是那股淡淡的松香,让人欲罢不能。 明彩闭目任由他索取,甚有时,也学他样子轻轻伸出舌头去探索,立马得到他更激烈的回应。 风声在两人身侧刮过,许久,那人才将她放开,隐忍的将双手撑在她的耳边,只定定看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到心里去。 明彩枕着慕容锦厚厚的鹤氅,对上那道黑深的眸光,一颗心仿若被填满一般。 待那人似乎将自己看够了,他勾唇将她唇角津液擦去,转而又将头埋在她的脖子间,低低却无奈道:“不行了……再这么亲下去,本王恐怕晚节不保……” 明彩作势要打他,余光只见枫林间的天幕,朵朵白云浮过,如此美好的一切,她又怎么舍得? 二人许久无话,只是相护拥着,任由时间流失。 直到半刻钟后,慕容锦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明彩依然红透的脸颊,忍不住心猿意马,又想亲吻上去,可是倘若如此便把持不住,也枉费对她的真心和信任一场。 笑着翻身在侧,二人相视一笑。 漫天红叶飘落,恰似流年染了一朵红云,让各自的人生,自此都开启了新的篇章。 “……我们要不要去抓些猎物,否则,我们定然是倒数……”沉默中明彩开口。 “本没想着要争第一,垫底也无妨,就让他们相互厮杀去好了……” 明彩听着这赖皮的声音,却是不允,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她还从未真正的狩猎,怎能空手而归? 正想起身,慕容锦却又一次压到了她的身上。 “你……”想说还不够吗,眼神却触到慕容锦瞬间严峻的脸色,心中莫名一跳。 随着“别怕”二字响起,明彩眼前一花,只见头顶突然凭空飞来若干利箭,“梭梭”声下,明彩大惊失色,而此时,慕容锦已连着鹤氅包裹着她,朝一侧斜坡滚下…… 第102章 三爷遭埋伏 明彩此时才懂了,什么是真正的天旋地转,这可不见得都是美好的感觉! 无数利箭破空而来,明彩只觉眼前景色翻天覆地,想朝山顶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人动的手,可随着越来越快的滚落,明彩只感觉后脑和腰上那股将自己狠狠掐入怀中的力道。 片刻之后,在被一株大树撞击之后,两人滚落的姿势才骤然停住。 慕容锦咬牙将明彩护在身前,自己后背狠狠抵在树上,见停下,顾不得其他连忙去检查明彩伤势。 明彩此时也是心中一动,正想问慕容锦有没有怎样,已听他问:“你怎样,有没有伤着?” 明彩摇了摇头,“我没事,你怎么样?”说着要去看慕容锦有没有伤着,可时不待人,已被慕容锦拉着起身,“那些人追来了,快走!” 明彩回望山顶,只觉两股颤颤,想到那些箭,心中一股后怕。 二人即刻朝一侧山下跑去。 边跑慕容锦边道:“他们定然以为我们直接滚到了山脚,不见得知道我们会半途停住,我们现在顺着风吹的方向逃跑,这样发出声音他们也不容易听到。秦平他们就在附近,不出一会定然就会过来,你别怕!” 明彩听着慕容锦有条不紊的分析,心中大为佩服,想着秦平在附近,一颗心不由又安定了许多,想到秦平平日都是紧随慕容你身侧,定然是见方才二人亲昵,秦平才走的远了,否则也不回出这些蛾子! 想着面上绯红,脚下却生风一般,跟着慕容锦朝林间跑去。 且说雪若这边,唐兴泽方将一只獾捡回来,又听雪若道:“那边、那边,方才本公主还射了只山鸡!” 唐兴泽面如寒霜,依言朝那边走去,雪若声音在身后又道:“三步、五步、速去速回!本公主害怕!” 你若真是怕就怪了! 唐兴泽今日才觉得平日院子里的姐妹都是多么娇俏可爱,脾性也均是温厚,甚是唐明珠那样冷若冰霜的性子,也倍儿招人喜欢,起码她们无一人如十公主这般跋扈不讲道理! 也不知自己哪里招了她的毒眼,三番两次寻自己麻烦! 若真是如此,下次见面他只有绕着走的道理,万万不会再沾惹半分,这么想着,脚下故意慢了两步。 待果真看到那只被射中的山鸡,唐兴泽忽然觉得有种油然而生的同情——谁让你招惹公主来着,只有死路一条了吧! 想着又觉得自己一个大丈夫,平日的沉稳威风都到哪里去了,竟和一个小女子暗中怄气,这么一来,看着山鸡不自觉的又扯起嘴角笑了笑。 再扫视一眼,四周并无其他猎物,他才转身回走。 “啊!!!救命!” 雪若惊恐的声音隔着重重树影传来,闻这呼喊,唐兴泽只觉一股冷意由上到下,将自己侵噬了个遍,只不知此时是蛇鼠、还是虫蚁让这位金枝玉叶吓的如此大叫! 心中起了一股促狭之意。 唐兴泽忽然踮起脚尖,轻手轻脚朝方才所站之地走去,想着该不该让雪若真的吓一吓才好,不想眼前一幕让他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只见雪若所在的空地上,周围围拢了六个黑衣人,其中一个正拿剑架在雪若脖子上,声音低沉道:“你若再大叫,别怪我不客气了!快说,和你同来那人去了哪个方向!” 雪若面露威仪,丝毫不怯道:“你们可知本公主是谁?劝你等若是知趣,且速速退下,本公主的女卫就在附近,倘若惊动了她们,定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小蹄子嘴硬!”那人说着便朝雪若脸上扇去。 “啪”的一声脆响,雪若何曾受过这种侮辱,当即眼泪便涌了出来! “快说,刚才那人去了哪个方向!” 只见雪若突然伸脚朝那人下身踢去,唐兴泽正想完了,雪若却朝他相反方向大叫道:“唐兴泽快跑!” “去那边!” 架着雪若的那人伸手朝那边一指,另外五人立马朝那边跑去。 “留活口!”那人淡淡吩咐。 唐兴泽眸光一紧,只觉浑身气血上涌,看着脸部已肿起来的雪若,心中滋味难言。 却不知雪若心中,此时正想着,她大声指责和说话声音,应能被唐兴泽听到,只盼他了解目前处境,敢紧去寻马喊人来救自己,眼见那五个大汉朝另一侧跑去,心中又苦又喜。 谁知正想着等会那些人没找到人会怎么对自己之时,只听一道风声响起,不一时,架着自己的那个大汉突然背后中箭趴到了地上。 雪若大惊之时,手已被一侧出来的唐兴泽抓住,低喝道:“是我,快走!” 说着便拉着雪若朝方才停马的方向奔去。 雪若这才看见唐兴泽手中的弓箭,她并不知他射箭技艺不比一般宫廷箭师教的差,今日愣是半只猎物没有猎到,一来被她纠缠的实在没有心情,二则被也实在没有机会! 雪若心中大为感动,感受着唐兴泽拉着自己手的温度,浑然未觉身后追兵一步步逼近。 不出一时,身后便响起了咒骂声,“上当了!分头去追!” 唐兴泽并非武夫,体力着实不能和习武之人比,但他脑子转的飞快,他向来不与人结仇,也定不会有人追杀他,除非一个可能——那就是三爷有难! 陡一想起这个,唐兴泽便觉时间空前紧迫起来,他一手抓着雪若,将她向前推去,厉声道:“这些人肯定是针对贤王殿下,我去将人引开,你快去前面上马,回园林通知人去东边救殿下!” 雪若猝不及防被她一推,一下子向前迈了一大步,回头朝唐兴泽看去,却见他目光如箭,半分不让她迟疑,想拒绝,可第一次觉得在这个男人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咬唇道:“你便这么放心本公主独行?” 唐兴泽神色一滞,立马正色道:“微臣相信以公主殿下急智,定能化险为夷!我先去了,殿下保重!”他说的自然是雪若将人引开那幕。 雪若恨恨咬牙,也知道此刻情形唯有唐兴泽将人引开,才能给自己更多生机,不由跺脚,转身飞奔而去。 此时身后黑衣人的声音已追随而至,唐兴泽边跑边见雪若背影消失,只觉心中莫名一松,转而故作焦虑大声道:“公主,随微臣这边走!” 说着朝东边山林奔去,雪若骑马,他步行,若是时间能对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而东边林地,秦平等人见慕容锦与明彩亲昵,都自觉的退开了一里远,他们不知黑衣人是从猎场外围进内,与他们反方向而行之,自然没有让他们发觉,直到秦平意识到山顶一丝声息也没有,才觉得异样,又怕惊扰了慕容锦好事,再三犹豫下,前去打探,才发现林间箭矢遍布,狼狈满地,不由吓了一身冷汗,忙招呼人跟着地上痕迹飞奔而下。 此时慕容锦与明彩一路狂奔,明彩早已气喘吁吁,只觉腿肚子都快跑抽筋了,可慕容锦也没有停下的意思,本不想成他累赘,便咬牙坚持。 二人正跑到一处林间空地,突然,前方陡然窜出了一行人影,看样子有七八人之多,都是一身黑衣,脸蒙黑巾。 “贤王殿下,这厢有礼了!” 其中一人手持利剑,站于中间,言语轻慢至极。 慕容锦见人出来便拉着明彩顿了步子,并将明彩护在身后,见对方刻意蒙上脸面,便觉得有些古怪,定声道:“请问阁下是谁?既然知道本王是谁?缘何还要拦路?” 那人阴测测一笑,“正是知道殿下是谁,才留在此等候,不瞒殿下,您此处四周,都有我们的人,殿下您跑再快也是插翅难飞!” 慕容锦眸光一紧,看来之前推测无效,来人想是早有准备,忙将明彩的手紧紧抓在掌中,冷然道:“阁下避重就轻,本王问的是阁下是谁?” “嘿嘿……这个殿下等会就知道了!”说着朝后打了个手势,“兄弟们上,主子说了,谁取得贤王人头,官加三品、赏银千两!” 一时间,一群人眼睛都绿了起来,拔剑便将慕容锦围在了中间。 慕容锦从腰间抽出软剑,边打边退,这些人招招杀势,分毫不留余地! 他武艺虽是上乘,可当下护着明彩,唯恐她被利剑所伤,出手便弱了三分,可纵使如此,数十招下来,那七八人也近不了他的身。 领头的黑衣人见此不是办法,眸光一动,突然大声道:“先杀了那个女的!”他这一句重在分开慕容锦注意力,果然不出所料,眼见长剑朝明彩身上挥来,慕容锦当下便持剑去挡,又转身抱着明彩一转,胳膊硬生生受了一剑。 “殿下!”眼见血沫在眼前飞舞,明彩的眼泪顿时便涌了出来…… 第103章 三爷临困境 明彩惊声叫过,便见慕容锦身后的长剑又一次刺来,当下不及细想,伸开双臂就拦在了慕容锦身前。 而此时另一侧又有两人持剑迎上,慕容锦心头巨震,此时再想拉回明彩已然来不及,不得不先抗这边的敌手。 明彩心中也已抱定重伤之心,却见面前的黑衣人见她迎出,似乎有一瞬的迟疑,挥舞的长剑在她胸前硬生生错开了。 恰在此时,慕容锦抵挡住后方攻击,将她迅速拉回怀中。 明彩看着对方被蒙住的口鼻,一种死而后生的惊怕在眼中闪动,在这刀光剑影之中,怎会有人刻意放她活口? 她知道不是慕容锦拉她及时,而是那人本就有心放她,可电光火石间,随着慕容锦后背又中了一剑,压根来不及多想。 黑衣人头目见状,兴奋的大声道:“好了,贤王快不行了,兄弟们加把劲,不时就可回京领赏了!” 几人打了鸡血般又一次围拢上来。 明彩方知道那些人说的,等会就知道他们是谁是什么意思,定然是说是杀他们的人了! 再无暇去想那人为何放过她,更不知当下境况如何才能解围,又担忧慕容锦伤势,又想着如何才能不妨碍他,一颗心简直像放在热锅上煎烤,让她从未有过的焦躁。 心中唯有期盼秦平等人发现她二人不见,赶紧过来相救就好。 而此时,迎上的黑衣人头目也被慕容锦软剑刺伤左臂,瞬间退出了战圈,站在一侧料理伤口。 趁这间隙,明彩只听耳边慕容锦低沉的声音安抚道:“我没事,你别担心!他们虚张阵势!” 明彩含泪点头,几乎恨死了黑衣人头目,见他点穴止血,突然眸光一动,当即计上心来,朝身后大叫道:“殿下,援军来了!” 黑衣人纷纷吃惊看去,就在这片刻之间,明彩从鹤氅中将早已握在手里的弓箭朝那头目射出! 只听一声闷哼,黑衣人头目左肩中箭,几人都是一惊,没料到被贤王护在怀中的软弱女子会突然出手,而且一招便中! 他们压根没想到,明彩瞄准的是那人胸口位置,只是剑光四射,她射偏了。 也正是这个空挡,慕容锦搂着明彩朝一侧飞去,明彩急道:“殿下,如果真如这些人所说,还是回路安全!那边离秦平也近!” 慕容锦微一点头,夹着明彩毫不犹豫又朝山路狂奔。 他也当真骁勇,虽然明知黑衣人头目说先杀明彩是计,可纵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让她受伤,此时他身上中了不下五剑,即便如此,他仍然咬牙挺着,一直将她妥善护在胸前。 二人方走出百步,正在此时,一群黑衣人突然从林间窜出,明彩捂嘴哭道:“都是我不好,不该走这边!” “别怕!”慕容锦说着持剑又迎了上去。 如此又持续了半刻钟,待慕容锦手下长剑一挥,一人脖子被划开,继而倒地不起之时,方才中箭的黑衣人头目又一次走到近前,冷喝道:“妈的!老子的帐都算在贤王身上!兄弟们给我剁了他!” 此时慕容锦后背已伤痕累累,只是明彩在身前并未看到,他听声苦涩一笑,心想若是他死,那些人定然也饶不了明彩,他本想带她外出散心,让她从唐明雅的事情中早日走出来,谁知却被有心人利用了这次出行,心中一恨,却是柔声对明彩道:“小乖,你做的很好,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 生死一线中,明彩听着这柔声安慰,一颗心仿若被人捏碎,可又不敢哭出声来,本来就是他的累赘,若再干扰他心情,二人定然死的更快,当下抓着他衣襟笃定道:“慕容锦,你别管我了,他们是针对你,不会对我怎样,你快放开我去找秦平,你不能有事!” 慕容锦勾唇冷冷一笑,一手持剑将杀招击退,心中却想着这么大动静秦平还没赶过来,定然也是遇到了麻烦。 事实正如慕容锦所料,秦平在找到将慕容锦与明彩撞停的那颗大树边,便遇到了敌手,此时正在交战。 且说唐兴泽孤身诱敌,正听身后黑衣人声音渐行渐近,脚下慌不择路,便停在了一处悬崖边,幸得他身体瘦弱,踢在一块大石上匆忙稳住了身形,可脚下大石却被松动,朝悬崖下滚去。 唐兴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再另寻出路前行已经来不及了,眼看身后黑衣人就要追到,他蹙眉环顾四周,崖边无路,身后不远就是一株高大的常青树,当下眉头一挑,连忙脱下一只鞋子放在大石原先所在之处,猫腰快速爬到了树上。 这一系列动作可谓片刻之间,不一时,林间六个黑衣人便追了上来,当前一人跑到满是杂草的崖边,也是差点摔下去,幸好被身后一人抓住。 “二公子估计落崖了,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人听言蹲下身将唐兴泽鞋子拿起,又朝下看了看,“二人竟然慌张至此?悬崖也看不清楚?” “这林间树木阴森,他和公主又不习武,定然没有看清。” 众人一阵沉默,树上唐兴泽蛰伏不动,有如龟息,心中却是大为好奇,“怎么?看这些人语气似乎隐含对我的关心?不是想杀我么?” 又听其中一人道:“八公主死得其所,二公子倘若真的出事,也不能怪我几人,到时我们统一口径,就说公子被八公主拉着落崖便是!” 几人面面相觑,一人道:“眼下也只有如此了!既然这边事了,我们速速去东边抢功!” 说着几人相视一笑,依次不见了踪影。 许久,唐兴泽坐在树上都未动作,方才几人对话可说让他脑子一团乱麻,他快速理了下思路,首先,那几人以为雪若是八公主玉若? 曾听雪若提起八公主,她是皇后幼女,比雪若大上半岁,早已被赐婚镇国大将军之子,年后便会出嫁,不过此时太子被禁,这门婚事从原先众人艳羡成了京贵笑谈,私下都说原先皇后意思是笼络镇国大将军这条臂膀,来协助太子日后登基,而今太子丑闻一事传出,这门尊荣的姻亲便也成了一个笑柄。 好在皇后本就尊贵,镇国大将军府迎公主进门本就是泼天的荣耀,加上大将军之子与八公主互相爱慕,当事人反而并未在意,并且,如此一来,太子被废,皇上还是要权衡一二,掂量掂量这其中的分量。 此外,雪若曾说,她和八公主有七分相像,难道是因为这个,这些人认错了? 那么,这些人的刺杀,针对的便不单单是三爷了,而且目标多了个太子! 倘若玉若一死,镇国大将军便只是当朝辅臣,而非哪一位皇子个人的姻亲了。 如此……太子被废,抗议之声便又消了很多,毕竟镇国大将军在朝中枝脉遍布,是一员不可或缺的支持者! 如果太子亲妹不能下嫁,镇国大将军再明目张胆支持陷于舆论漩涡的太子,只能说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事实上,以镇国大将军明哲保身的性格,他定不会在八公主死了后还这么做。 这么一来,今天的刺杀,便是一石二鸟? 而且,最后一点,也是他方才觉得最奇怪的,看样子,那些人不但认识他,而且只是意图杀害公主,却要留他一命。 这是何故? 因他不涉及皇权圈子,所以放他一马? 他怎么觉得这个推断这么可笑! 何况,那些人既然设了埋伏杀人,又怎会没有做好功课,分不开八公主和十公主呢? 除非雪若出宫便是冒名顶替,那些人以为今日和他在一起的是八公主玉若,所以才闹了个乌龙。 不过,这些也只能等见到雪若才知道了。 唐兴泽蹙眉看向黑衣人离去方向,推测他们不会再回头了,他才小心翼翼的从树上下来,凝眉看向雪若离开方向,幽幽一叹,心中竟然盼着她突然出现,大叫一声“唐兴泽”心里才踏实。 心中忽然想到倘若她回去时再遇到蛇鼠什么,不知会不会惊怕,突然又想到,这季节蛇都已冬眠,她又怎会遇到蛇? 如此想着,寒风将落叶卷起,唐兴泽陡然打了个冷颤,正寻路而下,一侧林间飞来两道灰服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唐兴泽脑子中正涌上三种逃生路线,那两人突然一拱手,其中一人道:“唐大人,小人们来迟了!” “你们是……”唐兴泽握住的手心始终不敢松开。 那人又是一鞠,“小的奉三爷命令护着公主和唐大人一行,因诸位本就图的玩乐,小的们便只远远跟着,适才,西边发来讯号,怕是段世子那边出了事情,小的们兵分两路,一路匆忙赶了过去,另一路正遇上返回的公主殿下,她让小的们来救你。” 唐兴泽此时才放心下来,“公主那边安排了几人相送?” “四人!” “很好!”唐兴泽对慕容锦的安排还是甚为感激,又知道雪若没事,心中便清明许多,“我们快去东边找三爷,三爷那边有难!” 那两人对视一眼,重重点了点头,当知道段临安出事,他们便预料到了,可主子有命,再担心也只能等这两人平安才能前去,当下三人无话,一起快速朝东边奔去。 东边。 慕容锦边战边退,他已拿出全部实力抗争,虽仍然处在劣势,身上也到处挂了彩,可也伤了对方不少人。 此刻围拢他的人又锐减到七八人,双方众人皆已疲乏。 黑衣人头目草草将伤口止了血,见还是拿慕容锦不下,一张脸颜色都变了,厉声道:“给我每四人一上,乏了再换另四人,直到他筋疲力尽为止!” 心中想到,他这一方派了主力先锋而来,目的便是取慕容锦性命,可看来他们的探子始终低估了慕容锦的实力,以为他身边少了京城第一高手秦勇,拿他便会轻而易举。 可眼下看来,慕容锦不但是个高手,还是个高高手,哪里是探子报的只会些花拳绣腿! 他已折了几员好将,若还不能拿下他,只有领罪的可能! 其他两个方向只是各派了六名高手前去,若是等他们事毕过来,他首功的功劳便大打折扣! 如此想着,黑衣人头目愤恨的握了握拳头,又看了眼伤他的明彩,冷冷一笑,事毕,定要这位美貌少女嫁给他,才能解这一箭之仇! 明彩并不知心中呼天抢地的功夫,已被人盯上了,只时而被慕容锦护在身后,时而被他拉入怀中,任由她怎么劝说,慕容锦就是不放她离开。 她也多次再弯弓搭箭,可众人都有了防范,次次未中。 不过仅是如此,慕容锦心中已大为感动。 眼见车轮战使了两轮,那些人又恢复了些体力,黑衣人头目又要求大家一起上,这一次,务必将慕容锦就地□□! 眼见凶多吉少,慕容锦微微一笑,迎上黑衣人头目的一剑,佯装不敌,趁对方再次近身攻来的间隙,一剑横向对方脖子,冷冷道:“让他们放下剑!” 黑衣人头目被挟持,一时间,众人都是大惊,明彩却是心中一喜,已听黑衣人头目恨道:“殿下好计谋,不惜身中数剑来引鄙人轻敌,再待近身攻击大意之时,挟持鄙人!” 慕容锦冷冷一笑,不做解释,只冷冷盯着持剑指着他二人的那七八个黑衣人,不疾不徐道:“都退下,否则,别怪本王的剑不长眼睛!” 黑衣人头目眸光一紧,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厉声道:“听到没?都给我退下!” 那些人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开两步,却是再也不动了,慕容锦也不在意,一手牵着明彩,一手将手中剑又紧了紧,“现在,你可以好好回本王的话了吧!” “殿下想知道什么?” “你们是谁派来的人?肃王、太子、武王还是谁?” 黑衣人头目挑唇一笑,“太子猜测他的事曝光定然是贤王所为,殿下冤有头债有主,手下请留情!” 明彩心中恼怒,是那个变态太子所为!却见慕容锦仿佛也是认同,点了点头,道:“不知太子眼下处境,为太子妃置办的生辰宴席邀请了那些要臣?” 黑衣人头目明显一愣,却是不假思索道:“届时殿下自会知道!”说着突然朝后跳开,随即空中一股刺鼻气味传来,那人大叫道,“快上,老子放了杀手锏!” 明彩见那人躲开,忙一把抱住了慕容锦,闻这气味便觉得有些异常,听黑衣人头目说的话更是胆战心惊。 慕容锦早已反应过来,低喝道:“闭气!”说着抱她飞身又朝下山的路跑去。 在这尔虞我诈之间,明彩只觉眼晕目沉,脚下越加乏力。 身后黑衣人鬼魅一样,又一齐冲了上来。 明彩回望身后,耳听那些人叫嚣恐吓,只觉枫叶漫天飞舞,鼻息里都是满满的血腥味,拉着她的那个人,侧脸坚毅冷漠,一身白袍染血,连发丝也乱了,被汗水沾在鬓边…… 不知不觉,她便湿了眼眶,若不是她,他不会狼狈至此! “慕容锦,放下我!我不能再拖累你了!你快走!” 明彩说着想狠狠推开慕容锦,可又担心他不愿放下她,那样两个人都会面临一个死字! 她不是无知少女,那样侥幸心理她不允许有,否则后果难以想象,听着身后剑啸逼近,慕容锦压根没有功夫回复,只将她狠狠拉住以告诉她,他的心。 明彩见此,咬牙大声道:“你既不放我,那便同生共死!” 慕容锦还未理解她什么意思,身后杀招又至,回身抵挡之时,只见明彩不知从哪抓了把匕首,紧紧握在手心,胡乱挥舞着替他挡下侧面的进攻。 不由咧嘴一笑,仿佛打开了他嗜血的一面,只见他一声低喝,转身软剑挑起若干剑花,又有一人倒地不起! 正这时,侧面山岗突然冲出六名黑衣人,其中一人冷笑道:“怎么了老朱,区区一个贤王能耐你何?看来还是要我兄弟几人来搭把手吧!” 说着那六人从山岗飞身而下…… 第104章 又见风波起 突然而至的六人让战圈中的诸人都愣了起来,黑衣人头目冷笑道:“姓钱的,不需要你多事!” 那人笑道:“别磨叽了,早些完事早些回去复命!” “哼!休要找借口……” 两人说话的间隙,慕容锦拉着明彩,悄声道:“等会再打起来,我掩护你,你往我们下山的路线跑,秦平见你,一定会冒死突围,护你周全!” “那你怎么办?”明彩哭道。 “你别哭!我定会去找你!”慕容锦一手拂过明彩长发,心想对方人手又增,只能以命相搏了,如此下去,再护着明彩,只怕会断了她的生机。 只片刻,两群黑衣人已交涉好功劳首次,又一齐转身朝慕容锦走来,明彩吓的退后一步,知慕容锦先前不肯让她独行,现在让她先走,只怕已是强弩之末,心中不由大感悲痛。 正这时,就在黑衣人又一次持剑围攻而来之时,四周突然响起了马蹄声。 明彩一喜,四周黑衣人也是顷刻怔住了。 不知从哪个方向先射过来的箭,随着几声哀鸣,围攻的黑衣人已倒下了小半! 不出一时,四周便只剩两队黑衣人的头目还侥幸存活,二人挥剑抵挡,愤恨的相视一瞪,转而看着早已跳出战圈的慕容锦和明彩,不甘心的朝一侧林间退去。 此时慕容锦早已借机抱着明彩朝来路躲去,一场生死之战终于在此时划定了胜负界限。 从山路奔下来的灰服身影,正是秦平无疑,他亦是浑身挂彩,不过一双眼却瞪的血红,老远便喊道:“三爷!属下救驾来迟!” 慕容锦陡见亲随,一颗心蓦然一松,朝明彩看了看,牵强笑了笑,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殿下!”明彩眸光一动,慌忙扶他,幸好秦平此时赶到,不至于慕容锦摔落在地,“大夫,秦平!快喊大夫!”明彩已哭的语无伦次。 …… 慕容锦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后。 醒来,床前守着段临安、唐明瑶、雪若、唐兴泽、秦平等人,唯独不见明彩。 慕容锦环视一圈,见已回京城王府,又见诸人面有忧色,当即问道:“她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受伤了?扶本王去看看!” 段临安闻言轻笑道:“小锦,你急什么?四小姐毫发无损。” 慕容锦狐疑的看向他,又朝一侧唐兴泽看去,“唐二,你四妹呢?怎不见她?” 唐兴泽忙掬了一礼,定定道:“回殿下,臣妹确实毫发无损!不过她今日有事,先回府了……” 此话,鬼才信! 慕容锦又看唐明瑶,却见唐明瑶努了努嘴,朝一旁段临安看了看,才敢看慕容锦,颤声道:“殿下,我四姐、四姐确实没事……” 慕容锦捂胸咳嗽一声,几人都紧张道:“殿下,你没事吧!” 慕容锦冷冷扫过几人面上,“你们都好的很,看本王负伤便不对本王说实话是不是?” 几人一时无言,只面观鼻鼻观心,装作没有听见。 见此情景,慕容锦倒觉得其实不坏,几人还有心思兜着圈子,与她分外要好的唐明瑶也在此处,起码证明她就算受伤,也定然无碍。 不由心稍宽。 眼下,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当下一问才知道,那日段临安和唐明瑶,也是突然遭到了埋伏,因唐明瑶一门心思狩猎,她性子活泼,又不畏林间猛兽,加上二人并未多少独处亲密,反而让暗中保护的人不敢大意,也不用避嫌便一直在附近跟着。 熟料当二人进入一片林地,段临安附身捡猎物时,一支厉箭穿林而过,直取他的前胸,幸好他身手敏捷,闻声辨位,侧身一闪,最终只是擦破了点皮,侥幸逃过一劫。 可后续厉箭不断飞来,他一手持剑,立马去护唐明瑶,此时暗中的人手也闻声而动,与从林子中突然冲出的六名黑衣人战成一团。 幸得慕容锦派出的人手抢战了先机,六个黑衣人当场全部被杀。 几人意识到慕容锦有难之时,匆忙朝东边打马狂奔,可惜唐明瑶之前纵马狩猎,已离开之前几人分开的地方老远。 所以当一行人加上唐兴泽那边来支援的几人赶到的时候,也正好是秦平斗赢了埋伏的黑衣人,前去搭救之时,所以慕容锦与明彩起先听到的马蹄声便是他们发出,不过空谷回音,显得是四周人马声息多了点。 慕容锦微微颔首,听了段临安的回忆,又服了一侧丫鬟递上的药,心中十分牵挂明彩,可对着跟着他的一帮人,加上后背伤重,他只能趴在榻上听几人汇报,纵使心急如焚也没用。 接着,雪若又说了那日两人遇到的经过,她边说话边看唐兴泽一眼,自顾红了一张脸,原来那日她和唐兴泽斗嘴耍横,暗中保护的人都听出了她的心思,并未敢靠这个刁蛮公主太近,便都只远远跟着。 当唐兴泽将人引开,雪若骑马离开,正被暗中保护的人撞着,几人一说开,自然知道出了事情,雪若急忙带着四人去园林搬救兵,另二人去找唐兴泽。 唐兴泽被找到后,赶到东边,一场干戈正好结束,只见四妹抱着重伤的慕容锦哭的肝肠寸断,恰在此时,雪若找来的园林侍卫一齐赶到,将慕容锦扶上马,回了园林医治,接着又派人通知宫中,贤王遇刺,九死一生。 当天晚上,成帝便派了大夫和车马将一群人拉了回京。 “这么说,父皇和母妃都已知晓此事?” 众人一起点头,雪若道:“三哥,琴妃娘娘昨日才来看过,各宫也都送了礼品过来,就怕三哥再也……万幸,三哥没事就好!” 慕容锦一听此言,眸光一动,与段临安对视一眼,段临安匆忙起身,挡住了雪若视线,只听他突然大叫道:“小锦,小锦,你怎么了!” 几人不疑有他,侧身只见慕容锦突然口吐鲜血,又晕了过去。 段临安立马对外喊道:“太医快进来!” 便有人即刻推门而入,一行人赶紧让到一侧,有丫鬟拉了屏风,让太医在内安静诊治。 不一时,只见成盆的血水从内端出,许久太医才面色不善的走出,与段临安拱手道:“段世子,微臣暂时稳住了贤王殿下心脉,不过……殿下的身子受了重创,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 段临安气结,“你说什么?他方才还与我们说了许多话。” 太医摇摇头,“殿下失血过多,伤口又感染,虽然服药稳住,可以微臣一己之力,还难有回天之力,微臣即刻进宫,禀明皇上,允许太医会诊。” 似被太医的话吓住,段临安许久没有回音,还是唐兴泽摇醒了他,他一愣神,转而朝唐明瑶道:“殿下生死未卜,你先回府,不要告诉四小姐,以免她伤心。”又对雪若道:“十公主,你也看到了,殿下这样……还请回宫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早日抓到刺客,以免……以免……” 雪若一捂嘴巴,生怕段临安说出以免殿下死不瞑目的话,便重重点了点头,又看唐兴泽一眼,连忙夺门而出。 一时间,女眷都已离开,段临安才回身进了屏风,却是一屁股坐到榻边,蹙眉道:“好了,别装了。” 话音刚落,只见趴在榻上,嘴角还淌着血丝的慕容锦突然睁开了眼睛。 在场除了唐兴泽,段临安和秦平都是十分淡定,只听段临安道:“你说你那一眼扫过来,倘若我没懂,岂不是白瞎了?” 慕容锦睨他一眼,朝唐兴泽道:“既然他们都想让本王死,不如本王便快‘死’给他们看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唐兴泽这才懂慕容锦为何当着雪若和唐明瑶的面演这场戏,贤王的病态和现状,只有亲眼见过的人传出去才十分有效,这样暗中的刺客才会掉以轻心。 不过,也幸得慕容锦底子好,否则和太医所说,只怕*不离十,可纵使如此,他恐怕还是要卧床月余才能康复。 又听慕容锦道:“好了,唐二,余下,只等你五妹告诉她本王出事,她哭闹之后,再告诉她本王其实没事……若她怪本王利用她感情,改日本王再亲自和她解释。” 唐兴泽盯着榻上冷若冰霜的男子,重重点了点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懂,他想,明彩也会懂。 接着,慕容锦又听众人分析了谁有可能是真凶,便借口乏了遣退了众人。 见屋中终于空闲下来,慕容锦咬牙看了看满是药味的后背,重重拍了床榻三下。 未几,梁上便有一个黑影落下。 慕容锦忍着不适,道:“铁燕,那日幸好是你去暗中保护小段,以其他人恐怕不会那么早发现敌手。” 蒙住头脸的黑袍人欠身道:“殿下谬赞,是小的应该的!” 慕容锦点了点头,“你是本王最信任,也是最不会对本王说谎的人,你告诉本王,她到底如何了?” 铁燕拱手道:“殿下,四小姐确实安然无恙!” 慕容锦蹙眉好奇的看向他,若是如此,她怎会不来看他?已听铁燕娓娓道来…… ——就在慕容锦昏迷的这几日内,京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便是太子性丑闻一事后,多日来一直闭门思过,潜心自修,力求成帝原谅。 因近日便是皇后四十大寿,皇后使劲手段,终于求得天子垂怜,可当成帝悄往东宫,只见太子搂着一美貌女子逗乐饮酒,浑然没有皇后口中他早已知错就改的觉悟。 成帝震怒,拂袖而去。 当夜御书房一道口谕便下达了东宫——除去太子内侍二人,三个月内,太子不可见任何人,包括太子妃和皇后。 只是,成帝始终念着皇后面子,并未将他废黜,不过朝野依然为此震动起来。 第二件事,事出唐府,就在太子的事传出以后,坊间突然传出,荣国公府的三小姐和四小姐,早已非完璧之身。 传言说的有声有色,两个月前,京中采花大盗越狱成功,后来伏诛一人,另一人逃窜后躲在京城伺机报复,因捉拿他们的京兆少尹是唐府的东床快婿,可京兆府门庭森森,无法报仇,那采花大盗将私愤泄到了唐府,在半个月前将晚归的唐府两位小姐掳走一亲芳华。 而今,这两件事,在朝堂民间,都已传遍…… 第12章 .1城 听罢铁燕的回禀,慕容锦久久无话,明彩和唐明珠那日被采花大盗掳走之事,他已封锁消息,可为何近日会出这个传闻? 难怪她会不在! 失贞传言如同一剂□□,她此刻只怕被府中长辈严加看管,背后指指戳戳不断,脸都不知搁哪里才好,更别提出府之事。 心中忧虑着明彩会受到的困扰,身子已本能的撑了起来,“本王去一趟唐府!” 铁燕听此,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爷,您身子未好,去不得!” 慕容锦淡淡摇了摇头,“不去看看,本王实在不放心!” 铁燕拦下道:“爷,您方让公主和五小姐出去散播您病重的消息,此刻贤王府外不下三路眼线,您若如此贸然出行,这场苦便白受了!” 慕容锦垂下眼睑,一手拿了件外袍便要披上,铁燕知若不知四□□,主子定然难以安生,遂抱拳道:“爷,您信的过属下,这一趟,属下替您去!” 慕容锦并未答话,正这时,门外响起了秦平声音,“殿下,肃王殿下来了!” 不容耽搁,铁燕道:“爷!您看?” 慕容锦看了看手上的袍子,蹙了蹙眉,“罢了,就算你去看她也帮不了她什么,这样,你拿我帖子进宫一趟……” 唐府中。 明彩正撑着半边脸百无聊赖的描着字帖,雪白的宣纸上,笔锋毫无章法,看得出书写之人的心不在焉。 染翠和红玉在她身后叠着浆洗好的衣服,两人见自家小姐那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互相努着嘴,都不知该怎么劝说。 唐府双姝失贞的消息此时已如一场惊雷,给茶馆酒肆的人们平添了不少谈资,眼下是无人不知。 红玉低声道:“从一早从夫人那回来就是这个样子,听说老夫人那边说了,这件事风声不小下来,不给三小姐和咱们小姐出府!” 染翠将一摞衣服抱在怀里,咬牙道:“哼!被姑奶奶我知道是谁在后面泼我们小姐脏水,我非拔了她舌头不可!” 红玉眼神也犀利起来,“此事定然是人故意为之,那日小姐和三小姐恰好在二公子府上未归,这才多久,便被有心人利用上了。” “红玉,你觉得会是谁?” “嗯?咱们小姐从来不和人记仇,实在想不出是谁!” 染翠颓然浆洗衣服收起,“我也这么想,若这件事没有牵涉其他人,我倒觉得是还住在紫云苑那位!” 红玉闻言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你还真是姑奶奶,现在那位腿还未好,又遭了这事,你可积点口德。” 染翠噘嘴不应,只听书桌边重重一声叹气,二人都转头看去,一瞬也觉得自己心中一股闷气难以释放。 明彩将笔一搁,想起小江氏的话,老夫人与她说了那夜,唐兴泽已将所有事情如实相告,她虽知道两个孙女没有真的出事,可事情走漏了风声,眼下已不是她们失贞有没有成事实的事,事实早已在外人口中。 三人市虎,人言可畏。 不说失贞一事是否是真,单说京城贵女无数,为何只她二人传出此事之说,已可让人辗转思虑几个弯弯道道,耐人寻味。 自古来人心最是善变,前有唐门并蒂金花美名名震京城,许多大大户人家早已找好了媒婆,只等二人今年生辰一过,便来相谈纳娶一事,而今,二人失贞一事在京传的绘声绘色,已经让二人婚姻之路尽数断去。 如今,别说高门富户的正妻之位,只怕一个填房贵妾的位子,也要拾人牙慧才有机会。 小江氏正是惊惶此事,又担忧明彩会想不开,所以特地让她安分守己,等明年开春,此事风声过了,再重新合计合计。 而唐明珠对此事态度也如她一概性子般,她本被软禁,听到这消息还是今晨,不过并未听她怎么恼怒,许是拖着一条残腿,也无法将恼怒诠释的声势浩大,只安静的又摔了两个盏子。 可眼下,这些都并非明彩最担心的…… 正胡思乱想,窗外响起几声脚步声,明彩连忙推窗,看向外面的人问道:“怎么样?今天能不能出府?” 来人摇了摇头,抱歉道:“小姐,门房说了,老夫人有令,三小姐和我们这边的人近日一律不予出府。” 明彩沮丧坐回椅子中,撑着脑袋自语道:“也不知他怎样了,五妹这小丫头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院子中忽然又传来一阵人声,抬眸看去,便见有丫鬟领着个熟悉的面孔走了过来。 明彩一怔,少顷已按捺住烦躁的心情,牵了牵衣摆朝外走去。 “四小姐安好,好久不见!”来人咧嘴一笑,黝黑的皮肤仿佛更黑了些,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的很是开心。 明彩亦笑,“瘦猴儿,不、现在应该叫桑郎将了!” 只大半年未见,面前的桑奇看上去却是大不一样了,他本就瘦,眼下被沙场打磨,一张脸似乎更黑了,却泛着黑亮的光,站在那里,肩膀打的很开,身姿笔挺,又不似旧时在唐府时那般低眉顺眼,似乎轻易就被小瞧了的样子,很有些少年英姿勃发之态,一双眼也是明亮惊人,外人一看便知他这些时日虽然辛苦,可也算辛劳而有得,很是被赏识。 桑奇听明彩落话,微瘸着腿,大步走到她面前几步远,“军中好男儿无数,都是武王殿下照拂,也是看得起我们唐府。” 突一听慕容博封号,明彩眼皮一跳,很快又笑道:“听母亲说你有了出息,在皇上面前也露了脸,我也是与有荣焉,很为你高兴!” “谢谢四小姐。”桑奇赧然一笑,“回京后一直在军中忙碌,前些日子只回来看了看老夫人和我母亲,还未来看你们,今日特地给你们带些塔罗的趣玩。” 明彩听他一口一个四小姐,不像从前妹妹长妹妹短的直来直去,又端的如此客气,便觉得两人幼时一起长大的情分淡了许多。 桑奇说着已让身后小厮将东西一一送进屋里,又闲话几句,说了唐柏林此时正是武王面前的红人,他日凯旋而归,必定封候拜将,言辞里比明彩还要激动几分。 明彩听此,心中却是意难平,前一世,慕容博篡位登基,正是她这个父亲为他保驾护航,开了许多后门才让一切顺理成章,而今这两人又扯到一块,她总觉得不是好事。 桑奇没站一会,便告辞出门,落雨轩却又迎来一人,这人是大夫人钱氏。 钱氏方一进门,便冷脸扫视了一群家仆,仿若未见廊下站着的明彩,冷笑道:“二夫人月底就要临盆,老祖宗将二房的一概事务都交由我来打理,即日起,你们都给我规矩点,拿出点侯门公府的样子,一个个气势恹恹,一看就不是正牌夫人、小姐□□出来的!” 明彩身后,染翠听她明着管教下人,实则打自家夫人小姐的脸,便要冲出去理论。 钱氏见染翠咬牙冲出,却被明彩给拦了下来,低声道:“大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母亲是才抬的身份,持家驭下自然没有大娘擅长。” 明眼人一看就知钱氏不快活,腊月唐兰崇迎娶容兰,正是她大忙的时候,眼下又出了她和唐明珠的事,外人巴不得撇开关系才好,她定是不愿接二房这个烂摊子。 老夫人以小江氏即将临盆的话头将二房诸事推给她,只怕也是想着以小江氏身体和目前处境胜任不了。 她既然不快活,明彩又何必再让她火冒三丈,便也只顺着她说。 钱氏见碰了个软钉子,一口气不知朝哪里发,冷哼道:“好在我家薇姐儿已成家,崇哥儿不日就要大婚,否则有两个不知羞耻、败坏门风的祸害在家中,几人婚事不知何时才有着落!” 墙倒众人推! 明彩一直以为钱氏出自富贵门庭,对这些事看的开明,可终也被舆论干扰,认为她和唐明珠早已不洁。 一时心中气苦,正不知如何发泄,院子外突然传来一声通传,“公主驾到!” …… 第12章 .2城 从秋千架上下来的那刻,明彩回望了一眼灼灼盛放的桃花树,满树缤纷花瓣摇曳而下,如同初春的一场花雨,落在她的衣上发间,她长睫抖动,依然一副不确信的样子,揉了揉眼,又问给她挽着披风的绿衣丫鬟:“染翠,你刚刚说长姐的婚期定在了哪一日?” “永和十五年四月初八。” “永和十五年四月初八?”明彩喃喃念着,脑子里飞速旋转,嘴角渐渐就浮上了笑意。 染翠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奴婢这一转身的功夫,小姐又在秋千架上睡着了,春上风寒,倘若您又病着了,可怎么办?” 明彩置若罔闻,视线穿过枝头繁花,望向天青色的上空,感慨道:“这真的是永和十五年的天?这场梦会不会被突然惊醒?” “梦梦梦!小姐你从前几日病好了就念叨做梦,难道奴婢这大活人也是梦里的不成?再说,就是刚刚这一会,您都说了不止十遍了,这就是永和十五年!” 明彩闻言,伸手点了下脸庞饱满,正豆蔻年华的染翠,“知道了,知道了,管事婆!” “呜……奴婢才多大,小姐就叫我管事婆!” 多大? 是了,此时染翠不过十三出头,也只比她大了一岁而已,性子正是活泼外向的时候,如何会是“梦”里那个随她入宫后,世事沧桑皆体会过的劳碌管事?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我们来说说长姐的婚期?” 染翠无语凝噎,怎么又被绕了回来,急道:“大小姐婚期就在下个月初八!看您高兴的都忘了今夕何夕了!” “今夕何夕?今夕何夕!”明彩对着染翠咧嘴一笑,朱唇玉齿,耀眼生辉。 一阵东风起,无数花枝乱颤,又是一场春花如雨,明彩拂袖在花树下翩翩转圈,想起“梦”中那短暂一生,默默轻唱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平生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 一曲未了,只听一道洪亮的声音自廊下响起:“妹妹唱的什么?甚是凄婉,也不似你这个年龄的唱词。” 明彩收袖,便见廊下站着一个面色黝黑、眉目端正的瘦高少年,便笑道:“是桑奇哥哥,好久不见,今日怎么有时间来府里了?” 这一句好久不见时隔多年,“梦”里桑奇成年后便与唐府脱离了关系,而她沉溺于爱恨,竟然忽略了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究竟是为了什么,与唐府恩断义绝的那么干脆。 桑奇是明彩与双生姐姐唐明珠的乳娘刘嬷嬷之子,幼时为了让刘嬷嬷心无旁骛,一心哺育姐妹二人,明彩嫡母大江氏将她一家子都安置在了府中。待桑奇渐渐大了,却身体羸弱,常年生病,刘嬷嬷便与大江氏求了恩典,被明彩父亲,时任威远将军的唐柏林,特许其跟着次子,一起在京师唯一的骑兵部队——飞骑军历练,几年下来,小身板确实越来越健硕,只依旧瘦瘦的,难怪人称瘦猴儿。 “来看看我娘和……两个妹妹,听说你病了,可大好了?” 明彩笑着转了个圈,“除了清减些,我瞧着比往日好了百倍不止!” 从前世被赐死的“噩梦”到悠然醒来,又重新开始一段人生,可不是好了百倍不止么? 一旁染翠却急道:“呸呸呸……小姐过头话可别乱说,这才好了几日,哪来的好?!” 明彩吐了吐舌头,与桑奇道:“那桑奇哥哥可见过嬷嬷了?” “刚刚已去过了,这才来看的妹妹。” “哦……哥哥只管放心就是,府里还会亏待了嬷嬷不成?” “我是知道的……”桑奇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接着又道:“妹妹,我们一起去看看三妹妹如何?” “看姐姐……?”明彩笑还僵在嘴角,这是她醒来的第七天了,许是刻意为之,她还没见过唐明珠。 两人同住在紫云苑,紫云苑分为东首和西首,之间以一道灰墙相隔,两边各三正两耳五间房,进了内苑,当先是一道刻着并蒂莲花的影壁,朝左便是东首了。 只是明彩还没准备跨出西首,尤其是去看唐明珠。 桑奇见她并未马上答应,僵着脸笑道:“妹妹是还未大好么……那便算了……” “瘦猴儿,你做什么不自己去找三小姐?非要拉着我们小姐同去?”染翠在一旁好奇问道,明彩虽称呼桑奇一声哥哥,但毕竟是看在刘嬷嬷的份上,这一声哥哥只是敬重,而染翠与他同为下人,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惯不会虚礼,只与大家一样喊他瘦猴儿。 桑奇被问,结巴道:“我……我……好像三妹妹遇到了烦心事,我刚过去听见她又砸了东西,才退了出来!” “哼!我说瘦猴儿,原来你不是先来看我们小姐?” 桑奇脸一红,奈何皮肤黝黑,竟一点看不出来。 明彩见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心下不忍,于是道:“去就去吧……” 三人来到东首,小院中同样的桌椅摆设,只是并不多见花草,墙角是几颗绿意盎然的青松,与一排新发的翠竹,活脱脱一个男子洒脱不羁的陈设。 染翠正准备上前打帘子,便听见正房里一道冷然不满的声音传出:“让我和彩姐儿送嫁?去增长房的脸?她唐明薇是公府小姐?我们就矮了几头?” “小姐别闹心,大夫人这么安排,也是二夫人同意过的。” “呵!母亲同意?还不是因为我们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小姐可轻点声吧,现在你可是寄养在夫人名下……” “哼!寄养寄养?还不是因为庶出?长房将我们当丫鬟使,母亲却还无所谓得舔着脸去巴结?若是爹承爵,难道她们还会反过来给我们送嫁么?” “……小姐,这话可别再说了,仔细了隔墙有耳!” “我倒是想别人听听呢,还怕了不成!” 这道声音落下,屋外的三人便听见一串脚步声,正是唐明珠气势汹汹的掀帘朝外走来。 春日的暖阳照射在唐明珠那张因生气,有些微潮红的脸,她粉面朱唇,眉目如画,已是金钗之年,身体发育较好,穿着淡红衫子、米色瑞花纹小绢裙,轻薄的衣料紧紧裹在身上,已有一股少女风韵。 顾盼间柳眉倒竖,见院子的三人,先是一愣,转而看向明彩,“哟!好了?什么风还把你吹过来了!” 明彩见她语气不善,看着她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忍着将心头的火压在胸腔,只直愣愣盯着她看。 那段前世过往,明彩一直当做一场糟心的“噩梦”,可直面这个前世冷漠如斯的亲姐,那虚伪的自我安抚瞬间溃散,上一世在锁华殿她因成帝薨逝、慕容博登基,心神悲切并未与她发难,此刻相见,蓦然想起她那句“我们二人,这辈子再无干系,下辈子也不要再见”,嘴角便挂上了冷冷的笑意。 “怎么?又见着了,姐姐似乎不高兴?” 桑奇心里埋怨了自己一声,向来别的亲姐妹手足要好,这一对儿活宝却总是针尖对麦芒,历来双生子格外亲密,也不知这两人为何不像一个肚皮里出的,大的平日里总是冷冷的,一派清高不理世事的样子,小的倒是亲和热闹点,原以为两人性格互补,好的跟一个人一样,可私下里两人却总是不和,互相里争多较少,本以为他让明彩过来东首,二人多日未照面,会缓和些,可看二人这语气,似是两厢都不待见。 ………………………… 第12章 .3城 桑奇闻言说道:“那我过两日休沐再来看妹妹们!” 说罢便告辞了,二女一前一后便到了老夫人的迎鹤院。 丫鬟见人来了,便打起帘子进内,还未跨过门槛,厅内郎朗的笑声早已传了出来。 明彩二人见厅内站着几个人,却并没细看,先给坐在厅中已经鹤发的老夫人见了礼,老夫人头上戴了个镶了祖母绿的抹额,挽着个圆髻,簪了个质地上乘的玉钗,见二人俏生生站在面前,慈爱的笑道:“姑娘中就差你二人了,快去见过你们三婶和五妹。” 二人匆匆对长房身着圆领藕丝衫子柳花裙、戴着繁复点翠头面、端的贵气的冢妇钱氏福了福。 钱氏笑道:“这两孩子,快去见过你们三婶吧。”面上却对二人的知礼很是满意。 此时二人嫡母大江氏才拉着二人的手,走到左边坐着的两人跟前,笑道:“五六年没见着了吧,这两丫头都是大姑娘了。” 靠内坐着穿青绫衫子、挑丝夹绿罗裙的,是唐门老三唐演林的正妻安氏,因老夫人总共就长子唐世林和次子唐柏林两个儿子,对这个庶出的儿子媳妇并不上心,又因老三并未在仕途精进,只随着外租家经商,便更小瞧了去,谁知近几年的功夫,老三在南边生意似乎越做越大,又暗中贴补了府中不少银两钱物,老夫人才高看了一点。 现下趁着唐明薇大婚,便书信一封,召他们回府,老三却生意太忙脱不开身,便让老三媳妇带着长女回了京。 只说安氏见身着紫锦大袖襦裙、发戴雀钗的大江氏将人领到面前,早拉着一旁唐明瑶站了起来,笑道:“可不是,上一次见着才两尺不到的小人,现下出落的,三婶都认不识了。” 明彩连忙与安氏见礼,一旁唐明珠面色淡淡的福了福,大江氏道:“话说瑶姐儿比这两姐儿也就小了三个多月,个子抽的好似还要高点。” “这丫头,光吃不长肉,也就苗苗儿高点,浑身没有四两肉,还不见过你两个姐姐。” 身着黄轻纱衣、水色褶裙,长发披肩的唐明瑶,杏眼瓜子脸,长的甚是天真可爱,一对眼睛因瘦显得特别大而亮,似乎凡事都新奇的样子,对二人甜甜一笑道:“两个姐姐果然如听说那般,像是画里走出的仙子,只是你俩长得可真是一模一样,我都区分不开谁是三姐、谁是四姐了。” 大江氏笑道:“这孩子,小嘴这么会夸人!你瞧着发上绿珠花的是你三姐,粉珠花的是你四姐。” 明彩对她报以一笑,“梦”里唐明瑶此次回京,并非单单为了唐明薇大婚,还有别的事,只是她是商户之女,虽是庶子嫡出,还是被人看低了去,后来受了排挤,郁郁的回了南边,她那时甚为不懂事,与众人一起不待见她,现在想来,唐明瑶自小娇宠活泼的性子,与谁都好,当谁都是知己,可最后被众兄弟姐妹排揎的常常独自落泪,也是可怜的很,便笑道:“妹妹一路舟车劳顿,回京师还习惯么?” 一旁二房长女唐明雅瞥了眼明彩,暗暗不屑,她几人同为庶出,现在还跟个商户之女套近乎,也不怕受其他人不喜,便朝一旁挪了挪。 唐明瑶却眸光一亮,这还是她进屋,第一个开口同她说话的姐妹,又说的这样体贴,心里便觉她是个容易相处的好人,“习惯的、习惯的,这一路风景和杭州那边大相庭径,人又和善,真的不错。” “妹妹习惯就好,改明儿让哥几个带你在京城转转,好歹你幼时在这里出生,可别生疏了。” “那是极好的,可惜今日几个哥哥还在学中,不能马上见到。” “最迟傍晚就见着了,不急一时,妹妹如有想吃的想玩的,随时告诉我,我带妹妹去也是可以的。” “四姐真是太好了,只是京城风沙大了些,吹的皮肤疼。” 安氏忙拉了拉她袖子,唐明瑶这话里的意思,不是摆明说她比屋里其他姐妹娇贵吗?四姐太好,其他人难道就不好了?这丫头,惯的不知礼数,说话也不通过脑仁,这京师高门,每一句话都要思量半天,岂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的? 将要大婚的唐明薇倒并未对她二人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见明彩如此热络,微微蹙了眉。 她是长房嫡出,父亲唐世林承爵,母亲钱氏更是大户嫡出,所见所闻非一般小门小户贵女可比,她打量着唐明瑶一身穿着,那黄轻纱衣和水色褶群,好像是杭州闻名的遥月布庄出品的上好绯绫,每年进贡的也不过几匹而已,瞧着自己一身红锦翻着银边的衫子和白底红花的百褶裙,料子也是价值不菲时兴的,可和她那一身还是差了许多,心里便暗暗咂了咂舌,但碍着身份,只端坐在钱氏身边默默看着。 安氏担心唐明瑶接着胡说,便笑道:“现下人都齐了,我们三爷让我给大家伙带了些礼物。”说罢指着身旁一个丫鬟将东西呈了上来。 呈上来的均是一些少有杭粉丝绸,虽京中也有,但好歹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安氏命人将东西一一分了,又对老夫人道:“母亲,还有些礼品还在路上,我娘儿俩带着不方便,回头再给各位房里送去。” 老夫人见她说的客气,心想路上的礼品估计是些杭州特色点心珍玩,便没放在心上,道:“放她们姐儿们去外面玩耍吧,不要拘在我屋里,年轻人就要到处跑跑。” 钱氏见此,心里边讥笑了一声,听闻老三在南边多么发达,看着妻小盛装打扮,但看送出手的东西也并非贵不可及,看来并非传言那么有钱,便也轻慢了起来,面上还是笑道:“三弟妹为了薇姐儿婚事大老远跑一趟,可真是难为你们娘俩了。” “大嫂哪里的话,我们开心还来不及,还盼着薇姐儿出嫁了,我们能沾点福气,以后能托大嫂的福气,在京里许个好人家。” 如此开门见山,钱氏脸色变了变,唐明薇见此,知晓接下来的话她们一帮小辈最好不听,便道:“几个妹妹,我们去前面花厅玩耍可好?也让几位太太与祖母叙叙旧。” 众人自然以她马首是瞻,五姐妹便纷纷出了迎鹤院。 唐明瑶久未回府,看到什么都新鲜,也当这里是杭州一样,左一句右一句的问个不停,问到唐明薇,唐明薇便微笑,问到唐明雅,唐明雅便装傻充愣,问到唐明珠,唐明珠干脆自己看自己的,压根不理她,只唐明彩左一句右一句的与她回着。 待到了花厅,唐明薇便试探道:“妹妹这身衣裳可真好看,不知是哪里裁的?新出来的吗?” “新出?好像不是,去岁便有了的,杭州城人人都这么穿。”唐明瑶只当她问的是款式而非材料。 唐明薇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干笑道:“我还以为是时兴的呢,看着倒是好看的很。” “姐姐喜欢吗?我还嫌太俗气了,如果姐姐不嫌弃,我娘备了给姐姐当嫁妆的倒是有几匹上好的料子,回头按姐姐身段裁好了,就给姐姐送去。” “妹妹太客气了,我怎能要妹妹的东西?”唐明薇什么没见过,还稀罕一个商户之女的料子?见这个五妹反应不灵活,怕问多了,几人还以为她变着法子要她东西,便道:“我屋里还要准备,先不陪妹妹了,赶明儿再一起玩儿。” 见她要走,唐明雅便道:“我帮长姐去!” 便也跟着去了。 花厅只余下明彩、明珠三姐妹和各自服侍的丫鬟。 “不知妹妹回来打算住多久?”唐明珠面上淡然的陡然发问。 “我……”唐明瑶小脸一红,赧然道:“我娘说……说让我在京城许个婆家再回。” “果然……” “果然什么?” “ 第12章 .4城 明彩的曾祖曾随先帝开疆辟土,以显赫的功勋被封荣国公,创下了庞大的家业。后祖父承爵,依旧风光一时,只是祖父去世后,唐门这一代的三个儿子却没有继承将门家风,长子唐世林被降爵承袭侯爵,次子唐柏林自幼习武,因善骑射,后入京师各军中唯一的骑兵部队——飞骑军,多年下来,也只是个四品威远将军,与公府旧日荣光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但唐府百年基业,数代累积的家产却非新贵可比,单单公府宅院便跨地数十亩,府中亭台楼榭、奇花异草、假山怪石不胜枚举。 待步行了多个回廊院落,饶是向来活泼好动的唐明瑶也已累的气喘吁吁,拉着明彩道:“好姐姐,家里实在太大了,我们还是回吧。” 明彩自“梦”中醒来,也是多年没有逛过唐府,身边一草一木,在脑海里早已描摹了不知多少回,如今又见,心里说不出的恍然,待明白了唐明瑶意思,便笑道:“就等妹妹开口了,再走下去我的脚底也要长泡了。” “那姐姐怎不早说?” “早说了,回头你又寻思是我不想陪你怎么办?” “哎呀……姐姐笑话我。” “好了好了,可是累了,先喝点茶水,再回老夫人那里,想你住的院子早已收拾妥当。” 明彩示意丫鬟将备好的茶水奉上,便率先坐在廊下,唐明瑶接过,也不试冷热,便囫囵灌了下去,嘴角全是溢出来的茶水,随手擦了把道:“累了方觉得这一碗茶也是琼浆玉液,姐姐也喝点。” 明彩捧盏小啜,抬眼见唐明瑶忽闪着大眼盯着自己,心道虽同为公府小姐,但由于三叔三婶疏于管教,言行举止并没闺阁小姐的仪态,对人也并无二心,单纯的厉害,才这么短时间便从她眼里看出无限的欢喜和信赖。 不免想到前世的自己,也是这么毫无心机,与谁都掏心掏肺,最后被人捏了个女德失教、败坏风华的名声,导致来说媒之人往往无功而返,白白误了光阴,而那时她一心扑在慕容博身上,反而觉得没人娶她是件最好不过的事,直到进入后宫,才悔之晚矣,倘若慕容博也喜欢她,又为何不愿娶她?还把她送上龙床,又安的什么心?临死她才知道,原来慕容博爱的是她姐姐唐明珠,她自始至终都是个傀儡而已。 想到这里,不觉一叹,对后来被排挤的唐明瑶分外心生怜悯。 伸手擦去她下巴上挂着的茶水道:“可仔细些,大姑娘了,既然回来找婆家,言行举止可别再鲁莽了。” 唐明瑶脸上一红,今日回京,与这个四姐相处小半日,便觉着似乎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她自幼离京,与父母在杭州经商,随着家业越来越大,父母在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巴结讨好之人越来越多,又没有兄弟姐妹相伴,哪一个不是将她捧上了天,谁会教她这些?哄了她开心讨了好处就成,猛然听明彩细声叮咛,便觉得这血脉相融的亲情格外让人心暖。 “四姐以后多教教我,弟弟才两岁,那么小丁点的人儿,我也没个说话的,许多都是不懂的。娘说皇城里的人听着诸子百家长大,比常人多了几个心窍,懂的可比我们行商之人多了去了,还让我万不要轻信于人……” 身后丫鬟罗香忍不住狠狠咳了两声,天杀的小姐哟,这话你怎能对四小姐说?比常人多了几个心窍?你这是夸她还是骂她呢?夫人让你不要轻信于人,你这竹筒倒豆子又在胡说什么? 偏唐明瑶不懂罗香暗示,问道:“罗香你是怎么了?吹风了不成?要不要喝点水?” 染翠在一旁早已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彩亦是笑道:“这些话对我说就可以了,其他人面前可不能再说,这是三婶叮嘱你的私房话,可懂了?” 罗香投来个感激的眼神,唐明瑶方醒悟的点点头,“四姐说的我照做便是,我们回吧,也不知我娘和老夫人都念叨些什么了。” 罗香满头黑线,长辈谈话,晚辈要知道做什么?偷眼打量四小姐,见她唇角含笑,并不在意,心下大安,夫人归京前就嘱托她看管好小姐一言一行,幸好今个遇到的是四小姐,否则小姐这八面响锣的性子还真讨不了好。 二人正回老夫人处,边走边说着闲话,还未到迎鹤院,迎面来了两个人。 明彩尚未在意,已听其中一人道:“是三姐儿么,旁边的是老三家的?” 明彩方看向对方,说话的是身穿烟青色常服的大伯唐世林,身旁一人眉目含笑,身着虎纹朝服,雄姿英发,不是别人,正是明彩父亲唐柏林。 “爹!”明彩眸光一动,便起了水色,一头扑向唐柏林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今日怎么出来了?是大好了?外面再热闹,可要仔细着自己。还不和大伯见礼?” 唐世林尚不清楚唐柏林一连串的问号是什么意思,道:“三姐儿怎么了?” “大哥,这是彩姐儿!前些时候病着了,前几日才好。”唐柏林大手摸着明彩发顶,语意轻柔道:“怎么了?几日不见,和爹越发的嗲了?” 怀中的明彩听他一眼就分辨出了自己,又当着大伯面逗她,心里又喜又酸楚,却又咬唇不敢哭出来,她这个不孝女,何止几天没见过亲爹了?她记忆里唐柏林对子女向来娇惯,为人谨小慎微,克己奉公,忠于皇权,最后为了她竟然配合慕容博设计陷害废太子慕容方,并间接逼死了成帝,为了一双女儿,他竟违心做了那么多事,想来最终他的内心定是自责万分,这一辈子,她再也不要父亲做不忠不义之人。 思及此处,明彩恨不得将慕容博凌迟了才好。 一旁唐明瑶此时也已明白过来,忙不迭的跑上来与二人见礼,明彩亦是从唐柏林怀里出来,与唐世林福了福。 “明瑶是吧,你爹怎么没回来?” “回大伯,爹在庄子上可忙了,听说山东水灾,他正与一些商户筹资去救济呢。” 唐世林与唐柏林对视一眼,朝中确实已知道了山东灾情,也剥了银两过去,没想到自家老三竟然还忧国忧民,一个商户还兼济天下,这实在没看出来。 “你爹参与筹资?” “也不尽是,听说朝廷银两批复流程繁琐,又要一级一级发下去,爹和一些大户便先备了粮食和被褥,雇了车队送去。” 唐世林若有所思,明彩见他神情,头有些疼,这个五妹还真是个实心眼,问什么答什么,做好事难道非要亲力亲为?自己侄女大婚也不回来? 说话还真是门技巧,于是道:“三叔还真是分.身有术,忙着救灾,还安排送了好些东西回府,听五妹刚刚说还从杭州买了六个丫鬟,两车绸缎,不几日就送给长姐做嫁妆。” 唐世林闻言一笑,与唐柏林道:“自家兄弟,做什么这么客气?” 唐明瑶闻此方觉说漏了嘴,忙道:“都是爹娘的心意,现下手里产业多了,爹走不开,说等老夫人大寿再回来和大伯赔礼道歉。” 唐世林道:“杭州与京城来回一趟得个把月,你与你娘回来,已是难得,自家人无须客气。”反正礼到人不到也可以。 正说着,一侧传来一道笑声:“这是怎么了?这么大姑娘了,让大伯看笑话不成?还窝在你爹怀里?” 明彩这才发现还黏着唐柏林,忙笑着迎上说话的大江氏,拉着她的手左右晃着道:“母亲,女儿两个都黏!” 大江氏国字脸,下巴微尖,眼明眉浓,看上去是个有福气的,可本就体弱,又自生产二子后落下了月子病,脸色甚是苍白,脂粉也盖不住的苍白。 唐柏林共有三个妻妾,嫡妻大江氏,妾室曹氏和小江氏,虽然小江氏和二姨娘曹氏同为妾室,但是小江氏是大江氏的庶出妹妹,那年大江氏生完次子,身体每况愈下,眼见没有几天日子,江府将小江氏送入门冲喜,也是想着一则如果大江氏殁了,小江氏便会被扶为正妻,江府与唐府还是姻亲之好,二则如果能将江氏晦气冲走,那是最好,没成想大江氏随后果真慢慢恢复了。 第12章 .5城 是夜,明彩去见过了刚刚有了妊娠反应的小江氏,便回了紫云苑西首,因近日才大好,日里又陪着唐明瑶逛得累了,早早在染翠和红玉的伺候下安睡了。 翌日一早,与众姐妹在老夫人处问安,明彩见唐明瑶眼下一片微肿,待出了迎鹤院,才找机会问道:“夜里没睡好还是怎么了?” 唐明瑶打着呵欠摇了摇手,一旁罗香道:“多年没有回府,我们夫人昨个夜里伺候老夫人睡去了,小姐一个人在房里,睡的不踏实。” “认床了吧?要不回去再睡会?” 唐明瑶闻言摇了摇头含糊道:“夜里蜡烛一直噼里啪啦,没有夜明珠照着睡的踏实。” 罗香咽了口吐沫,歉意道:“我们小姐还没睡醒,四小姐别在意。” 明彩压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倒是刚出来的唐明雅讥笑了一声,她今年十四出头,像极了她二姨娘曹氏,鹅蛋脸、细长的凤眼,皮肤白皙,穿了件低领的襦裙,外面罩了件绯色点花的衫子,年岁不大,却已经出落的丰乳肥臀,眉眼里如不是依旧有些稚嫩,倒有几分媚眼如丝之态,她见二人立在路中间,嗔道:“我说两姐儿蹲在路中间拦着做什么?没睡好难道还在路中间睡不成?”有道好狗不挡路不是么? 唐明瑶打眼看她,她平日里养的娇惯,并没与人勾心斗角过,昨天下午将饭桌上发生的事情同安氏说了一遍,还当有趣,本没有放在心上。安氏是何等角色?与唐老三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最懂的便是人心,虽原来就做好了自家女儿不太容易融入家族姐妹之间的准备,却没想到刚回来便吃了亏,不知礼节这话说小了只是门户里的事,说大了以后谁敢娶?也亏明彩在旁帮衬,大事化小了去,心里便有了计较。 她本存了心思回来给唐明瑶说婆家,却也不是两个嫂嫂眼里鲁莽无知的妇孺,见她原来的安排果然应了验,便对唐明瑶又嘱咐了一遍应注意的细枝末节,又提点她只管与明彩交好,其他人只管客气,可以不放在心上。 于是明瑶便没理唐明雅,只让了让,明彩见她脸上不好看,问道:“要不妹妹再回房休息会?” 明瑶摇头道:“不要不要,大好的光阴全在床上,浪费了可惜,反正以后回杭州有的是时间睡,不如我们去街上转转如何?” 明彩脸上寻思,出府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走开一步的唐明雅轻嗤一声,扭着便走开了。 此时唐明珠与唐兴泽也依次出了院门,唐明瑶想她二人是双生姐妹,也并未与她为难,便迎上道:“三姐,我们和四姐一同去逛街如何?” 唐明珠嘴角抽了抽,让她和唐明彩去逛街?省省吧,上辈子她们本就是对头姐妹,这辈子她好不容易重生,已与唐明彩保持适当的距离,只要唐明彩不犯她,她便懒得理她,否则以她城府,捏死她还不是捏死个蚂蚱?何况她有远大目标和执念,怎会和这些女孩子家家浪费时间?便道:“刚刚和二哥说好去练字,没时间去。” 说罢便和唐兴泽也走了开去。 明彩讶异的问唐明瑶:“她刚刚说什么?” “说和二哥练字没时间!”唐明瑶嘟着嘴道。 “练字?”轮到明彩嘴角抽了抽,她这个姐姐一辈子像男人一样舞刀弄枪、骑马射箭,虽人称冰美人,但何曾见过冰美人安下心练字? 一旁染翠也笑道:“许是三小姐去岁落水转了性子,不再一个人在偏院打马练剑,倒是和二少爷一起,时常写些字了。” 明彩只好掩饰下心里的惊讶,罢了罢了,唐明珠如此换了心性,她暗里筹划的报仇一事,总不能无风起浪,只暗暗道,她唐明珠若再利用冒犯她,她定睚眦必报! 这时才发现,唐明瑶在她主仆说话的功夫已跑回了迎鹤院。 不出一时,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便陪着唐明瑶出了院门,边道:“老夫人说了,四小姐和五小姐出去可以,丫鬟和侍卫可得跟好了。” 唐明瑶朝明彩眨了眨眼,明彩才明白她的意思,回了一个真有你的眼神。 上京城最闻名的便是朱雀大道,沿街全是勋贵高官的宅邸,溜个弯,遇到的如不是王孙世子,便是公府小姐,只这样的街道委实没什么逛头。 府里引路的小厮当然了解两位小姐的心性,领着去了另一条繁华大道。 不同朱雀大道因朝臣占据而显得气派森严,南街因着京畿的繁荣被各国的商户占据,宽敞的青石街边,酒肆茶馆、银号当铺等各类商号鳞次栉比,更添许多的亲民之气。 明彩与唐明瑶二人在仆妇侍从的簇拥下,专捡些出售各类珍玩的小铺子挑拣。 如此一个多时辰,唐明瑶玩的兴致勃勃,各色新奇玩意买了两大框子,倒是没见了打呵欠犯困。 明彩觉得她的不做作甚为可爱。 二人沿着街边走着,前方十字路口,一家名为如意金饰的商号门前人流出出进进,似乎生意很好。 明彩心念一动,与身后染翠道:“再过几日,便是长姐大婚,我缝的那海棠鸳鸯彩履,似乎针脚太稀疏了些,不如再去买个什么,添个彩头如何?” 染翠轻声道:“总归是小姐心意,如果小姐觉得必要,我想大小姐也是不嫌礼重的。” 明彩微微一笑,唐明薇嫡出的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只是以后嫁入尚书府,二人来往便没在娘家这么方便了,她昨日与唐明雅一席话,一则是因为将来准姐夫李渤在朝中影响力极大,二则也是真心为唐明瑶开脱,既然高帽子给唐明薇戴了,她也欣然领了,便是吃她这套,于是拉着唐明瑶便进了如意金饰。 如意金饰门脸不过一丈五,里间却是不小,宽约两丈出头,深有三丈,里边还有伙计操做镶、嵌、打的空间。 铺子里两面各一排展示柜子,斜格子里躺着各种笄,簪,钗,擿,发簪、步摇、佩玉、扳指、耳环,珍珠玛瑙等各种首饰,看上去并非太过贵重的,贵重的也不会放在明面上,只是许多样式精巧,打造的栩栩可爱。 中间还有半人多高的立柜,摆的是一些时下流行的胭脂水粉。 唐明瑶家里本就有许多类似铺子,并没多大兴致去看,但好歹是明彩拉着进的,便在旁边提着兴致陪着。 饰品店里三三两两的女人,分成一堆堆儿围在一起,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有伙计看两人穿着佩戴,早已满面笑意的迎了上来,舔着脸道:“两位小姐里边请,需要点什么?点翠头面、水钻头面,上好的扑粉口脂,送人自用,应有尽有!” 明彩闻言,想到唐明薇爱戴珠钗,便问:“送人大婚,什么发钗比较好?” 伙计忙迎了两人到一截柜子前,道:“款式都在这里。”又低声道:“这些是银里的,上好的在里面,小姐先看看款。” 此时另一边许是忙不开,伙计忙与明彩告了声歉,便跑了过去。 “妹妹,你来看看,我想送一枚簪子给长姐,你觉着哪个好?” 唐明瑶俯身朝格子里看去,见各色喜庆讨彩的瑞纹钗一眼望去数十多种,便道:“姐姐,我觉着长姐大婚,寓意好的才行,这蝙蝠爬在铜钱的钗头说的是福在眼前,云纹蝙蝠的是说幸福绵延无边,这个竹叶上五朵梅花的是说花开五福,哟!这还有彩凤合鸣、白头富贵、喜鹊登眉,太多了,你随便选个应景的都可以。” 明彩笑道:“原来妹妹是个行家!”见她年龄不大,这些商号里的钗头寓意随口便来,想也并非毫无所长,起码说明三叔三婶已经教她开始浸.淫商场。 唐明瑶并不觉得明彩在夸她,这些她早耳熟能详,正待再说,忽闻明彩问道:“妹妹,不知三个葫芦,下缀了翡翠豆儿明彩笑道:“原来妹妹是个行家!”见她年龄不大,这些商号里的钗头寓意随口便来,想也并非毫无所长,起码说明三叔三婶已经教她开始浸.淫商场。 唐明瑶并不觉得明彩在夸她,这些她早耳熟能详,正待再说…… “ 第12章 .6城 各位宝贝,这章先发了,可能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替换,请注意内容提要,肯定没那么快,因为宝宝发了高烧,家里老人过世周年,还有后续很多事情,估计周四或周五恢复日更,向大结局迈进了,谢谢宝贝们支持! 闻声,明彩和唐明瑶均对说话的方向看去。 一个着了碧色杭锦衫子,内里衬着一腰墨绿绸绫裙,腰间系着浅黄色丝绦,肩上还挽着 披帛的瘦脸少女,正瞪着亮闪闪的明眸看着二人。 “你们拿我钗子做什么?”见二人不说话,碧衣女子一脸愤怒的问。 “搁在台子上,并不知是你的……”明彩以为是她放在那儿的,不好意思道。 此时一旁唐明瑶却知道,这没包上还搁在台子上的,定是还未出售,便道:“你说你的便你的?你买了的票据在哪?” 碧衣女子被问住,便大着嗓门嚷道:“我先看到便是我的,只转头看别的功夫,就被猫儿鼠儿掏了,还不还我,别脏了我的东西!” 明彩此时也懂了,原来这还是商号里的东西,便拉着唐明瑶,示意她别说话,虽心里不大高兴,但想这世上什么人没有?秉着凡事以和为贵的原则道:“这位小姐,我是真心喜欢这个钗子,想送给人大婚用,不如让给我如何?” “你送人管我屁事?”碧衣女子一脸不高兴,这皇城什么时候她看上的东西别人还能拿去,就是摔了扔了也忍不下这口气! 明彩见这人油盐不进,虽穿着华丽,一开口却这么粗鲁,便也恼了。 此时,染翠已将伙计带了过来,明彩想了想打算不理这人,与伙计道:“这枚钗子我要了,麻烦将我包起来。多少银子?” “回这位小姐,四十五两!”伙计道。 唐明瑶正待将钗子递给伙计,一旁碧衣女子飞快插入二人中间道:“什么意思,你们是聋了不成?这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帮我包起来!”明彩好歹入宫四年,浑身的气势也不是盖的,也并不想同这少女一般见识。 谁知碧衣女子见她如此无视自己,心里更为上火,对身后丫鬟道:“银枝,拿五十两,这钗子我要定了!”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我姐姐与你协商你骂人,要了钗子你莫名加价,怎么还有你这种人?”唐明瑶为明彩辩说。 明彩见此,摇了摇头,怕这事是不会善了了,于是问伙计:“这钗子还有没有一模一样的?” 伙计摇了摇头,也甚是为难,平日里不是没遇到这种客人,便道:“要不,哪位小姐的缓缓再要?重新定做一支也就二十天左右就可以!” “不行!”三人异口同声! 唐明薇大婚也就十天左右,怎么等得了? 碧衣女子自然不会让看上眼的拱手让人,神色语气片刻不让步,“五十两,快给本小姐包起来!” “六十两!”明彩还未发话,唐明瑶已上前一步,喊道! “七十两!” “八十两!” “九十两!” “一百两!” …… “四百五十两!” “四百六十两!” 一时间你加价我加价,二人寸步不让。 明彩头都快被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给吵大了,此时店内十几个顾客全被二女的尖声加价引了过来,门外更是围了一圈看好戏的人。 染翠拉了拉明彩,道:“小姐,我就带了一百两银票,再加下去,可不得……”说罢用手扫了扫脸,做了个丢人的动作。 明彩无奈笑道:“可不是,可是怎么打断她?随她玩儿吧,大不了不要了,回头遛了就是,反正没人知道咱是唐公府的!” 染翠咽了吐沫,小姐你可以啊!我怎么没想到? 一旁唐明瑶丫鬟罗香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见明彩主仆耳语,才反应过来,亲娘哟!一个没留神,自家小姐又闯祸了! 连忙拉着唐明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此时二人已将四十五两的钗子吵到了七百三十两! 碧衣女子见对方丫鬟制止,只当她兜里银子不够,脸上甚为得意,还没遇到过她要的东西被抢的道理! 旁边一圈人也尽数觉得有意思,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开了。 “这个碧衣小姐是哪家的?好大的派头!” “你连她都不知道?不就是赵相最小的孙女赵碧儿吗?” “你是说赵相的小孙女?就是那个德妃娘娘的侄女,武王的表妹!?” “可不就是她了,否则谁这么大气势?” “看来那个穿粉衣和黄衣的小姐算遇到人物了,真是有眼无珠,怎和她杠上了,可不得吃亏?” 赵碧儿听着身边悄声议论,脸上愈发得意,她可没听出来那些人惧她,还以为全是称赞,神采奕奕的对伙计道:“给本小姐找个楠木或者黄花梨的锦盒装起来吧,今个来了这么多人,可算给你们铺子长脸了吧?” 那伙计拿着葫芦头钗子,一脸奉承的退下了。 唐明瑶颠了颠脚,冲罗香道:“你拉我作甚,这不是灭自己威风长她人志气?” 罗香忙低头做小状。 明彩此刻心里全是歉意,竟然让比自己小的妹妹出头,忙对唐明瑶道:“算了,我们去别家看看吧,兴许还有别的?妹妹别与她一般见识,吵恼了自己太不划来。” 唐明瑶知明彩是打心眼喜欢那枚钗子,见她此时还宽解她,心思一转,道:“哼!我去找老板说道说道!” 明彩一个没拉住,便见唐明瑶推开众人钻了出去,罗香喊了声“哎哟,我的亲娘,可别……”便也跟了出去。 赵碧儿见状,对明彩嘲笑道:“这年头,谁手里有银子谁说话算数,还妄想土鸡和凤凰抢食,简直笑话!” 明彩对于一个花了冤枉银子还觉得占了大便宜的蠢货实在没有同情心,便道:“那这位小姐,这枚钗子你可得收好了,价值近千两的一枚钗子,抵的过普通老百姓全家一辈子的吃食!听说你是官家小姐,也不知你这大手大脚花的银子从何处而来?” 众人里有平头百姓,听明彩一席话,便悄悄算了笔帐,一两银子是一千文,此时一石米五十文,七百三十两就是…… 天哪!随便一个相府小姐就这么阔绰,府里岂不是金银成山? 有人瞬间就怨念上了,道:“吃的是皇粮,花的是民脂民膏!还真是气派!” “就是,一个官家哪来那么多银子,定不是正路来的银两!” 此时伙计包了钗子已走了过来,道:“赵小姐,那边付款!” 赵碧儿被众人质疑,甚感气氛,却又说不出银子的来历,只好让丫鬟先走出去付款,拿了东西走了再说。 正扒拉开面前的人群,听人群外一道敦厚的声音道:“等等!” 人群散开,如意金饰的鹤发老板走了进来,拱手道:“不好意思,赵小姐,这枚金钗不能卖给你了!” 赵碧儿瞪大双眼,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我花七百三十两买你一枚破钗,你还不给?你这老板脑子进水了不成?” 鹤发老板被骂,脸上却少有的淡然春意,笑道:“实在不好意思,老朽这间铺子已是这位小姐的了!”说罢指着身后的人。 明彩几乎觉得看错了,怎么会?鹤发老板后面走出的不是唐明瑶是谁? 见明彩看她,唐明瑶俏皮的眨了眨眼,转而对赵碧儿一脸正色道:“不好意思,这间铺子是我姐姐的了,这里不欢迎你!” 众人皆是大惊,赵碧儿脸更是成了猪肝色,愤怒道:“你胡说什么!” 唐明瑶轻蔑一笑,抖开一张黄纸:“你看好了,这是买卖协议,不日成交,血色手印可认得?” 赵碧儿盯着墨色的几行字,以及所写的成交金额,一时瞠目结舌。 唐明瑶转头对刚刚服侍的伙计道:“黄四,送客!剩下的各位顾客,今日我姐姐接手这间铺子,南来的北往的,凡是进店买首饰脂粉的,我担保各让两分利,欢迎采买!” 第12章 .9城 明彩见事成定局,不好再说什么,一切只好等回府与安氏坦白再做打算,便与鹤发老板同唐明瑶一起进了内间洽谈。 罗香是唐明瑶大丫鬟,虽被唐明瑶带的粗心顽劣些,主仆二人都似乎脑仁里缺个把门的,好在被安氏早已调.教的妥当,对盘铺子更是司空见惯,所以待谈定了事宜,罗香便拉着染翠,一起与鹤发老板去了外间盘账、盘货。 明彩见内间只剩两人,将围屏拉上道:“好妹妹,你和姐姐说说,怎你一面之词,那精怪的老板便同意了将铺子转给你?他又从来不认识你!” 唐明瑶神秘兮兮一笑,贴近明彩道:“姐姐可别在外说哦,给你看这个!” 说罢唐明瑶自怀里摸出一块圆形玉佩,玉质并非怎么出众,只是玉佩中间镂空雕刻了一枚弯月,弯月下一排如意云纹,云纹上又刻有细小的爪印,只是太小,看不真切。弯月背后,刻有一把小刀,上书遥月二字。 “这是什么?” “姐姐有所不知,但凡上得了台面的商贾富贵,莫不认识这枚遥月钱庄的股东玉佩。” “遥月钱庄?大明全国各地分布最广的地下钱庄?” “嘘!姐姐那么大声作甚?何况并不是最大的呀!” 明彩赶紧闭嘴,这个遥月钱庄似乎是她入宫后才霸占全国各处的地下钱庄,成为首屈一指,与朝廷抗衡的最大钱币通消市场。只是唐明瑶怎会有这枚玉佩?难道后来三叔富可敌国,是因了这个钱庄? 只是怎么一直没听过三叔涉及钱庄这件事? 唐明瑶见她神色充满好奇,便小声道:“实不相瞒,我爹是这个钱庄的股东,只是地下钱庄并非官方所管辖,爹的身份只是一般商人。” “这么说三叔岂不是现在已经富可敌国?” 唐明瑶咧嘴一笑:“姐姐!什么富可敌国,这钱庄我爹只是个小股东,背后的人物大有来头,那人才是富可敌国!” “那人是谁?也是你们杭州城的大户?” 唐明瑶摇了摇头,叹道:“说句实话,这人我爹也没见过,来往行事都是有专门的人联络,甚为神秘!” “不会是什么老态龙钟的耄耋老人吧,出行不便所以才专门安排了线人?” “哈!姐姐和我所料差不多,想不是个丑八怪就是个残疾,否则这么大庄子,那么多钱怎放心让别人打理?还不是手脚不便?” 明彩闻言点了点头,没想到三叔如今便已涉猎钱庄,整个唐府还当他借着外祖福祉,在杭州城小打小闹,那些传出来多么有钱的风声,还当他们是借风起势、以讹传讹,不想人不可貌相,整个唐府还被蒙在鼓里,难怪后来三叔因了唐明瑶被家族兄弟姐妹欺负,又不管她的婚事,与唐府断了联系,可见也并非一心依靠公府的官势。 而唐明瑶这个初生牛犊,得以被鹤发老板信任,原来都是这枚小小玉牌的功劳? 明彩盯着手中的玉佩,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唐明瑶虽回京在兄弟姐妹面前吃瘪,那是因为自小疏于管教,更抱着这些血亲会同她一样渴望接纳对方的心思,却不知人心隔肚皮,她的那些善良变成了好欺,昨日安氏一番教导,她才颇懂了些在许多人眼里,商贱庶贱的道理。 只是钱财一物,她向来没什么概念,便也只在这方面气势颇足。想了想又道:“昨天我和大伯说我爹与一些商户,出钱出物发往山东灾区,也是那个幕后大股东的意思,你说会不会他就是山东人?” 明彩闻言摇了摇头,“这些有钱人心里想什么,我又怎么知道?”不过看上去,拥有地下钱庄的也不见得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如此,到了午后,如意金饰的账款货物总算盘了清楚,明彩与唐明瑶在外吃了午膳,便打算与鹤发老板告辞,顺便将账本带走。 两人方一进店,珠钗柜台前一道黝黑的身影吸引了几人的注意,染翠当先叫道:“瘦猴儿,你怎么在这里?” 桑奇闻声吓了一跳,黝黑的脸上写满赧然,他抓了抓头,道:“那个……妹妹怎么也在这?” “嘿!我先问你的,你问我们小姐做什么?” “哦……我……听说今日这里首饰珠粉八折,我队里哥们托我给他媳妇买个钗子。” “那可看好了?”明彩走上前,见是她们之前看过的那柜子瑞纹钗,虽有心想给他便宜些,但想到不是他自己要买,盘店的事更不好让外人知道,便道:“这是我三叔家的五妹,才从杭州回来,你可还记得?” “难道是明瑶妹妹?”桑奇定眼看了看,笑道:“小时候记得你爬李子树差点摔下来,还是我接的呢!只是这么多年,怎还是这么瘦瘦的?” 唐明瑶早在一旁笑弯了腰,“我瘦什么瘦?刚刚染翠喊那一嗓子瘦猴儿,我说京城怎么那么多瘦猴儿,原来还是唐公府的那只。” 几人闻言均是面上一乐。 这段插曲便这么轻松的过去了,罗香暗里拿了账本,便示意明彩等人回府,明彩与桑奇道她们也是瞎逛逛,便先告辞走了,临出门,见桑奇还在柜台前挑着,手里拿着的似乎是一枚花开五福的钗子,只是各自有事,也并未放在心上。 如此回了公府,又一起在老夫人处吃了晚膳,按下如意金饰铺子的事不谈,众人面上亦是其乐融融。 到了夜间,明彩服侍了小江氏用膳,与染翠回紫云苑的路上,还是拐进了安氏所在的院子。 见明彩进门,安氏倒并无意外,只唐明瑶昨夜没睡好,早已在里间睡了下来,明彩见屋内挂着的数十枚夜明珠,确实好过摇曳的烛火,心里对唐明瑶的率性而为又有了新的认识。 安氏命人悄悄关了槅扇,与明彩到了次第间,待坐下着人奉了茶水进来,才状若无意道:“这丫头,这几年非要夜明珠照着才睡下,昨个东西未清理出来,她还一宿没有安眠,被我和你三叔惯的没法儿。” 明彩面上淡淡笑道:“五妹被三叔三婶这么宠着,自然是她的福气。” 安氏虽言辞清浅,但夜明珠照眠,除了富甲一方的,便是皇室公主妃子也难得的待遇,她早已在晚间,听了罗香将白日里唐明瑶又犯浑的事说了,本来虽让自家女儿与她亲近,却也没想着这一转眼几万两便摔了出去,故意这么一说,便是想看看这丫头,是不是怕唐明瑶毁约,巴着来讨好处应承诺来了。 于是又道:“不知四侄女夜里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我还得去伺候老太太睡觉,不如长话短说?” 明彩知她误会,便将日里与赵碧儿争执一事三言两语说了出来,末了,恳切道:“三婶,侄女实不知妹妹走开是为了与那老板买铺子,倘若如此,侄女就是捆也给她捆了回来。” 安氏面上一笑,然后呢?天上掉这么大馅饼,可不够你开心的了?接下来是不是阳奉阴违,索要铺子来了? 果然,听明彩又道:“如意金饰在南街街头,人客密集,地理位置又好,应是个能赚钱的铺子。” 然后呢?安氏等着明彩继续说。 明彩小啜了口茶,抬眼看着安氏道:“三婶,我知你心里有误会,然我早先并不知妹妹有随手就买一个铺子的能耐,也委实没有想过撺掇她,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妹妹年幼,一席话做不得真。” 安氏眸光一动,道:“侄女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侄女意思是,三叔三婶垂老后,定然还是要回京,你们又是商人,自古商家遍地开花也是常有的事,不如趁房契地契还没更名之前,三婶将这间铺子登在你的名下,权当京城开枝散叶的一处产业如何?” 安氏阅人无数,听明彩说的极是诚恳,面上毫无艳羡媚态,又端的庄重稳妥,清亮的眸子如一池无波潭水,一眼望去,丝毫没有将铺子据为己有的心思,细想下…… 第12章 .10城 明彩话未说完,便被眼前的人紧紧拥入了怀中,隔着帽兜,他温热的气息就在耳侧,“以为你不见,当真是吓死我了。” 明彩一阵愕然,少顷那人已放开她,看着她被冻红的脸颊,勾了勾她鼻头,“怎么……你怕什么?是不是做贼心虚了?” “哼!才没!堂堂贤王殿下岂会因小女子一个雪球生气?臣女才不信。”明彩看着地上的积雪,眼中星光熠熠,满是灵动之气。 慕容锦对她这幅天然姿态最是喜爱,随着她视线看去,“怎么?是不是想玩打雪仗?” “嗯?”明彩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笑道:“从小被严于律己的贤王难道也会?” 慕容锦亲了亲她额头,“那便试试如何?”说着松开明彩退出老远。 明彩还顿在原地的功夫,月色的披风上已被慕容锦扔了几个雪球,一时兴头被挑起,当下不顾形象的抓起身边的积雪就朝对方扔过去。 一时间,梅园之间,传来二人的欢声笑语。 正从一侧小径走来的两人,隔着重重树影,听着这边的响动,一起停了步子。 当先的慕容珮负手而立,唇角挑着慵懒的笑意,转身看向僵着脸的唐明珠,轻慢道:“听到你妹妹和我三弟兴致如此之高?要不要一起参与进去?久雪初晴,又是你二人生辰,留下些深刻的记忆总不枉如斯好时光!” 唐明珠冷笑着看向慕容珮,“将我带到这里,看他们这么不顾男女之别的玩闹,到底是他们兴致高,还是……殿下你、的兴致高?” 慕容珮撤下眼中的戏谑,侧头朝唐明珠眼中看去,直看的对方瞳孔眯了起来,方道:“唐明珠,本王劝你识相一点,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和本王说话,本王还未问你,你要本王今日跑这么一趟,是不是原本没想到贤王也会过来?这下倒好,原本想出风头的人,风头被别人占去了不说,还给自己添堵了!” “你、你胡说什么?谁给自己添堵?” 慕容珮讥诮一笑,“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喜欢三弟!好了,本王也不和你绕弯子,你说你知道本王七弟什么秘密?” 唐明珠看着狡猾如狐的慕容珮,总觉得她的所有心机在眼前这个人面前都不值一提。 自被禁足以来,她千方百计想找机会给自己解禁,可唐府的事情一桩桩而来,也唯有她生辰这日,祖母可能会格外开恩,许她出门走动,她便修书一封,着人送给慕容珮,让他今日上门求娶,她可用慕容博私自屯兵的消息加以换取这个机会。 自初相视以来,她便断定慕容珮绝非一个能够静心不想为王的王爷。 可此时见对方这个神色,她突然觉得她知道的秘密可能对于他来说,早已不值得什么。 慕容珮见她无话,勾唇扬起一丝嘲弄,“真是活见鬼,明知被你利用,本王竟然甘之如饴。” 唐明珠冷冷看着对方对自己藐视的神情,“你不用和我这么虚伪,不想当皇帝的王爷不是一个尽职的皇子,我既然和你说有武王的消息,便不会作假,届时,你大可以此邀功,换取圣上信任……至于对我婚事的口头之约,你大可让钦天监以八字不匹配为由拒绝就是。” 慕容珮看着唐明珠冷冷道来,仿若婚姻大事在她口中无足轻重一般,不由上前一步,抵在她面前道:“本王很好奇,你哪里来的七弟的谋逆消息?——不过……本王更好奇,你凭什么以为和你的婚事之约,本王只是信口开河、虚假为之?” “你什么意思?”唐明珠听这话,便觉得似有哪里不妥,转念一想,继而道:“慕容珮,你不要痴心妄想,我是不会真的嫁给你的,我被祖母禁足,你既知道,又愿意相帮,我自感激不尽!” “痴心妄想?”慕容珮轻轻道出这四个字,突然仰天大笑,“是,我慕容珮对你一个微臣之女,竟然用得上痴心妄想四个字?你也太看的起你自己了!唐明珠!你是不是还想着嫁给本王三弟,你到底要不要脸?有没有羞耻心?他今日登门是求娶你亲妹,你难道眼瞎了没有看见!” 唐明珠闻言暴怒,可一想,又突然偃了气势,垂眸看向路边积雪道:“事已至此,坦白和殿下说也无妨,我之于贤王,如殿下之于皇位,虽然不见得会得到,可不试试,又如何甘心?” 慕容珮听此,一时无话,他和唐明珠之间,自那次亲密接触以后,二人立场变的极其微妙,似友似敌,许多对外人不可说的话,仿若也只有他二人之间可以畅所欲言,此时看着唐明珠垂在肩头的长发,心中忽然多了一份怜悯之意。 在他心中,唐明珠如此痴心对一人,心计也罢、执着也罢,都是情理之中。而且,她说的对,他之于皇位,不试试,又如何甘心? 当下深叹一口气,讪讪笑道:“也许自始至终,本王便是对你这种性子执迷不悟……今日,你可否答应本王一件事?” “何事?”唐明珠抬起头看着眼前伟岸的男子,眼神清亮如雪。 慕容珮将她深深看进眼中,“若是你和三弟毫无机会,你便嫁我,本王今日和你祖母的话,也并非虚假,只要你愿意,婚期由你来定!本王不信命,什么八字合不合,钦天监有人还怕办不了事?” “……”唐明珠下眼睑一跳,若是……若是……慕容锦不能为帝,她或许对面前这些话感动不已。 走到如今,她再想和慕容锦在一起,已无关喜欢不喜欢,能不能被他所爱,这就像她的一股执念,自始至终,她选择了这条路,她就要自己走下去。 她只想当皇后,这就是她的路! 不知世间有多少如她这样为了执念而活的女子,机关算尽,她已经不想回头重新选择,那样,对于大江氏的死,她会只有愧疚,而她,不想愧疚。 那样,她便只能要求自己走下去,等哪一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今日这些所作所为又算得了什么? 面对面前之人热切的目光,唐明珠听见内心的抗拒,可嘴上已道:“好……不过、不过若有那一日……” “若有那一日如何?还是如上次你说的,若我能坐到最高的那个位子,你便嫁我?” 唐明珠的眼神闪烁起来。 慕容珮勾唇一笑,“本王便是不懂了,你凭什么以为三弟可以当皇上,而本王不能?你今日爽爽快快答应本王的婚事,来日我们一起攻克难关,携手向那个位子走近又如何不可?” 听这寥寥几句话,唐明珠更明白慕容珮的帝王之心,不过古往今来,有一种人再努力也抵不过两个字,不由问道:“殿下是否相信宿命?” “宿命……”慕容珮咀嚼着这两个字,淡淡一笑,目光看向极远的楼阙之上,声音沉稳的散落在唐明珠耳边,“宿命?人,只有经历过了,去回味深思,才配去说宿命,否则被这两个字限制,不能施展拳脚,所求而不得,宿命二字只是庸人宽慰自己的话而已。” 唐明珠认真听着,慕容珮所说也有道理,只是她原本想表露的意思是宿命决定了谁才是王者,可这是她重生一世的教训,又怎能随便说出来,便点了点头,再无应答。 梅园中,明彩二人已玩闹结束,两人互相看着对方气喘吁吁的样子,不觉哑然失笑。 慕容锦走近将明彩发边碎雪扫掉,明彩看着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砸的满是雪痕,而慕容锦仿若只是坐那喝了杯茶般,纤尘不染,心中不平衡道:“一点不好玩,尽是我中招。” 慕容锦勾勾明彩鼻头,“既然不好玩,我们玩另一个游戏如何?” “恩?还有什么游戏?” 慕容锦坏坏一笑,拥着明彩朝后靠去。 身后是一株碗口粗的腊梅,明彩方一抵上,积雪便晃了一身,正想挥手怕打,面前之人灼热的眼神让她心中一跳,脸便红了起来。 “小乖,生辰快乐!你……好像又长高了……这样很好看……” 看着明彩脸边的潮红,只半年多的时间,她出落的越加楚楚可人,个子也拔高了不少,此前只到他胸口,而今突飞猛涨,已抵到了他的下巴。 慕容锦觉得心都露了一拍,终于等到了这一日,他所期待将她日日留在身边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温柔的声音落在耳边,明彩羞赧的垂下头来,可接下来,慕容锦已经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附身吻了下来。 雪花初融的天,明明四周都是一片冰冷,可方才玩闹之后的热气,此时从对方口舌之中传递过来。 勾魂的味道,让明彩觉得有些眩晕,口舌中是无比贪恋的美好,她小心翼翼的攀上对方的脖子,如他一样,那么深情的拥吻着对方,满腔的心意化作绵绵柔情,互相给予、索求,用行动表达着心中最切实的感受和爱意。 腊梅之后,看着这一幕风花雪月的唐明珠,手心的拳头也攥紧了。 方才说的宿命,她信,可看明彩和那人那么热切的贴在一起,她又有些恍惚了,宿命的结局,到底是她、还是她,才能站在他的身边? 她第一次觉得难以琢磨…… 第12章 .11城 慕容锦送给明彩的生辰礼物,是一对冰花芙蓉玉玉镯,玉镯通体淡粉,通透温润,细看之下,镯中隐含云状白色花纹,相当精美。 冰花芙蓉玉传言是前朝玄宗皇帝与爱妃的定情信物,以其爱妃小名命名,后二人相爱终老。 今日慕容锦在这两只镯子间的心思,明彩怎会不懂,自然是隐含他二人相守白首的誓言,让明彩羞赧又感动。 明彩素来右手书写弹琴,戴饰物不便,便只取了一只镯子戴在左手手腕,越看越是喜爱,另一只想放在柜子里收藏好,又想日日拿出把玩,便放在床头,和此前慕容锦从山东送的那两只拙朴的小石人放在一起。 将东西放好,明彩歪头打量一会,俏脸上已是一片绯红。 大明女子十三议嫁,但是一般都是过了这个生辰谈好婆家,及笄后再正式过门,可今日慕容锦走时已和她透露,他会要求钦天监将最近的良辰吉日算出,让她安心待嫁,一切都有他来安排。 想着他还要去成帝面前请婚,以及上一次琴妃邀请她去宫中,问了她的生辰,只怕暗中慕容锦早已计划好这一切,心里是从未有过的雀跃和期待。 一想至此,小女儿家的心态便又来了,抬头看见在格子上放着的釉白色的佛祖坐像,越看觉得越不顺眼,这还是重生后不久,桑奇送她和唐明珠的泥人,那时她念着自小长大的情分,将这佛像放在床头,此时见这比慕容锦送的石人高出大半截的座像,将其拿在手中,低喃道:“若不是你存了不一样的心思,或许我待你还和从前一样……” 说着将座像拿下,放在了一旁书架上。 外间的染翠和红玉见明彩暗中乐了那么久,又将桑奇送的东西调换位置,两人挤眉弄眼,一切不肖明说,尽在不言中。 当日下午,唐门并蒂金花被肃王、贤王分别求娶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唐府几可说门庭若市,许多慕名而来的人,上门没事找事拜访府内能叫上名号的亲朋好友,与府内毫无瓜葛的,也在门前流动,纷纷想一睹两女风采。 前些时候被众人舆论的失贞传闻,在这一日不攻自破。 加上段临安在月前陪同唐明瑶回杭州的消息不知怎么传播开来,连唐府庶出老三之女也能攀上平南王这个高门大户,以及再过五日户部尚书之女林容兰和唐兰崇的大婚,唐门可谓喜事不断,在京城名声大动。 与众人翘首以待及鼓舞欢欣不同的,唐府中有一人心思此时却是沉入了谷底。 紫云苑中,一身军衣还来不及换下的桑奇,得了通报后,大步踏入正厅之中。 正坐着品茶的唐明珠见人来了,给水仙使了个眼色,水仙便带着众人退出了老远。 桑奇进内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唐明珠,眼珠子差点能瞪出来。 唐明珠见此,苦笑一声,手上杯子似乎不小心摔了下来,热水溅起,她惊叫一声弹了起来。 看着红起的右手,未几,已被面前高大的身影拉起,放在嘴前轻轻的吹了起来。 “瘦猴儿……我、没有办法……” 桑奇闻言,手上一顿,也只一瞬,从一旁拿了杯凉水轻轻擦拭着唐明珠的雪白的手背,沉声道:“听到妹妹被肃王求娶,我心中自是大动肝火,从军中一路赶到,本想问问妹妹为何答应肃王,可……” 桑奇看着唐明珠亮晶晶的眸色,自嘲一笑,“可我更知道,我确实是癞□□想吃天鹅肉,妹妹天人之姿,倘若真的尚给了我,只怕会委屈了你,能跟肃王,他的品德样貌、身份地位,才能给妹妹真的幸福……我,虽有不甘,可若妹妹喜欢,我定当祝福!” 闻这铿锵有力的腔调,唐明珠心中一动,看向桑奇在军中风吹雨打的黝黑皮肤和颊边的坚毅之色,有种也许只有桑奇对她才是真的掏心掏肺的错觉…… 可…… 不、不……她要的,桑奇一介武夫怎能给的起? 当下垂眸道:“瘦猴儿,今日那个场面,你没有看到,祖母和母亲在堂,贤王求娶彩姐儿,我若是不同意肃王的求娶,岂不是自打脸面?唐门儿女,从来没有为自己活着的道理,我们都是踏往权贵的桥梁,是门庭对外的枝脉,是以人换贵的物品……你、不会懂……” 听着唐明珠声声慢下的话语,语气中似有千言万语,化为一腔无奈和痛苦。 桑奇心中很不是滋味,本来这一趟,他并没有资格去追问什么,他只是唐府养大的家奴,被自己的主子恩典,才有了一路驰骋杀场,换来的奴籍脱离,有了今日微末的地位。 若不是那一日唐明珠暗中告白她的情意,以及这一月中两人偶有的几次私下相处,他并不会有这么大的火气,他只恨自己势不如人,若是那人和他一样,他可以去拼上一拼、博上一博,可最可笑的便是,眼下,以他的所有,去拼那人的一个小指头,都拼不起。 这是阶级层次间的的天壤之别。 他有的是自知之明,他退出,给她获得幸福的机会和权利。 可听唐明珠那些话,她似乎并不愿意,心中的痛苦便又加深了。 “妹妹、我是不懂,可是你想怎样,若你告诉我,我定然全力支持,你若喜欢肃王,我定当真心祝福,若是……你不喜欢他,我就是拼了一条命,也不让你嫁给他!” 唐明珠闻言感动的钻入桑奇怀中,桑奇哑然,拘谨的伸出双手将她轻轻搂住,闻着少女身上独有的馨香,不觉更想一直这么守着她。 怀中的人哽咽道:“瘦猴儿,我知道……你才是对我最好的人,我……我无以为报,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肃王,若是……若是你真喜欢我,我们生米煮成熟饭,祖母定然也不好意思将我嫁给肃王了!” “你……你说什么?”桑奇听这话,有如晴天一个霹雳,“你一个女孩子家,怎能说出这些话?” 唐明珠擦了把眼角的泪水,认真道:“若此生不能和瘦猴儿在一起,我活着便也没有意思,若是还是要嫁给肃王,我也情愿将……将自己给你……” 听这娇羞的话从自己一直爱慕的女子口中说出,桑奇心内巨震,定声道:“妹妹若是不想嫁给肃王,我们一起跪在老夫人那里,向她求情,我便不信,老夫人不支持我们这对真的有情人!” “好瘦猴儿,别傻了,唐府自我爹这一辈便开始没落,祖母怎会放过这个让唐门兴起的机会?” “可这……妹妹……那我去告诉肃王,你不想嫁给他,让他另寻爱侣?” “呆子……这有什么区别不成?总之,他们既然说了,定然不会改变注意,否则,岂不是颜面扫地?而今,我一颗心,也唯有安放在你这里,我才真的踏实,你……你只管给我一句话,你是要、还是不要我?” 桑奇喉头一紧,对外看去,“妹妹说什么傻话,我自是欢喜不及……可眼下、眼下……”桑奇只觉得难为情。 唐明珠将头枕在桑奇胸前,娇声道:“那你听话,就这几日……我着人传你来,可好……” “妹妹……”一路来的大怒和失落,听到唐明珠这些话,桑奇还有何话可说,当下便托起唐明珠的俏脸,附身紧紧的吻住了。 唐明珠吃力挣扎,桑奇只当她害羞,将她抱着朝内间屏风内走去。 唐明珠大急,“呆子、放开……唔……放开我……我不是……唔……不是说今日……” 桑奇哪里管那么多,将唐明珠抵在榻上,从嘴巴吻到耳后,直到看到唐明珠气的眼中泪水飙出,才恨自己心急了。 当下又是道歉,又是发誓了半天,唐明珠才稍有缓和,找了借口,将他打发了,才传人备水洗漱…… 又过了几日,已经是腊月初八这日。 唐府内张灯结彩,四处都是大红的喜气之色。 一早,落雨轩中,染翠和红玉便将明彩收拾妥当了,今日唐兰崇大喜,明彩由衷的高兴,想到午后容兰便会嫁到唐府,自此后多了个说话的亲近人,自是喜不自禁。 一旁染翠道:“要是五小姐在就好了,她最喜欢热闹,本说催马回京,今日还未到,估计是赶不上这趟了。” “她呀,没准和段世子在杭州游山玩水,潇洒的很,我说若是今天是咱们小姐大婚,她插了翅膀都要回来,肯定不回误了日子!” 明彩回头嗔道:“两小蹄子,说什么都带上我做甚?看不撕烂你们的嘴!” 两丫鬟伸舌头对视一笑,她们小姐才舍不得呢! 正说着,门外有丫鬟推开门,后面抱着一个大箱子的杨乃武小心翼翼的问道:“染翠姑娘,这是四小姐要送给少夫人的新婚礼品,我先放在哪里好?” “哎呀!这个蠢货!”染翠跺脚朝外跑去。 红玉打趣道:“小姐,你看这个杨乃武根本不将你放在眼里,什么都是‘染翠姑娘’、‘染翠姑娘’,叫的染翠心都酥了!” 明彩捂嘴一笑,“你呀,就是欠收拾,小心染翠扯你耳朵!我看你们都已经十六了,赶明给你找个让你心酥了的将你早些打发出去!” “哎呀,小姐!”红玉脸一红,“我去给小姐找件披风!”说着躲开了去。 明彩微微一笑,看向镜中的自己,不知为何,右眼皮突突的跳了起来…… 第12章 .12城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0 Transitional//EN" ""><div id="hotcontent"><div class="l"><div class="it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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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秦兮儿</dt><dd>茗后,世宗孝纯宪皇后,瓜尔佳氏,满洲正白旗,弟大学士瓜尔佳佳桓。世宗雍正为皇子时,生育有功,晋侧福晋。雍正元年,初封贵妃;雍正九年,为皇贵妃,摄六宫事;雍正十年,册为皇后。茗,茶之嫩芽也。?旧唐书·宣宗纪》中,宣宗问130岁僧人长寿法,僧...</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人生江月</dt><dd>太太目光长远,手段心机了得:庶出兄弟将来出息了,也是兄弟助力,庶出姐妹不过一份嫁妆,好好教养和相看,也是姻亲助力不是;父亲虽处处留情,礼法不逾,为官谨慎上进,难免有所偏爱,却不致扰乱内宅;嫡长哥哥爱护弟妹,稳重自持,心有成算,家族后继有人;既是...</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大江流</dt><dd>高三这一年,姜晏维的父母离了婚,他爸娶了二十岁的小三当老婆,还顺便生了小儿子。姜晏维觉得,日子不能这么过了,你恶心我,我也能恶心你,看谁气死谁?他的目光,瞄向了他爸的忘年交,秦城最被推崇的商业天才,那个被他叫叔叔的男人……中二病上,狗血小白是个...</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兰拓</dt><dd>一觉醒来,变成了北越国开国皇帝的……守墓人?!算了~看在管吃管喝不用加班又没多少活的份上,守吧!好日子没过几天,特么北越灭国啦!一夜之间先帝皇陵守墓人全逃啦!摔~这人缘也忒差!为毛没一个人喊他一起走?更倒霉的是,不造为啥,最近他总觉得做好的饭菜...</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梦之草</dt><dd>外星人的到来,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么美好,首当其冲便是像苏立航这样的升斗小民。提前毕业,回家务农,搁以前,前者父母听了会为他自豪,而现在,无论哪一种,都只让他们黯然。苏立航提着行李,看着面前这幢老旧的房子,不由近乡情怯,呆立好一会,才神情坚定地推...</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谢池春慢</dt><dd>得道成仙一途道阻且跻,穿越到修□□的岳菱芝带着升级版的六艺系统在这条路上努力前进,然而,她总是在途中遇到什么女强文女主、升级文男主、重生文女配,纵然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天边浮云,但她还是想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本书?!排雷:本文是言情向,但会涉及一点...</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奶油酥炸虾球</dt><dd>#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力大无穷一口气跳50层楼不费劲怎么办,急,在线等#唐辛以为自己只是来美帝留个学却发现突然身处巨型漫威片场,所有人都很入戏的样子“号外号外,斯塔克又撞塌一座大楼!”“九旬老兵领着小姨子跑啦!”“独家揭秘蜘蛛人真实身份!竟是住在贝克街...</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禅猫儿</dt><dd>悠然带着游戏空间穿越了,现代小孤女摇身一变成了有爹有娘,有兄有弟的十一岁女孩。身处逃难大军,没事,空间在手,吃喝自然不愁。家里没钱,没事,空间里人参多的是,随便拿一株卖了就够一家人吃喝好几年。空间被人发现,没事,用美貌加美食俘虏...</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非南北</dt><dd>所有人都觉得贾敏和以前不一样了:贾母为了巩固贾敏当家主母的地位要塞几个丫头给林如海,贾敏表示拒绝。王夫人亲自为贾宝玉求取黛玉,贾敏表示拒绝。北静王妃为北静王世子水溶求取林妹妹,贾敏表示拒绝。众人:林妹妹到底要嫁给谁?贾敏:要你们多管闲事! 警幻...</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吃货懒懒</dt><dd>这是一个雇佣兵穿成乌拉那拉氏,然后宅斗、养包子且嚣张一生的故事。(本文女主不善良,不大方且睚眦必报,不喜勿入)【1架空,考据党勿入,考据党勿入,考据党勿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跟编编商量过后,决定在今天(11月28号)入V,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裁风</dt><dd>预留请假区  软萌发萝 ̄︶ ̄*)   一句话简介:万花萝莉的治愈之旅  女主特点,萌,很萌,非常萌,萌到苏,萌到包括反派、变态在内的所有人都爱她  综合世界大乱炖,不考据,欢迎跳坑,爱你们(づ ̄3 ̄)づ~  时三更,打滚卖萌求订阅_(:3ゝ∠)_  本...</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公子寻欢</dt><dd>贪玩吃货臭美准上神青丘九尾天狐青离因为沉迷美妆穿搭游戏而忘记雷劫,导至错过成为上神的机会,并带着美妆穿搭游戏系统重生,成为未来星际时空一只被人类豢养的萌宠。为了在主人离开时保证自己不被饿死,青离不得不利用自己的美妆穿搭系统成为一名网红,过上了被...</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糖醋松花鱼</dt><dd>听说国师是天下第一美人,全武林的采花贼都聚在了京城。听说国师是天下第一高手,全武林的名人都赶往了京城。听说国师和皇帝有一腿,武林人士表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主攻,文综武侠加红楼,时代乱入,各种不科学,不喜点X,谢绝扒榜。本文将于本周四入V,届时将有...</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八匹</dt><dd>林攸宁先是顾宜宣的大堂嫂,后才是他的妻。肩挑两房的顾宜宣在林攸宁怀上身孕之后便再也没有跨进过她的院子。林攸宁要强了一辈子,苦熬到儿子成了状元,要颐养天年的时候,却被找上门来的顾宜宣气的一口痰没上来死了。重生之后,林攸宁的目标只有...</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clear"><div id="newscontent"><div class="l"><h2>最近更新小说列表</h2><ul><li><span class="s1">[古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吱吱</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现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寒武记</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今朝</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现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苏四公子</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仙侠]</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羽轩冉</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古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村口的沙包</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仙侠]</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水木韶华</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阅朗薪稀</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我不是陈冠锟</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妩媚的小石头</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石闻</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玄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流水无痕</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茶头</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龙之宫</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魔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聿天使</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古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花萝卜涛涛</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古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醉听箫鼓</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都市]</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妤饵</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古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意迟迟</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现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竹子米</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寂寞读南华</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白雨涵</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屋外风吹凉</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橙墨沫</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动漫]</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江山沧澜</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其他]</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卯四旧观</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风月</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动漫]</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slinnani</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瑶小北</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历史]</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黄连苦寒</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都市]</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夹生的小米</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其他]</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忘川水月</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凤飞独舞</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七杯酒</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天下青空</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历史]</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衡攸玥</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天下第一白</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冰临神下</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萌他他</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莲兮莲兮</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奇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风纪樱落</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架空]</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云朵飘飞</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动漫]</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寒雪悠</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奇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安碧莲</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仙侠]</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绿野千鹤</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归零再生</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杜重摩</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都市]</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大茄子</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古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忆昔颜</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架空]</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浅夏芸</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魔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璐尘</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傻阿甘</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水下海藻</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姜梵</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古言]</span><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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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华飞白</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郁斐笙</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历史]</span><span class="s2">/厦悲催</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流光醉</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婳语</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鱼幺</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狩心</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莫晨欢</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怀壁钓江</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动漫]</span><span class="s2">/扇舞下的机锋</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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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l><dt></dt><dd>闺阁内的小打小闹,薛青衣从未放在心上,重生后她唯一的目标就是让前世的仇人尝到和她一样的滋味。不过那个世无其二,郎艳绝伦的少年郎,你为什么不能离我远点?智计无双、胆大妄为的薛青衣遇上了狡猾如狐、睚眦必报的萧二郎。萧家二郎:你看光了我的身子...</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她一家五口都是老好人,却个个不得好死。包括她在内。事实证明,好人没好报是真的。如果有来生,她一定……什么?重生要打极品?不好意思,她也是极品,乃们一个两个想怎样?</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叶青储备物资等待末日降临,却意外重生到一九六一年。没有家人,没有亲戚,独身一人来到陌生时代。吃饭要粮票,穿衣要布票,出门必带介绍信,锅碗瓢盆要工业券,二两豆油是一个月供应。经商是投机倒把,养殖要割尾巴,找工作要凭城镇户口。作为一个来历不明的“黑...</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一个风流薄幸、肆意游戏人间一个历经千帆、理智凌驾感情这场由“及时行乐”开始的关系,逐渐演变成兵不血刃、攻心为上的较量,他们互不信任却又互相吸引,在猜忌与试探之间不断挑战着彼此的底线,清醒着沦陷、茫然着动情,最终作茧自缚谁比谁认真谁把谁当真 本文...</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一句话简介:这是一个变态要灭口和反变态灭口,吃和反吃之间的故事。***********人人都说楚家小娘子真好命,救了富甲天下,皇帝都求金的琴家三爷,从此多了神仙一般姿容绝代又温柔体贴二十四孝的大侄儿。登堂入室,不用做捕快,飞上枝头做凤凰,成...</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苏小萌以为自己做了个春梦,竟不料是真被人吃了。】————“苏小萌,那晚,我们做了。”殷时修一句话把她吓懵了。他是好友的小叔,三十有二,京城真正的权贵,她一祖国幼苗不想沾惹。“叔,你看,当时你也没用脑子,全靠下半身了,...</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clear"><div class="novelslist"><div class="GARAN"><h2>新书排行榜(*^__^*)</h2><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报纸糊墙</dt><dd>带着一空间杂货穿越到唐朝,从此肩负起养家糊口发财致富统一地球的重任。【本文11月22日入V,当日更新9000+,请大家多多支持。】【我是历史渣,开这个坑,必定是要一边学习一边码字滴,如有纰漏 ,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实在包涵不了的,指点的时候也请温柔滴,报纸...</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月下蝶影</dt><dd>蠢萌好运爹,彪悍护短娘,纨绔弟弟要上房。被退婚三次心不慌。美华服,金横梁。有钱有权谁还稀罕郎?这是一个被退婚三次的艳俗女主跟伪君子男主的故事。本文轻松风,架空向,甜爽文,感兴趣的客官里边请。谢墨染宣华(水木明瑟)帮我制作封面并友情提供封面图,么...</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寒小期</dt><dd>赦大老爷带着天猫在清朝发展农业工业各种业的故事。 ** 睡前故事,温馨治愈。   食用指南:1、红楼+清穿架空文,日更,2、完结文: 连载文:3、专栏:天更9K+</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决绝</dt><dd>仓鼠精舒书只要度过雷劫就能修炼成人了,结果雷劫把他劈到了……未来?摸摸自己脑袋上的仓鼠耳朵,为了不被人当成妖怪,舒书决定在森林里挖个洞躲起来过日子,结果……好大的蛇啊啊啊啊啊!求别吃我!兽人帝国的皇太子因为身受重伤成了无法再变成人形的堕兽,独自...</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米纸皮</dt><dd>本文又名《我家马桶连通位面垃圾处理站》自打新买的房子装上马桶后,程静迟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每到夜晚,他家马桶总会传来奇怪的声音,第二天马桶盖上就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奇怪垃圾物品。炸裂的丹炉,不知道用途的纸符,干巴巴的枯草,金灿灿的黄金,亮闪闪的宝石...</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七彩鱼</dt><dd>狗仔老爷,丑闻掣制,引导舆论,杀人不见血。  情报搜集,监国摄政,未雨绸缪,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穿越贾赦,苏爽文,啪啪打脸。 【食用说明书→_→】:情报搜集,追查丑闻+一点点破案性质,全篇胡诌,谢绝扫文扒榜时间轴打乱,朝代架空,主受,攻初恋...</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兮知</dt><dd>小姑娘得了天花,家中祖母以死相逼,逼得其父母不得不将小姑娘扔进山里,小姑娘死了,阮初秀穿越在她身上死而复生。阮初秀挺过天花后,决定不回阮家,她就在山洞里住着,胡大夫劝说太过危险,不忍她一个小姑娘住在山里,便介绍了山里的猎户曲阳,俩人结为夫妻,故...</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灰剑如羽</dt><dd>林修穿越到兽人世界,还是一个肉多僧少的世界,作为雌性不仅要时刻防着被别人家的肉挖了墙角,还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暖的了床,林修表示压力有点大......要怕我会对你好的。林修:求放过......犬痴汉攻受双性受双洁。明天欢请收藏,欢迎包养我的专栏(点击下面作者...</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烟波江南</dt><dd>你有病!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你真的有病。唐明远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治好自家亲爱哒走上艺术的巅峰,却一不小心成了名医。明明开始学医不过是为了对一个人的承诺!可惜出生点错了技能点! 文所有药方和病案,都是蠢·学渣·智商感人·作者,查一本或者几本...</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舟舟沐</dt><dd>现代小白领一朝穿越回1962年,随身的装备是一个带农场的空间……花花绿绿的票据时代,生活举步维艰:缺吃少穿物资贫乏,买卖物品算投机倒把。而那个总来刷存在感的男人,背后竟然藏着一个秘密……得过来捡年代文接档新坑求预收:《我的1958》 本文又名《论空间农...</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西姐</dt><dd>从末法世纪穿越到八十年代的苏秀芳,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洞房花烛夜。她是从还是不从?末法的强悍女挽起衣袖一把推倒直接上。请勿考据公告:本文将于12月1号入V,谢谢各位的支持。定更新时间为凌晨,各位可以第二天再看,其余时间一概是捉虫时间。如果大修的话我会...</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黑爷夜远</dt><dd>现代大家族家主后穿越成为林如海,无意中一步一步改变林家命运的生活!~~ 编辑通知,将于后天也就是本月30日当天入V,当天会日更三章,会认真更新哒,么么哒~~本文不坑,一定会完结哒~~</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锦屏韶光</dt><dd>莫羡身边突然发生了谋杀案。 她求助于系统,而代价是直播破案过程 这是一个全世界都在帮我破案的故事~小剧场 弹幕:播主注意!那个小学生外表看似小孩头脑却异于常人。千万别让他识出你的破绽! 莫羡:什么鬼!弹幕:播主小心!那个人是连环杀手!那个人也是连环...</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伯研</dt><dd>一场爆炸,将颜菲炸到了一千年后,还来不及为自己变异的左眼惊讶,她就被这千年后的世界给惊呆了。  说好的飞上太空冲出宇宙呢?  植物肆虐,怪物横行,人们只能可怜兮兮的偏居一偶,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这个重新洗牌的世界里,女人的地位似乎不低。  还来...</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李鸿天</dt><dd>在武者举手可裂山川,甩腿可断长河的玄幻世界中,存在着这样一家小餐馆。小餐馆不大,但却是无数顶尖强者趋之若鹜之地。在那儿你可以品尝到用凤凰蛋和龙血米炒成的蛋炒饭。在那儿你可以喝到生命之泉配朱果酿制的烈酒。在那儿你可以吃到九阶圣...</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三千大梦叙平生</dt><dd>演了一辈子好人的方瑾初终于穿越成了自己的角色——只不过这一次仿佛是要来真格的了。所谓来真格的,也无非就是刀是真的,刺到身上也不会缩回去半截。血是真的,产自胸口不断蹦跶的那个器官,而不是一个又一个口感甜腻的血包。没有有排练,抡起袖子冲上去,能不能...</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秦兮儿</dt><dd>茗后,世宗孝纯宪皇后,瓜尔佳氏,满洲正白旗,弟大学士瓜尔佳佳桓。世宗雍正为皇子时,生育有功,晋侧福晋。雍正元年,初封贵妃;雍正九年,为皇贵妃,摄六宫事;雍正十年,册为皇后。茗,茶之嫩芽也。?旧唐书·宣宗纪》中,宣宗问130岁僧人长寿法,僧...</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人生江月</dt><dd>太太目光长远,手段心机了得:庶出兄弟将来出息了,也是兄弟助力,庶出姐妹不过一份嫁妆,好好教养和相看,也是姻亲助力不是;父亲虽处处留情,礼法不逾,为官谨慎上进,难免有所偏爱,却不致扰乱内宅;嫡长哥哥爱护弟妹,稳重自持,心有成算,家族后继有人;既是...</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大江流</dt><dd>高三这一年,姜晏维的父母离了婚,他爸娶了二十岁的小三当老婆,还顺便生了小儿子。姜晏维觉得,日子不能这么过了,你恶心我,我也能恶心你,看谁气死谁?他的目光,瞄向了他爸的忘年交,秦城最被推崇的商业天才,那个被他叫叔叔的男人……中二病上,狗血小白是个...</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兰拓</dt><dd>一觉醒来,变成了北越国开国皇帝的……守墓人?!算了~看在管吃管喝不用加班又没多少活的份上,守吧!好日子没过几天,特么北越灭国啦!一夜之间先帝皇陵守墓人全逃啦!摔~这人缘也忒差!为毛没一个人喊他一起走?更倒霉的是,不造为啥,最近他总觉得做好的饭菜...</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梦之草</dt><dd>外星人的到来,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么美好,首当其冲便是像苏立航这样的升斗小民。提前毕业,回家务农,搁以前,前者父母听了会为他自豪,而现在,无论哪一种,都只让他们黯然。苏立航提着行李,看着面前这幢老旧的房子,不由近乡情怯,呆立好一会,才神情坚定地推...</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谢池春慢</dt><dd>得道成仙一途道阻且跻,穿越到修□□的岳菱芝带着升级版的六艺系统在这条路上努力前进,然而,她总是在途中遇到什么女强文女主、升级文男主、重生文女配,纵然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天边浮云,但她还是想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本书?!排雷:本文是言情向,但会涉及一点...</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奶油酥炸虾球</dt><dd>#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力大无穷一口气跳50层楼不费劲怎么办,急,在线等#唐辛以为自己只是来美帝留个学却发现突然身处巨型漫威片场,所有人都很入戏的样子“号外号外,斯塔克又撞塌一座大楼!”“九旬老兵领着小姨子跑啦!”“独家揭秘蜘蛛人真实身份!竟是住在贝克街...</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禅猫儿</dt><dd>悠然带着游戏空间穿越了,现代小孤女摇身一变成了有爹有娘,有兄有弟的十一岁女孩。身处逃难大军,没事,空间在手,吃喝自然不愁。家里没钱,没事,空间里人参多的是,随便拿一株卖了就够一家人吃喝好几年。空间被人发现,没事,用美貌加美食俘虏...</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非南北</dt><dd>所有人都觉得贾敏和以前不一样了:贾母为了巩固贾敏当家主母的地位要塞几个丫头给林如海,贾敏表示拒绝。王夫人亲自为贾宝玉求取黛玉,贾敏表示拒绝。北静王妃为北静王世子水溶求取林妹妹,贾敏表示拒绝。众人:林妹妹到底要嫁给谁?贾敏:要你们多管闲事! 警幻...</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吃货懒懒</dt><dd>这是一个雇佣兵穿成乌拉那拉氏,然后宅斗、养包子且嚣张一生的故事。(本文女主不善良,不大方且睚眦必报,不喜勿入)【1架空,考据党勿入,考据党勿入,考据党勿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跟编编商量过后,决定在今天(11月28号)入V,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裁风</dt><dd>预留请假区  软萌发萝 ̄︶ ̄*)   一句话简介:万花萝莉的治愈之旅  女主特点,萌,很萌,非常萌,萌到苏,萌到包括反派、变态在内的所有人都爱她  综合世界大乱炖,不考据,欢迎跳坑,爱你们(づ ̄3 ̄)づ~  时三更,打滚卖萌求订阅_(:3ゝ∠)_  本...</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公子寻欢</dt><dd>贪玩吃货臭美准上神青丘九尾天狐青离因为沉迷美妆穿搭游戏而忘记雷劫,导至错过成为上神的机会,并带着美妆穿搭游戏系统重生,成为未来星际时空一只被人类豢养的萌宠。为了在主人离开时保证自己不被饿死,青离不得不利用自己的美妆穿搭系统成为一名网红,过上了被...</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糖醋松花鱼</dt><dd>听说国师是天下第一美人,全武林的采花贼都聚在了京城。听说国师是天下第一高手,全武林的名人都赶往了京城。听说国师和皇帝有一腿,武林人士表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主攻,文综武侠加红楼,时代乱入,各种不科学,不喜点X,谢绝扒榜。本文将于本周四入V,届时将有...</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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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l><dt></dt><dd>闺阁内的小打小闹,薛青衣从未放在心上,重生后她唯一的目标就是让前世的仇人尝到和她一样的滋味。不过那个世无其二,郎艳绝伦的少年郎,你为什么不能离我远点?智计无双、胆大妄为的薛青衣遇上了狡猾如狐、睚眦必报的萧二郎。萧家二郎:你看光了我的身子...</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她一家五口都是老好人,却个个不得好死。包括她在内。事实证明,好人没好报是真的。如果有来生,她一定……什么?重生要打极品?不好意思,她也是极品,乃们一个两个想怎样?</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叶青储备物资等待末日降临,却意外重生到一九六一年。没有家人,没有亲戚,独身一人来到陌生时代。吃饭要粮票,穿衣要布票,出门必带介绍信,锅碗瓢盆要工业券,二两豆油是一个月供应。经商是投机倒把,养殖要割尾巴,找工作要凭城镇户口。作为一个来历不明的“黑...</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一个风流薄幸、肆意游戏人间一个历经千帆、理智凌驾感情这场由“及时行乐”开始的关系,逐渐演变成兵不血刃、攻心为上的较量,他们互不信任却又互相吸引,在猜忌与试探之间不断挑战着彼此的底线,清醒着沦陷、茫然着动情,最终作茧自缚谁比谁认真谁把谁当真 本文...</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一句话简介:这是一个变态要灭口和反变态灭口,吃和反吃之间的故事。***********人人都说楚家小娘子真好命,救了富甲天下,皇帝都求金的琴家三爷,从此多了神仙一般姿容绝代又温柔体贴二十四孝的大侄儿。登堂入室,不用做捕快,飞上枝头做凤凰,成...</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苏小萌以为自己做了个春梦,竟不料是真被人吃了。】————“苏小萌,那晚,我们做了。”殷时修一句话把她吓懵了。他是好友的小叔,三十有二,京城真正的权贵,她一祖国幼苗不想沾惹。“叔,你看,当时你也没用脑子,全靠下半身了,...</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clear"><div class="novelslist"><div class="GARAN"><h2>新书排行榜(*^__^*)</h2><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报纸糊墙</dt><dd>带着一空间杂货穿越到唐朝,从此肩负起养家糊口发财致富统一地球的重任。【本文11月22日入V,当日更新9000+,请大家多多支持。】【我是历史渣,开这个坑,必定是要一边学习一边码字滴,如有纰漏 ,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实在包涵不了的,指点的时候也请温柔滴,报纸...</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月下蝶影</dt><dd>蠢萌好运爹,彪悍护短娘,纨绔弟弟要上房。被退婚三次心不慌。美华服,金横梁。有钱有权谁还稀罕郎?这是一个被退婚三次的艳俗女主跟伪君子男主的故事。本文轻松风,架空向,甜爽文,感兴趣的客官里边请。谢墨染宣华(水木明瑟)帮我制作封面并友情提供封面图,么...</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寒小期</dt><dd>赦大老爷带着天猫在清朝发展农业工业各种业的故事。 ** 睡前故事,温馨治愈。   食用指南:1、红楼+清穿架空文,日更,2、完结文: 连载文:3、专栏:天更9K+</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决绝</dt><dd>仓鼠精舒书只要度过雷劫就能修炼成人了,结果雷劫把他劈到了……未来?摸摸自己脑袋上的仓鼠耳朵,为了不被人当成妖怪,舒书决定在森林里挖个洞躲起来过日子,结果……好大的蛇啊啊啊啊啊!求别吃我!兽人帝国的皇太子因为身受重伤成了无法再变成人形的堕兽,独自...</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米纸皮</dt><dd>本文又名《我家马桶连通位面垃圾处理站》自打新买的房子装上马桶后,程静迟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每到夜晚,他家马桶总会传来奇怪的声音,第二天马桶盖上就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奇怪垃圾物品。炸裂的丹炉,不知道用途的纸符,干巴巴的枯草,金灿灿的黄金,亮闪闪的宝石...</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七彩鱼</dt><dd>狗仔老爷,丑闻掣制,引导舆论,杀人不见血。  情报搜集,监国摄政,未雨绸缪,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穿越贾赦,苏爽文,啪啪打脸。 【食用说明书→_→】:情报搜集,追查丑闻+一点点破案性质,全篇胡诌,谢绝扫文扒榜时间轴打乱,朝代架空,主受,攻初恋...</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兮知</dt><dd>小姑娘得了天花,家中祖母以死相逼,逼得其父母不得不将小姑娘扔进山里,小姑娘死了,阮初秀穿越在她身上死而复生。阮初秀挺过天花后,决定不回阮家,她就在山洞里住着,胡大夫劝说太过危险,不忍她一个小姑娘住在山里,便介绍了山里的猎户曲阳,俩人结为夫妻,故...</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灰剑如羽</dt><dd>林修穿越到兽人世界,还是一个肉多僧少的世界,作为雌性不仅要时刻防着被别人家的肉挖了墙角,还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暖的了床,林修表示压力有点大......要怕我会对你好的。林修:求放过......犬痴汉攻受双性受双洁。明天欢请收藏,欢迎包养我的专栏(点击下面作者...</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烟波江南</dt><dd>你有病!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你真的有病。唐明远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治好自家亲爱哒走上艺术的巅峰,却一不小心成了名医。明明开始学医不过是为了对一个人的承诺!可惜出生点错了技能点! 文所有药方和病案,都是蠢·学渣·智商感人·作者,查一本或者几本...</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舟舟沐</dt><dd>现代小白领一朝穿越回1962年,随身的装备是一个带农场的空间……花花绿绿的票据时代,生活举步维艰:缺吃少穿物资贫乏,买卖物品算投机倒把。而那个总来刷存在感的男人,背后竟然藏着一个秘密……得过来捡年代文接档新坑求预收:《我的1958》 本文又名《论空间农...</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西姐</dt><dd>从末法世纪穿越到八十年代的苏秀芳,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洞房花烛夜。她是从还是不从?末法的强悍女挽起衣袖一把推倒直接上。请勿考据公告:本文将于12月1号入V,谢谢各位的支持。定更新时间为凌晨,各位可以第二天再看,其余时间一概是捉虫时间。如果大修的话我会...</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黑爷夜远</dt><dd>现代大家族家主后穿越成为林如海,无意中一步一步改变林家命运的生活!~~ 编辑通知,将于后天也就是本月30日当天入V,当天会日更三章,会认真更新哒,么么哒~~本文不坑,一定会完结哒~~</dd></dl><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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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梦之草</dt><dd>外星人的到来,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么美好,首当其冲便是像苏立航这样的升斗小民。提前毕业,回家务农,搁以前,前者父母听了会为他自豪,而现在,无论哪一种,都只让他们黯然。苏立航提着行李,看着面前这幢老旧的房子,不由近乡情怯,呆立好一会,才神情坚定地推...</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谢池春慢</dt><dd>得道成仙一途道阻且跻,穿越到修□□的岳菱芝带着升级版的六艺系统在这条路上努力前进,然而,她总是在途中遇到什么女强文女主、升级文男主、重生文女配,纵然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天边浮云,但她还是想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本书?!排雷:本文是言情向,但会涉及一点...</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奶油酥炸虾球</dt><dd>#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力大无穷一口气跳50层楼不费劲怎么办,急,在线等#唐辛以为自己只是来美帝留个学却发现突然身处巨型漫威片场,所有人都很入戏的样子“号外号外,斯塔克又撞塌一座大楼!”“九旬老兵领着小姨子跑啦!”“独家揭秘蜘蛛人真实身份!竟是住在贝克街...</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禅猫儿</dt><dd>悠然带着游戏空间穿越了,现代小孤女摇身一变成了有爹有娘,有兄有弟的十一岁女孩。身处逃难大军,没事,空间在手,吃喝自然不愁。家里没钱,没事,空间里人参多的是,随便拿一株卖了就够一家人吃喝好几年。空间被人发现,没事,用美貌加美食俘虏...</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非南北</dt><dd>所有人都觉得贾敏和以前不一样了:贾母为了巩固贾敏当家主母的地位要塞几个丫头给林如海,贾敏表示拒绝。王夫人亲自为贾宝玉求取黛玉,贾敏表示拒绝。北静王妃为北静王世子水溶求取林妹妹,贾敏表示拒绝。众人:林妹妹到底要嫁给谁?贾敏:要你们多管闲事! 警幻...</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吃货懒懒</dt><dd>这是一个雇佣兵穿成乌拉那拉氏,然后宅斗、养包子且嚣张一生的故事。(本文女主不善良,不大方且睚眦必报,不喜勿入)【1架空,考据党勿入,考据党勿入,考据党勿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跟编编商量过后,决定在今天(11月28号)入V,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裁风</dt><dd>预留请假区  软萌发萝 ̄︶ ̄*)   一句话简介:万花萝莉的治愈之旅  女主特点,萌,很萌,非常萌,萌到苏,萌到包括反派、变态在内的所有人都爱她  综合世界大乱炖,不考据,欢迎跳坑,爱你们(づ ̄3 ̄)づ~  时三更,打滚卖萌求订阅_(:3ゝ∠)_  本...</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公子寻欢</dt><dd>贪玩吃货臭美准上神青丘九尾天狐青离因为沉迷美妆穿搭游戏而忘记雷劫,导至错过成为上神的机会,并带着美妆穿搭游戏系统重生,成为未来星际时空一只被人类豢养的萌宠。为了在主人离开时保证自己不被饿死,青离不得不利用自己的美妆穿搭系统成为一名网红,过上了被...</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糖醋松花鱼</dt><dd>听说国师是天下第一美人,全武林的采花贼都聚在了京城。听说国师是天下第一高手,全武林的名人都赶往了京城。听说国师和皇帝有一腿,武林人士表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主攻,文综武侠加红楼,时代乱入,各种不科学,不喜点X,谢绝扒榜。本文将于本周四入V,届时将有...</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八匹</dt><dd>林攸宁先是顾宜宣的大堂嫂,后才是他的妻。肩挑两房的顾宜宣在林攸宁怀上身孕之后便再也没有跨进过她的院子。林攸宁要强了一辈子,苦熬到儿子成了状元,要颐养天年的时候,却被找上门来的顾宜宣气的一口痰没上来死了。重生之后,林攸宁的目标只有...</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clear"><div id="newscontent"><div class="l"><h2>最近更新小说列表</h2><ul><li><span class="s1">[古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吱吱</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现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寒武记</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今朝</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现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苏四公子</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仙侠]</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羽轩冉</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古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村口的沙包</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仙侠]</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水木韶华</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阅朗薪稀</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我不是陈冠锟</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妩媚的小石头</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石闻</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玄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流水无痕</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茶头</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龙之宫</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魔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聿天使</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古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花萝卜涛涛</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古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醉听箫鼓</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都市]</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妤饵</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古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意迟迟</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现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竹子米</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寂寞读南华</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白雨涵</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屋外风吹凉</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橙墨沫</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动漫]</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江山沧澜</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其他]</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卯四旧观</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风月</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动漫]</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slinnani</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瑶小北</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历史]</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黄连苦寒</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都市]</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夹生的小米</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其他]</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忘川水月</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凤飞独舞</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七杯酒</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天下青空</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历史]</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衡攸玥</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天下第一白</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冰临神下</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萌他他</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莲兮莲兮</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奇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风纪樱落</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架空]</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云朵飘飞</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动漫]</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寒雪悠</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奇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安碧莲</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仙侠]</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绿野千鹤</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归零再生</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杜重摩</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都市]</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大茄子</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古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忆昔颜</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架空]</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浅夏芸</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魔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璐尘</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傻阿甘</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水下海藻</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姜梵</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古言]</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韩美娇</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穿越]</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舒长歌</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玄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雪之羽时之风</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钓鱼1哥</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米粉糊糊</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class="s4">涅羽苍惑</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ul><div class="r"><h2>最新上架小说</h2><ul><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姖仙</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芒果悠悠球</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吃饱喝足的狗蛋</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易容术九</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岳杨</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迷紫</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其他]</span><span class="s2">/钟四</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历史]</span><span class="s2">/桥七七</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伏鸾</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历史]</span><span class="s2">/然君O</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一纸无稽</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凌月86</span><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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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佘睦瑟</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科幻]</span><span class="s2">/壶山小农</span><span class="s5">12.15</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赵岷</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动漫]</span><span class="s2">/焦石头</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邱酌</span><span class="s5">12.15</span></li><li><span class="s1">[恐怖]</span><span class="s2">/甲酒</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子少言</span><span class="s5">12.15</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豆瓣君</span><span class="s5">12.15</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墨色宣张</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爱情]</span><span class="s2">/板栗子</span><span class="s5">12.16</span></li><li><span class="s1">[都市]</span><span class="s2">/暗度陈仓</span><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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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一会,有小厮跑着奔来,大喊着“来了来了”,接着鞭炮声不绝于耳的响起。 唐明薇回门的马车终于姗姗而来。 待马车停了,一身利落玄色袍服的李渤当先下了马车,紧随而出的是已经挽着妇人发髻的唐明薇,她着了艳而不俗的大妆,见了娘家人,脸上立马布满笑意,眼里却有些氤氲的水色,身后丫鬟早已为二人掌伞送到廊下。 待鞭炮声停了,众人也已各自见了礼,便相邀着入内。 明彩正待跟着进门,落下几步的唐明薇丫鬟悄悄凑近道:“三小姐,大小姐约了你和四小姐晚些到她闺房一聚,待会人多不方便细说,奴婢先去了。” 这不是第一次被丫鬟认错,明彩只怔了怔,便跟着人潮涌进了长房早已布置妥帖的迎客厅。 回门的礼节和繁琐的流程,七七八八半天才结束,终于见李渤跟着唐世林出了门,唐明薇才与钱氏说乏了要回房休息,钱氏疼她和眼珠子一样,自然马上应了,又安排丫鬟送茶送水。 当得了消息的姐妹二人再次进入唐明薇的闺房时,唐明薇早已差退了众人,只一人在厅内等着她们,见二人进来,忙笑着道:“不想嫁人了,与自家妹妹说话也就难了。” 明彩见她大妆的脸上布满疲色,便问:“长姐找我二人是有什么特别的话嘱托么?” 唐明薇示意二人坐了才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们与相府的赵小姐起了冲突,只是还不知确切是与你们中的谁?” 唐明珠冷冷一笑,扫了眼明彩,丢了个还能是谁的眼神,便低头玩手指,毕竟那日衣服裂开丢面子的是她,按她心性,并不会上赶着去告状。 明彩思忖了下,终是道:“赵小姐打了姐姐!” 唐明薇见二人样子,都是意有所指,一时不解那赵碧儿到底与谁发生的冲突,听明彩的话,才伸手捂嘴道:“三妹还好么?可打出什么伤了?” “谢谢长姐关心,不曾。”唐明珠抬眉见唐明薇故作的慌乱,淡淡道。 “那便好,那赵小姐也太跋扈了些……只是她是德妃侄女,武王表妹,赵相最小的孙女,身份比咱们这样家的人还要金贵些,而且听说近日德妃有意将她尚了贤王,怕是风头无两,你们怎惹恼了她的?”她这样的人物岂是你们两个闺阁庶女可以侵犯的?出了事岂不是门庭之祸?如不是李氏父子将那日事情一压再压,怕是早已满城风雨。 所以唐明薇才并未于人前与她二人详谈,毕竟那日是她大婚,传出去一是她唐门千金没有规矩,二则她也确实不知道到底谁是谁非,这才寻了二人私下盘问,怕有个万一,还是要嘱咐了两个妹妹上门致歉。 明彩闻言已知道了唐明薇的本意,心里便有些失望,说的好听是同门姐妹,理应互相照应,却还是胆小怕事,她唐明薇怕,明彩可不惧那个不可一世的赵府千金,想她那么肆无忌惮挥鞭打人,应早已臭名昭著,还怕添上一笔不成? 于是含笑道:“长姐,你既知道赵小姐素来跋扈,想她打谁骂谁自然也不会问个甲乙丙丁,而且你的大日子,她在你府里扬鞭打你未出阁的姐妹,传出去岂不是污蔑了李府门庭和打了姐姐的脸,妹妹懦弱,还是觉着这事姐姐不要插手的好,否则牵涉进来,李府、唐府、赵府都不好看……这事说大了是权贵间的大事,说小了,也就是闺阁女儿之间的小事。毕竟赵小姐这几日也并未寻我们如何,姐姐不用担心。” 如此几句,将唐明薇准备盘根错节的话软绵绵推了回去,竟是要她不管不问,可如今她是李渤夫人,又怎能不问?李渤时任京兆少尹,她公公管理邢部,虽然贤王不愿参政,但是当今这两个部署好巧不巧,被成帝派给了贤王,说是什么贤王不闲,大有看他平日太无所事事了些,专挑了这些案子的事情放他手里……如果因赵碧儿的事将他得罪了,岂不是将李府的路给堵住了? “……这事那天不止一人看见,我家公废了许多力气口舌才让这事就烂在了李府里,倘若哪日起了波澜,怕又是一场干戈。” 一旁唐明珠听此,笑道:“长姐无需担心,贤王殿下定不会因此与李府生了隔阂的。” 闻言,唐明薇与明彩都好奇的朝她看去,见唐明珠淡然笑道:“长姐有所不知,昨日我已让人打听,贤王并未同意迎娶赵小姐,此事还有待商榷,那日赵小姐广为告知她未来的贤王妃身份,怕贤王心里正有不愉,所以不但不会怨恨李府,怕还要谢谢这场风波让她看清了赵小姐如此‘张扬’才好。” “妹妹此话当真?” “一句不假,我想姐姐私下找我们,并未与姐夫正式探讨过,如不信,你可以让姐夫再去打听一二,那赵碧儿成不了贤王妃!”说到最后一句,唐明珠隐隐有咬牙切齿之恨。 果然,唐明薇听此,点了点头,道:“确实没与你们姐夫相商不错,他这两日本是婚假,可京里出了那件大事……他竟是一刻没有闲下来。” “京里的大事?”明彩诧异道,问过方觉不该如此好奇。 唐明薇见她问起,忙觉说漏了嘴,便道:“没什么,虽然三妹查清楚了赵小姐也许不会尚了贤王,但此事还是要多注意些的好,毕竟这事上下皆可。” 明彩点了点,不予再答,倒是一旁唐明珠面上似乎无意笑道:“那日从李府出来,还遇到京兆尹的参军与贤王禀告京城里的那几件命案,贤王殿下那么忙的人,犯不着为了一个不是准王妃的女人与自己下属起隔阂,姐姐无须杞人忧天。” 本是宽慰的话,唐明薇点了点头,却听到了另一个信息,惊道:“怎么?那日那件案子两个妹妹也听见了?” 明彩不知唐明珠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便跟着微微点了点头,已听唐明薇道:“既然两位妹妹知道也无妨,那案子牵连颇大,昨日夜里,又有一个官吏正妻死于娘子俏……你姐夫昨日都未在家中,还是今日回门不得不一起归来,没想到我的大喜之日,竟然是有些人的……” 话到这里,唐明薇一直端着的脸上不免真情流露,她前几日还是公府千金,一转眼身为少尹夫人,还来不及享受新婚的喜悦之情,生活便被这件大案影响,难免对憧憬的和美生活有些失望和忐忑。 明彩看着身边坐着的两个姐姐,心里正想着怎么今日唐明珠这么例外,破天荒的与长姐谈起了这事,又听她语气里似乎隐含了一丝急切道:“长姐,不知那凶手可有着落了?” 唐明薇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有线索说是宫里的老宦官……也只是猜测而已。” 唐明珠颔首,不知怎么松了口气,她的这些细微的动作纷纷落在了明彩眼里,明彩掩下心头的波澜,当她和自己一样对这件案子倍感哀愁和无奈一般,转头与唐明薇道:“凡事都有赶巧,姐夫既然在京兆府任职,以后这些案子定是层出不穷,姐姐务必要摆好心态才是。” “谢谢妹妹提醒。”唐明薇自知说了许多不该说的,便起身道:“今日这事,本不欲和两位妹妹提及,也是那日两位妹妹遇到,我才多此一嘴,妹妹们回去后,可不要与人再说,只怕这案子一日不了结,后面还有人要倒霉……大家各自留意也好。” 二人均纷纷点头,如此便与唐明薇告辞。 雨还在下着,姐妹二人一前一后,被丫鬟掌伞服侍着离了唐明薇的住所,明彩一路思索着前世关于慕容锦嫡妻确实不是赵碧儿这件事,怎今日唐明珠也那么笃定?虽然她有让人去调查,但未来之事又怎能说的清楚? 第12章 .17城 身后角门边出来的鹤服清拔身影,不是一直对明彩慈爱有加的唐柏林还有谁?只是此刻他眉头皱成了川字,负手而行,身旁为他擎着伞的正是一脸黝黑倔强的桑奇。 “爹!”明彩扯了扯嘴角,明媚一笑。 而这次唐柏林并未与此前任何一次一样立马回应,他剑眉扫了扫雨中的明彩,见她那张如二月兰花般的笑脸,心里却有一份失望。 虽然李府中二女挥鞭持棍相斗事件,不能大肆宣扬,只是身为同样是肇事者父母的唐柏林与大江氏,还是被李渤词意委婉的相告,毕竟此事万一由别人传出,将会更加的影响公府颜面。 只是唐柏林并未想到他一贯宠爱的两个女儿会做出这种事情? 与堂堂相府小姐争执?这争执又从何而来? 他本寻思着其中定然是有误会,可刚刚凑巧听到两个女儿的对话,难道这事是由自己一双女儿争宠导致?才间接与赵小姐起了误会? 那可是他特特爱护的一对儿娇花啊! 想了想,唐柏林见已走近,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些道:“你和你姐姐之间,我与你母亲从未厚此薄彼,倘若有什么不满,你一旦提出,我们也会慎重为之,只是为何要将她的吉服弄破?这是你一直学习的礼仪教诲?还是哪个丫鬟挑唆而至?” 唐柏林说到最后一句,冷冷扫里眼目瞪口呆的染翠。 明彩打了个寒颤,听父亲言辞里竟然半分不给她辩解的机会?便认为这件事确实是她所为? 又听唐柏林道:“这些年你在你娘身边,并未与你姐姐一般学习管家执事的事情,对于这事实属无奈,如果你理解成偏颇我也毫无办法,毕竟我们公府门庭,这么多子女,又怎么能做到绝对的一碗水端平?” “爹……你误会了,我没有……”对于唐柏林少有的淳淳教诲,明彩只觉一片烦乱,这个自幼对她信赖的父亲,明彩突然觉得有种说再多“没有”也于事无补的错觉。 果然唐柏林颔了颔首,又道:“这件事情的始末,你是真的不应该啊……你从头到尾想想,可知道错在哪里了?” “爹!你误会了!我并没有陷害姐姐!”眼泪差点就要溢出眼眶,明彩是真的着急了,这个糊涂的爹! 一旁染翠急的辩解道:“老爷,真的不是小姐啊,那件衣服本来就是坏的,小姐只是让奴婢送了回去!” “哦?本来就是坏的?”唐柏林剑眉倒竖,“既然本来就是坏的,你们小姐没让你提醒一下三小姐,还让她穿着破衣服去送嫁,是故意的吗?” “不……不是这样的,老爷!”染翠摇着头急的语无伦次,想要跪下,可又怕明彩淋着了雨,竟是左右不能。 明彩心叹糟糕,听唐柏林冷冷道:“这样的下人,换了也罢!改日让你母亲再为你挑选几个得力的,别好好一个公府小姐,竟是被言行不端的丫鬟带坏了!” 染翠身如筛糠,握着油青色的纸伞左右乱颤,明彩心里一片冰冷,按了按染翠的手,咬紧牙关,思量片刻,终究低头无奈道:“爹!是女儿一时脂油蒙心,这事不怪任何人,请爹爹责罚!” 冰冷的雨水打在面上,明彩心里的不甘心如同一根蚕线,缠在她的心头,一圈紧似一圈,让人无法呼吸。 染翠见状,将伞塞在明彩手里,跪下不停磕头道:“老爷息怒、是奴婢鬼迷心窍,是奴婢不好!奴婢再也不会了、奴婢再也不会了!不是小姐的错,是奴婢、是奴婢不好啊!” 唐柏林面如寒霜,这一主一仆果然同心,纷纷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看来他猜的果然没错,还真是明彩这丫头! 这丫头向来倔强,如果不是为了她丫鬟,恐怕还是不肯松口吧…… 抬头见四周的雨幕,唐柏林难掩心中的失望,只是这丫头体质是最弱的,如果吹风淋雨恐怕又是一场大病……罢了罢了,想她第一次犯这样的错,这样的警醒,下次应是不敢了!想到此唐柏林叹了口气:“雨大风凉!你好好回去想想吧!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再看到!” “桑奇,你负责将四小姐送回去!” 桑奇顿了顿,眉头皱起,微厚的嘴唇紧紧抿着,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伞交给唐柏林,又打开一把,举向头顶。 明彩见唐柏林拂袖转身而去的身影,遍身如临大雨,扯起嘴角含笑,却哽咽道:“爹爹留步!” “怎么,你还有何话要说?” “女儿想问爹爹,如果一个人被误会了,她要怎么才能解除自己的误会?” 唐柏林擎伞一怔,怕她是意有所指,便道:“世人皆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倘若是被误会,再让所误会之人看看是如何误会的便可得解!” “是……女儿受教了!”明彩握着伞柄,骨节发白,心里如同白蚁啃噬,尽管重活一世,却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至亲误解,心痛的无法言语。 唐明珠,她竟无形中给了她这么沉重的一击!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而为? “起来吧……还跪着做什么,送四小姐回去吧。”见唐柏林走远,桑奇声音疏离的对染翠道。 直到到了紫云苑,三人也并未再多说一句,眼见桑奇将明彩送到廊下,竟是马上转身就走的意思,明彩心中大恸,回头看向桑奇,桑奇此时十六出头,虎躯精瘦,与她姊妹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他难道也不相信她? “桑奇哥哥,你也信我会陷害姐姐吗?”明彩一双氤氲的明眸灼灼盯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桑奇。 桑奇一愣,淡淡道:“妹妹还小,等你大些自然会珍惜亲姐妹之间的这份感情!” 说罢也是确信了明彩对唐明珠使坏,竟是转身踏入了雨中。 “小姐……怎么会这样?”染翠急的大哭。 “怎么会这样?我也想知道怎么会这样?”明彩怒极反笑,越笑,嘴角弧度牵扯的越大,原来她以为这一世她和平与人共处,便会被人同样待之,可人心之坏,又岂是经历了生生死死,便毫无芥蒂可言? 她唐明彩还真是幼稚! 被安顿着窝在床上,明彩只觉浑身无力,四肢渐渐热了起来,迷迷糊糊中,床头桑奇送的那尊釉白的如来坐相,宝相庄严,似笑非笑,竟是让她打了个寒颤…… 明彩病了,淋了雨、受了气,病的还不轻。 明彩这一病,病了三天才缓过神来,期间大江氏来了几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小江氏频频垂泪,被大江氏说了几次,便也来的少了。 等大好了的时候,明彩才觉衣服似乎又宽敞了些,心情也总算从前几日的阴霾稍稍好转了些,只是每每回忆唐柏林的那些言语,还是会掉下泪来。 此时已近四月下旬,竟又是一个杏子成熟的季节了。 这日早上,杏眼瓜子脸的唐明瑶依然在拜过了老夫人之后,前来紫云苑看明彩。她今日着了件粉色衫子、杏色襦裙,梳了两个小髻,别了两朵拳头大的菊花装饰,倒是别有一番俏皮可爱。 “四姐!免了你的请安礼,你怎么不出去走走!外面天色可好了!”一进门,唐明瑶爽利的嗓门便扯开了,前些时候,在忙过了唐明薇的婚事以后,安氏便回了杭州,她被留在了唐府,这倒是让明彩意外的另外一件事,毕竟按照“梦”里,唐明瑶在唐明薇婚后便回了杭州,也不知为何这一世竟是留了下来。 只是如此一来,唐明瑶越发缠在她的紫云苑西首,大有寝同居、食同桌之意,幸好老夫人见她一人留在京城,也安排了她每日三个时辰同兄弟姐妹一起,在偏院被先生授课,倒是让她没有那么闲散了。 明彩懒懒的,将头搭在膝盖上,手上拿了只细狼毫,描着脚边的花样子,提不起什么精神。 这段时间,虽然唐柏林和大江氏都有来看望她,但是她知道在二人心里,自己就是那个犯错的小孩,虽然谁都不说,可她心里那根刺却怎么也拔不掉,甚至将自己逼的大病一场…… 第12章 .18城 “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怎么躲过京兆尹的层层搜索的?” 隔壁刻意压低的声音,可围屏实在太过单薄,明彩将几人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幸好此时唐明瑶盯着小二呈上的菜单细细看着,并未分心打扰。 一阵倒水声之后,又听隔壁一道声音压低道:“按这七起案子发生的时间推算,估计嫌犯不会就此罢了……仵作发现每名死者身上都有特殊的标记,从一到七,就在脖子下面……这里……” 脖子下面? 明彩皱眉仔细想着关于“梦”里这个案子的记忆,可惜她不是唐明珠,唐明珠性格冰冷,善弄枪使棍,新奇的喜好也与常人不太一样,曾有段时间还对大明各种大案格外热心,翻了许多案宗出来研究,那时也就在及笄之前,被唐柏林发现,给好一顿数落,那之后才罢了。 此时想起这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姐姐,明彩也不得不承认,不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心里谋略,她都比不上她…… 既生瑜何生亮? 前世她不甘为陪衬,所以处处和她作对,一心在父亲母亲心里与她分个高低,最后小江氏确实宠她不错,可唐明珠那时已不屑于与她争执母爱,而最终她入宫,更是将多年经营拱手让人。 尤其这辈子,唐明珠才短短几句话,便让唐柏林对她的人品产生了质疑,让她心生难过并且大病一场,如此一来,唐明珠的水准比她高了不知多少。 哎…… 正神游之中,隔壁那道冷然的声音又道:“我看了那些标记,是以梵语写的一到七,如此看来,那嫌犯不但艺高人胆大,还有可能是个信佛之人。” “只可惜宫内这些年放出的老人太多了些,竟是毫无头绪。” “非也……这人信佛……”那道冷然的声音喃喃自语:“一到七……接下来是八、九……难道?” “三爷,难道什么?” “佛语九九归一,难道还有……” “小二,快来,我要点菜!!!”唐明瑶尖利的声音瞬间响起,隔壁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明彩颇感无奈,听墙角的最高境界是神不知鬼不觉将别人的话听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她这火候差了太多! 小二忙走进,满脸堆笑道:“来喽!小姐要些什么?” “这个……八宝野鸭、宫保野兔……你这野鸭和野兔不会家养冒充的吧?”唐明瑶忽闪着杏眼一本正经。 小二忙摆手:“哪能呢小姐,野鸭、野兔都是猎户早上送到的,绝对新鲜不是家养的!” “那就好!再要这个,绣球干贝,我要吃太湖里的!别的地方的干贝我可不要!”唐明瑶伸手念念有词,脸上一副对食物的供奉之态,明彩望之生笑。 “行行行!” “再要这个……油炸鹌鹑,要三两一个的,少半两我可不要!” 小二依然点头如捣蒜。 “再要这个,清蒸白丝……一斤四两左右的白丝,开大火一刻钟、文火半刻,多一分少一分不要……味道嘛,要清爽绵软的,咸一分淡一分不要!” 小二咽了咽吐沫。 “你记住没?” “小姐……您直管吩咐,小的都记着呢,您看您还要点些什么?” 唐明瑶这时想起了什么似得,对明彩道:“四姐,你要吃什么?今天我请客,你不要客气,要不再来个佛手金卷、炒墨鱼丝、金丝酥雀?如意卷?挂炉山鸡?生烤狍肉?你觉得如何?” 一旁几个丫鬟和侍卫已经忍不住抽了抽,明彩知唐明瑶是见她近几日并未怎么进食,所以特地为她打秋风,心中略暖,便提起精神打趣道:“妹妹当我二人是猪仔么?这左一样、右一样,都是十足的油浑,吃了腹中不便,不如,我们点个……” 明彩望了眼菜单,缓缓道:“刚刚的八宝野鸭和宫保野兔,就给你这馋嘴儿留了,还有这清蒸白丝,再加个荷叶卷时蔬、红豆膳粥。” “时蔬里除了豌豆、香椿,再加一小蝶春笋,春笋用清明节后腌过的,此时吃应最是爽口,此外,红豆膳粥里,麻烦让厨下切些山药片,最适合荤后调理肠胃……如此有荤有素,妹妹觉得可好?” 唐明瑶见满嘴大荤都跑了,不觉舔了舔舌头,但想到有爱吃的肥鸭和野兔,忙点了点头,正待再点个汤,还未出口,隔壁一个温温绵长的声音道:“好好好,小二,我们这桌也来如此几样,八宝野鸭、宫保野兔、清蒸白丝、时蔬和腌笋,以及红豆山药膳粥,外切个两斤牛肉,加个百合如意羹,如此便妥了!” 正满脸欢欣的唐明瑶听比,噘嘴一拍桌子,站起身发大声道:“是谁?我们浪费这么多时间点的菜,就被你偷了去?” 明彩一愣,连忙从窗边抓她衣袖,却见围屏被推开,一道微微发福的身影已走上前道:“不过觉得小姐点的菜甚合口味,便借菜单一用,如此不算偷吧?” 说话的正是当今唯一的异姓亲王之子段临安,他身着月色长袍,发带冠玉,摇着绘有红梅青松的折扇款款便站在唐明瑶面前。 唐明瑶毕竟年幼,还不吃他那套眉目生春的翩翩风姿,又因上次与赵碧儿为那枚葫芦头的珠拆一再礼让,最终赵碧儿得寸进尺,两方撕破了脸皮,便觉得在京城里行事必须先压对方一头,才不会吃亏,于是她斜眼将段临安上下打量了一番,噘嘴道:“死胖子,我说偷就是偷!还不承认!” “死胖子!你说谁是死胖子!”段临安差点被这话噎死,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稍稍强壮了些,难道这便是胖!他将折扇一收,有些喘不过气来! 二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大眼瞪小眼,一时画面有些剑拔弩张。 “死胖子,我说偷就是偷!” “瘦鸡仔你说谁是胖子!” “说的就是你!死胖子!不对,谁是瘦鸡仔!” “你!” “你才是!胖子胖子胖子!” “鸡仔鸡仔鸡仔!” …… 两人正吵的热闹,围屏内又出来一人,一身玄衣的李渤铁面迎出,本想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和段世子叫嚣,却发现隔壁的二人是唐府的妻妹,惊愕表情还未淡去,明彩已尴尬道:“见过姐夫!” “你是……三妹还是……抱歉,我实在区分不开!” “姐夫我是四丫头明彩。” “四妹……你看五妹这……” “咳咳……”明彩正不知如何是好,唐明瑶已道:“四姐,你快来帮我!他欺负我!耶……姐夫,你也在,刚好帮我把他抓起来!” 李渤肃然的面上不觉跳了跳,但见段临安一副少有的跳脚状态,不知为什么多日绷着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我、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段临安睚眦目裂,可面前一个第一次见得小妹妹竟然让他大失分寸,想到这里,脑门上便出了一层汗。 “段世子……不好意思,这是我内子府中堂妹……四妹、五妹,还不和段世子见礼?”李渤用眼神对着明彩示意。 明彩见李渤充当和事佬,便忙拉住唐明瑶,又欠身与段临安行礼道:“见过段世子、段世子安康!” 唐明瑶见此,才觉有可能是误会了什么,皱眉叽咕了几句,便不情不愿的跟着后面道:“见过段世子!” 段临安正想怎么平息肚子里的怒火,已听明彩缓缓而言:“段世子见谅,我五妹久居杭州,不懂京城礼节,让段世子笑话了,还望段世子大人大量,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委实不懂什么规矩。”你能懂就好,还能和她一般见识不成? 段临安摇了摇折扇,四月的天,不知为什么一向端的平静的他这么一点就着,想着对方既然是李渤妻妹,又与明彩有过一面之缘,不好拂了面子,便极其君子的笑了笑…… 那被吓傻的小二突然被人记起,这才回过了神,慌忙提脚就跑,可跑出了半截,才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对围屏里的人道:“这位爷,小的刚给忘了,今日这清蒸白丝独一份了,您看?” “无妨,我们两桌是旧识,你只管按一桌上来,另加一壶信阳毛尖。” 那小二慌忙领命去了。 众人皆是微楞,少顷,一道白衣玉立的身影从围屏内走出,他挺拔欣长的身影如皎皎玉树,屏内生辉…… 第11章 .20城 慕容锦轻摇折扇,眉梢三分孤冷,细长的眉头如同从未舒展过一般,漆黑的眸光里星尘浮动,他淡漠的视线扫过众人,薄唇轻启,冷然道:“怎么?到同庆楼不是吃饭的?” “你是……”唐明瑶嘴里的那个“谁”字被一旁染翠眼急目快的捂在了她的嘴里。 “臣女参加贤王殿下!”明彩掩下心头的慌乱,其实她早听出了他的声音,本想吃过饭便走,双方不会有交集,只是没想到唐明瑶与段临安大吵,两桌不得不碰了面,于是拉着唐明瑶又是欠身行礼。 唐明瑶虽有恃无恐,但并未见过除了唐爵爷和唐柏林之外的高官,听明彩这声贤王殿下也是吓着了,惊道:“臣、臣女参见贤王殿下!” “免礼吧,都在外面,不用这些虚的。” 慕容锦说罢坐到李渤拉开的凳子上,状若无意的将众人视线都收在了眼里。 窗外的日光打在明彩单薄的身体上,从室内看她的侧脸,明晃晃看的并不真切,但那张充满朝气的莹润小脸,明显瘦了许多。 呷了口茶,茶香的袅袅薄气中,慕容锦微微蹙了蹙眉,明明是天真如小鹿一样明媚的女孩,那低眉顺眼的样子,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装出来的么? 此时临近正午,正是用餐时间,二楼喧闹声一片,窗外黄鹂鸣翠柳,室内凉风习习,可许是因着京里的这个案子,慕容锦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众人正等着谁先打破平静,围屏外,同庆楼的老板面色不安的进了门,如不是听小二说起段临安和唐明瑶大吵,他还不知今日中午这几位爷的到来。 “几位爷,这小厮有眼不识泰山!请几位爷海涵!”胖老板指着耷拉着脑袋的小二,与几人告歉。 “不用多礼,也就随便吃个饭,哪知道还能弄出这么大动静!”段临安摇着扇子斜了眼唐明瑶,唐明瑶翻个白眼回他。 “段世子大人大量!那边刚腾出个包间,还请诸位移驾,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胖老板笑的和尊弥罗佛一样,让人不忍心拒绝,边说边对东首做了个请的姿势,慕容锦当先站起身朝外走去。 在最后的明彩见状,走近李渤轻声道:“姐夫,我和五妹就在这边随便用点,便不去打扰你们了。”只是简简单单的吃个饭,没想着会遇到熟人的好吗?何况除了这个新姐夫算是熟人,那两人压根只能算是陌生人。 “这个……”李渤听慕容锦刚刚的意思,是要两桌并为一桌,可看四妹似乎并不想,这怎么办?正想着,前方已经走出去的段临安回头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世子……我两个妻妹?” 段临安有些无语,本来与这两丫头就不熟,其中一个还和自己犯冲!他才不愿意同她们一起吃饭!可他算是了解慕容锦的,这位贤王会和陌生人吃饭?那么多皇亲贵胄求着他,他也不见得会赏个脸! 今日太阳突然从西边升起来,难道还敢忤逆他?想死了不成? 他那句“我们两桌是旧识”,已经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这个李渤,嫌命长了!段临安耸了耸眉头:“一起!”说罢也出了围屏。 明彩简直无语凝噎,这位爷这么喜欢替别人做主,还能不能愉快的吃个饭了? 好在这一打岔,原本尴尬的局面倒是有些缓解了。 几人于是来到同庆楼二楼东首的天福厅。 厅内一张红木瑞纹八仙桌,茶水早已安排妥善。 慕容锦坐的自然是东首一席,西首坐的是段临安,南边是李渤,最下边就是明彩和唐明瑶,本唐明瑶应坐在慕容锦左手拐,可唐明瑶见这位贤王殿下寒霜一样的脸,忍不住就哆嗦,对比了下胖子还是冷面阎王,硬挨着段临安那边坐下了。 明彩只好暗自懊恼的坐在了慕容锦手边。 李渤此前并不知道慕容锦与明彩相识,更不知在他自己府中二人在后花园的巧遇,当下以为慕容锦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愿意委身与两个妻妹共进午餐,心里由衷的感激慕容锦体恤。此刻见信阳毛尖已上,便站起身给几位添茶,见慕容锦并不做声,知道他是不喜与人交流,可又不能一直冷场,于是边找话题道:“四妹和五妹出来,怎么没见三妹?” “姐姐好静,不喜欢街上的门庭若市,并未与我和妹妹一起出来。”明彩温婉道。 “还不是三姐不愿跟我和四姐出来。”唐明瑶噘嘴自言自语道。 “啧啧……”一旁段临安瞟她一眼,不知怎么就觉得好笑,想说哪有千金小姐喜欢野在外面,可一想明彩也在,便将话给吞了回去,唐明瑶见他眼神,却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似的,在众人没注意下,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就朝桌子下踩去…… 李渤却未在意唐明瑶的话,“想来双生子长的一样的占多数,可性格却并非相似。” “俗话说两片同样的树叶难找,而性格同样的人,怕更是难上加难……”明彩想到和唐明珠的不一样,实话说道。 一时间,李渤与明彩面上寒暄着,一旁的段临安与唐明瑶二人,面上扬眉挑衅,脚下互相开工,可怜坐在旁边的明彩也不幸遭难。 明彩正说道:“长姐出嫁后,每日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似乎都少了些……”不觉“呀”的一声轻呼,忙惊恐的朝一旁慕容锦看去,见他面色平淡的呷着茶,似乎并未在意……明彩咽了口吐沫,将桌子下面唐明瑶踹过去的腿缓缓移回来,刚刚好像是踢着这位冷面王爷了,可看他表情,明彩又觉得好像并未踢到,心里正侥幸,便觉右边小腿一热,竟是被慕容锦双腿给夹住了! 夹住了!? 明彩愣了愣,不敢置信的晃了晃腿,这才面上一红,似乎听到一群乌鸦飞过头顶的声音! 这个假君子! 明彩暗啐!可怕其他人看出端倪,又不敢露出愠色,又不敢有大动作,只稳着上身,脚下使劲想将右腿抽出来,可慕容锦竟是纹丝未动! 明彩觉得自己的鼻子里都快喷出热火了,端着茶的手也因使劲微微的颤抖着。 李渤见她面上突然多了些奇怪的表情,关切道:“怎么了,四妹?” 这一声将明彩陡然一惊,吓道:“啊!……姐夫!茶好烫?” “好烫吗?”李渤皱了皱眉,见一直低头喝茶的慕容锦,想到如果烫的话,这位爷可真是给他面子,喝到现在还未发怒,忙忐忑看向他,问道:“三爷,烫吗?” 慕容锦眉头一抬,轻松道:“怎么?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个混蛋! 明彩斜了眼慕容锦,桌子下右脚左右挣脱,可如何也挣脱不了,左脚边,段临安与唐明瑶玩的兴高采烈,对面,木讷的李渤果真尝了口茶,抿了抿对明彩道:“还好啊,四妹,如果你觉得烫我让小二再加些凉的来。” “不用不用,姐夫……”明彩慌忙摇头,可此时这么多人,又不能失了礼仪,心里骂道:这个表面看上去正人君子的贤王殿下,怎么这么怪的癖好! 正咬牙间,包间门被打开,小二高声道:“上菜喽,八宝野鸭,各位品鉴!” 随后跟进的是染翠和罗香等服侍的丫鬟,李渤怕她们是要给各自小姐布菜,当下道:“今日你们且出去候着吧。”贤王殿下都没宣人布菜,其他人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了些? 于是丫鬟们又跟着小二退了出去,趁着开门的空隙,明彩惊魂未定的将右腿抽了出来,斜眼朝慕容锦看去,见他神情淡淡,甚为愉悦的看着刚上的菜,不知怎么心里就起了股恶意,连忙夹了筷子鸭腚放在慕容锦面前的盘子里,咬牙切齿道:“殿下,您吃菜!”您吃鸭屁股! 众人均是一愣,连忙着腿脚互踩的段临安和唐明瑶也停下来看着,李渤眸子一跳,觉得眼皮也跳了起来,看四妹一副奉承恭敬,想是想巴结讨好三爷,只是好像没把握好表情,怎么看上去有些面目僵硬、嘴角抽搐?当下忙咳咳掩饰了下在场的尴尬,已见慕容锦优雅的拿起筷子,也夹了一筷子鸭腚,放在明彩面前,缓缓道:“谢明彩小姐!礼尚往来!” 明彩明眸一瞪,他还记得她的名字!忍不住有一股想匍匐在地大喊苍天大地的冲动,心里诅咒万分,面上却艰涩笑道:“殿下先吃为敬!” 第12章 .21城 在坐的几人均被慕容锦这突兀的一下惊呆了。 段临安嘴角抽了抽,一副你什么情况的表情,李渤更是夸张,张着嘴巴对慕容锦简直无法直视,一副三爷你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吧的欠揍表情,唐明瑶更是睁大了杏眼,手里伸出的筷子僵在半空便忘了拿回来,左右看着两人的脸色。 反观慕容锦,他依旧冷然的一副表情,只是眉头蹙的又深了些,仿若这事是他干的吗?不是吧! 他扬了扬手里的筷子,对明彩淡淡的丢了一句:“公筷!”便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瞪着一双明眸的少女,似乎这是道味道不错的开胃小菜。 而事件的主人公明彩小姐,在好不容易将嘴里绷住的脏话咽回了嗓子,才惊觉嘴里的是鸭屁股!这事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比如一个人讨厌苍蝇,可是突然意识到该死的苍蝇正在嘴里,这是一种难以言喻和表达的腌臢心情。 “四姐?你还好吗?”唐明瑶将筷子收回,在桌子下面拉了拉明彩的衣服。 明彩觉得此时此刻,自己何止是嘴里不好,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可众目睽睽之下,对方是身份尊贵的贤王殿下,他今日哪怕让她马上去死,也不是不可能,何况只是吃一枚鸭腚这种“小事”?她实不知何时何地惹了这位冷面阎王,难道是上一次她和他那段关于轻薄的言论?还是因为最后那个恶心的大汉她没有施救,所以惹了他的记恨?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些,她唐明彩那日宁愿自己对抗那大汉,也不要被他所救,怎么这些皇子龙孙,一个个都这么讨厌! 前有慕容博、后有他慕容锦! 明彩觉得心里胃里都是火,眼神里也都是火,她直视着慕容锦,恨不得将他身上烧出几个洞来,可见他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冷冷的瞅着自己,不知怎么就是不敢将嘴里的鸭腚吐出来,她有种预感,如果她吐出来,慕容锦还会让她咽回去…… 罢罢罢! 她只好三下两下咀嚼,当作嘴里腌臢的食物就是慕容锦,将他嚼碎了、嚼的稀巴烂,然后囫囵的吞下去! “好吃吗?”慕容锦见明彩将鸭腚吃下,勾起嘴角一笑,那笑容如同整个上京城都沐浴在了春风里,唯独明彩,觉得这笑如同催命鬼差的问候,一下子就被噎的咳嗽了起来。 慕容锦眉头又蹙了起来,怎么?他是真的关心她这野鸭好不好吃,同庆楼的厨子可是御膳房退出来的,难道不好吃成这样? 早已被这个场景惊的语无伦次的唐明瑶赶忙给明彩顺着后背,低声在明彩耳边道:“四姐、忍住!好汉、不、好女不吃眼前亏!咱们忍忍,不惹他!” 明彩伸手在桌子下握了握唐明瑶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正又一次的诅咒慕容锦,包间门又被推开,小二恭敬道:“几位爷,上菜喽……这是宫保野兔、清蒸白丝、杂烩时蔬和腌笋,都给您齐全了,还剩下牛肉和百合如意羹、红豆山药膳粥,稍等就来,诸位慢用!” 见菜摆放整齐,明彩轻轻吁出一口气,趁慕容锦不注意又剜了他一眼,虽不能对对方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但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慕容锦暗自发笑,这些小动作怎么能瞒过他?他倒是真的觉得饿了,心情似乎也还不错,便提起筷子自顾自吃了起来,见众人都不动,才淡淡道:“怎么?看也能看饱,还进包间专门点菜做什么?” 段临安眉头扬起,嘴角浮上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夹了一筷子鱼腹放在慕容锦面前的碟子里,笑道:“三爷,我也给您夹回菜!” 慕容锦看着面前雪白的鲜嫩鱼肉,又看看段临安,见他扬起微胖的脸,堆了满脸的笑,不知死活又道:“三爷,不会我夹的不赏脸吧!” 慕容锦暗暗皱了皱眉,这家伙!不就是他第一次给别人夹菜吗?轮得着这样揶揄他? 遂低头将鱼腹吃了,慢条斯理道:“听说山东灾情还未结束,段世子近期没有其他安排,便随着朝廷押运粮食的车队同去一趟吧!” 段临安扯了扯嘴角,“三爷,是不是鱼不好吃……这样,李渤,你今日还在当值,煞费脑子,你吃!”说罢又是一筷子鱼肉夹在李渤面前。 慕容锦冷眼望了望,不再做声。 李渤暗中叫苦:两位爷,你们二人人身攻击,可否别带上我! 唐明瑶并不知几人内里,但见段临安吃瘪,她便格外的开怀,也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面前,学着段临安语气叹道:“啧啧!世人皆知,我们杭州太湖盛产的白丝肉质鲜美、营养丰富,却还有人自己不吃,尽给别人,当真是笨蛋!” “寝不言食不语,你一大小姐能懂点规矩吗?” “是吗?”唐明瑶作吃惊状,“世子大人,小女子才知道,原来世子大人刚刚说的那些是“不语”!” “你想表达什么?”段临安无端被排揎,面上不愉。 唐明瑶听罢得意的晃着脑袋,两个小髻左右晃着,显得异常可爱,她对段临安吐了吐舌头,一副就不告诉你的表情。 段临安凤眼斜了斜,不知为什么,唐明瑶这幅样子倒让他觉得挺有趣,可又不能让唐明瑶觉着他如此绷不住,便忍着笑转头看向慕容锦,抬眼见对面那个白衣身影,如往日许多次一样,安静优雅的举着银筷,只低头吃菜,可偶尔抬起的面上,那若有若无扫向左手边少女的眼神,段临安没来由便觉得心里一沉。 再看明彩,因了刚刚那一闹,面上并不好看,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面前最近的那盘杂烩时蔬,其他再不伸筷子。 一时间,包间里只李渤与唐明瑶二人吃的津津有味。 明彩心里烦躁,有火不得发,很想站起身,拉着唐明瑶立马就走,可这念头在脑子里盘桓了多次,却压根没有勇气做出来,而如果只坐着不吃又觉得显得太突兀了点,思索良久,便只吃面前的杂烩时蔬,里面刚好有她爱吃的豌豆粒,只是这左一粒、右一粒,明彩并未觉得有多好吃,反而觉得食不下咽,如坐针毡,巴不得这顿饭赶紧吃完,与慕容锦一行告辞才好。 待吃了不知多少粒豌豆,正将筷子伸出,只见面前盘子一动,荷叶杂烩时蔬换成了宫保野兔,明彩无奈吃了几筷子,那盘又换成了清蒸白丝,再吃,又换成了八宝野鸭,明彩正觉得这道菜不爱吃,便吃的愈加慢了,而余光看向慕容锦,这个贤王还真是个奇葩,一桌子菜,我面前的也是你面前的,难道你爱吃什么都要放你面前不成?你换来换去,左右就这几盘菜,还能再换什么? 就在这时,小二刚好将剩下的菜给上齐全,一人分了一碗红豆山药膳粥之后,明彩面前的八宝野鸭刚好换成腌春笋,她本食量不大,待这样七七八八吃了一些之后,腹中便饱了许多,又被唐明瑶添了一碗百合如意羹,便觉得十足的饱了,默默便放了筷子。 “四姐,你不吃了么?”唐明瑶吃了块兔腿,含糊不清的问向明彩。 明彩含笑点了点头,拿帕子擦了擦嘴,道:“我吃好了,诸位慢吃。” “四姐,这野兔味道甚佳,你多用点!” 不待明彩回话,一旁段临安将还剩的半盘野兔,全扒拉到唐明瑶面前的碟子里道:“好吃你多吃点!” “这还差不多!”唐明瑶并未觉得段临安是在打趣她,反而觉得这人还不错的感觉,倒是李渤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明彩见唐明瑶如此天真可爱,也跟着莞尔一笑,这一笑,潋滟晴风,如同初夏挂在枝头初放的海棠,连李渤也在心里叹道,明薇这个妹妹以后定然出落的不得了! 明彩捂嘴笑着转头,便见慕容锦冷冷的视线刚好扫过她的侧脸,心中不由一凛,低头便见面前那盘腌笋,慕容锦似乎也是极爱吃的,并未再换成别的菜。 一顿饭总算寥寥数言得吃到了尾声,明彩一颗揪着的心眼见快放了下来,见李渤添了两次米饭,段临安也添了一次,慕容锦也放了筷子,只唐明瑶这枚小吃货…… 第12章 .23城 慕容博见慕容珮毫无顾忌的问他这句话,眼中神色似乎很是愉悦,向来并无太多心计的人才会这样直言不讳,他突然觉得这个大哥还不错。 他双手负在身后,走到慕容珮并排,用两人才听见的声音道:“我原本以为彼是此,可后来才知此是彼,曾经被糊弄过,这次又怎会继续被糊弄?” 慕容珮眨了眨眼,并不太理解慕容博的意思是这一世他第一次见到的是明彩,后来误会成了是唐明珠,所以求娶的自然是后者,可后来他发现他一开始感兴趣的是明彩,才觉得是被糊弄了。 被糊弄就算了,那个小女人竟然要成为他的嫂嫂! 这种心情好比你桌子上有个放置很久的桃子,你并不觉得它多么好吃,可是当一个你并不太喜欢的人将它吃了以后,你会极度后悔自己没有先吃了它,并且,此时,那枚桃子,那人还只是拿在手上,你怎么不想将她抢过来尝一尝? 慕容博见慕容珮不解的目光,笑了笑,越过他大步朝内走去。 身后的慕容珮见慕容博嚣张的背影,唇角勾了勾,眸子中一股阴冷在习惯性的一抖肩中化为乌有。 东华门外,慕容锦走近人群,唐府众人纷纷欠身行礼,他点了点头,将明彩拉到角落,轻声道:“你和七弟是不是有什么过结?” 过结? 明彩眸子一闪,这过结可就大了! 前世他负了她、她被迫逼死锁华殿难道没有他一半功劳? 想到此,便觉得手指都握紧了,可如今自己已经收获幸福,那些东流水还做什么计较? 若是慕容博也是重生,她大可去质问一番,可终究,阡陌红尘,他们擦肩而过在人海茫茫,那些姻缘聚散不如都就此搁下吧,带着仇恨的人如何才能真正过的开心? 当即笑了笑,道:“我和他能有什么过结?认识你之后才认识他。” 慕容锦见明彩淡然的神色,可方才眼中的那一抹躲闪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既然她不愿意说,他便自己去查,于是点了点头,“我去面圣,有什么回头再说,你不要多想。” “好!”明彩微微笑着,看着这个卓尔不凡的未来夫君,前世今生,仿若一场大梦,梦里身是客,可有人相伴和托付的感觉真好! 宣政殿中。 慕容博与唐柏林等一干人等三叩九拜,将兵符交回,又有随行副将将塔罗战绩一一汇报。 成帝对塔罗一战很是满意,当即论功行赏,他威严的坐于高高的龙椅之中,眸子中一片浩瀚。 “博儿,此次塔罗一行,你功劳最大,又负伤而归,理应得到最大封赏,可你已经封王……不如、你想要什么,你自己说!” 成帝掷地有声,威严的声音散布在宣政殿中,不少官员窃窃私语,此时东宫之位空虚,若是慕容博当众提出,成帝不知可会反对…… 可慕容博只是躬身,随即仰面看着高高在上的成帝,脸上一派淡然道:“儿臣是父皇的儿子,是大明的臣子,为父皇分忧、为自己国家赶走周边一些跳梁小丑,本就是分内之事,儿臣什么封赏也不要,这都是儿臣应该的!” 听此,朝中百官都愣住了,一些人面面相觑,不知慕容博棺材里卖的什么药。 唯有身为赵相的慕容博外祖,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同样露出赞赏的还有成帝,只听他大笑一声,“不愧是朕的好儿子!可话虽如此,却不能不赏,不如这样,等你想起来要什么再和父皇提!” 慕容博唇角一勾,“谢父皇爱戴,此次塔罗一战,飞骑军出力不少,尤其是唐将军居功至伟,请父皇重赏!” 此言一出,百官纷纷对唐柏林看去。 唐柏林身子一紧,自是欠身道:“如武王殿下所言,为我大明守卫河山,是臣等份内之事!” 殿中余下十几个随行军官,无一不磕头道:“为我大明守卫河山,是尔等分内之事!” 成帝见这群新老将士无不谦卑至此,龙心大悦,当即指出礼官分封,唐柏林此次尽心尽力,又在慕容博被刺杀时救驾有功,官升二品,提为威远大将军,另一个大将军,因已经年迈,辞封侯位,世袭子孙。 余下又有不少年轻小将或士兵一一提拔,人人有赏,在此不表。 只说一番赏赐下来,人人尽兴而归,成帝特留了慕容博于宫中一同用膳。 席间,成帝宣了德敏皇贵妃陪同,此外只留了心腹福海公公在侧布菜。 德敏皇贵妃虽身居贵妃之位,可也是一位母亲,近一年未见慕容博,赴宴自然万般高兴。 入得大厅之时,见慕容博一身沧桑之色,虽然左臂上的血色触目惊心,可她心性高傲,心中觉得自己儿子奔赴沙场,即使染血而归,也是男儿本色,可当着成帝的面,还是屡次拿起帕子,几次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成帝当她母子情深,免不了对她又是怜惜了一番。 慕容博左手不便,这顿饭吃的极其慢,似乎开口等着成帝说什么。 “朝臣不在,朕与你母子二人一同用膳,不用拘礼,在这没有君臣,只有父子妻儿!” “谢父皇厚爱!” “谢皇上厚爱!” 皇室之中,能够一家三人一起用膳,已是无上的殊荣,德敏皇贵妃低头将菜分拨到慕容博碟子中,心中隐隐有些兴奋之色,可看慕容博睇来的眼光,脸上又换上了那副谨慎温柔之态。 “博儿,你已经十七,这次出征归来,让你母妃给你好好挑选一门亲事!” 成帝饮罢羹汤,将帕子放在一侧,又漱了口,方道。 慕容博闻言,将筷子轻轻搁下,唇角含笑道:“其实父皇……儿臣已经有了意中人……” “哦?不会是此前求娶的那个什么明珠小姐?”成帝脸上神色不惊。 慕容博笑着摇了摇头,他自小便听母妃说起过成帝和小江氏的姻缘纠葛,当下心中一阵斟酌,须叹道:“……儿臣那时还是年幼,太鲁莽了些,其实并非明珠小姐……算了,此事不谈也罢,终究佳人之心也不会在儿臣身上,儿臣和她许是姻缘未到,虽倾心一场,可最终也只能错付了……” 成帝听此,果然勾起了好奇,“记得方才朕说过,在此只有父子,没有君臣,你看上的是哪家姑娘,和父皇说一说?” 慕容博抿了抿唇,德敏皇贵妃也道:“博儿,和你父皇和母妃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吗?再说,你说了自有你父皇给你做主!” 慕容博又摇了摇头,“谢谢父皇和母妃,儿臣的错,刚饮了两杯,一时口不择言,还请父皇责罚,至于儿臣心头的这片白月光,儿臣已不会去想了。” 成帝眸光一动,眉角挑了挑,道:“嗯……大丈夫能放则放,不能放自有法子能够通融,切莫让自己后悔!” 慕容博闻言眸光中一亮,颤声道:“父皇,儿臣爱慕的这位女子即将嫁为人妇,您觉得儿臣还能再想想办法吗?” 二人眼光对视,成帝一双眸子古井无波,看着对面这个隐着壮志雄心的第七子,心中冷笑一声,早在慕容博觐见之前,早有人将东华门口的一幕汇报给他,他故意引诱他说出这些,觊觎兄弟的未婚妻!简直是畜生而为! 可他并未任何表露,只道:“既然将要将为人妇,这天下间什么女子没有?还想她做甚?” “是!”慕容博颔首将眼中的试探隐下,又听成帝道:“方才朝堂之上,朕问你想要什么,你说什么都不要,现下当着你母妃的面,你可以想想,你要什么!朕言出必行,赏了百官将士,难道还缺自己儿子的一点赏赐?” 听此,慕容博与德敏皇贵妃对视一眼,忽然笑道:“既然父皇说了,在此只有父子,没有君臣,儿臣能否问父亲要一样您最器重的东西?” 成帝勾唇一笑,“但说无妨!” “儿臣想要——东、宫、主、位!”慕容博说着,眼中的火焰渐渐燃烧起来。 八个字落下,德敏皇贵妃听见自己的心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手在几下紧紧抓着大腿,唯恐会错过什么重要的回复。 殿中瞬间没了声音,福海在成帝左侧两步远,眼观鼻鼻观心,仿若自己是一尊雕塑。 穿堂而过的三月东风,将面对面坐着的父子二人轻轻拂过。 良久之后,成帝眼中的笑意方才浓了起来,他掀衣起身,雍容道:“容朕考虑考虑!好了,朕还有要务要处理,你母子二人再闲话几句!”说罢领着福海大步而去。 一时间,德敏皇贵妃和慕容博都是寂静无声。 德敏皇贵妃忧虑的看着慕容博,轻声道:“博儿,你太心急了些,怎可和你父皇直接说你要当太子?” 慕容博冷笑一声,“幼时,他一直鼓励我们兄弟几人,自己要什么就去争取,而今,我争取了,他只给考虑考虑四字!我看,他压根从未想过让我当太子!二哥那么荒淫无度,他都立了,立我又有何不可!”说罢一拳重重击在几上…… 第12章 .26城 德敏见慕容博气急败坏的样子,四顾看了看,见都是自己的心腹,方蹙眉道:“你父皇并非拖沓的性子,他今日婉拒你,便是真的没有考虑你做太子了,博儿,此事,你我要好好合计合计!” 慕容博剑眉倒竖,忽而勾唇笑道:“他若是这么想,可容不得他了!” 德敏听此,疑问道:“博儿,此话何解?” 慕容博朝方才成帝坐着的席位看去,眸光冷道:“先前二哥醉卧温柔乡,母妃和外祖将他撰写的春宫手札悄悄放到父皇的御书房,可父皇得知他的荒唐后,只是大怒将其软禁,并未立马废掉他,直拖到今年二月,在你们的轮番动作和压力之下,才真的废了二哥!儿臣此前以为父皇是担心朝中未立储而招非议,所以一拖再拖。 今日儿臣大捷归来,以为父皇会直接立儿臣为嫡,可他没有!儿臣又自己要,他还是拖!母妃,你觉得父皇到底想做什么,他不立我还能立谁?” 德敏眼中也是一片火气,冷道:“珮儿才庸不足为患,锦儿志短留恋山水,夜儿、固儿年幼,难不成你父皇……”德敏一番思考,又蹙眉道:“不过,你大哥和三哥也许只是演戏给众人看,他们在你父皇面前究竟什么样,我们的探子查来查去,也没有个清楚的模子,这一年中,唯有他二人流连唐府并蒂金花可说上一道,其他倒并没什么可圈可点之事!” 慕容博这才看向德敏,“母妃,大哥才庸不足为患,三哥志短留恋山水,不用查也应该都知道这些只是表象,如我心在军营、无心皇储一样,谁敢说他们无心那个位子?” 德敏微微颔首,“既如此,本宫速宣你外祖入宫,我们一家人再合计合计!” 慕容博点了点头,手在几上握成一团,已有了个主意。 宣政殿外,已走向御书房的成帝阔步而行。 转过一处亭台,他忽而停了步子,朝廊外几颗已冒出新芽的梧桐看去,沉声道:“福海,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皇上多虑了,皇上正直壮年,谈老还为时尚早!“ “是么?朕即便未老,可朕的儿子一个一个都大了、心也越来越大了!” 福海眉心一紧,抱着拂尘垂首道:“皇上不必动怒,武王殿下年少鲁莽,还需您多加指点!” “他还需要朕指点?”成帝甩开袖子冷哼一声,“幽县的兵马粮草、布局战略,哪里还像一个皇子所为,他明明已经将自己当作这天下宝座之上的人!若不是看在赵相多年勤勉、德敏皇贵妃贤婉,莫说太子,就是武王的封号,以他的这番动作,朕早已将他废黜、逐出上京!” 福海心中一凛,额头上的汗冒了出来,成帝这是真的怒了,他向来是个寡言的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武王只怕不妙。 “朝堂上,朕以为他有自知之明,不擅自居功,可私下,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当朕真的垂垂老矣不成!?” 福海正不知作何回答,已听愤怒的成帝又道:“去传贤王觐见!” “奴才遵旨!”福海忙应了,点了远远跟着的一个太监,做了个手势,那太监领命,赶紧打了个千飞奔而去。 福海看着身前伟岸的天子,那鬓边隐约的几丝华发,心中预感这位中年帝王努力维持的江山稳定,似乎一夕之间就会动摇了。 方升起这股念头,突然想扇自己两耳刮子。 江山动摇,那得多大的事! 不能、可不能啊…… 正午刚过,东华门前,来了两辆马车。 丞相府的赵相,贤王府的慕容锦,二人几乎同一时间下了车。 两两相见,两人心中都升起了一丝异样。 明明上午罢朝后才分开,可此时东华门口的相见,一个年迈须发皆白,一个青年才俊正当好时,二人行礼、回礼,并列走入东华门。 三月,满城的柳絮飞在二人之间,忽然间就起了电闪雷鸣,仿若两人之间多了一条河,之前模棱两可的界限忽然的泾渭分明起来。 德敏殿中,早春的醒神香缭绕清和,慕容博已换了普通的朝服,赵相进来的时候,他正低眉翻着一些册子,眉宇间一股大气磅礴。 赵相满意的点点头,进内与几人寒喧几句,便切入了正题。 “博儿今日殿上不邀功,而是分功,做的很好!”赵相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 “这是什么?”德敏问道。 赵相神秘一笑,将册子打开,摊到德敏、慕容博母子面前,“散朝后,众臣议论纷纷,博儿今日谦虚、惠泽部下的态度,很令人欣慰!这是我让咱们的人召集一些要员,写的请愿书,请求皇上册封博儿为太子!老臣也没想到,只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这上面已经签有三百多人的字迹!” 慕容博眸光一动,朝册子上字迹一一看去,德敏唇角含笑,“父亲此举,可是帮了博儿的大忙,但愿皇上能够依众臣之心,推博儿顺利立储!” 此话方落,慕容博朝赵相道:“外祖,不知三日时间,这本册子能有多少人签上自己的名讳?” 赵相撸了一把胡须,想了想道,“三日时间,若是咱们的人快的话,约莫能签七千到八千之多。” 慕容博听了,摇了摇头,伸出一指,问道:“外祖,若是这个数,你觉得如何?” “一万?嗯……若是多派些人手,完成应是不难。” 慕容博摇了摇头,起身道:“不、外祖,我说的是十万!” “十万?”赵相与德敏对视一眼,“三日时间签十万之众?” “不错!”慕容博点了点头,“三日、十万,外祖抽出身边所有人手,我也让我的人听你安排,暗中进行此事,我要这十万人,有官有民,从朝堂到百姓,无不推荐我慕容博!” “这个……博儿,能不能告诉老臣,为何这么仓促?” “仓促吗?不!”慕容博负手而立,迈步看向窗外的九天之上,声音阴沉而笃定,“我等这一日已经很久很久了,我要在这个月底,这片天下就交到我的手上,而并非区区一个储君!” “博儿!”德敏因这番大放厥词,失声喊道:“你说什么,你小声一点!” 赵相眼中却是精光一现,只见他大步走到慕容博身侧,“好、好、好,老臣就是拼了所有力气,也要助我博儿完成大业!” “父亲、你怎么也老糊涂了,陪他胡闹!”德敏心中并非不想慕容博登基为帝,只是现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是她从少女时期到今所有的梦和奢望,听慕容博的意思,他若是月底登基,那……那成帝岂不是…… 想到此,一颗心差点跳了出来。 孰料,赵相冷冷回看她道:“怎么?你不舍得?你可知,虽然东宫太子被废,可皇后之位还在,将来不论谁登基,你都做不了太后!你难道想顶着一个太妃之位终老?” 德敏眼中一寒,这些道理她如何不懂? 已听慕容博又道:“此事,便这定了,外祖,夜间,孙儿再到您府上商谈细节。” 赵相满意的撸了把胡须,“想不到老臣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一日,放心吧,外祖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慕容博深深一鞠,“孙儿先谢谢外祖了!” 赵相点了点头,忽然低声问,“博儿啊,你可否告诉外祖,今早,你在东华门外与唐家四小姐的那番对白之时,是不是就已经有了这个决定!” 慕容博如沐春风的笑了笑,忽而眸光阴寒道:“不瞒外祖,孙儿从未想过她会成为我的嫂嫂!” 这是什么意思? 赵相眸光一滞,旋即将慕容博拉到一侧悄声道:“博儿,可不要学你父皇,他当年正是为了一个女子夺了江山,若不是这么多年治理尚可,只剩一片骂名!” 闻言,慕容博勾唇笑了笑,却是道:“江山在手,其他有何重要?” 是啊,江山都在手里了,还有何重要? 赵相看着少年风华的这个外孙,多年的皇室教育,他儒雅风流、谨慎谦卑,却不知何时,这颗野心在一夕间膨胀,膨胀到他隐隐的兴奋,又有些恐惧。 不管是为了女人也好、权利也好,任何私欲都会使人成长和冷酷,只要他能登上那个位子,什么原因,他想他不在乎…… 御书房外。 慕容锦从里面出来已经有些时候了,他就那么负手而立,仰头看着突然变了的天色,半天没有动。 身后秦平几次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去说,刚刚皇上与三爷都明说了,他是皇上的人,也是三爷的人。 眼线的身份突然揭穿,这让他有点尴尬。 暗中的铁燕有些紧张,他从未见过主子这幅样子。 不多时,里面的福海公公出来,说成帝让他宣段临安之父平南王、中书令兰听风、前镇国大将军赵普以及几位近臣觐见。 慕容锦点了点头,拱手道:“谢谢福海公公,父皇疲累,劳您多照顾。” 福海忙躬身回道:“殿下别折煞老奴了,皇上的话,您且安排起来吧。” 慕容锦抿唇点了点头,起身走到石阶下,没有回头道:“去唐公府!” 秦平嘴角抽了抽,方才还以为爷因为皇上嘱咐的事心绪难宁,看来四小姐才是救世良药! 想着,三爷没有不待见他,心里又开心起来…… 第12章 .27城 翌日,上京城飘起了毛毛雨。 明彩以及一众兄弟姐妹请了老夫人安,又一起用了早膳,方才各自回屋。 唐柏林昨日归家已知大江氏离世、曹氏被休、唐明雅被逐出府等消息,虽然心中无比惆怅,可看到还在襁褓中的小儿子已经咿呀学语,有些天命不可违之事,便也暂且放到了一边。 这日午后,明彩想着慕容博昨日在东华门对自己的态度,又想到慕容方此时已经被废黜,生怕前世他被废后意图谋反、被慕容博趁机劫去江山一事重演,在心中踌躇了多次,见唐柏林不知送走了第几波客人,方捧了一碟子桂花糕进了唐柏林的书房。 唐柏林见明彩到来,忽然生出些感怀,上次外出,明明还是个小丫头,这一回来,不出几日就要嫁给他人,心中颇觉伤感。 父女二人聊了些别后常事,明彩方将话题引出道:“爹,您昨日整军,今日难得休沐一日,有些话本不当讲,可现在爹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若不是今日许多门客想着不便叨扰,怕女儿也没有时间和您说上话。” 唐柏林一听,便觉得明彩话中有话,慈爱道:“怎么了?可是珠姐儿又欺负你了?” 听此,明彩心中一动,原来父亲还记得他离京前与唐明珠的小纠葛,当下微暖,笑道:“爹放心,并非此事。” “那你且说说看……” 唐柏林将明彩引到一边罗汉床上,二人一左一右坐好,明彩方问:“爹,昨日你听说二姐被逐出府,私下问娘,能不能再见见她?” 唐柏林点了点头,叹声道:“若是我没有离京,你二姐那边,许不会生出这么多事,好歹父女一场,她再忤逆,我却不能放任不管,私下送些银子也是好的。” 明彩嗯了声,问道:“爹,若我说……即使娘使劲法子,您也看不到二姐了,您信吗?” 闻言,唐柏林眸光一动,沉声道:“此话怎么说?” 明彩当下将唐明雅与太子一事细细说来,说到她自杀身亡之时,唐柏林眼中已升起了怒意,他愤而其身,“想不到我唐某的女儿,竟然是太子丑闻的一个受害者!”心中无比愤慨,他这次离京,为唐府光耀门楣,为大明汗马功劳,可他的女儿却在皇室这场丑闻中成了牺牲品,他知道这也因曹氏的教养和他的失察引起,自责的同时又生出些恨女不成钢、又有许多难以一时说清的情绪在里面。 明彩见父亲生气,又道:“爹,此事只有我和二哥知道,连娘我都没有告诉,女儿这么做,希望你能理解。” 唐柏林看着这个小女儿,眼神中的凄楚和对此事的应对方式,已经让她很是为难,点头道:“你这么做是对的,你二姐虽然因被逐出唐府背负了骂名,可在世人眼中也只是一时叛逆,并非如此不堪……”说着唐柏林眼中一片颓然,唐明雅也是他的骨肉,虽然怒女不争,可舍不得和难过是必然的。 明彩见机道:“爹,事到如今,其实大家都知道,太子被废,定然是人有心为之,皇室储位争夺,二姐已经成了受害者,余下只要太子之位没有定下来,还不知道多少人会深受其害,所以爹,你现在位高权重,哪怕踏出一小步,都要深思熟虑啊……” 唐柏林闻此,神色一动,明彩将嫁贤王,这些话难道是贤王特地让她传的?让他不要站在任何一方还是什么意思? 他们即将是翁婿关系,难道贤王也对那个位子有意图? 同时,对明彩对自己的关心又很是感动,点头道:“彩姐儿也大了,可惜不出半月就要出嫁,爹还没好好看看你,就嫁人了。” 明彩正感怀,忽然门外有声音道:“唐大将军可在里面?” 唐柏林一听又有客到,当即收了情绪,与明彩道:“估计又是朝中哪位大人来了。” 明彩点了点头,正要告辞,忽然外面另一人道:“听说只有唐大将军一人在里面……门童估计如厕去了,你且等人来通报了再进去。” 开头说话那人道:“殿下说的是。” 明彩心中一惊,这声音? 慕容博怎么来了? 唐柏林许也是听到了,正要叫明彩出去,不料明彩只一愣,已与他道:“爹爹,好像是武王殿下来了,我从后面侧门出去!” 唐柏林想起昨日一早东华门外慕容博对明彩的对白,忙点了点头,书架后有一扇小门,通往侧院。 见明彩身影消失,唐柏林方整了整衣服,朝门口迎去。 一番见礼寒喧,唐柏林将慕容博迎进了门,见慕容博一身便服,似乎还刻意戴了笠帽遮掩脸面,方诧异道:“殿下这是……?” 慕容博也不多话,自顾朝方才明彩坐过的位子坐去。 他身侧那高个汉子似乎与唐柏林也是相熟,笑着问道:“唐大将军,武王殿下待你如何啊?” 此时的明彩猫腰躲在门后,听着里面的动静,听这语气,便轻轻蹙了眉头,又听唐柏林回那自然是体恤照顾之类。 随即里面又说了什么,却什么也没听清,明彩见听不见了,施施然正想走开,忽然听见唐柏林声音断断续续道:“……臣是大明的臣子,效忠的自然是大明的天子,可臣效忠的是皇权,却不趋炎附势……殿下若能坐到那个位子,臣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若是……” 正听到这,一侧一道清脆声音道:“妹妹这是干嘛?” 明彩一惊,见一身紫衣的唐明珠俏生生站在一侧,当即眸光一寒,里面的话她应是也听见了? 慕容博是什么意思?此时在劝父亲谋权? 连忙反问道:“姐姐为何在这?” 许是没想到她这么问,唐明珠微微一愣,明彩见她独自一人,并未带着丫鬟,想到此侧院只是唐柏林书房后的一处静怡所在,平日鲜少有人过来,当即便猜测是唐明珠看到慕容博所以悄悄过来的,这么一分析,忙笑道:“姐姐来找谁?” 唐明珠未想到被明彩抢白,道:“来看看爹,见前门关着,所以从这看看能否进去。” 明彩笑着让到一侧,向内一指,“姐姐请!” “……”唐明珠见明彩会这个动作,脸上一赧,蹙眉道:“突然想起些事情还未安排,我迟些再来。” 明彩却不给她独自离去的机会,近前与她并排走开问道:“姐姐,肃王殿下和武王殿下都求娶过你,你最喜欢谁?” 唐明珠诧异的看向明彩,“喜欢谁很重要?” “也是,对于姐姐来说,可能并非最重要!我只是好奇,姐姐到底是喜欢人,还是喜欢权而已……眼下看来,肃王殿下和武王殿下平分秋色,姐姐是否拿捏不定自己的心思?还是以为……”明彩说着瞳孔一紧,“还是姐姐以为,大明的天下会交到贤王手中,所以才一直对他紧追不舍?” 唐明珠听此并未即刻回答,而是眸光一动,问道:“大明的天下会交到贤王手中,你……你们已经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轮到明彩一脸好奇,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哪知道什么? 嘴上道:“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我奉劝姐姐早日选好良配,共享余生!不要再生出别的念头就好!” 唐明珠却是置若罔闻,蹙眉暗暗想:果真如此,听彩姐儿口气,贤王应是要继承大统了,慕容博今日来拉拢父亲,看来一切都提前了…… 两姐妹不欢而散,明彩藏着一肚子心思,还未到小江氏的玉棠院,便被贤王府派来的胡管家告知,说是贤王邀请她和小江氏到城外的别庄游玩几日。 “天又不好,到别庄玩什么?”明彩嘴上嘀咕着,想着慕容博的野心是否要提点一下慕容锦,然而,当小江氏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唐柏林,征求他的意见之时,唐柏林竟然非常高兴的促成了此事。 于是,马车即刻出发。 赶得如此急切,明彩总觉得隐隐不妙,她想着慕容锦怎么昨日见面没有提出这茬,可马车上,华丽丽坐着唐府的一家老小,除了当值的子弟,不但有老夫人,甚至钱氏、容兰都在此行,众人左右打岔,这种不安便也消散了许多。 只当先久未离京的老夫人,苍老的手摩挲着拐杖,与一侧伺候的新孙媳妇容兰不停念叨,“老身多年未出城了,谁知这一出城,就赶上变天了。” 钱氏捏着帕子笑,“老祖宗这是水涨船高,出门遇水、顺风顺水。” 老夫人白她一眼,闭目养神。 容兰听着车顶上啪嗒嗒的雨声,心里总觉得有些浑浑噩噩。 而感触最深的莫过于明彩,唐柏林书房外听到的那番尽忠之话还来不及消化,这便被送出了城,看着唐府前后驶出的六七辆马车,和落下的细雨,心头思绪难安。 到了别院的第二日,雨也不见停,明彩派去贤王府告知慕容锦消息的杨乃武也一直没有回来,这种不安便越发的强了。 直到第三日清晨,明彩因着夜间多饮了几杯梅子汤,酸的一宿没有睡好,方有了些睡意,便听外间染翠声音道:“失心疯的!怎么闯进小姐屋子了?” “不好了,老爷被抓起来了!” 第12章 .28城 “什么?”明彩一惊,披了件衣服赤脚就跑到了外间,朝一身泥泞的杨乃武道:“杨乃武,你慢慢说!”又吩咐染翠,“快去给杨乃武准备姜汤!” 染翠忙应了跑开。 此时东方不过鱼肚白,可依旧细雨绵绵,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杨乃武忙将回京的事情说起。 原来明彩担心慕容博与唐柏林那日在书房的话,是已经动了夺嫡的心思,可由于匆忙出城,并未见到慕容锦,等大家安顿好之后,才着了杨乃武去贤王府汇报此事。 可杨乃武到了贤王府,却并未即刻见到贤王,只被管家安顿在府内。 直到昨天夜间,杨乃武还是没有见到慕容锦,心急下他便找管家问询,谁知在管家处正听到当夜慕容博以十万官民请愿书逼迫成帝立储一事,据说当时成帝与慕容博于御书房议事,慕容博忽然将请愿书递交成帝,当即请成帝即刻下旨封他为太子,成帝微愣,却是无动于衷。 僵持下,慕容博道“看来父皇并不认可儿臣,可儿臣回京不过三日,已有十万官民支持儿臣,想不出多日,这天下官民,无不拥儿臣为帝,古来民心所向,便是众望所归,不如今日父皇便大度让贤吧!” 话落间,御书房四周突然涌入一群早已被慕容博控制的御林军,更以赵相为首进来一群朝中大臣,纷纷叩首请求成帝退位。 成帝勃然大怒,公然斥责慕容博不孝,诸位臣子不忠。 可一群人等面不改色,高呼“请皇上交出传世玉玺,传位武王殿下!” 当时的大明宫已被慕容博的大军包围,慕容博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在诸位臣子的逼迫之下,看起来成帝退位已成必然。 就在剑拔弩张、成帝势微之时,忽然,梁上落下两道黑影,在众目睽睽中,将成帝挟住飞奔而去。 这突然而来的一幕,不过眨眼之间,慕容博与赵相面面相觑,慕容博本是武中高手,可进来这么久,也没有听到梁上有人,可见刚刚两道黑影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就在这时,只听御书房外突然响起了兵戈之声,少顷之间,以慕容锦为首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杀了进来,御书房内的形势急转而下,不出半个时辰,慕容博一行纷纷被俘。 一场以慕容博、赵相为首的逼宫一夕之间落下帷幕。 天不亮之时,慕容锦以铁血手腕将凡是参与此事的官员及家眷全部押入大牢,包括唐府唐柏林、唐明鹤兄弟等,只大房因唐兴泽是慕容锦的人,才幸免于难。 明彩听完,扶着椅子的手已经微微颤抖,再次问:“你是说父亲、三哥、四哥都关进了大牢?” “是……”杨乃武看一眼明彩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敢说还是慕容锦亲自带人将他们抓起来的。 只见明彩点了点头,“参与谋反,该抓!”说着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喃喃又道:“可爹不是拒绝武王了吗?怎么又参与了此事?”说罢明彩一个机灵,不行!她要去找慕容锦说清楚!看他能不能将这些话带给成帝,还唐柏林一个清白! 现在想来,那日胡管家应慕容锦邀请,将她们全府女眷送到慕容锦别庄,便是早已知悉慕容博在近几日会起兵谋反,难道也猜到唐柏林会参与进去? 他用这种方式将她们保护起来,可他竟然瞒着没有告诉她,她那么信任他…… 可是若是唐柏林真的谋反,那……他的这番保护,又是顶着多大压力? 明彩心如乱麻,慌乱将衣服鞋子穿好,杨乃武也已喝过姜汤,染翠急道:“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回京!”明彩看着杨乃武,“此事,祖母和两位夫人可知道?” 杨乃武摇了摇头,“小人刚一回来,便直接来面见的小姐,还不曾见过老夫人等人,何况……贤王殿下既然有心将大家接到别庄,应是暂且会瞒着此事。” 明彩点了点头,“好,染翠,你让红玉晚些去告诉祖母和娘,就说贤王殿下着人接我出去一会,晚些我再回来。” 染翠担忧的看着明彩,“小姐,奴婢和你一起回去。” 明彩摇了摇头,“若是爹真的参与谋反,你和我一起回去只是送死,听话,你们都留在这里,我自己回去就可以,我已经上了皇家玉蝶,是皇室的人,即使爹谋反,我也能免过一死,何况……”何况,她信,慕容锦不会坐视不理。 即使慕容锦的人将唐柏林抓起来,那也是按章办事,若爹真的有罪、糊涂至此,她只能试试去求情,虽然这不见得能有什么用,可是却不能不做。 杨乃武见此,笃声道:“小人陪小姐回京,小人和唐府没有签卖身契,是自由人。” 明彩看着这个乡野小伙,正犹豫,已听染翠道:“让杨乃武去吧,他去了奴婢们才安心,何况小姐也要个人照料。” 不再迟疑,明彩与杨乃武即刻动身。 京城。 一夕之间,武王慕容博谋逆,王府被封,慕容博贬为庶人,押入天牢候审,德敏皇贵妃被打入冷宫,整个赵府株连之罪,男子充军,老人女子和幼子幼女发配边疆。 方到正午,整个事件牵连之广,获罪人数已达八百多人。 东华门外张贴着一排此次参与谋逆人员的告示,并且不时有新的贴出。 仿佛一切都早已准备好,慕容博谋逆之夜的反击、连带之罪的官员名单、和整个降罪发配的指令,似乎只等着慕容博举兵,随后将他击倒,然后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就好。 明彩一张张快速浏览着东华门外的告示,幸好,唐柏林的名字还不在上面。 她和杨乃武戴着笠帽,站在人群中,听着众人的指指点点。 几日前荣耀凯旋、高高在上的武王突然成了阶下囚,任由谁都会想到那日的万民相迎、夹道恭贺的场面,可是,权利便是这么奇怪,你拥有时,天下独尊,你失去时,万人唾弃。 谋逆! 杀头之罪也不为过,成帝留着慕容博,许还是记着他平定塔罗的军功,否则,估计早已斩立决…… 两人来到贤王府的时候,胡管家似乎早已知道明彩会到,直接将人引进了幽簧院。 不知等了多久,明彩在榻上几乎都要睡着之时,才闻见一股熟悉的松香,睁眼,便见一身白衣的慕容锦正站在榻前,深深的看着自己。 明彩连忙起身,却是欲语泪先流。 慕容锦勾唇一笑,将她搂进怀中,“别担心,有我,岳丈和你两个哥哥不会有事。” 明彩听到这句,哽咽道:“我爹不会参与谋反,他真的不会,我听见了他和慕容博的对话!” 慕容锦轻轻拍着明彩后背,“小乖,别哭,你信我。” 明彩忍着泪,看着慕容锦一双充血的眼睛,心头涌过一丝酸涩,这个人瞒着她将她们一家女眷送到别庄,并且不告诉她唐柏林会参与谋反,她心中有怨,可这种事,她怨不得,“我应该早些告诉你,否则不会生出这些事。” “傻瓜,早些告诉我有什么用?能将武王党一举抓获?” “你是说……这些早就是皇上的计谋吗?” 慕容锦点了点头,叹气道:“七弟在幽县有一支兵马,上次我在山东遇刺,便是他所为,当时秦勇冒充我被刺,其实他并没有死,而是借机换了身份前往幽县,混入了那支军队之中,当七弟谋逆的计划刚出,他便将消息传给了我,我即刻禀告父皇,和他合计好,演了一场瓮中捉鳖。” “可是慕容博又怎会这么大意,这么机密的事,怎会让秦勇知道?” 慕容锦闻此失笑,“我们自有办法,何况父皇早已知道七弟的狼子野心。一直防着没有揭穿,不过是想他早日回头是岸,可他利欲熏心,走到这步,也是大家所不想看到的。” 慕容锦说着,声音透着些苍凉,成帝是皇上,却也是一个父亲,哪个父亲会忍心对自己的儿子走到这一步? 可是养虎为患,是皇家大忌。 明彩懵懂的点了点头,“可是我爹,该怎么办?” “别担心,我已查清,你爹确实没有直接参与谋逆,可是他的一个直属部下,拿了他的兵符,将飞骑军的人马引进了东华门。”慕容锦没有说,上次他和慕容珮遇刺,也是飞骑军的人,成帝早已知晓,这次也将趁机严办。 “什么……我爹的兵符怎会给一个部下?这是失察还是纵容?”明彩大惊,这两者之间,如何定义,可全凭成帝一念之间,若是后者……那这谋逆之罪,定然逃脱不了。 慕容锦轻轻亲过明彩额头,“失察还是纵容,由你说了算。” “我?”明彩吃惊的看着慕容锦,听他道:“我即刻带你入宫面圣,你将那日你听到的话原原本本禀告父皇。” “可是皇上会听我的一面之词,就信我爹没有谋逆?” “自然不止这么多!”慕容锦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圆形玉佩,道:“还有它……” 第12章 .29城 明彩并未想到手中玉质并非怎么出众,中间镂空雕刻了一枚弯月、弯月下一排如意云纹的圆形玉佩,会让成帝及身后的福海公公脸色大变。 此时她素衣罗衫、长发垂腰,跪在御书房的地上,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玉佩举到头顶,脆声道:“臣女手中是遥月钱庄的大股东玉佩,透光而看,底部可浮现蛟龙爪印,请皇上过目!” 成帝身侧的福海领命,从明彩手中将玉佩小心翼翼接过,又恭敬的递到成帝手中。 成帝仔细端详片刻,淡淡道:“这就是大明、乃至各国最大的地底钱庄的大股东玉佩?” “正是!”明彩昂首看向曾如父如师的成帝,“臣女在南街十字路口有一家名为如意金饰的铺子,那便是上京城股东接头之处,臣女自去岁接管以来,便得钱庄恩师厚爱,将玉佩传给臣女,恩师曾言,钱庄的财富,接济天下还是福泽百姓,甚或者肆意挥霍,全凭臣女主张。今日,臣女将此玉佩交给皇上,希望以天下钱粮换取臣女父亲和哥哥乃至全家性命,同时充盈我大明国库,请皇上成全!” 明彩匍匐在地,按照慕容锦交给她的话一一说来,她口中的恩师,是慕容锦曾四处游巡时所遇到的,今日经她一说,倒也有几分真实。 遥月钱庄的钱粮已经不单单是富可敌国,经营之多,无法衡量,而且历来地下钱财不能见光,不论是山野匹夫还是绿林好汉,或者达官贵人,只要有缘,皆可成为钱庄股东。 并且,此时大明与塔罗一战方结束,去岁山东灾情还未真正缓解,各地收成又不好,正是国库空虚之时,这时,明彩将遥月钱庄的玉佩献出,可谓投机之取。 果然,成帝将玉佩放在案上,看着下面跪着的素衣少女,很是动摇。 明彩见成帝还不表态,昂首又道:“恕臣女上达天听晚矣,臣女曾在父亲书房外面听见他断然拒绝七皇子,并言‘臣是大明的臣子,效忠的自然是大明的天子,可臣效忠的是皇权,却不趋炎附势!殿下若能坐到那个位子,臣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若是让臣反皇上,纵使杀了臣,臣也不会答应!”明彩按照唐柏林思路,将话说完。 成帝听完,微微点了点头,又看向桌上那枚玉佩,其实他隐约知道遥月钱庄的上一任股东将这枚玉佩交给的是慕容锦,虽然一直不确定,可此时见到,便应证了猜测,看来这个儿子对这个丫头是真的动了心思,面色稍有缓和。 可此刻,他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看着明彩那模那样,倔强的姿势,宛如印象中的某人从记忆里走出来,因了什么和她据理力争一般。 只见成帝站了起来,与明彩道:“你先起来!” 明彩一喜,忙按礼起身,正想着成帝会下旨宽恕唐柏林,却听成帝与福海道:“你且在这里等着……你……唐明彩是吗,你随朕来!” 明彩狐疑的看了看福海公公,后者对她点了点头,便垂首安静的站到一旁,明彩心中好奇,见成帝已从后面的博古架旁走了过去,忙迈步跟上。 御书房后面是数排高大的书架,陈列着书柬和各类古书,明彩不敢细看,见成帝拐过两排架子,随手在墙上一按,随即只听轰隆一声,靠墙的书架打开,出现一扇暗门。 跟着成帝进内,明彩正四下打量,已听成帝道:“你认识她吗?” 明彩诧异下随着成帝视线看去,只见面前的墙上,挂着一副画像,画中女子长发垂腰,一身劲装,臂上随意挎着箭筒,一手拿着弯弓,很是潇洒。 不过画像应是有些年头,已经微微泛黄,明彩自下而上,朝女子脸上看去,画上女子明眸皓齿、明媚动人,可这一看却惊的非同小可,不由脱口道:“娘!” 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妥,画中女子不过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而且和娘温柔娴静的风格差异太大,怎会是娘? 不安的朝成帝看去,成帝也正在看她,听她这声称呼,似乎并无意外,只沉声道:“果然,朕找了二十年,原来她一直在京城!难怪数次宫宴请她入宫,她都托病未来,原来是躲着朕!” 成帝自顾说着,脸上在笑,却看不出喜怒。 明彩忐忑的盯着成帝,见他转头又朝墙上看去,似乎重重叹了口气,语气也变的寥落许多,“你回去吧,朕不会让她成为寡妇,你代朕向她问问好……” 明彩听着这有些寂寞的声音,鼻子忽然一酸,猛然想起琴妃初见自己时的失态,还有她当时说的那个名字——何羽柔,她虽然问过小江氏那是谁,可是小江氏并未说。 这一瞬间,明彩似乎猜到到二十年前成帝、琴妃和那个名叫何羽柔的女子之间的纠葛,可不知为何,那个姓何的女子后来姓了江,成了她的娘亲。 她也片刻间知道了为何前世成帝在成业寺看到她那么喜欢,却在将她迎进宫门后没有碰她。 这世间,若是爱的深沉,心底的那个人总是会无法取代的。 可又想放在身边呵护。 以至于后来慕容博要娶唐明珠,他久久没有同意,应是不想和儿子分享那么类似的一个人。 这,许就是成帝上一世对她那种如父慈爱的心情。 聪明如她,心中千番滋味,化成深深一鞠,“谢谢皇上慈怀!”六个字,更有对上一世的深深感激。 说着轻声退出,又听并未转身的成帝道:“算了,你不要告诉她朕和你提起此事,这么多年了,朕想她也许早已忘了朕!就让她好好过吧……” 明彩不知怎么回,应了声是方退了出去。 御书房外,慕容锦正焦急的等在廊下。 “怎么样?父皇同意没?”见明彩出来,忙迎上问道。明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答道:“我爹应该是没事了。” “那就好!”慕容锦说着,见明彩脸上神色,又问:“你怎么了?父皇刁难你了?” “不是……我们走吧……” 此事虽然有惊无险,但是明彩隐隐觉得成帝心中,若是他有心放过唐府,应是小江氏的原因,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直觉,就像她看到那副画像,第一感觉那是她娘;就像成帝说出那些话,她隐约猜到了他们之间的纠葛。 谋逆之罪,但凡有所牵连,成帝都不会纵容。 可他终究还是放了唐柏林,放了唐府。 世间万物,冥冥之中,你经年前所逃避的人和事,总有一日会在来路等着你。 这句话,针对的不是明彩,而是小江氏。 还有琴妃,以及成帝。 明彩和慕容锦二人方出宫门,琴妃便被请到了御书房。 琴妃不记得已经多久没有踏足此处,后宫不得干政,御书房是皇上处理朝事的地方,是新入宫的莺莺燕燕献殷勤的地方,她两项不沾,所以这已经多久,她实在不记得。 御书房中,福海将琴妃引进了那道暗门。 方一进来,琴妃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里面成帝久久矗立在那副画像前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淡淡道:“你见过她?” 琴妃张了张嘴,跪到地上,垂首道:“臣妾有欺瞒之罪,请皇上责罚!” “是她不让你告诉朕?” 琴妃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是!” 近二十年了,一个画像里的人深深长在了面前这位君王的心中。 琴妃不争,可是眼中已然蓄满了水气,她曾想过如实相告,可是一来小江氏不许,二来,私心里,他想成帝已经见过明彩姐妹,而没有想到她们的娘亲就是他日日惦记的人,应是不会再想起其他,干脆瞒了下来。 预感的成帝大怒没有出现,面前的君王忽然转身,席地坐在了琴妃身边,“你别跪着了,陪朕聊聊。” 琴妃依言坐在了成帝身边。 二人一起看着那副画像,她将和小江氏有过的两次见面,和她去岁产子的消息一一说来,成帝时而点头,时而轻笑,末了,轻声问道:“她……有没有和你提起朕?” 琴妃哑然,这是小江氏和她一直回避的问题,她们怎么去谈论本应是小江氏夫君的他,成了她的夫君? 成帝见状,重重点了点头,“也罢,这样也很好,知道她没死,还生儿育女,有个不错的夫君,朕很高兴。” 琴妃听着这仿若泣血的话,泪珠子一颗一颗的滚落。 是啊,曾期望的人,成了另外一个样子,那是他曾耗尽心血夺来江山、誓要守护的目标,忽然之间,她什么也没有要,而是躲在他的附近过着另外一种生活。 “皇上,有些事情,在我们这辈子没有了指望,可是命运这回事,他将你和羽柔的缘分,送给了我们的子女,锦儿和明彩两个人,不是你们最好的延伸吗?” “是啊……不错!”成帝颔首,朝外道:“福海!拟旨,威远将军唐柏林,受逆子慕容博牵连入狱,为做补偿,即刻放出,并赐黄金百两,其妻封一品诰命夫人,余下,你酌情润色!” 外面的福海忙领旨去了。 琴妃抿唇,将成帝扶起,这位中年君王仿若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她始终知道,他的心结,只有小江氏自己才能解开…… 可如今,他没有大怒将她拉到面前质问,而是尊重她,给了她在这个身份里最高的殊荣。 这已足以…… 第12章 .30城 “武王殿下,臣女不知您还有挡路的爱好。”明彩瞪着慕容博,一副嫌弃之态。 暗中被骂,慕容博却并无不高兴,继而笑道:“想过去吗?” 明彩斜了他一眼,便转头看着一旁苍翠的青松,并不想搭理他,却听慕容博洋洋道:“灵堂内是你主母吧,身为女儿,尽孝却如此懈怠,当真让是让人大跌眼镜。” “你……”明彩明眸中道不尽的愤恨之意,转身想从慕容博身侧过去,他却不偏不倚,又将她堵个正着,“武王殿下,你这么拦着臣女,是做什么?传出去好听吗?” 慕容博淡淡一笑,附在明彩耳边道:“刚刚你给我三哥的是什么?拿给我,我便让你过去!” 遥月钱庄的股东玉佩?刚刚慕容博已经看到了?可看慕容锦态度,并不想让外人知道,难怪会暗中握了她一把,明彩暗暗鄙视了一番,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圆形玉佩悬在慕容博面前道:“殿下是说这个吗?” 慕容博眸光一动,见面前的白玉玉佩上,雕刻着一丛栩栩如生的兰草,当中还开着几多零星小花,眉头一皱,便道:“是这个?” “殿下以为是哪个?刚刚贤王殿下说不是他的,莫不是这块玉佩是您的?”明彩才不会说这是那日去如意金饰,让颂琴挑给唐兴泽当礼物的,只是眼下,这枚玉佩只怕不好再送出手了。 “幽兰丛生,君子之意?”慕容博将玉佩接过在手中玩捏了两下,便将玉佩还给明彩道:“看走眼了,也不是我的,你……当真刚刚给贤王殿下的就是这枚?”刚刚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看的并不真切,只是慕容锦那番表情让他意外至极,才连忙出声打断,只是如果只是这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玉佩,慕容锦那副神态是什么意思? “殿下说笑了,您觉得谁会随身带着一堆玉佩?”明彩脸若寒霜,心里将慕容博骂了一通,不管前世今生,都是这么多疑,怎么“梦”里自己脑子进水,总觉得他这番心细如发让她敬仰不已,只是眼下以旁观之态,才发现如此可恶,语气便冷然道:“如此,殿下可以放行了吗?” 慕容博又看了看明彩,见她一双翦水秋瞳,盈盈含波,当真是纯洁无暇,自忖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便侧身道:“唐小姐,多有得罪!” 明彩释然转身,走出两步,只觉身后一道视线如芒在背,眉心便是一皱,这辈子她可不想与慕容博再有牵扯,只愿活在慕容博的世界之外才好,如今,二人已经两次照面,只望慕容博很快将她忘了。 此时,从偏屋出来的唐柏林正好走到甬道上。 明彩一身白衣素缟、披麻戴孝,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极其相似的一对孪生女儿,唐柏林打眼一看,竟分辨不出谁是大谁是小了,只是看明彩脸上一副冷冷的表情,脱口道:“珠姐儿,怎么这时候出来了?” 明彩也不否认,欠身道:“回爹爹,武王殿下来了。”便转身朝慕容博看去。 唐柏林见自己女儿竟然认识当今武王殿下,心中一动,已朝正走过来的慕容博迎了上去,明彩趁这时,赶紧又进了灵堂。 两日后,是大江氏的出殡之日。 这一日午后,离端午只隔了几天,明彩想到永德二十二年端午佳宴后,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在随行的送殡队伍中,当真是悲痛不已。 出殡的流程一切按照礼法、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待到日落时分,大江氏坟茔上的最后一捧土终于添上,一干子女这才跪着起身。 几人纷纷被丫鬟小厮搀起,此时,明彩身旁的水仙对唐明珠道:“小姐,灵芝那丫头刚刚还在,一转眼的功夫不知到哪里去了。” 唐明珠泪眼惺忪的起身,掸了掸裙摆的土,哀婉道:“算了,天黑了,总知道回府的。” 此时,一些送葬的宾客早已打道回府,只余唐府三房的人在此,这个小插曲如此过了。 大江氏虽是嫡妻,但因是非命亡故,按礼不能入祖坟,照祖例和风水学来说,非命亡故之人本身含有浓重的戾气和怨气,一旦葬入祖坟,对家族和脚下儿孙都不利。 因大江氏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儿子,江府在此事上也是宽宏大量,并未过多计较嫡出的女儿孤身在外,只要求唐府另寻一块风水宝地,将大江氏好生安葬。 大江氏的这快坟地,选的便是京外一处风景秀丽的青山,前有望后有靠,风水极佳,方士又排了儿女八字命盘,才定了这块宝地作为大江氏的长眠之地。 众人哭也哭了几天,只唐明鹤与唐朝庆依然伤怀不已,余人倒是宽和了许多。 待收拾了回京,行出坟茔之外,是下山的小道,夹道是一片片的翠绿之色,两旁绿树环绕,村落远在。 众人正次第下山,一阵风吹过,依稀听见有人在大叫,众人虽好奇,却并未说什么。不出一时,只见下山的小道上,一个头发蓬松、衣衫破损的身影从山下跑来,边跑边叫道:“救命、救命……” 众人皆是一愣,水仙当先道:“小姐,我听声音怎么像是灵芝?” 唐明珠蹙眉道:“她怎么了,快去看看。” 明彩夹在人堆里,也是分外好奇,灵芝在她隔壁,平日里知礼懂礼,对她亦是恭谨异常,怎么在今日这个场合会擅自离场,又出现了在那里?便也跟到了前面一看究竟。 此时天边晚霞红透,远处炊烟袅袅,天色渐渐暗沉。 灵芝踉踉跄跄的向山上跑着,边跑边抓自己衣服,又不断向身后看着,仿佛身后浓郁的苍翠像一个不知名的洞穴,渐渐变黑的天幕仿若一只爪牙,正伸出一只大手想将她抓回洞里去。 众人因着这诡异的场景,竟是都停了下来。 唯有一旁随着来送葬的李渤抽出腰间大刀,仿若如临大敌。 不出一时,灵芝身后的树丛中,又跑出一个瘦高佝偻的身影,看样子像是一个男子,只是此时行为疯癫,仿若力大无穷,他跑出两步,便将灵芝从后扑倒,拖着灵芝的双腿朝山下拉去。 灵芝历来伺候唐明珠穿衣吃饭,做的都是下人的事情,平日也干些粗活,身上力气不同一般闺阁小姐,被拉着双脚,竟也反抗了几下,将那人踹到一边,又站起来跑开了几步。 李渤见此,忙道:“大家站在这里别动!”说罢,已与身旁一个侍卫抽刀迎了上去。 只是与二人相距甚远,李渤两人还未到近前,因着上山路难行,灵芝一个不小心,那人又从后将灵芝扑倒,这一次,看样子竟是低头朝灵芝脖子间咬去。 明彩身旁的唐明瑶急的大叫:“四姐,那人不会是吃人的野人吧,看样子好吓人!” 明彩也是提心吊胆,只盼李渤与那侍卫赶紧到跟前,将灵芝救下就好。 眼见那人就要咬到灵芝,有人吓得大叫,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耳边一道风声划过,一只红绫羽箭破空而出,转瞬已追到李渤前面,飞向了扑在灵芝身上的怪人,恰好那人听到风声抬头一看,这空当,躲闪早已来不及,那只羽箭恰好射中他的左胸! 只听一片吸气之声,明彩转头看去,正见唐明珠收弓,原来千钧一发之际,她将身旁侍卫的弯弓拿出,一箭便将那人射中。 唐明珠的箭法明彩自是最了解的,前世她便是精于骑射之术,又心思深沉,历来箭无虚发,只是此刻年岁不大能够一招制胜,众人无不大惊。 只明彩隐约有些好奇,今日送殡,众侍卫纷纷带的刀剑,并不见有人带弓啊!可并未细想,唐明珠已与水仙朝灵芝所在地奔去。 众人这才回神,也跟着上前。 李渤当先将灵芝拉了出来,又去观察刚刚行凶之人,只见此人貌似年过四十,长脸细眼,面上布满细长的皱纹,嘴唇发乌,只是面上不自然的潮红着。 此刻胸口汩汩冒着血,已奄奄一息,手脚却还不停的乱挥,嘴里喃喃不知念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