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身边的俏丫鬟已经不知道瞅了他几眼了,可贾赦还在叹息,不住的叹息。 临近双十一,他不仅囤了几大仓库的货,还买了个不大不小的推荐位,准备大捞一笔,结果操他妈的,睡一觉就穿了!贾赦第一时间问候了给他取名的亲爹娘,叫啥不好,干嘛想不开叫贾赦呢? “老爷,您可要传膳?” 贾赦在心里竖起了中指,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随她去了。 这厢,丫鬟刚走出房门。那厢,贾赦眼前就血红一片,吓得他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血红的底色上印着硕大的两个字“天猫”,下面则是熟悉到不行的天猫标志。 贾赦手一抖拎着茶碗往脸上一泼,温热的茶水和着茶叶子浇了他满头满脸,可惜就算如此,天猫依旧在。 这不是做梦啊! 先前去吩咐传膳的大丫鬟正巧这会儿回来了,撞见了这一幕后,愣是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只傻傻的立在门边。 贾赦认命的瞪着商城界面,却发现里头的变化还是很大的,再没有了那琳琅满目的店铺,只有现阶段系统开放的唯一店铺孤零零的待在角落里。 尽管脑子还有些发懵,可既然穿越了,有个随身天猫倒挺好的。 贾赦很快就点开了那唯一的一家店铺…… 这不就是他上辈子开的那家?操他娘的非但失去了管理权,拿东西还要花钱! “天理何在!!” 噗通一声,立在门边刚回过神的丫鬟腿一软就给他跪了:“老爷息怒。” 许是听到了里头的动静,一个年岁略长作嬷嬷打扮的妇人也赶忙过来劝道:“老爷,老太太那性子您也是清楚的,左右事儿已经这般了,您先消消气,兴许等过些日子,老太太自个儿想清楚了呢?” 贾赦满脑子只想手撕马云,冷不丁的听了一脑门子的老太太咋咋的,登时有些愣神。只是,他原就长得剑眉星目,素日里笑起来倒也罢了,偏这会儿恼上了,端的是一副不怒自威的神情。 “行了,赶紧摆膳,老爷我回头还有正事要办。” 丫鬟答应了一声,正要起身退出去,老嬷嬷一个眼刀子飞过去:“还不赶紧拿帕子给老爷擦擦!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要你有啥用?” 再度洗漱换好衣裳后,早膳也已摆上了桌案,贾赦已经确定这天猫商城只有他一人瞧得见,顺便也瞄了几眼光屏,了解了一下规则。 规则倒是简单得很,他可以从开放的铺子里头买东西,只要钱够,买啥都成。拿自家店铺来说,商品分为三大类,统共上百种,库存充足。 “唉。”贾赦长叹一声,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早膳,滋味是不算差,他却完全没有胃口。 拿自家店铺里的东西还要花钱的确让他觉得心累,然而若是老天爷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选择在天猫开一家超市,而不是那啥见鬼的鲜花店!! 准确的说,他上辈子开的是花卉和种子店,除了各色鲜花植株外,还兼卖各种种子,以及种花的工具、各种材质的花盆等等。左右天猫没限制宝贝种类,他当然要广撒网多捞鱼了。 问题是,这玩意儿搁在在侯爵之家有啥用?! 叹息了又叹息,贾赦觉得他几乎可以被称之为茶几了。其实,他之所以那么悲伤,不单是因着花卉和种子在这个年代没啥用,最重要的是,店铺是自家的,他太清楚里头有多少假货了,天知道系统会不会修正这方面的问题。 所以说,做人就不能坏良心,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贾赦只后悔了几秒钟,就盘算起往后的事,自家店铺是鸡肋了点,也不是全无出路。 感谢天猫商城给他留了余地,只要消费一定金额就能升级,每升一级开放一家新店,用抽的。若是运气够好,抽到了实用的店铺,他保准爽翻,哪怕运气不好,还能坏过那种子店不成? 想想也挺无奈的,上辈子买东西可劲儿的挑最便宜的,这辈子估计得反着来了。 当然,他得够有钱。 赦大老爷自然是有钱的,身为荣国府袭爵的继承人,哪怕贾母相当不待见他,也没克扣他该得的份例。当然,份例并不算多,他的私库里倒是有不少好东西,全是他已逝的祖父母和亲爹留下来的。 不过,贾赦并不打算掏自个儿的小金库。 匆匆用过一顿早膳,贾赦唤了个小厮跟上,径直去了前院账房。 荣国府历来的规矩就是,家里主子需要花钱了就去账房支钱,多少不论理由自定,尽管听着略有些不靠谱,不过对于如今的贾赦来说却是太方便了。 “给本老爷支十万两。” 账房里一群人都在打哈欠,毕竟这会儿天色还早得很,加上正常情况下也没人会在这个点来账房支钱,他们倒是真心很悠闲。 结果,一听贾赦这话,账房的管事一个没坐稳,侧身摔了出去,半晌才颤颤巍巍的攀着桌子爬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问道:“多、多少?十万两……银子?!” “你要是愿意给十万两金子,本老爷自然也不反对。”贾赦一派淡定,可惜对方却已经快吓尿了。 可不得吓尿了吗?虽说贾母从未明确设定每次支取的限额,可也没有这般夸张的。他当了多少年的账房,这还是头回听说一次支取十万两这种事儿。 当下,账房管事哆嗦着问道:“敢问大老爷,您支取这些钱是打算用于何处?” “何处?开春了,本老爷要置办新衣裳,顺道儿再把东院给修缮一下。”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本老爷做事还用你教?”贾赦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摆足了大老爷的款,冷着脸催促赶紧支钱。 这下子,账房管事却是真没法子了,只一叠声的道:“这么多钱小的真心做不了主,您看是不是先唤个人跟老太太支会一声?大老爷,您别为难小的,小的我是真没法子。” 贾赦步步紧逼,直接将人又给吓趴下了:“本老爷说话都不管用了?不就是支个十万两吗?也没不让你告诉老太太,先把银子给我,回头慢慢报上去不就结了?赶紧的!别磨叽!!” 账房的管事连惊带吓的,愣是被贾赦给唬住了。这十万两现银是不可能有的,即便能凑出来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因此管事叫人拿了银票过来,一万两的五张,一千两的五十张。 头一次摸到银票,贾赦还挺稀罕的,对照了原主的记忆,确定没被蒙后,就转身大大方方的离开了账房,回他自个儿的东院去了。 有钱心里就不慌,如今钱已到手,他是该好生琢磨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了。 准确的说,是原主留下来的烂摊子。 在贾赦看来,这看似金贵的原主实则就是个苦逼蛋子,在送走了最在意他的祖父母几年后,他爹就没了,再往后嫡长子瑚儿也夭折了,嫡妻张氏受不了刺激也跟着撒手人寰,只留下嫡次子琏儿。 张氏走的时候,琏儿还是个奶娃娃,贾母担心贾赦照顾不好,只叫人抱到身边亲自教养。 若单单这些也就罢了,毕竟那些事儿不是天灾*就是无奈之举,偏生就在前几日,贾母派人来支会他,说自己要搬到荣庆堂颐养天年,而次子贾政一家则仍旧留在荣禧堂,理由是住惯了。 呵呵,住惯了。 荣禧堂素来都是荣国府当家人的住所,最早的老国公贾源夫妇就居于此,之后贾代善继承了爵位和家业,随后搬入了荣禧堂。结果,轮到了他,贾母先是借口孝期未过迟迟不愿意搬离,如今孝期都过了,却又来了这么一手。 这简直就是将袭爵嫡长子的颜面丢在地上狠狠的踩。 原主是个大孝子,遭亲娘苛待也忍下来,他却是个混不吝的,住哪个院子是无所谓,这事既然占着道理怎么也得同那偏心老太太掰扯掰扯捞些好处。 同生死共患难是别做梦了,捞够了好处马不停蹄的跑路倒还算实在,只是作为袭爵的继承人,怎么安全的跑路还得仔细琢磨一番。 好在时间还早,琏儿还是个奶娃娃呢,起码在二三十年里出不了事儿。而这段时间,足够他在这红楼世界挣出一条生路。 贾赦琢磨着,先弄个有几十亩好田的庄子,正好手头上的种子利用起来。他记得先前进了一批超级杂交稻种子,技术人员都夸上天了,说是近二十年来不少国家和科研机构的重点项目,属于超高产的类型。比之前的普通杂交水稻还要增产近五成,平均亩产一千公斤以上。 亩产再高对于天猫买家来说也没用,这批他花了不少钱弄到的种子,愣是直接砸手上了。他早想下架了,偏摊上双十一太忙,一时没想起来,这会儿倒忍不住庆幸。 正庆幸着,荣禧堂来人了。 第002章 “你个不孝子!败家子!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荣庆堂里,贾赦刚走进了正堂,还不曾看清楚里头的情形,就听得一阵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当即就呵呵了。 旁的他是不敢说,就冲着贾母这声儿,一时半会儿就死不了。因着一早就知晓贾母是个偏心眼儿的,贾赦也懒得分说,只径自走入正堂立住,一面分神打量着周遭,一面琢磨着怎样再多捞点儿好处。 “孽子!还不给我跪下!” 跪就跪呗,贾赦连眼皮都没抬,只从善如流的跪了下来。这本是孝顺的表现,搁在贾母眼中却无异于又一次挑衅,气得她一阵阵头晕。 “你说!你从账房支了十万两银子所为何事?罢了,想也知晓你干不了一件正事儿,赶紧将银票归还,这事儿便作罢。”贾母虽气恼却还不曾没了理智,想着先将银子要回来,之后再另做打算。 别说如今的贾赦早已换了芯子,就是原装的那位也不可能将吃到了嘴里的肥肉吐出来的。不过,这位做得更直接罢了。 “置办春衫,修缮房子。”贾赦格外光棍的道,“反正都花光了。” 信他才有鬼了!贾母怒不可遏的道:“我不管你想做甚,赶紧将十万两银子还了,以后不准再去账房支钱!” “我是从账房支了十万两,可二弟?我若没记错的话,上个月二弟也支了钱,不多不少正好十万两整。既是要归还,还请老太太您先跟二弟将钱要回来。” 贾赦笑得一派和气,生意人讲究一个和气生财,只要钱到手了,他完全不介意露出笑脸给贾母看,尽管想也知晓贾母一定开心不起来。 至于他方才所言之事倒是属实。 上个月,贾政的确跟账房支了十万两。不同的是,他先同贾母说明了缘由,只道上峰极为看好他意欲提拔重用,贾母一听这话,当下吩咐账房准备十万两银子,好让贾政仕途平顺。 这事儿原主知道,却硬是忍了下来。如今轮到了贾赦,他原也没想这么快就将事情捅破,偏贾母硬要跟他掰扯,他自然也丝毫不惧。 见贾母沉着脸不吭声,贾赦又道:“先前的事儿我就不计较了,往后索性这么办。二弟支多少我也支多少。老太太您也莫生气,这已经很便宜他了,分家都是嫡长子得七成,其余嫡子分三成的。二弟就跟天女散花似的散财,一会儿要走关系一会儿又要买孤本古籍的,回头分家全打包带走,这不明摆着坑兄弟呢?我不像他那么眼皮子浅,懒得计较那么多,索性有钱一起花,咱们一视同仁。” “你你你……”贾母原就气得要命,听了贾赦这话更是气得浑身发颤,眼睛都红了。 可贾赦只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老太太您就是太慈善了,惯得二弟无法无天,就这做派,儿子怕将来分家时,偌大一个荣国府只剩个空壳子。对了,要不这样也成,等回头分家时,叫二弟将孤本古籍都拿出来,咱们兄弟按规矩分。” 眼瞅着贾赦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又听着他句句不离“分家”二字,贾母索性两眼一翻身子一歪,晕厥了过去。 见状,贾赦只格外淡然的吩咐贾母跟前伺候的赖嬷嬷:“往后老二支了多少银子,还劳烦主动给大老爷我送来。” 赖嬷嬷惊得手脚都不知晓要往哪里放了,眼见贾赦撂下这话就要离开,她忙轻碰了碰贾母的胳膊。 贾母幽幽的从晕厥之中苏醒过来,颤着声儿控诉道:“政儿的银子都是用在正当处的,你怎能同他比?” 原本,贾赦都打算离开了,听了这话又止了脚步回身笑道:“既是用在了正当处,怎的花了那么多银子就没升官呢?二弟也真够窝囊的,科举失败也就得了,咋贿赂上峰还能失败的?不就是个工部员外郎吗?就这,还是老太爷临终向圣人求的旨意。啧啧,正当,真是太正当了。” “你个孽子!!” 贾赦默默的在心里念叨,下一句应该就是又叫他跪下了罢?正这般想着,贾母的下一句果然来了。 “——给我跪下!” 随着贾母的话音落下,贾赦痛痛快快的给跪了,不过同时他却抬眼看向随自己一同过来的丫鬟,吩咐道:“去荣禧堂把二老爷请来。” 丫鬟惊了一下,很快就带着一脸的不明所以离开了。 不多会儿,贾政便赶来了。 “你个不敬兄长的,给我跪下!”贾赦沉着脸,声音里透着阵阵寒意,“你大哥我都跪着,你还敢坐?罔顾人伦的东西!跪下!!” 可怜贾政完全不知晓发生了甚么事儿,冷不丁的听得这话,登时被唬得立马跪倒在地,面上却是完完全全的发懵。 贾母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的,身畔的赖嬷嬷赶紧帮她拍背顺气,好一会儿才觉得舒畅了一点儿。贾母道:“贾赦!你你你、你翅膀硬了,袭了爵位,连你亲娘都不放在眼里了!” 贾赦笑眯眯的抬头看向贾母,格外有礼的道:“是,老太太您说的是。” 一回头,冷不丁的怒喷道:“贾政!你以为当了官就了不起了?就可以不把你亲大哥放在眼里了?你个混账东西!罔顾礼法、不敬兄长!你你你……”说到这里,贾赦顿了顿,接下来该是啥来着?当下,他赶忙拿眼去瞧上座的贾母,示意她可以接着往下骂了。 还骂个屁啊!! 贾母这会儿是真的被气到了,胸口不停的翻腾着,一股子邪火是怎么压也压不住,只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打死这个孽子算了。偏生,她太清楚贾政的官职是怎么来的了,非但是国公爷临终上折子讨来的,且守孝又耽搁了三年,好不容易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要是贾赦真不管不顾的闹起来,丢脸的是荣国府,吃亏的是贾政! 顺着半天气,贾母咬牙道:“你立马走,回你的东院去!” 贾赦一脸关切的看着贾母道:“老太太您别和二弟计较了,那气煞人的混账,我替您教训他去!” 说罢,贾赦转身就揪住贾政的后颈领子,提了一下感觉太费力,索性抬腿就在贾政屁股蛋子上踹了一脚,强行将人拖了出去,待出了门口才丢手,只冷声道:“你再惹老太太生气,看我不请家法!别以为老太爷去了就没人治得了你!” 撂下这句话,贾赦立马脚底抹油麻溜儿的闪人了。左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要是打定主意想要收拾贾政,那小子能躲到哪里去? 然而,这一回不等贾赦故意找茬,当天夜里,他的东院就被人给抄了。 上辈子没将红楼梦看全乎,可贾赦还是知晓里头有半夜抄家这么一出,抄的居然还是未出阁姑娘家的闺房。那会儿,贾赦只当乐子听了,等轮到他自己身上时,却险些没将鼻子给气歪了。 赖大管家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好声好气的劝着贾赦自个儿将那十万两银票掏出来,他也就没必要再进去搜了。尽管这话说的客气,言下之意却是,要是不掏那就只能进来搜了。 贾赦也笑了,笑得满脸寒霜。 “替我转告给贾政,别以为自个儿干净得很,敢跟他大哥我蹬鼻子上脸,就不怕被撸了官职?左右本老爷我只有爵位,我还不稀罕了。来啊!谁怕谁!今个儿敢搜我的东院,明个儿我就叫他官职不保!” 尽管赖大再三解释这是贾母的命令,贾赦却完全不在乎。 食物链懂不懂? 贾政要脸,他可不要!既然贾母能折腾他,他自然能搞死贾政。有种正面上啊!! 闹了大半夜,赖大最终无功而返。这银子能不能要回来还在其次,万一真将赦大老爷逼急了,鬼知道他能干出甚么荒唐事儿了。 待赖大叫他婆娘去回了话,贾母自是又气了一场。偏贾赦还真就捏住了贾母的软肋,叫她轻易动弹不得。 还不等贾母想出好法子来收拾这个忤逆的长子,贾赦又折腾上了。 次日大清早的,贾赦直接堵在了门口,看到贾政过来了,当下就高声嚎了起来。 “混账东西!我咋就摊上你这么个弟弟!老太爷都走了多少年,你还死皮赖脸的住在袭爵人的正院里。老太太体恤你,生怕累着你,不让你搬家……我就想不明白了,工部员外郎是有多累啊!!” 在贾政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在宁荣街来往的路人侧目下,贾赦哭得一声高过一声,其声音之凄厉,语调之悲伤,真当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老太太这么说你就当真了?!” 贾赦真的很想送贾政一句话: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你他娘的咋不上天呢?! 越想越生气,贾赦索性捂着脸哀嚎道:“贾政!你这是逼着老太太跟你一道儿罔顾礼法,你这是陷她于不义啊!老太太疼惜你,你更该知晓自己的身份,结果呢?你不孝!你大不孝!老太爷临终前是怎么说的?叫你孝顺老太太,敬重我这个当兄长的。结果你当了官就不认人了,敢和你大哥我蹬鼻子上脸!工部员外郎了不起!工部员外郎逼死人啊!!” “别想狡辩!!!” 眼瞅着贾政要开口辩解,贾赦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叱道:“你忘了你上个月刚撒出去十万两银子?还说甚么上峰看重你,你不忍辜负于他。那我呢?我呢!!我是你哥,你亲大哥!只准你大手大脚的花公中的银子,就不准我用分毫?不过就是从公中支了几个钱,你就不甘心成那般,还跑去找母亲告状!我问你,这个家、这偌大的荣国府,到底谁当家?!” “好啊好啊!贾政你最能耐,谁叫你是官儿呢?”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贾赦仿佛整个人都老了,垂着头一副悲愤欲绝的模样:“罢了,索性咱们去工部当着你上峰同僚的面掰扯个清楚明白,这个家你大哥我说了到底算不算!要是工部也没法断了这事儿,我就去登闻鼓告御状,叫圣人来决断!!!” 噗通一声,贾政双膝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贾赦才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哭够了嚎够了,盘算着他今个儿说的话也该传出去了,这才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装作一副悲伤过度的模样,抹着眼泪叹息道:“走罢,索性不去工部了,咱们直接去宫里,找圣人……” 等等,圣人!! 红楼里的皇帝是哪个?姓啥叫啥?年号啥来着? 贾赦懵了半晌,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红楼原著没写,而是他没注意。但是…… 我艹啊!甭管里头的皇帝到底是哪个,反正绝对不可能是圣祖康熙爷!!! “大哥!大哥,弟弟我求求您了,咱们回府里慢慢说,成吗?要是我做错了甚么,大哥您尽管打尽管骂,千万别听信小人的谗言,咱们兄弟闹成这样,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你怎么作践我都不打紧,只别让母亲听见,母亲她受不住啊!” 凭良心说,贾政哭起来可要比贾赦实诚多了。这才一会儿工夫,贾政的眼泪鼻涕都已经下来了,完全不像贾赦嚎了那么久,也就眼圈微微泛红。就这,指不定还是他自个儿揉出来的。 然而,因着先入为主的观念,即便贾政哭得这般惨绝人寰,在外人看来,也只当是被吓出来的。 反观贾赦,这会儿倒是不嚎也不叫了,只一脸懵逼的望着前方,两眼毫无焦距。没多久,他就失魂落魄的走了。留下贾政一人,走也不是,继续跪着更不像话,愣是懵了好半晌,才在赖大的搀扶下勉强起身,在门房里简单的抹了把脸,匆匆上了马车往工部去了。 而撇下了一堆烂摊子的贾赦,这会儿已经晃悠着回到了他的东院,坐到了院中老梧桐树底下开始思考人生。 假如说,当今圣上是圣祖康熙爷,那是不是意味着接下来就是九龙夺嫡?换句话说,将来把四大家族玩完的人,就是传说中的四爷?! 尽管老早就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可直到这会儿贾赦才意识到记忆这玩意儿,你要是不去读取那就跟放在面前合着的书本一个样。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穿越之后是随身天猫商城,完了还给他导入进清朝背景? 所以,他到底应该先还欠银,还是大义灭亲把全家都给告了,或者干脆蹲点抱四爷的大腿? 贾赦一脸生无可恋的抬头看天,四九城的天是灰蒙蒙的,哪怕这会儿已经开春了,瞧着就跟南方冬日里的天空似的。贾赦越想越觉得心累,他不单要应付荣国府这堆破事儿,还要面对那些可怕的皇阿哥们?那最后的胜利者,竟然还是以抄家闻名的。 果然,还是抱大腿罢。 贾赦立马坐直了身子,开始认真思索抱大腿的可能性。 恰此时,贾赦的奶娘赵嬷嬷一脸忧心忡忡的走了过来,见他就坐在树下出身,忙不迭的出声劝道:“大老爷,听说老太太病了,都打算叫人拿帖子去请太医了,您就不去瞧瞧?老爷!” “要是装病,我懒得陪她演戏。要是真病了,嬷嬷你确定我去了不会让她病得更重吗?”贾赦两眼直勾勾的看过来,“别打扰你家老爷,我在琢磨正事儿。” 可不是琢磨正事儿吗?他得仔细回忆回忆初高中的历史知识,这比红楼梦原著都管用。 尽管赵嬷嬷不大相信贾赦的话,可主子们的事儿原也不是她一个当下人的能够插手的,迟疑了片刻后,只得微微叹息着离开了。 而坐在树下思考人生的贾赦,在两刻钟后,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去荣禧堂找王氏,叫她把大太太的嫁妆都还回来,一样别少,否则咱们衙门见!” 去荣禧堂传话的人,那真的是揣着心颤颤巍巍去的,又怕差事没办妥,又怕差事办妥当了。等从那头回来后,人就是直接趴下来回话的。 “回大老爷的话,二太太不在荣禧堂,二老爷去工部了。”如今荣禧堂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呵呵,备车,去工部!”贾赦答得干脆,底下的人却吓得一咕噜爬起来,表示很愿意再去荣禧堂传一次话。 这回就顺畅多了,没耽搁多久,一箱箱的东西就被抬到了东院里。 只是张氏的嫁妆刚弄到手还没焐热,王夫人哪里舍得都还回去?她是还了一些,却只挑了古籍和孤本,头面首饰古董玉器全给留下了。不曾想,贾赦跟她好同一口,待粗略的检查了一遍后,贾赦眯着眼睛危险的笑了。 待下半晌,贾政从工部回来,才刚一下马车,就见贾赦蹲在早间的老地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嚎开了:“二弟!你那婆娘真不是个东西!她连已故长嫂的嫁妆都敢昧着良心贪墨!!” 贾政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定睛一看,却见贾赦将手里的嫁妆单子甩得啪啪响:“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了结!咱们走着瞧!” 一天来两回,贾政只觉得一阵阵胸闷气短,咬着牙撑到了荣禧堂,一问才知道,贾赦打发人来要先太太张氏的嫁妆,王氏就把古籍孤本都还回去了,留下一堆头面首饰和古董玉器?!若非尚存几分理智,贾政真的很想一个大耳括子扇过去。 第003章 贾政真的要疯了。 长嫂张氏在半年前病故,尚在襁褓中的琏儿自是被送到了贾母处抚养,之后因忙着办后事,东院乱成了一锅粥。偏张氏的嫁妆无比丰厚,为以防万一,贾母便命原本安置在东院库房里的上百抬嫁妆暂时保管于公中库房,又因着当时无人掌管中馈,便由王氏暂代。本想着如此一来必是万无一失了,等琏儿长大后也可将其母嫁妆原样交付,不曾想王氏竟这般心大,名为保管实为霸占,且在被察觉后还敢留一半还一半。 这个贱妇!! “立刻叫人将东西给我送到东院去!哪怕只少一根针线我也决不饶你!立刻去!还有,回头问起来只说你这儿没有嫁妆单子,抬的时候漏掉了几抬,把嘴巴给我封严实点儿!!” 王夫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紫,她是真没想到贾赦手里居然还捏着张氏的嫁妆单子,明明她之前看到那单子被贾母收起来了。可如今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她得赶紧将东西收拾归整好往东院送去,哪怕她并不惧贾赦,却担心闹开了丢人,刚到手的管家权搞不好都得还给老太太。 这厢,王夫人忙着唤人开库房搬嫁妆,那厢,贾政却已经甩着胳膊疾步往荣庆堂去了。 待到了荣庆堂,贾政立马跪倒在地。 贾母结结实实的被唬了一大跳:“这是怎的了?快快,起来坐下慢慢说,不急。”说着,赶紧上前亲自将贾政扶了起来。 “母亲!”贾政未语先落泪,哽咽的说了贾赦使人要嫁妆一事,又道,“王氏没有大嫂的嫁妆单子,送过去的时候给漏抬了,也怪她人年轻做事不精细,本不是什么大事,瞧着数目不对使唤人来问问便是,谁想大哥竟直接闹开了,到大门口去堵了我,儿子丢了这么大的脸,还怎么出去见人?看热闹的那么多,回头传开来,我的脸往哪儿搁……” 贾母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作关切状:“这事我来想法子,我儿别急。”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外头小丫鬟来报,贾赦来了。 片刻后,隔着老远就看到贾赦猛地就朝贾母跟前奔去,噗通跪下:“老太太!您可要为儿子做主啊!儿子受大委屈了!儿子活不了了!!儿子要被逼死了!!!” “胡闹!”贾母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小儿子回头可能会被外人嘲笑,就攒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见贾赦如同嚎丧一般的哭叫,登时叱道,“那件事情政儿已经同我解释明白了,政儿媳妇儿只是粗心漏了几样东西,多大的事儿,你竟这般闹腾,像甚么样子!” 贾赦一脸的震惊:“许二弟支钱不许我支,许二弟妹占我媳妇嫁妆不许我嚎!天理何在?!王氏使人抬嫁妆过去的时候,我可是当面问了数目可对,人家告诉我是对的,这会儿就来颠倒黑白。漏了?还能漏几十抬?” 贾母长叹一声:“偌大的一个荣国府,如今都是政儿媳妇儿管着,她年岁还轻,经手的事儿又多,哪能样样亲自出面呢?下人做事不尽心,我回头定让她好生管教。你呀,也是太冲动了,赶紧出去解释解释,免得外头人还误以为咱们府上真出了事儿。记得,万万不能影响你二弟的仕途。” “那我受的委屈呢?要不是我点了数,回头等琏儿长大管我要他娘的嫁妆时,我拿甚么给他?叫那个管事嬷嬷过来给我解释清楚,这事儿既不是王氏的错,那就是狗东西奴打欺主!弟妹慈善狠不下心收拾他们,我非得让那些个混账褪层皮!” “好了!”贾母深吸一口气,打发人去荣禧堂问清楚,今个儿是哪个往东院送的东西,先打二十藤杖。 贾赦又道:“别随便拿个人顶上来,那人我认得,就是替咱们家收春秋两季租子的周瑞他媳妇儿!” “行行,回头定叫你弄明白了,再叫人牙子给发卖了,这下总成了罢?”贾母被他闹得头疼,为了贾政的仕途,牺牲区区一个奴仆真的不算甚么。 可贾赦真能如她所愿? 等周瑞家的屁|股被打烂之后,他亲眼看着老太太唤了人牙子来把人带走,贾赦格外满意的真诚感谢了贾母,回头立马拍拍屁股走人。贾政仕途如何,同他有甚么关系?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断了王氏一臂,贾赦一脸嘚瑟的哼着小曲儿往东院走去:“……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 待回了东院,贾赦发现张氏嫁妆里有好几个在京郊附近的庄子,登时更乐呵了。他先前就想试试超级杂交稻,可这玩意儿又不能在府里折腾,去庄子的话,荣国府的大小庄子不少,老国公夫妇也给他留下了不少庄子,可这些庄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姓贾! 贾赦深以为,以贾母和贾政的品性,到时候他要是真的干出了一番事业,这俩绝对能厚着脸皮抢过去献上邀功,当作贾政升官的筹码。为了杜绝这种事儿,贾赦都想掏私房钱偷摸着去买个庄子折腾了,结果瞌睡送来热枕头,还有甚么比张氏的陪嫁庄子更方便的? 打定了主意,贾赦立马唤来了自己的奶娘赵嬷嬷,吩咐她回家一趟,叫奶兄赵大帮他处理一下庄子的事儿,先将里头的管事或调离或遣散或发卖,再重新寻常老实可靠的庄户,总之一定要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原则,收拾出一个干干净净的庄子来。 当下,赵嬷嬷两眼放光的领命而去。 赵嬷嬷是先祖母徐氏给的人,跟贾母素来不对盘,倒是个靠得住的。就是这事儿得尽量快点儿,如今已经是二月初了,就算他拿出来的种子是超级杂交稻,那也是需要时间育苗的。好在赵嬷嬷办事利索,贾赦倒也还算淡定,吩咐下去后,便起身出了东院,径直往账房去了。 昨个儿刚从账房里支取了十万两银子,今个儿完全可以继续的。虽说就连原主都不知晓偌大的一个荣国府里究竟有多少钱财,不过可想而知一定不是个小数目。 十万两哪里够?起码再来十万两。 再度见到账房管事,贾赦觉得那张生无可恋的脸还挺亲切的,当下招呼了一声,道:“昨个儿那十万两不够,你老爷我房子翻修到一半等着用钱,赶紧的,再来十万!” “大老爷,老太太早先使人来传话,说往后支钱一次不能超过一百两银子。”账房管事心里也苦啊,他一个当下人的,哪里敢插手主子们之间的事儿?偏贾赦怨他不赶紧掏银子,贾母又怪他不该支那十万两椅子,只他受着夹缝气,两面不是人。 “一次不能超过一百两?”贾赦面色古怪的道,“只单指我一人,还有阖府上下?” 账房管事没吭声,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贾赦冷哼一声:“罢了,那本大老爷就支一百两。” “甚么?”账房管事以为自己听岔了,直到贾赦再度重复一遍,他才颤颤巍巍的记下一笔,同时取了一百两银票予贾赦。 接过银票,贾赦从容离开。 然而,不等账房管事长出一口气,贾赦又回来了:“我要挪下院子里的假山,再支一百两。” 账房管事麻木的记账,麻木的给钱。 不多会儿,贾赦又回来了:“想买几本书,再一百两。” “被褥旧了,支一百两。” “椅子断腿了,支一百两。” …… 只这般,贾赦来来回回了几十趟,到最后饶是翘舌如他都编不出甚么借口来了,索性梗着脖子道:“本老爷要用钱还用你管?赶紧的,支一百两!” 而这时,荣庆堂那头也得了消息,贾母直接将赖嬷嬷派了过来,当着贾赦的面吩咐账房管事,往后任何人来支钱,一次都不能超过十两。 十两就十两呗,等赖嬷嬷一走,贾赦就大手一挥:“给本大老爷把门堵上!” 到底是东院的小厮,况且贾赦再怎么混账那都是袭爵的继承人,他一声令下,账房的门立马就被堵上了。再看账房管事,这会儿已经面若死灰了,他总觉得下一刻贾赦就会直接开抢。 然而,贾赦只是拖了把椅子坐在他跟前,翘着二郎腿,向小厮招了招手,道:“去帮本大老爷领银子。先给我十两,再给十两,接着给十两,别磨叽了来十两……” 账房管事眼前一黑,直接晕死过去。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暗暗发誓,以后就派人守在外头,一看到贾赦来了就立马关门,关门!!!!!!!! 当天晚间,贾母又将贾赦唤到了荣庆堂,好生一通痛斥。 贾赦就不明白了,大老爷们用钱咋还要妇人管着?他又不是小毛孩子,媳妇娶了儿子生了,正正经经袭了爵位的一等将军,整个荣国府不都是他的吗? “……老太太您要是担心二弟回头没钱使,索性分家了事。若不愿分家,将来二弟想要继续贿赂上峰,也可以去账房支钱,我保准不拦着。”反正公中也没钱了,他要是能支到也算是他的本事。 “住嘴!不准在跟前提分家一事,还有,往后都不准再去账房支钱,一文钱都不可以!!”贾母也是动了真火,索性把话给说绝了,看着混账东西还能如何! 一听这话,贾赦登时气疯了:“既不许我分家,又不许我支钱,我这一等将军的爵位拿来有何用?要是老太太您真的厌弃了我,索性就去告我不孝!” “便是要告我不孝,您还得说出一二三四来。我怎的就不孝了?为了让二弟可劲儿的花钱,您连一文钱都不叫我用。都是儿子,我还是袭爵的嫡长子,凭啥?!” “你们谁也别拦着我!我这就去户部找四贝勒,我要告诉他,咱们府上有的是钱,一顿饭吃几百两银子,煮个白菜都拿十几只鸡吊高汤。我家老有钱了,有钱贿赂上峰就是没钱还国库银子啊!二弟读个书花了多少钱,从进学开始天天买这个买那个,笔墨纸砚都要珍品的,古籍孤本一沓沓的往家里送,给上峰的冰炭孝敬就没少过!就这样不还是个芝麻官吗?就这还是老太爷临终前求来的,要都给我,我一准比他能耐!” “对了,我还要去找圣人,我给圣人磕头,告诉他我不孝啊,我二弟不悌啊!我俩都没资格袭爵,求求圣人赶紧将爵位、宅子都收回去!我贾家有的是钱,还怕置不了宅邸?” “我不孝!老太太厌弃我我就合该让出袭爵人的院子滚马棚边去,哪能反抗呢?我不孝!老太太不叫我支一文钱我就合该冻死饿死,哪能往公中伸手呢?” 贾母万万没有想到,她原是打算将贾赦唤过来狠狠的一通训斥,结果她还没说几句话,倒是惹出了贾赦这么一大通话,气得她胸口一阵翻腾,愣是在大半夜里唤了一回大夫。 荣庆堂那头折腾了一宿,贾赦喷了个痛快回来倒头就睡,睡醒之后,熟门熟路的去了账房。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多支点儿钱总归是好的。 不想,账房管事真当唤了个小厮守在门口,远远的瞧见贾赦过来了,立马连滚带爬的回去报讯。回头账房就铁将军把门,愣是没人开门。 贾赦气运丹田:“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账房不给钱?他就去找亲戚借!谁怕谁!!!!!!!! 第004章 “老大这两日如何了?” 荣庆堂里,贾母愁眉不展的捧着一杯菊花茶,她这几天牙龈发肿,甚么都吃不下,晚间还总是梦魇。看了大夫,却说没啥大妨碍,只是上火了。 呵呵,上火了。 这才刚开春,府里的春裳倒是早已做好了,可她还不曾上过身,却在这种乍暖还寒的时候,上火了! 上火容易,败火却难。连喝了两天菊花茶,仍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又听说贾赦虽不往账房去了,却是天不亮出门天擦黑归家,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会出事,火气自然没法消。 赖嬷嬷笑着宽慰道:“大老爷原就是贪玩的性子,老太太您也别担心的,至多也就是去茶馆听个书去梨园听个曲。大老爷同已故的大太太感情好,不会没分寸的。” 没分寸?要是没分寸倒是好了!贾母一点儿也不担心贾赦去秦楼楚馆之类的地方厮混,真要是那样,起码说明他恢复正常了,至于会不会因此惹来旁人的非议,她反而不在乎。贾赦不就是那样?看到个女人就挪不动脚,贪杯好|色还不堪重用,整日里就知晓溜猫逗狗惹是生非! “罢了,回头叫人盯着点儿东院,要有事儿立马报予我知晓。”贾母总觉得心头难安,仿佛有大事即将发生。 当天晚间,负责盯着东院那头的人急急的过来汇报,层层递上去后,由珍珠告诉贾母,贾赦没有归家。 贾母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了,摆了摆手叫人继续盯着,但凡有丁点儿动静都要过来回报。只是不曾想,到了次日,东院那头尚无动静,倒是京城里亲朋好友纷纷遣人过来问候。 头一个来的是保龄侯府。 保龄侯府史家便是贾母的娘家,不过早在多年前,贾母的双亲便已过世,如今的家主是贾母的嫡亲弟弟史煦。不过,这回遣人过来问候的则是保龄侯夫人。 来到是保龄侯夫人跟前极是体面的一位嬷嬷,只笑着问候了荣国府上下,尤其是大老爷贾赦。贾母虽心下有些狐疑,可因着贾赦从来不喜史家,还是那种逢年过节都会想法子避开,因此便没往深处想,只当是自家老太爷没了,史家那头因着家主的身份看重贾赦。 等史家的人离开后,王家又来了人。贾母略客套了两句后,便遣人送去荣禧堂,让王夫人代为招待。 不曾想,王家派来的人还未离开,那头赖嬷嬷抹着汗珠子过来回话,说是北静郡王府的人来了。 莫说赖嬷嬷了,连贾母都不由的在初春季节急出了一头的汗。到了这个份上,她要是还未察觉,就真的是蠢透了。 “立刻遣人去寻贾赦!就算翻遍整个京城,也要给我寻到他!”贾母已经断定是贾赦又闯祸了,只是却不知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何事。又思及方才王家的人去了荣禧堂,忙不迭的让珍珠附耳过来叮嘱了几句。 不多会儿,珍珠便走荣庆堂后头的小径,抄近道来到了相距不远的荣禧堂。又片刻后,珍珠步履匆匆的返回。 彼时,北静王府派来的嬷嬷正对着贾母满嘴问候,言语之间还带了些关切和担忧,只说要是府上有甚么不凑手的事儿,尽管提,左右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怎么着也不能看着故友落难。 贾母这会儿心提得高高的,偏生面上还要作出一派淡定沉稳,及至看到珍珠回来了,才借口更衣去了后头的碧纱橱。 “怎么回事儿?”之所以要问王家那头,还是因着王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是王夫人的亲娘,这要是真出了甚么事儿,作为亲娘铁定会告知女儿一二。若是连王家都不愿意细说,那贾母才要真的慌了。 只是消息打听来了,珍珠却更为难了。 “老太太您先坐下,听奴婢慢慢同您说。”珍珠颦眉轻叹道,“大老爷兴许是不凑手,去王家借了点儿银子……” “多少?” “说是十万两。” 贾母面色铁青,几欲接不上气来。若是王家借了十万两,那么其他人家呢?都无需再问,她也知晓绝不会是小数目。如今尚不知晓贾赦究竟是只向史家、王家、水家借了银子,还是另有其他人家。 很快,贾母就知晓了。 这一日,陆陆续续的有好几个故友家遣人过来问候了她全家,且莫名的关心起了贾赦。先前,贾母只当是贾赦当了家主,才惹得那些人家看重他,如今看来那些人都是债主,毕竟老太爷都没了三年了,真要看重他,还会等到今时今日? “那混账东西如今究竟在哪儿?!” 贾母真的要疯了,虽说亲朋好友之间,若有需要,相互借一下周转银子是常事儿,可如今这事儿明显就不能按着常理来看。旁的不说,被贾赦捏到手里的银子还指望他再掏出来?绝不可能!可若是不拿回来,这些债务又要由谁来还呢? 这也罢了,还有一点,虽说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可那是老一辈处下来的交情。尤其老国公贾源、荣公贾代善父子俩,没少帮扶老亲,故王家、史家这些人家都欠着贾家的人情。 人情这玩意儿,好欠不好还,贾母牢记这一点,将人情看得比甚么都重,遇上事也不轻易开口,只等用在要紧处,万万没想到贾赦会给她玩这一手! 借钱?人家当然愿意借,舍了钱也比一直欠着人情债来得好。可若是将来荣国府真到了需要亲朋好友相助之时,那又该如何是好? 贾母被气得手脚发软,偏还有一堆人等着应付,等回头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才无比心累的半躺在榻上,听赖嬷嬷回禀贾赦的去处。 据说,贾赦昨个儿一大早就出了京城,具体去哪儿并不知晓,只听东院伺候的丫鬟提起,大老爷他说最近在府中活得很压抑,决定去庄子上散散心,因而大致上可以确定贾赦应当就在京郊的那几个庄子上。 “他还活得压抑?!我这老婆子都快叫他给逼死了!!!”贾母气得浑身直颤,若是这会儿贾赦就在她跟前,她一定拿拐柱抽死那混账东西! 居然跟亲朋好友借钱,亏他想得出来! “去告诉贾赦,就说琏儿不行了,叫他立马回家,晚了怕是见不到琏儿最后一面了。”贾母面色阴沉的道。 <<< 京郊一处庄子里,贾赦正督促庄户育苗,他手头不缺种子,却都不曾育苗,加上庄子之前被他来了个大清洗,他又是个亲力亲为的性子,便索性让人略修缮了房舍,简单打扫一番后住了进去。 结果,才住了一宿,监督了一天的活儿,荣国府那头就来人了。 贾赦心下了然,看来贾母是知晓他跟亲朋好友借银子的事儿了。他已经做好准备来个抵死不认账,却不曾想,贾母派来的赖大一到他跟前,就立马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大老爷!大老爷您赶紧回府,琏二爷快、快不行了!!” 贾赦明显身形一僵,不敢置信的瞪眼道:“你说啥?” ——那个长大后风流倜傥人称红楼第一美男子的贾琏,快不行了?!唬傻子呢!! “是琏二爷啊!大老爷您赶紧回府罢!老太太都哭晕过去了,还说、说要是赶不及恐怕就见不到最、最后……大老爷!!!” “呵呵,好,本老爷立刻回府!”贾赦冷笑一声,先回屋拿了个扁平的小匣子,自个儿拿包袱皮一裹背在身上,旋即起身上马,挥鞭往京城而去。 一个时辰后,贾赦已到内城,却并不往荣国府去,而是拐向了户部方向。 跟在后头的赖大微微一怔,忙赶上去高声道:“大老爷您这是……” 贾赦并不答话,一直到户部门口,才翻身下马,疾步走入内。赖大这会儿已经明白了几分,吓得浑身大汗淋漓,忙不迭的上前阻止,却被贾赦的小厮拦阻了下来。 只耽搁了这么一小会儿,贾赦已然入内,并朗声求见四贝勒。 此时的四爷还不是后世赫赫威名的雍正爷,事实上他连雍亲王都不是,仅仅是顶了个贝勒头衔的皇四子。饶是如此,那也不是甚么人都能见的。好在贾赦身上也有个爵位,哪怕只是虚衔,至少能让人将他的话传到四贝勒耳中。 一刻钟后,一个公公模样的人就将贾赦领了进去。 贾赦先前是凭着一股气冲了进来,这会儿歇了有一刻钟,慢慢冷静下来后,想起四爷那些丰功伟绩,当下后怕起来。偏事到临头已没了退路,便索性将背后的小匣子取下交给那公公,自个儿则老老实实的跪了个五体投地。 “苏培盛。” “回贝勒爷,全是银票。” 耳畔传来主仆二人的对话,贾赦迟来的后怕反而渐渐消散,狠掐了自己一把后,便道:“臣乃荣公贾代善嫡长子,袭一等将军爵的贾赦。臣知晓先祖借了国库众多欠银,特向亲朋筹措银两,只是不知可否够数。” “取账册。” 贾赦小心翼翼的微微抬眼,只看到那位苏公公快步从他身边掠过。只须臾,偏又再度回转,这回却是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 “荣公贾代善欠银共计八十万两整。”四爷的声音平静如水毫无起伏,却是自有一股子威严。 其实这个时候,四爷的威名尚未传开,他刚接手户部不久,正在理清账目中。可对于贾赦而言,四爷就是个煞神,彻头彻尾的煞神!! 贾赦深呼吸一口气,道:“回四贝勒,臣只筹措了七十万两白银,能否再宽限一段时日?” 四爷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过茶盏小呷一口,不疾不徐的回道:“可。” 准备了一大车话的贾赦,愣是被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给噎了回去。是哪个说四爷暴虐?还有说他话唠喷起人来几个时辰都不带重复?骗鬼呢! “谢四贝勒。”贾赦内心跌宕起伏,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待离了户部,贾赦就跟拘久了猛地撒欢的疯狗似的,一下子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了。一直守在外头的赖大不停的在原地打转,见贾赦出来忙急急的迎上来,却被贾赦那灿烂的笑容唬得傻在了当场。 贾赦才懒得理会他,欺身上马飞快的往荣国府而去,他虽不觉得贾母会心狠到对琏儿下手,却也不得不暗自懊恼,先前忙着筹钱竟是将宝贝儿子给忘了。 上辈子他就孤家寡人一个,这辈子虽说亲人一大堆,却没一个可交心的。好在还有个肉团子似的小琏儿,翻看着原主的记忆,贾赦愈发期待了。 快马加鞭的回了荣国府,贾赦径直赶往荣庆堂,正想往后头厢房去时,却被丫鬟引到了前头贾母处。 当下,贾赦冷笑一声。 都说古人迷信,连家人生病都不能胡乱说,唯恐给应验了。结果,贾母这般做派。 贾赦一面腹诽一面走到了贾母跟前,二话不说先跪下请安。 贾母也不叫起,只冷着脸道:“银子呢?立刻把借了亲朋家的银子都还回去!你真的是胆大包天!这种混账事也干得出来!!” “这么说,琏儿甚么事儿都没有?”尽管早已猜到了真相,贾赦还是松了一口气,旋即却是怒气上涌,“老太太,我倒是想问问您,凭啥咒我的琏儿?还是您觉得这么说不妨事儿?呵呵,那您可要快些去瞧瞧珠儿了,保不准就一命呜呼,再也瞧不见最后一面了!” 贾母倒吸一口凉气,猛一巴掌拍在边桌上,双眼瞪得溜圆。好在她犹记得正事儿,缓了缓才道:“赶紧把银票拿出来!还有先前你从账房里支的那十万两!” 贾赦冷着脸道:“银票我都交给四贝勒了,老太太您若想要,就跟四贝勒要去。” “你、你说甚么?”有一瞬间,贾母觉得自己耳背了,等回过神来之后,登时勃然大怒,“你是疯了吗?四贝勒……你把银票给户部了?!” “是的,咱们府上共欠银八十万两,我还了七十万,还差十万。正打算跟老太太您再支取十万两银子,好将欠银一并还清。”贾赦心下有些狐疑,四爷的名声还不如户部吗?干嘛还要特地添一句给户部了? 贾赦并不知晓,他真相了。这会儿四爷还名声不显,不过用不了多久,四爷的威名就能响彻京城,既能镇魑魅魍魉,又能止小儿夜啼。 “你你你……”贾母整个人软软的瘫倒在椅子上,呼吸异常的急促,一旁的珍珠赶忙取了鼻烟放在她人中旁,便是如此,她也缓了许久才再度开口,“这满朝上下,连带皇室宗亲算在内,哪个没欠国库银两?圣人没讨要,户部也只是接了清算账目的活儿,你却眼巴巴的将银子送上去……你给我去要回来!!” “我可不敢。”贾赦答得飞快,今个儿换成其他皇阿哥也就罢了,面对四爷,他怂。 “你不敢欠户部的账就敢找老亲借钱?祖宗基业都被你败光了,人情都让你挥霍光了!!”贾母又再度被气到了,她简直无法理解贾赦这脑子,国库的银子哪个没借过?当初在苏杭一带迎驾,还有这偌大的荣国府,不都用的是国库欠银?圣人都没说甚么,这混账东西怎么敢?! 贾赦心下暗道,同样是欠银,别人是要钱,四爷那是要命! 当下,贾赦索性不等贾母唤起,便直起身子:“欠银已经还上,还差的那十万两看来老太太您是不愿意出的。那行,回头我再琢磨琢磨,办法总归是人想出来的。” 顿了顿又道:“既是回了府里,我就去看看琏儿,许久不曾见着了,想得慌。” 贾母懒得理会他,只喘着粗气生闷气。 见状,贾赦索性转身就走,循着记忆很快就摸到了后头厢房里,站在廊下冷笑一声。 东西两边厢房尽管格局完全一样,可自古都是以东为尊的,像他住的东院就是独属于继承人的院落。琏儿原是长房嫡次子,可既然瑚儿夭折了,他便是长房嫡长子,作为荣国府下一任继承人,理所应当住在荣庆堂东厢房,可事实上,住在东厢房的却是贾政之子贾珠,他的琏儿屈居于西厢。 贾赦将满腹的恼怒愤恨压下,伸手揉了一把脸,略缓了缓脸色挤出笑容后,这才大步流星的往西厢走去。旁的事儿且暂不论,左右来日方长。不过琏儿他必须带走,往后就只剩下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了。 第005章 西厢房里,一个半岁左右白胖可爱的小肉团子正躺在暖炕上打着滚,见屋里来了生人,小肉团子微微抬头傻乎乎的看了过来。 贾赦赶忙上前几步,伸手就将琏儿抱了起来,还不等他开口,就被喷了一脸带着奶腥味的唾沫星子。好在他也不在乎,只拿袖子蹭了蹭,朗声笑着将琏儿拥入怀:“走,乖儿子跟爹回家!” 琏儿当然没甚么反应,只继续傻笑着吐着口水,可贾赦这番话却是结结实实吓坏了奶娘。可惜,贾赦压根就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就已经转身走出了西厢房。 见状,奶娘忙高声唤人拦下,自个儿则是飞快的往贾母那头跑去。 贾赦瞥她一眼:“这么忠心一条狗,索性留给老太太自个儿使罢。” 当下,贾赦将琏儿揽在怀里,拿外裳替他挡风,同时疾步往荣庆堂外头走去,没一会儿就出了垂花门,唤上小厮一同回了东院。 相较于待着就不安心的荣庆堂,东院好歹是他自个儿的地盘。饶是如此,贾赦也没有完全放心,只命人拿大铜锁将东院各个房间彻底封存,又留下了十来个护院,自个儿则是走马厩旁的小门,悄然离开了荣国府。 这一切都发生了短短不到两刻钟时间里,等贾母那头得了信儿,忙派人来东院时,东院早已人去楼空。 消息传到荣庆堂,贾母又气了一场,却万万不能任由琏儿留在贾赦手里。 说句不好听的,贾赦本就是疯狗一条,先前琏儿留在荣国府,多少还能挟制一些。如今没了琏儿,谁还能奈何的了他? 贾母只要一想到当初被迫将长子送到婆母跟前教养,却导致他们母子离心。而如今,琏儿留在贾赦身边,等于就是斩断了她跟孙儿之间的所有联系。将来……她还有个甚么将来?! 贾母怒火冲天,伸手一把掀了身畔的小几,上头的茶水和点心撒了一地,旁边伺候的丫鬟婆子,连同珍珠在内皆纷纷跪倒在地,眼观鼻鼻观心,皆不敢多一句嘴。 “贾赦!好你个贾赦!来人,立刻给我去庄子上堵人,一定要将琏儿给我带回来!” 狠狠发了一通火后,贾母反而冷静了下来,沉默了半晌后,忽的落下泪来:“造孽啊,琏儿才这么点儿大,为了照顾好他,连丁点儿吵闹都不敢有,生怕惊了他小小的人儿。他倒是好,竟是这般将孩子带了出去,连奶娘都没捎上!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他如何去见张氏!!” 珍珠吓得浑身战栗不已,却还要假装镇定,甚至还的柔声劝她别太忧心,以免伤了身子。至于小孩子,有福气自是好的,没福气……那就不用说了。 不过本能的,珍珠还是觉得琏二爷留在赦大老爷身边比较好,就算当爹的照顾不精细,这不是还有丫鬟婆子吗?像之前,琏二爷名义上是由贾母照顾的,可事实上这半年里,贾母统共也就见了一回,旁的时候便是有空,也多是让将珠大爷抱过来逗趣。 先前没往深处想,尚且不觉得甚么,如今仔细一想,却是不由的遍体生寒。 <<< 因为带着琏儿,贾赦自不敢再快马加鞭了,幸而东院原就备有马车,他吩咐小厮快一步去庄子上报讯,自个儿则带着琏儿,并东院另外俩嬷嬷坐在一辆马车上,慢悠悠的往京郊驶去。 幸而,琏儿并不爱哭闹,虽在路上闹了一场,可也仅仅是咿咿呀呀的叫了半刻钟,再往后就盹过去了。等到了庄子上,赵嬷嬷等候已久,一见到贾赦父子俩,忙道房舍已经准备妥当,可奶娘一时半会儿却是真没法寻。 “那就先喂别的,再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养牛羊的,本老爷可不能因着吃奶的事儿再将琏儿送到那虎狼堆里去!!” 莫说贾母在荣国府发了一通火,贾赦也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幸好,如今琏儿回到了他身边,至于算总账一事,暂且不着急。 安顿好琏儿后,贾赦也没再往田里去,只唤了个管事过来问了问,又安排人守在庄子口,一旦遇到有人过来,每次只准过来一人,还必须是下马放下兵器徒步入庄。 尽管不明白赦大老爷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不过他的命令还是传了下去,并在不久之后拦住了第一拨人。 还是倒霉催的赖大。 等看到赖大被押至自己跟前时,贾赦冷笑连连:“老太太又作妖了?说罢,我听着呢!” 赖大哭丧着脸跪倒在地,但凡有的选择,他才不想蹚这趟浑水,偏接了荣国府大管家这位置,素日里风光是风光,倒霉起来却是怎么也挡不住。偏有些话,他还不得不说。 “大老爷,老太太叫奴才把琏二爷接回去。二爷年岁小,又住惯了荣庆堂,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熟悉的,乍一换了地方,就怕夜里睡的不安稳。老太太也是为了二爷好。” “这么说,本大老爷就是铁了心故意要害琏儿了?”贾赦嗤笑一声,“想要琏儿也容易,我就想知道,万一我的琏儿有个甚么闪失,老太太能不能给他赔命。反正养在我跟前,我儿没了,我也跟着他一道儿走。要是老太太能做到,那成!给我立文书盖手印,也不用上衙门,直接去户部找四贝勒,让四爷当个见证。要能做到,你就带走。” “这、这……”赖大彻底傻眼了,莫说琏儿如今才半岁大小,就算已经长到了十来岁,哪个敢保证万无一失呢?再说,这事儿也不是他一个区区荣国府大管家能做主的。 “不敢承诺?那就滚!!” 多余的话,贾赦半句都不想说,尤其在面对赖大这个奴才时,他更是不愿意费心力演戏。贾母不是最在意颜面、爵位和祖宅吗?恰好,这三样都是他最不在乎的。 不知晓赖大在贾母跟前说了甚么,之后倒是再不曾再庄子上出现过。贾赦是真淡定,他太清楚粮食对于康熙帝的意义了,尤其在回忆了许久历史课本后,他终于依稀想起了康熙御稻。具体亩产他自是记不得了,可这稻子却是历经两朝,直到雍正年间才正式推广,被誉为划时代的粮种。 再怎么跨时代也没法跟自己手头上这超级杂交稻相提并论,光凭这个,他就能在康熙帝跟前挂个号,当然最好是能抱住四爷的大腿。 没等贾赦想到如何花式抱大腿,赵嬷嬷就已经从庄子上挑了刚生下孩子不久的妇人充作临时奶娘,她实在是不能接受小孩子靠羊奶牛奶维生。贾赦倒是不怎么在意,其实若是天猫商城可以买婴儿用品的话,他更愿意宝贝儿子喝奶粉。 解决了琏儿的吃奶问题,贾赦更安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索性每天早中晚三趟的往田间地头跑,拿个小本子再夹根炭笔,又是画柱状图又是记录数据,誓要在培育超级杂交稻的同时,将一应数据整理出来,到时候绝对能派上大用途。 除此之外,他还惦记着户部那十万两欠银。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拿祖父母留给他的私库宝贝凑,可贾赦火气上来了,左右都已经借了那么多了,也不差这点儿,索性给远在金陵的薛家去了一封信,言辞恳切的表示……要借钱。 皇商薛家,紫薇舍人薛公之后,那可是红楼第一肥羊!最重要的是,四大家族不是同气连枝吗?正好,贾赦给他这个机会! 待写完信滴上封蜡,贾赦立马唤了心腹亲自送往金陵城,且言明,必须等收到回信再返回。他倒是不担心薛家不借钱,事实上从之前在京城里借钱就可以看出,这些高门大户各个皆要脸面,恐怕即便真掏不出这个钱,也会咬牙撑住的。 他就喜欢酷爱脸面的人。 看着信送出去了,贾赦才换上短衫长裤往田里走去。彼时,田间地里一片嫩绿,处处皆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倒不说有多美,而是给人一种极为舒畅的感觉。 贾赦沿着田埂一一巡视过去,时不时的停下脚步记录一番,偶尔也会下到没膝深的水田里,凑到近处仔仔细细的看稻苗的发芽情况。 庄户们都早已习惯主家这副模样,哪怕贾赦凑到他们跟前,很是热情的讨教各种问题时,他们也都能镇定自若的将自己所知的尽数告知。当然,在最初那段时日里,他们也没少受惊吓就是了。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田间的稻苗越长越好,甚至比预期要提前一个月结穗时,庄户们再看向贾赦的目光里充满了敬仰。 都是种田的老手,哪里会不清楚田里这些稻子的异常?即便一开始忽略了,可如今才五月中,稻子都抽了穗,那岂不是能提前一个月成熟? 然而,被庄户们万分敬仰的贾赦,此时却在特地圈出来的一块花圃里,忙着移植花卉。 稻子就快成熟了,可他还是没想到要怎么抱四爷的大腿。尤其四爷如今坐镇户部,要是他贸贸然的捧着一堆稻子进去表功……会被灭罢? 思来想去,贾赦决定来个迂回策略,先找个最接地气的皇阿哥搭上关系,再抱四爷的大腿。 第006章 先不管圣祖康熙爷哪个儿子最接地气,关键是甭管哪一个,都不是贾赦能够请得来的。偏超级杂交稻还不能收割完了给人送去,真要是那样又怎么证明亩产惊人呢? 最好的法子就是,先弄块敲门砖套个近乎,等熟悉起来了,一切就能顺理成章了。 只是这敲门砖却一定要选好了,不然一旦弄巧成拙,把事儿办砸了还是其次,一不小心把自个儿的小命给玩完了那才叫糟。 这么着,贾赦索性不去考虑自个儿的私库。虽说老国公夫妇俩个给他留下了不少古董玉器,很多还都是世间独一份的。可他如今要面对的是皇阿哥,人家能稀罕他的宝贝? 思来想去,贾赦还是将目光瞄准了天猫商城。 尽管如今激活的只有自家的花卉和种子店,可利用好了,也未尝不能敲开皇阿哥府上的大门。贾赦索性耐着性子将自家铺子里的宝贝一样一样的看下来,还真别说,真叫他找到了一样好玩意儿。 各色鲜花盆栽。 因着他是在双十一前夕穿越的,那些盆栽其实半数已经花谢了,只是当时太忙了,他就忘了把宝贝下架。再说过了季节买盆栽,买到没开花的也实属寻常,只要好生养着,来年花期一到仍旧会盛开的。 贾赦挑中的就是几款变异嫁接菊花。 菊花在十大名花里能排进前三,且与梅兰竹并称四君子,还是长寿吉祥的象征,单看有多少咏菊赞菊的诗词,就知晓菊花在文人墨客心目中的地位了。旁的不说,宫里年年都有赏菊宴,可见其受欢迎程度。 不过,在此之前,贾赦还得先开垦出一片花圃来。 考虑到变异嫁接菊花长得太另类,就算搁在上辈子不算甚么,如今却是实打实的奇花了。贾赦做得很小心,在房前屋后转了一圈后,挑了个位于午后的空地叫人挖了碎石,开垦了数遍,再拿青砖当围栏,圈了差不多一分地当花圃。 这些事儿当然不用他去做,叫庄子上的管事去寻几个庄户就成了。倒是开垦之后,还要去寻一些砂土淘换一下。 赦大老爷又抽风了这件事儿,自然瞒不过跟前伺候的人。这丫鬟婆子是真不敢管束他,连多余的话都不敢说一句半句的,唯一一个能在他跟前说得上话的赵嬷嬷,早已收了旁的心思,只一心一意的看顾着琏儿,除了没有奶之外,她做了所有本该由奶娘来做的事儿。也因此,在听说贾赦要在屋后种地,她连眼皮都没抬,更别提往心里去了。 没几日,花圃就修整好了。 约一分地大小的花圃被整整齐齐的分割成了横五竖五的二十五块小花圃,里头全铺上了特地从庄子上挑选出来的砂土。 贾赦绕了两圈,看得极是仔细,满意之后才吩咐丫鬟好生打赏一番,他赦大老爷非常满意。 接下来就没旁人甚么事儿了。 贾赦熟练地从天猫商城里买来了盆栽,同时也顺手买了几样种花工具,例如铲子、喷壶等等。小心翼翼的将盆栽连同里头的砂土一道儿移植到了花圃里,光这一道程序,就费了贾赦两天时间。 没法子,头一次干这个,他是真不熟练。好在这些盆栽都已长成,只等在外头待几日,适应了这里的天气、气候,想来再开花也不难。 彼时,离秋收还有月余。 真正开始养花后,贾赦才不由的庆幸自己在农田里待了好几个月,虽说侍弄庄稼跟养鲜花并不相同,可好歹也算有了经验。又或者就是盆栽的生命力够顽强,冷不丁的换了地方,同时变了气候和温度,依旧适应得尽快。 大半个月后,花开了。 尽管早已见过这些菊花盛开时的样子,再看一次,贾赦依然觉得美极了。 既是能被他留下当宝贝卖的,那就绝不可能是普通常见的菊花。事实上,这些菊花的花卉形状倒是并不出众,真正出众的是花卉的颜色。 单色的,双色的,三色的,还有拼色和晕染色的,五彩斑斓。单就是种在花圃里瞅一眼,就觉得妙不可言。 贾赦没打算从一开始就直接上高难度的,这样之后就没啥意义了。他头一个调中的是单色菊,尽管单色菊比较常见,可有几种颜色却是不大可能出现的。 譬如,玻璃菊的那种雅致紫。 挑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贾赦从天猫商城里买了个特大号仿藤编花盆,板正的长方形,看着倒是不出挑,却是店铺里容量最大的花盆了。贾赦很是干脆的把地里的玻璃菊尽数移植到了花盆里,一株都没留。再将玻璃菊从头到尾细细的查看一番,确定没有任何闪失后,才唤了两个小厮把花盆装入事先准备好打了孔的木箱子里,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 终于,一切准备妥当,贾赦和玻璃菊一道儿坐着马车往京城驶去。 说起来,这是贾赦头一回离开京城那么久,再度入京,竟有种熟悉的陌生感,叫贾赦不免有些唏嘘。 “大老爷,咱们往哪里走?”坐在车架上的小厮兴旺回过头问道。 贾赦早已挑选了攻略目标,当下便故作深沉的道:“去九爷府上。” 兴旺:………… 但凡是在贾赦跟前伺候的,都知晓他在偷偷鼓捣些甚么,却没一个人知晓究竟是啥。因此,当今个儿贾赦带着装了花盆的木箱子出来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会想到贾赦要寻的人竟然是当朝九阿哥。 按说当今圣上子嗣众多,像九爷这种既非嫡又非长,且身上没实差,头上没爵位的光头阿哥真心算不上啥。尤其还听闻九爷不好旁的,只好那黄白之物,竟是硬要自甘堕落成为商人,就连圣人多次训诫都不愿更改。 可甭管九爷再怎么上不了台面,那也是阿哥,是圣人的皇九子! ——那就不是已经没了国公爷的荣国府能高攀得上的。 兴旺都吓得不会说话了,贾赦索性高声唤车夫,径直往九爷府驶去。 这个时候,贾赦就不得不感谢自己有个名头响亮的爹了。虽说荣国公贾代善已经过世多年,可多少还算是留了点儿名声。最起码,当贾赦拿出“荣公贾代善嫡长子袭一等将军爵的贾赦”名帖时,门房不单接了过去,还请他进偏厅喝了一杯茶,又唤了两人帮着一起将装了玻璃菊的木箱子搬了进去。 贾赦耐心极好的等了又等,他深知想要见皇阿哥没那么容易,就算有好东西也得叫人看到了才成。幸而,就算不冲着他拿出来的帖子,也应该会因着他塞过去的银子给点儿方面。 至少,要叫九爷看到他送的菊花。 事实上,九爷还真就看到了。 临近晌午,九爷正无聊着,琢磨着是该去街面上逛逛,还是去骚扰哥哥弟弟们。还没等他琢磨出来,贾赦的帖子就送到了他手边。 送贴上过来的是九爷跟前的大太监,名曹三全。别看名儿不显,出了这门也是个爷,还是人人巴结抢着拿他当祖宗伺候的爷。贾赦这帖子能在这么短时间里递到他手里,就足以证明钱确实到位了。 “爷,您瞅瞅这个。” 光钱到位了可没用,身为九爷跟前第一红人,曹三全只有愁钱花不完,压根就瞧不上那几个钱。之所以急急的递上来,是因着他先去瞅了一眼贾赦送过来的礼物。 曹三全一面将帖子呈上去,一面走到九爷跟前,先替九爷换了盏温茶,又走到九爷背后替他捏肩捶背。 “荣国府?贾代善家的?”对于过世仅三年多的荣国公贾代善,九爷倒是略有些印象。 贾家一门双国公,且都是太子的人,虽说如今贾代善没了,宁荣二府皆不如往昔,可贾赦……太子门下的奴才跑来给他送礼?! “给太子送了不成?” 曹三泉忙道:“并不曾,说是全在这里了,一点儿都没留。爷您先前不正发愁着送点儿啥新鲜玩意儿给宫里的宜妃娘娘吗?奴才方才过来时略瞅了一眼,那贾家送来的礼物,居然挺别致的。” 九爷倒不怕贾家做甚么手脚,原先贾代善在世时那叫荣国府,如今不过就只剩下个空壳子了,莫说太子早已没将贾家当一回事儿,就是他这个没差遣也没爵位的皇阿哥都不带理会的。 当下,九爷索性道:“还愣着做甚?呈上来!” 自个儿的奴才自个儿明白,先不说曹三全的胃口有多大,就算今个儿贾赦真能将人说买了去,若是礼物称不上别致,那他也不会开这个口。内务府出来的奴才,又在宫里待了十几年,全都是人精。 很快,两个小太监便抬了巨大的木箱子进来了。 九爷倒是不着急,捧着刚沏好的茶,也不喝,只这般把玩着,一脸“看你个狗奴才能折腾出啥玩意儿”的大爷样儿。 这不,木箱子放好后,曹三全故意走到箱子跟前,拿身子挡了挡,又叫人开了箱抬出了花盆,极是小心的搁在了地上。 “爷,您瞧!” 九爷下意识的看过去,只一眼,就看傻了。 本以为就荣国府那家底,送来的该是古董玉器或者名家字画,万万没想到,送的竟是两盆近乎一样的花卉,且还是从未见过的珍稀菊花。 花蕊呈深紫色,慢慢的往外过度,直到变成蓝紫色。尽管看着不如红黄二色来得尊贵大气,却自有一种淡雅到极致的感觉。 菊花这玩意儿,九爷这辈子真心见过不少,可泛着幽幽荧光的紫色,却是生平头一次看到。 这么一大盆菊花起码有上百朵,或是绽放,或是含苞待放,再不然就是娇羞的躲在花苞里,可它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皆呈现出过度极为自然的紫色,从深紫到蓝紫,越看越觉雅致…… “好!好!真是好花!” 九爷一声赞后,立马吩咐人备车,他要入宫,立刻将菊花给宜妃娘娘。 曹三全赶紧提醒道:“爷要不要分下盆?这可是全部了。”言下之意,爷您倒是给自个儿留点儿赏玩赏玩。 听他这么一说,九爷当下就犹豫起来。正好,目光瞄到那花盆极不出彩,索性大手一挥:“叫花匠过来分盆,给爷分成……四份。府里留一份,回头三份我都送到宫里去。” 给圣上送一盆,给太后送一盆,然后就可以送去给他母妃了。 瞧着九爷美滋滋的傻笑着,曹三全一面赶紧吩咐下去,一面在心中暗暗取笑贾赦,忙活再久又有何用?东西是好的,可他家爷记着东西却未必就能记住人。这不,一看到好东西就往宫里搬,到时候各处一请安,再去宜妃跟前说会儿话,只怕不到太阳落山压根就不会出宫,哪里还会记得他这个送花人。 没多久,菊花分盆装好了,马车自然也早就备好。这要是搁在以前,九爷一准快马加鞭进宫去了,不过如今有精贵东西在身边,自是不能这般任性,只得上了马车,叮嘱看着花盆的曹三全:“仔细着点儿,要是磕了碰了,看爷饶不饶你!” “爷您尽管放心,奴才一准护得好好的,就是奴才的肉掉了,这花儿也没事儿。” 自然是没事儿的,哪怕这四九城里龙子龙孙多得是,九爷的牌子挂出来还是有人愿意给面子的,剩下那些不用给他面子的又多半都是他兄弟,可九爷的狗脾气摆在这儿,就算是直郡王和太子殿下,都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因而,这一路畅通无阻平平安安的就入了宫。 一入宫,九爷就先叫人给圣上和太后送花,他本人则亲自前往翊坤宫。 彼时,九爷出宫建府尚不足两年,对于这偌大的紫禁城还存有依恋之情,加上其母为四妃之一的宜妃娘娘,极是容易的就被召见了。 翊坤宫里,宜妃正同跟前的周嬷嬷说着闲话,见着自己蠢儿子过来,只略抬了抬眼皮,嗤道:“又得了啥好玩意儿?就这么迫不及待的递牌子进来了?知晓的,道你孝顺,不知晓的,还当你这个皇阿哥出宫建府是专程替我找乐子的。” “我又没差遣又没爵位的,不给额娘找乐子还能做甚?”九爷笑嘻嘻的凑上前行礼问安。 宜妃见他跑得一脑门子的汗,赶紧叫人送茶水。九爷笑着拦了下来:“这大热天的,额娘索性赏我个冰碗呗!” “你几岁了?”宜妃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旁的倒也没说啥,这侧过脸看了身畔的周嬷嬷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的退下去吩咐了。 这档口,九爷也使眼色叫曹三全将花盆抱了上来。 要不怎么说这俩是亲母子呢?这会儿宜妃扬了扬眉,嘴角微微上挑,只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尤其说是在期待着儿子的孝敬,不若说是等着看好戏来得更为恰当一些。 不过很快,宜妃也愣住了。 翊坤宫这边,因着宫墙高大,宫室偏小,窗户开得也不大,其实瞧着还不如九爷府邸。也因此,便是在白日都会点上几盏灯。这会儿已是下半晌了,宫室内四角都点了灯,朦朦胧胧的灯火竟衬得那菊花愈发的淡雅,恍惚间还有一股子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叫人忍不住屏气凝神。 “好花!”宜妃回过神来,大赞道,“没曾想你还真能办成一件事儿,回头可得叫她们瞧瞧,我儿有多孝顺。” …… …… 待日落西山,曹三全回了府,招来干儿子问说:“荣国府那位爷呢?” 干儿子忙行礼道:“喝了一盏茶就走了,还让小的帮忙问候九爷,说他明个儿还来。” 第007章 头一天无功而返实在不算甚么,贾赦原也没指望送一次花就能刷到九爷的好感度。不过说完全不失望也是假的,他还以为凭着自己的身份和那一堆的玻璃菊,好歹能见九爷一面,没曾想白等一场。 思来想去,贾赦还是觉得问题出在菊花身上。玻璃菊是稀罕,至少在如今的大清朝属于闻所未闻的品种。可也许就是因为这个闻所未闻,九爷才反而不稀罕了。 那就改变策略,送本土的高档货! 原先贾赦打算第二天送金环菊的,如今既改了主意,那就得另外寻个好的。他在花圃四周绕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清新脱俗的清水荷花上头。 清水荷花是名品,虽属于菊花类,长相却偏似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这才因此得了这个名儿。尽管贾赦打心眼里不觉得九爷跟这花搭调,可兴许人家就好这一口! 不过,这一回贾赦为了显得更上档次,直接在天猫商城里买了个中等大小的冰裂纹陶瓷釉面花盆,又从花圃里挑选了一株开得最为灿烂的清水荷花,还特地在花盆里头铺了一层浅浅的碎彩石,精心装扮后,于次日一早再度赶到九爷府上。 门房极是客气的接待了贾赦。贾赦是不知情,他们却知晓昨个儿自家爷往宫里跑了一趟,回来时乐颠颠儿的,又见贾赦再度抱了花盆过来,自是忙不得的上前套近乎,连送上门的银子都不要了。 只是今个儿,贾赦依旧没能见到九爷。 书房里,胤禟盯着那盆清水荷花沉默了足足半晌。 一旁的曹三全倒没怎么看清水荷花,他只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瞥着自家主子,半晌才小声探问道:“爷您看……” 东西绝对是好东西,这点眼力劲儿曹三全还是有的。叫他不解的是,自家主子瞅着也是欢喜的,怎的这么一副为难的模样?这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就这么一株让爷怎么分盆?”胤禟退坐到了椅子上,不一会儿又再度起身上前继续盯着清水荷花。 这下曹三全倒是懂了,还难得厚道了一次:“许是不好养?只单得了这一株?” 胤禟身形一顿,认真的思量了一番,越想越觉得这话在理。昨个儿那菊花看着是漂亮,可论名声,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跟清水荷花相提并论的。而清水荷花素来就以娇贵难养出名,兴许还真叫这奴才给说中了。 所以,还是老问题,他到底是该呈上去表功,还是留下来自个儿把玩?这真是愁死他了。 可怜的胤禟,他并不知晓贾赦之所以只给送来这么一小盆,完全是因为觉得抬太多既费劲儿又掉价,这才临时改了主意,他那花圃里清水荷花还剩下不老少。 也因着没法分盆,胤禟最后还是决定先搁在府里把玩几日,再送去宫里。既是要把玩,那自然得抓紧时间,他索性推拒了跟老十约好的把酒言欢,又叫人去后院吩咐福晋,这几日就歇在书房了。 正因为如此,贾赦又没见着人。 好在有了昨个儿的事情打底,贾赦倒是看开了。九爷嘛,人家可是皇阿哥,一般二般的东西能镇住他?还不如索性将他当成一个难推倒的boss,每天例行一刷,天长日久,总有成功的一天。 这般想着,贾赦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撂下话,潇潇洒洒的离开了九爷府上。 等书房那头胤禟终于冷静下来,遣曹三全将贾赦唤进来细谈时,人家都已经回京郊庄子上去了。当然,曹三全的干儿子仍颠颠儿的跑上前来,谄笑着道:“干爹,那贾将军说,他明个儿还来。” 曹三全:………… 贾赦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于他而言,开弓没有回头箭,做事哪能半途而废。回头他就将花圃里的众菊花又仔细的打理了一番,顺便排了个序。 玻璃菊和清水荷花已经送过了,那就直接不用管了。接下来,入了贾赦眼的是龙吐珠,这玩意儿也是外来物种,鹅黄的花蕊、淡紫的花瓣,显得格外清新夺目。 唯一的问题是,盆栽龙吐珠一般用的都是小号花盆,每盆栽三株左右,每株只有一朵,端的是小巧精致,惹人怜爱。 于是,胤禟又差点儿被逼死。 更让胤禟无奈的是,这回贾赦跑得更快,索性连茶都不喝了,瞅着小太监把花盆抱进去后,他直接撂下话,转身就走。不过片刻时间,曹三全再度返回时,就已寻不到贾赦其人了。 曹三全那干儿子乐呵呵的道:“干爹,贾将军说他明个儿……” “滚滚!”曹三全啐了他一口,回头又叮嘱道,“等他明个儿再来,你给我把人留住!” 留不留的,得看贾赦自己的意思,说到底他也是御封的一等将军,要是他自个儿不愿意留下,九爷府上的小太监还真就拿他没法子。 这不,第四日贾赦送了一盆绿菊花系的碧海翠龙,却是交给门房后,连坐都没坐,留了话直接就走。 第五日贾赦送的是千金难求的仙灵芝。 第六日是墨菊,要说这墨菊,胤禟有幸得见过一回,那是进上的贡品,也不过是紫红花色,贾赦送来的这盆,花色极浓极黑,惊得胤禟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到了第七天,贾赦则干脆送来了九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七彩菊。七彩菊花不稀奇,稀奇的是,它们长在一个植株上,却是一朵一个色儿。 然后,人家还在忙着搬花,贾赦就走了。 曹三全这两日已经挨了胤禟好几脚,叫他务必要将送花人给留住。可问题是,贾赦他不是九爷门下的奴才,人家是有爵位在身的,再说也没的强行将送礼的人拘下来不让走的道理。 没奈何,挨了踹的曹三全只能在自己干儿子身上找补:“明个儿要是再不能将人留下,自个儿滚去领板子!” 第八天……第八天他直接没来。 <<< 时间回到昨个儿贾赦离开九爷府上之后。 也是贾赦这几日太高调,一天不落的往九爷府上跑,且每回都能被迎进门,虽说待的时间并不长,可瞧着九爷府上对贾赦的态度,却不得不让人往深处想。 偏生,贾赦此人也是个高调的主儿,虽说这几个月他都老老实实待在京郊庄子上种地的,可在此之前,却是京城里极为出名的纨绔子弟,且人人都知晓贾家一门两国公,皆是太子的门下奴才。 如今倒是好,太子的门下奴才见天的往九爷府上跑,还回回都带上重礼,这算是个甚么说法? 自然,这些消息也传到了荣国府。 其实贾母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这是因为荣国府自打没了荣公贾代善后,就立马一落千丈。贾政倒是在朝为官,可区区一个从五品工部员外郎,搁在京城这地方,一脚下去能踩死好几个。 这不,直到第六日晚间,外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贾母才堪堪得到消息,只忙不迭的叫贾政次日请假,非要将贾赦弄回荣国府不可。 于是,贾赦直接被堵在了出城的路上。 考虑到名声这玩意儿关键时刻还是挺有用的,贾赦也没反抗,只老老实实的跟在贾政身后回了荣国府,拜见数月未见的贾母。 贾母从昨个儿听说了最新消息后,就浑身不得劲儿。连夜叫了大夫进府诊治,喝了药才勉强睡下,结果一夜噩梦连连,若不是珍珠拿了鼻烟叫她嗅,只怕这会儿还起不了身。 待贾赦进了荣庆堂正堂,瞅了一眼脸菜色的贾母,赶忙面无表情的跪下请安,同时还瞥了贾政一眼。贾政自是同他一道儿跪下,且贾母不叫贾赦起,他就得一直陪着。贾母自是看明白了,平白又多气了一回,却也只能无奈的叫起。 半晌,贾母缓了缓神,才开口道:“听说你能耐了,竟是攀上了九阿哥?” 贾赦一本正经的点头回答:“您说得对。” 尽管计划还未完全成功,不过贾赦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一定能打开九爷的心房,成功攀上这根高枝。 自然,听了这毫不掩饰的话,贾母再度气得满脸扭曲:“混账东西!你可知晓咱们家一直都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你身为荣国府袭爵的继承人,竟干出了背主的事情来。你你你、你简直就是拿咱们这一府的人开玩笑,拿你弟弟的前程不当一回事儿!” 贾赦惊呆了。 忒么没人告诉他贾家是太子|党啊!! 真要说起来的话,他倒是知道宁国府贾蓉娶了义忠亲王外室养的私生女,贾家和他走得很近,哪怕后来新皇登基,还是有脚踏两条船之嫌。但是如今他处在红楼世界,却导入了清朝副本,所以如今的贾家该是跟那位被二废二立的倒霉催太子关系暧昧? 脚踏两条船,尼玛迟早要翻! 他现在宣布跟家里人断绝关系还来得及吗?! 兴许是贾赦面上的震惊太明显了,贾母都被他这副神情给噎了一下:“你这是甚么意思?不知道一仆不侍二主还是怎的了?” 不等贾赦开口,贾母长叹一口气,又道:“幸好这回是九阿哥,你要是今个儿跑到直郡王府上送礼,我还不如只当没生养过你这个儿子!” 贾赦继续保持惊呆状。 “罢了,九阿哥虽说有些混不吝,可他出身高贵,又极得圣宠,便是放下身段当了商人,也不过只得了圣人几句斥责。你若真有心同他交好,我自也不反对。可你不能拿了自家的钱财又借了亲戚的银子,转个身儿投奔了九阿哥,却将一府的人丢在脑后!” 彼时,夺嫡大热门还是太子殿下,同时直郡王因占着个长字,又手握兵权,很是有一争之力。可八|九十就不同了,哪怕他们抱成一团,都不会被人看在眼里,概因排行靠前的阿哥太多了,至少要等到太子头一次被废,直郡王被斥责后,才能显露头角。 也因此,贾母完全不曾将九爷视为太子的对手。就像她所说的那般,今个儿要是贾赦想不开去投靠了直郡王,她怕是真的会下死手。换成非嫡非长,没实缺,还自甘下贱当商人的九阿哥,接受度一下子就高了不少。 然而,贾母依旧很是气愤,她气得不是贾赦另择主子,而是气贾赦光自个儿往上爬,却压根没想过要给贾政谋点儿好处! 一想到贾赦搭上了九爷的路子,府里却没得半点儿好,贾母就气得恨不得打死这个自私的混账东西。要知道,就算胤禟再不起眼,那也是当朝皇阿哥,圣人的皇九子。 这会儿,贾赦也渐渐缓过来了,瞅了一眼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贾母,他终于悟了。 “老太太您的意思莫非是打算叫我帮二弟牵线搭桥?怎的,他上峰收了咱们府上这么多钱,还没给个准话儿?这也太欺负人了!”贾赦义愤填膺的道,“得了,我叫九爷帮忙给二弟活动活动。” 贾母心下一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嗤笑道:“你叫九阿哥帮忙?你甚么时候这么关心政儿了?” “老太太您这话说的,贾政可是我亲弟弟呢!”贾赦笑得一脸的阳光灿烂,紧接着面上神色一变,为难的道,“活动自然是可以的,九爷这般的和气善良,想来是不会拒绝的。可老太太您打算掏多少钱?不是我太实在,而是九爷这人罢,他不要名,单好一个黄白之物。” 胤禟是甚么德行,那是四九城闻名的,贾母也是了然。 问题是,胤禟是好财没错,可贾赦本人呢?若是能花钱走通这条路,贾母自然是乐意,可哪个能保证钱财究竟会落到谁的手里?说真的,就贾赦这为人,贾母完全信不过。 不过,贾母也并不曾断然拒绝,只道让她仔细思量一番。 贾赦也不催促,他太清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当然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他还没跟九爷接上头。 当天,贾赦并未回京郊庄子上,而是留在了荣国府东院里。当初他走得太急,很多东西都不曾带走,甚至连入库都不曾,正好趁着这空档,仔细归整一番。同时,贾赦还盘算着,送了七天花,也该略冷一冷九爷。等明个儿大清早他在往庄子上去,稍晚一些再送花也不迟,毕竟他昨个儿只说了明个儿再来,又没说非要在老时间过来。再不然,顺势将九爷请到庄子上? 这想法倒算不上错,可胤禟就遭罪了。 <<< 等啊等啊,一直等到过了原先送花的时间,眼瞅着都快到晌午了,胤禟看啥都不顺眼,连福晋亲自请他去园子里逛逛都被他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 曹三全赶紧派人去外头打听消息,结果,还没等打听出消息来,贾赦就已经派了小厮来传话。 “爷,贾将军派人来传话,家里老太太瞎折腾耽搁了时间,来不及送让您自个儿去庄子拿,要哪棵挑哪棵,全打包带走也成。” 天气原本就炎热,曹三全在外头跑了一圈,早已惹得汗流浃背,再看他家爷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书房里摆着冰山,可胤禟原就怕热,这会儿急得慌,汗珠子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头顶都快冒烟了。 听了曹三全这话,胤禟赶紧吩咐:“还不给爷备马!爷要去出城!” 要哪棵就挑哪棵?全带走也成?! 连着七天送了不同品种却皆很珍贵的菊花过来,他还道贾赦就算手头上还有好东西,应该也所剩无几了。结果听着这话音,敢情那厮藏了更好的在庄子上!当下,胤禟甚么都顾不上了,只带齐了人往城门而去。 第008章 胤禟带着一众侍卫亲信赶到贾赦位于京郊的庄子上时,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候在外头,打头之人便是贾赦。 尽管俩人互不相识,不过要在一群人中分辨出对方的身份还是很容易的。跟胤禟一眼瞧出贾赦的身份一样,贾赦在见到一群人策马过来时,也赶紧带着手下人向胤禟行礼问安。 胤禟只道无需多礼,毕竟比起身上有个爵位的贾赦,他这个光头阿哥身份虽贵重,品阶却并不高。当然,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胤禟满脑子都是前些天贾赦送来的各色珍稀菊花,比起行礼问安,他更想立马瞧一瞧贾赦这里存余的宝贝。 ——这个时候,胤禟决计不会想到,有些宝贝见了比不见更气人。 贾赦早知胤禟来意,自然不会故意磨叽,只躬身弯腰请九爷入庄细瞧。因着花圃位于他所居之住的后院,从庄子到后院自有一段距离,俩人索性又翻身上马,少许便到达了目的地。 “九爷您请。”贾赦微微落后胤禟半步,恭恭敬敬的将人引到后院花圃前,“所有的菊花皆在此处,九爷您瞧着喜欢哪株,尽管搬走。” 然而,此时的胤禟已失了言语。 不大的后院里,大半地方都被花圃所占。可要说精细罢,还真没有,毕竟这花圃完全是贾赦临时起意修建的。况且,庄子上好东西极少,就这个花圃,也不过是拿青砖围了一圈,又顺带将花圃分割为等量大小的二十五块。除却里头的菊花外,旁的一应装饰皆无。 饶是如此,这一花圃的菊花也比普天之下任何金银玉器都更吸引胤禟的心神。 横五竖五的二十五块花圃里,靠边角的一块只余砂土,倒是细看可以看出留有一些残花败枝。那是原本种植玻璃菊的位置,被贾赦在头天送花时,就挖了个干净。 此外,剩余的二十四块花圃里,俱是菊花灿烂。且除却先前贾赦送上门来的那些菊花后,十之八|九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胤禟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扫视过去。 先前让他犯愁不已的清水荷花,同样的还有五六十株;形状类似颜色却不同的龙吐珠,骄傲的扬着头;还有绿得耀眼的碧海青龙…… 一旁的贾赦瞅着胤禟两眼就跟那探照灯似的,来来回回的扫视,登时心下纳闷不已。好在他很快就猜到了一点,便主动开口道:“九爷,我来给您介绍一下。先前送去府上的自不必说,剩下这些是紫龙卧雪、朱砂红霜、玉翎管、瑶台玉凤、香山雏凤、轻见千鸟、胭脂点雪、绿水秋波、墨牡丹、兼六香黄、粉葵、飞鸟美人、点绛唇、白鸥逐波、残雪惊鸿、白玉珠帘、草舍如篱。” 贾赦就跟报菜名似的,一口气不停歇的将不曾送到九爷府上的菊花名都报了一遍,到最后才略顿了顿,指着最后一块花圃解释道:“九爷,这个也是七彩菊,同昨个儿我送到府上类似,却又有所不同。” 胤禟顺着贾赦的手指看过去,心下如同惊涛骇浪在翻滚,面上倒还算镇定,只道:“确是有所不同。” 昨个儿送到九爷府上的七彩菊,是一株上头开出了颜色各异的菊花,但是每一朵还是单色的,看着是稀罕,却也不至于叫人夺了心魂。可今个儿他看到的却是更为神奇的一幕,只因同一株七彩菊上开出的每一朵皆为混色,相似却不相同,美得独一无二。 好半晌,胤禟才真正收回心神,却很想一巴掌拍死贾赦这混球! 这么多稀罕的菊花,不单品种稀罕,数量还颇多,可这混球为啥除了头一天外,余下一次比一次送的少?这是存心想要为难死他呢!! 不等胤禟开口,贾赦又道:“九爷您要不索性都给带回去?” 只一句话,成功的将胤禟把一肚子怨气生生的憋了回去,只颤着心肝儿点头道:“那就照贾将军的话做罢。” 贾赦仅是随口一言,还真没想到胤禟要搬空他的花圃。不过真要搬空也无所谓,他又不是真正爱花之人,上辈子折腾这些花是为了赚钱,这辈子则是为了攀上九爷这根高枝,只要目的达成,别说区区一个花圃,就是将整个庄子搬空他也无所谓。 当下,贾赦便唤了下人过来,寻花盆移植菊花。 移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在数量颇多,菊花又娇贵的情况下,只能慢工出细活,急不得。贾赦借机邀请胤禟去庄子上逛逛,正好叫他瞧瞧自个儿种的超级杂交稻。 算算日子,超级杂交稻成熟就在这几日,贾赦种的并不算太多,主要是整个庄子统共也就五十来亩地,其中十来亩种植的是玉米、土豆、红薯等作物,乍一听是不算多,可只有知晓真相后,才能感受到其中的震撼。 唯恐胤禟对农事不大了解,贾赦一面陪着闲逛,一面吩咐人唤来了庄头,若无其事的询问水稻的情况。 庄头回道一切都好,亩产有望过千斤,又道因着提前大半个月收获,且已提前育苗成功,只等收割完后,立马种第二季,只要今年冬日别太冷,想来二季稻问题也不大,就是估摸着产量可能会比头一季略少一些。 胤禟本来是随意逛逛的,冷不丁的听了这话,一脸震惊的看了过来。 也许在外人看来,贵为皇阿哥不通农事也是正常的,只是胤禟有个牛逼的爹,还是个一心惦记着民生大事的爹! 历史上,康熙功绩无数,其中两件事儿却是叫后人津津乐道念念不忘。其一,便是历时六年才完成的康熙字典。其二,便是享有盛名的康熙御稻,不单口感极好,还以一年种植两季闻名,且此御稻是由康熙帝亲自培育而成,前后花费二十多年,才培育出早熟质佳、耐寒性强、适应性广的御稻。而在此之前,所谓的两季稻只能在江南培育,北地一带皆无。 彼时,康熙字典连个影儿都没有,事实上康熙帝还完全不曾有修订字典的想法。不过,康熙御稻却已有雏形,只是尚处理论中,前路茫茫,不知何时才能成功。 胤禟万万没想到,贾赦居然能弄出亩产量高,还能在北地一年两季的稻子。要说完全没有怀疑也不可能,可胤禟满脑子都是方才在花圃所见到的各色珍稀菊花,虽说种田和种花是两回事儿,可若无手段,又怎么可能培育出这般多的罕见花卉。 贾赦一面向庄头问着话,一面也留神注意着胤禟面上的神色,见他虽面上平静,眼底里却明显闪烁着震惊和不敢置信,当下心头一松,至少最担心的不识货没有出现。他最怕的就是这位爷完全不知晓亩产为何,若是这样,少不了还得另想辙儿引来识货之人。 待庄头告退后,胤禟终于开口道:“贾将军的爱好略有些别致。” 种花卉能理解,毕竟是风雅之事,可种田就有些颇为令人费解。尤其贾家一门双国公,祖上更是以军功起家的,哪怕像贾政那般弃武从文也还说得过去,莫名其妙的改成了种田…… 贾赦却道:“怪只怪臣文不成武不就的,先前年轻不懂事儿,这几年府里发生了很多事儿,仔细一想,竟是平白荒废了这二十多年的光阴。好在以往臣也颇为向往田园之事,便索性来这庄子上散散心,左右再不济也比在京城里溜猫逗狗的强。” 胤禟沉默半晌,贾赦这话颇有些戳中他的心思,虽说两者身份并不能同日而论,可处境倒也有相似之处。想他堂堂皇九子,何尝不想干出一番事业来,偏身份给他带来的不仅是荣华富贵,同样也是桎梏。文,他不差,武更是得了夸赞,可惜却无用武之地。 “贾将军,那些花卉且慢慢移植,我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赏菊何时都可,民生大计才是最为紧要的。这会儿,胤禟只想尽快将这事儿上报,当然在此之前,他还得寻个懂行的人前来瞧瞧,免得届时徒惹笑话。话虽如此,其实胤禟心里已信了大半,且以商人的角度开始盘算如何从中获利。 正所谓,士农工商。 因着出身的缘故,胤禟这辈子除非被康熙委以重任,要不然是没有可能出仕的。而照如今看来,前头哥哥一大堆,后头弟弟又是一群,胤禟本身文武虽还不错,却没有一样是出挑的,受重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也正是因着看清楚这一点,他才自甘堕落成为商人,想着另辟蹊径寻找出路。哪怕自己与那个位置无缘,也能得个从龙之功。 然而,若是贾赦的水稻真有如此惊人的产量,且还是能在北方种植的两季稻的话,那么他倒是可以借机从商改农。 农人也会做买卖,只是因着买卖皆为自家所出,并不等同于商人。加上稻米乃关系到民生大计之事,若能插手此事,决计会名利双收。 胤禟是个商人,从骨子里就是个奸商,指望他为国为民绝无可能,倒是算计起成本利润无人可敌。 回头,胤禟先从门人里头寻了个精通农事之人,借口看花为名,又去了一趟贾赦那庄子。此时,花圃已被清空,贾赦正叫管事多雇佣几辆马车,将花卉一一送往京城九爷府上。哪知这头还忙着,那头胤禟再度登门拜访。 贾赦心知胤禟所为何事,却故作不知的带着人在庄子上瞎溜达。别看五十来亩地的庄子仅仅算是个小庄子,可若是步行起来,却也需不少时间。尤其田埂本就坑洼不平,贾赦又专挑小径儿走,陪同胤禟来的门人是越看越兴奋,胤禟本人好悬没给累死。 好在收获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有两亩地已然成熟,胤禟盯着瞧了半晌,成功的引得贾赦主动提出叫人立刻收割晾晒,回头一并送去九爷府上。 胤禟心满意足的带人离开了庄子。 待送走胤禟,又看着装满花卉的马车依次出发,贾赦这才将目光落到早先刷出来的那张天猫商城活动海报上。 七夕活动即将开启,单身狗你们准备好了吗? 第009章 乾清宫内,康熙刚从午后小憩中苏醒,就被一旁伺候的梁九功告知九阿哥胤禟已恭候多时,还带来了能铺满一前殿的珍稀菊花。 康熙只当这话夸张了,想着不久后即将到来的赏菊宴,便允了胤禟觐见,同时缓步往前殿走去。 很快,康熙就知晓所谓的铺满了一前殿的珍稀菊花压根就不是甚么夸大之言,而是完全属实的。 前殿之上,依序摆放着上百盆姿态各异的菊花,乍一眼看去,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惊艳之感,凝神一一细看后,才能真切的感受到眼前菊花的珍贵之处。 所谓珍贵,其实就是物以稀为贵,从未见过的东西总归是最珍贵的。康熙作为天子,在位期间几乎每一年都会举行赏菊宴,底下臣子、儿孙进贡上来的各色珍品菊花不计其数,却从未有一日像今时今日这般诧异。 “这就是你近段时日忙活的事儿?” 略平复了一下心境,康熙也不说好或不好,只将胤禟唤到跟前问道:“太后处可是送了?” 胤禟在宜妃跟前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可在康熙面前却是半点儿也不敢放肆,只恭敬的答是,又道:“说是忙活其实不然,这些菊花是荣公之子贾赦借儿臣之后送予皇阿玛的,儿臣不过当了个中人。” “你倒是实诚。”康熙略一思量,面上闪过一丝狐疑,“荣公之子?就是贾代善那个贪杯好|色顽劣不堪的袭爵嫡长子?” 贪杯好|色顽劣不堪? 胤禟生生的被这话给噎了一下,先前他知晓贾赦此人在京中的名声不好,却没想到在康熙眼中,贾赦竟会得如此评价。这若是搁在素日里,胤禟指不定也就顺势将这事儿掀过去了,可他还打算先拿菊花铺路,隔两日再向康熙禀明贾赦鼓捣出一年两季且亩产惊人的水稻,那这事儿就不能这般含糊过去。 思忖再三,胤禟直言道:“儿臣并不知晓先前之事,只依儿臣近段时日同贾赦的相处来看,他似不像外人所言那般。”顿了顿,又道,“文不成武不就兴许是真的,可其人性子平和,极好田园之事,且儿臣去过贾赦所居之京郊庄子,只观他日日亲自下田劳作,不见其纨绔习性。” “下田劳作?”康熙面露惊疑之色,他先前听胤禟道,这些菊花乃贾赦所呈,还倒是贾赦花重金购置,可照胤禟方才那话,听着却不像是其意。 果不其然,胤禟很快就将菊花的真正出处说明,并申明他叫跟前人去贾赦那庄子打听过,除了开垦花圃乃是下人所为,旁的一切培育种植养护照料皆为贾赦亲力亲为。 一个有耐心且有能力培育出这般多珍稀菊花的人,就算非才能之辈,恐怕也跟贪杯好|色顽劣不堪扯不上关系。 康熙陷入沉思之中,片刻后道:“既如此,朕便予些赏赐于贾赦。胤禟也有重赏。” 胤禟笑嘻嘻的道了谢,却并不急着禀告水稻一事,只出言先行告退,又亲自往慈宁宫一趟,送上菊花数十盆。因着太后喜静,胤禟并不曾要求觐见,只在殿外磕头行礼后就告退离开,这才往翊坤宫而去。 之前,胤禟将贾赦那一花圃的菊花尽数给挖走了,只是花儿倒都是上上之品,就是贾赦那庄子上没几个像样的花盆。移植菊花没两日工夫,寻上等花盆以及分盆移植倒是费了他不少劲儿,且他还得依着各人的性子布置其钟爱的盆景。 而这里头,最费心神的并非康熙和太后,而是他的额娘宜妃娘娘。 …… 翊坤宫内,宜妃将胤禟唤入内,二话不说先给了他一通数落。 “瞧把你给嘚瑟的,不过是得了几盆菊花,倒是惹得东西六宫都传开了。怎的,终于想起你额娘了?行了,又有甚么新花样,赶紧送上来叫本宫瞧瞧,究竟比不比得上你先前送来的那盆。” 胤禟数日之前就曾送花入宫,只是那会儿却仅有贾赦头一日所送的玻璃菊。 “额娘放心,儿子甚么时候叫您失望过了?一准是好东西。”胤禟嬉皮笑脸的凑上前,“怕只怕花儿太好,吓到了额娘您。” 宜妃横了他一眼:“本宫还真想尝尝被吓到的滋味。” 胤禟不敢顶嘴,赶忙叫人将菊花搬进来。 要说他往康熙那头送的是以数量取胜,那么宜妃这头便是以方便赏玩为主了。一共三十三盆菊花,除了按品种分盆外,他还特地叫人布置了几个盆景植株,将几种品种不同品相极佳的菊花移植到同一盆里,又以小型假山流水隔开,好似一个微型庭院,端的是精致新奇。 不由的,宜妃看呆了。 半晌,宜妃嫣然一笑,她原就生得极为明艳动人,便是已生养了三子,也依旧眉目如画:“传本宫的话,明个儿邀诸位姐妹来翊坤宫赏菊。” 赏菊是假,显摆是真。 胤禟那逢事爱嘚瑟爱显摆的性子绝对是俏似其母,这不,听闻这话,胤禟也接口道:“这个好,儿子索性也回府宴请诸位兄弟。干脆这般,除了赏菊再来一场螃蟹宴,菊花、螃蟹配美酒,此乃人间美事。” 宜妃一看他那副神色就知晓这小子又打算惹事儿了,当下摆手叫人轰他走:“那就赶紧出宫去,别妨碍本宫宴请众妃嫔。” 过河拆桥也没那么快呢! 胤禟故意作出一副伤心不已的模样,唉声叹气的告退离开,惹得宜妃甩了他好几个眼刀子,一脸的嫌弃。 赏菊也好,品蟹也罢,这对母子闹出来的阵势一时间倒是引来了不少话语。偏康熙先赏赐了胤禟,在得知宜妃要在翊坤宫办个小宴后,更是亲自驾临,虽说统共也没留多会儿,却是给足了宜妃颜面。 而众皇阿哥们彼时也都收到了来自于胤禟的小宴帖子,除了东宫太子以及几个尚未出宫建府的小阿哥不方便出宫外,其他人倒是都愿意全了他这份面子,亲自前往九爷府上赴宴。 事实上,太子虽未曾前往,却也派了亲信代其前往。 虽说人到得齐整,可寻常人家兄弟姐妹中尚且有投缘与不投缘,更妄论皇室了。哪怕此时兄弟间的争端尚不明显,亲近与否也早已体现出来了。 大阿哥直郡王素来以长兄身份自处,连太子的面子都敢驳。好在他年岁长,面对弟弟们,尤其像胤禟这种年岁小的都能当他儿子的弟弟们,他倒愿意给些颜面。三阿哥倒是好雅兴,至始至终都只围着那些菊花转悠,接连赋诗几首不说,还非要将几个小的拉到身边教导,惹得那几个麻溜儿跑了,叫都叫不回…… 胤禟压根就没管他兄弟们闹成怎样,都已经出宫建府了,又不是小孩子家家的,况且他们小时候也不曾没分寸的瞎胡闹,宫里长大的都早熟得很,五六岁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了,规矩甚么的更是深入人心,绝不会轻易逾越一步。 这不,胤禟索性只跟老十连着对饮了数杯,且随意的指着摆在园中、廊下的菊花,道:“喜欢哪盆尽管说,哥哥送你!” “九哥,你先别忙着大方。弟弟我可是听说你抢了太子的人?送这些花的是太子门下的奴才罢?”老十胤誐哥俩好的拍了拍他九哥的肩膀,挤眉弄眼的道,“太子就没说啥?” “说甚么?说是门下奴才,多少年了也没见他重用。再说了,那贾赦又不打算出仕,享受田园之乐,顺便结交几个投缘的朋友罢了。正好你九哥我打算改个门庭,每回见皇阿玛都要挨骂的日子我受够了,还不如索性当个田舍翁。” 胤誐跟见了鬼似的望着他,明明手里的酒盅早已空了他还往嘴里送:“田舍翁?九哥你疯了吗?你先前不是还叫我帮……嗯?” 顺着胤誐的目光望去,胤禟见老八正在同直郡王说着甚么,只低声笑道:“我如今得了个极好的机会,要做成了那事儿,咱俩绝对能在皇阿玛跟前出个大风头。八哥那事儿往后再说,甚么都比不上到手的大好处。” 尽管有些不大理解胤禟这话的意思,胤誐还是很从善如流的点点头:“成呢,反正我都听九哥的。” 外人只道八|九十感情极好,却不知真正关系好的唯有九十两人,老八看中了老九老十的出身地位以及外家的助力,这才多次拉拢示好。饶是如此,素来逐利的胤禟也尚未将他视为自己人,顶多就是待价而沽。 比起利益关联,当然是打小闹大到的老十更叫他上心:“那就赶紧多挑几盆好的,别跟你九哥我客套!走走,我带你去挑!” 俩人说的正热闹,老八胤禩听着那头的动静,带着谦逊温和的笑容走到俩人跟前,笑道:“九弟可要送我几盆?” “没问题,八哥你挑两盆。”胤禟喝得面上潮红一片,回了这话后,又高声向兄弟们道,“来来,都来挑两盆,别跟我客气!反正都是荣国府那小子送我的。” 胤禩看着勾肩搭背笑闹的老九老十,笑得一脸无奈和宠溺:“九弟哟,我看等你酒醒后会不会心疼,老十你也不劝着点儿。” 闻言赶来的其余几位皇阿哥压根就没接这话,倒是四贝勒胤禛看了一眼老五,后者回了他一个但笑不语的神情,似是毫不在意某人在他这个同胞哥哥面前充好哥哥样儿。 究竟是毫不在意还是无可奈何,这个谁也说不准。胤禛也没太在意,只是暗暗念了几遍贾赦的名讳,心下决定回头叫人好生查查他的底细。 <<< 贾赦可不知晓因着胤禟不遗余力的吹嘘,惹得未来的雍正爷都开始惦记他了。事实上,这天早些时候,他再度被请到了荣国府。 托胤禟一贯高调的行事作风的福,不单让他本人成为了这几日宫内宫外热议的话题,连带贾赦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捎带上了。旁人也许就说两句酸话,哪怕荣国府名义上是太子的门人,可贾赦又不曾真正投效过太子,更别说就算真是太子的人,给胤禟送礼也谈不上错,顶多也就是得个谄媚的头衔。贾赦又不打算入仕,那些闲话半点儿也影响不到他。 问题是,贾母不乐意了。 先前只道贾赦攀上了胤禟这根高枝,对于各中细则却不甚明了,还道是他拿了老国公夫妇留下的珍宝讨了胤禟的欢喜。万万不曾想到,贾赦不知打哪儿寻来了各色珍稀菊花,如今不单得了胤禟的欢喜,听说连圣人都给了赏赐,这叫贾母如何能平静的接受? “我不知你是打哪儿得的那些菊花,可既是有这般好东西,为何不往府里送?几百盆品相极佳的菊花,你竟是一盆都不曾留下,尽数送了九阿哥,这是图甚么?但凡漏个一两盆,也能叫你弟弟走走关系!” 赏菊是雅事一桩,跟寻常的送礼不能混为一谈,也更容易讨得文人雅士的欢喜。一想到原本轻而易举的事情,竟被贾赦这混账东西闹成如今这般结果,贾母又气又恨,再思及先前贾赦坑公中的钱财,又管亲朋故友借钱一事,更是心头窝火不已。 当下,贾母恼道:“要钱的时候倒是记着府里,得了好处怎不惦记着府里和你弟弟?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你父过世耽搁了三年,你弟弟今年才刚补了缺,不说帮衬一把,反而还胳膊肘往外拐。九阿哥是能给你钱财还是仕途?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别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贾赦一脸的平静束手立在荣庆堂正堂之上,其弟家政则立在贾赦右手边靠后两步,俩人皆沉默无言。 直到贾母的念叨终于告一段落了,贾赦才吐出了到此后的第一句话。 “分家罢。” 不等贾母从震惊中回神,贾赦又添了一句:“爵位、祖宅并祭田都可以让予二弟,我只要家产之九成。至于老太太您由谁来奉养,但凭您自个儿决断。无论是我还是二弟,皆愿为老太太尽孝。” 第010章 第010章 分家?! 贾母先前设想过各种可能性,包括贾赦完全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忤逆不孝我行我素等等。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贾赦竟会冷不丁的提出分家,还是用这种方式…… 见贾母愣住了,贾赦一派淡然的望着她,满脸的笃定:“老太太您可考虑清楚了?家产之中我本就能继承七成,用两成交换爵位、祖宅并一应祭田,合算得很。” 只是让贾赦不解的是,贾母听了这话非但没有一口应承,反而缓慢而又坚决的摇了摇头:“我不同意。只要我活着一日,就绝不分家!” 贾赦收了笃定,诧异的挑眉,旋即微微低头思量起来。 ……也许他似是误会了甚么。 尽管取代了原主,可事实上贾赦仍不曾完全代入这个身份。他是一个局外人,却在看得透的同时极容易被已知的消息蒙蔽了双眼。 譬如,贾母极为偏心贾政。 就是基于这个前提之下,贾赦才会这般笃定贾母一定会乐意以两成家产替贾政换取爵位。事实上,比起可以世袭的爵位,家产真心不算甚么,就是叫贾政自个儿选择,他也会赞成的。既如此,贾母为何连讨价还价都不曾,就已断然拒绝呢? 除非,打从一开始贾母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 以孝道逼着袭爵的嫡长子偏居一隅,那是因为一旦贾赦成为真正的家主执掌荣国府之后,她这个所谓的国公夫人就必然会遭到冷遇,不论是原主还是如今的贾赦,顶多不亏待她,绝不可能捧着她。 再让原本早就应该分家出去单过的嫡次子搬入象征着家主意义的荣禧堂,由贾政之妻代为掌管荣国府中馈。这看似一种宠爱,实则不过就是利用罢了。贾政夫妇俩名不正言不顺,所能倚靠的唯独只有贾母一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除了捧着贾母外,还能如何?一旦有甚么差池,贾母可以立马将他们打回原形。 这才是贾母真正的目的,掩藏在她的慈母心底那份近乎恶毒的自私自利。 试想想,但凡贾母对贾政一家在意一些,她会不想想等她百年之后贾政一家会如何?贾赦是袭爵之人,是名正言顺的荣国府家主,即便看在贾母的面上忍耐多年,可一旦贾母仙逝,憋屈了那么多年的他真的不会报复贾政吗?到时候,直接逐出家门都是轻的,若是索性撕破脸彻底清算,贾政还能有好? 不孝是罪名,不悌也是!! 这算是甚么意思?管她死后洪水滔天?! 贾赦在心中连连冷笑,面上却还算淡定,只道:“老太太,若是我今个儿非要分家呢?方才那种法子你若不满意,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大不了一切都依着律法来,我袭爵、继承祖宅和祭田,再将七成家产归我,让二弟带着剩余的家产离开荣国府?可以的,我是乐意的。” 一旁的贾政迅速变了脸,却并不看向贾赦,而是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贾母,希望她开口阻止。 别看上头的贵人们已经不稀罕荣国府,可甭管怎样,只要一日不分家,他贾政就是荣国府的政二老爷,唬不住懂行的人,说出去还是能充充面子的,尤其他如今在工部做事,比起其他地方,工部这块留的多半是不得意之人,且以贫寒子弟为主,荣公之子的头衔还是很能唬住人的。更别提待在荣国府里,吃喝用度都能走公账,一旦分家却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要花钱。 如他所愿,贾母终于开了口。 “我说过了,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分家。贾赦!父母在不分家,但凡你还有点儿孝心,就不该再提这事儿!” 贾赦但笑不语。 父母在不分家这话最重要的是“父”而非“母”。荣公贾代善早已过世,连孝期都出了,贾赦却仍空有家主之名,而无家主之权。这已经不是分家的问题,而是尊卑不分,长幼无序! 不过,对于贾赦而言,分家倒是其次,至少今个儿叫他看清了贾母真正的想法,倒也不算毫无收获。 想到这里,贾赦索性冷笑道:“老太太您似乎误会我的意思了,今个儿咱们要谈的是如何分家,而不是要不要分家。您若是愿意配合,爵位也好家产也罢,这些事儿咱们都可以慢慢商量着来,我到底是当哥哥的,略微谦让一下弟弟也是应该的。可若是您执意不愿意分家……” “怎样?你还敢威胁我不成?”贾母满脸寒霜,她当然不愿意分家,绝无可能! “儿子不敢。”贾赦忽的笑了,“只是如此一来,接下来会发生甚么事儿,我就不敢保证了。譬如,我去寻个人问问,这世上有没有一家之主住在偏院的道理。” “放肆!你、你竟是半点儿孝道都无!!” 贾赦假作无奈的叹息道:“天地君亲师,显然这君在亲之前。既如此,这律法也就比孝道更为重要了。老太太,您可真的想清楚了?这个家,您到底打算怎么分?” “我、绝、不、分、家!!” “您高兴就好。”贾赦笑着倒退几步,转身离开了荣庆堂,只徒留贾母、贾政两人面面相觑。 贾母也是真没有想到,她原是想着用献菊花一事,逼迫贾赦替贾政奔走疏通。谁知,才说了几句话,事情就变成了这般。如今压根就不是贾政官途的问题了,怕只怕贾赦牛脾气上来,真的将事情闹大了。 “来人!给我拦住他,拦住他!!” 拦不住了…… 贾赦溜得极快,等荣庆堂这头遣人过去时,正好看到贾赦一脚将赖管家踹出数米之远,上马扬鞭飞驰离开。 赖管家捂着心口半撑起身子,艰难的吩咐道:“快、快去告诉老太太,大老爷去户部搬救兵了!快去啊!!” 消息传到荣庆堂,贾母一个倒仰再度被气晕过去。 始终守在贾母身畔的贾政赶紧叫人去唤大夫,还要另派人去外头打探消息,看看贾赦究竟想要作甚。吩咐这些事儿的同时,贾政也不免开始埋怨起了贾母。 也许素日里贾赦做错了很多事儿,可就今个儿这事情来说,贾政一点儿也不觉得贾赦做错了。跟贾赦不同,贾政其实多多少少知晓自家的家底,毕竟如今掌管着中馈的人是王夫人。再加上之前贾赦借遍了亲朋好友家,若是扣除借款,只怕剩余的家产连三四十万两都不值。既然如此,多给贾赦两成家产又如何?几万两银子换个能世袭的爵位并这偌大的荣国府,不划算吗? 若非贾政自知说不上话,早在听到贾赦分家方案时,他就想冲出来先答应再说。 可惜,贾母却不同意。 头一次,贾政对贾母开始有了不满和怨恨,这么划算的事儿为甚么不答应?贾赦犯蠢,他想要家产、钱财,那就给啊!! 望着已经被安置到碧纱橱榻上暂躺下来的贾母,贾政面上一阵扭曲。 <<< 彼时,贾赦已经到了户部门口,恳请求见四贝勒胤禛。 不多会儿,苏培盛苏公公就将贾赦引到了胤禛面前。 贾赦行过礼,不等胤禛开口,便已将来意说明:“臣贾赦恳请四贝勒替臣向皇上递个折子,恳求皇上将我府上荣国府牌匾撤下。” “这是何意?” “臣之父数年前便已过世,自不能再唤国公府。便是皇上宽厚仁慈、善待老臣,臣等也不能这般枉顾律法、胡作非为。偏臣没资格递折子,这才恳请四贝勒相助。” 胤禛沉默了半晌,很想提醒他,封爵、世袭那是吏部的事儿,跟他户部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又思及宁荣二府皆是太子的门人,即便如今太子早已不愿用他们了,可仅仅是帮着递个折子倒是无妨。 “可。”胤禛道。 “多谢四贝勒!!” 事情进展得比预期更为顺利,贾赦登时大喜过望。至于康熙看了折子会不会应允,他反而不担心了。想也知晓,没有哪个皇帝希望自己手底下有着一群异姓王爷国公侯爷,但凡有机会抹去几个,那绝对是百般乐意的。 等回头荣国府变成了一等将军府,他倒是要看看贾政还有没有脸再待在荣禧堂里,或者贾母又会寻出怎样的借口掩过此事。 第011章 两日后,圣旨到。 因着有预感事情就在这几日了,贾赦索性也不往京郊庄子上去了,而是待在荣国府内耐心的等着圣旨。因此,待听得消息后,他便第一时间去前院接旨。又因恰逢休沐日,贾政随后赶来,兄弟二人齐齐恭迎圣旨。 贾赦是真的恭敬,贾政则是恭敬之余更多的是心惊胆战,兼一种终于事发了的沉重感。先前,贾赦撂狠话并往户部搬救兵这事儿,贾政都知晓,就是不清楚里头的细节。可想也知晓,绝不会是甚么好事儿。 然而,即便已经有所预感,贾政依然被惊到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贾赦竟然会做出这般荒诞不羁的事情。 ——自请降爵。 准确的说,应该是自请降国公府降为一等将军府,是恳请收回已经不合适的匾额,再由圣上赐下新的匾额,至于爵位是早先就已经定下的,并不存在降不降的问题。可康熙帝素来以宽厚仁慈待人,尤其对于诸多老臣更是极为看重。依着惯例,就算荣公贾代善已故,可只要贾母活着一日,荣国府虽有些名不副实,却也可以勉强搭上边儿,反正只要圣上不怪罪,旁的又有甚么关系你? 结果,圣上是没怪罪,贾赦自个儿上折子打算怼死全家。 甚么仇甚么怨啊!!! 哪怕称不上后无来者,最起码确确实实是前无古人了。 “接旨罢。”来宣旨的是康熙跟前第一红人梁九功,按说像这种事情不该由他出面,可既然他来了,就不能不让人多想。要么就是贾赦在康熙跟前极有地位,要么就只能是康熙对贾赦的这番做法感到极为满意。 甭管是哪一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京城注定会陷入轩然大波之中。而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贾赦这会儿却是笑得一脸灿烂,恭恭敬敬的从梁九功手里接过圣旨,还不忘塞了一个虽轻便却鼓鼓囊囊的荷包。 梁九功自不会拒绝,只笑着多说了两句话:“贾将军一门忠烈,圣人都看在眼里,自是知晓您的忠诚。” 贾赦笑得牙豁子都出来了,虽说他心思不纯,可如今既然阴差阳错的得了康熙的好感,他自是不会轻易放手,只殷勤的问道:“圣人可有提如何改制的事儿?我这儿原是依着国公府的规制造的,用做一等将军府自是违制了。” 一般来说,像这种情况基本上就俩选择,要么将规制降下来,要么就索性迁府。依着贾赦猜测,康熙帝既是以宽厚待人闻名的,就不可能在他主动上折子撤牌匾后,立马将他们一家从荣国府里轰出去。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改制了。 不曾想,梁九功却道:“圣人感念两位荣公一心为国,只道暂且先这般。” 先这般的意思,大概就是明面上改改,宅子里头暂且搁置,无需更改。 话虽如此,贾赦却并不打算照办。这康熙帝可以宽厚仁慈,身为臣子却要见好就收。左右连牌匾都没了,啥都不改的意思在哪里?让贾政住得舒舒服服吗? 当下,贾赦便道:“既然是圣人仁慈,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先前府中正堂荣禧堂乃是两代荣公所居之地,于情于理都应封存。” 梁九功笑道:“贾将军您自便。” 封存并不等于改制,既全了康熙帝对老臣的看重,又表明了贾赦对康熙的忠诚不二。试问,哪个还敢说半句闲话? 待梁九功等人离开后,贾赦不顾贾政那难看至极的脸色,当即就让赖管家将簇新的一等将军牌匾挂上去。见此情形,贾政索性以照料贾母为名,甩袖离开。 贾母仍会居住在荣庆堂中,甚至甭管将来究竟要不要改制,属于贾母的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那是因为贾母乃是御赐的超品国公夫人,并不会因着荣公贾代善的过世而受到任何影响。事实上,倚着康熙朝惯常的做法,只要贾母还在世,荣国府便不会有任何改变,也算是变相的能拖一日算一日。 可惜,事到如今,是贾赦不愿意再拖下去了。 亲眼看着上书“一等将军府”的匾额挂了上去,贾赦这才略整了整衣衫,往荣庆堂而去。 荣庆堂内,贾母已经被安置在碧纱橱里,半躺半倚着,面色惨白毫无人色,一旁的贾政束手立着,满脸的担忧之情。 贾赦入内先行礼后问安:“老太太可曾瞧过大夫了?或是索性去太医院请位太医过来瞧瞧?” “瞧甚么瞧?我迟早要被你给气死!!” 先前贾赦尚未入内时,贾母已经发了好几次火,如今见了贾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恨不得立马起身掐死这个来讨债的混账东西。还真别说,要是贾母起得来的话,她真想索性弄死贾赦一了百了! 听了贾母这话,贾赦却只淡然的出声道:“老太太可是知晓前头的事儿了?既如此,那就赶紧叫二弟搬罢,荣禧堂乃是两代荣公所居之处,绝不是他一个区区从五品工部员外郎能住的。” 别说从五品工部员外郎了,就连贾赦这个一等将军也一样没资格住荣禧堂。当然,若是先前匾额未换,圣人又睁只眼闭只眼的话,问题倒也不大。这是如今问题不大,却并不代表往后也是如此。等过个几十年,各种大大小小的问题都累积在一起,在某一天徒然被引爆,到时候就结局一定惨烈至极。 可贾母却不这么认为。 “圣人说了要封存荣禧堂?我怎么听说仅仅是撤换匾额一事?下头还缀了好些个赏赐你怎不提?我看,圣人这般宽厚仁慈,还不会计较这些个小事儿。政儿,你只管住在荣禧堂,都这么多年了,乍一搬出去,麻烦不说,还习惯不了。” 嫌麻烦?怕习惯不了? 贾赦气极反笑:“老太太,如今咱们府上已经不叫荣国府了,莫说二弟没这个身份住进去,就是我也不能沾手。圣人予了咱们家脸面,只叫人换了外头的匾额,旁的皆由咱们自便。既如此,咱们就更该谨慎行事,以免辜负了圣人的一片宽厚仁慈之心。” 没给贾母思量的时间,贾赦又道:“还有一事,既然如今咱们府上已成一等将军府,那就请老太太做主,早日分家罢!” 分家…… 贾母猛的坐起身来,却因着起身过快,眼前一阵阵晕眩,亏得一旁的珍珠伸手扶了一把,这才好悬没从床榻上跌下去。饶是如此,贾母还是被吓得心头直跳,愣是好半晌都没能缓过来。 见状,贾赦又一次开口:“老太太您放心,就算分了家,儿子也依旧会好生奉养您,荣庆堂的一应皆无需更改,您只管照老样子好生过日子便可。” “过日子?还过甚么日子?!贾赦,但凡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母亲的,就再也不准提‘分家’二字!”贾母又是气又是急的,连带着胸口一阵阵起伏,一副喘不上气来的模样,唬得珍珠不停的替她顺气拍背,唯恐她真的一口气接不上来给岔过气去。 珍珠担心得要命,贾政面上也是一阵惶恐,毕竟都是靠着贾母才能过好日子的人,他们无论如何都要确保贾母平安无事。反观贾赦,只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是毫不在意。 分家一事就算一推再推,最终还是要成行的。贾赦明白贾母在担心甚么,却压根就没打算宽慰她。想也是,到时候若是他得了奉养的活儿,那就好吃好喝的供着,反正荣庆堂大得很,里头一应东西也都是极好的,旁的还有甚么要紧的?哦,再加个隔三差五来请安一次好了,贾赦觉得,只要贾母别太折腾,这些面子工程他还是愿意去做的。 至于被分出去的贾政将来会如何,他完全没想过。 贾赦耐心的等着贾母恢复了平静,这才郑重的提醒道:“老太太,先前我提了分家,您不同意,所以我才一狠心索性去了户部,将事情彻底闹大,左右我得不了的东西,也没必要让给旁人。如今我又提了分家,您还是不同意……说句良心话,您真不怕?” 不怕?怎么可能不怕呢?贾母怕死了贾赦时不时的发疯,头一次闹腾还了七十万两银子,如今第二次闹腾,祖上用性命搏来的国公爷爵位也被夺了,要是再来一次,贾母深以为她大概是真的活不了了。 正所谓,骑虎难下。如今的贾母便是如此,她既不可能叫贾政轻易的搬出去,让出这偌大的一等将军府,更不可能认命的将自己的后半辈子全都押在贾赦这个混账东西身上。说句难听的,虽说不孝是重罪,可但凡贾赦用点儿手段,禁了她与外头的联系,她年过四旬的老太太还能如何? 贾母闭上眼睛思量了许久许久,最终还是摇头叹道:“你死心罢,只要我活着一日,这个家就绝不会分。” “那老太太您就别怪我请祖父祖母来为我做主了!!” 第012章 一开始,贾母还以为是她耳背听错了,直到对上贾赦的眼神——严肃、冷凝、决然的眼神,她内心好似天崩地裂生疼生疼,忍不住就颤抖起来,恨不得撕了那混账。 除开自私本性,贾母还有一点很突出: 那就是双重标准,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说得更俗气一点,我是你娘,我说什么都是对的,我怎么着你都得受着,不该有任何怨言!怀孕多辛苦,临盆多危险,生恩比天大,怎么能不感恩戴德? 在两个儿子里头,贾母的确偏疼贾政一些,并不全是因为他跟着自己长大,更重要的是他孝子包袱重,他听话。 贾赦自幼就被老国公夫人徐氏抱了去,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徐氏对大孙子疼爱到了极致,日日念着他,走之前将自个儿的私房全都留给他。贾赦和贾母第一次矛盾爆发就在这里,老太太媳妇熬成婆,狠狠摆了回威风,又同贾赦诉说家里难当家苦,明里暗里让他将老国公夫人的嫁妆拿出来,充入公中,再不济也分出几成给贾政贾敏,哪能独吞了去。 贾赦起先是装傻,后来贾母将话挑明,他还是不应,贾母怒斥贾赦,说让婆婆养了几年连亲娘都不认了,贾赦听着也不说话,贾母最后也没如愿,母子之间隔阂越深。 儿子对亲娘哪能没有孺慕之情?贾赦对贾母是有些期待的,那一回彻彻底底伤了心。 并不是他贪婪想要独占祖母的私房,而是老国公夫人临终前留下话。 徐氏心知孙儿是个大手大脚花钱的,生怕他三两年就把自己留下来的挥霍个干净,又担心他让人哄了去,往后无人回护度日艰难,便将百多台嫁妆并老国公给的私房悉数存进永隆票号,只留下单子和信物给贾赦,闭眼之前还让他保证说除非万不得已,不许往外拿东西。 那是担心孙子不成器,留给他的救命钱! 金银器皿古董字画就能折成二三十万两,陪嫁庄子有八个,铺面八间,徐氏进门时宁荣二府如日中天,她为了在婆家站住脚带了足十万两压箱钱,老国公疼她,那钱没动过不说,每年进项颇多,几十年间她的私房翻了一倍有多,临终前存进票号的东西,价值百万之巨。 具体数目徐氏没说过,贾赦也不太清楚,他收了一大箱子账册,存进票号的物品单子就有十数页,全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也难怪贾母眼红。 这都是老黄历了,贾赦本人已经忘得差不多,更别说他这个外来户。可贾母记得,不仅记得,每次只要想起来就气得肝疼。 宁国公贾演和他兄弟荣国公贾源创下了贾家的勋业,老国公时期,两府圣眷极隆,年年赏赐不断,老国公夫人徐氏出身名门,她的陪嫁让多少人羡慕,更别说她当家这些年攒下的私房。贾母和徐氏从来不是一路人,贾母忍气吞声这些年只等徐氏一命呜呼好接手她的私房,谁想那老婆子死了还不消停,竟留了后手。 银钱半点没捞到,长子还和自个儿离了心,这比她预想的差太多了。 其实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这偌大的国公府落到她手上,贾母当家那些年,拿了不少东西以次充好,又打着三节两寿亲戚走动的名义从账上挪了不少银子入私房,她还在账本上动手脚,将在徐氏身上受得气全发泄出来,不到十年的时间,公中库房缩水一小半,贾母的私库满了又满。捞得差不多了,她将管家权放给儿媳妇,张氏管家没几天就一命呜呼,后来王氏接班,为了稳固地位,又送了不少东西给贾母,短短半年竟有一两万两,这才是无本万利的生意。 哪怕比不得老国公夫人,贾母也足够富裕豪奢,她的私房想也不可能分给贾赦,如此看来,还挺“公平”——徐氏的私房没给她,她自个儿却捞回本了。 贾赦提到他祖父祖母,贾母就想起这些往事,她怒不可遏几近昏厥。珍珠赶紧拿了鼻烟壶来,贾母猛嗅了两下才缓过劲。而后她颤巍巍站起身,指着贾赦怒斥:“你这混账!胡说八道什么?你敢惊扰祖宗!” 到底是穿来的,对祖宗没那么敬畏,看贾母气成这样贾赦反而悠哉:“阖府上下谁不知祖母最疼我,她老人家走了这些年赦思念万分,只盼能再见祖母一面,让她看看我儿,同他说说我心里的苦……打她老人家走后这府上就没个疼我的人,母亲心疼二弟也来不及,我媳妇儿人好就是命不好,死得也太早了,留下我们父子形单影只孤苦非常。” 说到这里,贾赦悲从中来,他还挤出两滴眼泪。 “祖父!孙儿再不瞎胡闹,孙儿全照您说的改好了!” “祖母啊!您有空回来看看孙儿!孙儿可想你了!” “……” 贾母最终还是没撑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贾赦先前跪在地上哭,看她倒下麻溜的爬了起来,眼泪一擦,丢下满屋子看客准备开溜,走之前还吩咐珍珠好生照看老太太。 贾赦倒是跑得快,贾政傻愣在一旁,想追上去问大哥讨个说法,又不敢丢开贾母,只得满脸担心守着,又使人拿帖子去请太医,说老太太让老大气晕了。 荣庆堂人仰马翻,另一头贾赦径直回了东院,抱起手脚摊开呼呼大睡的贾琏,一溜烟往祖宗祠堂去了。他让赵嬷嬷拿了个加厚超柔软的垫子来,对着老国公、老国公夫人的牌位噗通跪下,抱着儿子数佛豆,嘴里还念念有词。 等老太太院里清静下来,贾政赶去东院一问,就听说这茬,他亲自跑了趟祖宗祠堂,撞见这一幕,差点吓坏。 疯了疯了,贾赦他疯了。 他当真守着祖父祖母的牌位诉苦,从老国公夫人走后说起,将苦水倒了个干净。 哪怕前几个月贾赦作天作地,贾政也没当真怕过,如今他怕了。 怕贾赦不消停,又怕祖宗找上门来为他讨说法。 贾政不由得怪起贾母来,就应该答应他,分家多好呢,长子本就能分七成,贾赦要九成家产,多出那两成用来换宅邸爵位。 贾母生了两个儿子,这两人截然相反,贾赦真小人,要钱不要脸;贾政伪君子,他啥都要,但更重视地位名声。用钱能换到爵位多好,有了爵位,他就能名正言顺当家做主,名正言顺住在荣禧堂,不用担心诟病弹劾。 退一万步说,只要继承荣国府,还愁不来财? 相较于吏部户部,工部油水本来就少,贾政还万事不管,每年就那么点俸禄,连他自己也养不活。府上能有这么大排场,其一靠祖宗基业,其二靠灰色收入。 年节收礼,亲戚走动,只要能继承爵位,这些全是他的。 老太太攒了那么多私房,迟早也要落到他手上,这么一算,分家对二房来说太赚了。贾政怎么也想不明白,母亲明摆着是偏心他,怎么连这道理也想不明白。 拒绝贾赦的下场是什么,是府库缩水,是身败名裂,是换牌匾成一等将军府,如果还不让他顺心,后面的事贾政不敢想。 贾政以前从来不争,他不争贾母也会给他,平日里只要扮演好孝子的角色,哄老太太开心便可。这回,他难得站了出来,从祖宗祠堂离开之后,贾政又回到荣庆堂,看贾母已经醒转过来,便上前去关心一番,然后才问说:“大哥这样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母亲不如答应他?” 贾政还想表忠心说就算分了家贾母还是府上的老封君,少了那搅屎棍以后只会更好,贾母却变了脸色。 “好啊!我原以为你是个孝顺的!不想竟伙同那混账来逼迫我!” “你们想分家,行啊,只要我死!” 贾母才骂了两句,贾政就流着眼泪跪到她床前,“母亲您快别说了,您这是剜儿的心,儿不是想分家,是怕大哥闯出大祸来!怕他败光祖宗基业!” “政儿你记住,只要我在一天,这个家就不会分,哪天我不中用了,也不会让你吃亏。”贾母这么说,贾政才歇了那些心思,每日从工部回来都往荣庆堂去对贾母嘘寒问暖,又使人盯着贾赦,生怕他火气上头又往户部去。至于贾赦嚷嚷说要让祖父祖母来为他做主,贾政一开始有些心虚,见他跪了几天什么结果也没有就放下心来,老实过起日子。 贾赦在祖宗祠堂跪了三天,第四天带着人去荣禧堂,嚷嚷着让王夫人收拾东西滚出去,府上既然换了牌匾荣禧堂自然要封起来。 他带了十几个人去,长随小厮丫鬟婆子都有,阵势挺大,有贾母压阵,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俗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换了牌匾之后他已经闹了两回,都没成功,贾政和王夫人也放下心,想着往后他再来就去荣庆堂请老太太,这事准不能成。打死他们也想不到,贾赦闹着一出算计的不是让贾政搬走,是耐心告罄打定主意要弄死他。 消停这几天,贾赦心一横,从种子铺里买了不少杂交稻的粮种,硬生生让天猫升到二级,升级之后不仅抽了店铺,还得了俩福袋,并从福袋里开出了看起来鸡肋这会儿正用得上的好东西。 第一件是接闪杆,也就是避雷针。 那玩意儿能将雷电引到杆上,进而导入地面,古代有类似的装置,性能远不能同现代相比,并且也不普及。 贾赦暗搓搓将接闪杆安到荣禧堂里那颗百年古树上,因是常青树,枝叶茂密,到秋冬也不枯黄,正好做遮挡,他装好之后就回东院耐心的等,等雷雨天到来。 若是在南方,秋收前后雷雨极多,北方相对少,但只要不是旱年,夏秋两季也能有两场,贾赦掐指一算,已经两个月没有降雨,再看天上的云越积越厚,应该很快就要变天。 正如他所料,装好接闪杆没两天,京城就迎来了这年声势最大的一场雨,同时伴随着乌云蔽日闪电雷鸣,方圆百里昏天黑地。 全京城都看到了,漫天的闪电全落到宁荣街,再仔细看,是荣禧堂。 贾政在工部,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王夫人带着丫鬟婆子慌乱逃窜,谁也不敢走近了查看情况,倒是贾赦,他抱着儿子从东院过来,对着那颗遭了秧的树喜极而泣。 “老祖宗您来了!您再不来孙儿就没活路了!孙儿要被没良心的弟弟和这满府的势利眼逼死了!” “您说您在天上都看见了?知道孙儿委屈?您知道就好,打您走后这府上就没个疼我的人,这些年我心里苦啊!母亲偏疼二弟,二弟区区一个工部员外郎竟窃居荣禧堂将我这袭爵的大哥挤到马棚边上,我还算什么嫡长子算什么袭爵人?!” “这些年孙儿可想您,看看,这是我儿!我可怜的瑚儿去了,大房就只剩我和琏儿两个……您说您见着瑚儿了,他就像孙儿当初养在您跟前?好,好,那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老天有眼啊!我想了这么些年终于又见着您!” “祖母!老祖宗!您要替孙儿做主啊!” “您说什么?您说您看到孙儿缺钱,您走前放了十万两在母亲那儿,拿出来正好能还上欠户部的钱?您说得倒是容易,我哪敢开这个口,母亲她也不想见我!” “您说回头让祖父走一趟?亲自同她说道?好!好!我也有好些年没见过祖父,他老人家腿脚好吗?身子骨利不利索?” …… 贾赦就站在那棵树旁边,隔了没几米,怀里还抱着贾琏。满天的雷电都冲那树去,就是没碰到他,一丁点也没碰到他。 丫鬟婆子隔着老远就吓得腿软,唯独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嘴里不停嚷嚷。 贾琏也没吓着,雷电来得又急又猛气势汹汹他还乐呵呵拍手,跟着贾赦不知道咕囔些什么。 贾赦狠狠诉了一顿苦,从自己的处境说到还钱的事,又从还钱说到分家,他在荣禧堂里待了小半个时辰,一开始还有人压不住好奇心围观,听他说得越多周围的生怕祖宗发怒遭误伤,全走了个干净。贾母没敢出来,听到底下婆子传话更是吓得半死。 也是碰了巧,徐氏还真给过她一笔钱,偷偷给的,让她哪怕看在钱的份上也好好对老大,结果贾母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惦记上了徐氏留给贾赦的那些,给她就不少,老大手里只会更多,具体数目她简直不敢想象。 这事她从来没对其他人说过,是她和徐氏之间的秘密,这会儿竟然被揭露出来,血淋淋的撕开。 贾母原本还存疑,雷劈得越久,她就只剩下慌乱和后悔,后悔没把贾赦掐死让他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又怕老国公当真找上她。她甚至顾不得为贾政担心,那雷就瞄准了荣禧堂劈,二房德行有亏啊,贾政不被罢官都是好的,想升迁基本再无可能。 贾赦这边狠狠闹过之后,看雷电去了才悄悄把接闪杆拆卸下来,然后红着眼回到东院。至于荣禧堂,从前赶二房也赶不走,现在你跪下求他也不敢回,生怕老国公夫人再来一趟。 闪电雷鸣结束乌云散开之后,京城谣言四起,贾赦守在雷电旁边嚷嚷那些话也飞快的传开去。 摊上这么大的事,工部也是议论纷纷,同僚看贾政的眼神都不对了,上峰赶紧给他放了假,让他回去坐镇。贾政这一路听了无数闲话,说二房得寸进尺,说贾母不慈,说贾政丧德。 他最要面子,听到这些急火攻心险些吐了血,回去正好遇上太医上门,老太太这是又晕过去了。 若是平时,太医院谁都不想来荣府,史太君那病他们太熟悉,她能因为各种理由晕过去迫使儿子让步,不让就是逼死生母。这回,满太医院抢着去,闲得快发霉了就指望贾家给他们添点笑料,都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雷电怎么就盯上他家了。 这场雷雨过后,贾家上下人心惶惶生怕牵连到自个儿。贾母、贾政更是缠绵病榻,王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有所动作,生怕自己做的那些亏心事被翻出来,怕老国公夫人找她。 唯独东院喜气洋洋,都说老国公夫人回来了,来给大老爷做主了。 贾赦本人也高兴得很,逢人便说祖母回来看他了,这么些年祖母一点儿都没变。 第013章 没两日,王家家主登门拜访,并非王氏她爹而是她的长兄王子胜。 王子胜跟贾赦也算是老熟人了,一起喝过酒一起泡过妞的那种酒肉之交。有交情就不怕说不上话,依着往昔对贾赦的了解,王子胜带着一堆格外值钱却没啥内涵的重礼上门拜访了。 “听说赦大老爷你见着老国公夫人了?要是回头再见着了,麻烦你帮我带个话,也叫我祖母回来瞧瞧,好些年没见着了怪想的。” 贾赦被噎了一下,这两日他没少见人,为的还都是先前荣禧堂那事儿,明里暗里打探内情之人数不胜数。本以为王子胜也是为了这个,或者更直接点儿,是为了他那好妹子王氏来的,这雷劈了荣禧堂,证明贾政德行有亏的同时,王氏也决计落不着好处。结果,他只猜对了一半。 人家还真是为了雷劈一事来的,可惜是为了自个儿。 “这事儿……”贾赦面露踟蹰之色,脑海里快速的回忆起关于王子胜的点滴。 说起来这王子胜跟贾赦也可以算是同病相怜,一样都是可以承袭家业的嫡长子,还都是打小养在祖父母跟前,且亲生父母膝下还养了个嫡亲弟弟的倒霉孩子。他们也曾鲜衣怒马少年时,却皆因祖父母的先后离世变成了家里的小可怜。 相对而言,贾赦还要好点儿,他那弟弟蠢得可以,就算得了荣公贾代善细心教养,连临终都无法割舍硬着头皮上折子请命为其讨了个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然而,贾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蠢货就是蠢货,哪怕头顶着国公之子的身份,进入工部才一年多,就将上上下下得罪了个遍,再算上前两日的事儿,怕是他再无法寸进一步。 王子胜就倒霉多了,他旁的都跟贾赦一样,唯独家里的弟弟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金陵四大家族除却皇商薛家外,其余三家皆为武将出身,贾家这头是真的废了,连瞅着还像样的宁国府继承人贾敬也早已弃武从文了。可王家的那位二老爷王子腾,却是实打实的能耐人,据说三五岁时就开始寒暑不歇的操练,年仅八岁就被王家老爷子丢到了军营里,十二岁上战场,十五岁便因着实打实的军功得了封赏。 当然,王子腾如今还年轻得很,官职也不高,可正因为如此,他的前途才不可限量。可以想见,王子胜在王家的地位只会越来越尴尬,哪怕王子腾压根就没心情跟他计较。有这么个弟弟衬着,可不是显得他愈发的不中用吗? 思及此,贾赦早已带上了一脸的同情怜悯。 人嘛,就算自己已经很惨了,看到比自己更惨的自然会轻松许多。况且,王子胜跟王氏虽是嫡亲的兄妹,实则俩人格外的不对付。简而言之,王子胜嫌弃妹子矫情还一肚子坏水,王氏嫌弃长兄一无是处,纯粹的相看两厌。 当下,贾赦便叹息道:“王兄的心情我能理解,可这事儿只能说我先记在心上,能不能再见到我家老祖宗,能不能帮着捎带句话,或者那头愿不愿意见你……这个真没法说。” “无妨无妨,只要赦大老爷帮我带话就成。”王子胜面露哀容,“就算我家老祖宗不愿意见我,那也只能怨我没用,给他们丢人了。” 王子胜最大的悲哀是,他自个儿是个窝囊废,然而嫡亲弟弟却太能耐,人人提起王家,都会先赞一句王老爷子教子有方,又叹不能事事顺心,这不还有个糟心的长子吗? 有时候,王子胜就在想,要是贾政是他亲弟弟多好,兄弟俩一样都是废物,谁也别笑话谁! 想到这里,王子胜再度长叹一口气:“赦大老爷,我是真羡慕你。” 贾赦以为他是羡慕自己能见到已故多难的老国公夫人,便顺着他的话说道:“这事儿羡慕不来,人各有命,顺其自然罢。” 可不是羡慕不来吗?王子胜再度得到会心一击,想要个蠢弟弟咋就那么难呢? 待送走了王子胜,贾赦又见了几人,基本上都是为了荣禧堂那事儿来的。如今贾母、贾政缠绵病榻,王氏倒是强撑着管家理事,可很多人她是没法见的,这不全一溜烟儿的跑到贾赦跟前来了。 应付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忽的兴旺连滚带爬的过来报信,说是门口来了位公公。 贾赦微微一愣,紧接着就明白一定是杂交稻那事儿成了。先前,因着被府里这一团乱的事儿绊住了脚,贾赦派人捎信给胤禟,只说由着他全权处理,想咋样都成,左右胤禟不会跟他抢功劳,顶多就是在康熙帝跟前讨好卖乖,俩人身份地位不同,不存在竞争关系。 略打理了一下衣衫,传话的小公公已经被领进来了,只道万岁爷召见。 那还等甚么?赶紧换上一等将军的朝服,赶紧走人呗。 从宁荣街到紫禁城并不算远,反正贾赦就觉得才转眼之间,就已经到了宫门口。也是直到走进宫门后,贾赦才后知后觉的感到腿肚子有些打颤。 他上辈子就来过紫禁城,可那时是跟着导游晃悠的,满眼都是人,啥景儿都没瞧见。可此一时彼一时,这会儿贾赦只觉得眼前一派肃穆,那种皇权威压扑面而来的感觉,绝不是后世比菜市口都热闹的5a级旅游景点可以相提并论的。 贾赦一面跟着前头小公公走着一面思量着待会儿见了康熙帝要说的话,不出所料应该就是杂交稻的事儿,可万一康熙帝心血来潮问起杂交稻的原理呢?身为一个天猫卖家,他真的不懂这些,况且袁隆平老爷子也没将他的心得体会编入教科书里,看来也只能纯靠忽悠了。 待见了千古一帝圣祖康熙爷,贾赦噗通一下跪倒行了大礼,先表达了面圣的诚惶诚恐,而后才看到胤禟也在。转念一想,怕是康熙帝询问杂交稻的细节,胤禟回答不上来,这才唤了他过来。 才应对起了康熙帝的问题,果不其然,头一个问题就是杂交稻的发现和培育过程。 原理不就是杂交吗? 贾赦并不曾立刻提及杂交稻,而是谈起了嫁接技术:“回皇上,臣打小就文不成武不就的,偏稀罕农艺,当旁人在书房里苦读或者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时,臣只一心窝在臣那东小院里琢磨怎样培育出珍稀花卉。再往后,因着府上日子难捱,臣索性去了京郊庄子上,那里没人能管束臣,就算把庄子闹得底朝天亦无妨。老天怜憨人,到底叫我给琢磨出来了。” 托胤禟的福,贾赦培育出的珍稀菊花早已成了宫中乃至京城的新宠。康熙帝这边得了胤禟上百盆菊花,便挑拣着赏赐了下去。若非贾家这段日子风波不断,怕是来寻贾赦要花的人也不会少。 说完了花卉,贾赦又道:“臣培育出珍稀花卉纯粹是凑巧。也是臣当时心血来潮,拿各色不同品种的菊花嫁接在了一起,却没想到意外的收获了好些闻所未闻的新品种。之后,臣灵机一动,便将这嫁接技术用在了水稻上头,取了个名讳叫杂交稻。” 贾赦说得极简,主要是他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拣着几个重要的说了说,便话锋一转,开始表起了忠心。 对于康熙帝而言,再怎么珍稀的菊花也比不上亩产量高的水稻。那可是粮食,救命的粮食,也是一旦发生战乱最需要保障的军需。 因此,贾赦便直言,他在京郊庄子上还有先前培育好的种子,装了一整个粮仓约莫上百石,他一颗都不留,全敬献给康熙帝。 康熙帝心下一盘算,那庄子上原就有五六十亩地,一季的收成加上原先的粮种,再过个两季,也该够推广培育了。 说真的,杂交稻是真的震撼住了他,在他看了胤禟递上来的折子,又派心腹去统计了庄子里种植面积、收获水稻总量、平均亩产等等,当得知亩产量相当于正常情况下的四五倍时,彻彻底底没了言语。 彼时,康熙御稻尚在研制当中,对于这个能在北方实现双季稻的御稻,康熙帝抱了极大的希望,而事实上研制过程也很顺利,年年都有进展。谁知,冷不丁的就冒出了贾赦这么一号人,双季稻也就算了,这个亩产量简直能吓死人。 康熙帝并不知道,杂交稻也有缺点,他的康熙御稻则也有优点。 杂交稻最典型的缺点就是口感不及御稻,而康熙御稻却是真正以口感出名的,尤其在研制成功后,直接成为了宫中的贡米,可见其口感有多好。 这些事儿贾赦心知肚明却装作不知晓,毕竟他没赶上收获就离开了庄子,更不可能亲口品尝新下的稻米。不过,这点小缺陷并不影响杂交稻的地位,要知道就算是在有着天下粮仓之称的江南,也不可能人人吃得上稻米,多半的人日常吃的还是各种咯嗓子的粗粮。 当然,这些就是后续了, 彼时的康熙帝在沉默片刻后,表示要给贾赦封赏。 按说这个时候最妥帖的做法就是跪下来谢恩,可贾赦却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儿。 “臣恳请皇上暂缓封赏一事,不瞒您说,臣正打算先跟家中弟弟分家,把府上的爵位、祖宅、祭田都留给他,另起门户,也省得家中老太太天天念叨家宅不宁。” 贾赦一声叹息,满脸皆是无可奈何,“分家实乃无奈,先祖承蒙皇恩得来的恩宠权势却叫手下人肆意挥霍,恩赏越厚越是衬得人心不足。如今,臣府上的族亲乃至家生子们,各个都一副主子样儿,鱼肉百姓包揽诉讼收受贿赂。偏生,臣打小就一无是处,明明是承袭一等将军爵位的家主,却没法约束家人。府上老太太成天只会摆超品国公夫人的排场,纵容底下的奴才,说一个个都是府上的恩人、老人,把个奴才秧子看着比我这个嫡长子都重,以至于奴大欺主,愈发的不像样了。臣倒是想管,可还没怎么着,一句重话下去老太太就能寻死腻活哭闹着说臣不孝,非要带着一群奴才回金陵老家……唉,做人难呢!” 京城里原就存不住秘密,尤其荣国府那就跟筛子一样,别说康熙帝了,一般二般的人想打听里头的事儿都极容易,君不见先前荣禧堂那事儿不就极快的传扬出去了?这事儿绝不是贾赦干的,且当时荣禧堂除了贾家人再无他人。 康熙帝沉吟了片刻,沉声道:“朕以为,所谓分家,是让除却嫡长子以外的人分出去另起门户。” “还是算了罢,臣府上的奴才已经养大了胆子,轻易收不回去了,迟早都会闯出大祸来的。与其到时候让臣这个袭爵之人来顶缸,还不如趁早撇了个干净。正好,老太太总觉得臣处处不如家中二弟,索性就将爵位予了他,这样老太太能消停些,臣也算对得起二弟。至于臣本人……唉,文不成武不就的,既然皇上觉得臣的农艺还凑活,不如往后就帮皇上种田,也好告慰我祖父在天之灵。” 贾赦说了一大车的话,听得旁边的胤禟直瞪眼。 在此之前,胤禟虽也听闻过贾家那些腌臜事儿,可到底没切切实实的体会过,而今听了贾赦这些话,只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往后再也不说皇阿玛偏心太子二哥,偏心排行靠后的小阿哥们了,跟贾赦这个在贾母心中连个家生子都不如的小可怜相比,他实在是太幸福了。 这厢胤禟还在感概,那厢康熙帝点头道:“朕允了,你可先行分家,再得封赏。” 封赏是必然的,就算贾赦真如同他自个儿所言文不成武不就的,可粮食乃是民生大计,康熙帝想要博学多才的人还不容易吗?三次一回的科举,哪一次不是留下了几百个人才?就连武将,得用的虽少却也并非没有。而精通农艺,还是忠心耿耿的老臣之后,独独只有贾赦一人。 难得一见这么实在的人,康熙帝又起了惜才之心,自是满口子应允。 之后,贾赦便随着胤禟颠颠儿的出宫去了,一路上倒是碰上了不少曾经的酒肉朋友,皆是出自豪奢勋贵之家。贾赦原就身份贵重,哪怕如今的荣国府成了一等将军府,搁在他这个岁数,同辈之间也算是稀罕的。加上这会儿又有胤禟在旁,很是耽搁了一会儿用于寒暄。 好不容易寻借口离开了,贾赦没回府,直接就跟着胤禟去了他府上。 “九爷,想不想再干一票大的?” 不等下人端上茶点,贾赦便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诱饵,“这回绝对是好东西,比杂交稻都好,回头要是干成了,您绝对能叫圣人另眼相看。” 贾赦所谓的干一票大的,指的是在之前他的天猫升级之后抽到的饲料铺子。刚抽到时,他还有点儿懵,不过转念一想,这是好东西啊! 见胤禟还在思索,贾赦又道:“就是各色家禽、牲畜用的饲料,我自个儿琢磨出来的,保准能养出上千斤重的大肥猪,还能叫鸡鸭鹅一个月就长成下蛋。怎样?九爷您要不要一起干?回头立马开工,几个月工夫保准成了,来年千秋节敬献给万岁爷多上档次多体面!” 用饲料喂养出来的家禽、牲畜跟杂交稻一样有个不容忽视的缺点,那就是口感略有些差,不过差距并不算大,尤其在这个年年都要饿死不少人的年代,解决温饱问题才是重中之重,旁的完全可以暂且不予理会。 贾赦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胤禟,等着他的回答。 胤禟满脑子都是: 上档次…… 体面…… 就算自甘堕落顶着皇阿哥的名头经商,也没丢分到与人合伙养猪的……胤禟表示他想静静。 至于猪原本有多大?鸡鸭鹅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下蛋?他完全不懂。所以这会儿他还不知道贾赦吹了多大的牛,等回头一打听,他才真真切切的被吓住了。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见胤禟只顾着沉思没搭理自己,贾赦决定再接再厉。 “这肥猪肉鸡要是养成了,绝对是天大的功绩、巨大的商机。咱们可以这样,先弄出一个标杆来,千秋节献给万岁爷。再把京城里最繁华街道上最赚钱的铺子给推了,全改成卖粮种、卖饲料的,保准赚翻。九爷您自个儿想想,糕饼点心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算甚么?不说竞争的那么多,就算不用又怎样?可粮食呢?家禽牲畜呢?爷!” 胤禟一个激灵,脑海里全是贾赦勾画的蓝图。 他信了,摩拳擦掌准备干票大的,可仔细一想,又有些犹豫:“这么大的功绩,爷怕是一个人扛不起。这样好了,恩侯你先回府稍等两日,爷去寻几个搭伙的。” 第014章 第014章 从九爷府上出来时,贾赦的心情还是很飞扬的,可一想到自己还得回到那牢笼般憋屈的荣国府——哦不,如今该是一等将军府了,可就算这样,贾赦也一样只余厌恶。 分家。 这个家是必须要分的,毋庸置疑。贾赦不是原主,他对贾母、贾政没有丝毫的感情,连顾忌都很少,顶多就是略微顾忌一下外头的流言蜚语,不过有了前个儿那一遭天打雷劈,谁是谁非怕是早已注定了,谅谁也不敢质疑老天爷。 待回到府中,贾赦还来不及去东院瞅瞅宝贝儿子,就又被贾母遣人请到了荣庆堂。彼时,贾政也在,就坐在贾母下首处。见贾赦进来,贾母这回倒是没再叫他立刻跪下,只是阴着脸对他怒目而视。 贾赦不以为意,自个儿叫人上了茶水点心,走到贾政对面坐下:“不知老太太您有何事吩咐?” “还能为了何事?先前荣禧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甚么天打……你知晓外头是怎么传的吗?贾赦!!我只道你打小顽劣不堪,却从不知你的心肠竟然如此歹毒,为了分家为了把你嫡亲弟弟赶出门去,连这种阴损的招儿都想得出来!你你你、你这般作为简直丧心病狂!以后再不准玩这些把戏!!”贾母气得浑身直颤,只是兴许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怒火更盛,还是恐惧更多。 她是真的害怕了,怕天打雷劈的事儿是真的,怕老国公夫人真的不放过她,怕…… 彼时,茶水已然呈上,贾赦端着茶盏也不喝,只拿茶盖撇着沫子玩儿,抬眼见贾母停了下来,这才笑眯眯的道:“老太太您可真瞧得起儿子,我可差遣不动雷公电母。倒是祖母告诉我,她老人家走之前放了一笔钱在您那儿,如今看我为了筹钱焦头烂额的,让我问您拿,您要是不给,那就只能请她老人家找您谈谈了。” 这是威胁,□□|裸的威胁!! 贾母作势又要晕,一旁的珍珠都已经做好准备了,结果贾赦满脸嘲讽的看向对面。 对面,贾政低头躬身作鹌鹑状,明明又怕又心虚,心里却还有着不切实际的梦想,指望贾母再一次把贾赦摁下去,让府上保持原状就成。事实上,除了祈盼、除了倚靠贾母,他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要知道,那可是天打雷劈啊! 直到这会儿,贾政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遇到这般可怕的事情。他自认为打小钻研学问、勤奋好学,就算因着天赋有限没能金榜题名,可好歹也是个体体面面的读书人,比老大不知晓要好了多少倍。而除了醉心学问之外,他为人谦恭,孝顺长辈,善待子侄,怎么就偏生叫他摊上了……天雷五雷轰啊!! 自打那日之后,贾政就被上峰放了长假,话是说得很好听,甚么听闻府上老太太身子骨不好,叫他回去安心侍疾,工部的事情无需担心,自有旁人替他接手,只等事事料理妥当了再回来。问题是,甚么叫做事事料理妥当了? 贾政有种极为不详的预感,他总觉得自己这靠着老太爷临终前上折子讨要的差事……可能要黄。 除了差事之外,他先前养的那些门人清客也纷纷寻各种理由告辞,像奉养家中老母之类的理由还算是好的,有些甚至随便瞎扯一通,真以为他蠢得看不出来他们眼底里的鄙夷吗? 还有相识多年的旧友、以往好歹有些来往的同僚、亲朋家中的同辈之人……一个个的都远远的躲着他,一副生怕同他往来会遭报应的样子。 贾政都快疯了!!! 坐在上首的贾母,面无表情的看着底下俩儿子。一个是满脸嘲讽鄙夷且毫不在意被她看出来,一个则是低头不知晓在想些甚么。贾母悲从中来,几度想晕厥过去,可到底还是坚强的撑住了。 深吸了几口气,贾母最终还是决定跟贾赦好好谈谈。 “赦儿,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难不成非要将阖府上下都逼上绝路吗?先前,你从账房支银子,向故交旧友借银子,还非要把户部的欠银给还上,撇开太子讨好九阿哥……这些事儿我都没有跟你计较,就连你执意把咱们荣国府的匾额换成了一等将军府,我不也由着你去了?还有你想将荣禧堂封存,你二弟不也立马二话不说就搬出来了?赦儿,你也闹够了吧?收手吧!” 贾母一开始还是尽可能的保持了平静,可说到后头她是越来越气了,偏生这股子气还不能发出来,万一再刺激到了贾赦,天知晓还会发生甚么事儿。说真的,老封君当成她这般憋屈的,还真是少见。 不想,就在贾母认为自己退让极多,贾赦应该知足感恩时,贾赦却只一脸笑意的抬头看向她。 “老太太您也无需把事情说得这般美好,二弟为何急匆匆的搬出荣禧堂,只怕阖府上下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再说,梨香院不也挺好的?老太爷老来静养之地,就算地方不算大,可如今珠儿、元春都养在老太太您这儿,那十来间房舍也尽够二弟俩口子使了。” “你这是甚么意思?”贾母再度沉下了脸,她已经预感到了贾赦接下来的话,登时怒不可怒的道,“你又要提分家吗?我告诉你,这事儿绝无可能!” 贾赦但笑不语。 见贾赦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贾母真的很想上前掐死他算了。偏生,她的理智尚未完全失去,又恐老国公夫人的事情是真的,迟疑了半晌后,还是不得不选择后退一步。 贾母道:“只要不提分家,旁的都好说。你先前不也说了户部欠银还缺十万两吗?我给你银子,你别再折腾了。” “真的?那我可要多谢老太太了。”贾赦挑眉笑看向贾母,意料之中的看到贾母长出了一口气,心下暗乐,他只是由衷的表达了感激之情,却并未给予任何承诺。 十万两的银票被装在一个小匣子里送到了贾赦手里,贾赦还颇为不放心的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后,才转身走人径直去了户部。 户部那头,四贝勒胤禛倒是没说甚么,只吩咐人将还银一事记录在案。自此,原荣国府今一等将军府跟户部的欠账便一笔勾销了。 只是四贝勒胤禛是没说甚么,户部的官员倒是拉着贾赦套了好一番近乎。他们并不好奇贾赦还银一事,毕竟已经有七十万两银子打底,傻子才会还多半留那么一丝丝,要么不还要么全还,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相较于欠银一事,他们更好奇荣禧堂天打雷劈那事儿。 贾赦只笑得异常无奈心酸,叹了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之后就借故离开了户部。 <<< 荣庆堂里,贾母听着赖嬷嬷之言,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她是真没想到今个儿早些时候,康熙帝竟会派人传了贾赦入宫。虽说并不知晓所为何事,可就方才见贾赦那脸色,看着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又思及贾赦先前送菊花、还欠银之事,心下认定了贾赦在康熙帝跟前得了脸。 “这个孽障!” 贾母气得狠狠一拍身畔的小几,额间青筋暴露,胸口起伏不定,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见状,一旁的珍珠只好又拿了鼻烟壶给她,免得气大伤身再度晕厥过去。 其实,外人是觉得贾母每次都是作死假装晕厥,可珍珠却知晓,也就在贾赦跟前,贾母才会装一装,私底下却是真的有些不好了,至少每日里的梦魇不是作假的,明明才刚年过四旬,却已经华发早生。这都是被贾赦活生生气出来的! 这不,只平静了一小会儿,贾母又再度气急怒吼:“去把贾赦给我找来!去啊!” 珍珠颦眉迟疑着,她很想劝上几句,毕竟每次见了贾赦之后,贾母的情况就会更糟糕一些,偏生事情压根就不会有任何转机。既如此,何苦要给自己找罪受呢?只是她不过是个卖了身的丫鬟,就算素日里在贾母跟前略有些体面,有些话还是不敢说出口。 一面让小丫鬟去唤人,一面叫人上了安神茶,珍珠尽自己所能柔声宽慰着贾母,尽管连她自己都知晓这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不久,刚从户部返回的贾赦就被再度请到了荣庆堂。 说来也是好笑,在他尚未穿越之前,原主是那种一年到头都见不到贾母两回的小可怜。倒不是不让,而是贾母一贯都想不起自己还有一个倒霉催的儿子留在东院,而原主的脾性也不怎么样,属于既然你不理我那我也不要理你的傲娇性子。如此一来,明明是嫡亲的母子,却时常一年到头才见那么一两回,其气氛之尴尬叫他一个穿越者回忆起来都觉得无奈。 而如今,贾母却是一天到晚跳着脚找他,不知晓原主若地下有知,是伤心感概还是哭笑不得。 一天之内第二次来到荣庆堂,贾赦倒是一派淡定,面上挂着客套疏离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搁在贾母眼中却透着一股子浓浓的嘲讽。 贾母先吐出一口浊气:“户部的欠银可还上了?” 见贾赦点头称是,她才进入正题,“听说今个儿早先宫中来人了?是圣人召你觐见?究竟所为何事?” 听了后头这番话,贾赦忽的收了笑容,正色道:“前朝之事,妇道人家还是莫插手得好。” 贾母被狠狠的一噎,好悬没直接背过气去,又想上前索性掐死这个混账东西,偏有心无力只能任由珍珠帮她拍背顺气,足足小半刻钟才勉强缓了过来。 见她这般,贾赦倒是不催促,只叫丫鬟上茶水上点心。如今天气热得很,在外头跑了一圈,回到府上连口茶都没喝,好悬没折腾死他。 等贾母缓过气定睛一看,又差点儿没气死过去,好在她这会儿也意识到了,怕是贾赦入宫绝对是有好事。 当下,贾母再度开口,却绝口不提入宫一事,而是希望贾赦能替贾政走动一番,并非是为了晋升,仅仅是想给贾政洗白。天打雷劈这种事情,哪怕证据全无,名声也要毁了,更别提当时贾赦在荣禧堂的那番话早已经由府上下人传扬出去了,就算事后贾母想压都没了法子。 就如今这般,也只能由所谓的“受害者”出面替贾政说情,就算一时半会儿起不了效果,等时间一久,外人见他俩兄友弟恭的,事儿也就慢慢的散了。 贾赦一面喝着茶一面吃着点心,还真别说,荣庆堂旁的不成,茶水点心那就一个赞呢。等他吃饱喝足了,正好贾母也说完了,这才放下茶盏,拿帕子擦了擦手,笑着道:“老太太先别急着替二弟操心,咱们先来说说分家的事儿?要是老太太您还是不愿意,那我就只能请祖父母过来找您谈心了。” 分家!!! 谈心!!! 贾母被气得一个倒仰,若非一旁的珍珠扶得快,只怕就算是有椅背挡着,贾母都能摔出去。自然,贾母本人也被唬了一大跳,惊怒之下直接抓起一旁的茶盏砸了贾赦一头。 茶盏本就是朝着贾赦飞去的,偏贾赦还故意不躲开,任由茶盏擦着额头飞到了身后,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哎哟!哎哟!还傻愣着作甚?赶紧拿着帖子去太医院,叫太医赶紧过来,本老爷被老太太砸了个头破血流,来晚了人就没了……哎哟!!” 贾赦捂着额头怪声叫着,贾母原就气得厉害,见他这般做派更是抖成了梭子,有心叫人拦下去太医院的人,偏胸口堵得慌,愣是有好半响都没能吐出一个字来,只能憋屈的看着贾赦在自个儿跟前演戏。 太医还没赶来,贾政先来了。 急急的赶到荣庆堂,贾政第一眼就看到气得快要中风的贾母,再一眼则是看到捂着额头不停怪叫着要太医的贾赦,登时一个头有两个大,只恨不得自己没这么丢人的母亲和长兄。 又听贾母缓过来痛斥道:“贾赦!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贾赦不叫了,只露出迷之微笑:“您说呢?您眼里没我这个儿子也就罢了,可您眼里有祖父祖母吗?她老人家可说了,她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见状,贾政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就算他并不聪明,也看出来贾母奈何不了贾赦,不由的开始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心里更是烦躁不已。其实,贾政自认为对老大没有任何想法,嫡亲的兄弟二人之所以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还不都是因着老太太可劲儿的偏心眼儿,不停的给他灌输一些老大不孝不敬的话,这才在不知不觉中将大房得罪了个彻底。 会走到这一步,都是老太太害的!! 贾母并没有注意到贾政此时的神情,她只顾着跟贾赦置气去了。偏贾赦懒得听她说那些老黄历,见贾政过来了,当下就借口说要为圣人办事,拂袖离开。至于身后贾母的破口大骂,则完全没被他放在心上。 回了东院,贾赦第一时间从拔步床的暗格里头取出了一支录音笔。 这是先前升级时抽取的两个福袋其中之一的礼物,另外一个当然就是派上了大用途的接闪杆了。在最初,他还嫌弃这俩东西,事后想想,虽说不值甚么钱,于他而言却是当下最为实用的好东西。 拿出录音笔,贾赦回忆着老国公说话的口气声音,模仿着录了几段内容,试听了一下觉得效果挺不错的,就将录音笔揣在怀里,坐等夜晚的到来。 入夜,贾赦偷偷的溜去了梨香院,点击播放,趁着前头刻意留出来的空白时间将录音笔藏在了窗台底下的缝隙之中,又寻了个偏僻之处躲好,等待好戏开场。 几乎是贾赦刚躲好,“老国公”的声音就在这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 王夫人这会儿都已经褪了外裳准备歇下了,乍然听到这声儿,登时愣住了。她嫁进门时,老国公已然故去,所以第一时间并没有想到这事儿上,因此在短暂的愣神后,还道是谁在装神弄鬼,刚想要开口唤丫鬟去院子里瞧瞧,就看到贾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整个人炸毛般的跳了起来,厉声唤人彻查! 查甚么?怎么查? 声音听着仿佛是从窗台底下传来的,可一看便知底下没藏着人,院子里也是空空荡荡的,只有小丫鬟们听着声音站在倒座房前,满脸恐惧的挤成一团,没一个敢上前细看的。 贾政吓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偏“老国公”还在说,一直在说,字字句句都是在数落他,足足训斥了半刻钟,才没了声音。 彼时,王夫人也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就算她从未听过“老国公”的声音,可那训孙子一般的语气,还有说出来的内容,更别提贾政还是一副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惊悚模样,她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一等声音停下,王夫人急急的开口问道:“老爷……” “走!走!立刻去荣庆堂,我要去找母亲!”贾政连外裳都没穿,鞋子都只穿了一半,就跟个没头苍蝇一般直愣愣的往外冲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见主子慌乱成这般,底下的丫鬟婆子哪里还能镇定下来?忙急吼吼的跟了出去,就连王夫人也被两个丫鬟架着跑了出去。 只眨眼功夫,梨香院就彻底安静下来了。 不多会儿,贾赦从暗处走了出来,从窗台底下取回了录音笔,慢吞吞的离开梨香院往荣庆堂而去。 此时的荣庆堂里,贾政正跪下来哭着将这事儿说给贾母听,二十多岁的人了,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不单哭诉,他还可劲儿的磕头苦苦哀求贾母:“……儿子求您了,求求您就允了大哥分家罢!儿子已经没活路了,祖父他……母亲,母亲求求您了,您就当是可怜可怜儿子,分家罢!!” “住嘴!”贾母满脸的怒容。 她先前都已经歇下了,结果却被一群大喊大叫的人吵醒,当时她就觉得不妙,等起身听完了贾政的哭诉后,更是止不住的心慌意乱。 不等贾母说服自己这事儿全都是贾政臆想出来的,王夫人也跟着跪下来苦苦哀求,还说甚么整个梨香院的人都听到了,的确是老国公,叫府上的人别太过分,那么刻薄老大就不怕遭报应?之前是念在血脉的份上只劈了荣禧堂的百年老树,下回可没那么轻松了,叫他们看着办。 王夫人吓疯了,就算一开始不像贾政那么惊恐,如今仔细想想却是一阵阵的后怕。 人能跟鬼神作对吗?尤其那还是自家的老祖宗啊!再一个,老国公说的分家法子居然还跟贾赦完全一样,叫二房继承爵位宅邸祭田,叫大房得公中九成家产,还道贾母的陪嫁私房全由她自行处置,祖宗绝不会多言…… 这条件多好呢,怎么就非不同意呢?王夫人是连惊带吓又带着一份怨恨,这要是早早的顺从了贾赦的意思,不就甚么事儿都没了?都说老太太偏疼二房,哪里就偏疼?真要是偏疼的话,就该一口答应下来,至于缺的那两成家产,大不了回头从贾母的嫁妆私房里贴补呗,何至于闹成如今这般? 想到这里,王夫人不禁悲从中来,痛哭失声。 “老太太!这些事儿都是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而且,这些话也不止老爷跟我听到了,梨香院上上下下二三十号人都听得真真切切的。老太太,老太太您就应了罢!” “住嘴!住嘴!!” 贾母心里也慌,可她不敢相信。如今这事儿是真的,那她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徐氏那死老婆子活着的时候没少蹉跎她,这都死了那么多年还不安宁?两代国公爷会不会排着队来找她谈心? 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第015章 第015章 王氏进门四年有余,贾母发火她见过不少回,对着自家相公还是头一遭。毕竟都是女人,她依稀觉察到贾母的想法,怕是想拘着两房不分家儿孙绕膝花团锦簇,摆足老太君的威风。当婆婆的都这样,想法不难理解,可眼下是由着老太太任性的时候? 天打雷劈的场景贾政只远远瞧见,王氏却是亲身经历了,都隔了好些天,只要想起来她就腿肚子打颤,王家姑娘个个都是能耐人,王夫人尤其厉害,进门三年就除去了眼中钉肉中刺,进门四年拿下管家权,和贾政之间不说情投意合,好赖也是相敬如宾,她尤其得贾母青眼,被贾赦盯上之前名声也是一等一的好。 贾赦就是个邪门的,一开始她不信邪,连番打击之下终于还是认命了。 要是从前,对二房来说不分家好,一旦分家就只能以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名义外出活动人情往来。从五品的官在地方上算是个人物,在京城压根排不上号。 如今却不同,也不知哪根筋不对,贾赦只要钱不要爵,眼下可不就是分家的最好时机,哪怕再不能挂荣国府的牌匾,总比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强多了,她苦心经营求的不就是这个? 按照本朝律例,嫡长子本就能得七成家产,再加两成就能换回宅邸爵位祭田,多好的事呢。 老国公都说了,老太太的私房由她自个儿处置,那全留给他们二房,在加上王夫人的陪嫁,管家半年还捞了许多银钱……这么看来,公中那点东西予了贾赦又何妨? 王夫人已经盘算好了,只差让贾母点头,看自家相公涕泪横流她也使出苦肉计,朝着贾母砰砰磕起响头来。 “母亲您一向最疼我们老爷,您救救他!老国公说了,这个家一天不分他老人家还来,这是要逼死我们,这是不给二房活路啊!” “您发发慈悲!我给您磕头!” 贾母心里头也怕,要说天打雷劈是偶然,老国公显灵又怎么说?老二是她一手教导出来,最重孝道的,不会为这种事情说谎大半夜跑来叨扰亲娘。 那就是真的? 要是真的她咋办呢? 公公婆婆在天上岂不是看到她怎么嗟磨老大,那还有活路?那还了得? 因为太过恐惧,她拒绝接受这种事,她不断给自个儿洗脑,是假的,是老大装神弄鬼! 这么想,她才堪堪缓过劲来,摆手吩咐说:“任你们跪死在这里我也不答应分家,我累了,退下吧。那些装神弄鬼的手段唬得了你们唬不了我,要是老国公再露面,你让他找我来,我倒要看看。” 贾母说完就让珍珠扶自个儿进里间歇下,又使唤琥珀打发老二并老二媳妇出门。狠狠闹过一场,这会儿已是亥时二刻了,换做是平日贾母早已歇下,这么一折腾,她身上乏得很,偏精神头十足,歇下一刻钟也没睡着,而后就听见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老国公来了。 先前荣庆堂里闹成一团,贾母跟前伺候的人都聚集到前头,或光明正大旁听,或找地方蹲好听壁脚,院子后头就空出来了,就趁这段时间,贾赦将录音笔固定在大红灯笼里头,吊在顶上,那是任你怎么查看都找不见贼安全的地方,他在前头留足了空白,贾母回里间之前就开始播放,一刻钟后才有声音,放完自动暂停。 至于那些台词,贾赦表示都是跟老太太学的。 我怎么就让善儿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婆娘! 史氏,你真敢! 别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嗟磨我孙儿,老子活着的时候救驾有功让皇上册了国公爷,死了也有能耐收拾你! 我就想问问你眼里还有没有公公婆婆,还记不记得我们死前留的话?拿孝道压着赦儿死不分家,成啊,那你就去死呗,你信不信我这就去东府,让族长代我儿休了你,让你滚回史家去! …… 一开始贾母还壮着胆子使唤人去查,听说后院啥也没有,老国公的声音凭空出现漂浮在半空中,她才彻底慌了神。 她怕了,她后悔了,她直接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磕头。 她眼泪哗哗的流,同贾政方才别无二样。 “我错了,我明天就分家,哦不,这就分!” “您别说了,您饶我一回!” “求您饶我一回!” 贾母狠狠抹了把眼泪,委屈道:“我是偏心老二,那不是因为他跟着我长大从小和我亲吗?政儿自幼谦恭勤勉,最耐得住最肯进学,对比老大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我疼他不是应该的?” 贾母哭得比贾代善死的时候还惨,索性老国公只说了约摸半刻种,比贾政那头半个时辰好太多了,他走之前狠狠威胁了贾母,说最后给一次机会,若死不悔改,那就别怪祖宗心狠,拼着得罪史家也要把她除名。 除此之外,老国公也特别提到了贾政,多能耐多了不起呢?那么勤勉咋没科举入仕?从五品的官职还是贾代善死前厚着脸皮求来的,在他这年纪四王八公都跟着皇上打天下了,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真当自个儿有多能耐?两代荣公的威名都让他败光了! 废物,真他妈是个废物,瞎了眼才把这么个鱼目当珍珠。 哪怕老国公走远了,贾母还在抹眼泪,直到子时三刻,她稍稍平复心情让珍珠打水来梳洗一番,将自个儿收拾体面之后才吩咐人去换贾赦贾政过来,又使人去宁国府请贾敬主持分家。 贾母强自镇定,她不想让人瞧见自个儿狼狈的一面,她可是两府辈分最高的老封君……可经历了方才的事,她的脸也差不多丢光了。 老国公的声音不算响亮,还有些飘飘悠悠,却是振聋发聩。 贾母跟前的八大丫鬟,洒扫的小丫鬟并陪嫁嬷嬷全都惊呆,起初还存了看笑话的心思,说是超品国公夫人,哭嚎起来和丫鬟婆子伸冤求饶喊救命没两样,入耳的东西越多,她们就越发慌乱。 知道得太多总不是好事,老太太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眼下她顾不得封口,只想快快分家,安抚公婆,回头缓过劲来可咋办呢? 荣庆堂这边气氛无比压抑,东院那头贾赦悠哉的喝完醒神茶,打起精神跟着来传话的玻璃往荣庆堂去,半道上还闲扯了几句,问说大半夜不睡觉闹什么?这都丑时了老太太要见他?搞啥呢? 玻璃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贾赦也没想从她那儿得到什么答案,就是随口一抱怨。他想着老国公去过之后分家该是妥了,没想到贾母连一晚都等不了。 和贾赦的笃定相比,贾政心里头要慌得多,因着先前发生的事,他回了梨香院也不想睡,让跟前伺候的丫鬟煮茶自个儿径直去了书房,想着挨过这一晚再好好同母亲说道,没想到这么快荣庆堂就有动静了。 老太太使人来请?还说要叫上王夫人一道过去?是睡不着想问老国公的事?还是想明白了准备商议分家? 贾政心里头掠过好些个想法,只盼今晚就和大房划个泾渭分明,赶明把爵位捞到手,然后就能清清静静过几天日子。他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工部那头,就希望祖父祖母别再找上门来。 贾政和王夫人交换了好几个眼神才抬脚迈进荣庆堂,他们到的时候贾赦还在路上,喝茶耽搁了不少时间,等两个儿子都到了跟前,贾母黑着脸开了口:“虽说父母在不分家,你们兄弟俩都已经成家立业,我精力不济,不想再管你们的事,想来你们也不稀罕我这老太太多嘴……既然都想分,那就分吧。按本朝律例该由嫡长子袭爵,继承祖宅祭田并七成家业,你们兄弟有什么想法现在就说。” 这种时候,贾政哪敢牵头,他看向左手边,请贾赦先讲。 贾赦很无所谓的重复了一遍:“我还是那话,爵位给二弟继承,敕造的宅邸并老家金陵的祭田也都归他,除此之外,家产我要九成。” 贾母又问贾政:“老二你呢。” 贾政毕恭毕敬回道:“儿没有意见。” …… 什么没意见,都是装样子,要是真没意见能跪在荣庆堂又哭又嚎一个劲磕头求她分家。因着这事,贾母对贾政颇有些看法,亏得贾赦更不像话,她想着往后还要跟二房过日子这才将满肚子火气忍了下来。 “既然都没意见那就商量着办,我只补充三点:第一,谁袭爵我跟谁过;第二,哪怕分了家,你们还是嫡亲的兄弟,往后也要守望相助;第三,甭管最后谁搬出去,年节都回来看看,同老婆子说说话,这样我也没白生你们。” 贾赦真想给老太太点一万个赞,还别说,她脑子转得真快,眼看分家势在必行立刻就想了法子稳固自身利益。说是补充三点,其实意思很简单——就算分了家也要遵从孝道,平日经常走动,年节都得备礼,别以为搬出去就万事大吉。 嘛,不就是上门请安年节走动吗,小事。 看两个儿子都点了头,贾母又说:“老二自幼就懂事,又有王氏帮衬,我很放心。倒是老大……男主外女主内,既然自立门户了,你也该娶个续弦,赶明我就帮你相看着,出了孝期立刻抬进门,没个当家太太怎么使得?还不乱套?” 贾赦没蠢到节外生枝,他没应声,也没拒绝,反正就是左耳进右耳出,等分了家谁还能逼他娶?哪怕真的逼着娶了,再死了老婆还不简单? 看他这么乖觉,贾母稍稍顺气,说到这份上,三方基本达成一致,只等族长上门来商议细节。 去宁国府传话的是谁呢? 就是赖嬷嬷的儿子,赖大。 他没亲耳听到老国公那番话,只知道继梨香院之后荣庆堂乱作一团,老太太不知怎么就想通了,说国公爷托梦给他,同意分家。 这话是他老娘赖嬷嬷说的,还说但凡宁府那边问起来就照这样回答。赖大心知是借口,很明显老太太输掉了同大老爷的博弈,不得已被迫分家。 知道又能怎么样?他一个当奴才的哪管得了主子的事,这段时间大老爷就跟疯狗似的乱窜,换个袭爵人做奴才的反而能安心,政二老爷要脸,赦大老爷不要脸呢。 赖大不敢有任何耽搁,一溜烟小跑去了宁国府,通报门房很顺利的入了内,等了约摸一刻钟就见到睡眼惺忪的贾敬,赶紧弯腰作揖。 “老太太使我过来,说是老太爷托梦请您去主持分家。” 这大半夜的找上门来说要见他,贾敬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莫不是史太君让贾赦气得不行了,原来是闹分家。 ……等等。 这他娘的才刚丑时,大半夜的不睡觉分什么家? 这是仗着辈分大不把族长当人看啊! 贾敬恨不得喷他一脸唾沫星子,回头一想,会闹到半夜分家贾赦该不是又干了大事吧?贾赦那些动静他略有耳闻,都是西府的家事,没严重到非得族长出面,本来只是闲时随便听听,没想到这还扯到他身上了。 这晚贾敬歇在他夫人房里,她夫人姓史,是宁国公夫人史氏娘家侄女,宁公夫人与荣国府的史太君是一家出来的,却不是同一脉。 宁公居长,荣公居次,他俩娶的媳妇儿虽出自同一家,宁国公夫人从身份上说要更尊贵些,也就是她死了西府才能压东府一头,谁让贾母辈分大。 这边贾敬一起身,自然就把史氏闹醒了,瞧他出去半天没回来,史氏唤人来伺候自己更衣,准备出去瞧瞧到底怎么着,正好赶上听了一耳朵。 正院这边亮起灯,其他院落也觉察出动静,主持分家是大事,贾敬还在整理衣冠他儿子贾珍就闻声赶过来了。 贾珍比贾政略小一些,平日里的做派与贾赦一般无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二十来岁,刚娶了媳妇儿进门,被亲爹逼着正准备捐个官干点正事。听说隔壁西府大半夜闹分家,贾珍瞪圆了眼:“我原以为隔壁早几天就该分家,谁让赦大叔叔请动了老国公夫人,那可是天打雷劈!就连政二叔叔都差点被罢官,京城里头风言风语的说什么都有,老太太竟然顶住了……讲道理这事就该揭过去,赦大叔叔也真能耐,能让他亲娘半夜松口。” 这吊儿郎当的模样贾敬看了就气大,眼下也没工夫让他教训儿子,只嫌弃的瞥他一眼:“要不你就老实待着,要想跟过去瞧瞧就闭上嘴,胡说八道当心挨抽。” 哪能不跟呢! 贾珍当下就乖觉了,应道:“爹您说得对,我这就闭嘴,您千万带上我一道儿。”他盘算的是看完这波热闹出去同狐朋狗友学一学,荣国公夫人显灵可是时下最热门话题,大家伙儿都关注的。 赖大都快等不住了,贾敬才带着老婆孩子一道出来,他们动作再快到荣庆堂也已经是寅时初刻,贾赦喝完两盅茶,终于听到外头的动静,有人传话说:敬大老爷到了。 贾敬进门来就瞧出不对,老太太气色极差,贾赦瞧着和平时没两样,倒是贾政……竟流露出一股子劫后余生的庆幸,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希冀。 话还是要说,贾敬很是关心了贾母一番,问她是不是真心想分家,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大家想办法解决。若不是老国公显灵,贾母保准就要诉苦,已经闹了一整晚,她实在没那精神,只想早点分完,这样才能闭上眼睡个安稳觉。 贾母摇摇头:“赦儿政儿都大了,是该自立门户,今儿个就把家分了,省得凑一起磕磕绊绊平白伤了他们兄弟感情。” 她发了话,两个儿子都表示赞同,贾敬看他们不是闹着玩,这是真打定主意了,就说按程序来,将家产分成十等分,兄弟俩挑吧。贾母又说,这家是要分却不按常理分,老大自愿让出爵位宅邸祭田,拿九成家产,分家后他搬出去另置宅邸,老二袭爵。 这下旁听的史氏及贾珍都惊呆了。 都说荣公夫人偏心眼,没想到天打雷劈之后她还能往死里偏袒贾政。 爵位宅邸祭田的价值远超两成家产,贾赦除非让屎糊了脑子,否则怎会答应这种条件?还以为他终于忍不住要让贾政扫地出门,结果是他自个儿滚蛋?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贾敬不由得看向贾赦。 结果发现他还真让屎糊了脑子。 听了史太君那番话他还勾嘴笑,冲贾敬颔首表示是这么回事,无需置疑。 贾敬难得好心,提醒他:“姑且不说爵位能不能让,这事你可想好了?” “敬大哥哥放心,哪怕二弟眼里从没有我这个大哥,我总是要为他着想的。我一个只会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占着爵位有啥意思,不如予了二弟,他不仅孝顺还上进,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从五品工部员外郎,过几年保准升任工部郎中,再熬一熬资历工部尚书指日可待,二弟前途不可限量,这爵位让给他正趁手,至于我……守着家产过日子,能勉强糊口就成。”贾赦转过头去深情凝望着贾敬,补充说,“律例也没说不能将爵位让给嫡亲弟弟,实在不成我抱着两代国公爷的牌位进宫去求皇上,他老人家会答应的!” …… …… 尼玛! 演什么兄弟情深! 老子好歹是进士出身,当老子听不出你话里的嘲讽? 贾敬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贾赦那搅屎棍,听听他说的什么,两代国公爷在天上看到他这德行保准能气活了从棺材里爬出来。 纵使心里头万马奔腾贾敬好歹是族长,面子绷住了。 行吧,既然都这么说,那就这么着,贾敬看了贾母拿出来的田契地契庄子铺面古董字画金银器皿,他亲自搭配着分出了十份,让贾政挑出一份,余下全交给贾赦,这个家就分了。 “贾赦你虽分出去单过,也别忘了给老太太尽孝。” “贾政你也是,兄弟之间相互扶持,切不可得势张狂。” 贾敬在族谱上勾了勾,又添了几笔,将贾代善这两个儿子划开,分成两家。另一头贾赦表示哪怕老太太跟着二弟过日子,他当儿子的每年愿意出三千两,往后隔得远了,要想日日得见不容易,希望贾政好生照看,务必尽心。 家都分了,没必要红眉毛绿眼睛,听贾赦那么说,贾政连连应是,又保证会对老太太好,让他放心。一通寒暄过后,贾政含蓄的问了让爵之事,贾赦表示天一亮就想法子,很快就能如他的愿,办好这茬他也能安心搬出去绝不留下碍眼。 贾政又推说东院随他住,不着急。 都是客套话,谁会当真?再者说,敕造的府邸虽好,他住着就不痛快,早想搬,哪会多留。 贾家这点破事在康熙跟前是挂了号的,皇帝默认了贾赦放弃爵位给贾政继承这一行为,不是让爵是继承,既然是继承,降爵是必须的。贾代善是荣国公,贾赦袭一等将军爵,到贾政就成了三等将军,这个结果和二房两口子想的完全不同,费那么大劲就捞回一个三等将军,在京城里,三等爵算啥?啥也不算。 试想,两个月前挂的还是荣国府的牌匾,一个月前就变成了一等将军府,现在好了,一分家成三等将军。 四王八公瘦身成四王七公,荣国公这一脉直接跌落尘埃,在勋贵老亲面前简直抬不起头来。 贾母又病了,还不轻。 她让珍珠去请贾赦过来,想问这是咋回事,说好的爵位让给老二,就是这种让法? 堂堂超品国公夫人住在三等将军府,这像话吗? 珍珠往东院跑了一趟,得到的消息是大老爷将大太太的嫁妆并分家得到的东西一道存进了票号,将行李打包收拾好全拉庄子上去了,他自个儿也带着儿子一道走了,东院人去宅空。他倒是留了话给贾母,说他不留下碍眼了免得将老太太气病,等置办下新宅,安顿下来再回来请安。 自家更名为三等将军府,贾母已经不好了。 听说贾赦已经脚底抹油开溜,她更是气了个倒仰。 紧接着贾政又找上门来,让她帮忙拿主意。贾母还怨着,不分家哪来这么多事,非要闹,闹到不可收拾现在好了……她称病不见,母子间隔阂暗生。 对于三等爵,王夫人也不怎么满意,好赖分家了,偌大的宅邸都成了她的,再不用看贾母或者贾赦的脸色,这么一想也挺值得高兴。 可还没高兴多久,京城里又改了风向,分家明明是贾赦想要的,条件也是他开的,最后他得了好名声,贾母成了盖戳的偏心眼,竟强逼袭爵长子让出爵位给次子继承,将长子赶到了农庄上住着。 又有人说,就这样还是逼不得已,史太君原想拿孝道压贾赦一辈子,可谁让老国公及老国公夫人排队显灵了呢。 老国公夫人显灵他们知道,天打雷劈嘛,老国公是咋回事?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别说蛀虫遍地的贾家,任何事都不是秘密,酒楼说书的全天候将老国公那话学给食客听。 贾母出名了,彻彻底底的扬名京城。 在此之前,贾母说了多少次贾赦不孝,桩桩件件都说得好像真的一般,外头的人还就信了,只因子孙不孝常有之,父母不慈却极为罕见。 谁知,再罕见的事儿都能发生,说贾赦不孝,贾母本人呢?故去多年的老国公夫妇连着来找她麻烦,先是天打五雷轰,再是荣庆堂厉声斥责,乃至以休弃相要挟,所为不过是给无辜的孙儿贾赦讨个公道。 能叫立下赫赫战功的老国公都没法安息,可见贾母错得有多离谱! 贾母的名声算是臭了,连带史家那头都被牵连了。又因着贾母的父母早已亡故,如今史家的家主乃是保龄侯史煦,也就是贾母的嫡亲弟弟。可弟弟哪里会有父母来得亲近?况且,史煦是有儿女的,三儿一女,各个都是他的掌中宝心头肉,尤其长女如今已年方十二,正当说亲的好时候,冷不丁的就出了贾母这事儿,哪怕以保龄侯府的身份地位,不至于没有媒人上门,可想要寻真正四角俱全的亲事怕是也难了。 史煦气狠了,其妻女更是天天以泪洗面,保龄侯府索性闭门谢客,便是得知贾母病重的消息,也没派个人来探望,一副权当没这门亲戚的冷漠模样。 其实,要是如今的贾家还是荣国府的话,史煦也不会这般绝情。可区区一个三等将军府,或者说是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府,值得他一个堂堂侯爷委曲求全吗? 保龄侯府默默的避了,而跟他们有着同样选择的人家也不在少数。一部分是因着先前天打五雷轰的事儿,一部分是被贾母这番作践亲儿的做法给恶心到了,当然更多的则是实在极了,国公府当然惹不起,三等将军府算什么? 一时间,原本门庭若市的贾家就这般沉寂下来,虽不至于一下子门庭冷落,可前来造访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好在贾母原就病着,并不见客,加上贾政天天跑去关怀她,一时半会儿倒还没觉察出分家的坏处,只是那王夫人却已经心思活络了。 都说十年媳妇儿熬成婆,王夫人还不曾熬成婆,却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贾母荣养起来,彻底架空她,好执掌府上中馈。也难怪,出嫁这些年,好不容易有熬出头扬眉吐气的希望了,怎能不抓紧点儿呢? 也亏得贾母身上还有个超品的诰命,诰命夫人一年两回入宫觐见,且贾母背后还有个保龄侯府撑腰,王夫人就算再想抓紧点儿,也只敢在暗中行事,明面上该孝顺的该关怀的,是半点儿都不少。 然而,这也仅仅是明面上,且天知晓这能维持多久。 <<< 甭管京城里是如何传的,这一切都与贾赦无关。尽管贾政早先就说了,东院随他住,不用急着搬走,可事实上贾赦早不早的就带着琏儿跑了。他也没费心思寻宅子,而是仍住在京郊的庄子上。结果还没住几日,京城里就变天了。 贾母不慈已经算是经年老黄历了,仍有人在茶余饭后当做消遣,却已经没人在意了。 只这日早朝,康熙帝当着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的面,大力赞赏贾赦的杂交稻,并下旨册封贾赦为稼穑侯,赐宅邸一座,金银若干。 这还不算,康熙还赞他有功于朝廷有功于黎民有功于千秋万代,爵位世袭三代不降,三代后降爵再袭五代。 一时间,满朝愕然。 这是何等的恩赏,何等的荣耀啊! 赏赐侯爷爵位,赏赐宅邸金银,甚至特允三代不降爵世袭…… 莫说文武百官了,就连皇室宗亲都忍不住为之侧目。要知道,就算是真正的皇子皇孙,如今也就只有大阿哥胤褆被封为了直郡王,其他不是贝勒就是贝子,再不然索性就是光头阿哥啥都没有。 而上一次,天子大肆封赏还是在打下这如画江山之时,可便是如此,若非立下赫赫战功,哪个能得圣人青睐? 可贾赦呢? 杂交稻?种田? 所有人都在心头连连感慨,这年头真是什么奇事都有,连种田都能种出侯爷爵位来。不过说真的,稼穑侯这个封号还真衬贾赦本人。 又想到先前那些个事儿,登时不由的唏嘘起来。 托早先天打雷劈以及分家让爵的福,贾家分家一事可谓是京城年度大戏,哪怕如今热度已经过去了,可谁要是不知道,那绝对会徒惹笑话。也正是因为知晓前因后果,才愈发显得这事儿的可笑了。 前头贾赦刚被亲娘、亲弟逼着让爵离家,结果转个头就得了圣人的封赏,有心人自会将两者联系到一块儿,只是康熙帝还在上头瞧着呢,哪个敢在这兴头上说扫兴的话儿?这必须不是贾赦故意为之,而是贾母、贾政自作孽不可活。 正当底下人悄声议论之时,康熙帝又发话了。 “九阿哥胤禟举荐有功,特封多罗贝勒。” 平地一声炸雷啊!炸得胤禟三魂去了两魂半,整个人都飘飘悠悠的,仿佛活在梦里一般。 要说封赏贾赦一事,外人兴许不知晓,可其实皇室宗亲这边还是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的,尤其跟胤禟要好的那几位,更是明白不论是看在贾赦这回敬献杂交稻的功劳,还是看在已故两代国公爷的面子上,都会给他封赏,差别只在封什么爵位。可胤禟算怎么一回事儿? 所有人看胤禟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尤其是跟他最为亲近的老八和老十,前者略带上了一点儿审视意味,不过很快就收敛了,后者则瞪着铜铃大眼,当场咋呼起来:“九哥你不厚道啊!骗我跟你一道儿养猪,你自个儿却去种田了,还封了贝勒……你你你、你这人也忒不厚道了!” 胤禟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压低声音斥道:“闭嘴!回头跟你解释!” 老十胤俄瘪了瘪嘴,一副被抛弃了蠢样,气得胤禟恨不得上前一脚踹飞他。偏这蠢货还是他从小到大最要好的兄弟,连嫡亲的五哥都没这么要好,他只能咬着牙忍下了这口气,决定回头出了宫再慢慢收拾也不急。 兴许是接收到了自家九哥威胁的眼神,胤俄忽的就老实下来了,只蔫头蔫脑的退到位置上站好,拿眼角偷瞄胤禟上前跪下行礼谢恩。 这一切都被康熙帝看在眼里,不过他却并不曾太在意。对于掉进了钱眼子里的老九胤禟,和打小脑子缺根筋老十胤俄,他的确要更为宽容一些。虽说相较于文治国武安邦的大志向,这俩货估计是没啥大出息了,可将他们拘在一起,忙活田间地里这等子利国利民的事儿却也不失为一道良策。 康熙帝盘算着将俩儿子都拘在地头上,全然忘了先前胤俄无意间说漏嘴的话。 有道是,士农工商,这种地无妨,图的不过是个山野雅趣,可换成养猪呢?要是康熙帝您知晓您的宝贝儿子打算将猪填得肥肥的,来年千秋节好郑重献上。 第016章 第016章 宫中原就不存在什么秘密,更别提这旨意还是在早朝时当众公布的。待下了早朝,传旨太监一路穿过无数条街面,策马飞奔赶至贾赦位于京郊的庄子时,消息已然传遍了整个京城。 贾赦是何等反应暂且不提,曾经的荣国府如今的三等将军府却是一片死寂。 自打三等将军府的匾额挂上去后,宁荣街上就冷清了许多。也难怪,虽说贾家以宁国府为尊,可事实上宁府一贯都很低调,除了贾珍时不时还能闹出一点动静外,其他人都是属于比较冷情不善交际之人。如今荣国府都没了,可不显得愈发的门可罗雀了吗? 话虽如此,外头的消息还是很顺利的传了进来。一时间,府上众人皆五味杂陈。 原先就病着的贾母更是枯坐在床榻上久久不曾言语,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在家休假的贾政只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好像不这么就有人抢着见他似的;倒是王夫人还算淡定,于她而言失去的已然失去,还不若死死抓着手头上拥有的东西,尽最大可能为自己谋好处。 彼时,圣旨已到京郊庄子上,贾赦恭恭敬敬的接了旨意,除了侯爷爵位外,他还得了府邸一座以及金银若干。 旁的且不提,贾赦对于这府邸倒是极感兴趣。原因在于,御赐的府邸位于铁狮子胡同。 若是旁的地方,贾赦还未必知晓在哪里,可铁狮子胡同多熟悉呢,他曾经日日前往送花,只为搏佳人一笑……咳咳,其实就是九贝勒府的所在。 九贝勒府就位于铁狮子胡同东口,西与恭亲王常宁为邻,北与八爷府毗连。对面也有一座府邸,原先是给宫中那几位年岁相近的阿哥们准备的,如今却被康熙帝拿来赏赐贾赦,规格倒是不愁,只需少少增建几处即可。又因着贾赦家人极少,立刻搬入也无妨。 贾赦当然选择立刻搬入,事实上在接到了圣旨之后,他就已交代下人收拾行囊,自个儿则带上琏儿和赵嬷嬷,先行一步赶往稼穑侯府。 赶到府上没多久,贾赦甚至还来不及四下参观,就接到了第二道圣旨。 康熙帝给他加了官,专管农事,挂靠在户部名下,领正二品俸禄,但无需日日去部里点到,又令九贝勒胤禟协助他。 贾赦还没琢磨明白什么叫做让胤禟协助他,正主儿就派人过来了。来意倒是简单,叫他去对门喝酒去,又说已经寻到了合伙人,要商谈一下细节问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贾赦自是慷慨赴宴,临走时叮嘱赵嬷嬷照看好琏儿,至于旁的琐事倒是不急于一时。 府邸离得近就是好,都不用费劲儿安排轿子、马车,两腿一抬就到了对门儿。曹三全早已等候在门口,一见到贾赦就跟见了他亲老子一样,满脸喜气的将他迎了进去。 因着只是小宴,便安排在了花厅里,四周皆是花团锦簇,加上如今又是初秋,坐在花厅里饮酒赏景,别有一番趣味。 贾赦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结果一走进花厅就脊背一凉。 花厅里,除了胤禟和一个傻大个儿外,还有一位贾赦不算很熟的老熟人——四贝勒胤禛。 一想到自己先前忽悠胤禟一起养猪的话儿,贾赦就有点儿腿软。这拉着胤禟养猪不算啥,哪怕胤禟把他的好基友老八老十,甚至把他亲哥五爷唤来都不成问题,忒么四爷是怎么回事儿?您老人家也打算凑一道儿养猪?! “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四贝勒,你们应当在户部见过面吧?这个,我家老十。”胤禟招呼贾赦上前,草草的介绍了一番后,就笑着道谢,“托恩侯的福,倒是让我白拣了个多罗贝勒,今个儿就由我做东,咱们好生谈谈接下来的事儿。” 说真的,贾赦一点儿也不想谈。 跟四爷谈如何将一头大肥猪养到一千斤?还是跟他说,除了养猪之外,咱们还可以弄出一个月就长成的鸡鸭鹅?这像话嘛!! 在一一见礼后,不等贾赦开口发问为何要把胤禛这位大爷请来,胤禟便主动开了口。 “皇阿玛总是说要兄友弟恭,叫我对哥哥弟弟们好一些,别老干些荒唐事儿。如今我好不容易寻了正事儿,也想着拉兄弟们一起干,结果倒好,他们还嫌弃上了!不过无妨,这种事情本就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的,像四哥就是极有眼光之人,来,弟弟敬您一杯!” 胤禛沉默的喝了一杯,虽说如今的他还不曾变成后来的冰山面瘫脸,不过瞧着他喝酒的模样,却如何在喝□□。胤禟一脸牙疼的看着他,真要说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知晓为啥四哥会答应他的邀约,明明连他嫡亲的五哥都嫌他胡闹来着! 其实,会嫌弃才是正常的,哪个会放着好好的皇阿哥不当,跑去种田养猪?更别说早在数年前,胤禟就曾经邀请过哥哥弟弟们一起下海经商,当然最终是以失败告终。如今又来了一回,胤禟只能说,他已经习惯了。 一想到自己去游说时,直郡王和太子二哥皆一脸你“又在犯蠢”的神情,胤禟就觉得心累。 到了他三哥那里,则被甩了一脸的之乎者也,还道君子远庖厨,吵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他五哥倒是真诚的安慰了他,一副“我弟弟死蠢但我还是很爱你”的怜悯神情,弄得他直接没了游说的*,却暗下决心回头找机会去额娘那里告一状。 七哥素来是个凡事不理会的小透明,老八则很干脆的教训了他一通,到了老十那里,胤禟索性直接上手威胁,敢不同意咱们就绝交吧! ——于是,第一个盟友到手了。 结果,回头一盘算,胤禟才惊觉自己把四哥忘了。这哥哥们答应与否不重要,可要是他连提都不提,那就是他的不是了。当下,胤禟就不抱任何希望的跟胤禛说了这事儿,叫他深感诧异的是,居然就成功了。至于往下的几个小的,都没出宫建府,他也就懒得一一游说了。 如今仔细想想,幸好还成功了俩,要不然今个儿跟贾赦碰了面,就自己一个,那该多丢人呢。 可惜胤禟并不知晓,贾赦还宁愿只有他一人,对着胤禛那面瘫脸,他只觉得腿肚子打颤。不过话说回来,压力虽是大了不少,却是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抱大腿机会,要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贾赦一定会大耳括子抽死自己的。 几人都诚心想办好这事儿,哪怕先前是碍于情面或者其他原因,到了这会儿,所有人都将这事儿当作了紧要事儿。三位爷是看在今个儿早朝康熙帝那两道圣旨的份上,贾赦则满脑子都是抱胤禛大腿。尽管目的不同,可因着都极有诚意,只稍微一商议,就定好了各自的职责。 四爷胤禛出地方,他比其他两位早好几年开府,在京郊有好几处大庄子,很快就定下了其中一个温泉庄子为根据地,胤禟和胤俄则出人出钱,贾赦负责出饲料和技术。至于所得利益,则四人均分。 商议完毕又好吃好喝了一顿,等贾赦回到自己府里时,已是近黄昏时分。 赵嬷嬷派人告知他,贾家那头来人了,且已经等候了许久。 贾赦一听已经等候许久,便心知绝没有要紧事儿,要不然赵嬷嬷早就叫人去对门寻他了。不过,就算没啥要紧事儿,听听也无妨,就当是给无聊的日子里多添几分趣味儿。 “让他过来。”贾赦索性也不急着回后宅了,在前院先见了来人。 来人倒是挺熟悉的,赖管家的长子赖大,平时有什么比较重要的跑腿儿都是这小子负责的。而对于贾赦而言,赖家整个一门都是奴才中的翘楚,愈发衬得贾母蠢得清新脱俗。 赖大过来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儿,而是特地来送帖子的。 却说荣国府虽在转眼之间从国公府跌为了三等将军府,可甭管怎么说,贾政还是袭了爵,就算爵位比预料中的要低,比起先前还是好了许多。因此,三等将军府打算大摆筵席、宴请亲朋。贾赦身为刚分出去的一支,以及新晋的稼穑侯,自然是盛情相邀的对象。 贾赦笑眯眯的接了帖子,问明了宴请日期,又听闻早先已经将帖子送往了亲朋故友家中,当下便道:“真是不巧,我稼穑侯府也准备在这天宴客,不能前往深感抱歉。” 虽是抱歉之语,可从贾赦嘴里说出来却没有感觉到丝毫歉意。赖大倒是知晓其中内情,可他以为到底是嫡亲的兄弟,又有贾母在上头压着,就算赦大老爷心里不乐意,明面上应该还是会留几分颜面的。结果倒好,人家压根就没打算给任何面子。 没面子就没面子吧,反正丢人的也不是他赖大。 赖大也是光棍,听到贾赦这般没诚意的推脱之言,完全没打算劝说,直接笑着告退。等他一走,贾赦这才唤了兴旺过来,他这头缺人,兴旺就被他从小厮直接提为了管家,虽手段尚不圆滑,倒也还不曾出错。 “去给爷准备一下,爷要写帖子宴请宾客,庆贺我乔迁之喜。” 趁着酒劲儿还未上来,贾赦提笔写了十来份帖子,都是送去四王七公并几位阿哥府上的,至于不怎么紧要的人家,则由书僮代写,次日一早便送往各家。 …… …… 三等将军府,荣庆堂。 自打分家之后,贾母只觉得这日子一日难过于一日,瞧着甚至都不像是在过日子而是在熬日子了。 有时候仔细想想,贾母都不知晓自己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她堂堂侯府千金,又嫁予荣公贾代善为妻,御封的超品诰命夫人,还生下了二子一女,本以为该是过老封君的好日子了,结果一朝从云端跌落,国公府成了三等将军府,就算她的诰命还在,瞧着这冷冷清清的荣庆堂,哪里配得上她超品诰命夫人? 外头的小丫鬟掀了帘子向里头招手,琥珀见了忙上前拉过她,不多会儿便过来回话:“老太太,稼穑侯府那头回消息了,说是不凑巧那日他们也有宴请,恐怕来不了了……” 贾母一下子沉下脸来。 这种不走心的借口任凭谁都不会相信,更别提贾母对于贾赦的厚颜无耻有着深切的认知。偏生,今时不同往日,就算她心知贾赦满嘴胡话也无可奈何,谁叫那混账东西有老国公夫妇二人护着呢?连死了都丢不下他,可见有多心疼。 ——怎么就没人心疼心疼她啊!! 饶是在心头百般安慰自己,贾母最终还是憋不住怒摔一地瓷器。有心想要更改自家宴请的日子,可贾政早已广发请帖,想着借此次宴请一改名声,要是乍然更改了时间,绝对会叫人联想到贾赦处,到时候丢人现眼的可不单有贾政和三等将军府,连她这个超品的国公夫人也得一并没脸!! 思来想去,贾母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办宴请。不过为了周全,她不顾如今已经是掌灯时分,特地叫人将王夫人唤到跟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其务必要仔细盯着,这一次的宴请至关重要,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至于宴请所需的东西,包括古董玉器屏风摆件以及各套珍稀瓷器等等,但凡有需要可以直接去公中取,如公中也没有可心的,便从她私库里走。 王夫人连连点头称是,尽管先前她很想将贾母荣养起来,再慢慢的架空她,好将偌大府邸彻底捏在自己手心里,可事情也是分轻重缓急的,自家的事儿可以徐徐图之,当务之急还得先将眼下的难关给度过去。 只是,贾母和王夫人似乎都忘了一件事儿,当京城各家同时收到新晋的稼穑侯府和早已跌落尘埃的三等将军府的请帖时,该如何抉择不是明摆着的吗? 当然,两全其美的选择也有。要知道哪家都不是只有一个主子,当家的和将要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去稼穑侯府,让无足轻重的庶子去三等将军府,这不就成了?对了,稼穑侯府没有女眷,那就让女眷们都去陪着那位超品的国公夫人,让老人家好生乐呵乐呵,毕竟可以预见的是,那位的好日子只会越过越少。 第017章 第017章 乞巧节前两日,稼穑侯府和三等将军府同时大摆筵席。 尽管两家都是门庭若市,差距还是明摆着。 稼穑侯府这头,身份最尊崇莫过于诸位皇阿哥。当然,不是每个皇阿哥都像九贝勒胤禟那么闲,事实上太子胤礽、直郡王胤褆并三贝勒胤祉都不曾亲自到访,只遣了府中门人送上礼物。至于四贝勒往下,但凡已经出宫开府的阿哥,倒是来了个齐活。 说是乔迁宴,大家心里门清,这明摆着是庆贺贾赦从一介白丁再度进入勋贵圈子,借由九爷将他引荐给达官显贵。 他前头倒是有个一等爵位,那是祖宗荫蔽,空有爵无官衔在身实在没法让人高看一眼,若贾代善死得晚些,将贾家人脉关系全交给他那自不同,可老太爷走得太早,压根来不及安排什么,只是吩咐由贾赦袭爵,并上折子给贾政求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也就是到今天,贾赦才实实在在立起来了,他得到了康熙帝的推崇与重视,往后人家谈起他只会称稼穑侯爷,不会称其为荣公贾代善之子。 别以为只是个称呼,实则天壤之别。 说起来,本朝世袭一等爵真不少,那实在不值钱,就连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也是几大箩筐,换个人搬家也不至于这么轰轰烈烈,可贾赦是谁?他是康熙跟前新晋的红人,他掌握了让水稻增产好几倍的法子,只要推行顺利,还能把这门技术用在其他粮食增产上,这功绩太了不得。 试想,若是全国的水稻增产一倍,庄稼汉就能吃得饱饭,若是增产两倍,那他们甚至能吃上细粮,若是三倍或者更多呢? 那可以说是历届皇帝做梦也想达到的理想国,这样的伟业在大清朝实现了,康熙就超越所有先辈成千古一帝。 到时候朝廷有粮,国库充盈,打起仗来不慌,赋税徭役减轻,百姓安居乐业……这不是随便说说,这是杂交稻推广成功后可期的未来,也是为什么皇阿哥们能排队过来给贾赦长脸。 人倒是来了不少,稼穑侯府十分热闹,可细细看来有不少表情局促想套近乎迈不开腿想转身走又下不了决心的人……这道理很简单,贾赦混账了二十多年,一朝崛起,这是谁也没料到的。和他没啥交情的也就罢了,但凡是荣府老亲,从前只顾着奉承贾母以及贾母扶植的二老爷贾政去了,对赦大老爷敬谢不敏。 这还算好的,言语相嘲的也不在话下。 索性多数人选择在背后开嘲,至多也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来吃个饭尴尬症都犯了。 要说唯一的特例就是王家,别看贾政他婆娘是王氏女,她顶啥事儿呢?王家大老爷王子胜和贾赦那就是从小厮混在一起的酒肉朋友,别说贾赦改邪归正之前,哪怕现在他俩还有往来,最近一次就是王子胜找上门来让贾赦给他带话请老祖宗回家看看。 哪怕再尴尬,四王七公还是坚强的到齐了。除王家那几个之外,其他人见着贾赦就和刚认识的陌生人差不多。万幸的是,贾赦前头找京城里的贾家老亲借过钱,好几十万两的交情,因着这事,他们厚着脸皮去搭了话。如今的赦大老爷就是个笑面虎,内心里头蔫坏蔫坏你轻易却看不出,亏得上前去搭话的都得了笑脸,场面也还过得去。 之寒暄了片刻,贾赦就被九贝勒胤禟唤过去了。 别看今日到访的诸位阿哥里头爵位最高的也就是个贝勒爷,好些还是光头阿哥,大家心里门清,哪怕他们游手好闲混吃等死,背靠皇帝老子你个一二品大员就得罪不起他。因此,见胤禟过来劫人,他们皆但笑不语,哄着贾赦赶紧过去别让诸位阿哥等急了。 …… …… 与稼穑侯府相距甚远的宁荣街,三等将军府也格外的热闹,甚至可以说更为热闹。只是前院和后宅的情况却是截然不同。 前院里头,哪怕竭尽全力在伪装,贾政面上的笑容还是越来越僵。早在得知宴请的日子跟贾赦“撞”在一起后,他就预感到不妙了,可万万没想到亲朋好友会如此过分。 没分家之前,年礼节礼都是送到二房来,登门拜访也多半是直接去他书房,一提到他贾政就是可惜没早几年出生,否则袭了爵位有了官职早就飞黄腾达哪里用得着在工部蹉跎。 都说他好,说老大是个混账,结果呢,两府同天设宴,他这边这来的都是什么人? 贾政结结实实气到了,他却不知四王七公贾家老亲比他更气,恨不得手撕贾母脚踩二房。 妈的,还说是早几辈结下来的交情,竟然这么坑他们。忽悠大家说贾赦是个不成器的废物,若贾赦他是废物,贾政就连废物都不如。 废物中的废物,人称三等废物! 就他贾政还敢嫌弃宾客档次低了,人家肯来他就该阿弥陀佛。 瞧瞧,东平郡王府来的是寄养在府上的隔房侄子,南安郡王府是庶出的小儿子,西宁郡王府也是庶子,北静郡王府则干脆叫老太妃的娘家侄子陪同前往……瞅着一个个不是庶出就是侄子,或者干脆不知晓从哪里寻来的族人,贾政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就是再蠢也看明白了。 当家的、继承人或者是比较重要的嫡出子弟皆去了铁狮子胡同稼穑侯府,而他这边来的却是以庶子为主,间或乱七八糟的亲眷陪同。 唯一叫贾政松口气的是,稼穑侯府并没有女眷,因此那些个王妃、侯爷夫人等等,都来他的三等将军府陪贾母聊天了。 可这样真的是好事儿吗?荣公贾代善过世才不过三年有余,这些所谓的老亲就从门缝里看人了,这是笃定他再无可能重建祖辈荣耀,所以才索性可劲儿的作践? 这么糟蹋人不怕遭报应?不怕犯到他手里? 人活一口气,贾政心里是发了狠,他心里门清,没父亲庇佑要他重振门楣何等艰难。贾政面色微怔,嘴里发苦,恍恍惚惚连身在何处都分不清了。恍然间他想起父亲在世时对他的教导,想起这几年有母亲撑腰的风光,不过眨眼间那些美好的画面全都碎开,只剩下贾赦志得意满的脸,只剩下那道送他下地狱的圣旨。 明明是他赢了,他袭了祖宗爵位,怎么到头来还是比不上贾赦? 皇上竟然封他做侯爷,疯了吗? 看着匾额上“三等将军府”这五个大字,贾政心里好似有块烧红的烙铁,痛彻心扉。偏生,他还要撑起笑容硬着头皮去跟那些个不堪入目的蠢货们交谈! 他想翻脸,想拂袖而去,却不敢。 还真别说,贾政这一回嫌弃的还算是有道理,原因在于,在场的宾客竟然没有一人品阶高过于他。要知道,贾家素来交往的都是公侯勋贵世家,只需瞧一眼在场之人,就能清楚的知晓,如今的贾家彻底没落了。 而最叫贾政生气的是王家!那还是他夫人的娘家,竟比别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看王家来的都是谁? 王老爷子、王子胜、王子腾一溜烟去了稼穑侯府,实在没法,王老太太带着她府上还没出嫁的庶女外加两个儿子膝下跟贾琏差不多大的孙子孙女来了,说是孙子孙女,全是姨娘生的。带着庶女过来那还是想着今儿个三等将军府女眷多,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借地说个亲。 这一行人里头男丁是有……也就是个七八岁的孩童,正在王家做客王仁的玩伴,因着太小,直接让王老太太带后院去了。 按照王家人的想法,贾政该知足了,王家嫡长孙王仁跟着王老爷子并王子胜王子腾见世面去了,他原想带着小伙伴一起去的,费了好大劲才哄了带到这头来,好赖得有个男丁撑门面呢,一水儿的女眷也太不像话了。 作为二太太娘家,王家是过分了点,那不是没法子? 这还真怨不得王家,按说王老爷子只要带上长子赴宴即可,可问题是王家大老爷王子胜是个没用的窝囊废,二老爷王子腾才是家族立足的根本。还有一点,贾赦的稼穑侯专管农事,万一要是摊上战乱,粮食是关键。身为武将,还是前程远大的武将,难道不应该好好谢谢贾赦?顺便去他府上跟户部大小官员搞好关系,尤其要在四贝勒跟前挂个名。 本来让王子胜过来给贾政撑门面是可以的,可王子胜他不乐意啊!王老爷子一提起这茬,他就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着说他和贾政话不投机半句多,让老爷子行行好放他一条生路,陪贾政吃酒还不如找根面条上吊去,又说自个儿同贾赦说好了,贾赦要带他装逼带他飞…… 行了,够了,不用再哭了,王老爷子妥协了。瞧王子胜那混账样他就不想废话一句,甚至由他带上了小霸王王仁。 既然王老爷子松了口,王子胜吭哧吭哧从地上爬起来,看他那样就不像真哭过,还笑嘻嘻说让他去三等将军府保准要把贾家得罪了,还不如不去呢!再者说,贾政眼里从来就没有他这么个人! 比起前院的歪瓜裂枣,贾家后宅简直不能更完美。 郡王妃、侯爷夫人来的一堆,可把许久没见客的贾母乐坏了,一会儿同郡王妃说两句妥帖话,一会儿又跟侯爷夫人逗趣了两句,除了时不时的有人打听贾赦续弦一事略扫兴外,旁的一切都让贾母心满意足。 同样满意的人还有王夫人,作为王家的嫡长女,在未曾出阁前,她也是众人吹捧的对象。却不曾料到,一遭出嫁后,自个儿的风头就被长嫂张氏彻底压了下来。好不容易盼着张氏没了,自家也出了孝,外加将贾赦父子俩轰出家门……满意了,单是冲着这么多人恭维她,她也算是值得了。 明明是身处于同一个府邸,可前院跟后宅简直如同冰火两重天。 贾政已经彻底生无可恋,他完全不想跟一帮子蠢货窝囊废交谈,偏那些人连丝毫眼力劲儿都没有,一个劲儿的跟他瞎扯闲聊。有心冷一冷吧,可考虑到自家在短短两月之间从堂堂荣国府跌为了三等将军府,贾政到底还是没敢任性,却在心里将这些蠢货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待好不容易将那些宾客悉数送走,贾政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明明自己是人群的中心点,明明自己是被恭维的那个,明明…… 然而平生头一次,贾政清晰的感觉到了现实是何等的悲凉。 贾家再也不是四王八公之一的荣国府了,如今的贾家,是在京城里完全排不上号的三等将军府,是那些世家贵族们所不屑来往的存在。 等贾政拖着疲惫的身子骨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时,却发觉贾母兴致极高。原因为何倒是不难猜,贾政就算没有做学问的天赋,也不是大傻子,自然明白这都是因着贾赦那边没有女眷的缘故。 又听得贾母说起贾赦续弦一事,贾政忍了又忍,还是不由的开口道:“母亲,大嫂故去不足一年,这续弦……” 虽说并无明文规定妻子过世后,身为夫君一定要守满一年才续弦,可在正常情况下,但凡要点儿脸面的人家都会刻意避开。贾赦同张氏夫妻情深,哪怕张家如今已显颓势,想来贾赦也不会做出此等羞辱亡妻、还累及自身名誉的事情。 最主要是没那个必要,哪怕再怎么花心胡闹,收用几个屋里人也要好过于直接续弦。更别提,贾政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自家大哥仿佛跟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 不想,贾母听了他这话却极是不以为然:“如今还只是相看,又不是立马娶进门了。再一个,张氏都过去多半年了,就算这会儿真的续弦,也算是给他们张家留足了颜面。政儿,你只管好生顾着差遣,老大续弦一事无需插手。” 贾政低头苦笑,他一点儿也不想插手。 又见贾母似是兴致不错,贾政满嘴的苦涩,有心提一提前头的事儿,又恐白惹贾母不快。思来想去的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给生生咽了下去。 罢了,他还是不扫兴了,纵是那些事情迟早有一日会曝光,也该叫母亲略高兴几日。 <<< 京城里永远存不住秘密,稼穑侯府和三等将军府同时大摆筵席一事,早在宴请开始之前就已经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待宴请之后,各色消息更是被人传扬开来,描述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哪怕细节方面略有出入,关于两府赴宴宾客上头,却是说了个清楚分明。 除此之外,贾赦续弦人选也被人们所津津乐道。 虽说本朝并不介意寡妇再嫁,可毕竟碍于各种原因,寡妇再嫁的还是少数,尤其是勋贵世家。可寡妇再嫁稀罕,鳏夫再娶却是寻常至极。况且贾赦时年不过二十有四,年轻俊朗前程无量,身上更有个三代不降爵的侯爷爵位,便是比着原配张氏那般身份寻续弦都没有问题。 还真别说,惦记着贾赦的人家可真是不少,尤其原就沾亲带故的那些世交旧友。 而在这些人中,身份最高的莫过于时年十二岁的保龄侯府嫡出大小姐。依着辈分来算,史大姑娘是贾赦的舅家表妹,亲上加亲原就是美食一桩,至于年岁差距倒是无妨,毕竟论理贾赦亡妻故去尚未满一年,到时候再三媒六聘,拖到两三年后都属寻常。到那时,史大姑娘也有十四五了,且贾赦原就有一子,想来不会介意续弦晚两年进门。 不过说真的,史家也是无奈。 贾母被老国公厉声训斥一事早已传遍了京城内外,史氏女的名声一度臭到了极点。虽说贾母早已出嫁数十年,却也无法改变其出身。偏生,京城这边流行早嫁,多数姑娘家十三四岁便已成亲,史大姑娘如今十二,正当是说亲的好时候,若非出了贾母这事儿,保不准她这会儿已经说定了亲事,安心备嫁了。 而如今,原先极有热切的几家,在这之后莫名的寻了各种借口避开。史煦当然知晓那是什么意思,一面气自己姐姐胡闹累及娘家,一面又恼怒那些人家难不成还觉得他堂堂侯爷还会硬赖着不成?正好那阵子天天都有人上门打探贾家的事儿,他索性在一气之下命人闭门谢客。只是这么一来,剩下的还在犹豫的那几家也纷纷选择了放弃。 待贾家分家一事尘埃落地,待贾赦带着儿子灰溜溜的出了京城住到了京郊庄子上,待康熙帝忽的在早朝上宣布赐封贾赦为稼穑侯…… 彼时,已经没几人还记得保龄侯府有个适龄闺中女。史煦急切之下又想跟外甥交好,便索性动了结亲的念头,左右贾赦如今是个侯爷了,配他女儿也算妥当。至于续弦的问题,史煦不是不介意,而是实在是没法子了。 四角俱全的亲事哪里就那么好找了?尤其女儿的名声都快被贾母连累光了!! 在这种情况下,贾赦已经成了眼下最好的人选了。至于旁的,左右张家已经大不如前,男人生性薄凉,就算如今还惦记着,等过个几年还能一直念念不忘?就是张氏留下的那个儿子也无足挂齿,连周岁都没有,天知晓能不能平安长大。 仔细琢磨之后,史煦又同夫人商议了一番,俩人都觉得这门亲事算是如今的最佳选择了,唯一的麻烦就是,生怕自家闺女年岁轻未经事,抱着不切实际的梦想不愿意委屈自个儿下嫁。 为此,保龄侯夫人特地找女儿好生谈了心,虽说过程略有些坎坷,好在女儿懂事知礼,明白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就好办多了,至少史煦是这样认为的。他的女儿,保龄侯府的嫡出大小姐,若非被贾母连累,便是嫁阿哥也使得。如今瞧中了贾赦,对方自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何况亲事原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贾赦已然分家单过,他也一辈子是贾母之子,只要能说服贾母,这门亲事便是笃笃定了。 史煦信心十足的叫其夫人在贾母跟前探了探口风,得知贾母也有意之后,就更放心了。 问题是,贾母是否有意真的跟贾赦没有一文钱的关系。更别提,贾母有意的还不单单是保龄侯府一家,托康熙帝那句“三代不降爵世袭”的福,如今的贾赦,还真就是京城里世家大族眼中的东床快婿。 可怜的贾赦,他还不知晓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旁人眼里的香饽饽,不过他这会儿做的事儿,倒还真的就跟谈婚论嫁有那么一丝丝的关联。 七夕快到了。 稼穑侯府和三等将军府大摆筵席那日便已临近七夕,次日贾赦就发觉天猫商城用发大加粗闪光字体提醒他,七夕活动开启。 其实早些时候,贾赦就已经得过提醒了。只是那会儿贾赦忙着折腾超级杂交稻,忙着给九贝勒胤禟送花,忙着跟贾母闹分家,自是没时间理会这些事儿,结果等他有空了,已经是七夕前一日了。 仔细的查看了七夕活动细则,贾赦一脸的惊讶。 仍是以往转盘抽奖的形式,不过七夕活动与其说是一种新玩法,不若直接说是福利来得更为妥当一些。玩家可以领取等级x10的福袋,最差也有经验奖励,好的他看了就流口水。 为了开出特奖,贾赦沐浴焚香,默念着马云管他叫爸爸诚心诚意的祈祷好运降临。 第一个,开出礼盒装精品酒心巧克力。 第二个,九百九十九朵蓝色妖姬。 第三个,倾心一世玫瑰金星辰碎钻机械表。 第四个,特别定制版天空之城八音盒。 …… …… …… 第十八个,三生红绳香薰“囍”字红烛套装。 第十九个,超柔棉透气卫生纸七箱。 连着开了十九个福袋,贾赦不得不承认,所谓的中奖概率极小的特等奖,果然是中奖概率极小。偏他如今也只升到了二级,一共二十次机会,用掉了十九次得到了一堆极为适合作为七夕礼物的奖励,简而言之,就是一堆没啥用的奢侈品。 最后一次,贾赦真诚的希望来点儿不一样的,哪怕不给特等奖,来个比较实用的,至少他如今能用得上的东西也不错。尽管先前给的奖励里头,能用的也不算少,就是瞅着辣眼睛,尤其是蜡烛和卫生纸,这都什么跟什么呢!! 兴许是贾赦祈求成功了,当然也有可能纯粹就是概率问题,贾赦没再抽到情侣系列,反而是抽到了文化套装,一车宣纸配一箱软笔字帖。 宣纸是最上乘的那种,瞧着就不似凡品,就是对贾赦来说没啥用。字帖则是从古至今所有书法名家共百位名品,什么王羲之柳公权欧阳询颜真卿米芾啥都有,内容则从最基础的三百千到碑文、赋文应有尽有。 可还是那句话,对贾赦没用啊! 尤其是最后的奖励。 熬了大半夜,结果就抽中了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贾赦气得肝疼。索性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这些东西都稀罕得很,就算他自个儿用不着,不是还可以送礼吗? ……!! 对啊,还可以拿去送给胤禟。 贾赦完全没有想过,他抽奖得到的礼物全都是情侣系列,拿这些哄女朋友的东西送给胤禟……怎么个意思?! 万幸的是,古代的七夕节是未出阁女儿家乞讨心灵手巧之意,跟贾赦上辈子的情人节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也亏得如此,贾赦赶在这一天往对门九贝勒府送了两车东西也没引起旁人的侧目。 就是收到了礼物的胤禟还是有些发懵。 听说过三节两寿往他这儿送礼的,再不然其他大小节日都成,可乞巧节送了这些东西,算是怎么个意思?再仔细一瞅,从糖果点心到精品花卉,再到各色小玩意儿腕表,最后居然还有字帖和宣纸?! 胤禟傻眼了。 幸好这回贾赦不曾送完礼就跑,他还可以开口询问一二。 结果还没等胤禟开口,贾赦便自顾自的说道:“四贝勒给的温泉庄子我去瞧过了,那地方可不算小。我琢磨着,咱们不单要养猪,顺便连带牛羊驴骡,还有鸡鸭鹅一道儿都给养了。对了,既是要弄饲料,那连肥料也一道儿来吧,杂交稻原就产量高,用了肥料怕是产量还能再提高,生长周期也能再度缩短。九爷您说呢?” 说啥?胤禟表示他完全没听明白贾赦想干啥! 不过,贾赦的目的倒是达成了,胤禟再想不起询问礼物,左右甭管啥意思,人家送了礼,他就收着呗。 胤禟并不知晓,贾赦送礼纯粹就是因为他想送。又或者,他觉得没啥用又稀罕的东西都往胤禟这里倒,左右两家门对门的,离得近不说,关键还能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胤禟,这会儿完全被贾赦引到了饲料上头,虽说先前他们谈论了一下大致情况,可那会儿贾赦可没告诉他,饲料还分多种。尤其如今听着,似乎除了给牲口家禽吃的之外,还能给稻子吃? 胤禟陷入了深深思索中,别看他学问不显,可对于这些个稀罕事儿却极有钻研精神。原想着四哥出地,他和老十出钱,只叫贾赦出技术外加出力,到时候他只要坐等收好处就成,如今被贾赦这么一打岔,反叫他愈发好奇起来。 “恩侯,要不这般,我同你一道儿去庄子上,咱们实打实的养一回?” 贾赦沉默了。 其实贾赦很清楚,就算真如胤禟所说的那般,实打实的养上一回,也并不是指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顶多就是他俩一天几趟的往猪圈里跑,真想上手估计是没这个可能的。不是不行,而是胤禟绝对不可能受得了这份罪,事实上贾赦也不能。 略一迟疑,贾赦还是答应了,他想的是亲力亲为也不错,到时候起码又多了一层遮掩,来年千秋节回禀康熙帝时,底气也能更足一些。 唯一仅有的问题是,要是让康熙帝知晓自己把堂堂九贝勒胤禟撺掇去养猪,还是亲力亲为的那种,自己还能活出来?就不说康熙帝了,宜妃娘娘估计都不会放过他。 再就是,胤禟要是真的过去了,跟他素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老十胤俄呢?若是这俩货都去了,总不能光撇开四贝勒吧? 徒然间,贾赦倍感压力。 虽说要亲力亲为,可也没立刻进行的。贾赦寻了个蹩脚的借口先滚回自个儿的侯府,想着甭管怎么说,也得先叫人将庄子的猪圈、草棚重新修缮一遍,不是为了猪,是为了胤禟这位爷! 等贾赦一走,胤禟又开始对着一屋子的礼物发呆。 东西应该都是好东西,不好也不会往他这里送,可瞅着咋这么奇怪呢?胤禟迟疑了半晌,先叫人将吃食挑了出来,拣了几个尝了尝,蓦然发觉味道极好。当下,胤禟也不犹豫了,亲自将剩下的糖果点心拿八宝盒装了,又命人带上九百九十九朵蓝色妖姬,回头就颠颠儿的递牌子进宫,给他额娘进贡去了。 贾赦拿来的当然是好东西,搁在他上辈子至少要卖上千块的精品巧克力,不单味道极佳,造型美得那叫一个惊人。胤禟本身对于精致的小零嘴没啥感觉,回头送到了宜妃跟前,却是叫宜妃瞧着压根就舍不得往嘴里送。 至于那束体型巨大的蓝色妖姬,更叫宜妃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看了许久,待回过神来之后,才叫嬷嬷将花儿分装好,挨着给宫里的姐妹们送了去。等吩咐完这些再看胤禟,宜妃的眼神都温柔了几分。 说起来,宜妃对这个儿子的感观很是复杂,明明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宠着跟个什么似的,却偏生在出宫建府以后莫名的提出要当商人。 商人是那么好当的?就算身为皇阿哥有着天然的优势,绝不会担心会折了本。可如此一来,钱财倒是源源不绝了,身份地位却是一落千丈了。胤禟本是四妃之一满洲大姓郭络罗氏宜妃的儿子,就算是搁在后宫里,郭络罗氏的身份也是极高的,偏他自甘堕落成为商人,连带宜妃在后宫也颇受闲言碎语的侵扰。 宜妃先前什么也没说,她本性泼辣刚强,就算儿子不能为她挣来泼天富贵,她也愿意替儿子遮风挡雨。因此,在面对那些闲言碎语之时,她永远都是笑着面对,笑得异常张扬肆无忌惮,叫那些人自个儿尴尬得接不上话来。 就仿佛,她从不在意。 可事实上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呢? 幸好,这段难熬的时光并不长,胤禟的生意才刚开始布局不久,还完全不曾正式上了轨道,就碰上了贾赦这么个搅屎棍。虽说胤禟将来仍要接触生意,譬如饲料铺子之类的,可这却并不等同于商人。 庄稼把式也要售卖粮食、牲口家禽等等,然而他们仍是属于农,而非商。 因此,甭管是杂交稻还是饲料、肥料一类,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哪怕到时候开了铺子做起了买卖,也一样同商人无关,只能按着民生大事而论。宜妃虽不清楚胤禟究竟在做什么,却感觉得到,这个儿子跟以往不同了。没那么浮躁了,也没那么狂妄了,倒是对她的那片孝心至始至终都不曾有任何改变。 宜妃这还感动着呢,胤禟进贡完毕就直接告退了,气得宜妃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伤感瞬间不翼而飞,只恨恨的啐道:“这没眼力劲儿的!” 啐完了之后,宜妃反倒是笑了,瞧着胤禟送过来的东西,那可真是闻所未闻的稀罕物儿,宜妃笑着只掂了块夹心巧克力,小小的咬了一口,那种甜腻之中带着微微苦涩的味儿在嘴里泛滥:“这孩子还是有孝心的。” 一旁的嬷嬷宫女们皆纷纷附和,发自肺腑的赞美胤禟。还真别说,若论起旁的兴许多少还带着点儿心虚,可论孝心,胤禟确确实实值得夸赞。 而正被夸赞着的胤禟回了自个儿府里,瞅着余下的东西挑挑拣拣,决定给要好的兄弟们送一些去。 八哥老十自是少不了,四哥…… 只迟疑了一瞬,胤禟就决定将自己最讨厌的那一车宣纸并一箱字帖给四贝勒胤禛送去。东西是好东西,可是否合心意却得看各人的。 胤禛自幼就极喜练字,这上好的宣纸并百位书法名家的大作搁在贾赦和胤禟眼中很是鸡肋,于他看来却比什么都贵重,很是合心意。且这字帖做得很有意思,并非单调的将典籍碑文书写在上头,而是用极淡极淡的墨书写了一遍,叫人描上去练习。胤禛是越看越欢喜,尤其有些碑文只存在于典故之中,从未得见天日,如今竟是落到了他手里,可不叫他喜出望外。 一本一本的往下翻着,忽的胤禛愣住了。 第018章 第018章 可怜贾赦送字帖时,压根连看都没看一眼,只觉得天猫商城出来的东西应该都是不错的。再说了,这玩意儿纯粹就是给闲着无聊的人准备的,贾赦自个儿嫌弃,认为胤禟估计也一样,只拿它们当凑数的礼物一并送到了九爷府上。 结果,胤禟的想法还真就跟贾赦如出一辙,只不过相较于贾赦拿他当垃圾回收站,他则索性寻上了四贝勒胤禛。 偏生,四贝勒胤禛打小就饱览群书,犹对书法一道极为热衷。一听说胤禟送来的礼物乃是上等的宣纸和字帖,就耐不住翻看了起来。 看到十之八|九时才愕然发觉的这么一本眼熟到不行的字帖。 字帖临的是白居易的琵琶行,字帖清宛挺秀,一看就知书写之人功力非凡,且字之中暗藏着沉稳,偏还不失大气,颇有名家之风。 换个人来看,指不定就将这本字帖错认为是董其昌的字了,因为确实有七八分相似。然而胤禛不是旁人,他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字都认不出来呢? 说真的,胤禛有些懵。 字是他的字,却看着比他更为沉稳,就仿佛周遭气势凝结成实体,更是将一腔抱负藏于心中不露分毫。这绝不是如今的他所能书写的,可就算他是位贝勒爷,也不觉得会有书法大家可以临摹他的字体,还著书刻印送到他手上。 迟疑再三,胤禛还是将这本字帖单独挑出来放置在一旁,也没心情看余下的字帖,而是叫人收拾出一个书柜,将这些字帖单独安置。 事后,胤禛还特地去寻了胤禟询问这些字帖的出处。胤禟自不会刻意隐瞒,只道是新晋的稼穑侯贾赦送予他的乞巧节礼物,只是他不爱这些,想着宝剑赠英雄,便拿来转送于胤禛。又问可是字帖出了问题,直言自己没兴趣便不曾查看。胤禛还能说什么?只怕问题出在贾赦身上,可这也不能算作什么大问题,无非就是贾赦喜欢他的字,请人临摹篆于字帖上。 ……!! 所以这到底是为何? 胤禛完全想不明白,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暂且将这个疑问按下不表,想着以后找机会询问。 也亏得胤禛没特地追问,要不然贾赦绝对要懵。反正单凭贾赦之能,莫说分辨出这些字帖是谁人所书,事实上他就连行书篆书楷书……都弄得不是很明白。至于胤禛的字,贾赦倒是知晓后世极为推崇雍正爷那笔字,可他真的没那么见多识广。 事实上,百位书法名家之作里头,除了胤禛本人的字帖外,还有七八位是在他之后出生的。不过,胤禛并不知晓此事,即便看到了,也只当自己学识不够,漏掉了某位有识之士。总之,哪怕是书圣王羲之的真迹,都没有他本人的字帖来得震撼。 幸好,贾赦啥都不知道。 啥都不知道的贾赦正无奈的望着眼前之人。 赖嬷嬷红着眼圈请求贾赦回府看看,理由是贾母因着思念他以至于一病不起。恰好如今离中秋节也不远了,叫他有空多回家瞧瞧,没准儿贾母看到他一高兴,这病就不药而愈了。 贾赦真的很想问一句:你确定?!!! 人贵有自知之明,就算贾赦还不能说完全了解自己,可最起码经过了先前几个月的事情,他也明白贾母看到自己绝对不可能有好心情的。莫说什么不药而愈了,就算原先是健健康康的,只怕也能被他气得背过气去。 明知道是这种情况,还编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借口来哄他回去,甚至连月余之后的中秋节都算计进去了,叫他怎能不多想? 不过也真没必要多想,贾母要见他无非就是索要好处,再料想到贾政自打天打雷劈以后就不曾再去工部做事儿,只怕为的就是这个了。真要说起来,帮一把贾政也不难,关键是凭啥要帮? “最近圣人指派了一堆事儿叫我来做,只怕近期内抽不出空来探望老太太。倒是中秋那日,依礼我是要入宫赴中秋宴的,实在是无法同老太太共享天伦之乐。” 话是这么说的,可说话之时,贾赦始终保持着冷漠脸,只差没在脸上写着,没事儿别来找我,有事儿最好也别烦我。 天伦之乐什么的,贾赦觉得他有琏儿宝贝就够了。至于贾母,那不是还有贾政在吗?再不济也有珠儿和元春,寻他做甚? 赖嬷嬷还是苦苦哀求着,她说的情真意切,还道自打贾赦离开后,贾母才明白“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的意思,又道即便已然分家,也该常回家看看。 贾赦:………………总觉得这是一场鸿门宴。 思来想去,贾赦仍认为这事儿跟贾政的前程脱不了干系,不过听赖嬷嬷的口吻,似乎还别有内情。又仔细思量了一番,贾赦悟了。 “前两日,祖母又来寻我,只道张氏已投胎转世,叫我无需再多担忧。可转念又仔细的叮嘱了我一番,道,最近两年内切不可成亲,不然恐有麻烦上身。”贾赦一面说着一面仔细瞧着赖嬷嬷的神情,见她果然在眉眼之间露出了端倪来,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连连冷笑,“祖母之言,我万万不敢不从,想来老太太也能理解的,是吧?” 不理解,那就只能让老国公夫人再往荣庆堂走一趟了,当然也有可能来的是老国公。 赖嬷嬷面色泛白,连声应是,唯恐略慢一步没能拦住。至于叫贾赦回府之事,也不敢再提了。 贾赦猜的不错,贾母之所以要寻他,为的就是这两件事儿。一是贾政前途,二是贾赦续弦,特地叫赖嬷嬷跑一趟,而非随便使个丫鬟过来,也是考虑到赖嬷嬷是她跟前的老人,在贾赦跟前多少也能有个面子。 可惜,别说赖嬷嬷了,连贾母本人都别想从他这里得丝毫面子。 至于续弦一事,贾赦本人倒不反对,可他绝不会任由贾母在他跟前安插钉子。简而言之,娶或不娶都无妨,娶谁也没太大干系,只要那人跟贾母无关。 只这一点,就夺了贾母的全部希望。 不过,贾赦也没打算把事情做绝,他琢磨着,等下个月中秋节了,回头送盒月饼过去,至少把表面功夫做到位了,至于旁的那就只能随缘了。 …… …… 中秋节很快就来临了。 让贾赦没有想到的是,中秋节并不像七夕那般蹦出来个大转盘随意抽奖。中秋佳节,天猫商城搞的活动是:月饼套餐大促销。 作为传承了几百上千的传统节日,中秋节绝对不是先前七夕能够相提并论的。事实上,中秋节是古时常说的三节两寿中的三节其中之一,而另外两个节日则分别是春节和端午。 其他的暂且不论,至少今年的中秋节,天猫商城已经给出了活动方案。 而所谓的月饼套餐大促销指的是整个界面都被换成了各种特色月饼,且品种之丰富,价钱之低廉,完全不愧对“大促销”这三个字。 桂花月饼、玫瑰月饼、豆沙月饼、莲蓉月饼、肉松月饼、芝麻月饼、火腿月饼、蛋黄月饼、鲜肉月饼、水果月饼,还有冰皮月饼、水晶月饼,以及冰激凌月饼! 贾赦二话不说,直接开始买买买。回头还一口气吃了仨冰激凌月饼,在这秋老虎还未曾离开的季节里,冰激凌月饼简直就是天下一绝。 回头,贾赦就将这一车月饼熟门熟路的送到了对门。 对门——胤禟惊呆了。 作为一个皇阿哥,哪怕并不算格外受宠,像这种重大节日,他还是能接到来自语宫里的各种赏赐。譬如,几盘御赐月饼。 胤禟还想着先前得了贾赦这么多礼物,怎么着也得回个礼。正好瞧着今年的月饼不错,正吩咐人装盘放食盒里,给对门送去。结果这边还没出门呢,那边贾赦已经连人带月饼一道儿过来了。 那可是一整车的月饼啊!! 贾赦还做得特绝,他没把月饼直接装车,而是先将包装纸都给拆了,又叫丫鬟们把月饼一个个的摆到白瓷盘里,再放入四四方方的食盒里,一盒一盒的叠好装车。其中冰激凌月饼还特地寻了冰块镇着,且一见到胤禟,就叫人都摆出来,煞是夺人眼球。 胤禟看得眼神都是直的,亏得他自认为见多识广,先前贾赦送来的巧克力之类的倒是另外一回事儿,毕竟甭管哪个地方都有各自的风味小吃,胤禟只当自己没留意到这方面。结果,转个头就被月饼惊到了。 一盘盘颜色各异造型独特的月饼都被摆了出来,就算最简单的动物造型月饼都把惊到胤禟,更别提还有格外吸引人的水晶月饼以及用冰镇着的冰激凌月饼了。 月饼自是极好的,胤禟却有些不好了。 看看贾赦带来的月饼,再回头瞅瞅御赐的月饼,胤禟嘴角直抽抽,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本以为自己是皇阿哥,这世间的好东西就算不能全属于自己,也该都见识过了才是。结果呢?这段时日,他算是被贾赦给刺激坏了,稀罕的好东西一车一车的运过来,就好像是不值钱的大白菜似的。偏他还真心喜欢,宫里的额娘也喜欢,只愈发衬得他可怜兮兮,好似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贾赦忽的道:“听说九贝勒年年都能得到皇上御赐的月饼?不如今年分我几个?” 御赐月饼其实就是最传统的广月,单从味道上来看,倒也不算难吃,有些人还特别喜欢那个味儿。然而,广月个头大,御赐的月饼个头则更大,一般一盘也就能放三五个。贾赦琢磨着,不往府里送礼铁定不行,送别的又心疼,还不如跟胤禟要一盘御赐月饼,噎也要噎死她!! 胤禟面带忧伤的叫人端了一盘御赐月饼给贾赦,自个儿则从桌上各式月饼里头,拣最好看的装了一半,紧赶慢赶的趁着宫门还未落匙之前,将月饼送到了宜妃跟前。 当然,其他人也少不了,顶多就是自家老十多一些,嫡亲五哥也不能亏了,余下的则所有兄弟都分一分,总不能叫他吃了独食。 想法是不错的,就是最后的结果略有些惨烈。 老十胤俄从未见过这般稀罕的月饼,索性一整天啥饭食都没吃,一面喝着酒,一面吃着月饼,他还专拣冰激凌月饼吃,吃到半夜三更……拉趴下了。 这宫里养孩子精细得很,一般宁愿叫饿着也不叫多吃。老十胤俄出宫建府不过短短一年,是属于那种才刚脱离大人掌管,以为自己彻底长大了的熊孩子。 本性属熊的倒霉孩子被各种宫规严苛的管教了十几年,一朝出狱——出宫——自然是彻底放飞了自己。随他一道儿出宫的嬷嬷倒是能管着他,可他索性就待在前院书房里大口喝酒大块吃月饼,跟前伺候的都是十来岁的小太监,哪个敢说他?就连去后宅通风报信都要掂量一下,唯恐事后被迁怒。 在这种情况下,老十胤俄不拉虚脱才叫怪事儿。 偏生,次日还是中秋家宴,因着康熙帝早已明言今年收成不好,中秋宴就不大办了,只赏赐了几个格外亲近的人家,又将已出宫建府的诸位皇阿哥召回,打算来一场共叙天伦之乐。 想法是不错,底下人也乐得配合,结果胤俄的肚子不愿意配合。 拖着两条颤抖发虚的双腿,胤俄觉得他已经快要上天了。偏胤禟瞧不得他这怂样儿,揪到一旁好一通说教,简而言之就是叫他素日里悠着点儿,要爱惜身子骨,别沉迷在女人堆里。 胤俄沉默了半晌,弱弱的开口:“九哥,我是吃了你送我的月饼拉肚子了。” “你以为我会信?”胤禟斜眼瞧着他,“那月饼我吃了,我福晋吃了,连我闺女你小侄女都吃了,还有我额娘也没少吃,怎么就你不行了?” 胤俄再度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胤禟审视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因为他们一定吃的不多。” 胤禟嘴角微微有些抽搐,他觉得他大概是明白老十这话的意思了。不过,明白归明白,他还是很想知道自家老十到底有多蠢,当下便问道:“你吃了几块?” 沉默,再沉默,继续沉默。 若非胤禟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胤俄觉得他可以当一辈子哑巴的。可惜,最终他还是没能扛住,耷拉着脑袋蔫了吧唧的道:“九哥你问错了,你真不该问我吃了几块,应该问我吃了几盘。” “行,所以你个蠢货究竟吃了几盘?” 胤俄:“…………我忘记了。” 八爷胤禩见老九老十躲到一旁说了许久的悄悄话都不带回来的,忍不住眉头微皱,旋即却又舒展了眉眼,笑得一派温和。这几年来,他一直有刻意接近这两位弟弟,只因他很清楚这两位出身地位虽高,却并无太大野心,若能好生利用,将来未必就不能做一番大事业。 本来,事情进行得很是顺利,他娶了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郭络罗氏为嫡福晋,等于同时跟两支交好,跟老九的关系也愈发紧密的。至于老十,打小就以老九马首是瞻,只要老九愿意对他倾力相助,他不信老十会不跟上来。 老十……贵妃钮钴禄氏之子,太师果毅公遏必隆之外孙,是所有皇阿哥之中,除却太子之外,身份最高者。 有时候,胤禩也在想,假如他能有老十的出身……哦不,哪怕是老九的出身也好,这样他的路会不会更顺畅更平坦一些? “你咋那么蠢呢?!!!” 角落里,九贝勒胤禟曲起手指狠狠的给老十来了记脑瓜崩儿,打得老十立马下蹲抱住脑袋,嗷嗷叫着却并不躲开更无还手之意。 胤禩见状心下微微一愣,旋即大步上前笑着打圆场:“这又是怎的了?胤俄,你可是又做错事儿,惹你九哥不高兴了?” 老十蔫头蔫脑的看了胤禟一眼,见他还是挂着脸一副极为不悦的神情,登时愈发没了精气神,只哼哼唧唧的道:“我错了还不成吗?谁叫那月饼味儿那么好,一时贪嘴就多吃了几、几盘……好了九哥,你别生气了,往后我不这么干不就成了?您消消气,消消气!” 胤禟呵呵笑着,亏得他先前还觉得胤俄那脑子虽有些不怎么开窍,可好歹还算是正常的。结果这蠢货居然告诉他,一口气把他送去的小半车月饼都吃了,还是和着烈酒吃的。 边喝酒边吃肉倒是有的,边喝酒边吃月饼…… 你咋那么能耐呢!!!!!!!! “还想着以后?你看我以后得了好东西还会不会惦记你!”撂下这句话,胤禟直接走人,完全没意识到他八哥方才特地过来打圆场。 事实上别说胤禟了,胤俄也没太在意。其实,八|九十的关系也是出宫建府以后才慢慢好起来了,打小一道儿长大好得跟嫡亲兄弟一般的只有老九跟老十,老八压根就不在内。 见自家九哥被气走了,胤俄颓废的长叹了一口气,三步一挪的追了上去。 他觉得他委屈极了,那月饼是他以往从未吃过甚至连见都不曾见过,偏生味道极合味道,一开始他只想吃两块尝尝味儿,回头叫人拿到后宅赏人。结果却不曾想,才吃了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也不知怎的,一面喝酒一面吃月饼,等他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便所蹲得站不起来了。 胤俄好委屈,胤俄哭唧唧。完了就算这般,他还得强忍着委屈追上去跟他九哥解释,要不然回头真要是再得了什么好东西不分给他,他岂不是更委屈了? 俩人先后从角落离开,皆没理会胤禩,好似至始至终都不曾发现他一般。 胤禩面上的神色一变再变,好在没多久他就恢复了正常,继续跟兄弟们并皇室宗亲谈笑风生。 …… …… 隔一日,胤俄正在自个儿府里安心养身子骨,太医给他开了方子,如今他已经从一天拉二十回变成了一天拉个七八回,难受归难受,病愈的希望却是近在眼前。 结果,管家来寻他,只道稼穑侯贾赦亲自过来送礼了,还是两大车的各色月饼。 胤俄:……………… 贾赦无缘无故当然不会干这事儿,明摆着他这是受人差遣的。至于谁能差遣他干出这么无聊的事儿,就算蠢如胤俄,他也猜到了。 有气无力的叫管家将贾赦迎进来,胤俄虽是皇阿哥,可至今为止他还只是一个光头阿哥,贾赦却是侯爷,人家亲自登门岂有不见之礼?更别提,贾赦还是被自家九哥唤来的,要是敢给贾赦没脸,估计回头他又该遭毒手了。 这般想着,胤俄愈发觉得自己可怜死了。 贾赦很快就被领到了胤俄跟前,笑得就像一只偷了腥的猫:“见过十爷,十爷您觉得如何了?九贝勒告诉臣,说十爷您都病倒了还一心惦记着臣那头的月饼,这不,臣给您送了两车过来,您尝尝?放心,不就是月饼吗?就算过了中秋,但凡您想吃,臣定然立马给您送来。” 胤俄咬着被角欲哭无泪,犹见贾赦似还要嘲讽,登时忍不住抱怨上了:“九哥尽欺负我老实,回头我就去我额娘那儿告他一状!” 贾赦原是笑眯眯的瞅着这大号的熊孩子,及至听到胤俄最后一句话,才蓦地愣住了。 康熙第十子胤俄乃是温僖贵妃钮钴禄氏之子,可贾赦分明记得,温僖贵妃死得极早,哪怕不记得具体时间,也绝对是在胤俄出宫建府之前! 所以,马云爸爸你在红楼世界导入清朝背景之后,是不是还干了别的事儿?! 第019章 第019章 贾赦上辈子不过是个天猫卖家,虽说念书时成绩也不差,可离学霸到底还有一段距离的,他能记得温僖贵妃很早死了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对方究竟是什么时候因何缘由而死…… 完全想不起来。 不过,既然红楼都能跟清朝背景完美融合了,多一个温僖贵妃其实真心没啥大不了的。尤其这位如今还只被称为钮钴禄贵妃,“温僖”二字乃是谥号。 沉默了半晌,贾赦盯着眼前特大号熊孩子,语气格外真诚的道:“十爷您放心,臣一定将您的话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告知九爷。” 说罢,也不管胤俄是何反应,赶紧告辞离开。 可怜的胤俄因着在病中,到底反应略慢了一些,等他回过神来之时,贾赦早已溜了个无影无踪,只余他生无可恋的躺在床榻上盯着床幔发呆。 总觉得会被九哥收拾,快来个人告诉他这是个错觉…… 错觉倒并非错觉,只是最终胤禟也没舍得找他算账,因为胤俄府上出了事儿。胤俄是去年出宫建府的,同年年底娶博尔济吉特氏为福晋。在当时,他跟前的一个格格就已经怀了身子,在中秋前夕诞下了一子。 因着胤俄本人出身地位虽高,可到底非嫡非长的,加上他又没办过一件正经差事,到如今也不过是个光头阿哥,他得了长子,还是格格生的,自是没引起旁人的注意。也就是亲近的几家送了贺仪,只等着那孩子满周岁再大肆庆祝。 结果,八月初十酉时刚诞生的孩子,十六日就没了。老十福晋本还想着自家爷病着,打算瞒上两日再说,结果那格格自个儿忍不住,非说是有人害她的儿子,哭闹着要见爷。眼见瞒不了,老十福晋也懒得再折腾,索性报了上去,左右清者自清,那孩子分明就是天生体弱,与谁都没干系。 胤俄还在担心被自家九哥收拾,回头就听说了这个消息,愣是懵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头一个孩子,就算还没来得及培养出什么感情来,冷不丁的就没了,心里也难免不好受。又思及先前的事儿,胤俄索性骑马跑去了他九哥府上,硬是逼着人大半夜的陪他喝酒。 这会儿虽已是中秋之后,天气却还热得很。这俩都贪凉,喝酒又容易燥热,索性叫人大开窗户,一气喝到了深更半夜,俩人双双因吹了冷风而病倒。 次日贾赦听闻此事后,头一个想法就是离贾政越远越好。没见胤禟都被他那蠢弟弟传染了,他还是别犯傻穷讲究兄弟情了。 话虽如此,贾赦还是跑去探望了病患,索性胤禟年轻底子好,再说也只是普通的风寒,吃了药发了汗,等贾赦去看时已经好了大半。就是这年头的治病法子比较坑,除了常规的吃药发汗外,还得禁食两日,大致的原理就是以此激发人体自身的免疫力。当然,这个道理是没错的,就是搁到自个儿身上难免有些接受无能,试想想原就病着,还不叫吃喝,这不是折腾人又是啥? 偏生,胤禟病倒一事已经被宜妃得知,宜妃娘娘不愧是郭络罗氏精心培养出来的,她特地唤了自个儿跟前最得力的嬷嬷,好生一番叮嘱后,让其代自己来九贝勒府狠狠的数落了胤禟一通。 贾赦过去的时候,胤禟刚被训斥完,身子骨倒是还好,精神头却是全无。 宜妃娘娘嘴皮子功夫极好,被她委以重任的自然也不差,那一通数落直接从胤禟三岁还尿床开始说起,一桩桩一件件但凡有错的事儿,都一一讲述了一遍。反正胤禟直接被训了个两眼发直脑子放空,直到贾赦过来还处于懵逼状态。 对此,贾赦深表同情。 又思及本不该还存活于世的钮钴禄贵妃,贾赦试探的道:“听说十爷也病了?不知宫里的贵妃娘娘可会训斥于他?” “训啥啊!贵妃娘娘最疼的就是他了,就算他打小就爱犯蠢,也没见说他半句不是!倒是我,天天挨骂夜夜挨训,六岁那年头一次搬去阿哥所时,开头几日还真不习惯。” 想起往事,胤禟就觉得自己格外可怜,其实别说小时候了,就是到了这会儿,要是有那么几日没挨骂,他也觉得浑身不得劲儿。用他额娘的话来说,就是个欠的! 贾赦低头琢磨了会儿,大概是觉得钮钴禄贵妃再怎么样也碍不到自己,暂且搁置在旁,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儿。 胤禟的生辰。 之所以特地想起这事儿,是因为前两日贾赦买了大量的月饼,虽说因着促销的缘故单个月饼的价格并不算贵,可天猫商城计算经验值是按着原价来的,贾赦瞅着经验值就快到升级的坎儿了,索性往自己位于京郊的庄子跑了一趟,一次性购买了一仓库的各种饲料,硬生生的凑齐了升级所需的经验。 然而,悲剧就来了。 升级本该是好事儿,毕竟每次升级之后就能开通一家新的商铺,虽说都是随机的,可贾赦坚信再没有比种子店更坑爹的商铺了,所以每次他都抱了极大的希望。结果,升二级的时候开通了饲料店,那会儿他还自我安慰来着。可等到升三级的时候,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烟花爆竹商铺,贾赦彻底没了言语。 贾赦分明记得烟花爆竹是禁售品,莫说网店了,就连实体店都被打击到无法生存。 结果,他居然再天猫商城里看到了烟花爆竹店,还是种类特别齐全的那种大型商铺。 贾赦:…………马云爸爸你赢了。 要说烟花爆竹也并非完全没有用,旁的不说,过年时出个风头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惜如今才八月中,离过年还有小半年不说,偏贾赦还不是一个高调的人。咳咳,准确的说,是不会在毫无利益的情况下选择高调。而烟花爆竹在他看来,暂时无法获利。 无法获利那就权当刷经验好了。 打定了主意后,贾赦掐指一算,九爷胤禟的生辰近在眼前,那就先拿他来刷一气吧。 贾赦借口探病实则开始安利他的烟花爆竹,在他的鼓吹之下,那些原先在贾赦眼里啥用都没有的烟花爆竹愣是成为了炙手可热的畅销品,偏贾赦认为那些人都没资格用这般好的烟花爆竹,竭力推荐胤禟在生辰时大干一票。 免费且无限量提供烟花爆竹,先来五车,炸完了再供应,反正两家离得近,方便得很。 “你是说叫我在生辰当日在府里炸一晚上的烟火?” “九贝勒爷,臣替你寻来的烟火可不是一般般的品种,绝不会叫您的失望。倒是您可以跟皇上递个话,看能不能把宜妃娘娘接到府上来看烟火,也好叫娘娘一道儿乐呵一下。” 原本胤禟还有些瞻前顾后的,可一听这话立马就不犹豫了,很是干脆的道:“就这么办!恩侯你赶紧去准备,我要最绚烂的烟火,绝不叫我额娘失望而归。” 贾赦笑得异常灿烂,连连点头称是。 虽说烟花爆竹是从老祖宗手上传承下来的,可真要计较起来,这年头的烟火只能被称之为炮竹,多半都是只能听个响儿,少数则能在炸开的那一刻点亮一片天空,旁的却是没了。 这能跟甜天猫商城里的烟花比? 一个是炮竹,一个是真正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 …… 兴许是因为有正事儿要办,胤禟那风寒好得比预期更快,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快过胤俄,那货蠢归蠢,身子骨倒是真结实,竟是比胤禟还要早康复数日。待听说胤禟准备将宜妃娘娘接到府里来看烟火时,胤俄也想顺势将他母妃接出来一道儿看,结果却惨遭康熙帝镇压,只叫他一边凉快去。 接母妃出来是没戏了,不过胤俄还是死皮赖脸的留了下来。胤禟原本是真想轰人,结果被胤俄一句“一回到府里就想起早夭的孩子”就给说服了。弄得旁听到了全过程的贾赦一脸的无可奈何,还说八|九是真爱,瞧着胤禟那样子,怕是十个老八都抵不上老十这个蠢货。 到了胤禟生辰当天,他早早的入宫先将宜妃接到了自己府里,之后开宴唱戏一个都没少。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夜幕降临后才是好戏登场之时。 贾赦生怕胤禟那头烟火不够用,想了想又给添了五箱,一共十大箱子的烟火,想来怎么着也够用了。不过,瞅着离升级经验还差一大截,贾赦又给自己买了许多,没在自个儿的侯府里放,而是特地叫人封了铁狮子胡同东面这一截,沿着青石板路摆了一溜儿的烟火,决定跟胤禟来个里应外合,吓死这群没见识的土鳖! 第020章 第020章 其实放烟火是吓不死人的,尤其贾赦从天猫商城买来的那些高档烟火,主要是观赏性极佳,若论声响,还不如土炮仗来得阵势大呢。 不过,吓不死人却能羡慕死人。 胤禟的生辰在八月二十七,中秋刚过,要是白日里还会感受到秋老虎的威力,不过到了晚间,却是正好不冷不热,格外的舒坦。 为了能够更好的观赏烟火盛宴,胤禟提前叫人将自家府上的园子归整了一番,把一些碍事儿的花花草草能搬的搬,不能搬的直接给铲了,留了一片空地专门放烟火。又在距离空地不远处的楼阁里专门修缮了一个观景台,跟其他观景台不同的是,这里是露天的,上头还特地安排了几个格外舒服的躺椅,当然放置茶水点心的地方也少不了。 一切就绪后,胤禟才去康熙帝跟前讨了恩典,于生辰当日将母妃宜妃娘娘接到了他的九贝勒府里。 白日里的活动且暂不提,左右也就是说书看戏吃宴,就算胤禟再怎么精细,宜妃见多了这样的事儿,也不可能感到惊喜的。到了晚间,不等夜幕降临,胤禟就亲自将宜妃引到了观景台上,亲自伺候她坐好,只等时间一到,就能欣赏到无上美景。 胤禟并未等候太久,事实上因着贾赦特地叮嘱了九贝勒府的人,让只管拼命的放,不够他再给送,别说十箱八箱的,就算是千八百箱,只要九贝勒高兴,他豁出去一切都给弄过来。 说真的,曹三全挺感动的,不是感动贾赦对胤禟的忠心,而是感动于这货太会说话了。这个时候曹三全还不知晓贾赦送来的烟火是何等高档,还道是普通的炮仗,心道这玩意儿他也能弄来千八百箱的,嘚瑟个啥啊! 也是,等烟火开始燃放后,曹三全只想给贾赦跪了。 贾赦先前已经在京郊庄子上试验过几个了,不过为了不提前曝光,他选择在白日里试验,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端倪来的,不过京郊庄子上人并不多,会在大白日里抬头望天的更少,恰好能看到这一幕的就更不用说了。因此,就算贾赦试验了好几个品种,也没人知晓真实效果究竟如何。 倒是贾赦本人,特别推崇其中几个品种,最讨他喜欢的就是火树银花了,单一个火树银花的效果还不算震撼,要是来个十连发,二十连发,那效果别提有多震撼了,简直叫人怀疑自己所处的地方是否为仙境。 因着偏爱,贾赦特地叫人将火树银花放在第一位。 开场烟火就是二十连发的火树银花,而且还是连着三次二十连发。随着齐刷刷的爆响,九贝勒府的上空耀眼夺目,无数烟火在空中炸开,星星点点的光亮练成一大片,点燃了半个夜空,也引得无数人不由的抬头望天。 连着三次火树银花之后,就是银菊争艳了,这个烟火的奇特之处在于,一旦炸上天空就会出现连绵不绝的耀眼菊花,就好似巧夺天工的绣娘在天空之上绣出了一幅银菊争艳。 然而,便是这般也仅仅只是个开场。 在这之后,无数稀罕珍贵的烟火齐齐在九贝勒府上空绽放,每一次都是不同的美景,却又是同样的震撼人心。这还不算,在小半个时候,许是担心胤禟等人会觉得疲倦,贾赦又干了一票大的,他临时叫人运了一批新买的烟火,是由一共六百六十六的小礼花炮组成的清明上河图,一旦点燃炸开,那就是直接在京城上空画出了一卷画。 再往后则是我心永恒。 说真的,买这个烟火时,贾赦多多少少还是犹豫了片刻的,只因这个烟火名字以及炸开的效果太富有深意了。 名字且不提,毕竟这一点贾赦可以隐瞒下来,再一个,即便说出来也无妨,毕竟胤禟又不知道我心永恒的典故。可效果呢?无数的爱心燃成一片,粉色的小烟火在爱心周围闪烁燃尽,最后更是再来一道丘比特之箭…… 贾赦表示很牙疼。 这要是在他上辈子来这么一次,啥美女泡不到呢?再怎么高冷的美女都能被这漫天烟火感化。可惜,上辈子没这个福利,这辈子他得给个糙汉子放烟火。 话虽如此,贾赦到底还是没舍得放弃这般效果显著的烟火。非但没有放弃,他还特地叫人沿着铁狮子胡同又放了一圈粉色泡泡。这种小烟火类似于花卉之中的满天星,主要是作为辅助用的,单个放一点儿都不起眼,可要是连成片的话,再配上其他效果显著的烟火,则美得窒息。 …… …… 整整一夜,其实严格来说,放到子时那会儿,胤禟的生辰就已经过了。依着贾赦原本的想法,他是真没打算放一夜的,只因康熙勤勉,每日三更就要准备早朝,最迟五更天时,勤政殿就已经站满了人。 所以,所谓的放一整夜在最开始指的仅仅是到子时。结果胤禟那头看得越来越激动,还有宜妃娘娘也不愿意去歇着,连那硬蹭过来凑热闹的老十也叫嚷着不够看。 贾赦能如何?他先前牛皮都已经吹出去了,除了接着往九贝勒府里送烟火外,还能咋样? 那就继续呗。 闹到最后,连贾赦本人都忘了到底送出去多少箱烟火,只因有些烟火是单独的成一箱,有些则是一箱里面有好几十个乃至几百个小烟火,有些更是需要交错配合。再加上到了后来,贾赦本人也跟着兴奋起来,一开始只是在铁狮子胡同的东侧封了点燃烟火,到后来见没人阻止,甚至相隔不远的八贝勒府还特地派人过来帮忙,贾赦索性在铁狮子胡同从东往西来了个饶城烟火。 整整一夜,若非到了每日早朝的时辰,若非远方的天已经渐渐露了白,只怕胤禟还嫌不够。 事实上不止是胤禟,整个京城的人都很是有些意犹未尽。 没错,就是整个京城。 在这个年代,猫狗打架都能吸引一帮闲汉的目光,像这种从未有过的绝美景致是个人都舍不得错过。于是,整个京城的人都仰着头望向半空,有些还会记得搬个躺椅在院子里,有些则干脆保持着引颈向上的姿势一整夜。 这一夜,是奇迹的一夜。 京城里那些个早睡早起的老百姓们直接一夜未睡,盯着天空作呆滞状。更为叫人哭笑不得的却是八大胡同了,所有的秦楼楚馆都停了买卖,甭管是客人还是里头的姑娘都纷纷跑出去看热闹,谁还能记得旁的事儿?就连宫中也是如此。 本来康熙帝心情不错的翻了妃嫔的牌子,结果还没正式开场,那头胤禟府上就炸了。得了,翻牌子什么时候都成,这种难得一见的奇景要是错过了,天知晓下回是什么时候了。 一开始,康熙帝还真就没有联想到这是他家老九折腾出来的,毕竟这种景致太令人震撼了。不过,康熙帝到底是千古一帝,虽最初是有些懵,可没过多久他就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以后就忍不住暗恼。 他说怎么老九过个生辰还要把宜妃请到府里去,素日里也没少见那混账小子往宫里跑,哪回都是大包小包一堆东西,不知晓的还倒是他这个当皇帝的苛待自己的妃子,惹得早已出宫建府的儿子还得日日惦记着。 这些小事儿暂且不提,单说这一回,这混账小子咋就每回都只惦记着宜妃,就不能惦记惦记他这个当皇阿玛的?过了生辰闹出了这么大的排场,关键这还只是胤禟过十八岁生辰,至于吗? 好吧,排场大一点儿也没啥关系,毕竟是皇阿哥,喜欢热闹高调也不算错。问题是,这混账小子要过生辰要闹大的排场,倒是进宫来啊!! 一整夜啊! 他一整夜都没合过眼,脖颈都快断了!! 这个小混蛋!!! 第021章 第021章 不单是康熙帝无比怨念,整个早朝之上,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乌压压的一片黑眼圈,皆是一副怨念无比的瞪着胤禟。 呃,除了稼穑侯贾赦。 没人知晓贾赦在这里头起到了什么作用,他们只道昨个儿的烟花是九贝勒府弄出来的,再思及前一日胤禟特地进宫跟康熙帝求了恩典将宜妃娘娘接到府上一日,上下一联系,不是这货又能是谁? 除了嫉妒胤禟大出风头外,这些人更悲伤的是自家后宅差点儿跟着起了火。 那般壮观的景致,且一来就是一整夜,既体现着无比的浪漫,又能招显自己的特殊,简直就是秀恩爱的不二法门。试想想,哪个女人不心动? 这夫人、小妾闹腾也就算了,关键是自家老娘都不消停。谁叫胤禟做了个好榜样呢?别看胤禟府里既有嫡福晋又有格格们,然而他这人对美色并无执念,人再多都没见他对谁特殊对待,倒是一有好东西就进宫敬献给宜妃娘娘,活脱脱的就是盖了戳的大孝子。 结果,大孝子干了这么一出,在出风头的同时,把全京城的男人都拖下了水,偏生人家是皇阿哥,是御封的贝勒爷,除了在背后怨念的瞪上几眼外,他们还能如何? 其他人是真没办法,可康熙帝不同。 临近退朝,康熙帝面无表情的道:“老九,你留下。” 胤禟:……………… 退朝后,面对康熙帝的盘问,胤禟毫不犹豫的把贾赦给卖了,又道他手里一点儿都没了。 其实到早上那会儿,烟花并未完全炸完。因为到后来,连贾赦都玩疯了,压根就没人知晓究竟放了多少箱,反正临到上朝的时间都还没放完,胤禟见宜妃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便干脆叫人给送进宫里了。 话虽如此,可胤禟若真的还想要,贾赦铁定会给的。这一点,胤禟本人清楚,康熙帝自然也不例外。 当下,康熙便什么也没说,只直勾勾的盯着胤禟。 胤禟当时就腿软了:“皇阿玛若是有兴趣,回头儿臣给您送一批来?” 答案自是肯定的,康熙微笑着表示,胤禟还是很有孝心的。胤禟却觉得这压根就是在变着法子损他,毕竟先前他过生辰,就只惦记着母妃,完全没想过也要邀请康熙帝去他府上。事实上,这个真怪不了胤禟,他先前也只道贾赦拿来的是比较稀罕的炮仗,想着女人和孩子最喜欢这些玩意儿,怎会想到他那千古一帝的皇阿玛也这么感兴趣呢? 得了,那就接着送呗。 一出宫,胤禟连自个儿府上都没回,就径直去了对门的稼穑侯府。 贾赦自打被赐封为稼穑侯后,就拥有了早朝的资格,不过基本上他上早朝都是不带脑子的,要么睁着眼睛打瞌睡,要么就是玩天猫商城打法时间,今个儿他倒是察觉到了异样,却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烟花这玩意儿,打从一开始贾赦就没打算公开出售,他想的是拿这玩意儿当成稀罕的礼物,瞅着啥时候要拍马屁了,再拿出来。 因此,贾赦下了早朝就回自个儿府上补眠去了,压根就没理会外头的事儿。结果正睡得喷香呢,就被丫鬟喊醒,只道九贝勒来了。 贾赦一脸茫然的起身去见胤禟,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胤禟就直接说明了来意。 一听说圣祖康熙帝也喜欢这玩儿,贾赦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了。不过他还算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知晓昨个儿到后来直接炸疯了,几百箱都有可能,反正京城的空气质量都是被他给拉低的。炸了那么多,这会儿要是再说府里还有……那确实比较奇葩。 因此,贾赦只道府里剩下的不多了,回头等准备妥当了再送去九贝勒府。 胤禟自不会反对,事实上除却出风头后的自得外,他更多的则是无限的困意。亏得他如今身上只一个贝勒爵位,还不曾真正的领差遣,所以只要下了早朝,他往哪儿去干啥事儿都没人管束。在贾赦这头得到了明确的答复之后,胤禟就一身轻松的回去睡觉了。 偏此时,贾赦忽的想起一事:“昨个儿的事情,全京城的人都瞧见了吧?想必往后他们就都知晓了九贝勒您的生辰,恐怕比孔子圣诞都来得引人注目呢!” 这话一出,胤禟忽的身形一僵。是了,出风头之后肯定会有麻烦,也许昨个儿是没多少人知晓他,或者只知道他是康熙第九子,不过可想而知,等过了今个儿,他九爷之名一定会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事儿倒不算是坏事儿,试想想,以往过生辰时,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可经历了这事儿,估摸着往后每年过生辰他都会被无数人惦记着。 八月二十七,这是一个伟大的日子,多年的这一日,九贝勒胤禟出生了……………… 胤禟从稼穑侯府回到了对面自个儿府里,本想着立马回去歇着的,结果越想越觉得太亏钱贾赦了。要知道,烟花是贾赦提供的,偏因着他过生辰的缘故,就算事后再怎么解释,估摸着贾赦的名讳也传不了太远。再一个,康熙帝跟他要了烟花,本来这事儿该是由贾赦敬献的,可正是因着过了他这一手,恐怕又没了好处。 “曹三全!给爷给账房取一万两银子来,再去库房里挑几样好东西。记着,别给爷省钱,这回爷人情欠太大了。” 说着,胤禟忍不住暗叹着,虽说他并不知晓贾赦一共花销了多少钱才寻到了这么多上佳的烟花,可想也知晓这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偏胤禟还不能把贾赦当成普通的生意人,所以银票可以给,却不能多给,好在送一些贵重有来历的古董摆件倒是无妨。 胤禟是真的不想占贾赦的便宜,可如今便宜已经占了,那就只能事后弥补了。 对门稼穑侯府,贾赦刚回房闭上眼睛打算好好歇歇,才刚做起了美梦,就被再度吵醒,对门送回礼来了。 贾赦抱着被子瞪着一双熊猫眼,忽的觉得生无可恋。 <<< 还真别说,这回胤禟是真的出了大风头。 圣祖康熙帝的生辰算什么?孔子圣诞又算什么?京城里最热门最劲|爆的话题就就是九爷庆生。 多稀罕呢,一位没有差遣在身的多罗贝勒竟把生辰过得跟升天一样,怎叫人不稀罕一把?先前是忙着看烟火盛宴,当然主要也是没地方去打探,毕竟寻常老百姓又不知晓烟火下头是哪家的府邸,只道那一片都是住着贵人。更不知晓昨个儿是胤禟的生辰,这货还特地求了恩典接了他老娘出宫回府小住。不过,也就这么一日工夫,所有人都记住了胤禟生辰这一伟大的日子,且纷纷盼着来年他还这么干。 没两日,贾赦就从外头拉了好多烟火回来,他倒没凑整数,而是比着升级经验来买的烟火,一口气买到经验值足够升级了,才停歇。幸好,经过了一夜的狂轰滥炸,剩余的经验并不算太多,换算成烟火数量也就那么几百箱吧。 几百箱…… 贾赦琢磨着,除非跟昨个儿夜里那般直接炸疯了,要不然大几百箱的烟火,足够康熙帝玩到吐了。 然而,贾赦还是太低估康熙帝了,能被后世称为千古一帝,康熙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其最厉害的莫过于笼络人心的手段了——康熙帝直接把这玩意儿当成了稀罕的赏赐品。 先前每逢年节,康熙帝必然给后宫妃嫔、儿孙宗室、文武百官一堆的赏赐,大部分时候都是很贵重的东西,偶尔也会出现一些表心意的玩意儿,譬如康熙亲手所写的福字,就是过年期间最得人心的重礼了。 结果,打从这一日起,康熙帝的画风就变了,一往无前的扭曲变形,且还是再也回不来的那一种。 给后宫妃嫔赏赐的上等贡缎、金玉首饰、古董摆件等等,全变成了一箱箱的烟花。试想想,好不容易晋了位份,康熙帝大手一挥,赏烟花一箱!还有大军凯旋归来,又是赏赐烟花一箱…… 这画面,光是想想都醉了。 烟花也是挺忙的。 关键是,收到烟花的人居然还挺高兴,且在深感荣幸的同时,还舍不得立马给放了,都准备先珍藏着,回头寻个人多热闹的场合,好生替自己挣一份体面。 而比起旁人的欢喜,跟九贝勒府毗邻而居的八贝勒府却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因着胤禟并未刻意宣传烟花是由贾赦提供的,虽说猜出来的人不少,可能够轻易拜访稼穑侯府的都是体面人,莫说做不出强迫的事情,就连开口讨要都嫌丢人。他们是想着,找个中人委婉的提醒一下贾赦,他们对烟花也很感兴趣,而这其中,八贝勒胤禩更是首当其冲。 其实,胤禩对于烟花的兴趣并不大,却架不住他府里有只母老虎。 八福晋郭络罗氏是和硕额驸明尚之女,安亲王岳乐之外孙女。别看她出身显赫,实则却是个打小寄人篱下的孤女。其父因当时的康熙帝想要立威杀鸡儆猴,仅仅贪污三百两银子即被判斩监侯,不久其母便郁郁而终,彼时的郭络罗氏尚在襁褓之中。 说真的,郭络罗氏失去双亲真的有点儿冤,只能说是运气太背正好给撞上了。幸而其母生前极受安亲王岳乐的宠爱,郭络罗氏在成为孤女之后,就被养在了岳乐膝下,受尽宠爱长大成人。 又因着这事儿多少跟康熙帝有些关系,郭络罗氏在参加大选后就被指给了八贝勒胤禩为嫡福晋。 这俩人,一个什么都有就是母家太弱,另一个什么都没有光有一个显赫的母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极为般配。成亲之后,俩人感情极好,胤禩几乎事事都顺着她,自然也包括这一次她希望胤禩为她也燃放一夜烟花的心愿。 兴许是因着打小就受人冷落,胤禩比其他的皇阿哥更为在意颜面,绝不轻易求人,反而更愿意对落难者施以援手。在最初听了郭络罗氏的心愿后,他第一反应是觉得不妥,可旋即却是点头应允了。 他也想再试探一下胤禟。 比起九十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分,胤禩显然要差上一筹。偏他自认为再深厚的感情也一定比不上利益,又因着同郭络罗家联姻后,算是跟胤禟关系更为紧密了,想来便是讨要几箱烟花也不成问题。 事实上确实没啥问题,贾赦后来那次送烟花过来时,因着数量实在是太庞大了,胤禟压根就没有全部送到宫里,而是留出了不少。 胤禟想着前不久老十才因着失了长子心情不好,素日里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倒是那一日放烟花时,老十看着漫天烟花兴奋得手舞足蹈,显然是欢喜极了,便索性分了他一半。其他兄弟们也有,尤其是亲哥五贝勒胤祺,以及同为合作者的四贝勒胤禛,再往下胤禟还没打算分呢,胤禩就过来了。 依着胤禟原先的想法,撇开康熙帝和宜妃外,他是打算给老十最优待遇,也就是直接分走一半。剩下的兄弟们又分为两等,亲哥五贝勒和合作者四贝勒算作一波,给个十箱,其余的兄弟们则索性都分个五箱,包括太子殿下。 倒不是故意轻慢太子胤礽,而是因为胤禟本身就没有夺嫡的打算,也尚且不准备要那什么从龙之功,加上他跟胤礽的年岁差得太多,虽是兄弟实则根本不熟,依着不远不近的关系送礼算是最妥当的。 结果,胤禩来了。 考虑到这个八哥也极有本事,尤其如今还管着内务府,往后只怕也要时常去劳烦他,胤禟略一迟疑,便将胤禩也添到了上一等,也就是送个十箱。 其实十箱烟花真心不少了,因为并不是一箱只一个烟花,胤禟给的大小烟花都有,一个个放的话,小半夜也凑合。可若是想像他生辰那夜疯狂炸个一整夜的话,那就没有可能了。要知道,那夜玩到后头所有人都疯了,一次性炸个几十箱都不稀罕。 胤禩的脸色有些难看,好在他这人城府够深,这那么一瞬就恢复了正常,笑着跟胤禟道谢后,带着十箱烟花回了自己府里。只是回府不久,胤禩就叫来了心腹手下,让其去打听一下其他人家收到的礼。 康熙帝和宜妃那是个特例,不能当做标准,所以胤禩只是拿自己跟兄弟们作比较。 这一比,就出了问题。 胤禟素来远离太子和直郡王一事,胤禩是心知肚明的。至于老五因着一母同胞的缘故,哪怕素日里没怎么来往,胤禟每回寻着好东西都会给他留一份,这是打小就养成的习惯,没啥好说的。就连老十独得了几十箱烟花,胤禩都没啥想法,可等他听说四贝勒胤禛跟他所得一样时,却是终于忍不住变了脸。 四贝勒胤禛那可是打小就出了名的冰山面瘫,就那性子,绝不可能主动上门讨厌烟花,也就是自己舔着脸上门的结果居然跟胤禛什么都不做完全一样…… 还说是好兄弟,这就是好兄弟的做法?! 才区区几箱烟花就看透了,呵呵。 胤禩能忍受老十,也能接受老五的特殊,却完全无法接受老四的不劳而获。每次都是这样,明明都是爱新觉罗家的阿哥,老四的日子却过得极为轻松,就算生母不在意他,他还有养母为他打算一切。反观自己,样样都要自己考量思虑,哪个都不会叫他白白倚靠的。 何等不公! 从菊花到烟花,胤禩和胤禟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也是,康熙四十年他们本就还不曾培养出极为深厚的战友情,就早早的碰上了贾赦这个搅屎棍。 贾赦倒是有想过叫八爷党趁早拆伙,可他琢磨着如今才康熙四十年,太子胤礽和直郡王胤禵正打得火热呢,下面一帮子的小萝卜头,就连四爷也还是个毛头小伙子,所以他是真的不着急。 有啥好急的?不是说没有拆不散的情侣,只有不努力的小三吗? 事实上,贾赦原就已经盘算好了,先悠哉悠哉的熟悉一下红楼加清穿的世界,然后发展一下自个儿的事业,最好再抽空玩死贾家的那对蠢货母子,再往后才是叫老八和老九拆伙。 结果,一不留神搅屎棍发挥了翻倍的作用,这才几个月时间,八爷党的裂痕就已经深不见底了,眼瞅着就要堵不住了,只等着一个合适的契机彻底爆发,彻底玩完。 想啥来啥,这不,宜妃的生辰先到了。 身为后宫妃嫔,且贵为四妃之一,膝下又有两个成年儿子,宜妃的生辰自是极为受人关注的。那些个冰炭孝敬、三节两寿不消多说,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她的生辰,更是无数珍宝争相献上。 然而,再怎样都比不上大孝子胤禟。 还是多亏了贾赦。 却说先前贾赦买了大几百箱的烟花借胤禟之手送给康熙帝,借此总算是凑够了三升四所需要的经验,而四级开启的商铺,大大出乎了贾赦的意料。 皮草铺。 搁在上辈子,贾赦连人造皮草都没买过,主要是觉得没这个需求。至于真正的皮草,更是连做梦都不敢想。 吊丝如贾赦根本就买不起动辄十几万乃至几十万一件的皮草。 不过搁在如今,贾赦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钱财问题了。也不知晓是设定如此,还是在穿越之时出了什么故障,天猫商城里的标价是直接将rmb换成了铜钱。当今铜钱跟银子兑换率差不多是一比一千,就算是价值二十万的皮草大衣,换算成银子也不过才二百两银子。 便宜,简直太便宜了!! 尽管先前买种子买饲料买烟花也便宜得很,可因为这些个东西原就不贵,贾赦也没太大感触。如今眼瞅着一件件原本砸锅卖铁也买不起的皮草,一下子跌成了白菜价,喜得贾赦笑得牙豁子都出来了。 打开皮草铺的第一眼,他就看中了镇店之宝,价值五十二万枚铜钱的【奢华贵气皇室专享完美无瑕疵紫貂整貂长款横排纹皮草大衣】。 瞧瞧这名字,再瞅瞅这价格,最后再瞄一眼那样式,贾赦连丝毫犹豫都不曾,直接拍板决定买下这件貂皮大衣。 其实贾赦压根就不会分辨皮草的好坏,不过介于先前天猫超市都不曾坑过他,他决定给予足够的信任。反正就算是假的好了,人造貂皮这年头也一样没有,按着物以稀为贵的原则,指不定人造貂皮更贵呢。再一个,不过就是五百二十两银子,赦大老爷穷得只剩下钱了,怕啥!! 豪气冲天的赦大老爷拿到貂皮大衣后,第一时间去了对门儿。 要说住得近就是好,至少串门子实在是太方便了。只不过人家买貂皮大衣都是送媳妇儿,或者送小情人,再不济也是送老娘或闺女,也就是奇葩如贾赦了,送给谁不好,偏就送给胤禟这么个大老爷们糙汉子。 不得不说,奇葩都是互相吸引的,九福晋如今也不过才二八妙龄,格格们更是各个水灵动人,结果胤禟一看到贾赦送过来的貂皮大衣,第一反应就是进宫! 进宫前,胤禟居然还问了贾赦一句:“只这么一件?可有给你府上的老太太送什么?” 贾赦懵了一下,旋即忍不住捂脸长叹。 就算都是女人,就是都是当娘的,就算事实上宜妃的年纪比贾母还大一岁,然而人跟人是不同的。这里的不同并非指性子脾气,也不是指对亲生孩子的态度,而是单纯的指——颜。 脸和身段。 就算没亲眼见过宜妃娘娘,可贾赦完全猜得出来,宜妃绝对是个大美人。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胤禟长相似宜妃九成,另外就是康熙对宜妃二十年不变的真爱,且目测这份真爱还能再延续个二十年。 虽说爱情久了就发酵成为亲情,可贾赦深以为要是长成贾母那副样子,亲情倒是有了,只怕压根就不想碰她。 事实上,贾母长得也不丑,就是个头矮了点儿,体型胖了点儿,脸上的皱纹多了点儿,眼睛小点儿,嘴巴大了点儿…… 总之一句话,都是不到五旬的年岁,宜妃就是绝世美人类型的,贾母就是个小老太太。 然而,皮草其实是最挑长相、身段、气质的。 这么说吧,这件上好的紫貂大衣要是穿在宜妃身上,那是华服添彩,美人增色。可反过来要是穿在贾母身上,那就是……像头熊! “九贝勒您还是赶紧进宫吧,再晚点儿那就要落匙了。”贾赦不想解释得太清楚,事实上如非必要,他都不愿想起贾母那个糟心老婆子,就怕想多了会被再度请到贾母跟前去听训。 要知道,分家并不等同于断绝来往,贾赦可以对贾政不假辞色,却不能对贾母不敬。今个儿要是贾母存心想要恶心他,都不用做旁的事儿,只要每日里将他唤到跟前教训一通就成了,身为人子,他还真就不得不听。 幸好,贾母没这个脑子。 胤禟也不是个喜欢刨根究底的人,听了这话后,也懒得追问,便先往宫里去了。结果恰逢翊坤宫里来了客人,老十的母妃钮钴禄贵妃娘娘。 因着年岁的缘故,便是胤禟入宫了,钮钴禄贵妃也没刻意避开,而是笑着同胤禟说了好些话,又陪着宜妃一道儿看了这新得的皮草大衣。 虽说从样式上来看,这件皮草偏向现代风格,可问题是皮草这玩意儿原就不是普通衣裳,做斗篷用的话,古代和现代的区别并不算很大。就算真的略有差别,那也无妨,权当是绣娘的改良罢了。 比起贾赦和胤禟这种半吊子水准,钮钴禄贵妃和宜妃皆是火眼金睛,至少对于皮草她们有着相当深厚的了解。 宜妃自是越看越高兴,钮钴禄贵妃也不是小气的人,见状一面露出艳羡的神情一面毫不犹豫的夸赞了起来,夸得却不是皮草有多珍贵好看,而是胤禟那份难得的孝心。 本来就是,皮草再珍贵也比不上一个好儿子,钮钴禄贵妃倒是有儿子,只是老十又憨又蠢,别说惦记着宫里的母妃了,他连自个儿都不惦记,若非打小就有胤禟帮忙兜着,指不定老早就被人给坑了。 倒是胤禟,看出了钮钴禄贵妃的意思,回头就去寻了老十,叫他想法子寻个好东西,不拘是什么,左右宫里的娘娘也不缺啥,图的就是一份心意。 胤禟自是好意,关键是他没把话说清楚,老十直接给误会了,因此在下一回合作者碰头时,直接舔着脸搓着手,问贾赦可还有皮草不成。 有啊,怎会没有! 一人一件大批发!! 于是,不单老十得了一件款式颜色不同的貂皮大衣,连纯来凑热闹参与聚会的四贝勒胤禛都被塞了一件。 没两日外头就有了传言,只道九贝勒胤禟最为看重的兄弟便是四贝勒胤禛和老十胤俄。 第022章 第022章 胤禟冤枉啊,胤禟委屈啊! 先不说他最在意的兄弟只有五哥胤祺和老十胤俄,单说皮草大衣这事儿,那就是贾赦的锅,跟他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偏生,前两天他带着皮草入宫时,压根就没做任何遮拦,加上当时钮钴禄贵妃也在翊坤宫里,基本上就等于是公开的。那会儿他没提这皮草的来历,如今再说这话,看着就跟推脱一样。 可还是那句话,这真的真的不是他的锅!! 最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从贾赦手里得了皮草的胤禛和胤俄转瞬就学他的样子,把皮草送到了宫里。这下子,胤禟是真不知晓该说什么才好了,索性他也不是那等子矫情的人,得了,承认就承认吧,左右都是兄弟,跟哪个要好不成呢?只要别跟太子和直郡王掰扯上就成。 考虑到老四跟太子的关系,胤禟还特地寻了他一回,委婉的讲述了他的立场。其实就是坐山观虎斗,两不相帮。 胤禛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沉默良久后,道:“找胤俄玩去吧。” 这话配上胤禛面无表情的模样加上他平淡到极致的语气,已经完全不能用委婉来形容了,而是明晃晃的表示,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插手,赶紧找你蠢弟弟玩泥巴去吧。 胤禟运气丹田,然后默默的转身走了。 回头他就去他五哥府上抱屈了。 五贝勒胤祺早已恭候多时。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哪怕胤祺打小就养在皇太后膝下,跟宜妃并胤禟都不算亲近,可血缘这种事情真心不好说。旁的不论,胤禟对除了胤俄之外的其他兄弟多少都带了几分客气,唯独对他五哥是从来不讲究,那绝对是有啥说啥,全然不怕把人得罪死了。 这不,在得知外头传言胤禟最看重老四和老十时,他也仅仅是犯愁万一跟太子扯上了关系,会不会被直郡王记恨上,可对于自家五哥会有什么想法,却连想都不曾想过。 能有啥想法?甭管什么好东西,最终都要送到宫里给母妃,由他送去跟由五哥送去不是一回事儿吗?至于胤祺的后宅…… 考虑到胤禟本人完全不曾把他自己的福晋、格格们放在眼里,叫他想着点儿他嫂子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待见到了胤祺,胤禟头一句话就是:“四哥太气人了,我真想跟他拆伙!” 胤祺轻抚狗头笑而不语:“知足吧,起码他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回头要是他真的怼上了你,你才会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因着年岁差距,胤禟跟胤禛并不熟悉,可胤祺就不同了,本就没差多少,又是前后脚进的阿哥所,连娶福晋出宫建府都是同一批,俩人别提有多熟悉了。当然,这个熟悉指的是相处的时间比较长,真论起交情,却真谈不上。毕竟,这俩人走的路就不同,性子更是天差地别,索性胤祺打小就是个心大的,胤禛又是他哥,就算小时候常常被顶得说不出话来,他也只会选择默默的败退,既不主动反抗,也不在太后跟前胡说八道,更不曾寻母妃诉苦。久而久之,宫里众人包括兄弟们都觉得他是个软柿子,却反过来因此得了胤禛的庇护。 “如果你乐意的话,可以选择适当的示弱,咱们那位四哥最不喜的就是恃强凌弱,但凡觉得你弱了,他就会想方设法的护着你。” 见自家蠢弟弟一副憋屈的模样,胤祺给他出主意。 可显然,这种馊主意胤禟才不会采纳,只哼哼唧唧的告诉胤祺,最近老八对他的态度怪怪的,不知晓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胤祺继续但笑不语,人人都道五贝勒蠢笨不堪,从某方面来说,他的确是蠢得很,譬如功课方面。谁叫他是在极为宠溺孩子的皇玛嬷身边长大的,莫说功课了,事实上在九岁之前,他就没碰过汉文,蒙语倒是极好,满文也勉强算凑合,就这么着,得了个蠢笨不堪的名头简直太正常了。毕竟,排行靠前的哥哥们各个都是精通满汉蒙三语的,连直郡王也不例外。 然而,真要说他蠢却不尽然,皇室就没有真正的蠢货,更别提抚养他长大的皇玛嬷博尔济吉特氏尽管在前半生吃尽苦头,可至今屹立不倒,且还能让非亲生子的康熙帝对她孝顺有加……说她蠢,谁信? 见胤禟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胤祺笑曰:“我知你没有野心,也不愿意沾手那些麻烦事儿,可有时候并非事事如你所愿。你怎知,咱们兄弟之中,除了太子二哥和直郡王外,就没人有这份野心?” 胤禟微微一怔,不敢置信的望着胤祺:“五哥你……” “我觉得如今这样挺不错的,你也不用自甘堕落去当商人,就跟着四哥他们几个一道儿做些为国为民的事儿。有什么好东西尽管往宫里送,得闲了就寻一二知己喝酒作乐,左右皇阿玛对你也没什么期待,想玩想闹皆随意,犯不着当某些人手上的刀。”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胤禟要是再不明白他就真的傻了,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家五哥早已看清楚了一切,却完全没有提醒他的意思。若非这一次他误打误撞闹出了事儿来,难不成他五哥就打算这般坐视不管? 当下,胤禟的面色难看起来。 胤祺瞅了他一眼,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放在他跟前:“有些事儿不是自个儿体会,旁人说再多也没用。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在吗?我是你哥哥,宫里还有母妃在,就算将来真的出了事儿,保住你的小命还是容易的。不过,如今也不错,我倒是觉得那稼穑侯是个有福运的,明明什么都没做,结果却都是好的。” “五哥你干脆直说,回头叫我跌个大跟头我就学乖了!!”胤禟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抬手就将一整杯茶水往嘴里灌。 也亏得在皇阿哥跟前伺候的都是训练有数的内务府包衣奴才,即便茶水是送上来不久的,温度也刚刚好,没发生把胤禟烫出个好歹来的惨烈结局。 倒是胤祺见他仿佛消了气,再度露出了标志性的敦厚笑容:“若是跌个大跟头就能学乖的话,我早就该给你挖个坑叫你往里头跳了。怕只怕就算真的跌了个大跟头,你仍旧会怪路不平,而非你自个儿走路不长眼。” 难得从自家五哥嘴里听到这么直白到噎死人的话,胤禟索性夺过茶壶,硬是连灌了半壶茶水才缓过来。 一抹嘴,胤禟道:“我有事儿呢,先告辞了。对了,弟弟我这般孝顺,五哥你也得备些礼物给额娘吧?贵重与否不重要,关键在于心意。” 胤祺微笑着点头称是:“多谢九弟提醒。” 跟这种明面上是面团子暗地里黑成一片的人说再多,最后生气的还是自己!胤禟气呼呼的离了五贝勒府,策马飞奔回自个儿府上。 临到了门口,胤禟又改了主意,转身就进了稼穑侯府。 贾赦这会儿正对着一炕的皮草发呆呢,他原想着皮草铺子里的东西这般昂贵,随便买几件就能轻轻松松的升级了,毕竟他如今有的是钱。结果先前买了三件皮草经验值却只涨了一丢丢,再仔细一瞅,贾赦颓废的悟出了一个道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马云爸爸,为啥天猫商城的四升五的经验值需要那么多呢?本着拿钱不当钱的想法,贾赦愣是将宝贝展示排序由性价比改成了单价最高。 壕就是这样,只买贵的不买对的,反正在他眼里,皮草都是一个样儿。 于是,贾赦一抽风就买了一炕的皮草,除了成衣之外,还有好些个原始皮草,就是指虽是成品却并未剪裁缝制的那种。 贾赦想的是,这年头人家都喜欢自个儿做衣裳,直接拿毛皮当礼物送人既气派又体面,也省得他回头琢磨该拿什么当年礼了。至于这些皮毛最后是变成外裳还是斗篷,或者是围脖帽子等等,就跟他没关系了,他只管送,不管售后。 正琢磨着呢,下人来报,九贝勒来了。 得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才刚买了一堆东西,人就来了,可不就是代表着这些东西有人接收了吗? 贾赦一面往外头走去打算亲自迎接胤禟,一面拿眼瞥了一下经验条,发现升级经验已经差不多够升级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下盘算着等下一定要净身焚香,最好再念一卷佛经,好生祈祷后再点升级抽店铺,这一次他希望来个实用点儿的铺子,别再折腾那些个中看不中用的娘们玩意儿了,除了全塞给胤禟外,他都不知道还能干啥! 胤禟原本是来找贾赦吐槽的,当然他没打算明说,毕竟很多事情关系到皇室,绝不可能轻易外泄。可他也没想到,这还没开口呢,就被贾赦塞了一堆的东西。 贾赦还道:“原正打算去对门寻您呢,恰好您就过来了。” 一炕的皮草,虽说样式颜色皆不同,可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珍贵。 胤禟不由的暗道,贾赦这是打劫了哪儿才凑出这么多好东西的?刚想发问,就听贾赦又道:“我没媳妇儿也没闺女,留着这些也没啥用。正好九贝勒您不单有媳妇儿,还有宫里的娘娘。既然碰巧过来了,就不能空手回,全带走吧。” 从来只听过不能空手来,没听说过不能空手回的,当他堂堂九贝勒是贼不走空吗? 当下,胤禟一面腹诽着一面毫不迟疑的翻看起来,同时还不忘回道:“媳妇儿算什么?她们哪里配得上这般好的皮草?全给我额娘送去,回头或是叫她自个儿用,或是留着赏人都不错。” 顿了顿,胤禟又再度旧话重提:“你确定不给你家老太太留一些?” 一想到矮胖敦实的贾母穿上了皮草像头熊的模样,贾赦就觉得心累,不过他还是坚定的道:“放心,少不了她的。” 他想清楚了,表面功夫他还是应该做的,反正之前的中秋他也没少往三等将军府送东西,年礼自然也不能省了。又仔细盘算了一阵子,贾赦决定回头干票大的,整一堆看起来奢华无比实际上毫无用处的东西给贾母送去,反正心意是尽到了,旁的如何就不重要了。 其实,贾赦也清楚,甭管他做了什么,贾母都不会改变对他的态度,既如此那就无所谓了,明面上该给的就给,暗地里爱咋样还咋样。不过,想也知晓,贾母到时候必然会再度提及贾政的前程。 话说,就贾政那猪脑子,有啥前程可言?左右工部那头也没有罢了他的职,这在家里歇着,跟早出晚归在工部喝一整日的茶水,有区别吗?反正也没人少了他的银米俸禄。 在送走了胤禟之后,贾赦还真就准备了好几车东西,浩浩荡荡的往宁荣街而去。 待贾赦的车架赶到宁荣街后,自然就有人将这个消息告知贾母。如贾赦所料,贾母一点儿也不感动。 “中秋前催了又催,不过是派人送了一次东西。今个儿倒是亲自过来了,只怕下回见面就该是过年了!”贾母面露不愉,紧接着就想到以贾赦如今的侯爷身份,怕是能入宫领宴的,当下心情愈发不妙了。 彼时,正在前院书房苦读的贾政也得了消息,心头五味杂陈,却还要出门迎接贾赦。 其实如今的贾政过得也不算差了,他身上既有承袭自祖上的爵位,又有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官职,还继承了这偌大的府邸,哪怕先前被贾赦分去了绝大多数的家产,可祭田却是丝毫未动,再加上贾母的私房和嫁妆,可以说他的日子比京城里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好过。 就是心里不大好受。 人嘛,都喜欢拿自己跟旁人比较,贾政打小比较的就是他亲哥贾赦。偏生,贾赦看着样样不如他,日子却过得要比他好太多了。以往的事儿也就甭提了,单说如今,他是三等将军、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可贾赦却是稼穑侯、户部任职,这两者差距也太大了。 更叫他难堪的是,他的爵位来自于祖上,他的官职是荣公贾代善临终前上折子跟康熙帝讨要的,他的一切都不是自己得来的。 而贾赦…… “二弟,许久不见了。”你还是依旧蠢得如此清新脱俗。 贾政望着向自己走来的贾赦,哪怕此时此刻的贾赦面带笑容,他还是觉得这货指不定在心里骂他呢。不过,也没啥好说的,他俩是相看两厌,也亏得有贾母在跟前拉仇恨,以至于再怎么互看对方不顺眼,也不曾真正的撕破脸闹腾过。 “见过大哥。”贾政如是道。 既然贾赦愿意跟他以兄弟相称,贾政自然不会蠢到故意挑衅,这万一一挑衅,往后贾赦见了他就唤他“贾三等将军”、“贾工部员外郎”,他还活不活了? 得了,认命吧。至少在势均力敌之前,一定要学会认命。 贾赦今个儿倒是没打算怼贾政,事实上他本就不是一个故意挑事的人,每回都是旁人先惹毛了他,他再豁出去疯一阵子,将难堪尽数甩还给对方。可要是没人故意挑衅,他还是很愿意当个好好先生的。 可不是这个理吗? 如今他有爵位有官职,有靠山有人脉,有御赐的府邸有成堆的金银,还有一个肉呼呼的宝贝儿子,除了没媳妇儿之外,他的人生完美的不可思议。既如此,他干嘛要跟一个蠢货弟弟过不去? 说了几句客套话,贾赦就同贾政一道儿去了荣庆堂,他都打算好了,这回来过之后,再下回就是过年了。小年夜、大年夜不出所料的话,他都要入宫领宴,那就再这两个中间挑个日子回来一趟,再往后就要等明年了。 一年来个三两次的,顺便叫人送上诚意十足的三节两寿,还有孝敬的钱。除此之外,该干啥就干啥,只要大面子上不出错,贾赦真心懒得应付贾母。 想法很不错,可也要看人配不配合。 指望贾母配合贾赦,照目前看来应该是不可能的。 果不其然,一进到荣庆堂,贾赦只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正堂上首满脸寒霜的贾母,当下轻挑了挑眉,上前两步跪下行礼道:“儿贾赦,见过老太太,问老太□□。” 贾母仍旧神色冷淡,不过倒也没怎么为难他,很快就叫了起,又命人上茶水点心。 跟在贾赦后头的贾政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如今心心念念的就是官复原职,对于旁的并不是很在意。要说最害怕的,就是亲娘跟亲哥又怼了起来,倘若他俩互怼也就罢了,他也懒得多管闲事,偏生哪回闹到后来,倒霉的人都是他,这岂不是无妄之灾?久而久之,贾政第一梦想就变成了盼着亲娘和亲哥和平共处,哪怕心里各有想法,明面上相安无事也是好的。 亏得贾母不知晓贾政的想法,要不然能活活给气死过去,毕竟她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贾政?甭管内里的真相如何,反正贾母坚信,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心爱的幺儿。 待茶水点心上来后,贾母便屏退了左右,只留了珍珠在跟前伺候,沉声向贾赦问道:“听说你三不五时的往九贝勒府里送东西?”见贾赦毫不犹豫的点了头,贾母的面色又沉了几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就算真的要送东西,也该认准了主子再送,你跟四贝勒交好倒是无妨,左右大家都是伺候太子的,可九贝勒算怎么一回事儿?” 贾赦连迟疑都不曾,便直截了当的道:“前朝之事还望老太太别妄加非议,儿子自有成算。” “有成算?哼,你要是有成算,怎的不管管咱们这府上?从国公府到三等将军府,这就是你的成算?”一提起这事儿,贾母就积了一肚子的火气,连着喘了好几口气,最终还是在珍珠的安抚下才缓了过来,又道,“以往的事儿我也不追究了,你若真有成算,倒是替你弟弟打算一二呢!” 来之前就知晓贾母绝对会提及贾政的前程,可饶是如此,贾赦也没有想到贾母能够这般的理直气壮。 其实,今个儿要是贾母放下身段苦苦哀求,譬如来个苦肉计什么的,他也就勉强接受了,毕竟贾政身上的官职又没被撸掉,先前又是以侍疾的名义被放了长假的。也就是说,官复原职是很容易的,连借口都是现成的,譬如贾母已然病愈,贾政不就可以一切照旧了吗? 说真的,一点儿也不难,真的不难。 可贾母这语气太气人,贾赦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解释道:“儿子如今是在户部,圣人早先就有明旨,三省六部互不牵扯,即便是为了公事联手,也只能各管各的,绝对不允许逾越丝毫。哪怕今个儿儿子是在吏部,也早就想法子拉拔二弟一把了。可户部不管这事儿呢,尤其儿子是专管农事这一块的,总不能拽着二弟一道儿去种地吧?” “哼,你若真有心,有什么事儿是办不到的?”有一句话贾母没说,贾赦连侯爷的爵位都能弄到手,帮一个区区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官复原职就那么艰难?骗鬼呢! 贾赦低头琢磨了一下,又道:“老太太您的意思儿子明白了。这样吧,想要给二弟谋点儿好处也不难,可求人不花钱吗?不是儿子想赚这昧心钱,而是上头的人需要呢。说真的,儿子跟四贝勒不熟,真要走门路的话,还得走九贝勒那头,可九贝勒这人……” “怎样?”贾母急急的问道。 “他先前为了区区黄白之物,不顾皇阿哥的身份,自甘堕落也要经商,哪怕接连被圣人呵斥,也依旧我行我素。”贾赦笑看向贾母,“老太太您说他是怎样一个人?” 不就是喜好黄白之物吗?贾母徐徐的点头,哪怕贾赦先前胡闹至厮,他这话贾母还是愿意相信的,毕竟胤禟的为人摆在那里,且他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喜好。旁的不论,贾赦是怎么跟胤禟搭上线的?不就是靠着可劲儿的送礼吗?换个皇阿哥试试看,就拿四贝勒胤禛来说,要是整日的往他府里送礼,你看他是拿你当朋友,还是冷着脸疏离。 对于贾母以及这年头所有人来说,靠送礼上位是很寻常的一件事儿,这冰炭孝敬、三节两寿那就不算是行贿受贿,而是光明正大的礼尚往来。 只是贾母并不很相信贾赦的为人。 思忖再三,贾母缓缓的开口道:“赦儿,你的意思是只要钱财到位了,政儿就能官复原职?” “那得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打算了。”贾赦打从分家之后,就知晓家产被人做了手脚,不然就贾家这种连出了两代国公爷的情况,绝不可能只留下这么点儿家产。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因为很清楚说什么都没用。贾母绝不可能是在他要求分家后的短短时日内将家产消融的,也就是说,真要追溯起来,极有可能会引出多年前的往事来。 那不值得,也没必要。 然而话虽如此,有机会从贾母手头上坑点儿钱财,贾赦是绝对不会手软的。当下,假作思考的模样,贾赦边想边道:“我记得,约莫一个月前吧,这不是九贝勒的生辰快到了,有个五品外放直隶州知州犯了点事儿,拿着重礼求到了九贝勒跟前,让帮着给抹去了。其实事儿也不大,我想想……那重礼约莫价值两万两银子,人家的官儿比二弟又高一阶半品,想来有个一万五千两,这事儿就能给摆平了。” 贾母心下一动,贾政已经在家里闲置了数月,虽说先前他在工部也是闲待着没事儿干的,可这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儿。若是花个一万五千两银子,能叫贾政官复原职,这笔买卖也值得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贾赦真的可以相信吗? 这厢贾母还是迟疑着,那厢贾政就已经忍不住了:“大哥说的可是真的?”若是真的,哪怕贾母舍不得这个钱,他也愿意自个儿掏。身为荣公贾代善最宠爱的幼子,他也有不少的体己钱。这么多年以来,吃喝用度里连带礼尚往来购置孤本古籍花的都是公中的钱财,他的体己钱真心为数不少。 几个月来,他受够了各种冷遇,区区一万五千两就能换来体面,他自是愿意的。 只这么一来,贾母的面色就有些难看了。 贾赦瞅瞅这个,瞧瞧那个,这俩人到底是他亲娘亲弟,心里头想着什么顾虑着什么,他猜都能猜到了。当下便笑着开口道:“要不然这样好了,年前九贝勒肯定要办个小宴,邀请一些门人奴才聚一聚,到时候我将二弟带去露个脸?官复原职这种事儿,好说不好听,顶好是叫人自个儿瞅着事态不对,主动叫二弟回去帮忙。当然,钱财还是少不了,可我相信二弟的人品,绝对干不出赖账这种事情来!” 这话倒是真的,贾政即便有千万个缺点,可他极为爱惜羽毛,干不出不要脸面的事情来。尤其是面对贾赦,就算底气不足,也要硬撑着,叫他赖账,还是赖贾赦的账,绝无可能。 再一个,贾赦的账真有这么好赖?万一他想不开再闹一出,刚到手还没焐热的官职又丢了怎么办?贾政深以为,他才不会干这么缺心眼儿的事儿。 当下,贾政狂点头,似是极为满意贾赦的做法。 不就是先领着他去九贝勒府上转悠一圈,然后就官复原职吗?其实只要能去转悠一圈,他就愿意给钱。 见贾政如此不争气,坐在上首的贾母又是攒了一肚子的气,心道,她果然跟贾赦八字不合,这混账不来也就罢了,一来就给她气受,如今更是连贾政的心都收拢了,这要是往后他们兄弟二人联手了,可还有她的活路?! 心下带着气,贾母不免在面上带出了一点儿:“成呢,那我就拭目以待!” 贾赦微微一笑,他完全不介意贾母的态度,尤其在马上就能入账一万五千两银子之际,别说仅仅是给他脸子瞧,就算指着鼻子骂他都无妨。 一万五千两仅仅只是个开端,贾赦坚信,回头叫贾政尝到了甜头以后,这货一定会眼巴巴的送钱给自己的。 …… …… 一月之后,九贝勒府开宴。 贾赦如今已经成了九贝勒府的常客,用曹三全的话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天能跑八回,弄得从门房到洒扫下人,人人都认得稼穑侯贾赦。 至于开宴这事儿,旁人还需要帖子,贾赦需要吗?他都快成二主子了!! 自然而然的,贾赦要带个人进来,门房也不敢拦着,倒是没忘了派个小太监支会了曹三全一声。曹三全匆匆赶来,见贾赦身边那人明明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偏要昂首挺胸做出一副大爷样儿,顿觉好笑。再看来人跟贾赦长相相似,当下便猜到了几分。 “稼穑侯,这位是……” “我弟弟三等将军贾政。”贾赦没提工部员外郎那一茬,主要是太丢人。从五品什么的,搁在外头倒是一方大员,可惜在这四九城里却啥都不是。倒是三等将军还算凑合,估摸着能在九贝勒府那些门人奴才里头堪堪吊个尾。 见跟自己所猜一致,曹三全笑着躬身请他们入内,又道:“今个儿十爷也过来了,吩咐奴才若见着您,就请您过去一聚。”见贾赦瞥了一眼身畔的贾政,曹三全又道,“稼穑侯尽管放心,有奴才在呢,定会将贾将军安排得妥妥当当。” 贾赦很想说,他不是担心贾政被人冷落,他是担心贾政这货犯起蠢来把别人给怼了。不过,他很快就想到曹三全是个稳妥性子,所谓的安排妥当估摸着就是将贾政丢到同阶人的一桌去,那就无所谓了,贾赦完全不怕得罪小虾米。 当下,贾赦便道了声谢,又用眼神警告贾政老实点儿,旋即便熟门熟路的往另一条路走去。 贾政看着一阵眼热,好在他就算素日里迂腐了点儿,却也不至于蠢到家,心知这里是九贝勒府,就算九贝勒是不如太子和直郡王,那也不是他区区一个三等将军能惹得起的。当下,便老老实实的由着曹三全唤来一个小太监,带着他往宴请的小院走去。 虽说是九贝勒府宴请,其实胤禟本来压根就不会过来,准确的说,是贾政所待的那一桌不够格。莫说胤禟本人了,连曹三全都不带过去的,左右能进来吃顿小宴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想要跟胤禟见面说话,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于是,贾政充满了希望的过来,却满怀失望的离开。 宴请办得是不错,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就是一桌子都是普通官员,或是跟他一样承袭了父辈爵位的人,但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那就是没地位不得志。好处是,贾政看着这一桌人,完全不紧张了。坏处是,他总觉得这笔钱花得有些冤枉。 还没等他觉得不爽,临出门前,贾赦跟胤禟、胤俄一道儿出来了,见着贾政,贾赦招手叫他到跟前来,当着众多尚未离席宾客的面,很是随意的介绍道:“九爷、十爷,这是我弟弟贾政,承袭三等将军,在工部任职。” “不错,好好干。”贾赦说得随意,胤禟答得也随意,就是完全没走心的随口瞎说。 然而,同来赴宴的工部郎中却觉得腿肚子有点儿发软。 贾政是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而工部郎中则是正五品。说真的,就差这么一阶半品的,搁在上位者眼里那就没差别。可那位却是打心底里发憷,下定决心找上头谈一谈。 ——贾家太坑人了,说什么兄弟不合,这不挺合得来的吗?不合能把贾政带过来赴宴吗?不合能专门介绍这一句吗?不合…… 得了,赶紧叫贾政明个儿先销假,来工部上班才是最紧要的。 贾政如愿以偿的官复原职了,当然他也没有赖账,不单给了贾赦一万五千两银子,还附赠了一对玉如意。 这笔买卖,贾赦觉得特值,毕竟他啥也没做,更没分给胤禟一文钱的好处费。 同样的,贾政也觉得挺值当的,唯一的后遗症就是他觉得这事儿还可以往深了挖掘。试想想,先前他花了多少银子买了多少孤本古籍送给上峰,结果连个声儿都没有。换句话说,要是多拿些钱出来,拜托贾赦给走走门路,他是否就能升官了?即便不能升官,也可以挪个地方。 有道是,树挪死人挪活,他在工部也待了不短的时日,一直不曾升官不说,还弄得怨声载道,指不定就是工部不旺他,挪个地方兴许就能官途顺畅了。 多半时候,人若是没这个想法倒也没啥,一旦有了想法,那绝对是越想越心动的。当下,贾政连贾母那边都不曾打招呼,就私下去寻了贾赦。 一句话,钱财之事好商量,就问能不能给他挪个好去处。 第023章 第023章 听了贾政的来意,贾赦真的很想冒出一句大实话。 ——只要钱财到位了,一切好说啊!! 当然,为了在蠢弟弟跟前保持住伟岸的形象,贾赦硬生生的给憋住了,只是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这样吧,你先说说你最多愿意出多少钱,再说说想去什么地儿,我回头给你瞅瞅可有门路。” 贾政一脸的惊喜。 说真的,在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被贾赦一口回绝的准备,毕竟这事儿跟先前官复原职并不一样,尤其官复原职一事是贾母连着提了好几遍,贾赦才“被迫”应承下来的。因此,贾政觉得要是贾赦拒绝了他走门路的请求,也没啥好奇怪的。 万万没想到啊,贾赦居然那么好说话!! “大、大哥,是这样的,我先前就琢磨着工部这头可能不大适合我。我打小读的是圣贤书,杜宇营造工程一类的,实在是不擅长。偏每次落到我手头上的活儿,不是城池修浚,就是土木缮葺,再不然就是工匠程式……这些事儿我是真的不懂。” 到了这份上,贾政也不隐瞒了,直接将埋藏许久的心事吐露了出来。 说起来,贾政也是真委屈。他是没有念书做学问的天赋,可好歹也算是寒窗苦读十余载,对于孔孟之道还是颇有研究的。当然,他的程度并不足以通过科举走上仕途,这才由着荣公贾代善在临终前上折子跟康熙帝讨要官职。 然而,甭管怎么说,比起那些土木工程,他真的真的比较擅长孔孟之道。 于是,等贾政出了孝期头一次去工部时,不到一天工夫就糟了。 上峰叫他做一份屯田目录,资料都是现成的,他要做的就是誊抄、找漏并且计算统筹。按说贾赦做学问十数载,于数筹一道也该是擅长的。可事实上他是真的不精通这些,为了能通过科举,他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研读诗书做赋论八股文上头,数筹这玩意儿他认得,也会用,可跟擅长是一点儿也不搭边。 就这么着,他费了一天的工夫做出了一份完全不能用的目录。亏得他上峰还算是有点儿脑子,没直接拿上去,而是仔细瞧了一遍,因而只能说丢人,并不算闯祸。 之后又来了那么几次,贾政发誓他每一次都有很认真的完成上峰给予的任务,可惜没有哪次是能用的,往往他越是认真出错的概率越大。久而久之,上峰就懒得使唤他了,只当他不存在。 贾政一开始还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轻松自在。可他毕竟没有蠢到底,时间一久也就琢磨过味儿来了,赶紧回府求救,可劲儿的给上峰送礼,期待用这种方式让自个儿加官升值。 当然,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大哥,事情就是这样,我做不来工部的活儿,想着兴许挪个地儿就好了。我也不挑,也不求晋升,只求离了工部。至于去哪儿,三省六部除工部之外都可以,只要能让我一展抱负就成!” 贾赦低头沉默不语。 方才贾政所言的三省六部,指的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以及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从上位者看来,甭管哪个部门都是极为重要的,完全不存在谁主谁次的情况。不过,若从单个人看来,前途却是极为不同的。 凭良心说,贾政所待的工部并不好,这里的不好指的是无法大笔捞钱也无法快速晋升。别看工部时常招揽各类工程,可这个跟贾政的员外郎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要做的都是文职,也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跟文书打交道,别说现场督造了,他甚至都不可能离开工部范围。同样的,文书这种活儿想要晋升基本上就要靠熬日子熬资历了。若是不出差错,估摸着过个十来年应该可以晋升半品一阶的,可要是跟贾政似的就这么闲坐着,什么都不干,那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为何连宝玉都娶妻生子了,蠢货贾政还是个从五品工部员外郎了。 莫名的,贾赦开始心疼起他那死去的老子了。 荣公贾代善很有大智慧,估摸着那会儿他也是看出来贾政不堪大用,便寻了个不大容易出错的位置叫贾政慢慢的熬着。可惜,即便聪慧如贾代善,也决计不会想到他的儿子究竟能蠢到什么地步。 三五年内无法晋升,那叫资历不够。 十年八年无法晋升,或许是功劳不够,亦或上峰同僚打压。 可若是连着二三十年乃至更久无法得以晋升的话,那就只能证明此人乃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蠢货。 毕竟,就算上峰和同僚故意打压,这都过去二三十年了,人家早就走了,谁会几十年如一日的打压个蠢货呢?且按着时间来算,如今贾政的长子珠儿也不过才三岁,就算贾赦记不起具体年份了,可他仍然知晓,红楼梦后期贾珠之子贾兰都十来岁了,贾政依旧是如同磐石一般屹立不动的从五品工部员外郎。 事业稳定成这个样子,贾政也是个人才。 半晌,贾赦叹气道:“你想要一展抱负?这样吧,你给个实在数目,回头我好给你找找门路。” “五万两?”贾政试探的道。 “成吧。”贾赦也懒得讨价还价,反正依着他看来,贾政这事儿还有的折腾的。就他那德行,在工部吃不开,去其他地方就能吃得开了?蠢货就是蠢货,区别只在于是工部的蠢货,还是其他地儿的蠢货。 兴许是看出了贾赦略有些不耐烦,贾政忙不迭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沓早先准备好的银票:“大哥,我今个儿只带了三万两银票,剩余的我改日给你,可好?” “行。”贾赦这回答得干脆了,看不出来他这蠢弟弟还是有点儿眼力劲儿的。 到底银子入了手,贾赦也不打算敷衍行事,毕竟这要是弄得好了,绝对是一笔长长久久的买卖。待随口打发走了贾政后,贾赦立马往对门跑。 …… …… 胤禟听完了贾赦的来意,久久不曾言语。 这四九城里,多半人都知晓想当年荣国府那对兄弟的传闻。在传闻中,荣公贾代善的嫡长子贾赦蠢笨不堪,且行事荒唐无度,又偏生贪杯好|色,简而言之就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优点。反观其嫡次子贾政,却是打小就显得聪慧能耐,又酷爱诗书赋论,实乃难得一见的奇才。 对此,胤禟只想说,忒么谣言害死人啊!! 至于三省六部哪里能叫贾政一展抱负,胤禟悲伤的表示,他完全想不出来。 贾赦深情凝视着他:“九爷,我这是已经答应了我家蠢弟弟的,您也是有兄弟的人,应该知晓这种想法吧?” 胤禟登时黑了脸。 其实,贾赦指的是老十胤俄,可谁叫前不久胤禟刚被他五哥一顿埋汰,虽说他也明白五哥是好意,可这里头憋屈只有他自己能懂。 这么说吧,他是怎么看待胤俄的,五贝勒胤祺就是怎么看他的。 所以蠢弟弟什么的,胤禟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老十胤俄,而是他自个儿。 “说来也不一定真要叫他一展抱负,我那个蠢弟弟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晓的。就是琢磨着,给他换个地儿,挪一挪。这不,工部那头太闲了,我就想着要不给他换个忙碌点儿事儿多一点儿的地方,至少别叫他整天闲得发霉,好歹叫他干几件正事儿!” 胤禟沉默了半晌,才道:“三省六部里头,以往且不提,如今最忙碌的就是户部了。” “有吗?”贾赦奇道,“我不就在户部吗?怎的一点儿都没感觉?” “因为我四哥他不会使唤你替他做事儿,你是得了皇阿玛的特许,一门心思钻研农事的。”胤禟略顿了顿,语带沉重的道,“户部那头,真正清闲的也就你了,只挂了名,素日里顶多往京郊庄子上跑一圈,瞅瞅猪瞧瞧鸡鸭鹅,怕是连御田都没跑过几趟吧?你是不知晓,你的那些同僚们有多可怜,时不时的被我四哥关起来豁出去老命赶活计,一两个月回不得家都属寻常。” 贾赦倒抽了一口凉气,当下拍板道:“就户部了!” 胤禟:………………可看出你俩是亲兄弟了。 户部就户部呗,考虑到贾政身上原就有官职,只是在六部里头平调,问题本来也不算大,更何况甭管怎么说,贾赦都是户部的人,而四贝勒胤禛更是户部的头头。于是,在下一次小聚时,这事儿就被定下来了。 说真的,胤禛还真不介意多弄个人进来,他这头正忙活着呢,恨不得多来几个人分摊压力。至于贾赦提前跟他打招呼说贾政这人有些蠢,胤禛也没有太当一回事儿。户部的活儿,有费脑子的也有不费脑子的,即便再蠢,也总有派的上用处的时候,不怕! 见胤禛这般自信,贾赦默默的将后续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真没啥大不了的,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被扫地出门罢了,真要是到了那份上,叫贾政回工部就成了。哪怕连工部都不愿意接收他的话,那就闲置在家里等候补缺呗,他的品阶总归还是在的。 想清楚之后,贾赦就赶在年前又去了一趟宁荣街的三等将军府,去的时候还带了好几车的年货,浩浩荡荡的显得格外的气势磅礴。 到了三等将军府,拜见了贾母,贾赦当着贾母和贾政的面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并直言虽事情已经办妥了,不过三省六部不出意外的话,都是在年后调职的。也就是说,贾政想要从工部离开调职到户部,也得等正月十五以后。 这当然没任何问题。 贾政喜得当场落下了眼泪,只觉得这钱真没白花,早知道贾赦这么牛逼,他何苦日日去捧上峰的臭脚?关键是,捧了也没好处啊! 上首的贾母早在先前就已经从贾政口中得知了此事,可她真没有想到贾赦就给办成了。比起贾政的喜极而泣,贾母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她的嫡长子是真的出息了,不单跟九贝勒胤禟交好,还被康熙帝赏识,赐封为稼穑侯,空降到户部领正二品俸禄,如今更是帮贾政从工部调职到了户部。哪怕是平调也是变相的晋升,要知道户部是掌管天下户籍财经,是油水最丰厚的部门,尤其京官不好捞钱,可以说户部是京城里最肥的肥缺,跟工部那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原本,贾母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说真的,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这个嫡长子是被她放弃的啊!! 贾母低头垂目,愣是半晌都没有任何言语。这要是搁在素日里,一贯以大孝子标榜的贾政早就已经察觉了。然而今个儿不是特例吗?贾政完全沉浸在调职的喜悦之中,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给贾赦剩余那两万两银子,事实上他不单给了,还格外又挑了几件古董摆件当礼物。贾赦自是来者不拒,就算他本人不喜欢,回头不是还可以送人吗? 原就心情不佳的贾母,看着底下兄弟和睦的场面,愈发的心情不佳了。隐隐觉得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超脱了她的掌控。 对于贾赦来说,他是绝对不会跟钱财过不去的。如果用银票都解决不了,那么麻烦请用金票。 而对于贾政来说,钱财实乃身外物,最重要的是前程和颜面,只要这两者有了,他是不介意多耗费一些钱财的,更绝不会跟贾赦讨价还价。事实上,贾政已经打定主意,回去就叮嘱王夫人重新准备一份年礼,趁着尚未时间还早赶紧给稼穑侯府送一份年礼去,琢磨着只要跟贾赦打好了交道,想晋升还不就是钱的问题? 于是,贾家这俩兄弟是真的成“兄弟”了。 于是,没两日,贾母又病倒了。 …… …… 贾母病倒的消息压根就不曾传到贾赦耳中。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贾母已经是近五旬的人了,又不喜外出交际往来,基本上她的活动范围就是三等将军府那一亩三分地上,顶多就是唤一些本家的子侄过来说话逗趣。只要贾家那头不曾放出风声来,外头的人压根就不会去关心贾母身子骨的好坏。 而这一回,就是王夫人把消息给压下来了。 都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这最后一项王夫人还会尝试过,可前头那两项却是实打实的。只要一想到自家夫君前途一片光明,王夫人就喜得跟个什么似的。至于贾母病不病的,她是真心不在乎。当然,考虑到自个儿的名声,无论是晨昏定省还是近身侍疾,她都会不打折扣的完成,可除此之外就由不得贾母了。 几个月的时间,足以让王夫人将偌大的府邸彻底捏在手里。当然,这也是因着贾母的身子骨一直有些不大好,要不然王夫人也没有这么容易拿捏住中馈。 可既然已经拿捏住了,即便将来贾母身子骨好转,一时半会儿的也拿王夫人没奈何。顶多就是从一方称霸变成了两方角逐,想要再回到贾母一言堂的年代,却只能是痴心妄想了。 也因着消息被王夫人全然压下,外头的人完全不曾听闻贾母病倒的消息,贾赦自也不例外。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贾赦打开天猫商城,笑得如同偷了腥的猫。 十一月对于贾赦来说,那是比过生辰、过年节更重要的日子,试想想,哪个天猫卖家会放过双十一这么个盛大节日呢?当然,此双十一非彼双十一,不过对于贾赦而言却是没什么太大区别,仍然是购物狂欢节,顶多就是从卖家变成了买家。 双十一这一日,所有已经开放了的铺面都会打五折,然而所得到的经验值却并不变。也就是说,贾赦不单可以只花原本一半的钱购得心爱的宝贝,还能获得全额经验值。 合算啊!! 即便时至今日,贾赦已经不缺钱财了,可有道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就算贾赦成了神壕,也不妨碍他占系统的便宜。 而除了全场五折优惠外,天猫商城还额外推出了一款抽福袋福利。 跟先前玩过的大转盘不同的是,抽福袋是每一级抽一个,且得到好东西的概率也远超转盘福利。 贾赦之前就因着购买了大量的皮草而从四级升到了五级,所以这一回他可以抽五个福袋。然而,饶是贾赦先前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也万万没想到会从福袋里抽出这么奇葩的东西。 前面四个福袋还勉强算是正常的,至少贾赦觉得挺不错的。 譬如,一整套的上等玛瑙麻将牌,各个都晶莹剔透,只用眼睛看就能轻易的感受到奢华高贵,触手更是舒服务必。贾赦私以为,胤禟一定会喜欢的,宫中女子空闲多,不是打扮自己就是搓麻将取乐。 再譬如,一个全木制的婴儿小推车,简直就是给琏宝宝量身定做的一般,贾赦敢打赌,琏宝宝一定会喜欢的。 还有就是过年期间专门用于打赏人的金瓜子、金花生等等,一个个做得那叫一个精巧至极,关键是份量还不少。每一种都是十斤装的,一共有十二种。光抽到了这么一样,双十一所有花出去的钱都能给捞回来,还有的赚! 第四个更是极好,美酒,极品的美酒,一瓶瓶口感各异颜色缤纷灿烂的美酒佳酿,全部用透明玻璃瓶装着,且不同的品种都有属于各自独特造型的玻璃瓶。酒瓶上头倒是贴了标签,不过贴心的是,每一张标签都可以轻易撕下来,不用担心因此泄露系统的秘密。 然而独独最后一个,叫贾赦很是看不懂。 第024章 第024章 滑翔翼。 贾赦一脸懵逼的盯着眼前的东西,愣是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这玩意儿吧,按说贾赦也不算陌生,毕竟上辈子他是个宅男网虫,可他不得不承认,图片和实物还是有着很大差别的,起码他看到图片不会发懵,等实物出现他面前时,却是许久许久都不能平静。 倒不是说滑翔翼不好,而是这玩意儿它有啥用呢?要是贾赦是个极限运动爱好者,那自然是如虎添翼。可惜甭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贾赦都是个四体不勤的怂货,哪怕这辈子学会了骑马,也不过是在训练有数且还有旁人护着的情况下策马前行。除此之外,他真的不擅长运动。 伴随着滑翔翼的,还有厚厚一本说明书。与其说那是关于滑翔翼的使用说明,不如说是指导初学者如何使用。贾赦拿过来草草的翻看了几页,最终还是落败了。 怎么说呢?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是认得的,可凑到一块儿就不成了。又想着自己先前已经闹出很大动静了,贾赦深以为还是消停一段时日吧。 ——真实的原因还是在于他怂。 将滑翔翼归整好,连同那份说明书一起放到了空箱奁里,贾赦特地在箱子外头挂了一把大铜锁,叫人抬到了库房的最里头搁置好,并且言明没有他的命令,哪个都不准动。 因着稼穑侯府绝大多数的下人都是贾赦当上侯爷以后慢慢采买的,原先从贾家带过来的只有赵嬷嬷等几个老人,贾赦的话倒是有着绝对的威信,完全无需担忧底下人阳奉阴违。倘若如今还在贾家的话,那估计就不好说了。 暂且将滑翔翼搁置,贾赦叫人将花厅归整好且点了火盆烘烤一番,之后才让人去唤赵嬷嬷,带上琏宝宝来花厅。 没多久,琏宝宝就在赵嬷嬷等人的陪同下过来了。 虽说这段时日里,贾赦一直都很忙碌,可他也没有忘记自家的小宝贝,毕竟甭管将来他是否选择成亲生子,琏儿都是他的长子,当然也是原主所遗留下来最珍爱的宝贝。 “琏儿乖不乖?来,爹来抱。” 从赵嬷嬷手里接过了琏宝宝,贾赦先是毫不客气的香了他一口,却因着胡子扎到了琏宝宝,惹得他拼命的扭头躲避。贾赦也不在意,直接就将琏宝宝摁在了方才带过来的婴儿小推车上。 其实真要贾赦说的话,他更想要一辆学步车,而非小推车。毕竟琏儿已经满一周岁了,有一辆学步车会方便很多。当然,他也可以选择自己去打造一辆,可惜贾赦的绘图能力太差,再说他上辈子也没接触过这玩意儿,最多也就能讲出个大概的样子,具体的构造完全不清楚。 思量了一下,贾赦觉得与其叫他自个儿折腾出那玩意儿,还不如安心做个剁手族,早就攒够经验值好开新的铺面。 对了,他升级到五级后所抽到的新铺面是一家水果店,拥有着他所知道的所不知道的一切水果,且完全不分季节气候地域。 水果店是真不错,尤其正赶上了冬日降临。不过,贾赦更希望拥有一家母婴店,他的琏宝宝长大了,会需要很多婴儿用品,偏生对于这些东西,他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贾赦还在胡思乱想着,琏宝宝已经乐坏了。 抽福袋得来的婴儿小推车虽说主体构造都是木制的,可小婴儿坐躺的地方却是棉布制的,温暖舒适,全部打开可以让琏宝宝整个人躺平还能打个滚,略改变一下则成了坐椅,上头还挂着小铜铃铛,轻轻一触手就会发出悦耳动听的铃声来。 琏宝宝已经一周岁了,能咿咿呀呀的说一车旁人听不懂的话,偶尔还能清晰得蹦出类似于吃、喝之类的词。不过这会儿,他就只会咯咯的笑,活脱脱的像个小母鸡。 贾赦收回了思绪,蹲下身子平视琏宝宝:“琏儿喜欢吗?来,爹推着你去玩一圈。” 早先贾赦就命人清理了花厅,将一些必要不必要的东西都清理了出去,因此这会儿贾赦便推着琏宝宝在显得空荡荡的花厅里瞎转悠。 一开始,琏宝宝多少还有些小害怕,因为底下的东西在动,他略有些惊到了。可很快,他就乐得不停的拍着小肉巴掌,笑声更是一串串的往外头蹦,如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机灵的东瞄西瞄,一副好奇小宝宝的模样。 贾赦在好笑的同时,心头也不由的愈发柔软了起来。有这么个讨人喜欢的小宝贝儿在,还娶啥媳妇儿呢?这娶个蠢货回来也就算了,万一将来媳妇儿对他的小宝贝儿不好呢?他岂不是得哭死? 尽管对红楼梦也不算特别了解,可贾赦还是知晓这具身体的官配是一个姓邢的妇人,不过那是原本了,随着他分家单过,被康熙帝赐封为稼穑侯,邢氏注定是不可能站到他身边来了。不是他自夸,以他如何的身份地位,哪怕是续弦,至少也能寻一个二三品官员家的嫡长女了。 只是,若继室身份太高,哪怕并不如张氏,也未必能保证不叫琏宝宝受委屈。 想到这里,贾赦略顿了顿脚步,用极低的声音向琏宝宝道:“琏儿呀,你娘的周年祭已经过了,你爹我还真就不知晓往后会怎样了。” 琏宝宝开开心心的拍着巴掌,时不时的还拿小肉手去碰上头挂着的铃铛,冷不丁的发觉小推车停了下来,当下小嘴儿一瘪就要哭出声儿来。 见状,贾赦赶紧继续往前走,一面走着一面无奈的笑道:“你个小毛孩子还真是难伺候,回头等天气好点儿,或者干脆等开春以后,爹带你去园子里逛逛如何?” 考虑到琏宝宝的年岁实在是太小了,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又太叫人不安,哪怕贾赦明知道红楼里的贾琏健康平安的长大了,仍是不敢冒这个险。 也是,瞧着这软乎乎的小肉团子,怎么舍得他寒冬腊月的往外头跑呢?起码也得等到开春天气热了以后,或者干脆再叫他长大一点儿再说。 贾赦陪玩了一上午,直到琏宝宝点着下巴开始犯困了,这才叫过赵嬷嬷,好生叮嘱了几句后,目送赵嬷嬷推着小推车将琏宝宝送回去。 没了可爱逗趣的小宝贝儿,贾赦琢磨了又琢磨,决定去一趟京郊庄子上,瞅一眼他养的牲畜、家禽,再顺便带一车水果回来。也不用太稀罕的水果,就荔枝好了,既显得难能可贵,又不至于吓死人。 待贾赦把自个儿遛了一圈后,就带着一车的荔枝径直去了对门九贝勒府上。 巧合的是,今个儿不单老十胤俄在,就连素来以宅闻名的五贝勒胤祺也在此。 因着如今的贾赦是侯爷爵位,事实上他是无需给几位贝勒行礼的,至于胤俄这个光头阿哥就更不用说了。不过,贾赦还是执礼相待,一一问候之后,叫人端几盘荔枝过来。 天猫商城出产的东西原就是品质卖相极佳的,贾赦一共买了二十筐,每筐都是十斤,也就是一共两百斤。 曹三全亲自端了荔枝过来,每人身边搁一盘,每盘也就二三十颗的样子。 “荔枝?这年月还有荔枝?”胤禟一脸的不敢置信。 其实胤俄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脑子更简单,甭管缘由如何,先吃了再说。转瞬就剥了俩塞嘴里,一面吃着一面道:“不错,甜乎得很,尝着比今年进贡的味道儿都好。” “吃你的!闭嘴!”胤禟拧过头没好气的喷了他一句,回头就看到自家五哥似笑非笑的神情,登时一口血哽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的,好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五哥,您也请吃。” “真没想到九弟你这儿还有这般好的东西。”胤祺的笑容是属于格外憨厚甚至还略带傻气的那种,反正从外表来看,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个豆沙包,“我先前还想着好不容易寻到了点儿好东西,怎么着也要叫母妃瞧瞧,我不比九弟差。结果……唉!” 胤禟牙疼的瞅着自家亲哥,一副纠结到极点的模样。 一母同胞的兄弟也存在个性截然不同的,这一点看贾赦和贾政就知晓了。当然,胤祺和胤禟也是如此。不同的是,贾家那对兄弟是面不和心也不和,只差没直接火拼了。可老五和老九却不同,哪怕他们并非从小一道儿长大的,感情却是极好的。 好到胤禟啥话都能跟他五哥说,而他五哥也会用各种所能想到的一切方式埋汰他。 贾赦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下暗暗琢磨开了。 当初,他之所以选择九爷胤禟为突破口,一方面是他上辈子就对历史上的胤禟比较有好感,另一方面也是权衡之下发现胤禟是最好搭上的。至于会不会因此牵连到八爷夺嫡的事情上,说真的,贾赦挺自信的。 还是那句话,没有拆不散的情侣,只有不努力的小三。 这想要保持友谊天长地久是不容易,可想要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那简直太容易了。尤其他穿越的这个点极好,八|九的感情尚未坚固如磐石。这不,才多长时间,这俩人的结盟已经出现了裂痕。尤其今个儿,倒是叫贾赦意外的发觉,其实老九跟老五的感情是真的好。 略一琢磨,贾赦便笑着道:“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托人从南方带过来的,只这么一车,约莫两百斤。想着如今天气冷,旁的不缺,这新鲜的蔬果却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怎么着也该让几位爷尝尝。” 胤禟正被他五哥方才那话弄得郁闷不已,听了这话只道是贾赦特地给他解围来了,刚准备打个哈哈把这茬揭过去,没曾想还是晚了一步,被老十胤俄抢了先。 “哈哈哈哈,稼穑侯你就吹吧,真要是叫咱们几位爷尝尝,你咋直接给拉到九哥这里?九哥这人是出了名的只进不出,你送到他这儿,他顶多就是往宫里宜妃娘娘处送,其他人想吃都吃不到……嗯嗯。” 胤俄说的正开心呢,就被胤禟拿了颗没剥壳的荔枝给堵住了嘴,还被黑着脸训道:“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回头走的时候带几筐走不就结了?” 可怜的胤俄险些没被噎死,回头直冲他九哥翻白眼,还拧过身子向胤祺诉苦道:“五哥您瞧见了吧?九哥他见天的欺负我,他就是看我老实才可劲儿的欺负我,我多委屈呢!” 无视胤禟黑着的脸,胤祺一脸赞同的点了点头:“就是这个理,不过这也不怪他,这要是不欺负你,他就只能欺负他自个儿了。” 一旁的贾赦满脸同情的看向胤禟,其实比有个蠢弟弟更惨的是,有个比自己强上很多的聪明哥哥。从五九这两位身上可以看出,贾政也是蛮惨的…… 亏得胤禟并不知晓贾赦心中的想法,要不然他一准能气得背过气去。拿他跟贾政那蠢货比,贾赦你存心找抽吗?好在,他什么都不知晓,等没好气的将两个兄弟轰走以后,他就带着归整出来的十筐荔枝进宫去了。 这仅仅只是个开端。 贾赦新开通的水果铺子里,一共有大几百种水果,反正贾赦本人能认出来的不过十之一二,而清朝就有的就更少了。 头一次送了荔枝,第二次就送樱桃,第三次则是龙眼,第四次送葡萄…… 说真的,贾赦觉得他也是不容易,买个水果居然不是按着口感喜好来的,也不是按着价格高低来的,而是要先略过千奇百怪一看就很好吃的稀罕水果,再挑出原就有的水果品种,可见有多悲伤了。 按着三到五天送一回水果的频率,贾赦很快就等来了双十二。 比起有着购物狂欢节之称的双十一,虽然双十二也会打折扣,可这热度是完全不能比的。依贾赦的想法,双十二之所以永远也无法赶超双十一,那是因为剁手族们刚剁完手,还来不及重新长出来,可不是没辙儿了吗? 不过到了他这份上,就无需担心钱财的问题了。 查漏补缺,先将双十一忘了买的东西一一补齐,再就是继续抽福袋了。 在抽取福袋前,贾赦先抬眼瞄了下经验条。可惜的是,尽管贾赦送了近一个月的水果,经验条的变化却并不大。 这也是没法子,水果再昂贵那也有个定数,哪怕是天价水果,那也是相对的,绝不会出现真正的天价水果。另外就是,很多昂贵的水果别说清朝的土著们了,连贾赦自个儿都没见过,哪里拿大批量购买惹人怀疑?因此,送给胤禟的那些水果,哪怕最贵的樱桃其实也就是那个价,一百零八文一斤。你说贵吧?不便宜倒是真的,可也实在是称不上贵啊! 看来,若是想要快速升级,他还得另想法子。 才这般想着,贾赦打开一个福袋,却跳出了一张卡片,上书:十家随机店铺,可任何挑选开启一家。 瞧!瞌睡遇到枕头了! 轻点卡片,十家随机店铺排成一溜儿出现在了贾赦眼前。 第025章 第025章 “瞧瞧,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孝子呢!宜妃妹妹端的是好福气。” “可不是福气吗?连带着咱们姐妹几个都享了口福,这不,寒冬腊月的,想吃口新鲜蔬果都没处寻,还是姐姐这儿好。咱们呀……真真是托了姐姐的福。” “德姐姐说的不多,是这个理。” …… “哟,你们都这么说,倒是夸得我不好意思了。”宜妃巧笑倩兮的环顾四下,面上带着浅笑,单看她的神情就仿佛真的是在同嫡亲姐妹闲话家常一般。可惜事实上,就算真是她的嫡亲姐妹,她也从未曾亲近过。 彼时的翊坤宫里,惠宜德荣四大宫妃围坐在一道儿,边喝着茶边吃着糕点果子。 糕点是御膳房呈上来的,味儿虽不错,可同样的口味吃了多年,早已不感兴趣了,倒是放置于桌子中间的几个琉璃果盘上的果子颇受众人关注。 先前的话题也由此而来。 其实,几样果子真心算不上什么,可一想到这些都是宝贝儿子送进宫的,且死对头都没有,宜妃就笑得很是开怀。她原就长相极美,是那种格外张扬艳丽毫不收敛的美。心情好时,笑容就会极具感染力,可若心情不好,却是横眉竖眼,别有一番威慑力。 说起来,作为康熙帝前期入宫的四大宫妃,那可是真就打从入宫以后就不停的在较劲儿。明着当然是姐妹情深了,暗地里谁也不知晓对方究竟做了什么。 幸而她们都有儿子,也都死过儿子,明争暗斗了这些年,到了如今虽时常也逞嘴皮子快活,不过明面上倒是愈发和气了。 其实,宫妃闲聊无外乎三种话题。 一是衣裳首饰或者茶水点心,这种话题非常安全,却跟哪个都能说上几句,不过若是发觉对方一个劲儿的扯这些无关痛痒的话题,那就得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惹人心烦了。 二是儿女,年轻时聊聊孩子经,如今聊聊儿子娶媳妇儿的事儿,女儿的亲事嫁妆,再不济就谈两句对孙儿的期待之情。 最末这个就是互赞了。 而今个儿,宜妃就处于被夸赞的那个,中心点则是她的宝贝儿子胤禟。 夸就夸呗,随手掂了颗葡萄尝了尝,也不知是因着心情好,还是嘴里的甜味儿叫她一时失了神,登时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心情飞扬的模样。 于是,另外三人心情就更微妙了,而这其中又以德妃为最。 等几人“夸”够了,也聊够了,宜妃终于将这三位好姐妹得以送走,并吩咐下去,叫宫人给她们每人送一篓果子去,不图旁的,只单叫她们白添一肚子火。 也是等到其他人都走了,宜妃才冷笑一声:“瞧见了吧?想着来看我的热闹,却没想到白被我瞧了热闹。对了,钮钴禄贵妃那儿怎么说?皇贵妃呢?真该叫皇贵妃瞧瞧方才乌雅氏那样儿……” “娘娘。” “行了,这要是在自个儿的地盘上还这般做作,日子过得有什么趣味?去帮我问问钮钴禄贵妃,问她可有空,我略晚些时候去找她聊聊。”比起同为四妃的另三人,宜妃同钮钴禄氏更投缘。 钮钴禄氏地位虽高,早年也颇受恩宠,无奈子女缘不旺,所得一子一女中,唯有十阿哥胤俄活了下来。偏这孩子又熊又二,钮钴禄氏最担心的就是他因着太蠢迟早会闯下大祸,或者就是被人利用,因而别无所求,单求胤俄一生平安康健。 又因她近两年身子骨越来越差,也就春秋两季稍微好一些,还能去御花园里略逛逛,略是去姐妹们的宫里闲聊会儿,可一到了隆冬季节,她却只能躺在寝宫的拔步床上,吃着太医精心配制的汤药、药膳,却毫无用处。 每到此时,钮钴禄氏总是在想,幸好胤俄还有胤禟护着,哪怕那也是个熊孩子。 及至听宫人说宜妃下半晌要过来,钮钴禄氏眼神里才多带了点儿活泛。其实真论起来,她跟宜妃也没什么交情。想也是,同为康熙帝的后妃,她家世显赫地位崇高,除非是指望下头的人把她捧着,要想寻到交心之人谈何容易。 然而宜妃虽非她的交心之人,却是托孤之人。 唤人拿了褥子垫于身后,又套了件氅衣,手里还被塞了个巴掌大的平金手炉,钮钴禄氏由着宫人替她梳妆打扮。还真别说,就她如今这个气色,若不好生装扮一下,绝对是见不得人的。 折腾了好些时候,钮钴禄氏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摆了摆手挥退了宫人,目光却是顺势落在了不远处圆桌上的几个果盘上。 隆冬时节能瞧见新鲜果子是真稀罕,不过钮钴禄氏却并不在意这些吃食,事实上她早已被汤药败坏了胃口,连药膳都吃不下去了,更别提泛着寒气的果子了。可就算不吃,只这般瞧着也不赖,起码叫她觉得,自己还是鲜活的。 又半晌,宜妃过来了。 钮钴禄氏的情况压根就不是什么秘密,事实上她这病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似是打从康熙二十四年,皇十一女未满周岁幼殇后,她的身子骨就有些不大好了。素日里也就罢了,一旦到了隆冬时节,完全就变成了熬日子。至于究竟能不能熬过去,或者能熬多久,谁也不知晓。 宜妃进屋后,由宫人引着坐到了钮钴禄氏床前的绣墩上,先瞧了一眼钮钴禄氏的气色,入眼的却只有厚重的脂粉,心下略叹了一口气,想起先前胤禟带过来的话,只柔声劝道:“便是看在胤俄的份上也得撑过去,他还没儿女呢,你就不想见一见孙儿孙女?还有,单为了这些个新鲜果子,我那翊坤宫里就好些日子没安生了,偏我只能强笑着看她们在我跟前没完没了的嘀咕,要是你好起来了,去我那儿一坐,看她们还敢来不?” “你不就喜欢她们往你跟前凑吗?顶好叫她们把心放在醋里头浸着,把你的翊坤宫弄得一股子酸味儿才叫舒坦呢。” 钮钴禄氏微微一笑,“我若是去了你那儿,她们避着我,你还有什么热闹可看?” 第026章 第026章 温暖舒适的暖阁里,贾赦一脸懵逼的盯着刚进门送酒的下人,惹得胤禟也不由的看了过去,见是送酒来的,忙唤人斟上,且不忘叫人也给贾赦一壶:“来来,咱们喝咱们的,左右那些事儿也闹不到咱们头上来。” 胤禟的意思是,甭管那对母子多能折腾,他依然是处于是非圈子之外的,如今是,往后也不会变,尤其在被他五哥点醒以后,他再也不想做旁人手中的利刃。 贾赦还在发呆,事实上他这会儿就好似思维和身体是脱离的,脑子里一团浆糊,除了完全被皇贵妃和四贝勒胤禛乃是母子俩的事情给弄懵了外,还有就是刷屏一般的问候马云爸爸他全家。 好在他还能听到胤禟的声音,只一脸失神的端起酒杯就往嘴里送。 一旁伺候的下人见他如此,还道是想喝酒,忙又给斟了一杯,贾赦顺势又灌了下去。 假若胤禟是个细心之人,兴许就能觉察到贾赦的异样了。可惜,胤禟这会儿也只顾着喝酒吃菜,犹见贾赦这般毫不犹豫的灌酒,还道他格外擅饮,登时被引出了兴致来,你一杯我一杯的互灌了起来。 有句话叫做酒不醉人人自醉,有时候喝醉酒压根就不是酒量差,而是当时的心不在焉。亦如方才的胤俄,明明远未到酒醉的地步,却已经完全喝大了。 贾赦也是如此。 他的酒量其实挺不错的,毕竟原主是以贪杯好|色闻名的。这好|色之名虽因着他的到来而洗清,可贪杯……贾赦不至于贪杯,可他的酒量确实是好。 然而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才一壶酒下去,他就晕了。 “你咋比我五哥还酒量差?”胤禟不乐意了,虽说连着灌倒两个人应该多少会有些成就感,可惜他完全没有,他只是被气到了。早知道,他不如去找他五哥喝酒呢,起码他五哥醉倒时,他也是微有醉意。 不过如今说啥都吃了,早点儿歇下呗。 因着歇得早,到了午夜子时,贾赦就自个儿醒来了,一醒来他就无法再安然入睡,只因满脑子都是先前得知的消息。 早该过世多年的温僖贵妃还活着,甚至连皇贵妃佟佳氏也活着,这将预示着什么? 贾赦躺在床榻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思考了许久之后,才不得不承认,甭管预示着什么都同他毫无关系。兴许这个世界还有跟他一样的穿越者,阴差阳错的救了本该已经死去的人,兴许更简单一点儿,红楼世界和清朝背景融合时出了某些问题,譬如某个神医?再譬如,某个神仙? 思量了半晌,最终贾赦决定明个儿一早同胤禟和胤俄一道儿回京,他要去探望一下金大腿。 …… …… 户部。 若说哪个地方能比户部更为惨绝人寰,估计就是十八层地狱了。亦如先前胤禟所言,四贝勒胤禛是个严苛到近乎疯狂的人,严于律己且严于律人。 这么说吧,胤禛觉得没有将手头上的事情做完之前,就不该讲时间浪费在别处。像回自家府上这种事儿,基本上就不用考虑了,来回不需要时间吗?再慢悠悠的吃个饭洗个澡,跟美人腻歪一下,那不就将原本该用于办公的时间都给浪费掉了吗? 所以,户部可以说是三省六部里头,唯一一个需要常年加班,且还是吃喝拉撒睡都在户部的部门。 简直就是逼死个人。 贾赦当然清楚户部的事情,事实上他就是属于户部的人,只不过跟别的同僚比起来,他要幸运太多了。日常的工作也就是关注农业和畜牧业,秋收之前,他还偶尔去一趟御田观察一下超级杂交稻的情况,而如今则只关心他养在温泉庄子上的牲口和家禽了。 也是眼瞅着快到年关了,他才想到来户部报个道,看看胤禛有何吩咐没有。 说真的,当一个人翘班已成习惯后,冷不丁的按时上班了,上峰和同僚反而会有些懵。 贾赦就这么大喇喇的过来上班了,进了户部穿过前头院子,走入前厅由后头的穿堂到了里头的正院子,又走过好几条弯弯绕绕的抄手游廊,最终到达了胤禛日常办公的房舍。 站在屋外廊下伺候着的小太监见了他,忙不迭的上前行礼问安,又将他先让到了同院的茶水间里,奉上了茶水和点心后,才急急的出去叫人。 贾赦本就是闲来无事过来晃悠一圈的,若是能趁机多打听到一些事情自然是好的,可若是没能成,大不了就当白来,兴许还能刷到一点儿金大腿的好感度。 因此,他完全不着急,先掂了块点心尝了尝,却发现这点心应该只是街面上很普通的那种,称不上难吃,却也跟好吃搭不上边,故而只吃了一块,他就没再伸手,只端了茶水慢慢品着。还真别说,户部这头的点心虽不咋样,可茶却是真的好茶,思量了一会儿,贾赦深以为一定是胤禛好茶不喜点心,要不然也不会出现这么极端的事情。 一面品着茶,一面随意的四下张望着,贾赦是真的淡定,全然不知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怎样惨烈的情形。 先前,尽管所有人都知晓贾赦是属于户部的,可毕竟康熙帝有言在先,只叫他在户部挂名,无需天天坐班。因此,就算贾赦数月不曾出现,旁人最多也就只能腹诽两句,而不敢直接指责,尤其贾赦也不是完全闲着,深秋前他还往御田里跑了几趟,查看超级杂交稻,虽说以他的能耐完全看不出花头来,起码明面上是做到位了。之后,他更是一门心思的待在京郊温泉庄子上鼓捣那些牲口家禽,反正就是不往户部来。 对于贾赦这种明目张胆的偷懒,户部上下包括胤禛都默许了。然而,默许并不等于赞同,如今他都主动上门来了,还能继续由着他躲懒? 呵呵,贾赦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正当贾赦已经无聊到开始研究茶水间屏风上的花样时,苏培盛笑脸盈盈的出现在了门口。 “见过稼穑侯爷。” 苏培盛面上全是笑意,且这还不是他装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笑容。还有什么比自投罗网更叫主子欢喜的?尤其这条自投罗网的傻鱼还有个特殊的身份,除了是康熙帝御封的稼穑侯外,他还是荣公贾代善的嫡长子,哪怕如今早已没了荣国府,当年的那些交情也不可能说断就断。 贾赦,要比如今的三等将军府家主贾政好用太多了。 一想到方才主子吩咐的话,苏培盛的笑容都要堆不下了,他只一面不留痕迹的打量着贾赦,一面则笑着迎上去问了安,才道:“先前主子还提起了侯爷,只道侯爷您给户部送了个极好的人选,只是那人虽不错,就是能耐略欠缺了点儿。” “我给户部送了人?”贾赦有些茫然,侧过头想了一会儿,却还是不明白苏培盛这话的意思。 苏培盛依旧笑着,提醒道:“自是那位贾员外郎。” 员外郎这个词儿对于贾赦来说太熟悉了,若是再往前头加上“工部”二字,那就更熟悉了。 只愣了一下,贾赦就回过神来,笑道:“对,我差点儿给忘了,贾政那小子已经从工部调到户部了。敢问苏公公,他做得如何?” “于他自身的能力来说,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贾员外郎还是很认真的,看得出来,主子对此很满意。”苏培盛面上堆砌着笑容,半真半假的说道。 要贾赦相信他那蠢弟弟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那倒是真不难,毕竟人家只是蠢外加没天赋,真要论起来,贾政这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譬如数十年如一日不带脑子的寒窗苦读。 “多谢苏公公夸赞,但凡有主子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叫贾政去做,年轻人确实应当过得充实一些。”贾赦含笑着点点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苏培盛看着眼睛疼,贾赦俩兄弟不过相差两三岁,只是因着长相缘故,贾赦明显看起来要比贾政更为面嫩一些,却总以长辈自居,可不是叫苏培盛没眼看吗? 没眼看的还不止这个。 说完这话后,贾赦又道:“不知四贝勒可有话吩咐?这临近年关了,我瞅着似乎户部还有些未完的活计,想着是否能帮着一点儿。” “那是当然的。”苏培盛笑得牙豁子都快露出来了,先前主子吩咐他让贾赦先熟悉一下户部的情况,明个儿在正式开工。可既然这位爷都主动提出来了,再这么磨磨唧唧下去,岂不是白费了他的好意? 当下,苏培盛便躬身引贾赦出去,直接将他送到了离胤禛办公书房不远处的西二间厢房里。 户部的地盘其实很大,里头全是一进一进的院子和房舍,唯独没有园子、池子之类的观赏风景。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里的房间都很多,大间套小间,明室套暗室。这不,苏培盛给贾赦寻的地儿,看似是办公用的书房,其实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套间。 西二间的厢房,最外头对着院内的则被布置成了书房,也就是日常办公用的。正对着窗户和房门的是一整面的八宝阁,八宝阁前摆着一套黄花梨的书案太师椅,书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还有一沓上好的纸张,瞧着虽不如上回贾赦抽奖所得的上等宣纸,可触感告诉他,这应该也不差。书案前头还摆了一张小圆桌,桌旁放着三个圆墩。窗下则搁了一张条案,上有一盆青松盆栽。 除此之外,里头还有两个小小的暗间。一间是卧房,只摆着简单的一张床榻,以及一个不高的柜子并一个樟木箱子。另一间则明显是便所,一架屏风后头摆着两个崭新的便桶,旁边还有个敞开式矮柜,里头放了厕纸和熏香。 苏培盛引着贾赦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被附以简单的介绍。 贾赦没想那么多,只是任由苏培盛带着自己瞎转悠,并时不时的点头称是。心下还道,史书果然做不得数,都说雍正爷凶残且小心眼儿,待人无比刻薄,如今一瞧,这不是挺有人情味儿的吗?连他这个不常来户部的人,都能被分配到这么一间舒坦的办公用书房,里头甚至还给他准备了临时休憩的地方,简直太会体谅人了。 贾赦不由的在心中感概道,原来在史书上满是骂名的四爷,事实上竟然是个暖男。 第027章 第027章 贾赦自是仅仅在心中感概,可苏培盛是什么人?打小入宫,早在四贝勒胤禛尚未出宫建府之前,便已经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都不用琢磨,只一眼看过去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下,苏培盛一面暗自好笑着,一面还格外善良的不去戳破贾赦美好的幻想。左右最多一天工夫就能叫他知晓残酷的真相,没必要上赶着去得罪人,不是吗? 苏培盛只笑着道:“主子有令,这西二间厢房就归稼穑侯爷您使了。对了,这是小喜子,往后但凡稼穑侯爷您在户部,他就是供您使唤差遣的。这无论是端茶递水,还是每日的三餐两点,他都会帮您安排妥当。” “多谢苏公公替我安排的这般周全。”贾赦是真感动,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年头,还是在户部这种地方居然会有这么好的福利。吃喝用度全部解决不说,还附赠使唤的下人,居然还是小太监。哪怕他如今已经是侯爷了,可因着是异姓王爷,其实并没有资格使唤太监。不过,四贝勒格外恩赏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其实,但凡贾赦稍微往深了想,就能觉察到异样了,可惜这会儿四贝勒胤禛在他眼里是盖了戳的暖男,自不会往其他方面想。 “那稼穑侯爷您先坐会儿?奴才得去跟主子回话,给您安排差遣。”苏培盛很想知晓,他家主子听说贾赦主动讨要差遣时,该是怎样一副神情。当然,很大概率还是面无表情就是对了。 贾赦不疑有他,只笑着叫苏培盛自便。待苏培盛出了门,他才唤了留在屋里的小喜子,叫他沏壶好茶来,自个儿则从八宝阁旁的书架上随手取了本书来,坐到书案后头翻看了起来。 本以为没多久苏培盛就会送活儿给他来做,没曾想过了差不多一刻钟还没有任何动静,就在贾赦饮了半壶茶,开始考虑要不要去前头寻一下自己的蠢弟弟时,外头终于有动静了。 仍是苏培盛,不过这回后头却是跟着一溜儿的人,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沓书籍纸张,看起来略有些凌乱,不像是新的东西。 苏培盛走到贾赦跟前,面上仍是挂着极为灿烂的笑容:“稼穑侯爷,主子叫奴才先拿江浙一带的册子给您瞧瞧。” 贾赦面上一僵,下意识的拿眼神去看苏培盛后头那一溜儿的人。粗略扫一眼,起码有超过十人,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大捧东西,厚度在三尺以上。 所以四贝勒的意思是叫他看完这些册子? 不由的,贾赦问了出来。 苏培盛依旧笑着,就仿佛他面上只会有这么唯一的一个表情:“主子的意思是,叫稼穑侯爷您看着,对个账写个简报,回头好仔细讨论讨论。” 贾赦:…………………… 在贾赦一脸“这不是真的”的神情下,苏培盛笑着叫人将册子堆到了贾赦身前的书案上,还特地摞得极好,便是如此,也放了小半书案才勉强放下。见都妥当了,苏培盛便笑着告退了。 望着堆了一人多高的册子,只觉得满满的恶意扑面而来。 他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侯爷可是要添茶?”小喜子见贾赦面色发白两眼发直,忙上前询问道。 “对,添茶。”反正都要干活,他得可劲儿的把户部的好茶给喝光了!这会儿,他也只能用这种近乎幼稚的方式来报复了。 天可怜见的。 贾赦其实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可要是先前不主动上门,兴许没啥感觉。问题是,他都已经来了,什么都不做就跑路……就算四贝勒如今拿他没辙,那往后呢?这会儿已经是康熙四十年了,除非他希望自己的生命进入二十年的倒计时,不然就绝不可能轻易跑路。 那就先瞅瞅吧。 尽管上辈子并不是学霸,可在那种大环境下,贾赦还是轻轻松松就读了个本科,学的是工商管理,毕业后先开了淘宝店,后加入天猫商城,也勉强算是学以致用。考虑到那些东西看起来都像是账册本子,贾赦这会儿虽还有些缓不过神来,起码不至于崩溃。 户部嘛,无非就是跟各种账册打交道,方才苏培盛提到了江浙一带,莫非这是赋税册子? 贾赦努力安慰自己,就算看赋税册子也总好过于叫他去读四书五经。也亏得康熙帝把他安排在户部,要是狠下心来将他丢去翰林院,那才是真的玩完了。要知道,自打上了初中以后,他的语文就没及格过几回。 只这般,贾赦一面唉声叹气,一面伸手取了一本册子来看。 出乎意外,这些并非是赋税册子,甚至都不能用册子来形容,而是一份份杂七杂八的东西混在一起,头一次拿时,贾赦差点儿没将里头的东西给撒了。 瞧了一眼,贾赦愕然的发现,除了最外头的册子外,里头裹着一堆纸张,甚至连折子的覆刻本都有。再仔细一看,贾赦登时一头黑线。 居然都是国库的欠银副本。 正确的顺序应该是这样的: 首先是最外头的册子,详细的记录了欠债人的家族史、父辈当官史、自个儿的品阶职位、在何时何处任职时因着何种原因导致手头紧张、所需要的银两数目并得到银两后的花用之处。 这仅仅是册子的内容,而这里头,光是家族史和父辈当官史就占了一多半,反而最后三项格外的模凌两可,就说贾赦这会儿拿的这本,只是含糊的写道钱不凑手等钱急用,数量则是每次五千两,一共记录了十一回。至于银两到手准备花用在何处,则干脆没写。 其次应该就是折子的覆刻本了,里头不仅抄录了上折子之人的话,还带将康熙帝的回折也记录了进去。 折子覆刻本一共有十一本,因着覆刻本是没有最外层包|皮的,所以还不算太厚。内容方面,上折子之人的借银理由倒是每次都不同,有一次甚至写着无钱购买冬衣,倒是康熙帝的回话每次都一样,只用朱笔写了一个大大的“可”。 最后应该就是其他类似于信函一般的纸张。 简单的扫视了一下,贾赦发现这应该是四贝勒胤禛接手这摊子事情以后,叫手底下人查到的消息。有部分列出了欠债人的资产,包括祖宅和祭田的详细情况,名下庄子、铺子、田产数量,甚至连拥有多少门人都写了个大概。 “啪”的一下,贾赦将手上的册子重重的合拢,旋即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半晌都没吭一声。 彼时,先前去添茶水的小喜子早已将新沏的茶连带两碟小点心都搁在了书案角落上,不单如此,小喜子还特地往一旁的炭盆里添了几块上好的银霜炭。等这些全齐活了,他才垂头束手立在门边。 直到听到贾赦重重的叹气声,小喜子才微微抬眼小心的瞧了瞧,一副有事儿吩咐立马行动的样子。 贾赦倒没吩咐什么,只是两眼发直的呆坐了半晌,之后才用手撑着书案起身:“带本侯去叫贝勒爷。” 小喜子忙上前先开门帘推开房门,躬身引着贾赦往正堂去。 见四贝勒倒是没费什么工夫,通报之后没多久,苏培盛就出来领人了。只是贾赦瞧着苏培盛那神色,仿佛是早已料到他会过来一般。再联想到方才苏培盛只是模凌两可的说了个大概,贾赦登时深感上当,这分明就是笃定了他会过来询问详情,换句话说,这是吃定他了。 金大腿果然不是那么好抱的。 四爷也绝对不是什么暖男。 一面为自己识人不明感到无奈,一面还要哀悼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生活,贾赦几乎是拖着脚步进去见四贝勒胤禛的。 胤禛命人上茶,道:“可是有疑问?” 贾赦两眼发直的看了过去,语气带着满满的悲伤落寞:“贝勒爷您就跟我透个底儿吧!您究竟是打算叫我看那些账册,还是想……追讨欠银?” 如今不过才康熙四十年,远不到胤禛讨要国库欠银之时。不过,要说先前贾赦还不明白为何胤禛会如此忙碌的话,在看了方才的册子之后,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在这个所有资料、消息全靠人力来收集整理的年代里,光是理清账目就是一个很大的难题。不说旁的,就方才贾赦得到的那一堆账册,仅仅是江浙一带的,若是算上九州大地,该有多少资料。更别说,那些资料已经是精简整理过的,原始资料究竟有多少,贾赦都不敢想象。 借银的时候多容易呢,上一封折子等着康熙帝批复就成,可追讨欠银时呢?杨白劳和黄世仁的故事的确存在,可更多的却是站着借钱跪着讨债。贾赦隐隐有些明白为何胤禛荣登大宝以后,怼死了那么多人了。 ——他这会儿就很想怼死那些欠银不还逼着他加班的混蛋!! 不过,胤禛显然没有想到贾赦会一针见血的点出了他的最终目的。 “你倒是清醒。”联想到先前贾赦莫名其妙的还了祖上的欠银,胤禛只道是他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某些消息,当下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却并不急于开口,只拿眼瞧着他,“若真如你所想,你可敢参与?” 贾赦心下犹豫,嘴里倒是应得极快:“能为贝勒爷分忧,实乃贾赦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事实上,贾赦何止是犹豫,他都快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那可是讨债啊! 面对的还全是身份有地位有权势的老赖!! 可金大腿都这么说了,他能说不吗?他敢说不吗?!!! 还是那句话,别人讨债要钱,四爷讨债要命,与其等秋后算总账,还不如趁早抱大腿。 打定了主意以后,贾赦心里就畅快多了,当下开口询问道:“四贝勒,依臣所见,那些账册其实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怕是具体数字也该出来了吧?那为何不直接上门讨要呢?” “时机未到。”胤禛淡淡的开口。 时机什么的,贾赦并不大清楚,事实上对于雍正爷追讨国库欠银这一段,他也是从零星瞄过的电视剧里知道的。只是,知晓结局的贾赦深以为讨债就没个好时机,不然难道挑个黄道吉日上门讨债,人家就会欢欢喜喜的将欠银如数归还?别闹了。 贾赦心道,反正闹到最后都是要上门追讨的,又何苦准备那么久呢?可惜这话他却并不能说出口,因而只道:“那敢问贝勒爷,可需要臣做一份最为简洁直观的报表?” 胤禛轻轻一挑眉,似有些诧异,口中却道:“可。” 得了应允之后,贾赦也不多做停留,当下就告辞离开,准备给胤禛弄个图文并茂的数据图表。 数据图表这玩意儿,甭管是念大学期间还是真正当上老板以后,贾赦都没少做。只是说真的,纯手工来完成数据图表,这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唤小喜子帮着研磨,贾赦打算先誊抄一份直接数据,就是舍弃一切废话,只誊抄借款人姓名官职、借款次数以及具体金额。别小看了誊抄这个活儿,哪怕贾赦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毛笔字使得格外顺手,这么半日誊抄下来,只觉得手腕都肿了一圈。 然而,便是半日过去了,贾赦也才誊抄了不到三分之一。 微微叹了一口气,贾赦刚打算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就听得小喜子询问可否去提膳,贾赦自没有不允的道理。等小喜子走了以后,贾赦去暗间便所里方便了一下,完事后就揉着手腕在房里转悠起来,好叫僵硬了的身子骨松快松快。 没多久,小喜子就提着膳盒回来了。 膳食很是丰盛,六菜一汤一米饭,还有一份鸳鸯卷。小喜子将碗碟并筷子整齐的摆在小圆桌上,又将膳盒放在桌下,请贾赦过去享用午膳。 贾赦一面在心里感概户部的伙食真是好,一面又忍不住腹诽这是不是吃好喝好赶紧干活的意思?好在甭管是怎么个意思,贾赦还是胃口很好的把这些饭菜干掉了大半,接过小喜子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嘴拭了手,又喝了小半盏茶后,认命的跑去继续干活了。 见贾赦又忙活上了,小喜子手脚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干净放入膳盒里,随后提着膳盒出去了。 不一会儿,小喜子就再度进屋,手里却端着一个托盘,轻声唤道:“侯爷,这是苏公公派人送过来的。” 听得这声儿,贾赦停笔抬眼看去,却见托盘上放着两个白瓷小瓶子、几贴膏药,登时有些不解。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因为小喜子将托盘放在小圆桌上,先拿了白瓷小瓶子在他手腕上倒了点儿类似于精油的东西,几番揉捏之后,又贴上了膏药。 贾赦:…………这算是医疗补贴吗? 这一回,贾赦不感动了,他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果不其然,待干了一下午誊抄的活儿后,小喜子再度伺候他用了晚膳,之后沏了一壶新茶,又帮他掀了之前的膏药,重新揉捏再贴上新的膏药。 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待喝了新茶又帖好了膏药,贾赦想说他要回他的稼穑侯府了,结果苏培盛亲自过来送东西了。 脸盆架、铜面盆、棉布巾子、漱口用的青盐……还有一大堆粗长的巨型蜡烛,一看就是给夜晚苦读或者加班的人用的。 这是留他长住的意思?! 贾赦顿觉生无可恋。 到了这份上他要是还没反应过来,那他就是大傻子!!什么暖男,什么人性化,什么……他总算是知道为啥史书上胤禛的评价那么惨烈的,这如今他只是管着户部,所以倒霉的只有他的手下人,等将来他登基为皇了,岂不是全天下的官员都跟着一并倒霉? “苏公公,我就问一句,官员留宿户部的次数多不多?”贾赦很想知道户部的加班频率。 苏培盛依旧笑得跟捡了一万两银子似的:“侯爷您真会说笑,您不该问留宿的次数多不多,而是该问回府的次数。奴才算了一下,单说今年,差不多每个人能回个三五趟吧。” 贾赦:…………我的亲娘啊!!!!!!!!!! “对了。”兴许是贾赦一副死了亲娘的神情取悦了苏培盛,他面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了,明明年岁还轻,却愣是笑出了一脸褶子,“自打另弟调职到户部之后,就再不曾离开过。当然,吃喝用度户部都会替他解决,绝不会叫他额外多花用一文的。” 贾赦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格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想到,他先前抱着满满的恶意坑了贾母和贾政一次又一次,独独这一回是真心想帮忙,却万万不曾想到会有这么一个惨烈的结果。 再一想,不对啊! “我记得调职得过了正月?还是索性等开春以后才能调职?就算贾政仅仅是从工部平调到户部,那也没这么快吧?” 苏培盛笑着解释道:“不就是看在侯爷您的面子上?左右都是调职,早一日晚一日的问题不大。户部这边,主子点了头;工部那边,自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可不是没两日就成了吗?” 工部愿意做顺水人情,贾赦倒是想到了,毕竟贾政原就是那种可有可无的人。可贾赦没想到的是,胤禛会主动要人,就是不知晓在过了这些日子后,那位爷可有后悔过。 似是看出了贾赦心底里的想法,苏培盛又笑开了:“甭管是什么人,总归有个长处,就算真的一无所长,也可以慢慢教导。” “那要是教不会呢?”贾赦始终对于自家蠢弟弟的学习能力报予极高的怀疑。 “这世上就没有教不会的奴才,至少没有活的。”苏培盛依旧笑着,只是那笑容瞧着却有着一股子阴森扭曲的感觉,紧接着他的声音里也透出了一股子咬牙切齿,“不过话说回来,那位贾员外郎也真的是个人才。奴才活了二十来年,还是头一回瞧见这么蠢笨不堪的人。好在,咱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慢慢来缓缓教,相信总有一日,贾员外郎会骄傲主子满意的。” 贾赦默默的点了点头,他总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 第028章 第028章 假如有空的话,贾赦还真想跑到前头去寻下贾政,当然不是想帮他出头,而是想亲眼瞅瞅再亲耳听听,从工部平调到户部以后,他的日子过得有多凄惨。 可惜,贾赦还真是抽不出空来。 单瞧着苏培盛特地送过来的那些个粗长巨型蜡烛,贾赦就已经明白在户部晚间加班是常态。哪怕他并不曾去前头瞧过,也知晓绝不会比他轻松的。既然都是要辛苦加班的可怜人儿,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自个儿的地盘上认命的忙活吧,别再互相伤害了。 不过,有个事儿贾赦还是决定先问清楚比较妥当。 “敢问苏公公,这眼瞅着没几日就到小年夜了,到时候我身为御封的稼穑侯,铁定是要入宫领宴的。”贾赦没将话说完,只拿眼看向正堂方向予以暗示。 人精似的苏培盛哪里会听不明白贾赦这话的意思?且笑道:“侯爷您大可放宽心,到时候贝勒爷也是要入宫的,您可以先遣人回府将衣裳送进来,回头跟贝勒爷一道儿入宫便可。等宫宴结束了,也可再一道儿回来,保准不会耽搁事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贾赦还能如何?只面无表情两眼呆滞的望着苏培盛。 苏培盛又道:“可是侯爷带的人少?那也无妨,您可以写封信,叫门房那头派人送到稼穑侯府。贝勒爷有令,但凡是您需要的,都叫奴才给办妥当了。” 贾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屋子应当是烧着地龙的,暖烘烘的,小喜子还在旁边搁了个火盆,因此倒吸一口凉气什么的是肯定做不到的,他只能又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无比怨念的道:“是只针对我一人,还是对所有人?” 这话说的略有些暧昧,饶是苏培盛也有些懵了,好在他原就反应灵敏,当下在面上堆出了一脸的褶子,笑道:“贝勒爷有令,但凡愿意为朝廷为皇上分忧的,都应当给予最好的优待。稼穑侯爷您是忠臣良将,原就该得这份优待。” “优待……”贾赦苦笑连连,他只怨自己咋就这么想不开,来户部自投罗网呢? 算了,他还是去找贾政互相伤害吧!! 吐槽归吐槽,贾赦也不是真的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事实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追讨国库欠银的重要性了,那可真的是攸关国家社稷,更攸关人命的大事儿。 在送走了苏培盛后,贾赦叹着气认命的继续干活,心道左右也不过才这么几日工夫,四贝勒就算再狠,也不至于不放手底下的人回家过年的。事实上,真的到了临近春节那几日,莫说户部了,连南书房都会挂笔封泥,他就不信胤禛还能真叫他过不了年。 要不怎么老话说,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其他人暂且不提,反正贾赦就是个中翘楚。 天真的贾赦继续埋头开始干活了,其实誊抄这活儿,干久了还真挺枯燥无味的,可贾赦很清楚何为磨刀不误砍柴工,与其到时候再因着翻找数据而烦恼,还不如先将所有的准备工作完成,好为将来省点事儿。这也亏得原主那笔字还凑合,跟书法家是没法比的,起码比他强上太多太多了。 因着已经认命了,贾赦誊抄起来倒反而淡定多了,再枯燥无味的事情干多了也会因着机械运动形成本能。不过贾赦还是毅然决定,有机会他一定要开一家文具店,哪怕买不到钢笔,原子笔乃至铅笔都成,怎么着也比这软趴趴的毛笔来得强。 而彼时,外头的天色也愈发暗了,小喜子见贾赦誊抄得认真,自不敢打扰,只拿了新送来的巨型蜡烛点上,还特地拿了琉璃罩子挡住,这才送到贾赦的书案上,两边都各放了两盏,照亮了整个书案。 贾赦拿笔的手微微一顿,索性放下笔略歇歇,喝杯茶吃两块点心,反正活儿又不会长腿儿跑了,无需急于一时。 不过,他也怕一不留神出现失误,因此每誊抄完一张纸,都会回去细细核对一番。校对完成后才叫小喜子将誊抄完毕的册子搬到小圆桌上。 直到茶水换过三道,外头的天色早已伸手不见五指,贾赦才提笔落下最后一个字。 毫不夸张的说,今个儿是他两辈子写过字最多的一天,哪怕上辈子高考前夕,他都不曾从早忙到半夜还不停歇的。好在,辛苦付出还是有回报的,且不说能帮上胤禛的忙,单说这一天的字写下来,他就觉得自个儿的速度提高了不少,连带笔锋都愈发圆润流畅了。 贾赦做了最后的核对,确认无误后,这才将册子合拢,示意小喜子搬走,他自个儿则起身从书案后头走到窗前,望着外头的一片漆黑发呆。 尽管继承到了原主的全部记忆,可贾赦依然不怎么会通过天色判断时间,好在一旁的小喜子机灵,一面将最后一沓册子搬到小圆桌上,一面小声提醒道:“侯爷,这会儿已经快亥时了,您该用宵夜了。” 顿了顿,又道,“奴才方才添茶时问过了,今个儿的宵夜该是酒酿小圆子。” 贾赦回头瞧了他一眼,心道,不是说古人都很讲究养生吗?大晚上的吃宵夜不说,还是吃这种不好克化的宵夜,这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 一个没忍住,贾赦语重心长的叮嘱小喜子:“入夜后临睡前最好不要吃宵夜,尤其是酒酿小圆子这种本身就难以克化的吃食。这么说吧,起码入睡前一个时辰内,不能吃任何吃食,你可明白了?” 小喜子一脸的懵逼,好半晌才道:“回侯爷的话,这才亥时呢,不会耽搁歇觉的。” 亥时是晚间九点到十一点,若是搁在贾赦上辈子,晚上九点吃一碗酒酿圆子的确不算啥,尤其他做得还是天猫生意,凌晨两三点睡都是很寻常的事儿。可那是上辈子,自打穿越以后,他的作息时间简直健康的不似年轻人,素日里这个时辰,他早就已经同周公约会去了。 微微一怔,贾赦心下忽的升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你可知晓四贝勒每晚几时歇觉?又是几时起身的?” 也亏得此时的胤禛仅仅是四贝勒,要是已经登基为皇,贾赦这话就是逾越了。然而,就算如今不算逾越,贾赦也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又嘴欠了,只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括子。 只因小喜子一本正经的告诉他:“回侯爷的话,贝勒爷多半都是子时歇下,寅时起身入宫准备早朝事宜。” 贾赦:…………………………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绝对不会再生出抱金大腿的想法,还不如索性得了家当以后直接离开京城,随便找个地儿过上舒坦自在的田家翁生活。左右他有银两,还有天猫商城,就算是在乡下地头也不用愁过不上好日子。 所以,他到底干嘛这么想不开,非要抱胤禛这条金大腿呢? 子时睡寅时起,这意味着每天晚上十一点入睡,凌晨三点就要起身,自虐也没有这样的。偏生,这位自虐的还是位小心眼又记仇的大爷,要是想抱金大腿还得跟他保持一致的作息,这不是生生逼死人吗? 贾赦终于大彻大悟了,就这位爷的做派,没被人用唾沫星子喷死已经算是有大福气了。这哪里是什么金大腿,分明就是小心眼儿记仇抠门冰山面瘫严于律己更严于律人恨不得全天下人都跟他一起过苦行僧日子的疯大腿!!! 不由的,贾赦开始想念起了胤禟。 胤禟多好啊!吃穿用度样样精细无比,喜欢捞钱更喜欢花钱,最受不住的就是过吃苦的日子,只要跟着他每日里吃香的喝辣的,还连带时不时的就有新鲜玩意儿得。 简而言之,胤禟就像是下凡来体验花花世界的,而胤禛则是来修行的! 等等…… 贾赦忽的想起了一件事儿,其实胤禟也不是光享受人生的,要不然为何史书上胤禩这般精明的人还会将他当成夺嫡的最佳助力呢?就算他只会赚钱,可谁会跟钱过不去?若是那位将来大清第一钱袋子能帮着胤禛赚钱呢?那是否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望着窗外的一片漆黑,贾赦极快的转着脑子,分析着这里头的利弊。 “侯爷,您可要尝尝酒酿小圆子?”见贾赦久久不曾回神,小喜子忍不住开口问道,且他还又添了一句,“厨房那头定然是送到了茶水间的,就算您这会儿没胃口,要不奴才给您领了搁在屋里?兴许待会儿您就……” “去吧!”贾赦大手一挥,直接允了,同时也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儿。 管他将来洪水滔天,先把胤禟骗过来再说! 第029章 第029章 酒酿小圆子看起来挺美味的,不过贾赦却没打算吃,直接赏给了小喜子后,他就径自洗漱歇下了。虽说追讨国库欠银一事很重要,可贾赦还是认为自己的睡眠更紧要,反正活儿是干不完的,还不如明个儿醒来再说。 兴许是因着今个儿实在是太累了,贾赦脑袋一沾上枕头就沉沉的睡过去了,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醒来时,外头早已一片敞亮。一问,才知道四贝勒胤禛早朝尚未归来。 顶头上司不在,还干什么活儿?贾赦在小喜子的伺候下把自个儿给收拾妥当,旋即就去前头寻人了。他要寻的除了自己的小厮兴旺外,还打算顺道儿去瞅瞅他家蠢弟弟,毕竟在日子不好过的时候,瞧一瞧比自己还惨的人,心里会舒坦很多。 兴旺那头倒是顺利,贾赦叫他回稼穑侯府支会一声,毕竟昨个儿他直到很晚才知道自个儿得在户部留宿,完全不曾通知府里的人。好在府里的人原也不知道他会回去,倒不至于担心。正好,今个儿兴旺回府除了支会一声外,还能将他进宫领宴的礼服拿过来,要是能再顺道将胤禟哄骗过来就更完美了。 对于最后一项,贾赦基本上不抱什么希望,只道叫兴旺到时候去九贝勒府递个消息,等小年夜入宫时,再由他本人耐心游说。 叮嘱完这些事情后,贾赦便去寻他家蠢弟弟了。 贾赦认为,这段时日贾政一定过得很惨,这话当然也没错,可他还是低估了四贝勒胤禛的能耐。或者应该这么说,胤禛都没亲自出手,只叫苏培盛安排了人下去教导他,就已经足以将贾政逼死了。 惨,何止一个惨字能概括。亦如贾赦觉得上辈子高考前夕都没那么累过,贾政也一样认为这堪比噩梦一般的日子,较之当年科举前夕更为恐怖。偏生,这事儿还是贾政自个儿掏银子求过来的,饶是贾政这人习惯性的将一切责任都归咎到旁人身上,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也不得不承认……起码自己是有错的。 因此,在看到贾赦时,贾政登时忍不住红了眼圈。 贾赦也没想到他家蠢弟弟这么感性,在最初的愣神后,他还是很高兴的。想也知晓,若非受了极大的委屈,贾政何至于变成这样?当下,他便上前当着一屋子户部官员的面,拍了拍贾政的肩膀:“二弟,许久不见了,你瞧着精神头倒是挺好的。” 能好才怪! 同样是加班,贾赦起码身上有个御赐的稼穑侯爵位,当然贾政也是有爵位的,可爵位也是有高低的。三等将军这种爵位,只能说你头上不是空落落的,旁的啥都不能代表。至少,在户部这头,没人会在意区区一个三等将军。 于是,贾政就跟户部其他同品阶的官员一个待遇了。 所谓的一个待遇就是,没有自个儿的办公房间,而是十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房间里除了书案椅子和诸多的册子纸张外,几乎看不到其他的东西,就连每日晚间所需要的蜡烛都是掐着份量给的。不是小气舍不得,而是这里压根就没地方放。若只单单是办公的环境略差一点儿倒也罢了,偏生晚间休息的地方更惨烈。 贾政悲伤的表示,他活那么大,真的是第一回睡大通铺。 这也没法子,就算户部的房舍比较多,可户部的东西也多呢。至少有一小半的地方是用来存放各种资料的,剩余的房舍除了日常办公外,只有少量暗间可以当卧房的,这要是没人一张床,哪里放得下。于是,就索性改成了大通铺。 “……大哥,你说我要是想调离户部,该怎么做?”因着周遭还有同僚在,贾政只压低了声音在贾赦耳畔轻声说道,且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 不过,贾赦还是听懂了,同时觉得无比荒谬。 “调职?你才来户部多久?一个月?”贾赦挑了挑眉,一脸的不敢置信,哪怕他先前有想过拿调职一事当成骗钱的工具,却也万万没有料到,贾政能这么不靠谱。原本依着他的想法,贾政怎么着也该在户部待上至少一年吧?一个月时间就知晓这地头不适合自己了? 似是看出了贾赦眼底里的震惊,贾政低垂着头半晌没有言语,他是有心好生解释两句,可这里是办公的地方,周遭有好几个同僚时不时的抬着眼皮往这儿瞧,即便是那几个看似认真做事的同僚,也不能保证是否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贾政很是难堪。 “这样吧,左右没多少日子就要过年了,就算我年三十没法去给老太太请安,正月里总是要去的,到时候再跟你细谈。”贾赦皱着眉头随口敷衍道。 “成,那就依着大哥您的意思来。”贾政巴不得能逮着一个只有他们两兄弟的地方好生细谈,哪怕到时候贾赦狮子大开口亦无所谓,反正户部这地方,他是绝对不会再待下去了,这里压根就不是人待的地儿! 这厢,贾政正死命的在心里吐槽着,那厢,却已经有同僚忍不住上前跟贾赦讨近乎了。 京城里谁人不知前几个月刚被赐封为稼穑侯的贾赦?尤其贾赦还是被亲娘、亲弟逼着放弃祖上的爵位离开祖宅的倒霉蛋儿,结果老天有眼,愣是在没多少时日后,叫贾赦转了运。 一等将军有啥稀罕的?除非从武,要不然压根就没有意义。倒是贾赦这个稼穑侯,非要能世袭三代不降爵,还直接空降到了户部,领正二品俸禄。谁都知晓,户部是三省六部里头油水最丰厚的地方,贾赦这个侯爷兼正二品,等于就是压了户部尚书一头,哪怕上头还有个四贝勒胤禛,可想也知晓胤禛那是来混经验的,天知晓啥时候离开,到时候不就轮到贾赦成为户部老大了? 早在几个月前,户部这头就已经有人牟足了劲儿想要拍贾赦的马屁,谁曾想,贾赦一跑就是好几个月,叫那些个想联络感情的人压根就无从下手。倒是有人提及位于宁荣街的三等将军府,可数月之前的事情历历在目,哪个又会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往贾母和贾政处送礼呢? 至于稼穑侯府,倒是有人去过了,可惜府里的门房早就被贾赦叮嘱过了。这若是送来的是帖子只管尽数收下,可若是旁的东西,那就只能暂且婉拒了,理由都是现成的,主子不在家,身为签了卖身契的下人,绝不敢轻易做主。 无奈之下,那些个试图走门路的人只能暂时偃旗息鼓,耐心的等耐着机会的到来。 这不,机会来了。 “稼穑侯爷,下官乃户部郎中石潭沄,主管户籍收录编排整理,若是您回头有事儿要寻下官帮忙,下官绝不敢推辞。” 贾赦瞧了他一眼,也是满面的笑容大概走的是跟苏培盛一个路数,可惜他的笑容里却有着太多的谄媚,毫无丝毫真实感。不过,听他这话,倒是可以知晓他应该是这里的总管。户部郎中属正五品,比贾政这个户部员外郎高了半品。 尽管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能求到他身上,可贾赦还是笑容满面的拱了拱手,礼貌的表示接受对方的好意。 见他这般,石郎中立马激动起来,一下子挤开了原本站在贾赦跟前的贾政,凑到前头来,腆着脸笑得异常的谄媚:“稼穑侯爷,侯爷您要不先歇会儿?下官早就想同您请教一番,偏生您极少往户部来,便是想请教都寻不到人。今个儿倒是凑巧了,您过来这是……” 被挤到一旁的贾政简直要气炸了,这贾赦或许不了解石郎中此人,他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这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素日里在他们这些下属跟前倒是摆足了架子,如今见着贾赦却是一脸恨不得上前跪下舔鞋子的模样,怎不令人作呕? 又见贾赦居然好声好气的跟对方聊了起来,贾政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索性坐下来继续赶活儿。 赶活儿…… 贾政头疼的捂住了额头,寒窗苦读十余载并没有教会他如何收录编排归整户籍,若只是简单的誊抄也就罢了,其实他那一笔字写的是比贾赦好多了。问题在于,户籍管理并没有那么简单。 偏生那石郎中最是见不得他这种出身好的人,每回派任务时,都挑最为繁琐的给他,甚至先前还派了专人“教导”他,好悬没直接将他逼死。他倒是有心越级控诉,无奈户部不是工部,他来这里不过才短短月余,当真是一抹黑,谁都不认识。 “大哥,您先前不是说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吗?您只管去忙吧,咱们兄弟俩过些日子再聚也使得。”实在是烦了,贾政索性来了个损人不利己,先把贾赦弄出去再说。左右他想要寻贾赦就算再不容易也比那些人强太多了。 石郎中面色很是难看,偏贾赦却顺势点了点头,道了抱歉转身走人。 从屋里出来后,贾赦还仰头看了看天空。今个儿的天气不错,无风无雪,虽谈不上晴空万里,却好赖不是个坏天气,贾赦很是心情愉悦的欣赏了一番并不存在的风景,这才抬腿回了后头的院子里。 有句话贾政倒是说对了,他的确有很多事情要做。数据收集已于昨个儿全部完成,他今个儿要做的就是将那些数据用图表相结合的形式更为直观的表现出来。而在此之前,他也打算顺势推广一下阿拉伯数字,当然叫法得改改,就叫大清数字好了,反正这玩意儿本就不是起源于阿拉伯的。 贾赦唤了小喜子去寻一把尺子来,也不知晓他是打哪儿要来的,却是一把裁缝专用的木头尺子。虽说细节处略有粗糙,可贾赦倒还算满意,拿过尺子开始在白纸上画出图表,并标注好具体数字。 江浙一带原就富庶,这就间接表明那些人要么不借钱,要么就借一大笔钱。 就贾赦昨个儿誊抄的数据来看,借钱最少的是一个从五品的知州,分三次一共借了一万八千两银子。而最多的……很不幸的,全都是熟人。 甄家借银三百七十万两。 贾家宁国府借银八十万两。 史家保龄侯府借银六十五万两。 王家借银三十万两。 …… 除此之外,曾经的荣国府如今的三等将军府也在其中,只不过关于他们的那一段被人用毛笔划去,并在旁边用蝇头小楷注明——已还清。 叫贾赦有些不明白的是,除了尚在江南的甄家外,他们这几个多几十年前就搬到京城的人家也被归在了江浙一带。不过后来仔细想想,估计是有两个原因。 一来他们这几家的祖籍都在金陵,金陵城就在江浙一带,自然是将他们这些人都一并扣下算了进去。 二来大概是因为他们这几家上折子借银的时候,都仍在江浙,自是顺势划了进去。 其实理由什么的倒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贾赦已经看到了四大家族的未来。说真的,其他几家他不想管,也管不着,唯独宁国府却是没法袖手旁观的。到底是一本同源的宗族,且宁国府还是长房族长,真要是将来出了什么事儿,就算贾家其他几房皆安在,从某种意义来说,贾家也算是败了。 长房嫡长子长孙一脉就此断绝,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是个噩梦。 而叫他最无奈的是,他并不能保证宁国府的事儿不会连累到其他几房。 贾赦长叹一口气,一面尽职尽责的将一切都写入图表之中,一面也心里暗自琢磨这事儿该怎么处置。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提前说服宁国府将所有的欠银还清,如此一来就算将来雍正爷要秋后算账,看在没有一文钱欠银的份上,应该会网开一面。 是网开一面,而非完全无罪。 …… …… 除却早先浪费在前头的时间,余下的时间贾赦皆在屋内认真的画着图表,并将阿拉伯数字运用到每一处。只是因着从未使用过纯手工画图表,贾赦的速度很慢,花了一上午时间也不过完成了三张图表,共五十余家。 他并不是随意将所有的人家合并起来,而是挑那些个本身就关系极为亲近的人家,像甄家就跟宁国府、保龄侯府等列在一道儿。也亏得他有原主的记忆,加上多半欠银又都是早年的,倒不至于直接抓瞎。 也是在画图表期间,他偶然发现了几个巧合。 首先,关系亲近的人家欠银的数目也多半相近。其次,那些借银最多的人家全是做着做赚钱的行当,只是越能捞钱借的却是越多。再譬如,多数的账目都是十年前的,也就是说,近十年来,向国库借银的人反而越来越少,压根没有。还有一点,叫贾赦比较惊讶的是,作为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竟是从未向国库借过哪怕一文钱,注意了,是没借过,而非像贾家这般借了又还清的。 巧合这玩意儿,一次两次当然没啥,可次数一多却不得不叫人心生狐疑。贾赦索性另取了一张纸,将这些疑点都记录了下来,搁在另一边打算待会儿再琢磨。又见小喜子已经将午膳取回来了,当即就搁下了笔,洗净手后先行填饱肚子。 这厢贾赦正在享受他的午膳,那厢就有小太监匆匆将小喜子唤了出去,贾赦倒没想那么多,只道是胤禛另有吩咐,毕竟小喜子只是暂时照顾他的生活,并不属于他的人。 结果没一会儿,小喜子就领着兴旺进来了。 贾赦暂且搁下筷子,拿过放置在小白瓷盘子上的湿巾子擦拭了下嘴和手,这才抬眼看过去:“说吧,出什么事儿。” 兴旺先苦笑一声,旋即才将事情全盘脱出。 准确的说,不是出了事儿,而是有人在找事儿。找事的还不是旁人,正是贾赦许久不曾相信的亲娘。 “得了得了,不用说了,你只当今个儿没见过本侯就成了。”才听了几句话,贾赦就不耐烦了,他对于贾母是真的厌恶,比之贾政更甚。只因兄弟反目这种事情虽不常见却也不算稀罕,而身为亲娘却每每折腾亲生儿子,甚至恨不得将整个家搅合得翻天覆地,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了。 兴旺张了张嘴,迟疑的道:“可是侯爷,听说老太太这段时日天天派人堵在咱们稼穑侯府门前,虽没怎么吵闹,可终究……老爷您真的不打算回去瞧瞧?听说老太太又病了。” 贾赦抬头望向高高的横梁,一脸的无语凝噎。 又生病什么的,贾赦就想不明白了,编排理由也该有点儿诚意吧?每回都是同一个,他都不好意思假装上当了。 眼见兴旺还要再开口,贾赦只道:“那索性你替本侯往三等将军府跑一趟吧,顺便去问问前头的政二老爷,可有什么需要捎带的,一并帮他带来便是了。对了,再转告老太太,我会回去瞧她的,不过得等到正月里,带上一年三千两的孝敬银子去看她。” 话是好话,可惜贾赦敢打包票,贾母听了这话后只会更生气,而不会有任何感动。 兴旺领命而去。 小喜子将人送出门后,才向贾赦问道:“奴才帮侯爷将饭菜热一热吧,瞧这都没热乎气了。” 贾赦瞥了一眼:“撤掉吧,没胃口了。” “是,侯爷。”小喜子自不敢多话,哪怕贾赦这话前后一衔接说明了很多问题,他也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更不会随意去外头说道。他始终记得,当年跟的第一个师傅郑重的告诉过他,当奴才的可以带上耳朵、眼睛,却最好别带上嘴巴。 当下,小喜子上前将碗碟盘筷皆收拢到了膳盒里,躬身退了出去。 贾赦在屋里转了转,最终还是走到了书案后头,仔细的翻看起了上午完成的图表。 他的图表是最为简单的坐标图和柱状图,哪家欠银多少一目了然不说,他还额外标注了次数。只是这会儿仔细看起来,他发觉还漏了点儿什么,待凝神细看细想之后,他才恍然大悟。 还应该再多出一份家族关系树状图。 江浙一带,有时候又被称呼为江南,那里是自古以来最容易出现抱团情况的地方。除了甄家这种传承了好几代的大家族外,还有好些个寒门出身的官员,也极容易因着出身地相近,自发的抱起了团。 各种同乡、同窗、姻亲关系是错综复杂,尤其这些能够上折子借银的,都莫不是进入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了,一个个自以为是,还整日里各种哭穷,殊不知胤禛早已将一切查明,只等时机一到就开始捉拿硕鼠。 只是这硕鼠却未必好抓。 思量再三,贾赦决定先缓缓再做图表,而是直接拿上甄家并宁国府、保龄侯府、王家等几个亲近人家的图表径直出门,求见四贝勒胤禛。 经了苏培盛的通报,贾赦很快就进入了正堂,随即走入一旁的东耳房。这里才是胤禛素日里办公的小书房。 “四贝勒,臣希望您先瞧瞧这个。”贾赦将图表递给苏培盛,由他交予胤禛,“臣知晓贝勒爷您最终的目的是追讨国库欠银,只是臣发觉这些个欠银最多的人家,一个个关系盘根错节,若是想要动他们,一则极为困难,二则牵一发而动全身。” 胤禛这会儿已经从苏培盛手里接过了图表,正低着头猛看,素日里保持着很好的冰山面瘫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阵茫然。 贾赦正忙着侃侃而谈,自没有发觉胤禛这副神态,只自顾自的说道:“臣以为,若是贝勒爷您真想不费吹灰之力追讨欠银,不如寻个讨巧的法子。” “此话怎讲?”胤禛放弃了从图表上寻找答案,索性抬眼看向贾赦,“难道稼穑侯打算挨个儿说服?用往日的情分?” 这话一出,贾赦直接就笑开了。 情分这玩意儿,兴许那些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会相信,可贾赦是断然不信的。就拿他和贾政来说,这还是嫡亲的兄弟呢,能有多少情分?诚然,没啥情分的主要原因可能在于贾母的偏心眼儿,可即便贾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只怕所谓的情分仍是抵不过实打实的利益。 用贾赦的话来说,别跟他玩那套虚的,直接来点儿实际的不成吗? 于是,在多年之后,贾政终于摸对了贾赦的脉搏,直接奉上大笔的金银,这不就有了情分。 将这些事儿在脑子里略过了过,贾赦笑得格外的开怀:“情分……臣倒是同王家的嫡长子王子胜略有些情分,想来只要臣愿意帮他巩固住继承人的位置,他是很愿意继续跟臣论情分的。” “王子胜?”胤禛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最终却只摇了摇头,“爷只知晓王湛有一子名王子腾。” “搁在半年前,世人也只知晓荣国府有个才华横溢的政二老爷。”贾赦笑眯眯的回道,“王子胜这人本性不坏,真要说起来却是被长辈给耽误了。也难怪,他出身时,祖父和父亲皆在镇守边疆,他是由祖母和母亲宠溺着长大的。像咱们这种人家,最是容易出纨绔子弟了,王子胜这人只是贪杯好|色了点儿,倒也称不上大错。” “这跟还银有何关系?” “跟臣一样的理由。王家如今尚未分家,可全家所有的资源尽数倾向了嫡次子王子腾,只因他才被王湛寄予了厚望。依着王家那种情形,最该有的可能是几十年内都不分家,之后慢慢的由王子腾扩大影响力,叫世人只知王大将军的威名。如此一来,王子胜就不足为惧了。” 顿了顿,贾赦忽的狡诈一笑:“保不准王子胜夫人也会跟我夫人一般,在某一日忽的就没了。再不然就是公中被尽数搬空,徒留一个空壳子给王子胜继承。贝勒爷,您觉得假如您是王子胜,是愿意任由嫡亲弟弟作践自己,还是豁出去忠君爱国呢?” 胤禛沉默了,许久才沉声道:“像贾家、像王家这种情况,还有哪户人家?” “没有也可以制造,贝勒爷。江宁织造甄家有嫡出二子,保龄侯爷史煦有嫡出三子,其他人家也多半如此,即便只有独一个嫡子,想要做手脚也容易。这嫡长子认为家产本就该属于自己,嫡次子却觉得同为嫡子凭什么事事都让长兄?还有那些庶子们,就算无法继承家业,难道他们不希望趁着还未分家单过多捞点儿钱吗?” “或许也可以这般……”胤禛的眼眸中星光闪烁,“以曾经的荣国府为例,若是将爵位予了贾政,又将家产尽数予了你,恐怕再深厚的兄弟情分都会消耗殆尽吧?” 贾赦垂首低语:“听闻甄家家主年初便已病重,膝下二子,长子已十九,次子仅三岁,皆为嫡出,且主母已逝。倘若甄家家主未能捱过这一劫,恐次子必受人蹉跎,还望贝勒爷能替甄家嫡次子在皇上跟前美言两句。” 第030章 第030章 甄家乃是康熙帝跟前挂了号的人家,因其忠心耿耿,近二十年时间里,都待在江南最富庶之地,掌管着最能捞钱的活儿。自然,甄家的情况也瞒不了胤禛。 却说那甄家家主单名一个寅字,其父母早已亡故,其妻也在两年前因病过世,膝下唯有两子,分别是已成家的十九岁长子甄颙,以及年仅三岁的幼子甄顺。甭管从哪方面来说,甄家都是竭尽全力培养嫡长子的,可家主甄寅对于嫡幼子却是更为宠溺,如今他已病入膏肓,恐怕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孩子了。 偏生,失去双亲的长兄、幼弟组合是最容易出状态的。若是俩人感情好倒也罢了,可事实上甄颙身上也有差事,极少顾着家里,其妻更是在年初诞下一子。在这种情况下,指望甄颙尽心照料幼弟似是不大可能的。 这一点,只怕甄家家主早已料到。 将甄家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胤禛立刻就想到了无数个法子用于挑拨甄家父子、兄弟的情分。只是考虑到如今天寒地冻的,甄家又远在江南,加上甄家欠银最多,拿他家开刀若是成功自无妨,可一旦失败却是开了一个极不好的头。 只片刻,胤禛便已作出决定,先从京城里寻一户人家当磨刀石。 胤禛看向贾赦:“若想杀鸡儆猴,史家和王家哪个更合适?” “自是王家。”贾赦回答的格外干脆,“史家虽有三子,无奈年岁太幼,便是有人帮衬只怕也翻不起浪来。王家二子虽差异极大,可王子胜身为继承家业的嫡长子,且膝下已有嫡子,最重要的是,王子胜他想立起来。” 即便不是为了他自个儿,也会为了他儿子…… 这句话,贾赦虽未说出口,不过他面上的神情倒是充分说明了这一点。都说女为母则强,其实男子也是如此,还有一件事情恐怕是王子胜最为不满的,贾赦略一迟疑,到底还是卖了朋友:“王子胜长子名王仁,时年已有七岁。可王家不知出自何等缘由,既不曾叫他学文也不曾让他习武,王子胜提过几回却皆被驳回,偏他本人也没啥本事,除了忍耐和祈盼儿子别走歪路外,别无他法。” “连儿子都管不好的废物!”胤禛毒舌着,只是很快他就发现贾赦面色古怪的瞧了自己一眼,狐疑道,“怎的?” “呵呵,贝勒爷您说得对,王子胜就是个废物。”贾赦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连声附和道。 胤禛不疑有它,只继续低头去瞧手里的数据图表,片刻后才开口询问其具体意思。 贾赦满脑子都是“连儿子都管不好的废物”,冷不丁的听到胤禛的问话,忙收敛的心绪上前为他一一解答。其实数据图表还是很容易看明白的,唯一麻烦的就是阿拉伯数字。 对此,贾赦的解释是,这是由他发明的一种账目密语,又道自己打小就不爱读书,倒是对于这些杂学极为感兴趣。又因着祖父母过世后,他要防备着手底下人糊弄自己,便索性发明出了一套简洁明了的图表,回头归整起产业来才不至于被人给蒙了。 胤禛瞥了他一眼:“手底下人?你确实是手底下人?” 贾赦一脸“你知道就行”的神情,胤禛只道自己猜对了,也懒得揭穿他,只低头继续查看图表。 半晌,胤禛将手上的图表合拢,郑重其事的道:“这种图表很不错,还请稼穑侯另起草一份简要说明,将图表的绘制和看法教导给户部之人。” ……!!! “什么?”贾赦懵了,他倒不是舍不得数据图表外泄,可胤禛这话却叫他本能的感到不详,“可是,我这头的活儿还没做完……” “那就努力完成,时间只这么多,稼穑侯爷应该学着如何在更短的时间里完成最多的事情。”胤禛面无表情的看着贾赦,旋即伸手遥指了指门,示意他可以滚出去干活儿了。 贾赦一脸的甭管,他忽然发现自己在某些方面他跟胤禛是截然不同的。譬如,他觉得活儿是干不完的,早点儿晚点儿区别不大。可胤禛却觉得活儿是一定要干完的,时间不够,那就只能加快速度早日完成。 一个是随遇而安,另一个却是世间罕有的工作狂,贾赦再度开始想念起了九贝勒胤禟。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莫名给自己加了活儿的贾赦真的是忙得脚不沾地。之前的账目继续整理,他还要在整理的同时应付过来讨教研究的户部同僚们。万幸的是,胤禛也没打算叫贾赦将户部上下所有人都教会,事实上过来求教的只有四品以上官员。也亏得如此,不然贾赦非得被活活累死不可。要知道,三省六部里头,甭管哪一处正五品和从五品的人数都是最多的,比四品以上官员的数量还要多出数倍。 幸而很快就到了小年夜。 比起那些个仍要留在户部加班的同僚们,贾赦显然是幸运的,只是他所谓的幸运却也是打了折扣的。入宫领宴一事,看似风光无限,实则纯粹折腾人。先不说要行一堆的各种理解,单是到时候宴请上的饭菜就够贾赦吐槽的了。 别以为宫宴就一定都是美味佳肴,事实上为了大量做好今个儿要用的席面,宫里的御膳房都是提前一到两天就开始准备的,到了今个儿无非就是放在锅里热一下,那滋味可想而知。 贾赦素日里虽也不太在意吃食方面,可冷不丁的叫他堆着一桌隔夜饭菜,外加就算提前热了一下,这个天气也会很快冷下来的。因而,他只略尝了两口点心,就跑去寻久违了的九贝勒胤禟。 说是久违,其实也就那么几天,反正胤禟是完全没想念贾赦。贾赦过去时,他正在跟几个小兄弟打赌,他坐庄,骗几个小孩子下注,因此见贾赦凑上来了,还极为不乐意的叫他闪远点儿,别妨碍他赚钱。 贾赦无言以对,只好先退到一边拿眼打量着胤禟跟前的那些小阿哥们。 说是小阿哥,其实也都是十二三岁了,譬如十二阿哥胤裪、十三阿哥胤祥以及十四个胤祯,再小点儿的胤禟也不敢骗,万一把人给逗弄哭了,就算康熙帝不找他算账,宜妃也能喷死他。 这不,贾赦只眼睁睁的看着胤禟三言两语的就将三个小阿哥荷包里的金锞子都骗走了,等骗了个底朝天后,胤禟才挥手将他们打发走,回头向贾赦招了招手,奇道:“先前半拉月都不知晓来寻爷,如今才几日工夫就这么盼着爷了?可是又有什么好东西?” 贾赦很想说,您这是把我当成叮当猫了吧?仔细想想,有天猫商城在,他跟叮当猫好像也没啥区别。不过今个儿注定要叫胤禟失望了,他只撇了撇嘴,无奈的道:“这天寒地冻的,哪里会有好东西?先前倒是打算花点儿心思寻几个会做冰灯的匠人,结果被四贝勒抓了壮丁,哪还抽得出空来。” 胤禟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贾赦如今是挂名在户部的,当下不由的心头痒痒。 虽说身为皇阿哥不愁荣华富贵,可若是能做出一番成就来,哪个愿意当无用的米虫?事实上,他们那帮皇阿哥,各个心比天高,且因着打小就在康熙帝的眼皮子底下学文习武,尽管武不如将士文不如状元,却也算是方方面面都有所涉猎。 可惜的是,就算再有本事,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注定了不能一展所长,尤其在康熙帝更为重视前头所出的几个阿哥时,胤禟只能眼巴巴的瞧着,憋得不行了才跑去当商人。 “户部有意思吗?”彼时不过年仅十八的胤禟,还处于对一切都好奇的时候,尤其这会儿他头上只有一个协助贾赦的虚职,而四贝勒胤禛却已经执掌了户部。两下一对比,他哪怕不至于羡慕嫉妒恨,好奇一下总不算啥吧? 贾赦假装思量了一下,其实他先前就有想过,九贝勒胤禟明明出身地位都要比八贝勒胤禩来得高,为何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老八?除非,老八能给予旁人所无法给予的东西,绝不是钱财,甚至有可能还不是权势,而是一种正视,或者说认可。 当所有人都觉得胤禟只是个孩子时,胤禩却给予了最大的尊重和认可,也难怪这位迫不及待想要展示自己的胤禟会这般轻而易举的被收拢去。 那要是换个人呢?胤禩能给的,胤禛全能给。 当下,贾赦便道:“其实也没啥,就是整日里看一下账本,琢磨一下如何开源节流。对了,海运也是重点,只可惜我不懂这一块,我瞧着四贝勒好像也不是很清楚。海运呀,海外贸易啊……” “我懂啊!先前我就跟西洋传教士谈过好多海外贸易的事儿,我在广州还有好几处铺子,专门用来跟洋人做买卖!”胤禟不愧是被他亲哥胤祺盖了戳的蠢货,贾赦才提了两句,他就立刻上钩了,“我四哥那人多正派呢,他光就知晓省钱省钱省钱的,可这银钱真是省出来的?有这个精力,还不如多开放一些港口,或者多派一些远航船只,走远点儿找新的国家交易,那才叫合算呢!” “是啊,开源节流,我也觉得开源要比节流来得更为重要。”贾赦一脸赞同的附和道,旋即又开始叹气,“可我真不会做买卖呀!” 甭管是原主还是如今的贾赦,对外的人设都不包括经商才能。事实上,贾赦表露在外头的,只有他的农业种植培育技能,以及归整账目的能力。 前者关乎到民生社稷,被康熙帝所重视。后者尽管方便了户部那种的资料管理,可事实上并不曾被胤禛真正放在眼里。倒是胤禟的经商能力,贾赦深觉可以好好挖掘一番,尤其是海外贸易这一块,贾赦完全不懂,可胤禟却是个中翘楚。 眼见胤禟一副星星眼的模样瞧着自己,贾赦似是心动似是为难的道:“我自是希望贝勒爷来户部协助我的,可户部那是四贝勒……” “对啊!爷是去户部协助你的,这是皇阿玛先前下的旨意,叫我协助你行事。至于去哪儿有那么重要吗?反正皇阿玛从未明言过叫我只能去庄子上协助你。” 没否定那就是肯定,胤禟的逻辑一如既往的感动大清。 好在贾赦已经摸到了胤禛的脉搏,在户部忙得飞起之时,胤禛是不会拒绝有人主动过来找活儿做的,就算对方是个蠢货,那也没关系。君不见连贾政都能派上用处,胤禟可比贾政要能耐太多了。 对了,兴许还能买一送一的附赠一个胤俄。 当下贾赦就开口问起了十爷。 胤禟当下苦笑连连:“贵妃娘娘身子骨不好,先前胤俄还求了恩旨,想去贵妃娘娘跟前侍疾。皇阿玛倒是应允了,偏娘娘却不允。那小子不就气上了?也不知晓是气娘娘太守宫规,还是气他自个儿无用。” “那回头要不要也将他拉上?哪怕帮不上忙,也好叫他散散心,毕竟寿数这玩意儿本就不是咱们能插手的,给他寻点活儿,兴许忙起来他就顾不上旁的了。”贾赦毫不心虚的瞎忽悠着。 “成,只要四哥不赶人就成。”胤禟仍是不抱太大希望,他是见惯了前头那些个哥哥们因着他年岁小对他各种嫌弃,包括他亲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 如贾赦所料,却完全出乎了胤禟的预料,胤禛很轻易的就松口同意了这事儿,甚至不单允许胤禟,就连胤俄都没放过。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胤禟才隐隐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儿,可话已出口,他最终还是咬牙守了承诺。 幸好,胤禛没立刻叫他入户部,而是叮嘱来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后再往户部来。如此一来,反而激起了胤禟的好胜心,只拍着胸口保证到时候一定带着胤俄准时到达户部,还叫胤禛尽管差遣他。 胤禛很满意,贾赦也格外的欢喜,既然自个儿躲不过这悲惨的命运,能多拽两个人进来一并受苦受难,的确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儿。 岂料,正当贾赦盼着过年盼着年后休假时,一个意外的消息从太医院传来,说是贾母这回是真的病了,盼着两个儿子早日归府陪伴。 因着离过年也没几日了,胤禛在查看了贾赦先前赶的活儿后,大手一挥打发他走了,且允许他直接休息到年后再归。 自然,连贾赦都走了,虽能帮得上一点儿忙却仍然属于无足轻重的贾政就更不用提了。 时隔数月,贾赦、贾政俩兄弟再度齐齐回府,探望他们那作死的亲娘。 不是对病人不敬,而是贾母这人太能作了。狼来了的故事充分告诉世人一个道理,当同样的谎言说了无数遍时,哪怕有朝一日你说的话完全属实,也不会再有人愿意付出信任了。 因着这一回是惊动了太医院的,贾赦倒不怀疑贾母又再装病了,可不装病也不代表不做死,根据先前那些事儿,贾赦有理由认为贾母是故意把自己弄病,逼着户部放贾政离开。至于他本人,估计就跟胤俄一样,属于附赠品。 于是,等贾政和贾赦牌附赠品赶到宁荣街时,贾赦忽的叫车夫停了车,在面对贾政不明所以的眼神后,他随口解释道:“二弟你先回去,我去瞧瞧敬大哥哥,给他拜个早年。” 说罢,不等贾政开口,贾赦便已下了马车,径直走进了宁国府。 贾政便是再无奈,也不可能跟着跳下去将贾赦拽回来,因此他只能垮着脸叹着气叫车夫继续走,一直行驶到挂着三等将军府牌匾的朱漆大门前。 …… …… 却说贾赦一路从前头大门往二门走去,结果才一半时,就被贾敬和贾珍父子俩拦了下来,三人一并往书房而去。 拜早年的什么的,纯粹就是贾赦胡说八道,这种经不起推敲的谎言连贾政都不会相信,更别提贾敬父子二人了。待到了书房,命人端上茶点,贾敬拿眼神示意贾赦可以开口了。 贾赦也不矫情,当着贾珍的面直截了当的道:“你们该知晓我已经将府上的欠银还清,那你们呢?给个提醒,欠银迟早要还,早还早了事,晚还……只怕就还不了了。” “赦大叔叔你胡说啥呢?这银子竟能有还不了的情况出现?再说,荣国府的家底多厚实呢,就算真还不了,也饿不着你的。”贾珍还在瞎逼逼,结果被贾赦凶狠的一瞪眼,登时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贾赦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人家都不还银,我偏就死乞白赖的到处借银子填窟窿,你真以为我是个天大的傻子对不对?你以为你最聪明?最能耐?你这么能耐咋不叫皇上给你也封个侯爷来当当呢?” 宁国府的情况比曾经的荣国府还要糟,起码荣公贾代善是不降爵世袭的国公爷,轮到贾赦时,便承袭了一等将军。可宁国府却是从贾代化起就是一等将军的,轮到贾敬时,他该是三等将军,可他并没有去承袭,只将爵位晾在那儿,自个儿则顶了个进士之名。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三等将军真的没啥意思,另一方面却是他年岁已长,与其自己承袭爵位将来叫贾政再降爵世袭,还不如等贾政再大一些厚,将爵位直接予了他。 这些事儿,宁荣二府都是心知肚明的,却谁也不曾戳破。尤其宁国府大门上还挂着“敕造宁国府”这硕大的五个字,叫贾敬只觉得无限安慰。 可贾赦的那一席话,却叫贾敬父子二人沉默了。搁在半年前,若是听到贾赦说这种话,他们定会嗤之以鼻。可半年后,他们却不得不开始思考,究竟要不要豪赌一把。 半晌,贾敬道:“还请稼穑侯爷多予我几日,此时兹事体大,我得仔细盘算几日。毕竟,我宁国府欠银高达八十万两,不得不容我考量再三。” 站在贾敬的角度来看,这是八十万两银子的大事儿。可站在贾赦的角度来看,这是拿阖府上下的人命开玩笑。 钱财固然重要,命没了却是什么都没了。 偏生,因着两家早已分家单过,贾敬还是一族之长,贾赦就算是有千言万语,也完全没把握说服对方,只因他无法说出最真实的理由。 想了想,贾赦还是决定在临走前多提一句:“你们欠的银子都是国库里的,就算皇上不计较,那往后呢?如今情分还在,老实还上自是没了麻烦。要是等回头变了天,那一切就不好说了。” “哈哈哈哈哈!”贾敬忽的朗声大笑,拿蒲扇般的大手狠狠的拍着贾赦的肩膀,直接将他拍矮了一截,“我说你为何忽的这般忧心起来,没事儿的!你以为咱们两家不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吗?这么说吧,咱们家的荣华富贵恐怕要系在将来那位身上了。” 贾赦像看傻子一般的看向他堂哥兼族长:“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我知晓,我知晓!可这一回你真的是操心太过了,那位得了咱们两家这般多的支持,将来便是封赏少了一分都衬着他薄情寡义,还担心这些个欠银?唉,你要是早些时候同我说,那府的欠银也可以省下来了。” 贾敬连连摇头叹息,而贾赦也终于悟了,敢情他们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鸡同鸭讲?将来的那位会护着他们?会不让他们操心欠银? 不不,雍正爷只能怼死所有欠银不还的蠢货。 头疼的摆了摆手,贾赦决定还是先走为妙。这一回他是真要走了,临走前语重心长的道:“大过年的,我也不好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只这么着吧,回头要是上路了,甭管是断头路还是流放三千里,我都会去送你们的。” 贾敬、贾珍:…………………… 直到贾赦转身离开,宁国府的父子二人也没能回过神来,皆目瞪口呆的望着贾赦离去的背影。许久,还是贾珍咽了咽口水,艰难的开口道:“爹,要不咱们就把欠银给还上吧?左右原就是咱们家欠的,再说家里不是有银钱吗?您看……” 回应贾珍的是贾敬恶狠狠的一记眼刀子,瞬间贾珍就缩回去了。 “但凡你能有点儿出息,这欠银还了也就还了。可你呢?文不成武不就的,哪怕像你赦大叔叔那样精通农事,我也无需这般犯愁。你看看你自己是啥德行,居然还叫老子把欠银还了?还了以后你喝西北风去!!” 贾珍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低头束手作鹌鹑状:“这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老子不去承袭爵位是为了谁?三等将军已经不够看了,要是再降就成五等了!到时候你还敢叫门上挂着宁国府的牌匾?”贾敬气得恨不得给这蠢儿子来一下,偏贾珍躲得快,连着后退几步后,只差没直接缩到墙缝里去了。 见他这般窝囊的样儿,贾敬更没好气了,只是他也就这么独一个儿子,又不是非要打一顿不可,既然已经躲开了,他也就罢了。 不曾想,一看到贾敬平静了下来,贾珍立马窜了上来,腆着脸笑道:“爹您说得对,儿子都听爹的,咱们不管隔壁怎么样,本来长房就是咱们,凭啥听隔壁家的?” “你懂个屁!!”贾敬又来火气了,“先前咱们两家一样都挂着敕造国公府的牌匾,那自然是无妨的,如今隔壁家拆了牌匾成了三等将军府,可咱们还挂着呢!” “那咱们也递个折子要求拆了?”贾珍小心翼翼的提出了个建议。 “老子踹死你信不信?!!!”贾敬怒道。 贾珍“嗖”的一声又窜走了,打小磨砺出来的能耐叫他如同黄鳝一般滑不溜丢的,气得贾敬一个劲儿的朝他甩着眼刀子。只单这些,贾珍却是完全不在意的,在确定距离很安全后,他又开始笑得一脸谄媚:“爹,那您说这事儿该咋办?要不去找贵人讨个主意?” 贾敬一脸的迟疑。 很多时候,人并非没有判断力,而是不愿意去选择那个明明知道是正确,却会损害到自己利益的选项。 并非不能,而是不愿。 先将“敕造宁国府”的牌匾撤下,再将八十万两银子的欠银还上,最后则是上折子叫贾珍承袭三等将军的爵位…… 说真的,贾敬很想那么做,却又始终狠不下心来。既不愿意承担这其中的落差,更不愿意让祖宗的基业毁在自己的手中。 “罢了,这事儿总归得要一个结果,你跟我一道儿去隔壁家。”思量了半晌,贾敬终于作出了决定。 “隔壁……自打他们家变成三等将军府后,爹您就整天隔壁隔壁的叫着,回头要是一个不留神给说溜了嘴儿,那才叫有意思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唉哟!!”贾珍拿手捂着脑门,一脸怨念的看着他爹的背影,耷拉着脑袋委委屈屈的跟了上去。 然而天注定今个儿贾敬是没法坐下来同贾赦谈事儿的。 贾母不愧是干大事儿的料,先前憋了许久,如今终于憋不住决定放大招了。只是,她却忘了今时不同往日,就算她仍还能拿捏得住贾政,却再也没法对贾赦指手画脚了。 因此,当贾赦得知贾母准备为他续弦后,他一个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老太太您莫不是忘了,如今儿子已是堂堂稼穑侯爷,我的亲事已不单纯是家事了,而是涉及到国事。虽说仅是续弦,可依着规矩,却也得上折子由皇上定夺,您说了可不算。” “这……”贾母显然完全没料到里头还有这一茬,登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缓了半晌才稍微好点儿。 偏生,贾赦还不消停:“不光是要依着规矩行事,咱们还得顾忌到旁的事儿。譬如张家那头,依律女婿续弦是要经过原配娘家应允的,若是张家反对,那我也不成。” “胡闹!这条规矩不过是摆在那里给人看的,谁会真的这么做?照你这话说来,要是张家死活不愿意松口,你这辈子还就不续弦了?”贾母满脸怒容,好在她及时想到康熙帝素来的为人处世,勉强稳了稳心神,道,“只要礼数尽到了,谁还管旁的事儿。再说了,你是异姓侯爷,比照着当年四王八公十二侯来算,只要私底下看好了,递个折子求个恩赐也不是难事儿。张家?张家又算什么!到时候皇上赐了婚,谅他们也不敢胡搅蛮缠!” “四王八公……不对,应该是四王七公十二侯里头挑?老太太您没事儿吧?”贾赦一脸的惊疑不定,“咱们先说好,就算是续弦,我也绝对不会作践自己迎娶庶女的,可这嫡女能同意嫁给我当续弦?” 这话一出,贾母直接被气了个倒仰,她气得还不是那句庶女,而是贾赦特地重点强调的“四王七公”。若非贾赦这混账东西胡闹,荣国府何至于变成如今的三等将军府?! “老太太您意下如何?”贾赦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甭管他将来的前程如何,如今的他就是一个侯爷,哪怕是同品阶的十二侯也不会将自家嫡女许给他的。不是看不起他,而是没有叫侯爷嫡女当继室的道理。当然,若是许给王爷那就不同了,可惜贾赦仅仅是稼穑侯。 “我意下如何?我觉得你这想法很是不错,咱们堂堂……贾家才不会叫一个庶女成为当家主母!依我看,你舅舅家的嫡长女就相当合适。”贾母冷笑赌气道。 第031章 第031章 舅舅家的嫡长女? 贾赦面上明显露出了微怔的神情,好半响才醒悟到贾母所说的正是保龄侯史煦之女。说起来,贾赦跟保龄侯府压根就不熟,不说他了,连原主都不怎么跟那边往来,原因在于所有人都认为贾政要比贾赦更为聪慧能耐,想着有荣公贾代善护着,就算贾政无法承袭爵位,将来的前程也不是身上只有区区虚爵的贾赦能够相提并论的。自然,保龄侯府更为在意贾政也就说得过去了。 然而,事实给了所有人一个响亮的巴掌,又因着贾政的废物愈发衬托了贾母的偏心,再加上天打五雷轰以及老国公夫妇俩显灵一事,不单将贾政和贾母的名声毁掉,还连累到了尚待在闺中的保龄侯府大小姐。 所以,他就莫名其妙的成为了接手人? 尽管贾赦很想真诚的表示自己是个钻石王老五,可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凭良心说,就算史家大小姐名声有瑕,可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吧? 哪怕今个儿是在婚姻观念已经很开放的上辈子,那贾赦或许不会这般诧异。然而在这个年代,单是原配和继室的差别就已经叫人不寒而栗了。 先进门的原配才是百年之后跟夫君合葬之人,后进门的继室即便也是三媒六聘进门的,却只能另立棺木。且每逢年节,继室都要给原配行礼问安,执妾礼。另外,无论是聘礼还是嫁妆,并往后的一切用度,依律继室都不能越过原配。更别提,贾赦这头已经有了琏儿,那是他和张氏的嫡长子,将来绝大部分的家业包括侯爷的爵位尽数都要归于琏儿。 凭良心说,这样的条件门当户对的都不会答应。当然,若是女方条件差点儿那就不妨碍了,贾赦回想了一下红楼原著里他的官配,登时愈发觉得史家大小姐脑子有坑。 这般想着,贾赦不由的脱口而出:“老太太,我确定一下,保龄侯爷他没疯吧?”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贾母气了个倒仰,“你说,保龄侯府的嫡出大小姐怎么就配不上你了?” “我没说她配不上我,我就觉得奇了怪了了,她干嘛非要这般想不开嫁给我?哪怕真的寻不到四角俱全的好亲事,倒是略放宽点儿要求。便是嫁给二品官员的嫡长子,也比嫁给我来得合适。” “哼!”贾母冷哼一声,并未在第一时间内反驳,而是命珍珠换一道茶。 换茶当然是借口,莫说茶水并未完全冷却,就算真的冷得刺骨又如何?这会儿,哪个人还有心情喝茶的?自然,等珍珠一离开,贾母便冷着脸再度开口道:“难得你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不是良人,既如此,就更该做出一些让步。” 贾赦一脸的纠结:“让步?我以为成亲只有愿意或者不愿意唯二的两个选择,让步又算是什么意思?能接受我的优点,不能接受的缺点,所以打算先改造成功了再谈亲事?她多大脸?” “胡说什么!这不是你的情况特殊吗?”眼见贾赦又要开口,贾母厉声呵斥道,“你给我闭嘴!听我说!” 贾赦满脸“你蠢你能耐”的神情,摆了摆手示意贾母有话赶紧说。 贾母自是不会对他客气,略缓了缓,冷眼道:“史家那头也是有诚意的,你的情况他们都知晓,如今麻烦的自然是张氏和琏儿。张氏已故,顶多也就是在仪式上头叫人不舒服,好在你被皇上赐封为稼穑侯,时日尚短又不成替张氏请封,回头成亲后,你便上折子替你表妹请封便是了。如此一来,张氏只是一等将军夫人的诰命,你表妹则是侯爷夫人,倒也公平。至于琏儿,我的意思是,索性送到我这头,由我来照顾他。正好,珠儿和元春也在我这边,几个孩子年岁相近,倒也能互相做个伴。” 说罢,贾母长叹了一口气:“你表妹出身这般高,侯府的嫡长女,偏年岁也小,等将来进了门,你可得好好待人家,莫叫她受了委屈。” “不叫她受委屈,所以要叫我、叫我媳妇儿、叫我家琏儿都受一肚子的委屈?她算老几!”贾赦满脸寒霜的怒视贾母,“今个儿便是公主下嫁,也绝没有挤开原配和嫡长子登堂入室的道理。原配发妻,老太太您若是无法理解这词儿的用意,我便唤老祖宗晚间同您好好唠唠,如何?” “你!……” “对了,多谢老太太的提醒,您不说我还真就给忘记了,这诰命夫人得先上折子才能批复下来。成,那我立马回去写封折子,兴许动作快点儿能赶在年前赐封,就算没赶上也无妨,至多年后就成。张氏温良恭顺,想来不会怪我晚了这些日子。” “贾赦,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真打算作践你舅舅和表妹?这哪里是结亲,这分明就是结仇!” “老太太您最好弄清楚究竟是谁在作践谁!我先前还道为何堂堂侯府千金小姐非要嫁给我这个鳏夫不可,如今看来,倒不是我配不上她,而是她配不上我!心肠如此歹毒,尚未进门就知晓算计原配发妻和嫡长子,她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罢了,我索性去求个恩典,我的爵位我的家产我将来所留下来的全部东西都只能由琏儿来继承,与他人无关。” 贾赦最后看了贾母一眼,眼带警告,却连告辞都不曾说,便已转身离开。 恰此时,外头小丫鬟来报,说是东府的敬大老爷携其子贾珍到访。 因着早已不是此间的主人了,贾赦虽听到了这话,却完全不曾在意,只径自走着自己的路,直到被贾敬父子俩拦下。 不等对方开口,贾赦便干脆利索的道:“想要寻老太太或者政二老爷,只管往荣庆堂去。若是寻我有事儿,记得回头去侯府找我。” 贾敬自是寻贾赦有事,可他人都已经到了这边了,且贾母又是正经长辈,若是连面都不见招呼都不打一个,那才叫真的将两家的情分踩在脚下。无可奈何之下,贾敬只能先带着贾珍去给贾母请安,完事后再坐上马车,匆匆赶往稼穑侯府。 谈个事儿还要跑两地已经很憋屈了,等回头贾敬父子俩匆匆赶到侯府后,却被门房告知,贾赦压根就没回府过,且时间可以一直推到一个月以前。 贾敬、贾珍:……………… <<< 这头,贾敬父子俩被气了个半死。那头,贾赦已经飞快的回到了户部。 苏培盛一脸惊讶的望着去而复返的贾赦,心下满是狐疑。先前说的是贾母病重,这才急急的召贾赦和贾政兄弟二人回府,怎的这般快就回来了?说是病好了吧,谁不知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早间病着这还不到晌午就好了……那还不如干脆猜她死了算了。 “侯爷您这是……”苏培盛很是迟疑的望着贾赦,一脸的欲言又止。 “我家老太太没事!吃嘛嘛香身子骨倍儿棒!”贾赦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先给苏培盛解了惑,旋即自个儿也忍不住吐槽道,“不是说请太医来看过了吗?太医看不出来她是装的?” 这话说的也太直接了,苏培盛忍不住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一脸无奈的道:“贵府老太太年岁大了,真要论病的话,就算二三十岁的人,也能把出病症来,端看在意与否。况且,侯爷怎知太医的原话?来传话的又不是太医院的人。” 贾赦再度开了眼界。 他先前倒也猜测过几个可能性,只道是贾母故意将自己弄病,再请太医诊断后,派人来户部寻人。可如今最大的可能却是贾母压根就没病,只是请太医帮着开了调养的太平方,之后再派人过来传话说,老太太病重还请了太医…… 若非贾母是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贾赦真的很想当面喷她一句,做人不能这么无耻!!! 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短时间内贾赦是完全不打算再去一回的,倒是手头上有件事情比贾母来得重要得多,他得赶紧写封折子递上去请康熙帝允了。 ——请封折子,不单请封原配张氏为稼穑侯爷夫人,还得替琏儿弄个世子的身份。 前者倒是好处理,基本上这种请封都是极快就发下来的,且一般都是允许。只是琏儿的世子身份反而没那么容易了,不是因着旁的缘故,而是琏儿的年岁太小了。 这年头,就算是族谱序齿也要到三周岁以后,甚至有种不满三岁不算人的说法,单从这一点就可以得知这年头小儿的夭折率有多么的惊人。所以贾赦已经抱了没结果的打算,甚至他之所以递了这请封折子上去,其用意根本就不在于请封,而是向世人宣告当他继室有多么的不容易。 何止不容易!简直惨绝人寰。 哪怕这年头袭爵的继承人一般都是嫡长子,可别忘了,继室所出也是嫡子,既然是嫡子那就可以分家产。事实上不单是嫡子,嫡女也可以在出嫁前得到一份很厚重的嫁妆,想当年贾赦之妹贾敏出嫁时,就是格外稀罕的十里红妆。 可照着贾赦这明里暗里的意思,等于就是将来所有的一切都属于嫡长子琏儿,继室本人以及将来可能有的所有孩子,都将得不到分毫。 在这种情况下,那可真的是脑子有坑或者干脆就是真爱,才会同意这般严苛甚至到刻薄的亲事。 不几日,康熙帝就将折子返还,不出意料,请封诰命一事被允了,可请封琏儿为世子一事却被否了,康熙帝还特地标注了一段,明言请封最低的年龄线为三岁。 贾赦低头一盘算,这不也就一年多两年不到的时间吗?本侯爷等得起! …… …… “天呐!稼穑侯爷居然是个痴情种子,这也太吓人!” “说是先前去秦楼楚馆都是一帮子狐朋狗友强拉着的,对了,那位王家大老爷自个儿也承认了,以往总是强拖着稼穑侯爷一道儿去风月场合。人家其实格外的敬重发妻,房里连一个妾室都没有!” “这还真是稀罕了,先前都说稼穑侯爷贪杯好|色,就是实打实的酒囊饭袋,结果一转眼,人家就立了功封了侯,倒是那位文采斐然的政二老爷……” “哈哈哈哈哈!政二老爷何止是文采斐然,人家可是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对了,这位绝世天才身上连个同进士的功名都没有,这可真的是天才哟!” 秀才,举人,进士。 同进士就是相当于进士可又不是进士的意思。 说稀罕吧,那也确实稀罕得很,三年一届的科举最多也就出个二三百人,有时候偏巧遇到人才稀少的时候,只取一百来名也是有的。 可要说不稀罕吧,每三年少则一百来人,多则二三百人,偏朝堂的官员轮换又慢,毕竟这年头又没个准备的告老还乡年纪,很多人干到七八十岁还占着位置,如此一来,即便通过了科举,也并不意味着就可以成功的补缺做官。 在这种情况下,同进士真心不稀罕。而自夸了二十多年的贾政连同进士都未考取,可见其所谓的天才该是含有不少水分的。 再往后,又有人传出贾政连举人都不是,甚至都未曾考取过秀才功名,仅仅是凭借着抢了其长兄贾赦本该得的国子监监生名额,才一路横跨直接参加春闱。之后,虽不曾通过春闱,可因着荣公贾代善临终前的那封折子,他还是成功的补了缺,且跟正常科举出身的寒门学子相比,他一出仕就是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而别人通常都是从六品乃至七品官一步步慢慢爬上来的。 占据了绝好的优势,且绝大多数还是从亲哥哥处硬抢过来的,便是如此也没混到什么好前程,一时间,贾政成为了京城里人人念叨的绝世废物。 相较之下,曾经的废物贾赦却被人强行盖了无数个戳。 譬如,痴情种子、绝世好爹、千里马终得遇伯乐…… 贾赦也很茫然,他不过是去给原配张氏请个诰命,一转眼就被无数个戳,且其中的赞赏很多叫他看了都面红耳赤的,叫他不忍开始反思起来,难不成自个儿的眼光真有那么差,连京城老百姓都已经发现了他的闪光点,为何他自个儿一直没能瞧出来呢? 随着各种传言愈演愈烈,莫说大街小巷了,连侯门大院乃至皇城都得了信儿,除了一些跟风看热闹的人之外,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欢喜的自不是旁人,而是贾赦原配张氏的娘家。 张家曾经也算是红极一时,只是前两年陷入了太子和直郡王之间的争斗,为保住自己,选择了暂时退让。然而朝堂上的事情却远没有这么简单,一朝退让不仅没让张家全身而退,反而得了太子的厌弃,而直郡王那头更是乘胜追击,死咬着不放…… 若非当时张家那位年已九旬的老祖宗忽的过世,张家趁机递了辞官守孝的折子,保不准会将整个家族拖入泥潭。 好在,如今又过了两年,连张氏过世都已有年余,当年之事不说完全揭过去了,可起码不会再被人反复提及。恰好贾赦这半年多来始终不曾消停过,倒是反而助了张家一臂之力,很多原本已经远了张家的人家,瞧贾赦这般能耐,又见他格外重视原配发妻,即便没打算再同张家亲近,也不再落井下石了。 能脱离四面楚歌的环境自是极好的,张家一门能人,崛起只是时间问题,可最怕的却是旁人压根就不给他们崛起的机会。如今借了贾赦的势,提前从泥潭中脱离,张家自是欢喜得很,又思及小外甥自打出生后就不曾见过外祖家的人,便思量着正月里递帖子拜访。 有人欢喜自也有人愁。 若说欢喜的是贾赦的原配张氏娘家,那么愁的自然是盼着想当贾赦继室的人家。 而这里头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保龄侯府史家了。 其实,贾赦还是很厚道的,即便不打算应允这门亲事,也没有卑鄙到将这事儿四处宣扬。事实上,贾赦始终认为成与不成都是双方自愿的,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呢,亲事谈不拢就当没这回事儿呗,说对方坏话实非君子所为。 结果,贾赦倒是没说啥,史家却是忍不住了。 史煦到底是保龄侯爷,这事儿又是史家处于劣势,他不好亲自出马为女儿讨回公道,只叮嘱自己的夫人前往宁荣街的三等将军府,找贾母好生叙叙旧。 别看保龄侯夫人算是贾母的弟媳妇儿,可因着贾母的双亲早已不在人世了,事实上保龄侯夫妇两个算是贾母为数不多的娘家人,且还是家主和家主夫人。在这种情况下,便是贾母也不好摆出长姐的姿态,只因她若真的这般没有眼色,极有可能惹得娘家不满,甚至彻底坏了两家的情分。 搁在贾赦身上,他兴许巴不得两家坏了情分,既能摆脱这个大麻烦,又可以顺势赖掉欠保龄侯府的债,多么一举两得的事儿! 可惜,贾母绝不会这么做。 也因此,当保龄侯夫人带着一肚子怨气登门拜访后,贾母即便心里头在怎么不情愿,依然得陪着笑脸哄着弟媳妇儿,唯恐她真的怨恨上了,导致她和弟弟之间产生嫌隙。可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极难。先前那门亲事虽不曾过了明路,却也算是在暗地里达成了共识。如今说翻脸就翻脸,即便贾母再三表示这事儿真的与她无关,保龄侯夫人也仍保持怀疑态度。 贾母解释了一遍又一遍,一面解释着还一面要违心的笑着哄着劝着,她一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头,更不曾向人低头,偏今个儿都被人骂上门来了,还得舔着脸讨好对方,气得她心肝肺都揪在一道儿疼得几乎快死去。 有时候想想,贾母还真就觉得索性死了算了,正好叫贾赦背上不孝子的名声。可再转念一想,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再说天知晓老国公夫妇俩会不会在地底下等着她过去,她还真的不敢死。 于是,等保龄侯夫人终于消了气,离开三等将军府后,贾母也实在是忍耐不住了,唤了赖嬷嬷到跟前,细细的一番叮嘱后,让她去户部寻贾赦。 …… …… 彼时,贾赦正在回忆图书馆归档目录索引的具体方法。之所以忽的产生这个念头,还是因着户部这头的归档方式是最为古老的年月日索引。这种索引的好处在于,若是想要寻找确切年份的东西,会简单便捷得很。可若是想要找的是相关知识内容,却是几乎能把人折磨得欲生欲死。 偏生,贾赦上辈子真没怎么去过图书馆,只能勉强想起零星半点儿的事情。于是,他只一面回想着,一面努力做着记录,想着等回头方法确定了,余下繁琐的工作倒是可以推给旁人了,反正就他前段时日折腾出来的数据图表,就极得胤禛的心,不单学了过去,还让贾赦教导户部之人,等把徒弟教出以后,贾赦瞬间轻松了不少。 也正是因着尝到了甜头,贾赦不在拘泥于归整具体账目,而在于制定模板并教会底下人使用,同时也尽可能的回忆着上辈子那些个快捷简便的办公室流程。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贾赦才开始后悔,上辈子大学一毕业就窝在家里当起了淘宝店家,之后转了天猫,钱倒是攒了一笔,可同本工作相关的经验却是丝毫没有。 这不,书到用时方恨少,贾赦只恨不得立马开一家拥有着世上所有工具书的新华书房。 而此时,小喜子进来松茶,同时告诉他,赖嬷嬷过来了。 贾赦当即冷笑两声。 兴许他拿贾母没辙儿,毕竟那是他这具身子骨的亲生母亲,可赖嬷嬷算什么东西?若是讨好卖乖也就罢了,左右不多她一只狗,若是敢在他跟前摆架子充老大,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卖了身的奴才,应该不会介意再被多专卖几手。 当下,贾赦也不在这屋见赖嬷嬷,而是起身去了前头跟人借了一间茶水间,又让人将贾政唤来,二话不说先叫他跪下。 贾政一脸懵逼的跪在了贾赦面前,旋即就看到赖嬷嬷被贾赦跟前的小太监引进了屋里,登时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听得叹气声,贾赦瞥了他一眼:“别怪哥哥我心狠手辣,实在是你动错人了。” 这话一出口,贾政忙不迭的开口欲解释,可惜却被贾赦直接开口打断,只冷着脸警告道:“无需多话,我只知晓古话有云,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若不是老太太只疼你,其实我也可以选择自虐的。可惜呀可惜,唉,二弟你就忍忍吧。” 贾政:…………忍你个头啊!!你要续弦这事儿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尽管内心在咆哮,可贾政还是老老实实的跪倒在地。甭管是作为弟弟跪哥哥,还是作为从五品工部员外郎跪一品稼穑侯都是理所当然的。当然,就算不是理所当然的,贾政也不敢跟他哥闹腾。 赖嬷嬷一进来就看到这么高能的场面,登时脚步一顿,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上座的贾赦:“老奴给赦大老爷请安。” “放肆!”话音未落,贾赦便已愤怒的瞪了过来,“老太太就是这般教你规矩的?这要是在府里,或者私底下这般叫法倒也称不上大错,可这里是何处?户部!三省六部之一的户部,不是你家后花园子!你唤我什么?再唤一遍!!” “赦……稼穑侯爷!侯爷饶命,侯爷息怒,是老奴年岁大了老糊涂了,侯爷您大人有大量,且请饶过老奴这一回吧!”赖嬷嬷吓得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可贾赦却认为这本就是她该行的礼仪,凭什么仗着伺候过贾母而趾高气扬的? 莫说伺候过贾母了,便是那些个曾经伺候过老国公和国公夫人的丫鬟婆子,也都不曾这般行事。偏贾母那头却是独一份的,宠得那些个丫鬟婆子不会伺候人也就罢了,还见天的胡来。 像赖嬷嬷那家子,简直就是拿自个儿当主子看,甚至都不将正经的主子放在眼里,素日里没少作践贾家的族亲,搁在后几十年,那是连庶出的哥儿姐儿都敢作践的,还有什么是他们所不敢的? 至于那些个丫头片子就更不用说了,即便贾家善待下人,那也不是拿丫鬟当小姐的,贾赦都没眼看那些眼高于顶的一等丫鬟们,惹毛了他,他真想直接给人换个地方,好叫她们彻底醒醒脑子! “本侯爷是分家单过了,却仍然是贾家的人,想要收拾你这么个卖了身的婆子还是很容易的,还是你想叫本侯爷彻查你名下的家私,看看这些年来老太太究竟赏赐了你多少东西,够不够你们全家使个几辈子的?” 赖嬷嬷面色煞白,牙关紧咬,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急急的拿头抢地,汗珠子和着泪水唰唰的流了下来,叫贾赦厌恶的同时,也惹得贾政一脸震惊的看了过去。 贾赦方才那话的确是极为不给赖嬷嬷面子,毕竟在寻常人眼里,长辈跟前的人或东西都要更为精贵一些,更别提赖嬷嬷还是伺候了贾母一辈子的老人。便是受宠如贾政,素日里去荣庆堂晨昏定省时,也多半会冲着赖嬷嬷点个头问个安,亲近是不可能的,却绝不会这般狠绝无情。 然而,若说贾赦方才是落了赖嬷嬷的面子,可赖嬷嬷的反应会不会过头了点儿?贾政心下存疑,当即就下定决心回头仔细查问一番。要知道,如今的三等将军府都是他的私有物了,若是赖嬷嬷多拿了点儿,就代表他会损失一点,自然他也就不会再留什么颜面了。 亏得赖嬷嬷这会儿并不知晓贾政心里的想法,要不然保不准她就一头撞死了。当然,就算不知晓她这会儿心里也不好受。 好在,贾赦没打算真的在此逼死赖嬷嬷,在用言语恐吓之后,贾赦便道:“说吧,老太太叫你来传什么话?我可把丑化说在前头,明个儿就是大年夜了,我不想在入宫领宴的前夕,弄出血案来。” “侯爷息怒,侯爷息怒!都是保龄侯府的错,他们仗着是老太太的娘家人,硬生生的逼迫老太太答应儿女亲事。老太太也是没法子呀,她总不能跟娘家人彻底撕破脸吧?侯爷您也体谅体谅老太太,她只是想太太平平的将这事儿掀过去,大家都当没这事儿不就成了?” 贾赦呵呵一笑,完全不信这话。 赖嬷嬷也没打算叫他信,这种场面话本就是如此,谁信谁才是傻子,偏生她还不能不说:“老太太心里也苦呢,自打上回知晓了侯爷您的意思,她就已经下定决心将这门亲事给推了。这是结亲又不是结仇,没得弄得两家不开心的。不曾想,保龄侯府就是这般不依不饶,就仿佛他家姑娘除了侯爷您之外,再也寻不到良人,嫁不出去了一般。” “对了,保龄侯夫人还威胁老太太,说这事儿是先前就已经说定了的,没得一会儿一个说法。还道咱们贾家早已不如往昔了,若还是国公府他们倒也愿意卖这个面子,可三等将军府……” “哎哟哟,侯爷您是不知晓保龄侯夫人说话有多气人,偏当时说亲的时候,老太太觉得这门亲事是当真不错,就漏了点儿口风。可这不是三媒六聘全无,他们家怎么就这样赖上了呢?老太太也愁啊,愁得整宿整宿的睡不好觉,人都清减了好几圈,唉!” …… 贾赦只斜眼看着赖嬷嬷,那神情仿佛是在说,爷就默默的看着你装逼,只等你啥时候装不下去了。 还真别说,从三四岁就开始当跑腿的小丫鬟,赖嬷嬷光是伺候人就伺候了几十年。这大几十年下来,她旁的不会,嘴皮子功夫那是利索得很。见贾赦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她索性一口气不停歇的将保龄侯夫人拜访贾府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说是尽数,却也未必全是事实,贾赦琢磨着,这里头起码有一多半都是赖嬷嬷添油加醋的。不过,那又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听赖嬷嬷说了这些话,也愿意相信在贾母跟前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至于保龄侯府究竟是否这般咄咄逼人,贾赦深以为,那根本就是另外一码事儿。 待赖嬷嬷唾沫横飞的说了大半个时辰,贾赦终于叫了停。 “依着赖嬷嬷你这番说辞,倒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保龄侯府的错?” 冷不丁的被叫了停,赖嬷嬷好悬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后,她才开口回道:“老太太是真心想替侯爷您寻一门上好的亲事,保龄侯府嫡出大小姐瞧着是挺不错的,可既然侯爷您不喜欢,那自然得依着您的意思换一个。不曾想,老太太愿意了,保龄侯府却不干了,竟、竟然好似歪缠上了一般。” 贾赦默默的点了点头,旋即拿眼看向跪在一旁整个人处于石化状态中的贾政,扬了扬下巴,傲声道:“二弟,你大哥我最近忙碌得很,只怕明个儿四贝勒都未必会放我离开。倒是你,我回头去求求他,拜托他今个儿就让你回府歇着,如何?”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贾政绝不答应。 可惜…… “是。一切但凭大哥吩咐。”贾政两眼空洞无神,语气里更是充满了茫然无措。 贾赦也懒得管他情绪如何,只径自吩咐道:“那么就请二弟离开户部之后,先带着赖嬷嬷往保龄侯府去一趟,替我表明态度。” 顿了顿,贾赦似是忽的想起了什么,又改口道:“其实我也不解释续弦,对保龄侯府嫡出大小姐也没有任何意见。只一件事儿,得叫他们先应承下来,就一并交托给二弟你,帮我带话予他们。只说‘若想成为本侯爷的续弦,请先服下永久性的避子汤,本侯爷不希望将来再有儿女来跟我的琏儿争抢’。” 一面说着,贾赦一面心道:表哥表妹重口味不说,关键是万一回头生下脑残智障儿咋办?这也太造孽了。 第032章 第032章 听着贾赦这话,贾政浑身都僵硬了。 别看往前二十多年贾政都颇受保龄侯府的重视,先不说如今这份重视早已变了味儿,单说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就足以叫保龄侯府换个人支持了。说真的,贾政就算再没有自知之明,也明白他要是敢把贾赦的这番话带过去,今个儿就别想从保龄侯府全须全尾的出来了。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其实不介意续弦,就是担心将来生下的孩子跟琏儿抢家产’、‘想成为续弦就先请服下永久性的避子汤’…… 贾政的心瓦凉瓦凉的,他觉得大概自己等不到明年了。又或者明年的今个儿就是他的忌日了。 偏生,贾赦还在那里吧唧个没完:“对了,再替我跟保龄侯爷支会一声,记得叫他给史大姑娘多准备一些嫁妆。这不是说女儿家出嫁,不花用夫家一针一线吗?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钱财难赚,我还指望把家产全给琏儿,叫史大姑娘养着这一府的人呢。叫他尽管多备些,多了无妨,少了才要命呢!” 这话一出,贾政是彻底不想往保龄侯府去了,他只慢慢的把头拧过来,目光幽幽的望着贾赦:“大哥,你就是不想娶吧?” 似是没想到贾政居然也有灵透的时候,贾赦一脸诧异的望着他:“怎么就被你瞧出来了?……咳咳,本侯的意思是,史家大姑娘还是挺不错的,本侯配不上人家。” 贾政一脸“你能耐你继续扯”的神情,沉默了半晌后,才有气无力的道:“大哥您要是真的不想要这门亲事,还是跟老太太好生说一说比较好。这事儿……也不能这么拖着呢。” 还真别说,贾赦真打算拖着这事儿。至于缘由,那还不简单?若不是贾母完全听不进去人话,他至于那般费劲儿吗?偏生,他如今已经离了荣国府,又不能再用mp3装鬼来吓唬贾母了,想要收拾她还真略有些费劲儿。 再一个,如果说旁的事儿,贾赦的确能够拒绝,可续弦一事,单从道理上来说,那确确实实是贾母占着理。 男婚女嫁在这个年代就是正理,管你有天大的道理也不是独身的理由。况且,今个儿贾赦若已经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了,兴许就没人逼他了,可惜他就算翻过年也才二十八…… 试想想,二十八岁的侯爷,还是康熙帝特允三代不降爵的侯爷,哪怕膝下有一子,那也是大清朝实打实的钻石王老五。 还有一点,因着贾赦先前的作为,以及反复强调琏儿才是唯一的继承人,以至于如今的京城里传出了一个流言,意指贾赦乃绝无仅有的痴情种子。 有钱、有权、年少俊俏,再加上一个痴情种子的名头。就算贾赦如今立马回绝了保龄侯府的亲事,很快贾母又会给他寻到旁的目标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贾赦才会被迫选择拖延时间,而让他问心无愧这么做的,就是保龄侯府大小姐的年岁。 说来也真是有够禽|兽的,保龄侯府大小姐今年不过十二岁,翻过年也才十三岁。在贾赦眼里,这就是小学生的年纪,却被迫跟要大她一轮的自己成亲,何止丧心病狂呢!哪怕依着这年头的惯例,先定了那么个意向,再慢吞吞的准备成亲流程,过个两三年再成亲,那也才堪堪及笄。 贾赦深以为,比起平胸萝莉,他更喜欢御姐熟女。 可惜,贾政完全不这么认为。 “大哥,您就别坑我了,您方才那番话若是由我带到保龄侯府,您自个儿想想,我还能活着回来吗?我还是那句话,您要是真不愿意,就跟母亲直说,把理由好生解释解释,千万别说是不想要孩子,母亲盼着大哥您开枝散叶呢,多生几个孩子,将来琏儿也有伴儿,不是吗?” “你只管把话带到,年后我帮你调职。”贾赦笑眯眯的看着自家蠢弟弟,成功的叫他闭了嘴。 目送贾政和赖嬷嬷远去,贾赦很清楚贾政绝不可能将他的原话带到,不过他原就没想过贾政会这般老实,因此并不觉得有异。事实上,贾赦还挺期待保龄侯爷跟贾母杠上的,别看他俩是亲姐弟,可姐弟这玩意儿比兄妹都不如。想也知晓,兄妹起码是哥哥看着妹妹长大出嫁的,可姐姐呢?在弟弟还不懂事的时候,姐姐就嫁人了,你能指望有多少感情? 贾赦不大清楚保龄侯爷比贾母小了几岁,可最起码也相差了十岁。也就是说,假如贾母及笄出嫁,那么当时保龄侯爷还只是个五岁的小不点儿。就算贾家和史家同为金陵四大家族,一直不曾断过联系,可所谓的姐弟情分,恐怕早已所剩无几了。 保龄侯爷大战荣国公夫人,想想都觉得心里头火热热的。 …… …… 贾赦猜的不错,贾政也好赖嬷嬷也罢,都不是那等天真无知之人。就贾赦方才那一番话说出口,贾家和史家也不用再做亲戚了,直接成为死敌算了,亲事更是就此泡汤,弄不好贾家还会被史家报复。 基于这些原因,贾政在见到他舅舅保龄侯爷之后,用平生最委婉的说辞阐述了他哥不大满意这门亲事的原因。 也就是贾赦用来随口敷衍的那句“本侯配不上保龄侯府大小姐”。 这个说辞怎么说呢?想要使人相信,必先叫此人以头抢地三百下,确定其已痴傻后,再说出这句话,那就十有八|九会被其采信。 可保龄侯爷一点儿也不痴傻啊!! 冷着脸听完了贾政的话,保龄侯爷一声令下:“送客!” 贾政也被气得不行,他只觉得自己是全然无辜的,好心过来送个口信,还绞尽脑汁编排了那么多话,没得功劳也该有苦劳吧?尤其保龄侯爷还是他的亲娘舅!若非及时想到年后就可以调职了,贾政真想瞪眼过去,长辈也不能这般不讲理! 当然,最终贾政还是老老实实的离开了,带着赖嬷嬷回府先去叫了贾母,没说在户部发生的事儿,只说了贾赦托他去保龄侯府婉拒亲事一事。 本以为贾母一定会跟以往那般愤怒难耐,不想这一回贾母倒是淡定了。 非但面色平静,嘴角居然还微微翘起,看起来心情倒是挺不错的。只见她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含笑道:“没想到赦儿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 贾政微微一怔,似是不明白贾母在说什么,可惜贾母并未看到贾政眼底里的狐疑,只接着说道:“知晓自己配不上史大姑娘就更该改一改,把琏儿送到我这儿来,既可以跟珠儿、元春作伴,还能省得史大姑娘费心。这人呢,不是亲生的就不一样,我当年也将三个庶女养在膝下,可她们仨加一道儿都没有我的敏儿一根手指头重要!这要是闺女也就罢了,偏琏儿是个哥儿,还是嫡长子,要是将来养在史大姑娘跟前,也太糟心了。” 将心比心,贾母本人绝对受不住,当然她也不会任由自己糟心下去,可那是她,若是换做娘家侄女和自己的亲孙子,她还是希望两者和平共处的。 就算无法和平共处,起码别掐起来。 贾母自觉这说法格外得合理,且将方方面面都顾忌到了,因而一面说着这些话,一面下意识的点着头,仿佛自得一般。底下的贾政却面无表情的低着头,眼底里一片幽黑,不知晓在想些什么。 半晌,贾母才总结道:“就这样吧,回头将赦儿唤来,叫他把能改的都给改了,只要态度好了,史家那头是不会在意的。” “……是,母亲。”贾政低声应道。 带个口信罢了,贾政会如实照做,至于贾赦会不会过来,过来之后又会说什么做什么,那就与他无关了。 因着心下惦记着年后调职一事,贾赦索性出声告辞,只是在离开前目光深沉的望了赖嬷嬷一眼。 赖嬷嬷满嘴苦涩,面如土色。 没人会认为能折腾出如此大动作的贾赦是个良善之辈,赖嬷嬷只要一想到早先贾赦说的那些话,就觉得不寒而栗。 她想跑了,想带着全家彻底的跑远,可她做不到。这会儿见贾政安然退下,想着当初贾赦、贾政兄弟二人闹得这般厉害,甚至连天打五雷轰都应验了,结果这俩还不一样是血脉嫡兄弟?如今看着贾赦那做派,虽说对贾政的态度还是不大好,可终究还是愿意帮衬一把的。 那她呢?他们赖家又该怎么办?很多事情在做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回想起来,却叫她冷汗涟涟,恨不得索性一头撞死算了。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这不,属于赖家的报应已经来了,啥时候应验就要看天意了。 …… …… 而彼时,属于贾赦的报应也来了。 他只想着叫贾政和赖嬷嬷当他的替死鬼,甚至已经打算好了,年后带着拜年礼和赡养费去三等将军府,放下东西且见过贾母后立马开溜。理由都是现成的,这不胤禟和胤俄要进入户部了,他作为户部的“老人”,怎么着也得从旁协助不是? 结果,算计来算计去,贾赦漏算了一件事儿。 次日就是大年夜,既然身为稼穑侯的贾赦要进宫领宴,那么身为保龄侯的史煦呢? 俩人在宫宴上碰面了,还是坐在同一边同一排相邻的两个位置上。 一瞬间,贾赦想死的心都有了。 保龄侯爷侧过脸,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赦儿,舅舅我许久不曾见到你了,这不想着如今咱们的品阶爵位相当,做主叫人将我俩的座二排在了一起,你应该跟我一样很欢喜吧?来,咱们舅甥俩好生亲近亲近!” 贾赦:………………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幸好,贾赦旁的不行,脸皮还是挺厚实的。只略顿了顿,他就笑着接口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保龄侯爷吗?对对,该唤舅舅,亲娘舅呢!” 初听前头的话,保龄侯爷还有些不悦,等听到贾赦很快就改了抠,他才缓和了一下脸色,笑道:“是呀,娘舅可比叔叔伯伯更加亲近,赦儿也是这般想的吧?” 贾赦特地把这话在心里打了个转儿,他亲爹没了,叔伯应该也都没了。不对,还有一个,贾家族学里的贾代儒! “这我可不敢想,万一回头叔父寻我算账可怎生是好?虽说只是族叔,可好歹也是打小看着我长大的。不像舅舅……对了,我上回看到舅舅是什么时候?哦,对对,是我被皇上赐封为稼穑侯,开府领宴那会儿。再往前呢?忘了。” 保龄侯爷面色微变,尽管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可那一瞬间的变脸还是被贾赦看在眼里。 也难怪,被戳中了痛脚变了脸色实乃寻常。毕竟贾赦从小到大跟保龄侯爷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哪怕见了面,那也是远远的看一眼,像贾政那般被唤到跟前细细关怀询问的情况,那是一次都没有。 然而,保龄侯爷不愧是在朝堂里屹立多年,非但没降职反而从一个虚职硬生生的晋升为武将里头的中流砥柱,由此可见这也是个有城府的。即便这会儿被贾赦无情的戳穿了真相,他也很快就寻到了合适的借口。 “那是舅舅我时刻为皇上分忧,这才没时间跟你亲近。别说你这个当外甥,舅舅连你的表弟表妹都没好生照顾过哪怕一日,只这么不知不觉的,孩子们就大了,竟是到了能说亲的时候。偏我脑子里还总是觉得他们还小,还都是孩子。结果,我家姐儿翻过年竟有十三了。” 贾赦无言以对,十三难道不小吗?难道不是孩子吗?你让上辈子那些二三十岁还自称宝宝的人情何以堪呢? 略缓了缓心情,贾赦挤出笑容看向保龄侯爷:“舅舅,咱们舅甥俩明人不说暗话,我叫我二弟帮我向您带的话可带到了?对了,我本是想亲口同您说道的,可这不是想着二弟跟您更亲近些吗?就托他带了话,想来您……呵呵。” 保龄侯爷一脸慈爱的望着贾赦,恶心得贾赦把笑脸收了回去,心道,总不能贾政没把话带到还编排了一堆谎话哄人吧?又想贾政没那么大的胆子,除非他想一辈子待在户部,要不然绝不敢得罪他,所能做的无法也就是将一些重点词句模糊带过,或者干脆闭嘴。可既然不是贾政那头出了问题,那就是保龄侯爷铁了心要结这门亲了。 这下难办了,摊上一个恨不得闺女立刻嫁出去,或者立刻订出去的人,且那人不单跟自己爵位相当,权势还远超于自己,甚至还是数得着的长辈…… 贾赦略有些犯愁,也许拿保龄侯府大小姐当挡箭牌并非一个好主意。 恰此时,开宴了。 尽管没人禁止下头人低语闲聊,不过既然开宴了,贾赦就能假装被美食被歌舞被其他人所吸引,只单单不往邻座望去。然而,他心下却并不轻松,忍了半晌才逮着个机会,叫旁边的倒酒太监去寻胤禟。 话虽如此,贾赦却并未抱太大的希望。原因无他,上回小年夜宫宴,胤禟能在宫里坑他那几个弟弟,这回进宫的人更多,只怕他连小侄儿都不会放过,真不知晓骗小孩子家家的压岁裸子有啥值得高兴的。 事实证明贾赦所猜无误,胤禟的确没来拯救他,可胤俄却来了。 虽是光头阿哥,可胤俄并不惧这些手握重拳的王侯,随着引路的太监一路过来,见着贾赦便道:“稼穑侯,四哥叫我领你过去,说是有事儿寻你。” 贾赦掩住眼底里的讶异,转身向周遭拱了拱手以示抱歉,旋即就抬腿跟上了胤俄。待走到四下无人处,贾赦一脸惊讶的道:“真瞧不出来,十爷您也会编排谎言,说得还挺像一回事儿的。” 胤俄侧过脸斜眼看着他:“别以为爷听不出来你在说爷傻!这话,九哥以前说得多了!” 见被无情戳穿了,贾赦很是羞愧的道:“那行,往后我再想个不怎么容易被看穿的说辞好了。不过,十爷您怎么想到拿四贝勒当挡箭牌的?我以为,您会说九贝勒寻我。” “你想知道?”胤俄停下了脚步,眼神往另一边一瞥,“因为就是四哥叫我来找你的。” 贾赦:……………… 他怎么忘了呢,八|九十友谊的小船已经翻了,如今上船的是四贝勒胤禛。以胤禛的性子,端起哥哥范儿叫老十跑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了。只是,再定睛一看,贾赦不由的愣住了。 不出贾赦所料,胤禟果真又开了个赌盘,赌的是侍卫们布库谁会赢。胤禟是庄家,其他几个小阿哥纷纷站出来“奉献”银子,有两个眼生且年岁小的,估摸着该是太子家的那两位。 这些并不值得贾赦奇怪,叫他觉得怪异的是,胤禛也在,且正在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说话,因着是背朝着贾赦的,他并不清楚是谁,可另一边那个恶狠狠瞪着胤禛的少年却是熟悉得很,不是旁人正是胤禛那糟心弟弟十四阿哥胤祯。 正思量着,胤俄已经上前一步,向四贝勒胤禛道:“四哥,我把稼穑侯带来了。老十三、老十四,你俩边儿玩去,别妨碍咱们几个谈正事儿。” 没等贾赦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来,就看到原本正向胤禛瞪眼的十四阿哥胤祯一个转身就开始瞪胤俄,不单瞪了他还叫嚣道:“谈正事儿?你能有什么正事儿可谈?不就比我大了几岁吗?神奇什么?我过两年也一样可以大婚出宫建府了!” 胤俄笑得一脸憨厚,说出口的话却刺耳的要命:“毛都还没长齐就想着大婚了?出宫建府更别扯,你们这会儿阿哥所里一共几个人?皇阿玛才没那么快放你们出来呢。对了,我才不是大了你几岁,而是五岁!小毛孩子!” 眼见胤祯都快炸了,一旁始终保持着一脸轻松笑容的十三阿哥胤祥开口打了圆场:“十四别生气了,十哥也是的,回头看我不告诉九哥去,只说你又欺负弟弟们了。” “你告诉九哥有什么用?他这会儿正气你呢,要不是你拉着十四过来,保不准这会儿你俩的荷包都被他掏空了。”胤俄才不怕,只扬着头一脸的嘚瑟。 十三阿哥胤祥仍笑道:“是,十哥说的是,确实不该去寻九哥告状的。这样好了,回头我去给钮钴禄贵妃请个安,顺便拿今个儿的事情给她逗趣解闷,十哥您觉得如何?” 胤俄傻眼了,半晌才拿眼看向胤禛,一脸“快来救救我”的神情。 然而,胤禛却不是那等良善之人,他连个眼神都没给这蠢蛋,只向他亲弟弟老十四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左右离你出宫建府还有好些年头,想清楚了我自会给你活儿干。” “你们一个个都嫌弃我年岁小!比我大,了不起啊!”老十四一气胤俄笑话他,二气他亲哥不帮衬他,三气亲哥不帮他也就算了,还反过来再气他,气得直接翻脸走人。 胤祥还在试图打圆场,胤禛却向他摆了摆手:“他愿意犯蠢就让他去,顶好撞了个头破血流,才好让他知晓疼!” 那头胤禟一局结束,抬眼就看到贾赦过来了,正走过来打算将他捞走陪玩,就冷不丁的听到了胤禛这话,登时脚步一顿,面上闪过莫名的神情,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只将贾赦强行拖走。 贾赦一脸的莫名其妙,再度肯定皇家里头的兄弟们各个都是神经病,哪怕单独时还算正常,凑一起疯掉的可能性骤然增加。 等依着胤禟的意思随手下了注,贾赦还在思考方才那群皇阿哥到底在折腾啥,就听胤禟悄声道:“是不是每个当哥哥的,都觉得自己的弟弟很蠢?” “……是。”贾赦懵了一下后,到底还是说了实话。随后意识到这话可能有些不对,又急急的改口道,“反正我弟弟是挺蠢的。” “那老十四呢?我呢?” “贝勒爷,臣对十四阿哥并不了解,无法一眼看出他是否聪慧,不过想来他是定然比不上四贝勒的。至于九贝勒您嘛,请恕臣直言,您在经商方面的才能,绝对比太子殿下都高明。”贾赦无比诚心的道。 这话很显然取悦道了胤禟,喜得他连着输了三把都依旧面带笑容,却把跟他赌钱的十二阿哥并其他几位小阿哥吓得不轻,连赢三把后直接闪人。 胤禟后知后觉的道:“太子二哥为啥要跟我比经商才能呢?他压根就不会经商!”目光森然的瞪了过来,却愕然发觉须臾前还站在身边的贾赦这会儿却没了踪影。当下拿眼往四下一扫,却发觉贾赦跟胤禛在一道儿说话,身畔还颠颠儿的跟了个老十胤俄。 瞬间,胤禟气炸了。 九十两人的感情极好,这是所有人都知晓的事实。可很少有人会追根刨底的追问他俩为何感情这般好,毕竟俩人并非同母,且钮钴禄氏跟郭络罗氏也并非好姐妹,当然如今这俩倒是超然了,可在十几年前,她俩真没那么和睦。 原因在于胤禟原还有个弟弟,同胞弟弟十一阿哥胤禌。 九、十和十一才是真的年岁相差不大,且地位颇高的皇阿哥,他们仨年幼时候才是真的感情好,其中又以九和十一感情最佳,毕竟是年岁相当养在一道儿的同胞兄弟,当然跟旁人不同。 可惜,老十一死得太早,还是酷暑里突然得了急病,拉了一夜的肚子。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人就没了。 那会儿,九、十、十一都在阿哥所里,老五则已经出宫建府了。尽管阿哥所里还有其他年长的阿哥,像老七、老八就都在,可胤禟始终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哥哥,应该护着两个弟弟。 得知老十一没了后,胤禟整个人都傻了,明明前一天他们还在一道儿玩,只这么一晚上没见面,就已阴阳相隔。一方面他无法接受这么残酷的现实,另一方面则是不知晓该怎么面对母妃。 ——尽管至始至终,宜妃也没责怪过胤禟半句。 打那之后,胤禟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开始对胤俄加倍得好了起来,啥好东西都惦记着他,甚至要远远好过于当初对老十一。 结果呢?一个眼错不见,这混蛋居然颠颠儿的跟在了老四身后?! 胤禟杀气腾腾的冲了过去,凑到胤俄耳边森然的道:“老十……” “九哥你可得帮帮我,方才我得罪了老十三,他非说要去我额娘那里告状,说我欺负他。可我额娘还在生着病,要是知晓了这事儿还不得愁坏了?我求了四哥半天,他不单没答应我,这会儿连理都不理我了,就光知道跟贾恩侯说那什么……对了,你们方才在说什么玩意儿?” 贾赦无语凝噎,半晌才看向胤禟道:“九贝勒爷,我觉得您方才问臣的问题,这会儿臣已有了答案。”弟弟什么的,的确各个都是蠢蛋! “老十三说要向贵妃娘娘告状说你欺负他了?”胤禟重复了一遍,旋即将胤俄往胤禛跟前一推,“这弟弟归你了,我不要了。” 说着,胤禟又忍不住吐槽道,“你是有多蠢才觉得老十三会做这种事儿?打小不都是他让着我们,反正我瞧着他比你懂事太多了!十三妹妹都比你懂事!” 不等胤俄说什么,胤禟又道:“不是叫你去骗老十二吗?成了没?” 贾赦听得这话,立刻看了过来,旋即挑眉向胤禛道:“四贝勒您的意思是……” 让他去劝十四阿哥,胤禛本身又能将十三阿哥哄到身边来,再叫性子憨厚的胤俄去哄十二阿哥,这等于是想将虽年少却很快能立事的几位小阿哥都哄到身边来。这么做,用意为何? 然而,胤禛并未回答他,只是反问道:“恩侯何出此言?老十二、老十三、老十四皆是本朝皇阿哥,理所应当为国尽忠,难道不是吗?” 贾赦无言以对。 说真的,他有时候确实理解不了胤禛,因为很多话听着特别像是套话,或者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这般说的。就是完完全全脱离了现实,好比胤禛总是认为,那些官员能被康熙帝任用就该感激涕零,然而贾赦却觉得,若不是为了钱财和前程,谁愿意叫你使唤呢?还有就是,胤禛仿佛是抱着一颗赤诚之心,一心为了他的太子二哥,一副24k太子|党的模样。 知晓后事的贾赦只觉得一阵阵牙疼,一是为了胤禛的实在到有些天真的想法,二是为了那倒霉催的太子殿下。 估计连太子殿下都不会想到,将来代替他执掌着如画江山的,不是跟他互怼了几十年的大哥直郡王胤禔,也不是城府极深心如墨汁的八弟胤禩,而是从里到外全盖着太子|党戳的老四胤禛。 真不知晓,那时候已成为废太子的胤礽是个什么想法了。 而此时,面对胤禛的反问,贾赦只能默默的点头。对啊,皇阿哥既是臣又是子,自是理所当然要为康熙帝分忧了。至于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想法,那自是绝不可能的。所有人都该一颗赤胆忠心为康熙,任何异样的念头都不会起。 问题是,这可能吗?! 一时间,贾赦只觉得心累又心塞,他算是明白为何将来雍正帝会把自己累死在皇位上,这人根本就不是想改造大清朝,他是打算造一个完美的乌托邦。 乌托邦是什么? 财产共有,人民平等,实行着按需分配的原则,所有人都拥有统一的工作服,在共有餐厅就餐,而管辖国家的官吏皆是由选举产生。 简而言之,就是绝对的公有化,且严厉抵制任何形式的私有制。 贾赦只觉得,扯蛋!! 当官不为钱和权,那还当个屁!干活连钱都拿不到,那不如不干!所有人所获得的东西都一模一样,那干脆全都躺着睡大觉! 这已经跟人心险恶没关系了,只能证明大家都不是傻子,反正最后获得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谁还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卖死力气干活做事儿? 贾赦觉得他虽不是好人,也称不上坏人,只能算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人。然而正是因着普通,他才更觉得胤禛过劳死是必然的。 人家十年寒窗苦读,求的是一朝金榜题名,然而这并不是结果,而是新的开始,最终人家所图是荣华富贵,以及庇佑子孙。你跟他说,你能为圣上做事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钱财之类的都是身外物,不要也罢! 或者人家做事累了乏了,想回家媳妇孩子热炕头。你却道,大好的青春年华怎能虚度在女人和孩子身上,理应为国效命,虽死犹荣! 再不然人家拼死完成了一件差事儿,结果回头讨赏时,却得到了一件更为危险更为难办的差事儿,你还美其名曰,这就是奖励!! 这忒么就是有病!!! …… 贾赦深吸一口气,认真回道:“四贝勒您说的是,身为臣子理应为皇上分忧,哪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辞!这不,除了臣之外,九贝勒就很希望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当然还有十阿哥。至于其他人,还得徐徐图之。” 原谅他太怂,三观相差甚远,贾赦决定要一点儿一点儿的将胤禛的三观拧过来,争取叫胤禛尽快学会堕落。 人生在世,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哪怕真觉得这些都是身外物,也可以抽空教教孩子。 闺女教不好,祸害旁人家;儿子教不好,毁的是自家! 搁在胤禛身上就更可怕了,他没把儿子教好,毁的就不单单是自家,而是整个大清朝,乃至无数名贵珍稀古董字画,甚至那条傻龙还下令闭关锁国! □□哈赤、皇太极、福临都允许本朝开放港口同海外交易往来,康熙帝更是大力提倡民间有能力者加入海外贸易,雍正爷则不单支持海外贸易还提高了商人的身份。完了那条傻得冒泡的色龙却下令闭关锁国,同时重农抑商…… 贾赦深情款款的看着胤禛,心道,四爷您真该拿出打造完美乌托邦的壮志决心,好好收拾一下您的傻儿子哟!!! 第033章 第033章 宫宴到一半,贾赦灵机一动。 特趁着百官向康熙帝谢恩时,出列恳求康熙帝赏赐自己一盘饺子:“……臣之母年事已高,身体羸弱,故而无法入宫领宴。臣恳求皇上能赏赐臣一盘饺子,容臣带回去请母亲享用。求皇上成全!”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并非他的要求过于突兀,而是在场之人哪个不知贾母是个把心偏到天边去的人?素日里常指责贾赦贪杯好|色不堪重用,可以说先前那些个关于贾赦的坏话,皆是从贾家自身传出来了。偏生,事实证明贾赦并没有那么差,哪怕学问的确不显,课本身的能耐却要比他那蠢弟弟贾政好上太多了。 只这般,贾赦却仍时时刻刻将贾母放在心上,如何不叫人敬佩再三。 康熙帝虽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允了贾赦的要求,还道:“稼穑侯只管瞧着哪道菜好,让御厨另做了,一并给国公夫人带去便是。” 换个人就该推辞了,可贾赦是谁?当即跪下叩头谢恩,回头小太监过来寻他,问需要御厨做哪几个菜,贾赦只指着饺子道:“先来几盘饺子,这个给你,帮我换些金锞子、银锞子并铜板,一并洗干净烫好了塞饺子里。余下的只管拿去喝酒。” 三张百两银票,足以做一桌子的饺子了。贾赦素日里虽异常抠门,可在该花钱的时候,却半点儿都不手软。 除了饺子,他又盯上了几个大菜。 “我看这片皮乳猪不错,老太太就喜欢吃小乳猪。维族烤羊肉也不错,羊肉味儿大,老太太喜欢。这香烹狍脊更好,不过全是大肉,怕是有些腻得慌,我再点俩鱼吧,就那俩芝麻鱼跟天香鲍鱼,鲍鱼是好东西呢,大补之物!” 因着每道宫菜底下都压着签子,贾赦看起来倒是不费力。眼见几个大菜都点好了,他又盯上了面食,转来转指了个一看就油多的红烧麒麟面,想了想又添了个蛤什蟆汤。 一旁的小太监倒是格外有耐心的重复着他点的菜,还帮着推荐几道格外得上头欢喜的点心。贾赦来者不拒,顺着小太监的推荐,又要了奶油菠萝冻、芸豆卷、双色马蹄糕、翠玉豆糕,共四色糕点。 之后,贾赦再度恳求康熙帝赏碗米饭,点名要他种出来的杂交稻。 说来也是可怜,虽说超级杂交稻是贾赦一手种出来的,可惜一丰收就被康熙帝派人全收走了,就连一粒米都没给他留。也因此,听得这话后,康熙帝当即就允了,左右不过一碗米饭,不算什么。 就此,大菜、面食、汤品、点心尽数齐活了,还多得了一碗米饭,贾赦心满意足。 他倒是满足了,旁边的人就跟活见鬼似的,真没看出来贾赦居然是个纯孝之人,不单入宫领宴还惦记着亲娘,这不得了允许还真就跟在酒楼里点菜似的,可着席面点的。 康熙帝似是听了回禀,还特地唤了贾赦到跟前,询问道:“不如朕这就派人给国公夫人送去。” “多谢皇上恩典,不过臣想亲自奉给母亲,还请皇上成全。”贾赦无比真诚的恳求道。 “稼穑侯实乃天下儿女的表率。” 贾赦心道,有了这番话,往后贾母算是折腾不了他了。一面想着一面谢恩,旋即回了原位,耐心的等待着宫宴结束。 好不容易盼到了宫宴结束,当然先前叫御厨备下的菜肴并汤品点心也皆已妥当,由两个小太监用硕大的食盒装好,拎到了宫门外,并且送到了贾赦的马车上。 马车匆匆驶离宫门,径直往宁荣街而去。 坐在马车里的贾赦则悄悄的掀开了食盒,里头满满当当的放着好几个蒸碗,全是那种底下一个碗,上头还覆盖着的那种。然而,即便这么做了,贾赦伸手探去,还是触手冰凉。 也难怪,大年三十的四九城,温度绝对在零下,这食盒做得虽严密紧实,可也架不住出锅早外加外头温度低,再经了这一路的冷风,估计没给直接冻成冰疙瘩,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 确定了里头菜肴的温度后,贾赦笑得阳光灿烂。 约莫两刻钟后,马车停在了宁荣街三等将军府前,因着是大年夜,整条街上都悬挂着硕大的红灯笼,瞧着就格外得喜庆,自然门房那头也没有歇着,依着惯例今个儿可是要守一晚上的。 待见着马车缓缓驶来,门房出来仔细一瞧,见了马车上的稼穑侯府标志,赶紧唤了人去后头叫赖管家过来。不几时,马车停了下来,赖管家也已带着笑凑了上去。 贾赦下了马车,唤人将车上的两个大食盒拎了下来,也不解释,只径直领着往荣庆堂而去。赖管家虽觉奇怪,可因着先前得了他婆娘的叮嘱,加上贾赦早已今时不同往日,自是没敢多说一句话,左右即便已分家单过,贾赦也仍是贾母之子,没人能拦着他不让他尽孝。 不多会儿,贾赦等人便到了荣庆堂。 因着是大年夜,贾政俩口子并珠儿、元春皆在,贾赦过来时,已提前得了消息的贾母故意好一番长吁短叹:“……我就惦记着我的琏儿,这都好几个月没见了,也不知他可还记得我这个当祖母的。唉,赦儿也真是的,叫他续弦他不肯,可他一个大老爷们能照顾好琏儿吗?整日里忙东忙西的,也不知晓在瞎折腾啥,白累我的琏儿没人疼。” 彼时,贾赦已至门口,贾母说话的声儿虽不大,却也句句传入耳中,当下他笑着进了屋,朗声道:“瞧把老太太您惦记的,儿子这不是来了?” 贾母明显被噎了一下,她可没惦记贾赦这混账东西,偏此时她也不能反驳,要不然却是主动将话头往贾赦跟前送了。如此这般,她只叹道:“真亏得你还记得我这个当母亲的,还知晓来瞧瞧我。可琏儿呢?你把我的好琏儿弄到哪儿去了?” “琏儿年幼,如此寒冬腊月怎能晚间出门?皇家都有三岁不出门的规矩,咱们这等人家多少也该学着点儿。老太太若是想念琏儿了,等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了,我一定带着他过来瞧您。” “瞧我?只这般瞧瞧就离开吗?那不如不见!”贾母嗤笑一声,“我看稼穑侯爷是担心我这个老婆子害了琏儿吧?” 贾赦赶忙赔笑作揖:“老太太您可是误会儿子了,这样好了,等开春儿子陪着琏儿回来住,住多久全凭老太太您的意思,如何?”陪着琏儿回府小住,这已经是贾赦的底线了,事实上若非先前琏儿实在是太小了,贾赦真想去哪儿都捎上他。好在,过了一周岁就好多了,等开春后,他便要带着琏儿去上班! 贾母可不知晓贾赦这会儿的想法,正欲再嘲讽几句,却见两个二等丫鬟吃力的拎着食盒过来,且那食盒的样式叫见多识广的贾母一瞧就知晓是出自于宫中之物,登时大吃一惊。 见状,贾赦只笑着解释道:“儿子在宫中领宴,忽瞧见几个菜乃是老太太您素日里的最爱,儿子就跟皇上讨了恩典,给您带来尝尝。”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还有几道菜是皇上特别赏赐的,我给您一一介绍。” 当下,贾赦便命人将食盒里的御菜一一摆出来,足足摆满了一整张圆桌。 “老太太您不是最稀罕吃乳猪、乳羊吗?儿子问过了,这道片皮乳猪用的是刚满一个月大的小乳猪,这道维族烤羊肉用的则是三个月的小嫩羊。还有这道香烹狍脊,听说是大补之物,最适合寒气重的老人了。” 贾赦一面将贾母引到圆桌前坐下,一面耐着性子一一介绍道:“我想着光是荤菜略有些腻味儿,就自作主张的替您又要了两道鱼,一道芝麻鱼听说是贵妃娘娘的最爱,另一道天香鲍鱼,儿子瞧着今个儿皇上吃了好几筷子呢!” “还有这道红烧麒麟面也是好东西,九贝勒最爱吃了。那个蛤什蟆汤是太后的爱物,据说每天都必上的,老太太您仔细尝尝。” 贾赦亲自帮贾母布菜,只恨不得没亲自喂到她嘴里,全然或者故意没注意到这些菜全无热气,尤其那碗红烧麒麟面更是早已凝固成了面坨坨。 尽管这些御菜都是贾赦向康熙帝讨要来的,不过既然康熙帝允了,那就仍属于赏的菜肴,依律是要全部吃完的。 贾母身为侯府千金,超品的国公夫人,这个道理自是明白的。也因此,看着这满满当当,且食盒里似是还有其他菜肴,还没吃呢,就已觉撑得慌。尤其今个儿是大年夜,贾家又格外注重这些年节,早不早的王夫人就命人备下了几桌菜肴。而甭管王夫人是否有私心,面上功夫那是做得格外完美,送到贾母跟前的菜肴皆是最上等的,比起宫宴上的御菜有过之而无不及。 尽管贾母不是那等子极好美食之人,可瞧着今个儿菜色丰富,自也是吃了个七八分饱。之后,又跟着说了一会儿闲话,吃了些干果点心,连带还喝了茶,这会儿见了这满桌的御菜,完全不觉得饿。 ……只觉得撑,还是撑到腻味儿的那种。 只是,康熙帝赏下的御菜是必须吃完的,这是规矩,也是旁人求之不得的恩宠。 那就吃呗! 因着明知晓将这一桌菜尽数吃光是不可能的,贾母赶紧招呼贾政、王夫人一并坐下,连年仅三岁的珠儿也被奶娘抱过来坐到了贾母下首处,至于到明个儿才满一周岁的元春,则由奶娘抱着坐在贾母对面,同王夫人一起。 贾赦瞥了一眼这座次,心道其他人也就算了,元春能帮着吃啥?一周岁的孩子,牙都还没长齐,就算已经开始吃辅食了,这么一顿冰冷刺骨的饭菜下去,索性连明个儿生辰都不用过了。又瞥了一眼,贾赦估摸着元春也就只能喝汤,当下忙命人将那碗饭端上来。 御膳房实诚啊! 听说贾赦特地在康熙帝跟前要饭……呃,反正就是要了一碗饭,对方直接痛痛快快的给了一盘饭,看着份量,四两总是有的。 不等丫鬟动手,贾赦立马上前接过那盘米饭,直接给扣在了那钵蛤什蟆汤上,还特地拿过筷子给搅合了一下,见众人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他赶忙解释道:“这道蛤什蟆汤就是这么吃的,要拌饭吃,味道好极了!” 在贾母惊恐欲绝的注视下,贾赦将那钵蛤什蟆汤连带扣到里面的米饭一并搬到了贾母面前,殷勤的道:“老太太,这可是太后最爱的一道汤品,您尝尝,赶紧尝尝。对了,这米饭还是儿子亲手种出来的,您可一定要全部吃完呢!” 吃完……就该上天了吧? 贾母颤抖着手,接过珍珠递过来的筷子并汤匙,用一种视死如归般的决绝态度,狠狠的舀了一勺往嘴里送。 见贾母已经做出了榜样,贾政和王夫人哪里敢停手?最重要的是,他们还真觉得这是无上的荣耀,毕竟俩可怜虫儿打小就不曾入过宫,至于御膳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活了这么大,终于能吃上一口御膳了。 一旁的珠儿有些傻眼,元春更是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看来又看去,既不开口讨要吃食,也没显得格外嘴馋,可长辈们都没闲着,这俩显然不能什么都不做。 贾赦向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将食盒里的四样点心拿出来。 别看点心这玩意儿干巴巴的不好吃,可跟那些已经冻僵硬且油花花的大菜比起来,点心就算不好吃,那也难吃不到哪里去。且贾赦考虑到小孩子脾胃弱,也没敢给多,只挑了两块叫珠儿啃着,又拿了块给元春磨牙玩儿,剩下的尽数搁在了桌上,等着贾母并贾政俩口子消灭干净。 说真的,莫说这御膳已经走了味儿,就算是热气腾腾的刚出锅,这分量也着实太多了。哪怕贾家这头也时常一人一大桌的膳食,可那都是摆出来好看的,没人要求将一整桌膳食尽数吃下肚。 偏生,康熙帝赏赐的御膳是要全部吃光,一丁点儿也不能剩下的。 好在没规矩时间不是吗? 在贾赦的注视下,贾母等人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从最开始正常的进食速度,到后来越来越慢,等将近子时那会儿,已经差不多撑得坐不住了。 然而,贾赦只默默的注视着,期间还顺便又给俩孩子各塞了一块点心。也亏得贾赦够机警,拿了四色点心,且御书房的人特别实诚,每盘点心都是装得满满当当的,一点儿也不像宫宴上一碟就那么五六块。因而,就算珠儿和元春小兄妹俩帮着解决了几块,可总体看着似是一点儿也没少。 这顿饭,一直从深夜吃到了白昼。 最后一口点心被王夫人硬生生的塞到了嘴里,而贾母和贾政早已整个瘫坐在了椅子上,至于珠儿和元春则早已趴在奶娘怀里睡着了。 贾赦终于满意了,心满意足的拱手告辞而去,并允诺只要天气略暖和一点,必会带着琏儿回来探望贾母。 可惜这会儿贾母是真的没心力顾忌琏儿了,事实上她连最心爱的儿子贾政都顾不得了,只想瘫到炕上,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盼着歇会儿之后胃里能好受一些。 当然,这仅仅是痴心妄想罢了。 …… …… 据说,正月里,贾家直接闭门谢客,只因一家子除了俩孩子,全都趴下了。大冬日的吃下一桌冰冷的膳食真的不是开玩笑的,反正一直到正月底,贾家都没人出来见客,连贾政都不得不向户部递交了病假帖子,请求待身子骨好转一些后,再行上班。 <<<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尽管贾家活在了水生火热之中,不过京城里其他人倒是挺高兴的,就是这份高兴没维持太久就是了。 原本依着先前约定好的,九贝勒胤禟和十阿哥胤俄将会于正月十五元宵之后来户部报道,届时他们就能享受到如同贾赦一般的待遇了。可要不怎么说世事难料呢?才正月初十,宫里就传出消息,康熙帝将于正月底往五台山西巡,届时会带上几位阿哥同行,至于具体是谁,那就只能靠猜测了。 说是猜测也不然,反正皇太子胤礽是绝对在内的,余下就不好说了,得看康熙帝本人的意愿。不过,甭管怎么说,能够陪同康熙帝的,必然是极为受宠之人,也必将得到留在京城的数位皇阿哥的羡慕嫉妒恨。 这厢,贾赦和胤禟、胤俄齐齐聚在九贝勒府喝酒,那厢,圣旨已下。 打听到消息的曹三全第一时间将消息递了过来,成功的将胤禟气得黑脸。 今次能够陪同前往的皇阿哥一共有三人,太子胤礽、四贝勒胤禛、十三阿哥胤祥。这太子殿下暂且不提,毕竟康熙帝这些年来都是上哪儿都带上他的,谁也比不得太子受宠,可后头两个却叫胤禟既生气又泄气。 “还说是合作者,他就这样把我们俩给丢下了?”胤禟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搁在早以前,他指不定就要说酸话了,可眼瞅着自己和老十跟胤禛的关系愈发和睦了,结果冷不丁的就来了这事儿。哪怕旨意是康熙帝下的,可胤禟始终觉得,胤祥应该是他四哥带上的。 胤俄也道:“四哥太没义气了,带老十三玩,却不带上咱们俩,往后咱们也不带他玩!!” 贾赦:………………呵呵。 好在胤禟没胤俄那么缺心眼,事实上他气恼归气恼,更多的则是无奈和心塞。别以为投身成皇阿哥就一定是天之骄子了,事实上有些人还不如小富之家的少爷。就拿他来说,看着是挺风光的,母妃出身郭络罗氏,自己也还算受宠,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翻过年,胤禟已经二十岁了,可他却仍未被安排任何差事。胤俄只比他小了两月,莫说差事了,至今还是个光头阿哥。然而,排行靠前的几位阿哥,却是在出宫建府后立马就安排的差事的,至于排行靠后的阿哥们,则仍在尚书房念书。 他们兄弟里头,最尴尬的就是排行中间的这几人,而在这之中又以八|九十为最。 原因很简单,老五之前皆有差事,老六早夭,老七则因着腿脚不好打小就被忽视,自也没人觉得他闲着有什么不对的。 余下,不就是八|九十了吗? 至于再往后,毕竟年岁差了一些,十一早夭,十二不单出身低,还不是由妃嫔所抚养长大,苏麻喇姑虽地位特殊,可到底远离前朝,能给予十二关心却给不了前程。往下的十三、十四年岁尚轻,又没出宫建府,身上没差事也是常事,且还有四贝勒胤禛照看着。至于十五往后,则压根就还是一帮小孩子,不提也罢。 这么一想,也难怪这最尴尬的三人会抱成一团了。 而如今,因着贾赦的横插一杠子,暂时将三人组分开了。可贾赦很清楚,若是再这么无所事事下去,八贝勒胤禩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其实说白了,胤禩这人才是真正的能屈能伸,且不说他们仨并未彻底撕破脸面,便是真的闹翻了,想要重拾兄弟情分,对于胤禩来说也不难。 还是那句话,得彻底分化他们。 …… 贾赦并不能预测康熙帝下一步的作为,虽说这些大事很可能在后世都有所记载,可贾赦却并不能记住这些细节。他只能确定,康熙四十七年是个重大转折点,一废太子,放出了直郡王胤禔这头猛虎,同时也彻底搅乱了整个朝堂。 略思量了片刻,贾赦只向胤禟道:“皇上的旨意四贝勒能如何?我可不信他有这个能耐左右皇上的想法。” 不等胤禟开口,又道,“正好四贝勒走了,咱们虽答应了去户部帮衬,可他不在,就无需这般辛苦。不如这般,咱们撇开他先把大事儿给办了,想来他这一去,该是有段时间回不了京城。” 胤禟盘算了一下:“二月底应该能回来,五台山又不远。” “正月底出发,二月底才能回来,这其中也有个把月时间,足够咱们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了。”贾赦挑了挑眉,“怎样,干不干?” “你想做什么?”胤禟来了兴趣,一旁的胤俄更是两眼放光,对于熊孩子来说,再没什么比老爹不在家闹腾一通更值得兴奋的了。 尽管嘴上说着想要大闹一通,可贾赦并不会真的不管不顾的瞎闹腾,毕竟眼前这两位是正儿八经的皇阿哥,他可不是。略一思量,贾赦只将他原先的想法略修改一下,同两位和盘托出。 先前,贾赦在激活了饲料铺子以后,弄错了一件很关键的事情,也就是猪种的问题。这现如今的牛羊鸡鸭鹅,同后世相差无几,即便有少许变化也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偏生,最为关键的猪种却变了,准确的说,不是变了,而是贾赦所认可的猪种得要建国以后才会被引进。 这才是麻烦之处。 如今的猪种是黑猪,肉质倒是美味得很,可生长速度却不敢恭维,份量更是别提了。贾赦原本打算今年万寿节献上千余斤的大肥猪,在了解过实际情况后,只能将其改为来年万寿节再献礼。 可如此一来,却也耽搁了开设饲料铺子的时机。 思量再三,贾赦决定暂且不更改这个,毕竟饲料本身没什么问题,即便没有千余斤大肥猪做活广告,那么牛羊鸡鸭鹅还是有的。尤其是见效最快的鸡,之前用寻常糙米喂养的鸡,约莫要大半年才可长成,若是喂得不经心,则需要近一年时间。也就是开春孵出鸡崽,一直养到腊月再杀掉。可若是换成了鸡饲料,哪怕不用硬填,最多三个月就能长成。 其他的,鸭鹅牛羊也类似,唯一不在贾赦预料之中的仅仅只有猪。 因此,贾赦打算先出售另几种,且除了饲料之外,他还打算卖化肥。没错,先前他是没发现,也是在年前无意间翻看的时候,才发现卖饲料的铺子里,居然还兼卖化肥。尽管这两种都属于农用类,贾赦还是觉得无比蛋疼,不过一想到天猫商城的构造,他就淡定了,毕竟他以前瞎逛的时候,没少看到更奇葩的东西。 将自己的想法详尽的阐述了一遍,胤禟和胤俄面面相觑。 胤俄抢先开了口:“不是说好了不再做买卖的吗?别等下皇阿玛知晓了又要训人。” 不等贾赦开口解释,胤禟就已经横了他一眼:“跟你说了这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儿,跟做买卖有何关系?庄稼人秋收以后还卖粮食卖鸡鸭鹅,难不成他们也算是商人?售卖自家出产的东西都不算商人。” “那饲料和那什么……化肥?”胤俄嘀咕了一声,“咋这名字这么奇怪呢?” 贾赦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为胤俄科普道:“‘化作春泥更护花’这句话十爷可曾听说过?”见他点头,贾赦又道,“化肥的已经就是将某些特地的东西化作肥料,好护住粮食。其实也不单是粮食,其他的也能用。” “真的?”胤俄惊喜连连,“那回头给爷留点儿,上回九哥分我的几盆菊花,也不知晓给冻坏了没有,回头等天气暖和了,我就用那什么化肥护着它。” “那十爷您就等着菊花们都被烧死好了!”贾赦实在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转而也不去看胤俄,只询问般的看向胤禟。 说白了,在四贝勒胤禛不在的情况下,这里能做主的还是胤禟。 胤禟思量良久,最终还是决定试一试。 有了胤禟的支持事情就容易多了,虽说他先前已经决定收手了,可遍布京城的铺面却还在,甚至还有些地方仍照常营业,仅仅是胤禟本人不再上心,以及没打算继续发展生意。 如今既然到了需要铺面的时候,胤禟自不会小气,当下唤来曹三全,叫他将手底下的管事捧着账目过来,亲自在里头挑了个最好的铺面。 那铺面是真的好,哪怕这会儿还没亲眼看到过,单看图纸就知晓是极为难得的好铺子。 地处内城闹市区最繁华的地段,周围一溜儿的全是高档酒楼茶馆。而那铺子原本也是酒楼,最出名的就是十八两,也就是一桌席面要花费十八两银子。别小看了这个价格,京城这边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也就三五两,胤禟开的酒楼,区区一桌酒席就要十八两银子,足见其中的暴利。 而那酒楼,八大间门面,上下共两层,一楼是大堂,二楼为雅间。逢用餐之时,皆桌桌爆满,每餐至少翻台一次,仅是一餐下来,利润就高达数百两。 当然,这种铺面请的人也多,店小二且不论,主要是厨子难寻价也高。好在胤禟身份特殊,他只叫人瞅着自家兄弟们以及族中叔伯们的府邸,看谁家辞厨子了就立马请过来,倒也轻松的支撑了下来。 如今为了开饲料和化肥铺子,胤禟决定叫这家盈利颇丰的酒楼关门大吉! 贾赦很是佩服胤禟的果断,在得到了确信后,当天离了九贝勒府后,就吩咐马车夫照着胤禟给的地点驶去。 可等到了地头上,贾赦的佩服就变成了囧囧有神。 地方是好地方,不单热闹非常人流量极大,且单这个八大间的门脸就叫贾赦无比心动。做酒楼生意时,客来客往的丝毫不显拥堵,回头改做私聊和化肥生意时,显然也会很顺畅。唯一的问题在于…… 这家酒楼,左边是糕饼铺子,还是有着百年历史的杏芳斋;右边是胭脂铺子,这家历史更久远,据说能一直追溯到前朝,名为桃香村;对面则是银楼,也是在京城极为出名的牌子,卖的不单有头面首饰,这两年连据说还打通了某些关卡,兼卖一些西洋首饰。 除了这些之外,酒楼附近还有茶馆、书肆、当铺、绸缎庄…… 反正看起来都挺有档次的,当然胤禟原先开的酒楼也极有档次,只是等关门大吉以后,换成了饲料和化肥铺子,那就有些叫人揪心了。 贾赦下了马车四处晃悠了一番,最终立在了酒楼门脸前,心道,就算真的揪心那也不是揪他的心,犯不着操心这般多。这般想着,他就淡定多了,转身上了马车,决定去跟胤禟要这铺子的平面图,回头好仔细规划一下售卖区域。 饲料和化肥肯定得分开来卖,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显然不大合适,最好就是能从中一分为二,将一个铺面划分成两处,各自为阵又相互联系。幸而这铺子原就不止一处楼梯,且就算一分为二也没必要重新砌墙,拿几架屏风挡一挡就无妨了。 顺便一提,贾赦还琢磨着,可以开个窗口卖点儿种子,哪怕超级杂交稻的种子已经不多了,可各色千奇百怪的花种却不计其数。 再仔细一想,既然要售卖种子,肯定得摆出花卉来,可就冲着饲料和化肥那味儿,花卉就别想活。当下,他又改了主意,只琢磨着先拿一楼一分为二,售卖饲料和化肥,二楼则先不动,回头多培育出一些花卉来,弄个空中花园兼卖花卉、种子。 打定了主意,一等到康熙帝带人西巡后,贾赦就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造了。 二楼先不动,一楼则先大堂彻底清空,毕竟若是卖饲料和化肥就不需要这般多的桌椅了,柜台倒是需要,不过却是要俩,一边一个。另外,原本位于后堂的大厨房也可以省了,清空之后改造成仓库,用于储存饲料、化肥。 改造花了十天时间,耗时最长的反而是关门大吉这事儿,毕竟一家生意兴隆的酒楼说关就关了,很是惹人非议。尤其胤禟的酒楼本就针对的是上等客户,也就是非富即贵的那帮人,甚至有些老食客还是胤禟的长辈。 这些难题自是被贾赦尽数交给了胤禟,胤禟也光棍,直截了当的说并非关门大吉,而是停业整修。得了这个消息后,老食客们倒是放下了心,旋即也不再为难,任由胤禟折腾了。 消息传到贾赦耳中时,已是酒楼被彻底清空之后了。 贾赦一阵无语凝噎,停业整修什么的,等回头重新开业以后,九爷您真的会被人撕了的…… 而在所谓的停业整修期间,贾赦本人也没有闲着,他始终在京郊忙活着。因着饲料和化肥的数量不在少数,贾赦即便是为了蒙人也得先做出个样子来。幸好,饲料本身就是由粮食组成的,而化肥则可以说是怄出来的。他所要做的,仅仅是几番倒腾忙活,叫自家庄子上的庄户好一通折腾,再转手去四贝勒胤禛用作参股的庄子上,然后才往京城内城里送。 其实这般做法只能掩一时耳目,若是有人静心细查的话,仍可以瞧出端倪来。问题在于,即便真查出了端倪也不会有证据的,只因贾赦所倚靠的天猫商城本就不属于此间之物。还有一点,那就是京城里又生事端。 就在贾赦和胤禟、胤俄忙着开铺子一事时,其他天之骄子般的皇阿哥们也不太平。 想也知晓,连胤禟都为康熙帝不带他西巡感到不满,其他人自也是如此。只不过,比起其他敢怒不敢言的人,直郡王胤禔却是奋勇直前,只恨不得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 而再往下,蹦跶的最厉害的却是十四阿哥胤祯。 第034章 第034章 皇阿哥们也是不容易,寻常人家的嫡亲兄弟们相互之间还要闹矛盾,这同父异母的就更不用提了。偏生,寻常人家也没那么多异母兄弟,更别提像皇室这种既守规矩又不守规矩的地方,兄弟之情最是虚无缥缈。 对于直郡王胤禔来说,太子胤礽那就是他的宿敌。 这一年年的,他俩没少互怼,即便如今尚不曾闹到有我没他的地步,可无论是朝堂还是宫中,皆知晓俩人的不合。且人家起码是面和心不合,他俩却是面不合心也一样不合。 偏生,直郡王胤禔乃皇子之首,又手握兵权,且同样因着年长出宫建府多年,手头上的权势较之太子胤礽只多不少。凭良心说,若仅仅是他俩互怼,太子胤礽绝不会是直郡王胤禔的对手。 然而,谁叫那人是太子呢? 在襁褓之中就被立为皇太子殿下的胤礽! 单是皇太子这个称呼,就已经让胤礽立于不败之地了。更别提他还拥有无数臣子拥戴,连弟弟们中的大多数也都站在他这一边。 也因此,即便久居深宫,即便没有丝毫权势,直郡王胤禔仍不是他的对手。 这不,太子胤礽跟着康熙帝西巡去了,临走时带的另两位皇阿哥还都是盖了太子|党的戳。且跟胤禟认为四哥带上老十三不带上他不同,至始至终直郡王胤禔都觉得是那个该死的太子搞的鬼! 若说直郡王胤禔是气愤难当的话,那么十四阿哥胤祯则是委屈难堪,因为年岁还轻,其实他的想法反而跟胤禟相似,皆认为四贝勒胤禛故意撇开旁人,只带上打小就同他交好的老十三。胤禟尚且不乐意,身为同胞弟弟的胤祯能乐意? 于是,直郡王胤禔将朝堂搅合了个天翻地覆,天天领着手下兵丁操练巡查,而十四阿哥胤祯因着尚未出宫建府,则选择大闹永和宫。 也因着京城里的热闹不息,便是有人发觉胤禟关了那家生意红火的酒楼,也没人往心里去。至于贾赦的那些小动作,更是不被人放在心上,毕竟世人都知晓贾赦善农事,见他整日里奔波于京郊几个庄子上,便当他又折腾出新农种来,虽多少有些好奇,却不至于一心惦记着。 待二月上旬,胤禟的铺子重新开张,吓呆了一群来捧场的人。 甭管京城里其他皇阿哥闹成什么样子,胤禟始终都是九贝勒,即便皇室宗亲不怎么在意他,可京城这般大,想要拍他马屁的人仍不在少数。这不,一听闻胤禟停业整修结束了,这些人都蜂拥而至,都想着甭管修成什么样子,该夸的绝对不能少。 想法很美好,现实残酷得叫这些人险些吓掉了下巴。事实上,不等他们看清楚铺面里头售卖的是啥物,就已经叫人忍不住夺路而逃的。 因为,实在是太臭了。 饲料也好,肥料也罢,皆是味儿大的东西。这要是搁在庄子里倒不算什么,毕竟素日里沤肥更臭。可来此处捧场的都是什么人?非富即贵,或者富贵双全,他们这些人连自个儿的便桶都要熏香,冷不丁的闻到这般味儿大的东西,没直接被熏晕过去就已经很坚强了。 然而,再坚强的人,在铺面尽数打开后仍表示受不住。尤其贾赦还叫人拿了两个巨大的箩筐,分别倒出了上百斤的饲料和化肥后,成功的将来捧场之人吓出了几十米开外。 问题是,就算退出了几十米开外,那股子叫人难以言喻的味儿依然存在。 这还仅仅是来捧场的人,至于位于铺面左右前后的店家,则皆如丧考妣。直白点儿说就是,都跟死了亲爹妈一样。这捧场的人最多也就来那么一回,毕竟胤禟也不会整日里待在铺面里,数着谁来谁没来,所以坚强的忍耐一会儿还是没问题的。可那些店家呢?他们纷纷表示,无法坚强。 只冲这个味儿,往后还有谁回来这里品茗会友?!还有谁回来选购头面首饰?!还有谁愿意来□□致美味的糕点?!还有谁…… 完了。 因着先前贾赦来了无数次,外人虽知晓铺面是属于胤禟的,可贾赦绝对有份。于是,不敢咒骂胤禟全家的人,纷纷问候了贾赦的全家,尤其贾赦他老母。 贾母:……………… 这也亏得宁荣街三等将军府的消息极为不灵通,莫说权贵圈子了,事实上哪怕对于街头巷尾的市井传闻,他们也不甚了解。 原因倒是简单,贾家那头呈两极分化,贾母年迈不问世事,贾赦素来不亲近那头,贾政先前又被拘在户部长达月余之久,至于王夫人则更是后宅女眷没资格出门。再往下则是一群不谙世事的小辈儿,能得什么消息? 最最关键的是,从大年三十夜里一直吃到正月初一天大亮的那顿御膳,直接叫贾家上下躺了三个人,分别是贾母、贾政、王夫人。 这还不单单是躺倒了,据说还病得着实不轻,好似还请了太医过来诊治,见天的换方子,才堪堪稳住了病情。至于具体的病因倒是没透露得这般详细,不过依稀仿佛是肠胃问题,以至于外头纷纷猜测,是否是年节里吃得太狠,伤了肠胃。 甭管真相如何,只如此一来,便是贾家家仆偶然间得了这些消息,又有谁胆敢将话儿递给主子们?万一惹得主子们病情加重,那是拿命抵都抵不过来的。 更别提贾母跟前还有个最受信任的赖嬷嬷把持着一切,偏生她被贾赦吓破了胆子,这段时日过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只恨不得索性带着一家老小撒丫子逃命去算了,哪里还敢平白多添事端?赖管家也不敢,只能一面老实办差,一面悄悄的将账面抹平了,唯恐贾赦突然发难。 于是,直到贾家莫名其妙的被很多人家怼上,贾母等人仍不明所以。尤其能在这条街上做买卖的,不是本身极有能耐,就是背后靠山能耐,便是不敢怼上胤禟和贾赦,自也有能耐叫贾家不痛快。 当然,那就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在场无数人都在心里骂娘——贾赦他娘——可骂归骂,却还不得不赔上笑脸,该恭贺的恭贺,该送礼的送礼,完事儿了之后还得依着惯例捧捧场。 捧捧场…… 捧场当然是没问题的,连花钱都是小事一桩,尤其这铺面里卖的饲料和化肥真心不算贵。当然对于农家而言可能是小贵了,可对于那些个富家子弟而言,却是真的小钱了。 可买啥好呢? 买了能干啥呢? 因着铺面是坐北朝南的,所以从东往西依次是按照类别排放的各色饲料、气味各种诡异混在一起堪比生化武器的各种化肥。 靠西面的杏芳斋糕点铺掌柜整个人都是懵的,呈现三魂去了两魂半的姿态,面对近在咫尺的化肥,他觉得他差不多可以上天了。 相对而言,靠东面的桃香村胭脂铺掌柜原本是一脸想死的表情,回头见杏芳斋掌柜那脸色,他瞬间觉得好过多了。虽说两家并不存在竞争,可当自己很惨的时候,发现其他人比自己还要惨烈一百倍,这心里头的郁结之气自然就散了一多半。 这个世界对他还是很友好的,毕竟胭脂虽也有味儿,可比起糕点真心要好很多。而且,靠近桃香村胭脂铺的是各色饲料,甭管味儿怎么难闻,比起靠近杏芳斋糕点铺的化肥要好太多了。 一个是难闻,一个是没法活,两者的区别大了去了。 对面的银楼掌柜瞧着这情形也赶紧做自我安慰,好歹首饰的问题不算大,哪怕真的没客人上门了,大不了叫东家多买些体面的丫鬟婆子,让她们带着首饰上门做买卖,兴许生意还能更好呢。 只是,斜对面的当铺就不怎么好了,尤其银楼占地并不多,统共也就三大间门面,因此当铺虽说是在斜对面,可有好一半是直面化肥的。另一面的茶馆、书肆也都不好了,他们做的都是上门生意,被这么一搞,还能有活路? 所有人都懵的,包括前来主持开业仪式的胤禟和胤俄。 胤禟还算好一点,起码他崩得住,哪怕心底里惊讶的如同翻滚着的惊涛骇浪,可面上还是保持住了,就是崩得太紧了,看起来似乎很是不高兴,唬得那些个原本已经退出了几十米远的捧场人赶紧又凑上前来。 至于胤俄,他完全疯了。 “贾赦,贾恩侯,稼穑侯爷!”胤俄本来就傻,这会儿看起来更傻了,只巴巴的望着贾赦,两眼发直的道,“这、这是咋……” “十爷,有事儿咱们回头再说,您得先请大家伙儿进去瞧瞧呢。”贾赦猜到了他要问啥,却并不打算解释,至少没打算在这里解释。 呵呵,味儿大怎么了?吃饲料的家禽牲口味儿更大,哪怕贾赦下令一天打扫至少两回,且保持通风换气,那味儿也不可能好闻到哪里去。至于化肥就更别提了,但凡是指责化肥味儿大的人,就该让他亲自去沤肥,甚至都不需要去沤肥,只叫他从粪坑里挑两桶粪便运往田间地里,就算他能耐! 可听得贾赦这话,胤俄却如同吃了化肥一样,眼瞅着就要跑路,结果却在回过神来的胤禟瞪视之下,老老实实的带着人进铺子了。 然而事实上胤禟也有些后悔,他是真没想到被贾赦夸上天的东西居然味儿那么大,毕竟即便先前他也曾去猪圈牛棚瞧过两眼,可到底那里只放着现喂的饲料,而不是像如今铺面上,整袋整袋的堆放在墙边。 事实上,不单是堆放在墙边那些,整个铺面里全都是摆得满满当当只留了供人们走路的一小条道儿。 至于售卖方式,贾赦完全模仿了人家粮食铺子,叫人打造了好些个粮簠,依着种类不同分别放置好,且每一个粮簠旁边都摆着一个小小的钵子用来舀饲料或者化肥,凡有人中意了,便一斗一斗的售卖。 碍于胤禟和胤俄的颜面,这些特地来捧场的人还真就不敢走,想着只当是破财消灾,随便买点儿应付一下便是,不曾想贾赦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们。 想也知晓,出现新事物的最开始是最不容易叫人接受的,贾赦没想过立马普及饲料和化肥,起码不可能一出现就立刻受人追捧,他想出了另外的法子。 成果展示。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贾赦已经叫人将鸡鸭鹅猪牛羊都拖了上来,且每一只上头都标注了饲养的时间,并当众宣誓绝对不曾作假。 使用六和鸡饲料,让你的鸡三个月能上桌。 使用六和鸭私聊,让你的鸭三个半月能下蛋。 使用…… 胤禟已经没眼看了,偏他才是铺子的东家,哪怕旁人猜到了是贾赦在胡闹,可他还是这里的东家。胤俄则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就算真的丢脸也有他九哥陪着,再说了,他皇阿玛如今不在京城,他母妃又病着,应该没人训他。 兄弟二人头一次心有戚戚然的对视一眼,旋即齐齐深吸一口气打算先将今个儿应付过去,却因着一时间忘了这铺子里“美好到令人迷醉”的气味,一瞬间就岔了气。 贾赦怜爱的看着这宛若智障的俩人,自顾自的先招呼了起来。他并不担心这铺子没生意,就算开头略有些艰难,可绝对有人买回去试验的。哪怕自个儿不吃,养出来的成品或是赏赐给下面人,或是直接兜售,速成的家禽绝对吸引人。 …… …… 热热闹闹的开业仪式结束后,胤禟很荣幸的被留守京中的直郡王胤禔请去喝茶,且只单请了他一人,完全没将始作俑者贾赦算上,更不曾连累到二缺的胤俄。 胤禟只觉得心好累。 偏生,大哥有请他还不能跑,哪怕皇阿玛如今并不在京城,可他要是今个儿敢跑,他大哥直郡王胤禔绝对能策马狂追三百里,且保准在抓到他后,痛揍一顿至三个月下不来床! 得了,认命呗。 正当胤禟准备低头认命索性叫直郡王胤禔臭骂他一顿时,救星却出现了,然而胤禟并不感激。 八贝勒胤禩。 胤禩素来消息灵通,一得知直郡王胤禔因着先前胤禟新铺子开业恼火后,就立马赶到了相距不远处的直郡王府。因着来得及时,直郡王尚未开骂,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瞪着胤禟。 直郡王胤禔同九贝勒胤禟虽是兄弟,年岁却相差极大。 十二岁的年龄差,外加因着直郡王胤禔是长子,本身就被康熙帝报以极大希望,从根子上的教养方式就不同,以至于他瞧着竟是比胤禟长一辈。这也难怪,毕竟这个年代成婚早,直郡王胤禔的嫡长女只比胤禟小了五岁,也因此,他训起胤禟等几个年岁小的弟弟们,简直就跟老子训儿子一般,偏康熙帝还不以为然! 胤禟心里苦啊,可他也没法子,说真的,若非信任贾赦的确能为他带来大笔财富,单看早先那些个事儿,他也忍不住认为贾赦就是单纯得瞎胡闹。 也难怪直郡王胤禔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当然,即便如此,胤禟还是没忍住在心里腹诽,他总觉得直郡王胤禔气成这样,除了恼怒早先那摊子瞎闹腾外,更多的则是找个人出气。这四九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直郡王胤禔平生最痛恨之人就是太子胤礽呢? 胤禟深以为,一定是他先前跟四贝勒胤禛合作一事惹恼了直郡王胤禔,偏生这种事儿还真是不好解释,因此只能默默的咽下委屈之情,老老实实的立在原地,做好准备挨这一顿无妄之灾般的痛骂。 结果,胤禩就来了。 搁在数月之前,胤禟一定会很感激,毕竟自打一出宫,胤禩处处偏帮自己,连着两三年下来,惹得胤禟对他感激无比。尤其很多时候,胤禟就是去苦苦哀求五哥胤祺,人家都不带理会他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反而胤禩每每替他着想为他奔走。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怕原本没打算同胤禩交好,人家既这般友好,他总不能太落面子。 然而,这一切都终结于数月之前。 若说贾赦的出现叫胤禟和胤禩之间产生了裂缝,那么当日胤祺的那一番话,却是真的引得胤禟仔细的思量了好几日,最终导致友谊的小船彻底倾覆,救都救不回来。 没有人愿意屈居人下,倘若对方是九五之尊那自是另当别论。或者就像四贝勒胤禛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一样,可与其说他忠于胤礽,不如说他忠于皇太子这个身份来得更恰当一些。同样的,胤禟也并非自愿成为胤禩手中的刀刃,只是一步步的习惯成自然。 若没有贾赦的干预,这种习惯可以一直持续很久很久,久到宜妃和胤祺都放弃了他,久到连他自己都不认为可以跟八哥平起平坐,久到他在面对八哥时习惯性的落后半步俯首听命…… 幸好,贾赦的举动让他产生了警惕之心,而胤祺的一番话更是如同当头棒喝一般,叫他彻彻底底的清醒了过来。 说句大实话,倘若他无夺嫡之心,便索性学着五哥那般置身事外,端的是逍遥自在。反之,他若有这份心,身为爱新觉罗的后代,身为圣祖康熙的儿子,身为郭络罗氏倾尽全族之力相护的皇阿哥,他大可以亲自上阵,何苦躲在一个处处不如他的哥哥身后当小跟班呢? 也因此,时隔数日再度见到前来相救的八贝勒胤禩,胤禟心中连丁点儿感动都无。 话虽如此,他还是冲着胤禩展演一笑:“八哥……” 胤禩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而向直郡王胤禔拱手道:“大哥这是怎的了?九弟他素来淘气,便是惹了您不悦,也请饶了他这一回吧!” “便是任由他丢尽咱们爱新觉罗家的脸面也放任不管?”直郡王胤禔黑着脸,似是一点儿也不想给胤禩脸面。 “不过是做买卖而已,又不是头一遭了,大哥何苦这般生气?”胤禩笑着劝慰道,他敢走这一遭自是先打听清楚了,知晓胤禟不过是老毛病犯了,走上了再度经商的路子。这原也不算什么,尤其私心而论,胤禩还是很希望胤禟继续操持旧业。 于公,胤禟自甘堕落成为商人,便断绝了夺嫡的可能性。 于私,他想要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成为这大好江山的主人,除了妻族的帮衬外,兄弟之间的相扶相持也是极为重要的,谁叫他没有得力的母族相助呢?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胤禟成为商人对他皆是极为有利的,既如此,他为何不能帮衬几句?再一个就是,这的的确确不算什么大事儿。 然而,直郡王胤禔却并不这般想。 “我说八弟,我知你也是好意,可你不能再这般宠着这几个小的了。先前尚未出宫建府时,老九、老十他们也就单纯的爱胡闹,左右不过是个宫里闹腾,有皇阿玛在,我便是大哥也不好说太多。可眼看着他们自打建府起来,就不停歇的瞎蹦跶,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再不管,怕是想管也管不了!!” 胤禩笑着打哈哈:“是,大哥您说的是,回头我一定同老九好生分说分说。” 直郡王胤禔黑着脸看向他,足足盯了半晌,见胤禩始终保持着格外有礼的态度,却又在礼貌之下有着格外坚定的内心,最终直郡王还是放弃了,只道:“罢了,我就当给八弟一个面子。” “多谢大哥。”说着,胤禩还不忘向着胤禟使了个眼色。 尽管胤禟已经不打算再跟胤禩保持友谊了,不过俩人到底从未撕破过脸面,见状也就顺者他的意思,赔礼道歉旋即离开了直郡王府。 一离开直郡王府,胤禟就忍不住吐槽道:“多大的事儿?多大的事儿!就算今个儿皇阿玛在京里,也不会特地叫暗卫过来盯着我瞧。大哥倒是好,搞的谁不知晓他手头上有多少兵权似的,只恨不得天天捧在手里耀武扬威。” “少说几句!”胤禩低喝一声,急忙忙的亲自将胤禟送回他府中。本以为接下来就可以顺其自然的被邀请入内喝口茶谈点儿正事,却万万没想到,胤禟先是向着胤禩告了饶,而后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呲溜”一声窜回了自家府里,徒留胤禩在寒风中矗立。 甭管胤禩究竟是真好心还是装好心,胤禟都不敢再跟他密切往来了,他算是看透了,就自己这脑子,算计生意场上那些事儿倒还算凑合,一旦开始算计人心,输的一定会很惨烈。既如此,还不若痛痛快快的毁了自己,当一个舒坦的闲散宗室。 没事儿赚赚小钱、笑话一下胤俄,以及寻贾赦算账!! 先问明了胤禩已经走了,胤禟才敢出门往对面走,结果还没出门就被曹三全拦了下来,且不等他开口就急急的讨饶道:“爷您这是要去对门寻稼穑侯?可他早先就同十爷在府里等候多时了。” 说实话,曹三全也很想吐槽这俩人,明明各自都有府邸,且府邸还挺宽敞华丽的,却各个都不爱回府,专挑九贝勒府跑。先前还只有胤俄一人,后来又添了贾赦,结果今个儿贾赦他不单本人来了,还将他的宝贝儿子一并带来了。 ——这是在讽刺他们家爷没儿子吗? 自然,这话曹三全也就只敢在心里头打个转,连面上都不敢露分毫。好在自家爷的情况跟隔壁家的并不相同,起码爷有闺女,而隔壁连个揣蛋儿的没有!不对,应该这么说,连个能揣蛋儿的人都没有!! 这么一比较,曹三全心里头舒坦多了,眼见自家爷已经往前走了,忙急急的撵上去,一面撵着还一面将方才从外头打听到的消息小声告诉自家爷。 其实说白了,还真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胤禟自甘堕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哪怕先前他好过一阵子,那也是往田间地里窜,真要细究起来,当庄稼汉子就一定比当商人好?也不尽然,要不怎么这年头多的是官商联姻,却没有听说过官农联姻的?由此可见,除非胤禟愿意老老实实的替康熙帝办差,不然就是自甘堕落,再无第三种选择。 也因此,外头的传言基本上都是以不带恶意的看热闹为主,唯独有几处却隐晦的传来不大善意的流言蜚语。 譬如,胤禟自甘堕落成为商人,其实是为了某人开路…… 曹三全小声的将打听到的消息尽数告诉了自家爷,至于爷会如何去做,他管不了也绝对不敢管,于他而言只要尽职尽责就可以了。 彼时,胤禟已经走到了花厅前,里头小孩子的笑闹声儿清晰的传了出来,其中还夹杂着胤俄傻乎乎的憨笑声,都不需要细想就能猜到里头是何等热闹欢乐的场景。胤禟闭了闭眼,再度睁眼时却是一派清明,只向曹三全吩咐道:“送个口信给五贝勒,问他何时有空,我请他吃酒。” 曹三全领命而去,胤禟径直入了花厅。 虽是花厅,可这会儿毕竟还是二月里,哪里来的花儿?只是因着花厅闲得宽敞,又位于前院,他们素日里便常在这里碰头。而今个儿,尽管少了四贝勒胤禛,却多了个白嫩可爱的小胖墩。 此时乃康熙四十一年,胤俄在去年八月初十得了个小阿哥,可惜只隔了几日就夭折了,连个小名儿都来不及取。胤禟倒是比他好一点,去年十一月中旬得了个小格格,养到如今也是白胖得很,因着是头一个孩子,胤禟对她还挺上心的,连带对她生母也多了几分亲近。 结果,他和胤俄都还没儿子,贾赦这混账东西倒是有个这般俊俏可爱的儿子!! “以往怎的没见你带他出来玩儿?今个儿倒是舍得了。”胤禟语带酸味儿的道。 贾赦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一点,只抱着他的琏宝宝上下颠了几下,这才回道:“先前不是他年岁小,天气也冷吗?要不是早些时候我先回了一趟府里,结果被他瞧见脱不了身,我也不会带他过来了。” 其实也并非脱不了身,说白了就是贾赦舍不得罢了。 去年他先是往庄子上待了七八日,之后又被四贝勒胤禛拘在了户部,甚至连小年夜、大年夜都没能回府看望宝贝儿子。一直到正月初一才回了府里,那会儿他的琏宝宝都不认识他了,足足费了三天工夫,他才哄得琏儿跟他重新亲近起来。这不,恰逢四贝勒胤禛被康熙帝撵着跑,他自是趁这个机会溜之大吉,外加好生陪伴儿子。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 孩子的童年很短暂,若不及时参与,等长大后悔之晚矣。 这不,他就顺势将琏儿捞过来献宝了。 “不是我吹牛,我家琏宝宝长得可俊儿了,便是小姑娘也不如他。对了,像我侄女就没他好看,这还是像了她娘,要是长得像她爹,估计家里得给她倒贴无数嫁妆,才能嫁得出去!”贾赦说得乐呵,只是很快他就怔住了。 话说,元春她是贤德妃啊!红楼原著里她嫁给了新皇,由此可推断,搁在这个融入了清朝背景的世界里,她得嫁给胤禛呢!! 一瞬间,贾赦顿时理解了大年夜贾母等人的心情。 生无可恋也不过如此。 “你怎的了?”胤禟发觉了贾赦的不对劲儿,奇道。 贾赦木着脸随口敷衍着:“我突然想到我家侄女出嫁时,我还得给她添妆,真的是太、太叫人心碎了。” 胤禟:………………呵呵。 一旁的胤俄更是直接,他连冷笑都不想给贾赦,只道:“那你得多亏自个儿没闺女,不然单是嫁妆就能心疼死你。对了,索性你把你儿子送我得了,省得将来娶媳妇儿还要下聘礼。” 贾赦毫不客气的横了胤俄一眼:“若是我自个儿亲生的,哪里会舍不得了?便是闺女又怎样?闺女也好,儿子也罢,那可都是我的心头肉,只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他们好,怎会舍不得花用?再说了,怎么着也比便宜了我那蠢弟弟来得强!” 得了,没法聊了。 另一位蠢弟弟胤俄向同样是蠢弟弟的胤禟摊了摊手,深表无奈。 胤禟则嘴角略抽了抽,有心想要怼回去,不过却在眼神掠过琏儿时,又免不了心底一软,想着若是自个儿能有儿子,应该也是这般俊俏可爱吧?当下,他也不气了,只笑着逗弄道:“这小子长得确实俊,就你先前藏着掖着,也不给人看,这是生怕叫人给抢走了?对了,抓周可办过了?” “唉,早就过了。”贾赦也很是懊悔,可偏生先前他一通忙活,加上本身对于这些个日子并不甚在意,就说上辈子他自个儿都没过过几回生日,真没往心里去。 尤其琏儿的情况还有些特殊。 贾赦的原配发妻是康熙三十九年没的。依律,贾赦身为夫君只需要为妻子守一年,甚至就算不守也无妨,只要别在一年内续弦,就不会有闲话传出。 可那是贾赦,并不是琏儿。 哪怕琏儿到如今也只是个小不点儿,可依律他却是要为母守三年重孝的。不单这里头的忌讳极多,连带还不能过任何欢乐的节日,就连大年夜都不能太过于喜庆。 万幸的是,琏儿如今年岁太小了,还处于不谙世事的状态。于他而言,那些个禁忌多半都是虚的,即便是抓周,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反正三岁以前的事情,便是等他长大以后也不会记得的。况且,琏儿何止没抓周,他连洗三和满月酒都不曾有过。 琏儿虽非出生即丧母,可那会儿张氏其实已经不行了,若非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保不准她就立马跟着瑚儿一道儿去了。等回头生下了琏儿,她便彻底放松了,没两日就阖眼离去。 甚至于贾赦一度很是怀疑,若非怕琏儿担上害死生母之责,说不准张氏在生产当日就会撒手人寰。 幸好,她撑住了。 也幸好,琏儿身子骨康健无忧。 第035章 第035章 九贝勒胤禟在内城最繁华的街面上开了一家臭气熏天的铺子,几乎毁掉了整条街买卖的事情,很快就在整个四九城里传开了。 说真的,仅仅是开个铺子真心不算啥。要知道,甭管哪个高门大户手底下多多少少都是有铺子的,只不过旁人家都是隐而不言,或是托给家生奴才照管,或是以参股的形式挂名拿分红,而像胤禟这般不单以自己的名义开铺子,甚至还在开业这天亲临的…… 还真别说,那绝对是绝无仅有的独一份。 正因为如此,哪怕诸多人颇有怨言,也不敢正面怼上胤禟。甚至那些深受其苦的左近铺面,也只能被迫捏着鼻子认了。 当然,既有选择隐忍的,那就必然有不愿意忍耐的。偏巧,饲料和化肥铺子西面的杏芳斋糕点铺幕后老板却是大有来头。尽管没法同胤禟这种皇阿哥相提并论,却能同贾家扯上七弯八拐的亲戚。 用贾母的话说,那就是有着几十年交情的老亲!! 这不,人家拿胤禟没辙儿,就只能寻贾家的晦气,谁叫开业当日贾赦也在场呢?还是一副东家的做派。 没几日,宁荣街三等将军府就迎来了许久未曾往来的老亲。 贾母原就极为在意这些所谓的老亲,又因着先前贾赦闹了那一出,使得原本位列四王八公的荣国府瞬间跌至尘埃,变成了如今的三等将军府,其落差何其之大。以往那些个老亲们纷纷避让开来,以至于荣国府在短短几个月内,彻底门庭冷落。贾母又不是贾赦这等没心没肺的东西,如何能不在意呢? 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一门老亲,且还是出身高贵格外有能耐的,喜得贾母难得展了笑颜,一面命人备上好茶好点,一面亲自去了荣庆堂前厅等着,还不忘让人去唤王夫人。 然而,贾母却并未欢喜多久,人家才不是来叙旧的,而是来寻麻烦的。 虽没说的这般直白,可贾母又不是真的傻透了,除了最初的客套,之后贾母压根就没来得及回顾往昔,就被人家牵着话题走了。至于话题的中心人物毫无意外的就是稼穑侯贾赦。 “……咱们好歹也是亲戚,便是身为女眷没法子干涉爷们的事儿,可好歹也提前给打个招呼支会一声呢。这生意好不好,原也无妨,哪怕是真做不下去了,或是将铺面盘出去,或是赁给旁人做买卖,都成。可到了如今这地步,那就不是生意好不好的事儿了,而是整一条街面,都完了。” 来的是老亲家的当家太太,以及她俩儿媳妇儿。 说是当家太太,其实年岁却是同贾母相当的,顶多也就小了那么三两岁的。她的俩儿媳妇儿看着也跟王夫人相仿,皆是有儿有女的少妇。也是考虑到这一点,贾母先前才叫人去梨香院唤王夫人,结果王夫人尚未过来,贾母就已经心生悔意。 倘若今个儿仅仅是闲话家常,唤王夫人来自是合适的,可这明显就是来倒苦水诉委屈的,那还唤她来做甚?瞧笑话,还是跟着一道儿被当笑话瞧?贾母忙趁着对方低头的一瞬,赶紧给珍珠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将人拦下。 珍珠悄然退下,去外头传了话仍旧入内,手上则托着个放了精致糕点的盘子,状似特地出去拿点心,只不过这会儿却没人注意到这一点,倒是白费了她的小心机。 彼时,贾母已经头疼不已,并非为了老亲,而是那个不省心的贾赦。 听听人家说了什么! 原本是顶顶热闹喧嚣的街面,开的铺子各个都是有档次的,来往的客人更是非富即贵。结果,人家好端端的做着买卖,也没招谁惹谁,就冷不丁的被贾赦横插一杠子。这下可好,如今那条街面叫一个冷清,莫说来往的客人了,连自家伙计都呆不住了,尤其是左近两家更是深受其害,只恨不得立刻关门大吉。 一开始,贾母还道贾赦寻来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搁在铺子里,等对方告诉她,那是饲料和化肥时,她仍不曾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倒是她身畔的赖嬷嬷心下明了了。 会卖身的人家本身就不可能富裕到哪里去,赖嬷嬷家便是如此,况且她男人也不是一开始就当贾家的大管家,往前十来年,都是帮着府里收租子的。这可是个肥差,只要别克扣的太过分,底下人就不敢有意见,甚至还会主动将油水奉上。可同样的,也因着差事缘故,赖嬷嬷可比府上那些副小姐懂得更多。 饲料也就罢了,左右不过是喂养家禽、牲口的,虽说腌臜了点儿,可到底是喂食的东西,想来就算味儿大,也不至于叫人特别恶心。可化肥呢?说化肥兴许有些叫人难以理解,那人肥、牲畜肥总该知晓了吧?那就是米田共啊!! 赖嬷嬷第一时间听明白了,旋即只觉得一阵阵犯恶心。兴许她出身不好,可这些年养尊处优下来,哪里还经得起这些?要知道,她虽是伺候贾母的,可事实上她也是叫人伺候着的,甚至连便桶都不是由贴身丫鬟处理的,而是另有小丫鬟忙活。一听说贾赦居然能耐到卖米田共了,甭管这究竟是人肥还是牲畜肥都是有够恶心的。 且心下,赖嬷嬷却更害怕了。 她原先就极惧贾赦,唯恐贾赦将那些事儿都抖出来。要知晓,她先前想的是徐徐图之,死命捞钱是真的,可捞完了之后也得寻个正经名目将钱兑出去啊!而这个所谓的名目,自是应在了儿孙上头。 却说赖嬷嬷有二子,外人时常唤作赖大与赖二,那赖大便有一子,与琏儿同年所出,端的是机敏可爱。赖嬷嬷原还指着过两年等孙子略大一些,便央了贾母还了放籍,届时再将家里的田产地契并银票等等,尽数转到孙子名下,以作周全。 可如今看来,事情怕是有变。赖嬷嬷原就觉得贾赦不好惹,一听他连米田共都敢碰了,这已经不是好惹不好惹的问题了。金贵养大的爷们,连灶间都不曾去了,如今竟得这般决心,岂不是疯魔又是为何? 当下,赖嬷嬷忙向贾母使眼色,示意待会儿她会细说。 贾母见状便不再追问下去,只是在心底里却早已认定了一切错皆在贾赦身上。直到老亲告辞离开,贾母才向赖嬷嬷追问起来。 赖嬷嬷心里苦啊,她如今是万万不敢开罪贾赦,试问谁敢惹疯魔之人?原先,贾赦是精致名贵的瓷器,自不会跟她这个当下人的一般见识。如今贾赦自甘堕落,天知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儿,保不住一刀砍了她,她也无处说理去! 这般想着,赖嬷嬷只得委婉的道:“老奴虽不知化肥为何物,却是知晓这田间地里最需要的就是各种肥水了。那些肥水,多半都是人肥和牲畜肥,有些是要专门挖一个巨大的深坑,怄一段时间才能成肥的。老奴想着,赦大老爷卖的就该是此物了。” 说着,赖嬷嬷又不免有些恶心了,难怪贾家的老亲要说一条街面都给毁了,这别说富贵人家的主子们了,就连她这个伺候人的,也不带往那种腌臜地方去的。别说左近铺面了,保不准临近的几条街面都要倒霉。 那得是多大的味儿呢!! 关键是这也太作践人了!!! 在赖嬷嬷的解说下,贾母终于听明白了。 听明白之后,自是勃然大怒。贾母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贾赦能做到这个地步。 “便是发疯也该有个限度吧?这一天天一月月的,他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会儿?你说说看,他怎么就这么能耐呢?这哪里是做买卖,这分明就是在作死啊!!”贾母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说到最后更是满脸的扭曲、愤恨,“早知道、早知道他一生下来我就该掐死他!丢人现眼的东西,老亲的情分弄没了不说,祖宗八辈儿的脸面都被丢光踩烂了……老太爷啊!我往后怎还有面目去底下见您呢!!” 眼瞅着贾母又要哭晕过去,赖嬷嬷和珍珠忙上前抹药掐人中、拍背顺气。折腾了好半天才总算叫贾母缓了过来,可等她一缓神,就立马开口叫人去稼穑侯府将贾赦唤来。 …… …… 贾赦也是真冤枉,他咋会知晓左近铺子是何人所开?事实上,别说幕后倚仗者了,他连明面上的东家都不清楚。偏三等将军府派人过来时,并未将事情挑明,他还道是贾母惦记着他正月初一那日说过的话,想要见见琏儿。 二月里,天气还是很冷的,倒不是说一定不能出门,可从铁狮子胡同的稼穑侯府到宁荣街的三等将军府,便是坐马车也要小两刻钟。 思量了好一会儿,贾赦还是觉得不舍,仗着来人并未提这一茬,他打算继续先糊弄着,大不了拼着挨顿骂,也好过于琏儿宝贝挨冻。 这般想着,贾赦只带上十数名家丁出了门,一路上都在盘算要怎么糊弄贾母,结果等他真的见着了人,瞬间就将先前所思所想彻底丢到了脑后,再也记不起来了。 事实上,贾赦惊呆了。 月余未曾见面,打死贾赦也没有想到,再度见面时,贾母会给他带来如此之大的惊吓。其惊吓的重点在于,此时的贾母旁的一如往常,开口训斥他时,却露出了一口的大金牙。 说是一口可能是有些夸大其词了,可事实上,贾母上下两排门牙是真的变成金牙了,闪闪亮亮的,险些瞎了贾赦的狗眼。 “……混账东西你就这么祸害全家!早知道这般,我就是将你溺死在尿盆里也好过于如今你这般胡来。你你你、你这是铁了心要将全家人拖下水吗?贾赦!!” 贾赦一个激灵,愣是好半晌没寻到合适的言语。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哪怕今个儿看到贾母的牙都掉光了,他也不会这般震惊。话说,一开口就这般闪亮,真的不会尴尬吗?旁人他是不清楚,可他本人是真的要疯了。 恍惚间,贾赦想起了大年三十那晚,他是纯粹报复外加看笑话,这才跟康熙帝讨要了御膳,且还叫人在里头做了点儿手脚。可他分明记得那天崩掉牙的人是贾政,且就算是贾政也不过才崩掉了一颗牙,贾母这是在闹啥啊? “老太太,您这牙……”贾赦深以为自己应该关怀关怀贾母。 不想,他的话还没说完,贾母就已经怒火冲天:“我说的是你开铺子的事儿!别给我扯开话题。我的牙还不都是……” 一想到那是吃御膳时出的事儿,贾母实在是没法继续往下说,若是往深了说,难保有人会觉得她对康熙帝不满,毕竟御膳时康熙帝赐下的。 贾赦一脸的崩溃,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可猜到跟真相彻底捅破毕竟还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这会儿,他知晓是因着自己的原因害得贾母崩断了门牙,当下他羞愧极了。 要不怎么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呢?这哪里是坑贾母呢?分明就是坑自己!得了,往后还是别见面了,省得闪瞎狗眼。 亏得贾母并不知晓此时此刻贾赦心中所想,不然恐怕真会动手掐死这个祸害。又思及先前老亲之事,贾母只再度强调道:“旁的事儿暂且不论,你先去给我把铺子关了!” 这话一出,贾赦倒是诧异了,挑了挑眉,纳罕道:“说的好像那铺子是我的一样。” 贾母被噎了一下,却仍梗着脖子叱道:“不是你的是哪个的?莫要事事都拿旁人来抵!” “分明就是九贝勒的铺子,老太太您随便叫个人出去打听一下就好了。那铺子原本是开酒楼的,起码也有两三年了。你若真是看那铺子不顺眼,也别尽来折腾我,索性去找九贝勒,岂不便宜?”贾赦也是光棍,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其实我也不同意开这铺子,是他非得要开,我说了他也不听。” “真的?”贾母犹有些不大相信。 “唉,不怕告诉您,这背后还不止九贝勒呢。具体是谁,儿子实在是不方便告诉老太太您,您索性去找九贝勒就是了,去吧,叫他把铺子关了!” “这……”兴许是贾赦说的笃定,贾母面上明显犹豫了起来,似是拿不准主意。 偏此时,贾赦又道:“老太太您自个儿想想,九贝勒先前都已经打算洗手不干了,往后再也不做生意了,为啥忽的就闹了这么一出呢?您呀,也别总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一听到旁人说三两句话,就跑来折腾我。老太太,我很忙的,哪儿像二弟那么闲。” 贾母沉默了,她本就是一个极为容易多想的人,先前没往那方面去想也就罢了,如今听贾赦这么一说,登时这心里是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起来,就连贾赦吐槽贾政的话,她虽听着了却也没有太在意。 眼见贾母犹豫起来,贾赦趁她不注意,一个眼刀子甩向了赖嬷嬷,眼底里是毫不掩饰的威胁神情。 赖嬷嬷忙颤颤巍巍的凑到贾母跟前,小声的道:“老太太,您看这事儿恐怕背后另有玄机呢。先前,大老爷不是在户部帮衬吗?还有……” 不愧是伺候了贾母四十年的老人,三五句下去后,贾母便被说服了,只是便是如此,贾母看向贾赦的目光里也依旧不存在善意,只余厌弃和冷漠疏离。 “罢了,你且回去吧,下回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就算你说不上话也该给府上递个消息。”贾母叮嘱道。 贾赦连连点头,临走前真心实意的劝贾母多多保重,心下暗道,看来还得减少探望的次数。为他自己好,也为了贾母好,他们母子俩还是别再互相伤害了。 …… …… 因着饲料和化肥铺子味道实在是太大了,哪怕其实饲料的味道还可以凑合一下,可加在一道儿却实在是叫人不敢恭维。也亏得贾赦如今能开启的铺面还算少,可要是等他往后开的铺子多了,保不准会顺带出售农药,那味儿才叫大呢,还恶心人。 当然,如今其实已经很恶心人了。 连着大半月,铺子里除了头一天售卖了不少东西外,往后压根就没生意。也难怪,这头一日其实是人家看在九贝勒的面子上才或多或少买一些的,且即便是来捧场的人,买的也都是饲料,还不是挑类别或者价钱买的,而是可着气味小点儿的买了一些。再往后,这铺子就成了过街老鼠,一面人人喊打一面唯恐避之不及。 一时间,九贝勒胤禟成了街知巷闻的大笑话。 偏生,胤禟其实是知晓饲料功效的,化肥的好处他也听庄子上的管事说起过,因此他一面被人笑话,一面笑话着旁人,双方皆认为对方是智障。 这档口,康熙帝西巡回京了。 一并前往的太子胤礽、四贝勒胤禛并十三阿哥胤祥也随之回京,很快就听说了他们不在京城时发生的事情了。 太子胤礽是真的不在意,且不说胤禟同他不曾发生过任何矛盾,单说俩人之间的年岁差距,就叫他没法跟胤禟生气了。又听闻直郡王胤禔为了这种小事气了一场,胤礽反而高兴了,回头就从自己的私房里挑了两样羊脂玉配饰命人送给了胤禟。 胤禟那叫一个莫名其妙啊,可太子的赏赐又不能不接,索性他虽无夺嫡想法,却也是下意识的站在太子这边的,故而便是收了赏赐亦无妨。倒是这事儿叫八贝勒胤禩知晓后,心里头很是有些想法,却又不好开口明说。 而旋即,四贝勒胤禛也将俩蠢弟弟,包括他不在京城时,把翘班当成三餐的贾赦,尽数唤到了户部,安排下了一堆的活计,直接将这仨不消停的货儿拘在了户部里,轻易无法出门。 有活儿干时,时间过得自是极快的。在这期间,贾赦再度将脑子里关于数据图表的内容清晰的整理出来,还归整了一套收纳书籍文书的法子,抱着自己没法偷懒也要累死别人的想法,很快就令新的图表在户部流行起来,顺便还特地点名叫贾政帮衬,叫整个户部上下纷纷赞赏兄弟情深。 贾政都苦死了,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明明贾赦答应了他,只要开春就想法子帮他调职。他如今是真的不挑,莫说旁的去处,就算是叫他再度回到工部纳闲也无妨。 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前程权势,他都要被累死了!! 偏生贾赦装死到底,绝口不提自己先前做出的承诺。贾政最初还道是他哥不见兔子不撒鹰,回头趁闲聊时,愣是往他手里塞了一万两银票。可便是如此,贾政仍未能如愿。 其实,贾赦真没旁的想法,他只是不愿意自己累死累活的,而蠢弟弟却闲得发霉。身为嫡亲的兄弟二人,难道不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没的他这个当哥哥的玩命干活儿,弟弟却这般清闲的,况且调职啥时候不成呢?耽搁个一年半载又如何?左右以贾政的能耐在哪儿都一个德行,又不会因此误了他的前程。 抱着这样的想法,贾赦格外的淡定,素日里但凡有什么格外繁琐的事情,都点名叫贾政去办。好在贾赦也还知道分寸,清楚自家蠢弟弟的能耐,给的活儿看似难办实则就是麻烦一些,并不存在太高的难度。 如此月余下来,贾政倒反而在户部有了一点儿名声,只可惜却是借了贾赦之势。 有人愿意让你借势就不错了,尽管贾政颇有些忿忿不平,可他的同僚却是羡慕不已,只恨不得取而代之,也有那么个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的亲哥,犹见贾政如此不知好歹,纷纷替贾赦抱屈。 转眼就到了四月草长莺飞之时,忽有一日,曹三全得了消息,却是那家被冷落很久的饲料和化肥铺子掌柜的来了,伴随一道儿来的还有一笔大买卖。 曹三全目瞪口呆,他也是真没想到居然还会有冤大头出现,且这个冤大头瞧着也不像是二傻子。 所谓的冤大头,祖上也是皇商出身,可惜因着家中子孙不孝,慢慢的就败了家产丢了差遣。可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有底蕴的人家,便是连着损了两代,那些个庄子田产却还是捏在手里的。而如今的当家是刚年满二十的大少爷,他受够了祖父、父亲的无用,索性趁着祖父病逝、父亲守孝之际,夺了权自个儿立出来。 这不,先前饲料和化肥铺子开张时,他便急急的赶来捧场,想着甭管铺子里卖的是啥,他都要买些回去,哪怕没啥用充门面也好。 结果事实证明,他实在是太天真了。 可或许是年轻人的冲劲儿,尽管被铺子里卖的东西给惊吓到,可他还是买了好些回去。化肥那味儿太可怕了,他就没狠心委屈自己,便只可着饲料,各种各样的买了一堆。那会儿,他是真没旁的想法,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大不了将钱丢出去结个善缘。结果,钱是丢出去了,善缘有没有结到却不得而知了,因为胤禟当时也被熏得不行,哪里有可能去关注谁买了这些臭不可闻的东西? 要不怎么说事有凑巧呢? 那人买了一堆的饲料,偏巧当时自家庄子上出了点儿意外,要他亲自前往处置,他便索性带着一车的饲料往庄子上去了。既是已经到了,那就顺势将饲料卸了下来,对庄头随口吩咐了两句后,就彻底丢在脑后不管了。 他是不管了,庄头哪里能不管? 一车的各色饲料,主要是鸡鸭鹅的。又因着买的份量多,上头都有贴小标签,标注明了是何物并如何使用。庄头虽没啥文化,却好歹也是识字的,略瞧了瞧便拿去喂养鸡鸭鹅了。 这一喂,就现了端倪。 也是合该他发财,那庄头是真的干实事的人,完全没想过主家可能是随口吩咐过,只当是重要任务,不单吩咐底下人新抓了鸡鸭鹅的崽子,还隔三差五的亲自去瞧。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上头人不重视,就别怪下头人敷衍。可一旦重视起来,便是原本没什么的,也能硬生生的做出成绩来。 就譬如,那些人可劲儿的填饲料,以至于这才两个来月,鸡鸭鹅就已经差不多可以出栏了。 准确的说,鸡看着是完全已经长成了,母鸡都下蛋了。鸭则略慢了一些,可瞧着已经半大不小了,起码可以炖汤喝了。鹅是最慢的,可那是相对于鸡鸭而言的,若是跟正常情况相比,却是快了不止三四倍。 庄头登时将饲料惊为神药,回头就将事儿告诉了主家,主家少爷在亲自查看之后,很快就登门拜访,要求私下大批量购买。 之所以是私下大批量购买,也是因着不想叫旁人分去了这杯羹,左右饲料的价钱也不贵,就算已经家道中落,大不了典当几样头面首饰,也能买回来好几仓库的饲料。哪怕自个儿用不完,大不了先囤着啊,只要保存得当,完全可以回头再高价卖给别人。 很快,事情就经由曹三全告知了胤禟。 难得碰到蠢得如此清新脱俗的冤大头,胤禟绝对满足他的要求。不就是私底下大量售卖且不对外公布他的名姓吗?多大点儿的事情? 有了胤禟的应允,大量的饲料偷着出了货。其实说是偷摸着也不尽然,毕竟那疙瘩也没人死守着,事实上如若不得已,那些人压根就不往这条街面走。就是不得不走这条道儿的人,也都是捏着鼻子一路小跑,唯恐自己被这恼人的气味给害了。 等回头贾赦得空来铺子时,才知晓临时被当做仓库的二楼已经差不多空了,倒是底下的铺面依旧还是满满当当的,一般人看不出来饲料有那么受欢迎。 受欢迎是好事儿,至于对方是自用还是专卖或者干脆囤着玩儿,都不关贾赦的事儿。对于贾赦来说,能卖掉就是好事儿,尤其最近他隐约觉得,可能商城的经验值不单单是以购买金额来算的,似乎还要加上使用的洗漱。 换句话说,若是只买不用,或者只买不卖,经验值并不是特别多。 等贾赦顺利的出掉一大批各色饲料后,升级经验已经快满了。仔细盘算了一阵,贾赦索性点开了先前只看过一次的百达翡丽奢侈品铺子,在里头挑了一个标价最高的男士自动机械腕表选择购买,终于凑齐了最后那点经验值。 升级! 贾赦焚香静心,认认真真的祈祷之后,才郑重其事的选择激活新的铺面。 “马云我日|你大爷!!!” 即便先前有想过能激活的几种铺面,可贾赦还是再一次的猜测错误。事实上,再给他多少机会也不会想到这一点,因为这一次开启的是…… 天猫图书。 咋不干脆来个当当网旗舰店呢?天猫独成这样,马云你真的不怕被人套麻袋打闷棍吗? 贾赦一面连声腹诽,一面则没好气的用力戳着店铺。图书能干啥?他上辈子因着工作缘故,绝大部分东西都是在天猫购买的,然而他从未买过图书。事实上,自打大学毕业以后,他几乎就再碰过实体书了。 这该死的杀千刀的马云,我咋没…… 正当贾赦下意识的学着贾母开始咒骂时,他忽的心下一动,颤抖着手点开了历史文献类,成功的在里头找到了一堆的历史书籍。 亏得是导入了清朝背景的红楼梦,要是全架空的,即便他将所有关于红楼的书籍都找出来,又怎生哪种说法是正确的呢?毕竟,后世红学家们往往都是一派一个说辞,弄到后来怕是连他们自个儿都不清楚谁对谁错,谁又是在故弄玄虚了。 随手买了一本,贾赦急急的翻开查阅。虽说他并非学霸,可好歹也是学过历史的,只是不记得里头的细则了,这也不奇怪,哪个理科生能在毕业多年后还记得清朝的那点子破事儿呢? 他只翻到清朝年列表,专挑了康熙四十一年来看。 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壬午。 正月廿八,康熙西巡五台山,皇太子胤礽、四贝勒胤禛、十三阿哥胤祥随行,于二月廿八返京。 六月初九,康熙奉仁宪皇太后往塞外避暑,皇太子胤礽、直郡王胤禔、四贝勒胤禛、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随行。 七月初一,康熙驻热河,五公主和硕温宪公主卒于行宫,年二十…… …… …… 贾赦“啪”的一下合上了书,反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大耳括子。 天猫图书怎么了?就算书籍的售价便宜到让他吐血,就算这玩意儿因着印刷技术差距不能对外销售,就算……甭管有再多的理由,贾赦还是由衷的感谢了马云他全家并祖宗十八代。 足足在书房里待了一下午,贾赦翻遍了关于康熙四十一的所有记录,这才心满意足的瘫倒在了太师椅上。然而,这仅仅只是贾赦随手挑的几本历史书,若真要翻阅天猫图书里所有的康熙年历,显然没个三五月是完成不了的,尤其里头居然还有繁体版的康熙起居注,包括康熙某年某月某日临幸了谁。 贾赦:………………马云爸爸你行的。 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骨,贾赦皱着眉头看着铺满了一桌案的图书。 且不说这些图书里头的内容骇人听闻,单看这外头的样子就不像话。当然,若是搁在贾赦上辈子绝对一点儿也不奇怪,无非就是硬壳封面精装版历史书,每本售价在五十到一百元之间,封面亮丽抢眼,里头的纸页质量也不错,字体个大清晰,算是比较有良心的印刷制作。 可很明显,这些东西没法在外头放置。 思量了一会儿,贾赦再度回到天猫商城页面,想看看伟大的马云爸爸有没有提供售后服务。还真别说,售后服务是有的,就是听起来比较坑。 ……对于不满意的宝贝可以选择退货,然而天猫商城只允许退货,并不退款,不管是出于买家自身原因,还是产品质量问题,皆不负责退款。 翻阅到这一行说明后,贾赦生生的被噎住了。 万幸的是,他及时想到自己早已脱贫致富,区区几本书而已,就算每天都看一本丢一本,想要将家产败光也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既如此,那就先选择退货吧。 随手处理了先前买的几本书,贾赦在关闭天猫商城时,灵机一动,搜了一下农业方面的书籍。 书籍自是有的是,从古至今东西方皆有。不单有种植业的,还有关于养殖业的,甚至连农耕用具书籍都有。当然,只有书,并没有实物,毕竟这是天猫图书。 贾赦一面转着心思,一面在上头细细查看着,很快就锁定了其中一本书籍。 《杂交水稻的育种》。 其实,他隐隐约约是知晓杂交水稻的种子都是去专门的种子店购买的,而非自家留种。至于原因,他就不甚清楚了,毕竟在后世,寻常的农民都是选择买种子,而非育种,毕竟在那个年代各个品牌的种子公司已经很多了。 只不过,就算隐约知晓一些,贾赦也没当一回事儿,想也知晓,自家留种是不如专业的种子公司,可也应该差不多哪里去,顶多就是产量少一点,且这也不是立刻减少的,而是要经过好几代以后才慢慢减少的。 康熙帝本身是通农事的,故而就算知晓亩产量减少,也会努力去寻找原因,而非一味的怪罪到他身上。况且,超级杂交稻的试验亩产是一千公斤,即便再怎么减少产量,也比现今的平均亩产强太多了。 贾赦先前还想着,要不要往后再购买一些种子,可因为那家店是花卉种子店,杂交稻的种子并不算多,他担心的是往后买完了该如何是好。幸好,天猫图书出现了。 翻开《杂交水稻的育种》,贾赦重新坐回到桌案后头,也没唤人进屋,自个儿研磨提笔开始誊写。他不能写得这般详细,因为没法解释为何早知晓却不交上去,他只是先誊抄了部分,也就是关于为何杂交水稻不能留种或者应该说不能直接留种的原因,将弊端一一著明后,这才停手。 这仅仅只是第一步,先说明弊端,然后才好寻求解决方式,当然还要理论结合实际方可。 再一个,超级杂交稻是两季稻,去年夏日里收获后,还能再种植一季,那一季里头除了不到十分之一用的是他先前囤在仓库里的种子外,旁的都是前一季收获的粮食。而如今都四月里了,又是新的一季,哪怕还不到收获时节,想来那些个经年的庄稼把式也该有所感觉了。 正好他可以借此机会挥别胤禟、胤俄,暂时离开户部。哪怕混迹田间地里,也比日日困在狭小的房间里做文书的好。再说了,他这可是在做正事儿!! 第036章 第036章 粮食产量莫说在古时了,便是搁在贾赦上辈子那也是攸关民生的大事儿。 可惜的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贾赦不得不将杂交水稻育种的方法分成好几个部分,一点一点的提交。就他自个儿估算下来,没个一年都不可能完全安排妥当。可这也没法子,说他自私也好,过于小心也罢,他仍坚持安全第一。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粗略的扫了一遍清朝史,当然重点在于康熙四十一年。之后,贾赦又花了大半个晚上的时间,将关于杂交水稻育种誊抄了一部分,期间只草草的用了点饭菜,唯恐来不及。可便是如此,等一切妥当后,也已经近子时了。 亏得他先前因着要给饲料和化肥铺子补货的缘故,特地赶到京郊那个原本属于张氏的陪嫁庄子上。这个庄子早先被他仔细清理得一遍,如今留下来的,甭管是庄头、管事,还有下头的奴才们,都是格外干净的,倒不怕泄露什么。 贾赦也没解释太过,随手将那本杂交水稻的书籍丢回了天猫商城后,便唤人拿水洗漱,之后匆匆入睡,至天亮才起身往田间地里去转了一圈。 感谢康熙帝手下留情,去年间虽收刮走了田间出产的水稻并仓库里的稻种,可到底没完全搜刮干净,多多少少还是给他留了一些的。庄头也是看中了超级杂交稻那惊人的亩产,命人几乎将地皮都铲掉了一层,愣是又搜出了好几斗稻子。这不,去年种了一亩地,收获后在今年开春全种了下去,到如今都四月里了,地里头的水稻长势良好。 这么点儿稻子,搁在素日里贾赦才不会在意,可谁叫他如今最缺的就是理由呢? 留下稻种倒不是罪,毕竟当初来运送稻子的是康熙帝自己人,要怪也只能怪他们不够仔细,怪不到贾赦身上来。反而因着这个缘故,导致贾赦“偶然间”发觉稻子的长势不如去年,产量预估也会下跌不少,因而惹得他苦思冥想试图找出真相…… 理由虽然有点儿扯,可贾赦也实在是寻不到其他理由了,扯就扯吧,只当他眼尖或者别人睁眼瞎呗。 在地里头待了小半日,贾赦坐上马车回到了京城,也没顾得上回自个儿府上或者去户部,只径直去了紫禁城,递牌子求见康熙帝。 这个时候早就已经过了早朝时,准确的说,如今连晌午都过了。万幸的是,贾赦到底是御封的稼穑侯,加上如今虽无实际官职,却在户部挂着名,领正二品的俸禄,自是能求见康熙帝。 当然,有资格求见康熙帝,跟最终能否见到康熙帝,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儿,好在贾赦运气不错,一是今个儿求见的人少,二是今个儿早朝时刚有人提到了贾赦,倒是叫他顺顺利利的见到了康熙帝。 …… …… 乾清宫。 康熙帝的龙案上堆放着一沓又一沓的奏折,尽管堆放得格外整齐,瞧着却仍像是小山一般。也亏得他每批复完一本,就会由专人依着类别不同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因此摞在龙案上的奏折多归多,可总归也在逐渐减少。 于皇帝而言,奏折那是永远都批复不完的,将重要的奏折查看批复后,剩下的就可以慢慢来了。旁的不说,每日里康熙帝收到的请安折子就有二三百份,莫说一一批复了,就算叫他全部看一遍他都嫌烦。倒也是,毕竟不是所有皇帝都跟雍正那般强迫症加自虐工作狂的。 这不,瞧着没什么要紧折子了,康熙帝叫了茶点,顺便让贾赦过来觐见,想着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好借此机会休息一下。 不过很显然,康熙帝注定是要失望了。 贾赦低头躬身进来先请安后递出昨个儿自己誊写好的关于杂交水稻弊端和浅见的纸张,之后才简单的道明了来意。 康熙帝听得稀罕,瞧着贾赦呈上来的誊写了重点内容的纸张更为有趣。 要知道,康熙帝在位期间,可以说是朝堂里最热闹的时候。早朝时,时常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吵成一片,偌大的朝堂俨然像是个菜市场,别提有多闹腾了。 偏康熙帝总是不以为意,多半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底下人吵了个面红耳赤的,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才会在下头彻底乱成一锅粥时,冷不丁的出声问一句:闹够了吗? 像贾赦这般,在说事情之前先将重点罗列清楚并誊抄在纸张上递上来的……还真别说,那就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康熙帝最初看时还有闲心去思考要不要推广这个法子,可看到后来却是满脸的严肃,再顾不得旁的了。 足足半刻钟后,康熙帝放下了手中的纸张,沉声问道:“此事属实?” “臣自不敢欺瞒皇上。”贾赦回道。 心下却暗道,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才来哄你玩儿?又想着这到底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儿,保不准亩产量高了,老百姓就能多活一些,而在冷兵器时代,人口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点。 康熙帝沉着脸又看了眼搁在龙案上的纸张,手指下意识的敲打着龙案,看似平静的神情下,内心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 其实,在此之前他并未觉察到任何问题,哪怕时时关注着皇庄那头的事儿,他也依旧不曾知晓这般细节。 这倒是并不奇怪,尽管杂交水稻需要特殊育种,可直接入种也不是不可以。哪怕要退化,那也是三代以后。事实上,便是三代以后,亩产量依旧能达到八|九百乃至近千斤。而大清朝普通粮食作物的亩产量只有四五百斤,且北方只有单季稻,双季稻只存在于南方米粮之乡。 因此,甭管再怎么退化,都是优于如今的粮种。当然,若是完全不理会任其退化个几十代,那会有怎样的产量就不好说了。 许久,康熙帝才道:“既已发现了弊端,可有解决之道?” “臣的意思是,左右大不了依着最先育种的方式,重新嫁接杂交。就是那方式略有些繁琐,怕是难以大范围推广。至于更为简便的育种方式,臣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贾赦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臣定会尽自己所能为皇上分忧。” 康熙帝微微点头:“是了,你是从珍稀花卉上得的想法。珍稀花卉……” 都不用贾赦细说,康熙帝就已自行为其寻到了理由。 想也是,珍稀花卉本就少见,即便贾赦寻到了方法,尽可能大范围种植,所种出来的也不过几百盆,想要再多怕是就难了。那么同理可证,粮食作物也应该难以大范围推广。 “尽你所能吧,朕有的是耐心,更不会因此怪罪于爱卿。” 康熙帝想得透彻,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减产,而但凡能琢磨出法子来,他将再不会为粮草发愁,从此不必再担心子民死于饥饿。 “臣遵命。” 尽管早已料想到以康熙帝的性子绝不会因此怪罪于自己,如今听了这一席话,贾赦还是松了一口气,至于如何完成康熙帝给予的差事反而简单了,于他而言,难的是在保住自己秘密的同时,还要完成差事。 当然,在此之前,他得先跟四贝勒胤禛打个招呼。 …… …… 贾赦跑了。 在跑之前他只跟胤禛打了招呼,全然忘了户部里还有俩被他坑来的小伙伴儿,更忘了他曾经允诺了蠢弟弟贾政,得空了要帮贾政想法子调职离开户部。 叫贾赦意外的是,听说了他的来意,胤禛居然挺高兴的,尽管因着他的冰山面瘫脸很难看出来他高兴与否,不过贾赦还是从他那略显轻快的语气里感受到了那么一丝丝的喜悦之情。 胤禛高兴的是贾赦帮他挖掘了老九老十,也提醒了他底下的蠢弟弟们都长大了,可以提溜出来帮着干活了,当然也顺便祝福了贾赦赶紧研究出粮食增产的法子,并告知他,今年好几处地方都是干旱,怕是秋日里又要绝收。 直到离了户部,贾赦也没想明白,如今才四月中旬,怎么就知晓好几处地方要绝收了?再仔细一思量,若是南方的话,多半六月间就该秋收了,如今已是四月中,若是从初春到如今一滴雨都没下,估计就算不绝收也不可能丰收了。这么一想,他倒是真的感觉到了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得了,赶紧干活呗! 趁着天色未暗,贾赦赶紧回了一趟自家府上,他这一去起码要在皇庄里头住到秋收结束,兴许还要更久,宝贝琏儿已经大了,可不能再丢下不管了。再一个,他也不可能就光一个人啥东西都不带就走。因而,只吩咐底下人赶紧连夜归整行囊,次日一早拖家带口的就跑路了。胤祐 等胤禟和胤俄得到消息时,贾赦早已跑了个无影无踪,气得他们恨恨的咒骂,却在自家四哥的深情注视下,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噤声干活去了。 本着有难同当的想法,胤禟和胤俄变着法子的哄人过来一起受难,在他们坚持不要脸之下,很快五贝勒胤祺先遭了难,之后七贝勒胤祐也步了后尘。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 …… 彼时,贾赦一行人已到了皇庄。 皇庄上的管庄太监一早便得了消息,特地带上了官校、庄头等人前往迎接贾赦。 贾赦去的这处是离京城最近,也是康熙帝时常会过来巡视的皇庄。庄子面积倒不算特别大,统共也就五千多亩,比起寻常人家的庄子倒是大了不少,却完全比不得其他面积过万亩的皇庄。 不过,这个庄子既被康熙帝视为最紧要的一个,自是有其独特之处。除却离京城最近外,另外就是里头暗藏三个地下温泉,且还有两座满是树木的高山,并高山之间的谷地一个。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个皇庄等于一个小小的生态区。而能在京城附近拥有这么一个得天独厚的庄子,也就只有康熙帝了。 大清朝的皇庄极多面积极大,且占据的多半是格外肥沃的田产,单是每年皇庄的收益就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可这皇庄也不是没有缺点,单是这管庄太监就是个很大问题。若是在此之前,贾赦还不会想那么多,偏他先前查阅了不少康熙年间的事儿,发觉很多皇庄上的管庄太监过得犹如土皇帝一般,对底下的庄户各种苛待,逼死人的事情更是时有发生。 万幸的是,贾赦暂时不会面对这个问题,只因这个皇庄,康熙帝差不多每年都要过来三四次,若是这管庄太监真的胆儿肥到这个地步,那估计这会儿贾赦见到的就不是这位仁兄了。 “见过稼穑侯爷。”管庄太监姓温,多半人都唤他温公公,当然也有人直接唤他温爷爷的。话虽如此,其实他年岁倒是不大,且虽在皇庄里做事,实则极少下地,长得倒是白净得很,瞅着比实际年纪还小一些,约莫也就三十上下的模样。 贾赦以往也来过皇庄,只是那会儿并不曾留宿,故而虽同温公公相识却并不相熟。眼下他注定是要在这儿长住的,自是得先跟地头蛇打好交道。哪怕身为侯爷无需在意这个,贾赦也没想过惹事。 对他来说,赶紧将杂交水稻的育种搞定才是最最紧要的。 温公公同样不打算跟贾赦为难,俩人就不属于同一路人,又不会发生抢饭碗的事情,何苦自寻麻烦?至于抢功劳这种事情更是完全没想过,一个公公罢了,且他早年就来到了皇庄上,又没可能再回宫里伺候康熙帝。既如此,再大的功劳于他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太监又不能加官进爵。 因着两方都是聪明人,做起事儿来到是容易多了。 贾赦先将宝贝儿子安置好,这才带着手下人,跟着温公公一道儿坐骡车往田间地里去了。 庄子上极少用到马车,主要是因着田埂较窄不方便马车通行,若是单纯的骑马倒是容易,可又担心马入了田间地里踏坏了庄稼。哪怕其他地方的庄稼并不值几个钱,这皇庄,尤其是临近京城这个,却都是用来供应京城里的皇室宗亲日常用度的,自是金贵非凡。 也因此,不知从何时起,皇庄上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这里只能用骡车或者驴车。至于马车,只能用于往返京城和皇庄,并不允许在庄内骑乘。 贾赦其实并不通农事,可这却并不妨碍他装逼如风。 或者坐在骡车上四下巡视,或者溜达在田间地里细查庄稼,贾赦每每总是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拿炭笔在随身本子上或是画图或是记录数据,神情严肃的好似在研究军机要事。 温公公身为管庄太监自是识字的,非但识字且粗通农事。然而便是如此,他也没闹懂贾赦这是在干啥,哪怕贾赦并不刻意躲闪,甚至常当着他的面做笔记,他还是完全看不懂。偏这种事情也不好发问,只得老老实实的跟在贾赦后头作沉思状。 贾赦:…………你当然看不懂,因为连我自己都看不懂我在记录个啥。 于是乎,贾赦白日里早起下田,午间回来陪宝贝儿子吃午膳,再抱着儿子睡个午觉,下半晌再往田间地里跑,顺便将温公公等人溜风筝般的瞎溜达。及至晚间太阳落山了,他才回来陪儿子用晚膳且陪玩。 旁的不说,反正琏宝宝挺开心的。已经一岁半的琏儿,长得是白胖结实,且先前赵嬷嬷还挺担心琏儿受不住庄子里的气候,结果没半月就发觉琏儿愈发结实了,甚至能够独自站立,扶着人走一小段路了。 赵嬷嬷很是惊喜,还特地在某天晚间跟贾赦分享了这一好消息。 说真的,贾赦其实挺囧的,他是没想过孩子,可不代表他没常识。琏儿这都一岁半了,才堪堪能独自站立?哦,还能扶着人走那么一小段路?贾赦分明记得,正常情况下,小孩子一周岁就应该开始学走路了。 为了避免自己记错,贾赦回头特地从天猫图书买了一本幼儿健康成长册,里头清晰的写着:六个月的孩子就能自行翻身,且能稍微坐一会儿,若有人扶着腋下则会有迈步的动作;七个月时,开始学习爬行,约莫月余后,便已能爬行的很灵活了;九到十个月则逐步学会站立,并能扶着东西蹒跚走步;到一周岁时,基本上都可以学会独立走步了。 琏儿如今都一岁半了,却只达到了书上写的一周岁的标准,这不得不叫贾赦心焦,生怕琏儿是发育迟缓者。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几百年来人类也在进化,琏儿这种兴许不算怪异。 抱着这个想法,贾赦特地观察了皇庄上的庄户家孩子,无奈发觉,人家蹦跶得很厉害,好多看着比琏儿小很多的孩子,不单会走会蹦跶,甚至有些还能窜得飞快,瞧着就跟野猴儿似的。 最终,贾赦不得不承认就是他家琏儿发育迟缓。当然,这个答案很快就被他推翻了,因为贾赦愕然的发觉,这还真怪不到琏儿头上去,只因家里的奴仆太负责了。 琏儿原先的奶娘早在去年间就被贾赦丢在了贾家,压根就没带出来。又因着琏儿已然断奶,贾赦就索性没给他寻奶娘,想着有赵嬷嬷看着,又有其他的丫鬟婆子在,想来也能照顾妥当的。结果,妥当是妥当了,却实在是太过于妥当了。 不叫让风吹着雨打着,这个贾赦能够理解,毕竟这个年代小儿夭折率实在是太高了。可连在屋里时都不叫琏儿下地,这就太过分了。 先前,贾赦抽奖得了个幼儿小推车,颇得琏儿的欢喜,然而便是如此,琏儿也仅仅是在出门时才会用到,素日里他从早间睁眼到晚间闭眼,都是让人抱在怀里的,以至于他的鞋底总是干干净净的,连半点儿尘土都没有。 当然,这是在先前,庄子到底不比府里,连赵嬷嬷都认为既然到了庄子上,松快一点儿也是应该的。也因此,琏儿才有机会下地蹦跶,也会有了之前赵嬷嬷表功一事。 贾赦真当是哭笑不得。 幸好,这年头富贵人家的孩子都是这般娇养的,旁的不说,连贾赦本人小时候亦是如此。既然他长大后并没有什么问题,那么琏儿自也不会如何。况且,贾赦既已发现了这事儿,就不会再叫琏儿这么耽搁下去,故而严厉的命令包括赵嬷嬷之内的丫鬟婆子都不准再将琏儿抱来抱去的,只管叫他自个儿下地走路。 赵嬷嬷自是心疼万分,却到底不敢违抗贾赦的命令。这要是搁在以往,兴许她多少还敢劝上几句,可自打贾赦能耐了之后,身上的威压也与日俱增,自是再也不敢放肆了。 连赵嬷嬷都退败了,其他的丫鬟婆子自是连一个字都不敢说,只依着贾赦的意思,由着琏儿天天蹦跶。 可便是如此,贾赦仍有些不满意。 琏儿终究是有些孤单了,要是搁在红楼原著里,他起码还有珠儿和元春作伴,三人年岁相近,地位更是相当,既能当朋友还能当兄弟,即便父辈们有些不对付,却并不影响小辈儿之间的感情。 只可惜,到如今这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了。贾赦没想过再去生几个孩子,况且就算他如今立刻定亲旋即娶妻,再紧接着叫妻子怀孕生孩子,等养到能跟琏儿一道儿玩,估计起码也要三年时间,甚至更长,毕竟越小的孩子越在意年龄差,等大了反而会好很多。 打从一开始,贾赦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和贾政还是嫡亲的兄弟呢,尚且闹到这个地步,若是换成同父异母的兄弟,指不定能直接掐起来,君不见九龙夺嫡闹成什么样子,虽说贾赦的家当没那么惹人眼红,可好歹他也有个可以不降爵世袭的侯爷爵位,也有万贯家产。 考虑到不到一瞬,贾赦就决定另寻些玩伴儿给琏儿。 庄子上自不缺孩子,只不过能在皇庄上干活的,那全是签了卖身契的,也就是康熙帝的奴才。贾赦不欲用这些人,只叫跟前的小厮兴旺回京城一趟,去寻那些个名声较好的官牙子,只道自己想买几个人,年岁越小越好,不拘男女。 之所以特地添一句不拘男女,是因为若是不添这句话,回头人牙子能送来一溜儿的小女娃儿。因着重男轻女的缘故,这年头人牙子手里的女娃儿比男伢子多得太多了,且女娃儿的价钱也要比男伢子便宜一多半,当然颜色特别好的例外。 约莫隔了十来日,人牙子就送了一批人过来叫贾赦挑。 贾赦不会干这事儿,便将此事托付给了赵嬷嬷全权处理,只叮嘱男女都要,别一味儿的挑女娃儿,他可不想自家宝贝儿子打小在脂粉堆里长大。 赵嬷嬷虽不解贾赦的想法,可想着左右都是小孩子,便是养在一道儿也无妨。况且,就算真的长大了,毁的也是丫鬟们的名节,又不妨事儿的。 如此这般,赵嬷嬷挑挑拣拣,很快就择了五女三男八个好孩子留下来陪伴琏儿。 琏儿惊讶极了。 因着太久太久不曾回到宁荣街三等将军府了,以至于他完全忘了曾经陪他玩乐的珠儿和元春。至于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便是最年轻的小丫鬟也有十一二岁了,于琏儿而言自是与大人无异的。 冷不丁的见着了这么一帮子跟自己一般大小的小豆丁们,琏儿在最初的惊讶之后,紧接着就乐得恨不得蹦起来。 五女三男八个孩子,最大的两岁半,最小的才一岁。按说这个年岁的孩子并不适合到主子跟前伺候着,怎么说也得先叫嬷嬷们□□个三五年的,哪怕只是跑腿儿的小丫鬟,那也得五岁以上。像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莫说伺候主子了,他们能把自己伺候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可贾赦不允,他要的就是纯天然,而不是叫嬷嬷们教养出来的木头人。 “就当是寻几个年岁相仿的玩伴儿,由着他们闹腾去。你们只要记着在旁边盯着,叫他们别打起来就成。”想了想,贾赦又添了一句,“其实一般的小打小闹也无妨,只看着别受伤就成。” 贾赦心道,小孩子家家的凑到一道儿哪能不打架呢?想当年,贾赦也是打遍幼儿园无敌手,当然他也没少被打就是了,毕竟每一个老大都有一个心酸的过去。不过,便是打架也是一种人生体验,尤其琏儿是个男孩儿,若是女孩儿文文弱弱的倒是无妨,男孩儿扭扭捏捏的像什么话? 不过贾赦也还是很庆幸的,他的儿子是贾琏,哪怕以俊俏出名,其实并不娘。这要是宝玉是他儿子,那就索性放弃治疗吧,直接掐死重生一个还比较快。 这厢,贾赦还在一面装逼研究杂交水稻的育种,一面留神照应着琏儿。那厢,胤禟和胤俄杀过来了。 胤禟和胤俄来的那日恰好是六月初一,田间的杂交水稻基本上已经快收获了,贾赦正打算装出研究有进展的模样,想着回头先写封折子递给康熙帝,多少也得给人点儿希望,顺便也会将来他拿出研究成果作一下铺垫。 结果,讨债的就来了。 “臣见过九贝勒,见过十爷。”贾赦笑得格外灿烂,在行过礼后,亲亲热热的凑上去,“京城里可是有事儿发生?皇上要去塞外避暑了?” 胤禟尚未言语,胤俄已经惊讶的开了口:“你怎么会知晓?” “肯定是他叫人打听的呗,你真当他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庄子上侍弄庄稼?”胤禟虽也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嗤笑胤俄,“你就是个傻的,皇阿玛都已经决定初九就出发了,如今不过还余七八日,他能打听不到?” 贾赦但笑不语,还真别说,他完全没打听京城里的事情,之所以知晓这事儿完全是因着他这段时日,白日里在田间地里,晚间除了稍稍陪伴琏儿玩耍外,就都在研究康熙朝的历史,重点仍是康熙四十一年。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贾赦已经将康熙四十一年整年会发生的事情都倒背如流了。问题只在于,他穿越的并非正史,而是融入了清朝背景的红楼世界。更糟心的是,不单世界发生了变化,他这个外来因素还在一刻不停的改变世界,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儿,他还真不敢笃定。 当下,贾赦只道:“听说这回仍是上回去过的那三位爷随行?我说贝勒爷,您就努力一把吧!” “努力你个头!”胤禟没好气的道,“你上哪儿打听的消息,这般不尽不实的?这回去的人多了,太子二哥、直郡王、四贝勒、老十三十四十五十六,他们都去!” “就是您跟十爷没去。”贾赦状似无奈的摊了摊手,叹息道,“我懂,这种感觉我太懂了,以往国公爷在世时,去哪儿都不爱带上我,就好似带上我会给他丢人现眼似的,只盼着索性没我这个儿子才好。” 贾赦口中的国公爷当然不是最疼爱他的祖父老国公,而是他父亲贾代善。至于他所说的事情倒是属实,贾代善虽不像贾母那般厌弃他,却也的确不怎么喜他。 听得贾赦这番语带委屈的话,胤禟下意识的就要附和,这话都到了嘴边了,冷不丁咬了一下舌根,胤禟恨恨的道:“差点儿叫你蒙过去了,你这是在说爷蠢吗?” 胤俄诧异的道:“这不是在说皇阿玛偏心眼儿吗?怎么就扯到九哥蠢了?” 胤禟差点儿没被这个蠢弟弟气得吐血,当下也顾不得贾赦了,回头先捶了胤俄一拳:“说话前你过一下脑子成吗?前不久贵妃娘娘还特地将你唤到跟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这才多几日工夫,你就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了?” 一听到“贵妃娘娘”这四个字,胤俄瞬间蔫吧了,耷拉着个脑袋,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大狗。 贾赦也有点儿颓丧,他先还在想就算不是正史,应该也差不离吧?结果就听胤禟提起了钮钴禄贵妃,这个历史上卒于康熙三十三年十一月初三,谥曰温僖贵妃的钮钴禄氏。 早先贾赦就不止一次的听人说,钮钴禄贵妃身子骨不好,还道大概熬不过去年冬日了。结果人家是活得挺不容易的,可到底也活着不是吗?反正以贾赦的性子来说,好死就是不如赖活着。况且,钮钴禄贵妃出身高贵地位崇高,膝下又有成年的儿子,哪怕这个儿子略蠢了点儿,可上辈子这么作死也没死,这辈子想来更不会差。既如此,还有啥好奢求的? 人家倒是没啥好奢求了,却是苦了贾赦了。 一方面,他不可能完全无视历史书,哪怕是出于本能,他也会努力将所有即将发生的事情倒背如流。可另一方面,历史早已被改变,即便背了又如何呢?更何况,史书这玩意儿本就未必是真实的,历史上还说四八势如水火,一见面就要怼死对方,可明明去年宫宴他瞧着那俩人虽不算很亲近,可愣是半点儿互怼的感觉都没有。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时机未到。 甭管怎么说,贾赦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历史的进程会改变,且会有极大的改变。 正出神呢,就听胤禟道:“你到底待在皇庄里折腾个啥?别告诉我你真打算侍弄粮食了,真要干这个,还不如跟我一道儿接手洋人买卖的事儿。” 贾赦挑眉:“洋人买卖?” “对,四哥见我差遣办得好,叫我主管这一块。不过,如今洋人买卖这一行当略有些乱,人人都能插一手,价格被哄抬得一塌糊涂。还有港口那头的大商人刻意扣下上等货发往江南一带,却叫中等货色往北方送。” 说起这个胤禟就积了一肚子火气,在他印象里,身为皇室宗亲理应用最好的才是,结果却叫他发觉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别说皇室宗亲了,就连康熙帝用的都不是最好的。那些上等品乃至极品,都被人刻意扣下,理由更是好笑,只怕上头贵人用惯了好东西,回头一时不凑手递了普通的,反而得了教训。 忍着气将这事儿说了出来,胤禟本是想叫贾赦同他一道儿气愤,不想贾赦却只神色古怪的瞧了他几眼,并不言语。 胤禟奇道:“你这是怎么个意思?” “我贾家同江宁织造甄家是上百年的老交情,先前尚未分家时,我府上年年都能从得不少上好的缎子,论品质皆比贡缎好上不止一星半点儿。”顿了顿,贾赦看着尚且年轻完全不曾有历史书上记载着那般老道能耐的胤禟,轻笑道,“这原就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多半人都知晓,没什么好气的。况且,左右不过是贝勒爷您出宫建府时日尚短,等再过两年,自有人送上比贡品更好的东西来。” “就跟你以往送的东西一般?”胤禟面上似有些不满。 贾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旁的不论,我想九贝勒以往在宫中时,该也是所有的吃喝用度都很严苛吧?哦,按说九贝勒还行,毕竟有宜妃娘娘在,听说您住在阿哥所时,那里的膳房总管太监就是翊坤宫的老人?那确实体会不深。想来,对于这一点,七贝勒、八贝勒应当深有体会。” 在宫中,就算贵为皇阿哥,那也得受宫规束缚。当然,地位高点儿的自是不怕,左右有亲额娘护着,可若是额娘护不到呢? 旁人也不好说,胤禟只记得以往未出宫建府时,胤禩就过得格外小心翼翼,饶是如此,一应的吃喝用度也要比胤禟和胤俄差了不止一筹。待后来出宫建府后,胤禩整个人就变了,说句不好听的,那简直就跟从奴才变成主子一样。也是打那时候开始,胤禩才有意无意的开始接近胤禟和胤俄,偶尔还会帮衬一把,叫早已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俩人好生感激。 先前没想到时尚且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细细一想,却是叫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偏胤俄是个实心蛋子,明明都得了提醒,胤禟已经下定决心彻底疏远胤禩,而胤俄还在跟贾赦瞎叨逼:“体会个啥?所有阿哥的份例不都是一个样子吗?难道那些个奴才秧子还敢克扣主子的东西?不可能!” 贾赦:…………呵呵。 看吧,这就是历史被改变的后遗症,贾赦就不相信历史里温僖贵妃过世后,胤俄还能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哪怕有胤禟护着又如何?先前吃的亏受的罪,那就绝不是事后讨回来就能抹去的。也就是温僖贵妃一直活着,哪怕始终病着,只要康熙帝并不曾厌弃了她,想要护住自己的儿子还是没问题的。 眼见胤俄还要瞎叨逼,胤禟一个没忍住就给了他个脑瓜崩儿:“闭嘴吧,蠢货!”又向贾赦道,“爷没法改变这个世道,可爷能叫他们自此不敢小看了爷!” 第037章 第037章 面对如此中二之语,贾赦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没嘲讽,只是面上多少还是带出了点儿,惹得胤禟频频瞪眼,恼道:“怎的?你还不信爷的话了?” 贾赦倒是想说实话,就怕不中听,正犹豫着,却听胤俄扯着嗓门咋呼道:“九哥你想要叫不小看了你?我从来没小看过你,可皇阿玛、太子二哥、大哥三哥四哥五哥……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把你当回事儿,咋办?” 胤禟目光森然的瞪向了胤俄,一副恨不得生吞了这蠢货的模样。可惜,胤俄毫无感觉,只一脸无辜的回望他,且深觉自己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错倒是真没错,也不是康熙帝等人瞧不上胤禟,而是一贯都拿他当个孩子看。再说了,谁叫他身边还有个更蠢的胤俄在呢?便是同他们合作的胤禛和胤禟的亲哥胤祺都只觉得那俩是小毛孩子,不需要放在心上。 既定的印象是很难被改变的,若是胤禟和胤俄确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倒也罢了,偏生他俩排行靠中,前头有能替康熙帝分忧的兄长们,后头也有能跟康熙帝撒娇讨欢心的弟弟们,以至于中不溜丢的他们多半时候都是被忽视的。 这么一想也确有些可怜。 贾赦很是同情了一把胤禟。 之所以没同情胤俄,自是因为这货完全没任何感觉,他自身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也就不需要贾赦好心了。倒是胤禟,空有一腔抱负,且本身也挺有能耐的,却因着种种原因,只能选择吃喝玩乐,也难怪历史上胤禩给了他足够的尊重和机会,他就立马跟人跑了。贾赦很怀疑,胤禟根本就不是被权势所惑,而是单纯的想一展抱负。 这厢,贾赦忙着同情胤禟,那厢,被莫名同情了一把的胤禟却在忙着收拾蠢弟弟。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终日无所事事?你看看你像话吗?四哥给你分配的活计,不是胡乱折腾一通,就是拿来叫我帮你。你以为那些活儿是替四哥做的吗?那是在替皇阿玛分忧。你倒是好,成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再这么混下去,我看你往后怎么办!” 胤俄也是无奈,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既然九哥说他错了,那就错了呗,怎么就数落个没完了?以后怎么办?能怎么办呢?尽管他如今只是个光头阿哥,可皇阿玛也不能叫他当一辈子的光头阿哥吧? 仔细想了想,胤俄开口道:“九哥,我觉得我往后起码能封一个固山贝子。” 噗! 贾赦好悬没笑喷出来,关键时候他还是忍住了,就是瞅着胤禟那张扭曲了的脸,再度献上了十二万分的同情。 固山贝子单独瞧瞧还是挺不错的,不过这些日子没少研究大清朝爵位的贾赦却明白,对于宗室而言,尤其是对于正儿八经的皇阿哥而言,固山贝子那就不叫个事儿。 宗室爵位里头,第一等的是和硕亲王,历史上的四爷就是在康熙四十八年被赐封的和硕雍亲王。第二等的是多罗郡王,如今的大阿哥胤褆就是多罗直郡王。第三等是多罗贝勒,往下的几个皇阿哥,包括胤禟在内皆是这个爵位。第四等便是胤俄先前所言的固山贝子了,年俸银一千三百两,禄米一千三百斛。若再往下,则是各类镇国公、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等等这些在寻常老百姓眼里不得了,却不怎么被皇室宗亲看重的爵位了。 这要是某个宗室子说了这番话,倒也还算是有志气。可惜说这话的人是十阿哥胤俄,他亲老子就是龙椅上的那位,偏他没能耐也罢,连一点儿心气都没有,也难怪胤禟会气得脸都扭曲了。 最叫贾赦觉得哭笑不得的,还是历史上的巧合,胤俄最初是被康熙帝赐封为敦郡王,后被雍正夺爵禁锢,直到乾隆帝即位后才被释放,且封为辅国公。到过世后,倒还真的是以固山贝子品级入葬的,也算是如了胤俄的意。 眼见胤俄已经被胤禟喷得彻底哑口无言了,贾赦好心的劝道:“九贝勒您这又是何苦呢?人各有志,保不住十爷就喜欢这固山贝子的爵位呢!” “你给爷待边上凉快去!!”胤禟没好气的瞪眼,半点儿也没有就此放过胤俄的意思,似是打定主意要将胤俄好生收拾一顿,誓要叫他改了主意。 其实这倒不是不能理解,身为康熙帝的皇阿哥,胤俄可以没有夺嫡之心,可心心念念的想着贝子爵位算什么鬼?要知道,只要不招惹胤禛,历史上的胤俄起码也能被封为郡王。 康熙帝亲自赐封的敦郡王。 敦…… 圣祖康熙爷也是个妙人。 眼见这兄弟二人闹腾上了,贾赦也懒得掺合,遂转身唤了赵嬷嬷过来,让其安排席面,尤其是要寻几坛好酒备上,免得那二位爷不尽兴。 待吩咐好这些后,贾赦再度回转过来,却见那二位爷皆已捧着茶盏吃着点心,半点儿都不像是刚吵过的模样。 贾赦心道,怪不得人人都道这二位爷感情好,刚面红耳赤的闹过一场,转瞬又跟没事儿人一样了,亏得没人劝架,不然劝架的人回头得自个儿气死。 其实,贾赦不知道,以往并非没人劝架,可正如他所猜测的那般,每回这俩闹得鸡飞狗跳了以后,用不了多久又和好了,倒是惹得劝架的人先是着急上火后是憋屈无奈。久而久之,就没人管这俩货了。 见贾赦入内,胤俄还很开心的打着招呼:“方还见着你,怎的一转眼就不见了?对了,我和九哥是趁着四哥入宫之际才逃出来的,想着索性不回去了,等皇阿玛他们一行人六月初九离京后,再度返回。” 这就是摆明着躲懒来着! 不过再一想到胤禛那性子,贾赦深以为胤禟和胤俄能忍受这般久也已经算是不错了。试问,谁愿意跟一个既有强迫症还是个完美主义者的工作狂合作?若单合作也就罢了,偏那位非但是自个儿的顶头上司,还是兄长,简直就是不给人留活路! 贾赦回忆了一下,尽管他是干预了一些事儿,不过应当不曾影响到出巡的人选,若是这般的话,胤禟和胤俄就可以放下心来,整个康熙四十一年,胤禛都被康熙帝撵着跑。 正月底陪同一道儿西巡五台山,月余才归。六月初去塞外避暑,至八月底才回京。到九月底再度离京,却是陪同南巡视察河工,至十月底才返京…… 不过,贾赦也不得不感概,康熙这会儿是真疼爱这仨儿子,到哪儿都不忘揣上太子胤礽、四贝勒胤禛、以及十三阿哥胤祥。只不过,谁也不曾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以至于感情也变了味儿。 再转念一想,曾经疼爱过总好过于从未爱过吧? 这般想着,贾赦便无限爱怜的看着胤禟和胤俄。 胤禟直觉贾赦这眼神不对劲儿,可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透,索性唤他赶紧上酒菜。虽说这里是皇庄而非贾赦的地盘,可好歹贾赦也待了这许久了,怎么着也比他们熟悉。幸而贾赦先前就已经吩咐下去了,在胤禟催促后不久,席面便已置办妥当,来了人请三位爷挪步花厅。 席面是以最高标准来的,当然这标准肯定不能跟京城里比,只因先前康熙帝来皇庄巡视时,都是带着御书房的人来的,自无需庄子上的人操心主子膳食。好在胤禟和胤俄并不计较这些,见席面上有酒,便入座同贾赦对饮起来。 两坛酒下去,有些话就憋不住了,尤其是胤俄。 “贾恩侯你真不讲义气,若不是爷信了你的话,也不会给哄去户部。你知道那地方有多恐怖吗?四哥简直拿我们当牲口使唤呢!他也不怕把我们累死?咋那么狠心呢!” 在入户部之前,因着年岁差距,胤俄跟胤禛压根就不熟,哪怕碰面了,也仅仅是打个招呼,并无深交。且胤禛严肃归严肃,却不是一个多管闲事儿的人,从不曾指责过胤俄半句。因此,即便再严肃,胤俄也只是觉得他那人不怎么好打交道,没想过旁的。 结果呢? 一入侯门他深似海啊! 一进户部他出不来啊!! 回想起这段时间过的日子,胤俄只觉得把一辈子的苦都给吃了。 然而,贾赦却道:“这事儿不赖我,我只向四贝勒推荐了九贝勒而已。且就连九贝勒也是自愿前往的。” “你这啥意思?”胤俄不干了,把手里的酒盅往桌上一掷,怒道,“你这是看不起我吗?为何不跟四哥推荐我?照你这么说,要是我不跟着九哥,四哥还不要了我是吗?” 贾赦默默的扭头看向不那么醉的胤禟,却见胤禟正在冷笑的看着胤俄,沉默了一瞬间,贾赦只拿过酒壶给自己满上,决定暂时性闭嘴。 不多会儿,在胤俄的叫嚣声中,忍受不了的胤禟一巴掌糊到了胤俄后脑勺:“闭嘴!” “九哥!九哥连你也嫌弃我吗?呜呜呜,你说你咋也能嫌弃我呢?连你都嫌弃我了,还有谁不嫌弃我啊?不准不准,你绝对不能嫌弃我……就算真要嫌弃,你别告诉我好不好?”胤俄莫名就伤心上了,且一面伤心着还一面不忘讨价还价。 胤禟黑着脸又冲着胤俄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闭嘴吧,蠢货!” 这下可好,简直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胤俄彻底嚎上了。 贾赦已经没眼看了,话虽如此,他还是希望能尽快拥有摄像机,哪怕智能手机也好啊。若能将胤俄这怂样给录下来,等清醒后再叫他仔细瞧瞧,叫他能燥成啥样。 没等贾赦继续畅想下去,忍无可忍的胤禟已经开始唤人了。 “来人,给爷把他的嘴堵上,赶紧拖下去!” 堵嘴拖人一气呵成,反正等贾赦回过神来时,胤俄已经被强行带了下去。当然,底下人还是有分寸的,想也知晓该是送回房了,而非真的收拾他。 便是如此,贾赦还是感概万分。 “九贝勒好霸气,倘若我当年也有九贝勒这份底气就好了,贾政也不敢在我跟前叫嚣。” 贾赦是真的打心底里服气胤禟,能狠狠的收拾蠢弟弟,还是收拾这种非同所出,甚至对方的母妃还是地位极高的贵妃娘娘……反正贾赦是做不到的。 可惜的是,胤禟可不认为这是恭维,他只冷笑一声:“有这种丢人现眼的蠢货弟弟,谈什么霸气?不过,总算比你弟弟强倒是真的。” “这世上还有人会不如贾政那蠢货?对了,我似乎不曾同贝勒爷提过,他又想调职了。”贾赦随口道。 “为何?” 上一次,贾政是因着工部无法凸显他的才能,这才想要调职。其实这种说法就挺荒谬的,工部掌管天下营造工程事项,并非无法施展才学,尤其工部尚书同户部尚书乃一个品阶,并不存在上下之别,且一应职位安排同户部无异。也就是说,但凡是有能耐之人,想要晋升也不难。 可不管怎么说,户部因着有胤禛空降,的确显得比旁的地儿更为忙碌一些。且胤禛的确有别于其他的皇阿哥,只因他是盖了戳的太子|党。 满朝上下谁人不知太子胤礽最看重的兄弟就是四贝勒胤禛,又因太子久居宫中无法攀附,胤禛就成了太子跟宫外臣子的桥梁。 ——若能得胤禛的赏识,无异于攀上了通天梯。 也因此,贾政弃工部而择户部,胤禟是完全能够理解的。这就不存在什么忠不忠的,左右在哪一部都是为国为民,若有门路当然要择最好的。 可放弃户部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胤禟仔细一琢磨,忽的眉头紧锁,压低声音问贾赦:“可是军中有事儿?又有蛮夷来犯?你家祖上几代都是武将,亲朋好友更是好些仍在军中,倒是给我透个底儿,是不是又要打起来了?” 贾赦:………………这尼玛是怎么联系到一块儿的? 思忖再三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关结,贾赦索性直接问道:“怎么就想到这个了?我家老爷子是突然没的,只来得及向皇上递了个求官职的折子,哪里还能安排这许多事儿?至于亲朋,保龄侯府和王家倒都是,可也不怎么亲近呢。” “是你藏着掖着,还是贾政压根就没告诉你?”胤禟犹有不信,“若非又起战事,他何苦又调职?六部虽名为平等,实则太平年间户部最忙碌油水亦最多,可若是战时,却是兵部事事为先,便是不贪,东西从手头一过,也能摸一手的油。” “贝勒爷您的意思是,贾政是想要调职到兵部?”贾赦很是认真的回想了一番,摇头再摇头,“莫说他并未点名要去哪一部,单说老早之前,他就无意间透露过不想去兵部,还道若是无事便也罢了,怕只怕一朝战事起。” 其实,贾赦真正想说的是,就贾政那怂货,压根就没可能拿命搏富贵。要知道,兵部的人极有可能在战事起时,得到统共护送粮草等任务,虽说也不算很危险,可以贾政的性子绝对不敢掺合进去。 贾政是典型的既想要权势富贵,但更讲究安全稳妥的人。 说难听点儿,就是指着天上掉馅饼呢! 当下,贾赦便扯了扯嘴角,不屑的道:“我弟弟什么德行我还能不清楚?他是那种天上要是下了金子雨,还怕冲出去伤了自己,只恨不得所有人都老实待在原地,等金子雨停了,好叫他一个人慢慢捡拾。” “哈哈哈哈!这话说的好,可若是如此,他何苦再调职呢?若论清闲,再没有哪处比工部更好,且那工部尚书曾得过你父的恩情,便是贾政出了什么差错,他也会帮着隐瞒一二。若是论前程,却是再没有比户部更好的了,我四哥虽有吹毛求疵的怪癖,倒极重视有能耐者。况且京城谁人不知,攀上了我四哥,就相当于搭上了太子二哥,他还嫌什么?” 贾赦心道,鬼知道那智障脑子里在想什么?那胤禛掌管的户部啊!这天底下除了康熙帝外,胤禛就是那最粗壮的金大腿,不赶紧巴着,居然还想调职?那还不如打从一开始就别来户部! 嘴上却道:“管他呢,他想调职就让他调呗,省得回头再往老太太跟前告我不孝。我也是奇了怪了,贝勒爷您说这天底下有这么个道理吗?不帮弟弟忙就是不孝?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嗤。你家那老太太哟,简直就跟德妃娘娘似的……你可别在四哥跟前说这话,回头看他不削咱们俩哈哈哈哈!” 喝到兴头上,胤禟似也有些醉了,不等贾赦表示震惊,他便摇头晃脑的说了起来。 康熙四妃之一的德妃娘娘乌雅氏,本是内务府包衣世家之女,十四岁时入宫,初为宫婢,后得了康熙帝的青睐得以诞下皇四子胤禛,次年便单独册封为德嫔。又一年,生下皇六子胤祚,之后更是同另三位一同晋升妃位。往后数年间,德妃始终恩宠不断,先后一共生养了三子三女。 “……六哥最早没了,那会儿我还小,丁点儿记忆皆无。小七最可怜,活了俩月就没了,都没序齿,说是小七其实也就这么混叫着。小十二才是真正的七公主,她的事儿我倒是记得清楚,打小体弱多病的,好容易才养到十岁上头,结果就前几年,冬日里生了一场病,没等开春就走了。” 说起没了的几个兄弟姐妹,胤禟还是挺唏嘘的,尤其是七公主,跟寄养在宜妃膝下的八公主年岁极近,素日里胤禟也碰见过好几次,况且四妃之间虽不对付,可门面功夫做得还是极好的。但凡是年岁相近的几个孩子,关系看着都还不错,当然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 可惜唏嘘的人只有胤禟,贾赦就跟听话本子似的,一面听着一面比对着自己从历史书上看来的东西。 还真别说,甭管史书记录得有多详细,跟这种闲话家常的形式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哪怕大致上差不离,细节部分却是全赖胤禟口述的。 “如今德妃娘娘膝下该是说有二子一女,可这不是四哥打小养在皇贵妃身边吗?是没记玉牒,可从小到大这么些年的感情是闹着玩儿的?旁的不说,我五哥还是养在太后跟前的,以往五哥带我去给太后请安,甭管太后有多照顾我,这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胤禟也是真喝大了,说到兴头上直接拿起酒壶对嘴吹,连着灌了半壶下去,才又道:“那位估计也是心里头不得劲儿,可这有啥法子呢?我五哥对太后比对母妃好多了,打从心底里的亲近,是能说没就没的?要么忍着,要么就别看,谁耐烦伺候谁。” 贾赦很想说,那一样吗? 婆媳之间的矛盾,跟后宫妃嫔之间的能相提并论?他上辈子见过当奶奶的和跟当妈的抢孩子,可甭管怎么抢,也没见当妈的一气之下不认孩子了。可若是两个女人呢?伺候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呢?尤其是,那位本该早已作古的皇贵妃,她还在喘气呢!! 反正搁他,他也一样会生气。只不过,甭管再怎么生气,他都不会将气出在孩子身上,那是亲骨肉,若是连亲爹娘都不心疼,还要怪他不孝顺? 亦如贾赦对贾母,虽说他的确不是原装货,可但凡贾母像话一点,哪怕是为了回报给他留下这具壳子的原主,他也会略忍耐一番。 这么说吧,假若今个儿他穿成了胤禟,他绝对会好生孝顺宜妃。反过来说他要是穿成了胤禛,那就只能对德妃说,掰掰了您哟! 又听胤禟带着很浓的醉意道:“我母妃常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五哥,但凡五哥在她跟前,她总是想尽一切法子加倍对他好,还私底下叮嘱我别跟五哥较劲儿,那是她欠他的。” “可德妃呢?有时候我也是真挺同情四哥的,他等于是生生的被架在了半空中。亏得皇贵妃娘娘待他视如己出,他本身也是个心志坚定的,不然这日子可咋过呀!” “对了,还有恩侯你,离你弟弟远点儿,小心别被他给带累了。四哥早就不耐烦他了,要不是看你的面子上,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他居然还嫌弃上了?还想调职?他这么能耐他咋不上天呢?” “我跟你说啊……” 贾赦一面端着酒盅抿着酒,一面夹了两箸小菜往嘴里送,正等着听下文呢,就忽的没声儿。抬头一眼,胤禟早已醉趴在了桌上,呼声渐响。 得了,没话本子可听了! 唤人扶起胤禟,贾赦亲自将他送回了房,还顺道儿去瞧了瞧胤俄。俩人的房间相邻,跟前伺候的也都是他们从京城带来的人,倒没啥好不放心的。贾赦还叫人准备了醒酒茶,胤俄早就被灌下了一碗,轮到胤禟时,伺候的人也没手软,瞧那干脆利索的劲儿,一看就是干过很多次的。 贾赦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胤禟被人强灌下醒酒茶,又催吐了一回,收拾妥当后才给丢上床榻。 见没啥事儿了,贾赦才告辞离开,并留下话,说明个儿一早他还要下地巡查,若是九贝勒想要寻他,可问庄头也可亲自去田间地里。 话是这么说的,可贾赦半点儿也不认为那两位金娇玉贵的皇阿哥会真的下地,尤其这会儿已经是六月初了,便是早间,日头也毒得厉害。不曾想,这两位本就不能以寻常心揣测,居然真往地头上去了,且还是挑了个最热的时候。 素日里,贾赦虽每每往田间地里去,却是早出早归,或者趁着太阳快下山那段时间去的,基本上一天在地头待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结果,胤禟和胤俄却是在贾赦巡视完毕,正准备打道回府时,他们来了。 贾赦牙疼般的瞅着这二位爷:“要我给你们二位介绍一下?” “嗯,说说吧,好赖爷也认了协助一事,别等皇阿玛回京后一问,我一句话也答不上来,这也忒丢人了。”胤禟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瞪向满脸都写着“爷要回去”的胤俄。 既然这两位爷这般有兴致,贾赦觉得还是应当偶尔满足一下他们的要求。当然,胤俄面上的神情他也看到了,仅仅是没往心里去而已。 当下,贾赦便领着这二位爷沿着田埂转悠了起来。 皇庄跟其他的庄子区别其实并不大,顶多就是田产的数量多,也更肥沃一些,再就是都打理得很是干净整洁,就连田埂上也是如此,皆没有一根杂草,且连大的石块都没有,皆是黄土路上覆盖着一层细细的薄土。 对于这个年代而言,能做到这地步已经不错了,起码皇庄上的黄土路看着都是平整的,若是其他地方,保不准就是坑坑洼洼的,一到下雨天就积水,马车骡车陷到坑里那就是家常便饭。便是大晴天也不见得有多好,尤其是到了起风的日子,那可真的是尘土满面,出去一趟回头连耳朵里都是土,拿白巾子一摸,直接就是黑的。 越是如此,贾赦就越想念上辈子的水泥路,哪怕没有水泥路,来个沥青路面,或者柏油马路也好啊! 在心里叹息着,贾赦顶着头上烈日炎炎,还得强撑着给这二位闲得蛋疼的爷科普连他都不怎么精通的农业知识。 幸好,杂交稻育种的研究已经告一段落,虽不曾完美的解决育种问题,可好歹也算是有了进展。贾赦是打算再在皇庄上留一段时间,正好康熙帝离开了京城,等他再度回来时,第二季也收了,届时正好呈上最终结果,也算是给这件事情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 因而,贾赦倒也并非完全没话可说,在科普了之后,他还特地带二位爷去了试验田里,半热情半报复性质的邀请他们下地近距离查看。 胤禟还行,他本身就端得住,况且他是真的得了康熙帝的吩咐,要“协助”贾赦。这协助一词如何定义暂且不提,就像他方才所说的那般,总不能到时候一问三不知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即便天气炎热地里难捱,胤禟还是忍住了。 胤俄才是真的可怜,他就是那个最无辜的。因着天生就是憨子,加上他出身极好,康熙帝也不欲叫他掺合到那些事儿里头,平白给人当垫脚石,故而在很多事情方面都是任由着他胡来的,左右他也干不出大事儿来。可谁叫胤禟能折腾呢?非但自己折腾,还去哪儿都拽着他,以至于每回胤俄倒霉都是拜胤禟所赐,自然这回也是如此。 在地里逛了足足半个时辰,眼瞅着日头已经到了头顶,散发着近乎毒辣的热度。贾赦终于讨饶了,赶紧叫胤禟、胤俄回去,他自个儿当然也是紧随其后,不愿再被阳光摧残。 待回到庄上的宅院里,仨人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洗澡洗头更衣,别说在田里待的时间最长的胤禟了,那二位爷也是热得汗流浃背,纷纷感概庄稼人的不易。 贾赦只想呵呵,莫说这二位爷了,就连他自个儿也不过是游走在田间地里,偶尔要做些什么,也都是纷纷身边人,而非亲自动手。真正的庄稼人可比他们要辛苦太多太多了。 …… …… 之后几日,那二位爷几乎天天跟在贾赦身后打转,要不是知晓他们没啥恶意,贾赦还当是自个儿被康熙帝惦记上了,这才派这二位来盯梢。当然,事实仅仅是胤禟不想失了面子,便拖着胤俄一道儿吃苦受罪而已。 一直到六月初八,那二位爷才离开皇庄,恭送康熙帝等一行人离开。 又因着这回去的人比较多,不单皇阿哥们去了一大群,康熙帝还特地奉上了皇太后,还有特别获恩准的五公主和硕温宪公主,以及其他深受荣恩的皇室宗亲并朝臣。 其他人都不知晓,唯独贾赦明白,这回可没啥好事儿发生。尤其是那位天可怜见的五公主。 和硕温宪公主是德妃所出,于康熙三十九年便已下嫁给佟佳·舜安颜。舜安颜是佟国维的嫡孙,也是皇贵妃佟佳氏的娘家侄儿。 说来也是无奈,当然主要是德妃无奈。她存活于世的二子一女里头,长子胤禛送给了皇贵妃佟佳氏抚养,女儿还得嫁给佟佳氏的侄儿,她本人更是每每见到佟佳氏都要行礼问安。倘若她还能像刚入宫之时那般,拿得起放得下的话,那倒是无妨了。偏有时候,腰杆子挺直了,却是再也不愿意弯下去。因此,佟佳氏尚且不说什么,倒是叫德妃将自己折腾得不轻。 也难怪了,本就是宫女子出身,见识短浅不说,气性还大,总觉得天底下的人都对不起自己,却不打眼瞧瞧,整个宫里有多少人失了孩子。 旁的不说,同为四妃之一的荣妃可是连着没了四个儿子,才得了三贝勒胤祉,人家尚且知晓感恩,她却只道天道不公。 果不其然,待七月中快马加鞭传来消息,五公主和硕温宪公主于七月初一因病卒于热河行宫,享年二十岁。 消息传到宫中,德妃当场晕厥,急唤太医,却极为意外的得知了一件秘事。 原来,五公主并非因急病过世,而是在行至热河中途时便已病倒。初时尚且无大碍,仅仅是因体质虚弱而中暑,偏得知了她病倒的消息后,皇太后格外惊惶,又因太后本身上了年岁,竟也跟着急病了。这下可了不得了,康熙帝立刻下令让跟随前往的太医院院判等人来为太后诊治,如此一来,陪在五公主身边的就只余两位相对医术较弱的太医。 不几日,行至热河行宫,五公主病重而逝。 听着心腹宫人偶然间得来的消息,德妃不由的想起了当年六阿哥胤祚夭折之事。 尽管时间地点、起因经过截然不同,可从某方面来说,两件事情多少还是有共同点的。 譬如说,一样都是她德妃乌雅氏的亲生骨肉,一样都是太医紧着另一位地位尊崇的病人。 一想到曾经经历过的种种,想到她最最心爱的胤祚,想到只活了两个月连个小名儿都不曾起的小七,还有费尽心思养到十二岁却仍然夭折了的七公主,以及都已经嫁作人妇的和硕温宪公主…… 凭什么就该叫她来承受这一切?! 一次又一次,每次当她好不容易从深深的悲伤之中走出来了,同样的悲痛就会再度降临,竟像是怎么也不放过她似的。明明一同前往的人那么多,怎么就偏偏是她的五儿没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 “苍天不公啊!!!!!” 刚刚才从晕厥之中苏醒过来的德妃,一听完心腹宫人说的秘事,就只觉得眼前一片晕眩,嗓子眼里更是泛起了阵阵腥甜味儿。当下,她便吐出一口血水,紧接着眼前一黑,再一次仰面晕厥过去。 当下,永和宫内一片兵荒马乱,而就在这慌乱之中,有个梳着小两把头的小宫女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多会儿,她便消失在去了重重宫墙之间。 第038章 </script>第038章 清朝的公主并不尊贵,离世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且和硕温宪公主年少早夭,属不孝之举,且不说灵柩尚未回京,便是到时候办了丧仪也不会太隆重。公主之死,就仿佛一颗小石子抛到了河中,只泛起了阵阵涟漪,没过多久就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不平静的人自然也是有的,只是这些人早已习惯了将心事深藏,便是有再多谋划也会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 月余后,康熙帝自热河起驾回京,彼时京城里已再没有了关于公主之死的任何话题,便是之后的丧仪也未能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倒是另有一事引得京城里议论纷纷。 贾赦终于将杂交水稻的育种方法上交了。 他也挺无奈的,就为了给自己寻一个完美的借口,从开春到深秋,他几乎天天泡在田间地里,依着农业书中所写的方法,一点一点的去试验,还要故意错上几次,磨磨蹭蹭了几个月时间,总算是不负众望的琢磨出了正确的方法。 康熙帝接了贾赦的折子,又亲自详细的询问了皇庄上的管庄太监等人,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后,才命人大批量育种。若是确定此法可行,来年春日便可向全国推广,届时才是真正的农业大改革。 贾赦如释重负。 杂交水稻的意义重大,不过接下来却没他的事儿了,想来以康熙帝的性子一定会好生利用杂交水稻,可以预见的是,历史将从此刻开始发生变化。 未来会怎样,贾赦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该回户部去了。 金大腿是跟着康熙帝一道儿回京的,贾赦先前已经为了研究杂交水稻育种方法而请了长假,哪怕他先前得了康熙帝允许,说真的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虚。一出宫门,贾赦连自家府上都不曾回,就立刻往户部去了。 尽管胤禛离京数月,可他管辖的户部变化却是不大,很显然即便他本人离开了,也应该是留下了心腹看摊的。 这不,路过前头时,贾赦就透过大敞的窗户看到贾政顶着一脸生不如死的神情,埋首于大堆的册子纸张之中。 说真的,贾赦挺幸灾乐祸的,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正如贾赦所猜测的那般,胤禛就是个小心眼儿,哪怕贾赦有极为正当的理由,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然而却依旧无法改变他那悲惨的结局——胤禛命苏培盛带着二十个小太监,将贾赦那间房堆了个满满当当。 “侯爷,贝勒爷的意思是,您尽管放宽心待在这里,一应吃喝用度都由贝勒爷帮您解决,至于这些……就拜托您嘞!” 数月不见,苏培盛的笑容更灿烂了,简直就跟掺了一斤糖两斤蜜似的,叫人看着就牙疼得慌。 贾赦倒是不牙疼,他蛋疼。 方才还在笑话蠢弟弟贾政呢,一转眼自己成了更大的笑话。就算他尚未看清楚这一屋子的账本册子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可很显然,这么大的工作量,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是绝不可能完成的。 兴许,几个月都完不成。 “苏公公帮我转告贝勒爷,臣一定不会辜负了贝勒爷的信任与重用。”不老老实实受着还能怎样?对方是小心眼儿、爱记仇,还特别喜欢秋后算总账的雍正帝! 贾赦咬牙接受了这明显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惨烈的事情还在后头,兴许是被贾赦的态度所取悦,胤禛还抽空来瞧了瞧他,见他确是如同先前所承诺的那般,早起晚睡天天加班干活后,胤禛在欣慰的同时,又给他加重了任务。 如果说,依着先前那情况,天天加班九个时辰,过年前应当可以将活儿做完的话,那么在任务加重后,贾赦也不知晓他能不能在明年过年前将这些事儿都了结。 还真别说,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因为谁也不知晓胤禛还会不会再给增加任务。户部本就管得宽,真要寻活儿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尤其胤禛想要对某个人表示善意,多半都会选择先将对方身心都虐一遍,贾赦毫不怀疑,他真的会被胤禛给玩死。 这种可能性真的很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贾赦不是一个人在受罪。 就在同一个院子的不同厢房内,胤禟和胤俄正在被迫接受着跟他极度相似的悲惨命运。也正是因为有难兄难弟在身旁,贾赦这日子虽过得惨烈,可一时半会儿的却也不至于直接崩溃了。不过,就算如此,估计这仨也支撑不了太长时间,尤其在胤禛发觉贾赦他们还有余力时,他选择了继续压榨…… 如此这般,到了十月里,贾赦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儿了,胤禟和胤俄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试想想,天天一睁眼就是干不完的活计,每日里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旁的时候皆在努力干活儿,可活儿却是越干越多,且难度也在一点一点的增加。等贾赦忽的意识到不对时,他的睡眠加上吃喝拉撒的时间已经被压缩到了每日两个时辰,而他的工作范围却已经扩展到了户部尚书。 贾赦终于理解了明明历史上的雍正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君王,可仍然有那么多人恨他。摊上这么个主子,想要保持平常心真的很难。 就在贾赦随时随地都要崩溃之时,这日晌午,他却忽的听到了一个叫他很是意外的消息。 南方起战事了。 并不是江南民变,而是更南的南面,缅甸进犯。 有那么一瞬间,贾赦是完全懵的,可紧接着他却是大喜过望。 提起缅甸会想起什么?搁在土著们眼里,估计也就是东南面的边陲小国,或许还会多添一句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可在贾赦心目中,缅甸却是象征着无数精美的翡翠玉石。 当然,还有因此可获得的大量财富。 在贾赦的上辈子,市面上的商业品级翡翠玉石至少有九成半是来自于缅甸的,其他地方虽也有翡翠玉石,其品质却是完全不能同缅甸比较的。只是在那个时候,品相上佳的翡翠玉石已被炒成了天价,一般人别说是拥有了,怕是连见识的机会都没有。 可如今呢? 缅甸境内有大量尚未挖掘的翡翠原石坑,甚至极有可能这个时候的缅甸尚未发现翡翠原石的存在。在这个时候,若能占领那些原石坑,所带来的不单单是无限的财富,更有可能彻底改变现有的历史轨迹。 天猫商城里有很多的地图,缅甸的十大名坑更是皆在其中,哪怕地理环境略有些变化,想要寻到具体位置也不算很难。 贾赦越想越激动,尤其当他抬眼看见这满屋子的账目册子时,更是下定了决心。 忙活了这么多日子,活儿非但没有丝毫减少,且正如他先前所预料的那般,反而有着不断增加的趋势。再这么下去,过劳死恐怕就是他最终的结局了。就算死不了,天天埋头案头工作,人生又有什么未来可言? 哪怕在战时去缅甸是个危险的行为,可与其窝在这里被折磨死,贾赦宁愿搏一把。他也不贪心,只将几个最有名的老坑占了,挖上几吨翡翠原石后,就从容回京,向康熙帝汇报在缅甸发生的事情,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交给康熙帝来处理了。 唯一的问题是,他要如何寻到完美的借口往缅甸跑一趟。 贾赦在屋里不停的转着圈儿,脑海里快速的闪过各种借口,却又被一一否定。不消片刻,他就明白了这事儿绝不是他一个人能做的,甭管再怎么寻借口,哪怕他如今自称勇武有力,想要继承祖父、父亲的衣钵,恐怕康熙帝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那就只能再度拖人下水了。 至于人选是谁……这不是现成的? 打定了主意后,贾赦去对门寻胤禟。这事儿暂时不能告诉胤禛,想也知晓以那位心怀天下的性子,一旦知晓了这事儿绝对会立刻告知康熙帝的。贾赦虽也希望国富民强,将来不再沦为旁人争夺的肥肉,可在当下他还是希望先狠狠的捞一笔油水,再为国效力为民请命。 “……先前我只是从杂书游记上头看到了这些事儿,且还是以传说话本子形式记录下来的,自是没有在意。如今仔细想想,保不准这事儿就真的。贝勒爷,您真的不打算干上一票吗?” 贾赦将事情的真相改头换面之后告诉了胤禟,重点强调了这事儿里头的巨额利益,同时也委婉的表示这事儿最好别再让第三人知晓。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最多只能存在于两人之间,一旦被第三人知晓,那么公告天下也就是迟早的事情了。尤其,胤禟身边还有个以蠢出名的胤俄。 胤禟答应得很快,比贾赦预计的要快得多,且他比贾赦更高杆的是,只瞬间就想到了完美托词。 或者应该这么说,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背锅人选。 十阿哥胤俄。 “老十那小子打小就做着大将军的美梦,也没少缠着大哥带他去打仗。结果显然易见,他就是个蠢货,谁敢叫他上阵?立不立功倒是无所谓,万一出了事儿算谁的?我看他这辈子都只能在围场上过过干瘾了。” 其实胤禟也很无奈,康熙帝对待前头几个儿子的态度,跟对待中间的以及后头几个小的截然不同。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前头生的那几个儿子,是康熙帝最放在心上的,只因最开始宫里死了太多太多的孩子,能立住的这几个真的是康熙帝苦苦跟长生天求来的。而除了疼爱之外,更多的还有寄予。可中间这几个,被忽略的就多了,毕竟等胤禟他们出生时,宫里已经不缺阿哥了。等到了后头那几个小的出生后,却又因着康熙帝年岁渐长,反而又开始疼宠起来…… 简单地说,前头几个大的阿哥们是用来操练的,什么难事重任都可以让他们去做。中间的就乖乖的待着别惹事儿,老老实实娶妻生子就成。后头的则是只需要负责受宠就成了。 可胤禟不想乖乖的。 贾赦说的事儿,于胤禟而言,是个格外难得的机会。 “九贝勒的意思是,让十爷当这个出头鸟,求皇上允许他带兵进入缅甸?”贾赦一脸的不可思议。 “让他去吵,让他去闹。左右只是不堪一击的边陲小国而已,皇阿玛会答应的。”顿了顿,胤禟又道,“然而老十太不叫人省心了,只怕武将守着哪里够呢?还得由我这个当哥哥的亲自陪同看护着才行。你说呢?” “那臣也得找个借口跟随……爷您觉得,若向皇上道明我是个天才,随便养几朵花就能出极品,还能从中得到杂交水稻的灵感,像我这样的天才,就应当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保不准回头就又能折腾出旁的好东西了。”贾赦若有所思的道。 胤禟也道:“这个理由还算凑合,就是到时候还得小心将军队甩脱,咱们得自个儿玩。我倒是有不少心腹,凑个五百人是没问题,可缅甸……” 缅甸终究是一个国家,就算再弱,也不是带着区区几百号人就可以横行山野的。偏生,这事儿还不宜人多,更不能用到康熙帝的军队。如何在甩脱护送军队的同时,安然进入缅甸境内,并占领各大名坑才是现阶段最难的。 依着贾赦的想法,是打算先狠狠的捞一笔,挑那些品相好的先运到京城里安置好,当然没必要立刻兜售,毕竟贾赦和胤禟都不急于用钱。完全可以等康熙帝先将翡翠玉石的价钱炒上去了,再派心腹手下带着极品翡翠玉石去各地兜售。这事儿想要瞒得紧并不难,毕竟一旦翡翠开始盛行,出现在黑市里那是迟早的事情。 就连运送也不难,先前胤禟就参与了不少的买卖,他手里的船只商队一应俱全,且从缅甸到京城看似遥远,实则若是从水路走的话,也不算格外费时间。况且这事儿完全可以叫心腹手下去做,隐瞒下来比兜售更容易。 唯一的麻烦还是先前说的那个,如何利用有限的人手,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大展身手…… 等等!他怎么把那个给忘了?! 忍着心头的激动之情,贾赦忙向胤禟道:“这事儿交给臣处理吧,贝勒爷您只需要说服皇上同意我们几个离开京城。” “你确定没问题?”胤禟一脸的不信。 “您放心,一定没问题,且这事儿若是顺利的话,咱们还能再添一件大功。”贾赦笑得异常灿烂,这事儿若是真的成了,功劳却是比占领缅甸各大名坑都来得重大,保不准还能在历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 …… 这日早朝,在重大事件都处理完毕后,胤俄忽的出列向康熙帝请命,要求带兵攻打缅甸。 “皇阿玛,您就允了儿臣的请求吧!儿臣打小就不擅长读书做学问,空有一膀子蛮力,却只能在围场上逞英雄。如今那些蛮夷小国都敢进犯我大清朝,不如让儿臣将他们彻底干翻,叫他们知晓触目咱们的后果!!” 康熙帝皱了皱眉头:“缅甸入侵只是小事一桩,何须这般大动干戈?” “不!皇阿玛,这不是大事儿小事儿的问题,而是应该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免得他们还道咱们泱泱大国好欺负!” 见打小就敦厚老实的老十头一次这般恳求自己,说真的,康熙帝挺难拒绝的。再一想,缅甸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边陲小国,先前所谓的攻打也不过是他们带兵骚扰边境,倒是死了有些人,可多半都是住在边境附近的无辜平民百姓,而非大清的军队。 又一想,钮钴禄贵妃早已病入膏肓,能活多久只能看天意了,倒不如叫胤俄去缅甸闯一闯,哪怕什么功劳都没有,转上一圈回头,也能给他封个固山贝子,好叫贵妃面上有光。 这般想着,康熙帝便索性点头应允了。 不等胤俄谢恩,胤禟立马出列,行礼后道:“皇阿玛,只让老十一个人去,成吗?就算有护卫在,可老十打小就脾气倔,万一碰上不乐意的事儿,是叫他自个儿由着性子来,还是让护卫强行将他带走?我看不如这般,我跟他一道儿走一趟。” 康熙帝略一思忖,点头道:“确是这个理,那胤禟你记得盯紧一点儿,别叫他闯祸了。” 胤禟高兴的应了下来。 贾赦也立马上前,他是有上朝资格的,毕竟是御封的稼穑侯。可又因着早先康熙帝下的旨意,允许他时常留宿京郊庄子上,也就是说他很少上早朝。可今个儿不是例外吗?贾赦在听到康熙帝应允之后,忙急急的上前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回皇上的话,您看着先前中了几日花卉,就折腾出了杂交水稻。旁人还没觉查到杂交水稻的问题,臣就已经将隐患解除了。您仔细想想,若是叫臣去缅甸逛逛,指不定还能想出旁的好东西来。再说了,我祖父我父亲都是难得的名将,身为他们的后人,臣决定继承衣钵!” 贾赦说的那叫一个铿锵有力,可康熙帝听着除了好笑之外,再没旁的感觉。 贾家的确是武将世家,由贾演贾源两兄弟将贾家的声望推到了最高,下一辈中又出了贾代善这个不属于父辈的将相之才。可惜的是,奇迹也就仅仅持续到贾代善这一代,往下别说是用兵如神了,稍微能耐点儿的武将都没有。 至于贾赦的本事,康熙帝打从一开始就调查得很是清楚。最简单的描述就是贾母那句“文不成武不就”,当然,整个贾家文不成武不就的人多了去了,可不止贾赦这一个。 “想去就去吧。” 然而到最后,康熙帝也没有反对,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儿。 对于帝王而言,整个京城都不存在任何秘密,况且很多时候也没人刻意在他跟前保持神秘感,尤其是六部之一的户部。自打胤禛领了户部的差遣之后,康熙帝已经不止一次的收到了恳求调职的折子,包括现任的户部尚书。 连户部尚书都难逃一劫,更妄论其他人了。 康熙帝深以为胤禟、胤俄,包括贾赦在内都是被自家老四给压榨狠了,这才会想尽一切法子找机会跑路。康熙帝早先就跟胤禛谈过了,意思是并非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很多时候不能要求如此完美。可惜,胤禛就是有一股子牛脾气,旁的事儿可以让步,却坚定的认为胤禟他们还有余力,便是没有了,也完全可以再行培养。 简而言之,胤禛就是打算继续压榨,再压榨。 劝不动自家四儿子,那就只能想法子将人放了,康熙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胤禟他们被胤禛玩死,尤其这其中有俩是他亲生儿子,另外的贾赦即便文不成武不就的,单凭杂交水稻这一项功绩,就足以叫康熙帝对她宽容以待了。 出去散散心也好。 …… …… 请求离京赶赴缅甸的事情比预期更为顺利,而贾赦那头也已经完成了先前对胤禟的承诺。 在无法增加心腹手下的前提下,那就只能尽可能的提高单兵作战能力。而想要提高单兵作战能力则有两个方面,一是攻击力,二是防御力。 贾赦不打算当缩头乌龟,他想要提高的自然就是单兵攻击力了。 在这个年代,火|枪虽已经出现了,却尚未普及,且还有着诸多致命的缺点,譬如射程短、准头差、后坐力太强等等。因此,如今还属于冷兵|器时代,那就需要冷兵|器之王——弩。 其实弩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青铜器时代,然而因为制作工艺和材料的不同,后世出现的军|用连|弩要比历史上的一切弩|弓都要强大得多。不单射程远、穿透力强、精准度高,且还有狙|击步|枪所没有的隐蔽优势,愣是越过了一众热兵|器成为了反|恐部队的专属秘密武|器。 因着缺少材料缘故,哪怕贾赦从天猫图书里誊抄了一份连|弩|的制作方法,却并不能完美的复制出来。好在再怎么减弱威力,连|弩也比如今广泛使用再军队里的弓箭强得太多太多了。 在请人秘密制作出几份后,贾赦便将图纸连带样品,包括先前帮着制作样品的工匠一并交给了胤禟。 胤禟这一回是真真切切的被吓到了。 身为皇阿哥,他怎么可能不清楚一样新式武器对国家对军队的重要性?回想起贾赦先前所说的,一旦事情顺利,单是这个功绩就足以盖过翡翠原石所带来的全部利益…… 当时,胤禟还道是贾赦是在胡说八道,如今看来,这还是贾赦往谦虚了说。 “有这么好的东西,咱们干嘛不索性攻打蛮夷去?缅甸这种边陲小国哪里配得上这般厉害的武器?”胤禟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连|□□看,时不时的对照着手里的样品,满脸的惊叹。 贾赦摇了摇头:“做事和吃饭一样,都要一步步来,一口是吃不成大胖子的。况且,连|弩做起来格外费劲儿,消耗太大了,根本不可能做到人手一把。还有,弩|箭跟弓箭是不同的,单是箭支就得重新去做。我算了一下,咱们半个月后就要出发,这点儿时间最多也就在得一百套弩|弓,好在这也够了,人越少,咱们越不容易叫人起疑。” “够了,照这个威力,一打二三十都够!”胤禟极快的盘算着,“正好人少了,隐蔽起来也容易。挖原石的苦力倒是可以从当地买,大不了回头全给埋了,也不算什么。” “那一切就拜托九贝勒了。”贾赦不欲谈论过多,主要是他还没法接受随意处死无辜之人的想法。还有便是,他这一去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回不了京城的,而在离开之前,自有很多需要操心的事儿。 譬如,他的琏儿。 琏儿到如今也还不到两周岁,带他一道儿去缅甸那是完全不现实的,而将他送到贾家由贾母帮着照顾抚养又是贾赦所不愿意看到的。除此之外,宁国府也不合适,其他交好的人家里头也没有旁的合适之人,思来想去,贾赦还是决定拜访一下他曾经的岳家。 张家。 自打张氏过世后,贾家就再不曾同张家来往,主要是那阵子张家本身也看贾家不顺眼,加上当时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原主有心避着。等贾赦穿越之后,虽拿琏儿当成了心肝宝贝儿,可他对张氏真的没有丝毫感情,更妄论远一层的张家了。 如今,他将要远行,却是不得不上门负荆请罪了。 贾赦都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甭管张家有多么的怨恨,他都愿意承受的,毕竟他代替了原主活下来,就应该承担原本属于原主的责任。当然,贾母不算,那太为难贾赦了。 然而,情况却很是有些出乎意料。 时隔多年登门拜访,贾赦很轻易的进了张家的门,被迎到了前院正堂里,才喝了半盏茶,张家三位老爷便皆已到了跟前。 三位大舅哥啊! 要是真叫贾赦挑媳妇儿的话,他才不要挑这种上头一群哥哥,还都是格外能耐的媳妇儿。就跟姑娘家最好不要嫁给上头有着一群姐姐的男子,这种纯粹就是地狱难度,自讨苦吃来着。可惜,如今不是叫贾赦选择,而是直接晾出了结果。 “见过三位舅兄。”贾赦一脸的苦笑,不过因着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他心底里其实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紧张。 张家大老爷开了口:“多年未见,妹夫风采依旧。” 这算是嘲讽吗?亲妹妹已逝,妹夫的日子却过得悠闲自在。将心比心,如果今个儿是他摊上了这种事情……卧槽!他好像的确会在多年后碰到同样糟心的事儿啊!! 略定了定神,贾赦勉强稳住了心神,安慰自己,贾敏这会儿还好端端的活着呢,连黛玉都尚未出生,她是不可能有事儿的。 勉强将这事儿压了下来,贾赦只苦笑着向张家大老爷讨饶:“舅兄且饶了我吧。我知晓这些年避而不见全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他们娘俩,是我胆小怕事不敢来见你们。” “那今个儿怎的敢了?” “皇上下令我随同九贝勒和十阿哥一道儿出兵缅甸,此去虽并没有太大的危险,可没个一年半载也不可能回京。我府上没有旁的主子,既不能叫琏儿单独留在府里,又不愿意将他送到我家老太太处。思来想去,还是舅兄这儿最叫我放心。” “琏儿……” 张家三位老爷皆在叹息后沉默了下来,对于早逝妹子留下来的唯一骨血,他们自是疼爱的。可这几年来,张家纷扰不断,他们不想牵连到琏儿,又因贾家的态度而心寒,也就顺势慢慢的远了两家的关系,以至于琏儿出身至今,他们连一面都没有见过。 想到这里,张家脾气最暴躁的二老爷忍不住了。 “既如此你为何不将琏儿带来?只你一个人来作甚?我不稀罕什么负荆请罪,更不敢接受堂堂稼穑侯爷的请罪。你若是真有心,赶紧把琏儿给我送来!” 听得这话,贾赦心头的大石头登时落了地,只要肯接受琏儿就好,旁的他才不在乎。不过,贾赦也挺奇怪的,只因红楼原著里,贾家跟张家却是在张氏死后,再无任何联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就算贾家的态度冷漠,按说张家也应该会在琏儿长大后主动接触他,还是说张家也不幸栽了? 贾赦并不知晓,改变张家态度的人其实就是他本人。事实上,尽管律法里有夫君为妻子守一年的规矩,可真正遵守的人却不多,且原主本就仅是空有爵位没有官职,就算真的坏了规矩,也不过是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并不会有实质上的惩罚。 也因此,在张氏死后不到半年,原主就依着贾母的也是,迎娶了继室邢夫人。哪怕事实上俩人毫无感情可言,在张家看来,这就是背叛。还有就是,张家后来的确出了事儿,在自顾不暇的同时,自没有可能再去关照贾琏了。 幸好,如今一切为时未晚。 隔了一日,贾赦就将琏儿以及赵嬷嬷等亲近的下人尽数送到了张家。几乎就在他将琏儿送走的同时,贾母派人来寻他,点明要接琏儿到身边抚养。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贾赦一面答应着贾母会尽快回一趟宁荣街的三等将军府,一面去户部捞人。捞的自然不是旁人,而是他那蠢弟弟贾政。他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是出于何等心思,能治住贾母的人,唯独只有贾政一人。 带着贾政回了久违的三等将军府,贾赦没少在路上威胁他,重点只有一个,想调职就老实一点儿,不然就叫他这一辈子都离不开户部! 户部,在如今的京城里已经等同于十八层地狱了。贾政原就是软|蛋,一听这话登时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只贾赦说什么他就立马应什么。等随着贾赦进了三等将军府,又去了荣庆堂,贾政只老老实实的跟在后头,一副任由捏扁搓圆的怂样儿。 贾母瞧着心都碎了。 “政儿,政儿你快过来给我瞧瞧!天,怎么就瘦了这许多呢?贾赦!你这是怎么折腾政儿了?为何他一去好几个月都不曾回家,你到底把他弄到哪儿去了?”贾母要疯了,自打贾政去了户部以后,她想见儿子一面实在是太容易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正月里,而如今都十月了!! 然而,贾赦完全无法体会贾母的心碎和崩溃,只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冷着脸道:“不是他自个儿嫌弃工部不好,要换到户部的吗?别说这是我给弄的,明明是你们拿了银子叫我找了九贝勒的门路,硬是给塞进去的。如今,又怪上我了?这怎么做好事儿帮忙走门路还有错了?” “没错吗?你要是没错,为何我的政儿如此辛苦?不行,不能再在户部干下去了,换地方,一定要换地方!!” 听到贾母这番话,贾赦是真的忍不住了,只低着头悄悄的翻白眼。而贾政却是立时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母亲,儿子、儿子真不愿意母亲为儿子这般操心,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不孝啊!” “不,政儿你没错,都怨你哥没说清楚户部的情况。”说到这里,贾母更来气了,“当初你为何不说明白户部会那么辛苦?你若早说了,又怎会有如今这摊子事儿?” 贾赦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不跟智障一般见识,缓了缓才开口道:“银钱已经送出去了,当初也是经了你们同意的,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真要是不愿意辛苦,那干嘛不留在工部呢?六部之中,还有比工部更闲的地儿吗?” “可工部没法叫你弟弟施展才华!”贾母怒道,“不行,你再给他换个地儿!” “成成,就上回的老价格,平调。对了,你们到底想去哪儿?这回给我个准话儿,我听你们的还不成吗?”贾赦也是无奈了,万幸的是,贾政的品阶低,从五品的员外郎还是有很多可操作性的。 贾母唤了贾政到跟前来,母子俩细细的商量了起来。 趁着他俩商议之际,贾赦唤了人上了茶点,慢悠悠的吃着喝着,一副完全不着急的模样。他是没啥好着急的,左右琏儿已经安置妥当了,连|弩又交给了胤禟来处理,眼瞅着出发在即,贾政这事儿能办妥就办了,办不妥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左右吃苦受罪的人也不是他,他急啥? 可是很显然,贾母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不是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吗?在离开之前,一定要先把你弟弟的事儿料理妥当了。对了,我和你弟弟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兵部。” 噗——!! 贾赦正在吃着喝着,当下直接喷了出来,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后,满脸不敢置信的抬头看过来:“是老太太你说错了,还是我耳背听错了?兵部!这如今正在打战呢,叫二弟去兵部?好吧,我也知晓兵部绝不可能派二弟上战场,可这会儿人家正一团忙乱呢,叫二弟过去干啥?添乱?” “你才添乱呢!”贾母怒道,“让你去你就去,这么多话做什么?咱们家是什么出身你忘了吗?你祖父、你父亲都是武将!你弟弟去兵部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算了,老太太您高兴就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贾赦还能说什么?值得庆幸的是,兵部尚书是一个非常有脑子的人,想来就算贾政再怎么钻营,人家也不能叫他上阵杀敌。若仅仅是案头工作,打回来的可能性虽然很高,倒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这般想着,贾赦就淡定了。 尽管贾赦不认为贾政在兵部能有什么前途,可既然是他们自个儿选的路,那就暂且这样吧。 “五万两银票我这会儿就要,回头我就去找门路疏通,保证在离开京城前,亲自将二弟送到兵部去。”贾赦如是道。 第039章 </script>第039章 “张嘴钱闭嘴钱的,你就不能多为你弟弟考虑考虑?咱们府上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旁人不知晓,你还能不知晓?且不说向亲朋故友借的影子了,单说去年分家时,你便得了九成的家业,余下的还剩多少?政儿去户部这一年来,人累坏了,银钱却没得多少,你怎么好意思再叫他拿钱?” 贾赦先前正盘算着叫贾政去兵部也好,不说前程,单是依着两代荣国公在兵部的威信,即便没人愿意帮衬贾政,起码不会叫人为难他。这也算是不成文的规矩了,已故老将的后代,多半还是有偏颇的。 结果,贾赦才盘算着如何在离京前将此事办妥了,就听了贾母这话,登时他直接起身,就欲往外走。 见他这般做派,贾母尚且还未开口,贾政立马急了:“大哥,大哥您先慢着点儿,等等!” “等什么?这要是寻常老百姓说了这话我就当人家没恶意见识少。可咱们家老太太是什么人?侯府千金,国公夫人!听听她这话,这世道干什么不需要拿银子?多的是有银子没门路,拜佛都不知晓走哪边的!你倒是好,我愿意帮衬,还叫我自个儿掏钱不成?要是上回的事儿没办成,我说什么也得帮你把后头的事儿料理妥当了,可分明就是办成了啊!!” 贾政急急的上前,拦在了贾赦跟前,不停的作揖赔礼:“是是,大哥您说的是,这不是老太太心疼家里的用度吗?” “心疼用度你倒是留在户部呢!辛苦是辛苦了点儿,可这不是你刚进去吗?等熬上几年,各处都熟悉了,想要捞油水还不容易?户部啊,那可是六部之中油水最多的户部啊!如今又逢战时,所有的粮草全从户部走,多少的油水啊!!” “是是,可这不是弟弟我实在是吃不消吗?若只我一个人累着也就罢了,我这不是生怕老太太着急上火,伤了身子骨吗?” 明明就是自己废物还赖上了贾母,饶是贾赦这般厚颜无耻的人听了贾政这话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略缓了缓才勉强道:“那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老实待在户部等着升迁捞钱,另一个就是准备五万两银票,我给你弄到兵部去。” 贾政抿了抿嘴,面上一派迟疑。 凭良心说,户部他是绝对不会留下来了,关键不在于升迁和捞钱,而是在四贝勒胤禛手底下干活那是绝对不会有前途的,且他还特地打听过了,至少在三五年内,胤禛是不会离开户部的,既如此,他还留着干嘛?留下来等死吗? 可叫他再度拿钱出来,说实话多少还是有点儿舍不得的。如今的三等将军府早已不是当年的荣国府了,借亲朋好友的欠银反而不叫个事儿,毕竟没人叫他们立刻还钱。被贾赦分走的九成家产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因为贾赦得去的多半都是古董摆件、田庄地契之类的值钱但一时之间并不能当钱用的东西。其实最麻烦的是府里这一年来的三节两寿、冰炭孝敬。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当官所得的俸禄那就不会被放在眼里,像贾政这一年来,几乎吃住都在户部,连日常的穿戴也都是朝廷发的官服,府里只需要给他准备里头的衣裳袜子就可以了。 饶是如此,他一年所得的俸禄连福利的日常开销都抵不上,光靠贾政是绝对没法养活这么一大家子的人。 靠什么才能养家呢?除了年底庄子、铺子送来的钱粮外,最主要的就是三节两寿了。 以往的荣国府,送给上头的礼物少,毕竟四王八公十二侯,除了皇室宗亲和四大异姓郡王外,就属荣国府能耐了,而八公之间互相送的礼物是能抵消的。可下头送的礼就多了,且多半不用回礼,哪怕回礼那份量也是不同的。 下头送给上头的礼物要贵重要稀罕要能讨人欢喜,上头送给下头的礼物则完全可以用一句“礼轻情意重”来概括,君不见康熙帝就时常赏菜肴、赏糕饼、赏字…… 也因此,单是每年的三节两寿,荣国府就能得不下七八万的钱财,可惜那是以前了。自打荣国府变成了三等将军府,这三节两寿打了不少折扣不说,有些甚至干脆就不送了。 准确的说,人家不是不送了,而是改送到贾赦的稼穑侯府里。 若说贾政这些年来最担心的是什么,那就是分家以后,他自立门户却失了这些父辈们积攒下来的门路,毕竟再怎么自傲,他也知晓人家看重的是荣国府的牌匾,而不是他贾政这个人。结果,分家后离开的人虽然不是他,可他来不及暗自高兴,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说好的看重荣国府这牌牌匾呢?! 说好的不看重独一个人呢?! 贾政只觉得心累,尤其家里还有个管家婆,但凡他一回府就不停的絮叨,哪怕他如今多半时间都待在户部里,可户部又没禁止家人探望,毕竟加班不等于坐牢,像家里人探望送东西一类的,没人会制止,甚至只要你干得完手头上的活儿,哪怕天天翘班都没人管。 胤禛只是给每个人施压,再施压,不断的压榨所有人的精力,逼得人不停的提升自己,事实上他从未说过不能离开户部之类的话…… 当然,结果没差就是了。 贾政想到以往一心认定了这偌大的府邸终有一日会属于贾赦,自己才是分家单过的那个,因此以往他从未在乎过钱够不够用这回事儿,左右无论什么都是从公中走的,他看不到也听不到,只管逍遥自在的生活。可如今,他成了当家人,这才清晰的感受到了生活的压力。说真的,五万两银子他拿得出来,却是真的如同割肉般心疼,这跟以往动辄就拿十万二十万去采买孤本古籍、古董玉器的感觉真的截然不同。 “大哥,我算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叫做,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府上……” “那是你府上。”贾赦直接打断了贾政的话,“没钱也没啥,不挪位置就成了。户部不是挺好的吗?多少人想进去都进不去,你索性继续待着,熬着熬着说不准就习惯了。” 说罢,贾赦再度转身欲走。 贾政好悬没给贾赦这话给吓死,什么叫做熬着熬着就习惯了?在户部就没有习惯这么回事儿!! 你习惯了整个白日一刻不停歇的干活,那就晚上接着干! 你习惯了白天晚上连轴转,那就等过了子时再睡觉! 你习惯了每天不到子时不睡觉,那就再晚一个时辰,外加早上再早起一个时辰! 你习惯了…… 对于胤禛而言,那就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工作时间那就是压榨出来的,人的潜能也是压榨出来的,想要不干活,要么走要么死。 贾政一点儿也不想死,所以他只能选择走。 “大哥,我给钱,我给钱!”一想到胤禛那张冰山面瘫脸,还有就是如今正当战时,哪怕对方仅仅是个南蛮边陲小国,户部还是多了不少事儿,可以预见的是,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户部一定会更加忙碌,此时不走,难不成真要等到快死了才走? “五万两银子。”贾赦极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过随后又添了一句,“你要是一时间没有现钱,拿古董摆件或者头面首饰来抵也成,到底是我亲弟弟,我总不能看着你在户部受苦受难。” “好好,好……” 贾政是真的被吓怕了,当下也顾不上去看贾母此时此刻的脸色,忙不迭的跑出了正堂,想来是去筹钱去了。 搁在往日里,贾政兴许还会等贾母帮着他掏钱,可如今真的没啥区别了。贾赦都已经分家单过了,且跟贾母的关系是一日比一日更恶劣,贾政一点儿也不担心贾母会把私房钱留给贾赦,所以谁掏钱的区别真心不大。 倒是贾赦,目送贾政离开后,又再度坐回了位置上,伸手碰了下茶盏,极是不满的道:“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就不知晓给本侯爷换盏热茶?” 因着方才贾母让其他伺候的丫鬟都出去了,如今这屋里就只余珍珠一人。听得这话,珍珠忙上前端走了冷茶,走到门□□给外头的小丫鬟,又叮嘱了两句才折返回来。 这只这么片刻工夫,贾母和贾赦又怼上了。 “你就这么当大哥的?若没有先前的事儿,你若是手头上缺钱,给也就给了,就是你弟弟不给,我也会给的。可如今呢?你瞧瞧咱们这府上,好端端的国公府,就硬生生的被你折腾成了三等将军府!想当年,你祖父、你父亲那可是真的拿命去换功勋,这才有了后来的国公府,可你呢?你呢?我看以后怎么跟你祖父、你父亲交代,反正我是没脸去见他们了!” 贾赦觉得他完全是无辜的,他干什么了他?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等着贾政拿钱给他,顶多也就抱怨了一句没有热茶,这也不算什么吧?去哪儿做客不给喝热茶啊?就算是来攀附权贵的,门子还会给茶喝呢!就他娘矫情…… 左右不是真的亲娘,贾赦吐槽起来毫无压力。 可惜,贾赦的沉默并没有换来耳根子消停,瞅着热茶尚未送上,贾赦一个没忍住,回嘴道:“我怎么就没脸去见祖父和父亲了?对,我是没能保住荣国府的牌匾,可也靠着自个儿的本事得了圣上的赏识,又是赐了侯爷爵位,又是赏了侯府,怎么就没脸了?哪怕稼穑侯是比不得荣国公,可祖父成为荣国公时多大年岁了?父亲承袭国公爵位的时候又多大?我今年还不到三十,老太太怎么就敢肯定我要丢了祖上的脸面?” 珍珠折返身时,就听得贾赦说了最后一句话,登时急得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贾母身畔,二话不说先去拿鼻烟壶,果真才刚凑上前就看到贾母被气得胸口一阵阵翻腾。 见珍珠又忙活上了,贾赦终于闭了嘴,随手掂起一块点心送到嘴上,心下琢磨着自己上辈子究竟造了啥孽,咋就摊上了这么个亲娘呢? 才这般想着,贾母已经缓过气来了,怒指贾赦:“我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咋就得了你这个孽障,早知这样当初生下你时就该把你溺死在尿盆里!!” 贾赦低头狂翻白眼,这一回他倒是忍住了没吭声。 只是他这副模样却引得贾母越发来气了,一叠声的叱道:“怎的了?没话可说?终是知晓自个儿没理了?你原就是嫡长子,本该承担起光宗耀祖的重任,如今你倒是得了皇上的信任,可你有顾着家里吗?别以为我不知晓,那些个原本依附咱们府上的人,好些个都跟着你走了!” “还有这回事儿了?”贾赦奇道。 “别装傻!先不说旁的日子,往年到了十月里,各家的年礼早就该送来了,可今年呢?不,不单是今年,去年也少了一多半。今年怕是连那丁点儿都没有了,你说你……你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儿!” 贾赦抬头望向衡量,顺便咽下了最后一口点心,低头将手里的点心残渣给拍干净了,这才格外认真的看向贾母,道:“三节两寿并冰炭孝敬一事,我是真的不知道。老太太,我这一年里忙活着呢,哪里有空管这些小事儿?对了,赵嬷嬷……应该是赵嬷嬷帮我打理的这些东西,她是当年祖母赏给我的人,该是不会出错的。嗯,是这样的,没错。” 其实,那就不是谁赏人的问题,而是贾赦如今地位、仕途正如日中天,但凡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知晓该怎么做。事实上,不单是赵嬷嬷,那些个分家时从府里带出去的人,也都格外的忠心耿耿。当然,那些个人品不行的,贾赦压根没要就是了。 “胡闹!胡闹!”贾赦的解释非但没让贾母宽慰,反而叫她越发的动怒了,“哪个人家管家理事的是奴才?你你你……我看你还是得立马择一门好亲事!” “我择了啊!”贾赦一脸的无辜,正好这时茶水送上来了,他便伸手端起,也没立刻喝,只捧在手里掀开盖子闻着味儿,道,“我跟人说了我想要续弦来着,可压根就没人给我说亲呀!” “怎么可能?!”贾母再度震怒,完全不信贾赦这话。 不过,这回倒是贾母在理了,只因这年头但凡有钱有权有势就不存在嫁娶困难的问题。哪怕贾赦已年近三十,有一子又是续弦,也完全不妨碍他娶妻。 偏贾赦道:“我呢,也没旁的要求,这庶女我是肯定不要的,奴才秧子生的小奴才,老太太您也不会叫我娶这么个玩意儿管家吧?当然,商户人家的我也不要,不是我看不起商户,而是那些人不安好心,完全是拿我当跳板使的。再一个,嫁过的我也不想要,虽说我是续弦这个没错,可我还是想娶个黄花大闺女,老太太您应当能理解我的,对不?” 贾母咬牙切齿的道:“还有呢?只这么点儿要求,不可能办不到。再说了,我先前不是还给你说了你舅舅家的闺女,你说哪个要求没达到了?” “舅舅家的是我配不上人家啊!”贾赦一脸的无辜,“进门前真的就这三点要求,进门后嘛,先吃一副绝嗣的药,旁的……就先这样吧,旁的要求等我想起来以后再说。” “你!!” “哟,二弟你可算是回来了。”贾赦不想再看贾母被气得满脸扭曲的狰狞模样了,正巧贾政捧着个扁平匣子回来了,他忙急急的迎了上去,“凑齐了?唉哟,二弟你的家私可以呀,不错不错。” 贾政一脸的尴尬,他其实也不想直接给现银,偏王夫人却道,难得贾赦如今好说话,没得故意拿东西抵押恶心人的,左右给啥都是给,干嘛不作个顺水人情呢?况且,如今贾赦是稼穑侯爷,外加朝廷的二品大员,且他如今尚不到三十,往后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既如此自是应当竭尽全力结交才是。 虽说贾政并不喜欢王夫人,可成亲多年来,他还是挺看重王夫人的,跟感情无关,只是因着王夫人在多数时候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的,尤其在对待利益方面,跟他的态度完全一致,不像贾母总是意气用事。 因此,贾政便取了自己的家私,并公中的全部银票,以及王夫人自个儿的嫁妆,勉强凑齐了五万两银子,赶紧给贾赦送来。 贾政只道:“好容易才凑齐的这些,多半还是王氏从嫁妆里暂挪的,有金票也有银票,票面也不等,还请大哥仔细点点。” 这要是换成旁的人,听了这话早就说信任对方顺便收下了,可贾赦一贯不在意脸面,听得这话后只顺手接过匣子,打开取出银票,快速的清点起来。 虽说五万两听着很多,可点起来还是很快的,且里头票面最小的也有五百两,没一会儿,贾赦便点清楚了。 顺手将银票揣到怀里,贾赦冲着贾政笑得一脸和善:“数额没错,那我就先告辞了,回头我领你去兵部,安顿好你之后再离京。” “那就多谢大哥了。”贾政当然不会拒绝,在户部这些日子里,累虽累,却也叫他明白了贾赦如今的地位有多高。且他很清楚,就算挪了部门,他仍旧是从五品的员外郎,能直接接触的也不过五品郎中,贾赦都不需要寻人帮衬,就能镇住那些个喜欢阿谀奉承之人了。 如果说上一次贾政还对贾赦略有些存疑,那么这一回他是完全信任贾赦的。不单真诚的道了谢,还亲自将人送出府门外,一副好弟弟的模样。 贾赦被贾政这番做派给逗乐了,临走前还不忘安抚他:“放心,但凡有什么不成的,我保证一文不少的全部退给你。” “有什么不成的,大哥您出马,自是马到成功。” “哈哈哈哈!你赶紧回去安慰老太太吧,不用送了。”贾赦难得良心发现,向贾政摆了摆手,跳上马车就离开了。 倒是贾政,被贾赦最后那话给弄得一头雾水,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都不明白。也难怪,他方才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前程,好不容易凑够了银两,匆匆捧着装满了银票的匣子去寻贾赦,完全忽视了同处一屋的贾母。 愣了半晌,贾政才回过神来,想着别是老太太又把贾赦给得罪,刚打算回身进府去瞧瞧,就看到贾敬、贾珍父子俩匆匆赶来。 贾政停下脚步向贾敬道:“敬大哥哥为何而来?怎的如此匆忙?” “你既在这儿,那贾赦呢?他可同你一道儿来了?”贾敬顾不上客套,直截了当的问道。 “我大哥是同我一道儿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可方才已经走了。”虽有些茫然,不过贾政还是认真的回答了。 不想,贾敬听了这话却立马急上了:“刚走?还是走了有一会儿了?他去哪儿了?稼穑侯府还是户部?” 去帮他走后门了…… 这话肯定是不能说的,因此贾政迟疑了半晌,才道:“这我就不知晓了,我大哥临走前并未向我道出接下来的去向。不过,应当不会是敬大哥哥您说的那两处。” 距离离开京城赶赴缅甸已经没几日了,贾赦自是将户部的事情都推掉了,事实上不单贾赦,连胤禟和胤俄也是如此,今个儿若非有事,他也不会去户部捞贾政出来。至于稼穑侯府就更别提了,贾赦一年到头在府里根本就待不了几日,倒是累得大管家并赵嬷嬷忙里忙外的不消停。 “唉,怎么要找他竟是那般难呢?听说他还自请去南蛮?他是疯了不曾?” “这……据说仿佛是为了不落祖上遗风……”说真的,这么瞎扯淡的话,连贾政这种伪君子说出来都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他刚跟贾赦关系缓和了一些,总不能在人前落对方面子,因此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其实也无妨的,边陲小国而已,再说我大哥是同九贝勒和十阿哥一道儿去了,带的人肯定不少,不会有事儿的。” 贾政心道,这分明就是过去蹭经验功勋的,甭管中途干了些啥,只要最终对缅之战取胜了,贾赦就能添一笔功劳。哪怕最终败了,那也是边疆将士的问题,若是数万清军都拿缅甸没法子,贾赦一人也不能力挽狂澜呢。 这个差遣怎么看怎么划算,贾政只恨自己不能一同前往,要不然怎么着也能把自己头上那从五品的“从”给去掉了。 若说贾政只是遗憾的话,贾敬却是恼得要命:“可还有旁的法子能寻到他?在他离京之前?” 贾政思量了一下:“这样吧,等我下回见到他,我转告他一声,就说敬大哥哥在寻他?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直接派人来寻敬大哥哥,只是我担心会惹我大哥不悦,再说也不知晓他能等多久。” “成成,就按你说的去办。”贾敬眉头紧锁,说完这话后,便带着贾珍告辞离开,连府门都不曾进去。 倒是贾珍,在走了十来步后,压低声音在他老子耳边道:“贾政那老小子先前多能耐呢,看赦大叔叔这儿不顺眼那儿不顺眼的,如今倒是总算学乖了,一口一个我大哥的,也不想想以前……唉哟!” 贾珍一声痛呼,捂着后脑勺一脸的憋屈外加委屈。 “不会说话就给老子闭嘴,这儿还是宁荣街呢,真不怕叫人听了去?血浓于水这句话没听说过?还是你不知道什么叫做打断骨头连着筋?”贾敬冲着独子怒目而视,紧接着却是一声叹息。 其实贾珍对于挨骂挨打真心已经习以为常了,更厉害的也没少挨,就别提这种不痛不痒的了。只是看到贾敬叹息,他才有些慌了,忙不迭的道:“我不说了就是了。”顿了顿,却又忍不住多嘴道,“还宁荣街呢……” 贾敬再度冲他怒视:“怎的?你还有意见不成?罢了,也怪我,只你这么一个儿子,若能再给你添个兄弟当臂膀就好了。” “别介,我才不要呢!”贾珍瘪了瘪嘴,一脸的不屑一顾,“谁在乎奴才生的东西,别说庶出弟妹了,我连庶出儿女都不想要。我屋里那些人,哪个不是先灌药再伺候的?我看,赦大叔叔这点没说错,左右都有嫡长子了,合该叫继室别生孩子,免得平添麻烦。” “那要是嫡子呢?”贾敬也不喜庶子,其实宁国府那一脉,甭管是否贪恋女|色,在对待庶出子女的问题上始终都是一致的。也因此,打从一开始,贾敬就很想再要一个嫡子。 不想,贾珍却道:“再添个跟贾政这样的蠢货伪君子?明明想要爵位想要府邸,还装出一副是被孝道所迫的样子,便是如今分了家,还时常麻烦被他赶走的嫡亲大哥。我说爹哟,您要是给我弄出这么个弟弟来,那才是真的坑我!什么臂膀,那叫祸害!” 这下子,贾敬却是没了法子,只摇头叹息着。片刻后归了府里,又唤来管家吩咐了几句,大意就是盯着点儿隔壁家的,一旦看到贾赦过来,立刻过来通知一声。 其实贾敬也不是有多关心隔壁家的,而是这一年来,事态有些叫他看不懂了。尤其据小道消息得知,户部那头还真就在清理陈年旧账,甚至还派人南下细细核实查证,毕竟很多账目都是康熙早年就有的,虽说户部都有誊抄本,可原始账册却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再者便是有原始账册,也定然不如派人亲往查证来得确切一些。 …… …… 这厢,贾敬忙着为自家的前景担忧,那厢,贾政也回了荣庆堂探望贾母。 贾母很愤怒,或者说既愤怒又悲伤还带着一丝丝惶恐不安。她不知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膝下的两个儿子竟然已经缓和了关系,尤其是她最心爱最为器重的次子贾政,看他今个儿的言行举止,竟像是真的对贾赦服气了,且隐隐有些以贾赦马首是瞻的模样。 这怎么得了?! 从心底里,贾母也盼着贾政的前途能平坦顺畅,可私心里却并不希望他们俩兄弟和睦。在贾母看来,贾政的前途是得靠贾赦,却必须是贾赦看在孝道的份上给予无偿帮助。偏生,贾赦这人完全不在意什么孝道,只要得了钱,什么事儿都愿意办,这叫她这个当娘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可是堂堂侯府千金,是超品的国公夫人,说的话竟还没有银子来得重要!! “你心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看到迟迟才归来的贾政,贾母心头难掩忐忑,不由的就将这话脱口而出。 贾政一脸的诧异,忙急急的跪倒在贾母床榻前,诚惶诚恐的道:“母亲,儿子是没用,因着公事繁忙无法时时刻刻在母亲跟前侍疾。可母亲您若是连儿子的一片消息都给否了,这叫儿子如何承受得了?” “孝心……”贾母其实在话出口当时就已经后悔了,她如今不是不想作,而是作不起了。 昔日辉煌的荣国府已然分家,能耐的嫡长子离开单过,如今留在她跟前的只余贾政一人,她不靠着贾政还能靠谁?要知道,哪怕今个儿贾政没了,她也不能再去跟贾赦过日子,而是由长孙贾珠赡养。退一步说,便是连贾珠都没了,且没有后人的话,那也该从贾家族里头过继一个嗣子,来承袭他们这一支。 也就是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儿,她这辈子都跟贾赦只剩下母子名义,以及贾赦答应的每年给予三千两的孝敬银子。 说不后悔是假的,可惜她已无力反悔。 贾母一面在心头叹息,一面侧过脸看向跪倒在地的贾政,许久之后才道:“我知你公务繁忙,再说原也没有当了官的儿子在母亲跟前时时侍奉的。可你媳妇儿呢?对,如今她要掌着家里的中馈,确实很是辛劳。可我又不是不曾管家理事过,当初不一样管着家里的事儿,照顾着老太爷和你,还要侍奉公婆。怎的她就做不来了?” 不等贾政开口,贾母便落下泪来:“说白了,还不是嫌弃我这个老太婆没用了,不想伺候我,顶好叫我自生自灭。我怎么那么命苦啊!想当初,张氏还在世时,她跟前照顾着瑚儿,肚子里怀着琏儿,也没这般拿乔不来伺候我!” “母亲,母亲您这般真的是折煞儿子了!儿子错了,都是儿子的错,因着公务繁忙无法常回家探望母亲,更不曾好生管教王氏,竟是容她这般苛待母亲!儿子立刻就去教训她!” 说罢,贾政立刻起身告退,匆匆赶往梨香院。 见他离开了,贾母才冷着脸叫珍珠打水给她洗脸。 其实,王夫人并非不曾伺候她,每日里的晨昏定省都依着规矩来,且一日三餐都立在跟前伺候她用膳。至于时时刻刻随侍在身边的,那就不是儿媳妇儿,而是贴身丫鬟! 当然,病中是例外,依着规矩但凡长辈病重,身为小辈儿就该时刻在身边侍疾。问题是,贾母之前她没病呢!说白了,她是受不得气,但凡没人气她,她都是好好的。先前就是如此,只是后来见到了贾赦,想挑事儿却被怼了回来,这才气得再度病倒。 至始至终,王夫人都是无辜躺枪的那一个,也是怪可怜的。 只可惜,就算王夫人很可怜,今个儿也注定要当这炮灰了。贾政一点儿都没顾忌先前得了王夫人的提醒,以及给贾赦的那五万两银子里面有一多半是王夫人从嫁妆里挪出来的,只快步回了梨香院,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怒斥。 王夫人都懵了,她完全不知晓自己做错了什么。 “老、老爷,您这是怎么的了?先前不还是好好的吗?”说这话时,王夫人只一脸的茫然,心头却还是多少有些忐忑的。原因无他,她虽不曾苛待贾母,却早已盘算着将府里的中馈牢牢的捏在手里,以此彻底架空贾母。 这事儿,她从去年分家之后就开始做了,只是为了避免被贾母察觉,她做得很是小心谨慎。又因着贾母时不时的总是被贾赦气到,且被太医判定不能受气也不能受累,这才没发觉王夫人私底下的小动作。当然,这也是因着王夫人虽抢了权,却依然叮嘱手下人不可怠慢贾母,要不然以贾母的精明也早该发觉了。 此时,听着贾政这一通话,王夫人还道是自个儿的小心思被贾母看透了,忙不迭的解释起来。可还不等王夫人解释完,贾政便已说到了重点。 “……既是为人媳,本就该随时侍奉左右。别跟我说你做不到,既然母亲以往做得到,连当初大嫂怀着身孕都做得到,你有什么不成的?真要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索性趁早回王家去!” 王夫人初时目瞪口呆,听到中间她就知晓跟自己猜测的完全无关,直到听了最后一句话,却是立马炸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犯了什么七出之条不成?竟惹得老爷如此嫌弃!若说子嗣,我给老爷生养了一儿一女,各个健康活泼,且因着老太太一句话,我非但将珠儿送去荣庆堂养着,连元春都一并送了。我这个当娘的,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竟是连儿女都没法日日瞧见,便是如此我也没抱怨什么,偏惹得老爷这么一通话!” 没给贾政开口的机会,王夫人又道:“还说什么大嫂能做得到。老爷您可知晓从大嫂进门到她过世,老太太嘴里就没说过一句她的好话,不是嫌这个就是嫌那个的,就仿佛大嫂通体没一处是好的,就连大嫂的娘家也没少被老太太说嘴,这会儿竟夸起来了。” 王氏女本就以能言善辩出名,王夫人更是个中翘楚,一席话说下来堵得贾政连一个字都反驳不了,只气得不停的向她瞪眼。 好半晌,贾政才道:“别以为我如今不在府里就不知晓府里的近况,不是说削减了开支吗?为何如此?” “为何?”王夫人没好气的反问道,“老爷您说这是为何?如今赦大老爷分家走了,带走了这许多人,本就少了开支,我再依着原先的支出,肥了谁呢?” “我说的是别处,又不是东院!再一个,大哥他那房统共也就他和琏儿,能花用多少?”贾政反驳道,“我说的是别处!别处!!” 王夫人只在心里转了转就知晓贾政说的是什么,当下怒道:“别处?老爷您何不单指周姨娘呢?对呀,周姨娘是打小就在老爷您跟前伺候的,当然比旁人能耐许多,就连我这个三媒六聘娶进门来的嫡妻都得忍让几分,是吧?” “我……”贾政再一次被噎住了。 的确,就在贾政来梨香院的路上被周姨娘派去的人截住了,被告知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曾发放月例,且素日里的份例东西也多少克扣。 刚在荣庆堂听贾母哭诉了这一通,又听得爱妾跟前的贴身丫鬟这么一说,贾政心头的火气腾腾的窜了上来,只恨不得将王夫人扫地出门。 见贾政这副神色,王夫人冷哼一声:“她倒是能耐,老爷不过才归家,没叫老爷梳洗休整一下,倒是先告上了。也不仔细想想,以往咱们府上挂的是荣国府的牌匾,如今却是三等将军府,吃喝用度哪里能照旧呢?旁的不说,以往走的是公中,如今这公中也是咱们自个儿的!” “那也不能太苛待了。”提到公中是自个儿的,贾政心头的火气略消了点儿。没错,如今跟以往的确大有不同,是不能再这般无节制的花用下去了。 听贾政这话音有缓和的意思,王夫人也不再咄咄逼人,而是从上来奉茶的小丫鬟手里接过茶盏,亲自送到贾政手里,心平气和的道:“老爷,不是我说您,实在是您打小就饱读诗书,对于管家理事这一块不甚清楚。” “那你说说。” “说起这管家理事,不单要根据咱们家如今的情况调整,还得围着老太太和您转。可您又不在府中,我自是事事以老太太为主了。老爷您说对吧?老太太她觉少,所以一日三餐都比寻常人家要略早两刻钟;她吃的饭菜则是以软和的为主,我就叮嘱厨房注意一些;她睡得也早,所以费的灯油蜡烛也会少许多……” “这也没错,可周姨娘却不是那么说的。”贾政迟疑了一下,如今他时常不在府中,这么做的确没有错。 “她怎么说?说起得太早了,白日里没精神?”王夫人皱了皱眉头,“我这个三媒六聘娶进门的儿媳妇儿每日里都要给老太太晨昏定省,她还是咱们家的家生丫鬟呢,跟我一个时辰起身就累着她了?” 贾政无言以对。 “老太太叫膳早,厨房也就准备得早,难不成她还能说是老太太故意针对她?以往是还不曾分家,且老爷也在府里,这才分成两拨的。如今合在一波多少能节省些钱财,我没意见,珠儿、元春也都随了老太太,怎就她一个人习惯不了?再说了,若是老爷在府上,她晚间要伺候便也罢了,可她一个人住着,不能早点儿歇下,非要点着灯油蜡烛闹得极晚,早间还起不来?我看呀,她就是被老爷您给宠坏了!” “也不是这么说的,到底是我跟前的老人了。” 话是如此,贾政早已没了先前的愤怒,说这话是言语里还带着阵阵心虚。的确,甭管是不是老人,这家生丫鬟就是家生丫鬟,生来便是伺候人的,讲究这么多作甚? 果不其然,王夫人又道:“老人怎的了?老爷您当年跟着的老人也不止她一个,如今不是拨去了别处,就是已经打发出去嫁了小厮,只她一个能留下来伺候老爷您!这般有福气还不知道珍惜,我看,还不如索性晾着她,等回头老爷您的活儿不那么忙了,再提拔一个便是了。” 贾政彻底没了言语,比起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周姨娘,他自是更喜欢年轻漂亮的小丫鬟。只是先前王夫人每每以他房里已经有人了为由,不愿意再提拔。他又自问是正人君子,做不出主动提拔丫鬟给嫡妻没脸的事儿,况且这不是王家能耐,他多少还是要给王夫人一点儿面子的。 想到这儿,贾政便道:“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就先这般吧,也该晾着她叫她知道些好歹了。” “成。咱们就等着赦大老爷那头的好消息,想来兵部不至于那么忙碌的。”王夫人笑着应和着,心里头却恨不得将周姨娘碎尸万段。 不过,周姨娘从来就不是问题,王夫人真正恨的人却是贾母。亏得她先前还顾忌那是长辈,虽一步步开始□□,却从未想过要苛待贾母,如今却是应该改变策略了。 左右对那老货好也得不来感激,不如索性不予理会,只要大面子上过得去,私底下完全可以做些手脚。 王夫人思忖着,自己是给荣国公贾代善守过孝的,但凡不是犯了抄家灭族的重罪,哪里会休了她。况且,只要王家不倒,单是看在王家的面子上,贾政就不敢不对她好。至于贾母,不过是个空壳的国公夫人,看谁会在乎!! …… …… 贾赦可不知晓自己离开后还能有这么多的官司,他只径直去了九贝勒府。 九贝勒府里,胤禟已经召集门人忙活了好些日子。贾赦倒是好,将事情尽数丢给了他,他却要根据贾赦提供的图纸和样品,拆分成上百样零件,叫心腹门人去京城各处找人制作。有些关键部分他还不放心在京城做,而是特地叫人快马加鞭去了京城,去其他地方偷摸着定制。 忙碌了这些日子,制作连|弩的零件皆已到了,可便是如此,胤禟还得找人将所有的零件一份份呢的装好,再叫人组装起来。这一项是最难的,因为很是考验人的动手能力以及脑子,估摸着也就堪堪能在启程之前弄好。 至于□□反而简单了,虽说跟弓箭是有所不同,可总的来说还是相差无几的。人人都知晓胤禟要带兵去南蛮,因此就算他亲自出马定制□□也没人会怀疑的,顶多就是在琢磨,这到底是啥弓用的箭,咋跟以往的有些不大一样呢? 等贾赦过去时,胤禟本人也在忙活,他倒不至于亲自动手组装连|弩,而是忙着整顿他的商队。 胤禟是有自己商队的,他是那种典型的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的,因此在头两年决定经商以后,他就组建了自己的商队,从大运河来往南北运输货物。这是最初,之后他又建了一支海船队,专门用来跟海外商人做生意,只不过因着规模尚小,如今能去的只有高丽、东瀛等近距离的海外,便是如此也赚了不少。 先前还想着要收手了,可像他这种已经将生意发展起来的,想要收手可不是寻常商贩那般关了门收了摊就可以的。 首先,要将手头上现有的货物都倾销出去,再将店铺盘出去,就算不卖也要赁给旁人做买卖。还有就是他的船队,虽说比不得那些大商行,可其实严格算起来也不算小了,胤禟不可能一丢了事,自然要好生安顿好,或是全权交给门人打理,或者干脆折价卖出去。 只是还没等他将这些事情处理妥当,贾赦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得了,也没处理了,爷又要用了!! 可怜的是先前帮他打理生意的管事,这运河的也就罢了,本身做南北生意的人就多,就算规模不算小想要脱手也不容易。可海外商船不一样,即便只开通了两条航线,也有的人愿意出高价接手。先前没卖不是没人接手,而是管事嫌价格不够高,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个价高的,对方还答应给他半成回扣,结果…… 简直惨得叫人不忍直视。 不过对于胤禟而言,也亏得没卖掉,不然他这头更麻烦。 事实上,就算没有卖掉,因着先前停了些买卖,他处理起来一样有些麻烦,尤其还有一点,这回运送的可不是合法的东西。 见贾赦过来,胤禟只一面低头继续在卷轴上继续忙活着,一面忍不住跟贾赦吐槽道:“你也真是会给爷找事儿,先前听你说着似乎没啥,可如今一做起来却是哪哪儿都麻烦。这不,爷已经好几天没好好歇觉了,连爷的福晋都开始抱怨了。” 贾赦只想呵呵:“起码贝勒爷您还有福晋,我也可是只有一个宝贝儿子。” “滚滚滚!别给爷提儿子!!”膝下只有一闺女的胤禟最不耐烦听到人提儿子。 不过胤禟这还算是好的了,最叫人无奈的还是直郡王胤褆,虽说如今他膝下已经有一子了,却是康熙三十五年才生出来的。要知道,直郡王胤褆比胤禟年长了十几岁,他头一个闺女只比胤禟小了五岁。 想到这里,胤禟还特地叮嘱贾赦:“也就是爷脾气好,要是你前几年碰到直郡王说了这话,他能直接揍你。嘿嘿,不过连着四个都是闺女,他的点子可真够背的。” 贾赦但笑不语,心下却道,你个连生五个闺女的有啥资格说人家直郡王?也就如今还笑得出来,等过几年,本侯爷看着你跳脚! 见贾赦并不搭话,胤禟还道是他不敢在直郡王背后说嘴,嗤笑一声,道:“素日里看你胆子蛮大了,其实也不过如此。也是,你见了老四都是那个德行,就别提直郡王了,那可是真正上过阵杀过敌的。” “是啊,我胆子太小了。”贾赦呵呵一笑,他怕直郡王个鬼啊!不过怕胤禛倒是真的,尤其得了天猫图书之后,他没事儿干了就买各种历史书来看,连野史都没放过。只是看得越多越觉得可怕,无奈之下只好拿胤禛的同人文来看,安慰自己胤禛其实就是文里的那个痴情种子。 痴情种子…… 想到痴情种子,贾赦面前就忍不住浮现出胤禛那张冰山面瘫脸。他是想不到怎么就有女的胆大到跟胤禛谈情多爱,事实上就算他是个男的,如今又混了个侯爷爵位,也依旧不敢在胤禛跟前多待。 算了,反正他就是胆儿小,就是怂!! 正暗自吐槽着,就听胤禟又道:“我先前听了你的话,也觉得将原石由心腹托付给旁人运到京城里挺不错的,可转念一想却也不对,先不说到时候东西极多,份量极沉。单说一点,咱们打算托给哪一家?你要知道,船队是多,商行却只有那几个。咱们就算分开托运,他们互相之间也有联系,再说了,估计极少有人跟咱们似的,会托运那么多的石头。” 石头本身的特征太明显了,就算装箱子也改变不了它们的份量。倒是可以借口运送金银,可如此一来那该是多大一笔财富?再说了,就算再怎么做伪装,哪怕装箱装锁再贴封条,那些手段高明的人一样可以偷摸着做手脚开箱。 左右迟早要曝光,胤禟决定来一招釜底抽薪。 所谓釜底抽薪,就是索性由胤禟自己的船队来运送原石,一来这样更安全一些,二来只需回头捏一个所谓的托运人就可以了,正好这一年来胤禟本人没怎么接手买卖,多半时候都是叫旁人租了去的,再接一笔买卖也算是合理。 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胤禟问道:“你觉得如何?回头也不能直接捏造个人,我叫心腹寻个实实在在做买卖的,回头处理得干净一点儿就可以了。” 贾赦当然知晓所谓的“处理得干净点儿”是何意,只是他的良心尚不足以叫他放弃这块大肥肉,再说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是他想放弃就能放弃的了。因此,他只强按下心头的那点子不适,平静的道:“一切就按着九贝勒您的说辞来,说实话,我愿意同贝勒爷合作,就是看中了您的手段和能耐。” “还有爷的皇阿哥身份。”胤禟淡淡的回道。 这没什么好掩饰的,胤禟当然知晓自己不可能得到无缘无故的忠诚,尤其贾赦的身份特殊,不单出身高,自身还有能耐,若非因着利益根本不可能同他合作。好在胤禟早已习惯了,投靠他的门人哪个不是为了他的身份而来的,起码贾赦还看中了他的手段和能耐。 “拥有皇阿哥身份的人多了去了,臣愿意效忠的却只有九贝勒您。”贾赦笑道,“您猜,若是换成旁人会如何?太子殿下?直郡王?四贝勒?十阿哥?” “噗!”听到前头尚且还好,胤禟一听贾赦连老十都算进去了,登时笑喷了,连带手上一抖,还写废了一张纸。 趁着换纸的工夫,胤禟一脸忍俊不禁的道:“让爷想想,若是太子殿下得了你,单是连|弩就能闹出不好来,那位……呵呵,那心思恐怕早已动了。” 贾赦笑而不语。 胤禟又道:“直郡王对原石没兴趣,估计也一样会对连|弩感兴趣。到时候,他一定会在军中普及,然后带领大军大杀四方。且他对缅甸这种南蛮的边陲小国可没兴趣,说不准他还能打到外蒙去。四哥也是个麻烦人,不过我猜他一定会选择上交,甭管是武|器还是发财的法子,他一准立马上交给皇阿玛。其实人人都说他是太子|党,我看他就是个保皇党!” “那十爷呢?”贾赦随口问道。 “呵呵,那蠢货一定会把发财的法子交给我,然后拿着你送给他的样品连|弩去打猎。”胤禟耷拉着眼皮,没好气的道,“保不准那蠢货还会办个宴请,好叫旁人知晓他得了个新宝贝,打猎事半功倍。” 贾赦沉默了,仔细一思量,说不定还真叫胤禟给说对了。 “对了,你来干嘛的?”胤禟忽的问道。 “哦,险些给忘了,我还找贝勒爷帮个忙,把我那个蠢弟弟贾政调到兵部去。”贾赦简单的说了一下贾家那点儿破事儿,包括贾母逼他的那一段。事实上,贾赦一点儿也不介意家丑外扬,他还想着万一哪天贾母又作幺了,打量着素日里的事儿,舆论可以偏向他这一边。 胤禟抬头,一脸不敢置信的看了过来:“这个时候去兵部?你娘你弟弟都傻了,你也跟着傻吗?” “如果兵部尚书真的叫贾政那蠢货上阵杀敌,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参他一本。不是公报私仇,而是我怀疑他脑子里进了水。” “倒也是。”胤禟点了点头,“那成吧,左右咱们往后也得跟兵部打交道,提前熟悉起来也好。你弟弟……我记得是从五品的员外郎?那简单,我找五哥帮个忙,他跟大哥关系好一点,说得上话。” “那就有劳九贝勒了。”贾赦笑嘻嘻的说道,一点儿也没透露贾政给了他五万两银子的事儿。 甚至连胤禟也完全没想到,主要是旁人帮忙都收钱,可贾赦跟贾政是亲兄弟,又有贾母在上头镇着,谁能想到贾赦竟是有本事骗来钱呢? 幸而,事情办得还算顺利,只不过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员外郎,在这些人眼里本也不算什么。只没两日,事儿就妥了。贾赦特地抽空去户部捞了人出来,帮着办理了调职手续,再转头亲自将贾政送到了兵部,甚至还跟主管贾政的五品郎中打了招呼,这才再度离开。 直到贾赦都走得没影儿了,贾政才依稀想起,他仿佛有事儿忘了说了,仔细回忆了好半晌,可一时间也想不起是啥事儿,又见上峰和同僚叫自己过去说话,贾政当下就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左右想不起来,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儿。 又几日,贾赦跟随胤禟、胤俄离京赶赴中缅边境。 第40章 防盗章 第003章 贾政真的要疯了。 长嫂张氏在半年前病故,尚在襁褓中的琏儿自是被送到了贾母处抚养,之后因忙着办后事,东院乱成了一锅粥。偏张氏的嫁妆无比丰厚,为以防万一,贾母便命原本安置在东院库房里的上百抬嫁妆暂时保管于公中库房,又因着当时无人掌管中馈,便由王氏暂代。本想着如此一来必是万无一失了,等琏儿长大后也可将其母嫁妆原样交付,不曾想王氏竟这般心大,名为保管实为霸占,且在被察觉后还敢留一半还一半。 这个贱妇!! “立刻叫人将东西给我送到东院去!哪怕只少一根针线我也决不饶你!立刻去!还有,回头问起来只说你这儿没有嫁妆单子,抬的时候漏掉了几抬,把嘴巴给我封严实点儿!!” 王夫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紫,她是真没想到贾赦手里居然还捏着张氏的嫁妆单子,明明她之前看到那单子被贾母收起来了。可如今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她得赶紧将东西收拾归整好往东院送去,哪怕她并不惧贾赦,却担心闹开了丢人,刚到手的管家权搞不好都得还给老太太。 这厢,王夫人忙着唤人开库房搬嫁妆,那厢,贾政却已经甩着胳膊疾步往荣庆堂去了。 待到了荣庆堂,贾政立马跪倒在地。 贾母结结实实的被唬了一大跳:“这是怎的了?快快,起来坐下慢慢说,不急。”说着,赶紧上前亲自将贾政扶了起来。 “母亲!”贾政未语先落泪,哽咽的说了贾赦使人要嫁妆一事,又道,“王氏没有大嫂的嫁妆单子,送过去的时候给漏抬了,也怪她人年轻做事不精细,本不是什么大事,瞧着数目不对使唤人来问问便是,谁想大哥竟直接闹开了,到大门口去堵了我,儿子丢了这么大的脸,还怎么出去见人?看热闹的那么多,回头传开来,我的脸往哪儿搁……” 贾母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作关切状:“这事我来想法子,我儿别急。”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外头小丫鬟来报,贾赦来了。 片刻后,隔着老远就看到贾赦猛地就朝贾母跟前奔去,噗通跪下:“老太太!您可要为儿子做主啊!儿子受大委屈了!儿子活不了了!!儿子要被逼死了!!!” “胡闹!”贾母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小儿子回头可能会被外人嘲笑,就攒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见贾赦如同嚎丧一般的哭叫,登时叱道,“那件事情政儿已经同我解释明白了,政儿媳妇儿只是粗心漏了几样东西,多大的事儿,你竟这般闹腾,像甚么样子!” 贾赦一脸的震惊:“许二弟支钱不许我支,许二弟妹占我媳妇嫁妆不许我嚎!天理何在?!王氏使人抬嫁妆过去的时候,我可是当面问了数目可对,人家告诉我是对的,这会儿就来颠倒黑白。漏了?还能漏几十抬?” 贾母长叹一声:“偌大的一个荣国府,如今都是政儿媳妇儿管着,她年岁还轻,经手的事儿又多,哪能样样亲自出面呢?下人做事不尽心,我回头定让她好生管教。你呀,也是太冲动了,赶紧出去解释解释,免得外头人还误以为咱们府上真出了事儿。记得,万万不能影响你二弟的仕途。” “那我受的委屈呢?要不是我点了数,回头等琏儿长大管我要他娘的嫁妆时,我拿甚么给他?叫那个管事嬷嬷过来给我解释清楚,这事儿既不是王氏的错,那就是狗东西奴打欺主!弟妹慈善狠不下心收拾他们,我非得让那些个混账褪层皮!” “好了!”贾母深吸一口气,打发人去荣禧堂问清楚,今个儿是哪个往东院送的东西,先打二十藤杖。 贾赦又道:“别随便拿个人顶上来,那人我认得,就是替咱们家收春秋两季租子的周瑞他媳妇儿!” “行行,回头定叫你弄明白了,再叫人牙子给发卖了,这下总成了罢?”贾母被他闹得头疼,为了贾政的仕途,牺牲区区一个奴仆真的不算甚么。 可贾赦真能如她所愿? 等周瑞家的屁|股被打烂之后,他亲眼看着老太太唤了人牙子来把人带走,贾赦格外满意的真诚感谢了贾母,回头立马拍拍屁股走人。贾政仕途如何,同他有甚么关系?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断了王氏一臂,贾赦一脸嘚瑟的哼着小曲儿往东院走去:“……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 待回了东院,贾赦发现张氏嫁妆里有好几个在京郊附近的庄子,登时更乐呵了。他先前就想试试超级杂交稻,可这玩意儿又不能在府里折腾,去庄子的话,荣国府的大小庄子不少,老国公夫妇也给他留下了不少庄子,可这些庄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姓贾! 贾赦深以为,以贾母和贾政的品性,到时候他要是真的干出了一番事业,这俩绝对能厚着脸皮抢过去献上邀功,当作贾政升官的筹码。为了杜绝这种事儿,贾赦都想掏私房钱偷摸着去买个庄子折腾了,结果瞌睡送来热枕头,还有甚么比张氏的陪嫁庄子更方便的? 打定了主意,贾赦立马唤来了自己的奶娘赵嬷嬷,吩咐她回家一趟,叫奶兄赵大帮他处理一下庄子的事儿,先将里头的管事或调离或遣散或发卖,再重新寻常老实可靠的庄户,总之一定要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原则,收拾出一个干干净净的庄子来。 当下,赵嬷嬷两眼放光的领命而去。 赵嬷嬷是先祖母徐氏给的人,跟贾母素来不对盘,倒是个靠得住的。就是这事儿得尽量快点儿,如今已经是二月初了,就算他拿出来的种子是超级杂交稻,那也是需要时间育苗的。好在赵嬷嬷办事利索,贾赦倒也还算淡定,吩咐下去后,便起身出了东院,径直往账房去了。 昨个儿刚从账房里支取了十万两银子,今个儿完全可以继续的。虽说就连原主都不知晓偌大的一个荣国府里究竟有多少钱财,不过可想而知一定不是个小数目。 十万两哪里够?起码再来十万两。 再度见到账房管事,贾赦觉得那张生无可恋的脸还挺亲切的,当下招呼了一声,道:“昨个儿那十万两不够,你老爷我房子翻修到一半等着用钱,赶紧的,再来十万!” “大老爷,老太太早先使人来传话,说往后支钱一次不能超过一百两银子。”账房管事心里也苦啊,他一个当下人的,哪里敢插手主子们之间的事儿?偏贾赦怨他不赶紧掏银子,贾母又怪他不该支那十万两椅子,只他受着夹缝气,两面不是人。 “一次不能超过一百两?”贾赦面色古怪的道,“只单指我一人,还有阖府上下?” 账房管事没吭声,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贾赦冷哼一声:“罢了,那本大老爷就支一百两。” “甚么?”账房管事以为自己听岔了,直到贾赦再度重复一遍,他才颤颤巍巍的记下一笔,同时取了一百两银票予贾赦。 接过银票,贾赦从容离开。 然而,不等账房管事长出一口气,贾赦又回来了:“我要挪下院子里的假山,再支一百两。” 账房管事麻木的记账,麻木的给钱。 不多会儿,贾赦又回来了:“想买几本书,再一百两。” “被褥旧了,支一百两。” “椅子断腿了,支一百两。” …… 只这般,贾赦来来回回了几十趟,到最后饶是翘舌如他都编不出甚么借口来了,索性梗着脖子道:“本老爷要用钱还用你管?赶紧的,支一百两!” 而这时,荣庆堂那头也得了消息,贾母直接将赖嬷嬷派了过来,当着贾赦的面吩咐账房管事,往后任何人来支钱,一次都不能超过十两。 十两就十两呗,等赖嬷嬷一走,贾赦就大手一挥:“给本大老爷把门堵上!” 到底是东院的小厮,况且贾赦再怎么混账那都是袭爵的继承人,他一声令下,账房的门立马就被堵上了。再看账房管事,这会儿已经面若死灰了,他总觉得下一刻贾赦就会直接开抢。 然而,贾赦只是拖了把椅子坐在他跟前,翘着二郎腿,向小厮招了招手,道:“去帮本大老爷领银子。先给我十两,再给十两,接着给十两,别磨叽了来十两……” 账房管事眼前一黑,直接晕死过去。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暗暗发誓,以后就派人守在外头,一看到贾赦来了就立马关门,关门!!!!!!!! 当天晚间,贾母又将贾赦唤到了荣庆堂,好生一通痛斥。 贾赦就不明白了,大老爷们用钱咋还要妇人管着?他又不是小毛孩子,媳妇娶了儿子生了,正正经经袭了爵位的一等将军,整个荣国府不都是他的吗? “……老太太您要是担心二弟回头没钱使,索性分家了事。若不愿分家,将来二弟想要继续贿赂上峰,也可以去账房支钱,我保准不拦着。”反正公中也没钱了,他要是能支到也算是他的本事。 “住嘴!不准在跟前提分家一事,还有,往后都不准再去账房支钱,一文钱都不可以!!”贾母也是动了真火,索性把话给说绝了,看着混账东西还能如何! 一听这话,贾赦登时气疯了:“既不许我分家,又不许我支钱,我这一等将军的爵位拿来有何用?要是老太太您真的厌弃了我,索性就去告我不孝!” “便是要告我不孝,您还得说出一二三四来。我怎的就不孝了?为了让二弟可劲儿的花钱,您连一文钱都不叫我用。都是儿子,我还是袭爵的嫡长子,凭啥?!” “你们谁也别拦着我!我这就去户部找四贝勒,我要告诉他,咱们府上有的是钱,一顿饭吃几百两银子,煮个白菜都拿十几只鸡吊高汤。我家老有钱了,有钱贿赂上峰就是没钱还国库银子啊!二弟读个书花了多少钱,从进学开始天天买这个买那个,笔墨纸砚都要珍品的,古籍孤本一沓沓的往家里送,给上峰的冰炭孝敬就没少过!就这样不还是个芝麻官吗?就这还是老太爷临终前求来的,要都给我,我一准比他能耐!” “对了,我还要去找圣人,我给圣人磕头,告诉他我不孝啊,我二弟不悌啊!我俩都没资格袭爵,求求圣人赶紧将爵位、宅子都收回去!我贾家有的是钱,还怕置不了宅邸?” “我不孝!老太太厌弃我我就合该让出袭爵人的院子滚马棚边去,哪能反抗呢?我不孝!老太太不叫我支一文钱我就合该冻死饿死,哪能往公中伸手呢?” 贾母万万没有想到,她原是打算将贾赦唤过来狠狠的一通训斥,结果她还没说几句话,倒是惹出了贾赦这么一大通话,气得她胸口一阵翻腾,愣是在大半夜里唤了一回大夫。 荣庆堂那头折腾了一宿,贾赦喷了个痛快回来倒头就睡,睡醒之后,熟门熟路的去了账房。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多支点儿钱总归是好的。 不想,账房管事真当唤了个小厮守在门口,远远的瞧见贾赦过来了,立马连滚带爬的回去报讯。回头账房就铁将军把门,愣是没人开门。 贾赦气运丹田:“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账房不给钱?他就去找亲戚借!谁怕谁!!!!!!!! 第004章 “老大这两日如何了?” 荣庆堂里,贾母愁眉不展的捧着一杯菊花茶,她这几天牙龈发肿,甚么都吃不下,晚间还总是梦魇。看了大夫,却说没啥大妨碍,只是上火了。 呵呵,上火了。 这才刚开春,府里的春裳倒是早已做好了,可她还不曾上过身,却在这种乍暖还寒的时候,上火了! 上火容易,败火却难。连喝了两天菊花茶,仍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又听说贾赦虽不往账房去了,却是天不亮出门天擦黑归家,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会出事,火气自然没法消。 赖嬷嬷笑着宽慰道:“大老爷原就是贪玩的性子,老太太您也别担心的,至多也就是去茶馆听个书去梨园听个曲。大老爷同已故的大太太感情好,不会没分寸的。” 没分寸?要是没分寸倒是好了!贾母一点儿也不担心贾赦去秦楼楚馆之类的地方厮混,真要是那样,起码说明他恢复正常了,至于会不会因此惹来旁人的非议,她反而不在乎。贾赦不就是那样?看到个女人就挪不动脚,贪杯好|色还不堪重用,整日里就知晓溜猫逗狗惹是生非! “罢了,回头叫人盯着点儿东院,要有事儿立马报予我知晓。”贾母总觉得心头难安,仿佛有大事即将发生。 当天晚间,负责盯着东院那头的人急急的过来汇报,层层递上去后,由珍珠告诉贾母,贾赦没有归家。 贾母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了,摆了摆手叫人继续盯着,但凡有丁点儿动静都要过来回报。只是不曾想,到了次日,东院那头尚无动静,倒是京城里亲朋好友纷纷遣人过来问候。 头一个来的是保龄侯府。 保龄侯府史家便是贾母的娘家,不过早在多年前,贾母的双亲便已过世,如今的家主是贾母的嫡亲弟弟史煦。不过,这回遣人过来问候的则是保龄侯夫人。 来到是保龄侯夫人跟前极是体面的一位嬷嬷,只笑着问候了荣国府上下,尤其是大老爷贾赦。贾母虽心下有些狐疑,可因着贾赦从来不喜史家,还是那种逢年过节都会想法子避开,因此便没往深处想,只当是自家老太爷没了,史家那头因着家主的身份看重贾赦。 等史家的人离开后,王家又来了人。贾母略客套了两句后,便遣人送去荣禧堂,让王夫人代为招待。 不曾想,王家派来的人还未离开,那头赖嬷嬷抹着汗珠子过来回话,说是北静郡王府的人来了。 莫说赖嬷嬷了,连贾母都不由的在初春季节急出了一头的汗。到了这个份上,她要是还未察觉,就真的是蠢透了。 “立刻遣人去寻贾赦!就算翻遍整个京城,也要给我寻到他!”贾母已经断定是贾赦又闯祸了,只是却不知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何事。又思及方才王家的人去了荣禧堂,忙不迭的让珍珠附耳过来叮嘱了几句。 不多会儿,珍珠便走荣庆堂后头的小径,抄近道来到了相距不远的荣禧堂。又片刻后,珍珠步履匆匆的返回。 彼时,北静王府派来的嬷嬷正对着贾母满嘴问候,言语之间还带了些关切和担忧,只说要是府上有甚么不凑手的事儿,尽管提,左右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怎么着也不能看着故友落难。 贾母这会儿心提得高高的,偏生面上还要作出一派淡定沉稳,及至看到珍珠回来了,才借口更衣去了后头的碧纱橱。 “怎么回事儿?”之所以要问王家那头,还是因着王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是王夫人的亲娘,这要是真出了甚么事儿,作为亲娘铁定会告知女儿一二。若是连王家都不愿意细说,那贾母才要真的慌了。 只是消息打听来了,珍珠却更为难了。 “老太太您先坐下,听奴婢慢慢同您说。”珍珠颦眉轻叹道,“大老爷兴许是不凑手,去王家借了点儿银子……” “多少?” “说是十万两。” 贾母面色铁青,几欲接不上气来。若是王家借了十万两,那么其他人家呢?都无需再问,她也知晓绝不会是小数目。如今尚不知晓贾赦究竟是只向史家、王家、水家借了银子,还是另有其他人家。 很快,贾母就知晓了。 这一日,陆陆续续的有好几个故友家遣人过来问候了她全家,且莫名的关心起了贾赦。先前,贾母只当是贾赦当了家主,才惹得那些人家看重他,如今看来那些人都是债主,毕竟老太爷都没了三年了,真要看重他,还会等到今时今日? “那混账东西如今究竟在哪儿?!” 贾母真的要疯了,虽说亲朋好友之间,若有需要,相互借一下周转银子是常事儿,可如今这事儿明显就不能按着常理来看。旁的不说,被贾赦捏到手里的银子还指望他再掏出来?绝不可能!可若是不拿回来,这些债务又要由谁来还呢? 这也罢了,还有一点,虽说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可那是老一辈处下来的交情。尤其老国公贾源、荣公贾代善父子俩,没少帮扶老亲,故王家、史家这些人家都欠着贾家的人情。 人情这玩意儿,好欠不好还,贾母牢记这一点,将人情看得比甚么都重,遇上事也不轻易开口,只等用在要紧处,万万没想到贾赦会给她玩这一手! 借钱?人家当然愿意借,舍了钱也比一直欠着人情债来得好。可若是将来荣国府真到了需要亲朋好友相助之时,那又该如何是好? 贾母被气得手脚发软,偏还有一堆人等着应付,等回头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才无比心累的半躺在榻上,听赖嬷嬷回禀贾赦的去处。 据说,贾赦昨个儿一大早就出了京城,具体去哪儿并不知晓,只听东院伺候的丫鬟提起,大老爷他说最近在府中活得很压抑,决定去庄子上散散心,因而大致上可以确定贾赦应当就在京郊的那几个庄子上。 “他还活得压抑?!我这老婆子都快叫他给逼死了!!!”贾母气得浑身直颤,若是这会儿贾赦就在她跟前,她一定拿拐柱抽死那混账东西! 居然跟亲朋好友借钱,亏他想得出来! “去告诉贾赦,就说琏儿不行了,叫他立马回家,晚了怕是见不到琏儿最后一面了。”贾母面色阴沉的道。 <<< 京郊一处庄子里,贾赦正督促庄户育苗,他手头不缺种子,却都不曾育苗,加上庄子之前被他来了个大清洗,他又是个亲力亲为的性子,便索性让人略修缮了房舍,简单打扫一番后住了进去。 结果,才住了一宿,监督了一天的活儿,荣国府那头就来人了。 贾赦心下了然,看来贾母是知晓他跟亲朋好友借银子的事儿了。他已经做好准备来个抵死不认账,却不曾想,贾母派来的赖大一到他跟前,就立马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大老爷!大老爷您赶紧回府,琏二爷快、快不行了!!” 贾赦明显身形一僵,不敢置信的瞪眼道:“你说啥?” ——那个长大后风流倜傥人称红楼第一美男子的贾琏,快不行了?!唬傻子呢!! “是琏二爷啊!大老爷您赶紧回府罢!老太太都哭晕过去了,还说、说要是赶不及恐怕就见不到最、最后……大老爷!!!” “呵呵,好,本老爷立刻回府!”贾赦冷笑一声,先回屋拿了个扁平的小匣子,自个儿拿包袱皮一裹背在身上,旋即起身上马,挥鞭往京城而去。 一个时辰后,贾赦已到内城,却并不往荣国府去,而是拐向了户部方向。 跟在后头的赖大微微一怔,忙赶上去高声道:“大老爷您这是……” 贾赦并不答话,一直到户部门口,才翻身下马,疾步走入内。赖大这会儿已经明白了几分,吓得浑身大汗淋漓,忙不迭的上前阻止,却被贾赦的小厮拦阻了下来。 只耽搁了这么一小会儿,贾赦已然入内,并朗声求见四贝勒。 此时的四爷还不是后世赫赫威名的雍正爷,事实上他连雍亲王都不是,仅仅是顶了个贝勒头衔的皇四子。饶是如此,那也不是甚么人都能见的。好在贾赦身上也有个爵位,哪怕只是虚衔,至少能让人将他的话传到四贝勒耳中。 一刻钟后,一个公公模样的人就将贾赦领了进去。 贾赦先前是凭着一股气冲了进来,这会儿歇了有一刻钟,慢慢冷静下来后,想起四爷那些丰功伟绩,当下后怕起来。偏事到临头已没了退路,便索性将背后的小匣子取下交给那公公,自个儿则老老实实的跪了个五体投地。 “苏培盛。” “回贝勒爷,全是银票。” 耳畔传来主仆二人的对话,贾赦迟来的后怕反而渐渐消散,狠掐了自己一把后,便道:“臣乃荣公贾代善嫡长子,袭一等将军爵的贾赦。臣知晓先祖借了国库众多欠银,特向亲朋筹措银两,只是不知可否够数。” “取账册。” 贾赦小心翼翼的微微抬眼,只看到那位苏公公快步从他身边掠过。只须臾,偏又再度回转,这回却是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 “荣公贾代善欠银共计八十万两整。”四爷的声音平静如水毫无起伏,却是自有一股子威严。 其实这个时候,四爷的威名尚未传开,他刚接手户部不久,正在理清账目中。可对于贾赦而言,四爷就是个煞神,彻头彻尾的煞神!! 贾赦深呼吸一口气,道:“回四贝勒,臣只筹措了七十万两白银,能否再宽限一段时日?” 四爷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过茶盏小呷一口,不疾不徐的回道:“可。” 准备了一大车话的贾赦,愣是被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给噎了回去。是哪个说四爷暴虐?还有说他话唠喷起人来几个时辰都不带重复?骗鬼呢! “谢四贝勒。”贾赦内心跌宕起伏,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待离了户部,贾赦就跟拘久了猛地撒欢的疯狗似的,一下子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了。一直守在外头的赖大不停的在原地打转,见贾赦出来忙急急的迎上来,却被贾赦那灿烂的笑容唬得傻在了当场。 第003章 贾政真的要疯了。 长嫂张氏在半年前病故,尚在襁褓中的琏儿自是被送到了贾母处抚养,之后因忙着办后事,东院乱成了一锅粥。偏张氏的嫁妆无比丰厚,为以防万一,贾母便命原本安置在东院库房里的上百抬嫁妆暂时保管于公中库房,又因着当时无人掌管中馈,便由王氏暂代。本想着如此一来必是万无一失了,等琏儿长大后也可将其母嫁妆原样交付,不曾想王氏竟这般心大,名为保管实为霸占,且在被察觉后还敢留一半还一半。 这个贱妇!! “立刻叫人将东西给我送到东院去!哪怕只少一根针线我也决不饶你!立刻去!还有,回头问起来只说你这儿没有嫁妆单子,抬的时候漏掉了几抬,把嘴巴给我封严实点儿!!” 王夫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紫,她是真没想到贾赦手里居然还捏着张氏的嫁妆单子,明明她之前看到那单子被贾母收起来了。可如今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她得赶紧将东西收拾归整好往东院送去,哪怕她并不惧贾赦,却担心闹开了丢人,刚到手的管家权搞不好都得还给老太太。 这厢,王夫人忙着唤人开库房搬嫁妆,那厢,贾政却已经甩着胳膊疾步往荣庆堂去了。 待到了荣庆堂,贾政立马跪倒在地。 贾母结结实实的被唬了一大跳:“这是怎的了?快快,起来坐下慢慢说,不急。”说着,赶紧上前亲自将贾政扶了起来。 “母亲!”贾政未语先落泪,哽咽的说了贾赦使人要嫁妆一事,又道,“王氏没有大嫂的嫁妆单子,送过去的时候给漏抬了,也怪她人年轻做事不精细,本不是什么大事,瞧着数目不对使唤人来问问便是,谁想大哥竟直接闹开了,到大门口去堵了我,儿子丢了这么大的脸,还怎么出去见人?看热闹的那么多,回头传开来,我的脸往哪儿搁……” 贾母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作关切状:“这事我来想法子,我儿别急。”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外头小丫鬟来报,贾赦来了。 片刻后,隔着老远就看到贾赦猛地就朝贾母跟前奔去,噗通跪下:“老太太!您可要为儿子做主啊!儿子受大委屈了!儿子活不了了!!儿子要被逼死了!!!” “胡闹!”贾母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小儿子回头可能会被外人嘲笑,就攒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见贾赦如同嚎丧一般的哭叫,登时叱道,“那件事情政儿已经同我解释明白了,政儿媳妇儿只是粗心漏了几样东西,多大的事儿,你竟这般闹腾,像甚么样子!” 贾赦一脸的震惊:“许二弟支钱不许我支,许二弟妹占我媳妇嫁妆不许我嚎!天理何在?!王氏使人抬嫁妆过去的时候,我可是当面问了数目可对,人家告诉我是对的,这会儿就来颠倒黑白。漏了?还能漏几十抬?” 贾母长叹一声:“偌大的一个荣国府,如今都是政儿媳妇儿管着,她年岁还轻,经手的事儿又多,哪能样样亲自出面呢?下人做事不尽心,我回头定让她好生管教。你呀,也是太冲动了,赶紧出去解释解释,免得外头人还误以为咱们府上真出了事儿。记得,万万不能影响你二弟的仕途。” “那我受的委屈呢?要不是我点了数,回头等琏儿长大管我要他娘的嫁妆时,我拿甚么给他?叫那个管事嬷嬷过来给我解释清楚,这事儿既不是王氏的错,那就是狗东西奴打欺主!弟妹慈善狠不下心收拾他们,我非得让那些个混账褪层皮!” “好了!”贾母深吸一口气,打发人去荣禧堂问清楚,今个儿是哪个往东院送的东西,先打二十藤杖。 贾赦又道:“别随便拿个人顶上来,那人我认得,就是替咱们家收春秋两季租子的周瑞他媳妇儿!” “行行,回头定叫你弄明白了,再叫人牙子给发卖了,这下总成了罢?”贾母被他闹得头疼,为了贾政的仕途,牺牲区区一个奴仆真的不算甚么。 可贾赦真能如她所愿? 等周瑞家的屁|股被打烂之后,他亲眼看着老太太唤了人牙子来把人带走,贾赦格外满意的真诚感谢了贾母,回头立马拍拍屁股走人。贾政仕途如何,同他有甚么关系?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断了王氏一臂,贾赦一脸嘚瑟的哼着小曲儿往东院走去:“……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 待回了东院,贾赦发现张氏嫁妆里有好几个在京郊附近的庄子,登时更乐呵了。他先前就想试试超级杂交稻,可这玩意儿又不能在府里折腾,去庄子的话,荣国府的大小庄子不少,老国公夫妇也给他留下了不少庄子,可这些庄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姓贾! 贾赦深以为,以贾母和贾政的品性,到时候他要是真的干出了一番事业,这俩绝对能厚着脸皮抢过去献上邀功,当作贾政升官的筹码。为了杜绝这种事儿,贾赦都想掏私房钱偷摸着去买个庄子折腾了,结果瞌睡送来热枕头,还有甚么比张氏的陪嫁庄子更方便的? 打定了主意,贾赦立马唤来了自己的奶娘赵嬷嬷,吩咐她回家一趟,叫奶兄赵大帮他处理一下庄子的事儿,先将里头的管事或调离或遣散或发卖,再重新寻常老实可靠的庄户,总之一定要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原则,收拾出一个干干净净的庄子来。 当下,赵嬷嬷两眼放光的领命而去。 赵嬷嬷是先祖母徐氏给的人,跟贾母素来不对盘,倒是个靠得住的。就是这事儿得尽量快点儿,如今已经是二月初了,就算他拿出来的种子是超级杂交稻,那也是需要时间育苗的。好在赵嬷嬷办事利索,贾赦倒也还算淡定,吩咐下去后,便起身出了东院,径直往账房去了。 昨个儿刚从账房里支取了十万两银子,今个儿完全可以继续的。虽说就连原主都不知晓偌大的一个荣国府里究竟有多少钱财,不过可想而知一定不是个小数目。 十万两哪里够?起码再来十万两。 再度见到账房管事,贾赦觉得那张生无可恋的脸还挺亲切的,当下招呼了一声,道:“昨个儿那十万两不够,你老爷我房子翻修到一半等着用钱,赶紧的,再来十万!” “大老爷,老太太早先使人来传话,说往后支钱一次不能超过一百两银子。”账房管事心里也苦啊,他一个当下人的,哪里敢插手主子们之间的事儿?偏贾赦怨他不赶紧掏银子,贾母又怪他不该支那十万两椅子,只他受着夹缝气,两面不是人。 “一次不能超过一百两?”贾赦面色古怪的道,“只单指我一人,还有阖府上下?” 账房管事没吭声,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贾赦冷哼一声:“罢了,那本大老爷就支一百两。” “甚么?”账房管事以为自己听岔了,直到贾赦再度重复一遍,他才颤颤巍巍的记下一笔,同时取了一百两银票予贾赦。 接过银票,贾赦从容离开。 然而,不等账房管事长出一口气,贾赦又回来了:“我要挪下院子里的假山,再支一百两。” 账房管事麻木的记账,麻木的给钱。 不多会儿,贾赦又回来了:“想买几本书,再一百两。” “被褥旧了,支一百两。” “椅子断腿了,支一百两。” …… 只这般,贾赦来来回回了几十趟,到最后饶是翘舌如他都编不出甚么借口来了,索性梗着脖子道:“本老爷要用钱还用你管?赶紧的,支一百两!” 而这时,荣庆堂那头也得了消息,贾母直接将赖嬷嬷派了过来,当着贾赦的面吩咐账房管事,往后任何人来支钱,一次都不能超过十两。 十两就十两呗,等赖嬷嬷一走,贾赦就大手一挥:“给本大老爷把门堵上!” 到底是东院的小厮,况且贾赦再怎么混账那都是袭爵的继承人,他一声令下,账房的门立马就被堵上了。再看账房管事,这会儿已经面若死灰了,他总觉得下一刻贾赦就会直接开抢。 然而,贾赦只是拖了把椅子坐在他跟前,翘着二郎腿,向小厮招了招手,道:“去帮本大老爷领银子。先给我十两,再给十两,接着给十两,别磨叽了来十两……” 账房管事眼前一黑,直接晕死过去。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暗暗发誓,以后就派人守在外头,一看到贾赦来了就立马关门,关门!!!!!!!! 当天晚间,贾母又将贾赦唤到了荣庆堂,好生一通痛斥。 贾赦就不明白了,大老爷们用钱咋还要妇人管着?他又不是小毛孩子,媳妇娶了儿子生了,正正经经袭了爵位的一等将军,整个荣国府不都是他的吗? “……老太太您要是担心二弟回头没钱使,索性分家了事。若不愿分家,将来二弟想要继续贿赂上峰,也可以去账房支钱,我保准不拦着。”反正公中也没钱了,他要是能支到也算是他的本事。 “住嘴!不准在跟前提分家一事,还有,往后都不准再去账房支钱,一文钱都不可以!!”贾母也是动了真火,索性把话给说绝了,看着混账东西还能如何! 一听这话,贾赦登时气疯了:“既不许我分家,又不许我支钱,我这一等将军的爵位拿来有何用?要是老太太您真的厌弃了我,索性就去告我不孝!” “便是要告我不孝,您还得说出一二三四来。我怎的就不孝了?为了让二弟可劲儿的花钱,您连一文钱都不叫我用。都是儿子,我还是袭爵的嫡长子,凭啥?!” “你们谁也别拦着我!我这就去户部找四贝勒,我要告诉他,咱们府上有的是钱,一顿饭吃几百两银子,煮个白菜都拿十几只鸡吊高汤。我家老有钱了,有钱贿赂上峰就是没钱还国库银子啊!二弟读个书花了多少钱,从进学开始天天买这个买那个,笔墨纸砚都要珍品的,古籍孤本一沓沓的往家里送,给上峰的冰炭孝敬就没少过!就这样不还是个芝麻官吗?就这还是老太爷临终前求来的,要都给我,我一准比他能耐!” “对了,我还要去找圣人,我给圣人磕头,告诉他我不孝啊,我二弟不悌啊!我俩都没资格袭爵,求求圣人赶紧将爵位、宅子都收回去!我贾家有的是钱,还怕置不了宅邸?” “我不孝!老太太厌弃我我就合该让出袭爵人的院子滚马棚边去,哪能反抗呢?我不孝!老太太不叫我支一文钱我就合该冻死饿死,哪能往公中伸手呢?” 贾母万万没有想到,她原是打算将贾赦唤过来狠狠的一通训斥,结果她还没说几句话,倒是惹出了贾赦这么一大通话,气得她胸口一阵翻腾,愣是在大半夜里唤了一回大夫。 荣庆堂那头折腾了一宿,贾赦喷了个痛快回来倒头就睡,睡醒之后,熟门熟路的去了账房。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多支点儿钱总归是好的。 不想,账房管事真当唤了个小厮守在门口,远远的瞧见贾赦过来了,立马连滚带爬的回去报讯。回头账房就铁将军把门,愣是没人开门。 贾赦气运丹田:“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账房不给钱?他就去找亲戚借!谁怕谁!!!!!!!! 第004章 “老大这两日如何了?” 荣庆堂里,贾母愁眉不展的捧着一杯菊花茶,她这几天牙龈发肿,甚么都吃不下,晚间还总是梦魇。看了大夫,却说没啥大妨碍,只是上火了。 呵呵,上火了。 这才刚开春,府里的春裳倒是早已做好了,可她还不曾上过身,却在这种乍暖还寒的时候,上火了! 上火容易,败火却难。连喝了两天菊花茶,仍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又听说贾赦虽不往账房去了,却是天不亮出门天擦黑归家,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会出事,火气自然没法消。 赖嬷嬷笑着宽慰道:“大老爷原就是贪玩的性子,老太太您也别担心的,至多也就是去茶馆听个书去梨园听个曲。大老爷同已故的大太太感情好,不会没分寸的。” 没分寸?要是没分寸倒是好了!贾母一点儿也不担心贾赦去秦楼楚馆之类的地方厮混,真要是那样,起码说明他恢复正常了,至于会不会因此惹来旁人的非议,她反而不在乎。贾赦不就是那样?看到个女人就挪不动脚,贪杯好|色还不堪重用,整日里就知晓溜猫逗狗惹是生非! “罢了,回头叫人盯着点儿东院,要有事儿立马报予我知晓。”贾母总觉得心头难安,仿佛有大事即将发生。 当天晚间,负责盯着东院那头的人急急的过来汇报,层层递上去后,由珍珠告诉贾母,贾赦没有归家。 贾母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了,摆了摆手叫人继续盯着,但凡有丁点儿动静都要过来回报。只是不曾想,到了次日,东院那头尚无动静,倒是京城里亲朋好友纷纷遣人过来问候。 头一个来的是保龄侯府。 保龄侯府史家便是贾母的娘家,不过早在多年前,贾母的双亲便已过世,如今的家主是贾母的嫡亲弟弟史煦。不过,这回遣人过来问候的则是保龄侯夫人。 来到是保龄侯夫人跟前极是体面的一位嬷嬷,只笑着问候了荣国府上下,尤其是大老爷贾赦。贾母虽心下有些狐疑,可因着贾赦从来不喜史家,还是那种逢年过节都会想法子避开,因此便没往深处想,只当是自家老太爷没了,史家那头因着家主的身份看重贾赦。 等史家的人离开后,王家又来了人。贾母略客套了两句后,便遣人送去荣禧堂,让王夫人代为招待。 不曾想,王家派来的人还未离开,那头赖嬷嬷抹着汗珠子过来回话,说是北静郡王府的人来了。 莫说赖嬷嬷了,连贾母都不由的在初春季节急出了一头的汗。到了这个份上,她要是还未察觉,就真的是蠢透了。 “立刻遣人去寻贾赦!就算翻遍整个京城,也要给我寻到他!”贾母已经断定是贾赦又闯祸了,只是却不知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何事。又思及方才王家的人去了荣禧堂,忙不迭的让珍珠附耳过来叮嘱了几句。 不多会儿,珍珠便走荣庆堂后头的小径,抄近道来到了相距不远的荣禧堂。又片刻后,珍珠步履匆匆的返回。 彼时,北静王府派来的嬷嬷正对着贾母满嘴问候,言语之间还带了些关切和担忧,只说要是府上有甚么不凑手的事儿,尽管提,左右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怎么着也不能看着故友落难。 贾母这会儿心提得高高的,偏生面上还要作出一派淡定沉稳,及至看到珍珠回来了,才借口更衣去了后头的碧纱橱。 “怎么回事儿?”之所以要问王家那头,还是因着王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是王夫人的亲娘,这要是真出了甚么事儿,作为亲娘铁定会告知女儿一二。若是连王家都不愿意细说,那贾母才要真的慌了。 只是消息打听来了,珍珠却更为难了。 “老太太您先坐下,听奴婢慢慢同您说。”珍珠颦眉轻叹道,“大老爷兴许是不凑手,去王家借了点儿银子……” “多少?” “说是十万两。” 贾母面色铁青,几欲接不上气来。若是王家借了十万两,那么其他人家呢?都无需再问,她也知晓绝不会是小数目。如今尚不知晓贾赦究竟是只向史家、王家、水家借了银子,还是另有其他人家。 很快,贾母就知晓了。 这一日,陆陆续续的有好几个故友家遣人过来问候了她全家,且莫名的关心起了贾赦。先前,贾母只当是贾赦当了家主,才惹得那些人家看重他,如今看来那些人都是债主,毕竟老太爷都没了三年了,真要看重他,还会等到今时今日? “那混账东西如今究竟在哪儿?!” 贾母真的要疯了,虽说亲朋好友之间,若有需要,相互借一下周转银子是常事儿,可如今这事儿明显就不能按着常理来看。旁的不说,被贾赦捏到手里的银子还指望他再掏出来?绝不可能!可若是不拿回来,这些债务又要由谁来还呢? 这也罢了,还有一点,虽说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可那是老一辈处下来的交情。尤其老国公贾源、荣公贾代善父子俩,没少帮扶老亲,故王家、史家这些人家都欠着贾家的人情。 人情这玩意儿,好欠不好还,贾母牢记这一点,将人情看得比甚么都重,遇上事也不轻易开口,只等用在要紧处,万万没想到贾赦会给她玩这一手! 借钱?人家当然愿意借,舍了钱也比一直欠着人情债来得好。可若是将来荣国府真到了需要亲朋好友相助之时,那又该如何是好? 贾母被气得手脚发软,偏还有一堆人等着应付,等回头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才无比心累的半躺在榻上,听赖嬷嬷回禀贾赦的去处。 据说,贾赦昨个儿一大早就出了京城,具体去哪儿并不知晓,只听东院伺候的丫鬟提起,大老爷他说最近在府中活得很压抑,决定去庄子上散散心,因而大致上可以确定贾赦应当就在京郊的那几个庄子上。 “他还活得压抑?!我这老婆子都快叫他给逼死了!!!”贾母气得浑身直颤,若是这会儿贾赦就在她跟前,她一定拿拐柱抽死那混账东西! 居然跟亲朋好友借钱,亏他想得出来! “去告诉贾赦,就说琏儿不行了,叫他立马回家,晚了怕是见不到琏儿最后一面了。”贾母面色阴沉的道。 <<< 京郊一处庄子里,贾赦正督促庄户育苗,他手头不缺种子,却都不曾育苗,加上庄子之前被他来了个大清洗,他又是个亲力亲为的性子,便索性让人略修缮了房舍,简单打扫一番后住了进去。 结果,才住了一宿,监督了一天的活儿,荣国府那头就来人了。 贾赦心下了然,看来贾母是知晓他跟亲朋好友借银子的事儿了。他已经做好准备来个抵死不认账,却不曾想,贾母派来的赖大一到他跟前,就立马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大老爷!大老爷您赶紧回府,琏二爷快、快不行了!!” 贾赦明显身形一僵,不敢置信的瞪眼道:“你说啥?” ——那个长大后风流倜傥人称红楼第一美男子的贾琏,快不行了?!唬傻子呢!! “是琏二爷啊!大老爷您赶紧回府罢!老太太都哭晕过去了,还说、说要是赶不及恐怕就见不到最、最后……大老爷!!!” “呵呵,好,本老爷立刻回府!”贾赦冷笑一声,先回屋拿了个扁平的小匣子,自个儿拿包袱皮一裹背在身上,旋即起身上马,挥鞭往京城而去。 一个时辰后,贾赦已到内城,却并不往荣国府去,而是拐向了户部方向。 跟在后头的赖大微微一怔,忙赶上去高声道:“大老爷您这是……” 贾赦并不答话,一直到户部门口,才翻身下马,疾步走入内。赖大这会儿已经明白了几分,吓得浑身大汗淋漓,忙不迭的上前阻止,却被贾赦的小厮拦阻了下来。 只耽搁了这么一小会儿,贾赦已然入内,并朗声求见四贝勒。 此时的四爷还不是后世赫赫威名的雍正爷,事实上他连雍亲王都不是,仅仅是顶了个贝勒头衔的皇四子。饶是如此,那也不是甚么人都能见的。好在贾赦身上也有个爵位,哪怕只是虚衔,至少能让人将他的话传到四贝勒耳中。 一刻钟后,一个公公模样的人就将贾赦领了进去。 贾赦先前是凭着一股气冲了进来,这会儿歇了有一刻钟,慢慢冷静下来后,想起四爷那些丰功伟绩,当下后怕起来。偏事到临头已没了退路,便索性将背后的小匣子取下交给那公公,自个儿则老老实实的跪了个五体投地。 “苏培盛。” “回贝勒爷,全是银票。” 耳畔传来主仆二人的对话,贾赦迟来的后怕反而渐渐消散,狠掐了自己一把后,便道:“臣乃荣公贾代善嫡长子,袭一等将军爵的贾赦。臣知晓先祖借了国库众多欠银,特向亲朋筹措银两,只是不知可否够数。” “取账册。” 贾赦小心翼翼的微微抬眼,只看到那位苏公公快步从他身边掠过。只须臾,偏又再度回转,这回却是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 “荣公贾代善欠银共计八十万两整。”四爷的声音平静如水毫无起伏,却是自有一股子威严。 其实这个时候,四爷的威名尚未传开,他刚接手户部不久,正在理清账目中。可对于贾赦而言,四爷就是个煞神,彻头彻尾的煞神!! 贾赦深呼吸一口气,道:“回四贝勒,臣只筹措了七十万两白银,能否再宽限一段时日?” 四爷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过茶盏小呷一口,不疾不徐的回道:“可。” 准备了一大车话的贾赦,愣是被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给噎了回去。是哪个说四爷暴虐?还有说他话唠喷起人来几个时辰都不带重复?骗鬼呢! “谢四贝勒。”贾赦内心跌宕起伏,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待离了户部,贾赦就跟拘久了猛地撒欢的疯狗似的,一下子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了。一直守在外头的赖大不停的在原地打转,见贾赦出来忙急急的迎上来,却被贾赦那灿烂的笑容唬得傻在了当场。 41第041章 第041章 人已经平安归来了,这其中要么就是有某些误会, 要么就是某人福大命大。--【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ia/u///】这要是搁在素日里, 康熙还会饶有兴趣的追问几句, 可这档口他是真的没这个心情。 缅甸这么个边陲小国那就不叫个事儿, 倒是贵妃娘娘钮钴禄氏是个大问题, 尤其她背后还有整个钮钴禄一族。康熙并不惧后族、妃族, 可他不想让老臣寒心。 满洲八旗都是当年跟着老祖宗大江山的老臣子, 到了他手上,因着世事难料, 他八岁便登基为帝,若非有老臣一路护航,恐怕到了手的如画江山早已拱手让人。即便老臣之中有鳌拜这等奸臣逆党,可钮钴禄一族却是忠心耿耿。 康熙一面命人急召胤俄入宫,一面也不忘表达夫妻情深。 贵妃钮钴禄氏是康熙早年入宫为妃的,入宫缘由跟风月毫无关系,只因她的亲姐姐孝昭仁皇后因病逝于坤宁宫。作为开国名将额亦都孙女,太师、果毅公、前辅政大臣一等公遏必隆之女, 她在姐姐过世三年后入宫, 且一入宫即被册封为贵妃。 都说钮钴禄贵妃命好, 出身显赫,还有一个被康熙记在心上的姐姐,且入宫后份位、儿女一应俱全,哪怕身子骨略差一些,可到底也熬过了这些年。 可真要深究起来,她真的是命好吗?出身倒是的确显赫,可正因为太贵重了,无法择一良婿与之相偎一生。姐姐倒是被康熙记在心头,可她本身却并不受宠。份位也有,可与其说是赐予她的,不如说是用来安抚钮钴禄贵妃的。至于儿女…… 皇十一女未满周岁而早夭,皇十子胤俄更是下落不明,疑似遭遇敌军毒手,这叫她还如何熬得下去! 康熙自是了解这一点,更明白钮钴禄一族兴许野心不小,可贵妃本人却是个纯善之人,更兼老十胤俄至纯至孝,只要此二人能坚守本心,对于钮钴禄一族康熙并不曾太过在意。 如今,贵妃已是病入膏肓之时,康熙当然愿意趁机表达一下自己对贵妃乃至整个钮钴禄一族的重视。那些个名贵药材跟流水一般送来,贵妃跟前更是时时都有太医守候,待得知贵妃恐怕就只剩一日时间了,康熙更是亲自守在病榻前嘘寒问暖,并在心中盘算着该给予何等尊贵的谥号,以及所葬之处。 清朝有着严格的丧葬制度,不过有时候所谓的严格对于当今天子而言却什么都算不上,说白了,康熙想给人做脸亦或是故意给人没脸,都纯粹看他的心情。 贵妃钮钴禄氏恰好是康熙愿意善待之人。 等胤俄木着一张脸赶到他额娘的寝宫时,钮钴禄贵妃虽还不至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可明眼人还是能够看出来这已经是灯尽油枯之兆了。胤俄彻底懵了,不单脸是木的,整个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只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额娘,愣是半晌都没能缓过来。 看到这一幕,钮钴禄贵妃也很悲哀,她还没有到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甚至在见到儿子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迸发出了无比的神采,可惜病体虚弱,她这副模样并不像好转,反而更像是回光返照。 “胤俄……” 胤俄下意识的上前,这一刻,他是真没注意到就在跟前的康熙帝,只满心满眼都是他额娘。 只是没走几步,他就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旋即泣不成声。 他谁也不怪,谁也不怨,只恨自己浪得太过,完全没意识到额娘身子骨有多羸弱,更不曾料到额娘听到他失踪的消息后会悲伤到失去活下来的希望。 倘若今个儿,他额娘真的去了,他说什么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绝不! 康熙帝只沉默无言的看着这个并不出众的儿子,说句实在话,胤俄真的是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愚笨木讷憨直,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骑射了,可满人原就重骑射,单这么个优点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可胤俄却是钮钴禄贵妃唯一的希望,同时也是个大孝子。 假如钮钴禄贵妃真的去了,康熙帝大概会很用心的拟个谥号,再认真的挑一处陵园安置她。除此之外,恐怕也就只剩下一个符合她贵妃身份的后事了。 可胤俄呢?康熙只余沉默。 床榻上,钮钴禄贵妃早已抽空了浑身力气,莫说起身了,连侧过头看一眼就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 床榻下,胤俄哭得像个孩子,当然事实上他也的确还未及弱冠。 康熙帝见他悲伤至斯,却并未出言安抚,只起身走到另一侧,唤了太医询问钮钴禄贵妃的病情。 太医也很是无奈,其实认真算起来,钮钴禄贵妃也不是什么极为严重的不治之症,她就是单纯的体质太弱,年轻时候还好,如今上了年岁,加上当初皇十一女的死对她打击极大,偏这回又赶巧听说了胤俄失踪一事……与其说她是病重不治,还不如说她是不想活了。 活着太辛苦,年年月月的用药,偏汤药极易败坏胃口,哪怕再好的补药用得多了,残留的药力也能将人折磨得失去斗志。 不想活了,活够了,太累了。 对于钮钴禄贵妃来说,离开的理由有千千万,可对于太医来说,只要他敢开口,康熙就敢拧断他的脖子。 略定了定神,太医只能从头开始说,强调钮钴禄贵妃缠绵病榻多年,若能熬过去是福气滔天,可反过来说若是万一熬不过去,那也可以理解成为摆脱了俗世的苦痛,往生去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可真的不是太医没用,实在是这病拖得太久了,早已药石罔顾了。 太医的说话声当然很轻,可架不住同在一个房间,胤俄傻归傻,耳朵却是尖得很,一听说额娘真的没救了,登时一个没忍住就嚎啕大哭起来。 康熙帝有些头疼。 假使今个儿胤俄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该干啥就干啥,那他肯定要犯嘀咕,毕竟他是以孝治天下的,怎能容许自家的小兔崽子蹦上天呢?可如今瞧着胤俄那悲痛欲绝的模样,康熙心里也颇为不好受,有心想劝上几句,又不知晓从何处开口,迟疑再三才长出一口气,下定决心般的道:“传朕旨意,贵妃钮钴禄氏温顺贤良、秉德恭和、赋姿淑慧……特赐封为皇贵妃。” 胤俄吓呆了。 这已经不是迟钝不迟钝的问题了,哪怕胤俄奇蠢如猪,他也知晓本朝后宫只允许存在一位皇贵妃。若有两位并存的情况,要么是其中一位即将成为皇后,要么就是为死人册封。 眼下,只能算是后者。 到了这份上,钮钴禄贵妃是不死也得死了。 再看钮钴禄贵妃本人,不对,虽不曾完成全部大典,可事有特例,此时称她为皇贵妃也未尝不可。钮钴禄皇贵妃歪在枕头上,双眼含着泪,嘴角却微微上扬,似是欣慰,又似哀伤,却仍坚持开口向康熙帝谢恩。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莫说册封为皇贵妃原就是大喜事,单说她如今即将离开,能多给胤俄留下丁点儿好处也是极好的。一个已逝的贵妃不算什么,可若是换成皇贵妃呢?胤俄无争权夺位之心,皇贵妃之子的身份足以护他一世周全。 后宫原就是瞒不住消息的,哪怕正式的旨意尚未下达,可康熙帝金口玉言还能有假?再加上钮钴禄皇贵妃虽从未受过宠,可架不住人家命好啊! 要出身有出身,要儿子有儿子,如今就算快没了,也赶在了好时候,得了康熙帝的一份怜惜,临死前还能晋升成为皇贵妃。 宫里的妃嫔纷纷在心里头盘算开了,像宜妃这种倒是无妨,她本就跟钮钴禄皇贵妃关系不错,尤其九十俩人感情极好,如今这般对于宜妃母子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旁人呢? 且暂不提妃嫔们,单说贾赦听了这消息估计就要不好了,幸好,他还没听说。 因着胤禟、胤俄都被召唤去了宫中,他独自一人也懒得回稼穑侯府,主要是侯府又没人,心肝肉儿的琏宝宝被送去了张家,他回侯府也无事可做。 于是,贾赦干脆就去了户部。 倒不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作死,而是真心想瞅瞅金大腿可安好。再加上他在南方也带了不少的特产回来,旁的不说,这不是还有翡翠的事儿吗?在归途中,他和胤禟商量好了,强弩的事情就由胤禟禀告给康熙帝,可翡翠的事儿就可以卖个人情给老四了。 胤禟以为贾赦是想趁机抱紧太子的大腿,倒也不曾反对,左右光一个强弩就够他嘚瑟的了,却不知贾赦确实是想抱大腿,抱的却是老四胤禛的大腿。 那不重要,对吧? 带上一堆的特产,贾赦晃晃悠悠的回到了久违的户部。虽说数月没来了,可贾赦到底是正二品的官员,加上之前他跟两位皇阿哥在缅甸失踪一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别说寻常人憋不住了,就连胤禛都有些好奇了。 问明了胤禛确是在户部办公,贾赦径直往里头走去,却在走到一半时忍不住目瞪口呆。 停下了脚步,还揉了眼睛,贾赦透过半开的窗户,不敢置信的往里头看去。 彼时已是春季,便是京城没有南方那般暖和,坐在屋里也仍是闷热得很。每一间办公的房间几乎都是半开着窗户透气驱热,因此贾赦毫不费力的就从中寻到了某个人。 他家的蠢弟弟——贾政。 贾赦结结实实的被惊住了,心道,贾政这人咋就那么想不开,花了这么大一笔钱托他在兵部安顿下来,结果这才短短几个月啊,就又找关系回来了?这到底图的是什么啊!…… 只能说,上进心感动大清朝啊!!!!!!!!!!! 深深的看了贾政一眼,贾赦并没有打扰自家蠢弟弟上进,而是选择先进去寻四贝勒胤禛,横竖蠢弟弟又不会跑。 然而,不单是贾赦瞧见了贾政,事实上贾政也看到了他。 贾政简直就是哭得一脸血。 这次还真不是贾赦故意坑他,而是世事难料。谁忒么能想到,一贯走稳重成熟风的四爷猛然间就抽风了呢?什么登基以后一不小心暴露了本性,就照这等子情况来看,四爷一如既往的坚持自己,只是掩饰的太好没叫人瞧出来罢了。 …… …… 话说数月之前,贾赦收了自家蠢弟弟的私房银子,赶在离京之前愣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还特地亲自将蠢弟弟送到了兵部当差,连售后服务都做了,起码他托了人照料贾政,以免真的将那蠢货送上战场。 送死还是次要的,万一扰了康熙帝的全盘计划,那才是罪该万死呢。 贾赦抱着这样的想法,是真的诚心诚意想将贾政安置妥当。事实上,一切都很顺利,最起码在他离京之前,一切都是太太平平的。 随后,四爷发飙了。 贾赦和胤禟、胤俄请愿去清缅边境一事,胤禛是知晓的。可他只知晓最表面的情况,内里却是一概不知的,因此他只道这俩货安分了没多少日子,就又开始浪了,故而很是有些不爽。 户部这头忙得脚不沾地,一帮子蠢货却争着抢着想要出去浪,这对于一个工作狂而言,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无奈的是,浪货们都已经出京了,拦都拦不住,理由更是立得住脚,胤禛除了找旁人出气外,还能如何? 所谓旁人,就是他自家的蠢弟弟老十四,还有便是贾赦的蠢弟弟贾政。其实,他也很想去寻老五胤祺的麻烦,可谁叫胤祺这人心思活络,眼瞧着事态不妙就跑到了皇太后跟前哭诉,正好他是皇太后一手养大的呢?祖孙二人感情极好,胤禛就算再能耐,他也没法跟祖母对着干。 因此,在狠狠的折腾了一把老十四后,穷极无聊的胤禛果断的调转矛头将另一端对准了全然无辜的贾政。 贾政:…………………… 跟他有啥关系啊?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被针对了?若单单只是被唤来教训一通也就罢了,人家是皇阿哥是贝勒爷,他听着也就听着了。偏生胤禛不走寻常路,愣是亲自跑到兵部跟人家兵部尚书讨要走了他。 当时,兵部尚书彻彻底底的傻眼了,作为一个好几代都在京城的老土著,他当然知晓荣国府的那些陈年旧事,只不过因着贾代善早逝,加上他同贾赦、贾政两兄弟不是一辈儿的,这才疏远了关系。可疏远,却并不代表他不知晓贾家那点子破事儿。 不就是当娘的偏疼窝囊废小儿子,导致袭爵大儿子不单要被迫放弃爵位,还被逼着连祖宗家产都不得不舍弃。这要是小儿子出息一点儿也就罢了,偏生小儿子是纯种的窝囊废,真正百无一用的那种,大儿子却越来越出息,得了圣人的赞赏,加官进爵,眼瞅着复兴家门有望。 事儿倒是简单得很,唯一叫兵部尚书闹不明白的是,这贾赦前脚才刚拜托了自己要对贾政好一点儿,四贝勒胤禛后脚就来了兵部,借口户部那边急缺人手,跟他借走了贾政。 尽管很是有些茫然,可兵部尚书还是同意了胤禛的调任请求,事实上三省六部之中,尤其是六部,明面上看似乎各有职能,可谁都知晓最难缠的莫过于四爷胤禛所在的户部了。 不是说旁的地方没有阿哥,京城旁的都缺,就是独独不缺皇亲国戚,可谁叫旁人没有胤禛放得开呢?哪怕胤禟、胤俄早早的歇了争权夺利的心思,也会稍稍给人留点儿脸面,唯独胤禛,素来我行我素,全然不担心等他老子走后,被人针对被人穿小鞋。 兵部尚书只犹豫了那么一瞬间,就痛痛快快的放人了,左右兵部再怎么忙活,也不差贾政这么一个。 于是,贾政又挪地方了。 正所谓,人挪活,树挪死,可贾政这到底算是哪种情况还真是不好说了。到底该算是挪活了,还是挪了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甭管答案是哪个,反正贾政生无可恋就对了。 贾政当然气得不轻,白瞎了那么多银子,他又被弄回来了!偏这回他哥跑了,还一气跑到了缅甸去,这叫他如何是好?捏着鼻子认了?他倒是想,可他真的撑不住啊! 户部,那就不是人待的地儿!!!!!!!!! 胤禛就是个禽兽,对仇人狠,对自己更狠,偏他对自己也狠,叫旁人连一句质疑的话都说不出来。旁的不提,单说从过年前至今,胤禛就没再回去过一趟四贝勒府,只恨不得扎根在户部,为康熙帝分忧解难。 上头人不走,下头人能咋办?老实待着,认真做事! 都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贾政觉得这就是自己最为真实的写照。自在逍遥的日子这才过了几天,就被毫不留情的逮了回来。不单回来了,活儿还愈发多了,似乎胤禛也被气得不轻,将对贾赦的怒气尽数出在了他身上,反正弟弟替哥哥干活那就是理所当然的。 你有意见?找你哥去! 哦,这不,哥来了。 来了也没用啊,他家那哥哥居然只是瞥了他一眼,就这么甩着俩胳膊走了。 贾政彻底绝望了,凭啥啊,他一个从五品兵部员外郎,做什么要干二品大员的活儿?明明领的是兵部的俸禄,明明兵部也很忙碌,明明…… 理由千千万,然而胤禛并不听。 …… …… 贾赦还不知晓在他离开京城的这段时日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儿,他只说略分了点儿神瞥了自家蠢弟弟一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缅甸翡翠坑的事儿很要紧,横竖他们已经挖够了,卖个好叫胤禛去处理这事儿,不单能省时省力,还能趁机卖个好,哪怕胤禛不领情,这等大好抱金大腿的机会,贾赦也不想放过。 幸好,胤禛挺领情的。 贾政完全不知晓前方战场的事儿,胤禛却因着掌管户部之便,很容易接触到前线消息。胤禟等人失踪一事,他知晓,也深深的为此担心过,就是明面上完全看不出来。 “你走后,我就把贾政领回来了,虽说这人蠢笨了点儿,当驴子使唤还是凑合的。这些日子他也没做旁的,就是依着你先前提出的整理资料报表的想法,将整个户部仓库重新整理了一遍。” 真不是什么太难的活儿,充其量就是誊抄撰写,只要识字,有没有脑子真心不要紧。 胤禛没跟贾赦客套,却也借着提及贾政的机会,委婉的跟他表达了亲近之意。可惜的是,这轮却轮到贾赦不在乎了。 说真的,谁忒么会在乎贾政那蠢货?若不是担心贾母和贾政三天两头的搞事儿,他才不会闲得蛋疼跟着瞎搀和进来。当然,银钱还是好的,可赚钱的法子有很多,没得吊死在这么棵歪脖子树上。 因此,才听得胤禛说了这些话,贾赦就立马手一挥,先叫人呈上了他特地从南方带回来的特产。 所谓的特产,真的不是那些个吃食玩物,赦大老爷也是有追求的人,真要是那些个小玩意儿直接麻溜儿的往九贝勒府送去不就好了?没的特地送到胤禛跟前污了眼睛的。因此,他选择的清一色是缅甸翡翠。 翡翠这玩意儿品种繁多、色彩艳丽,哪怕是同一个坑的,那也寻不到两块完全一样的。贾赦是存心来拍马屁抱大腿的,挑的都是上好的,就是块头略小了点儿,基本上都是只能做玉佩、戒面之类的,不过水头极好,哪怕是完全不了解翡翠的人,打眼看过去也知晓这定然不是凡物。 来自南方的特产呈上来后,胤禛果真如贾赦所料的那般,一秒将蠢货贾政抛诸脑后,只一面凝神细看,一面皱着眉头开始思索。 别以为众阿哥之中只有老九是钱串子,事实上其他阿哥也好不到哪里去,区别只在于其他阿哥都要脸,关键时刻可以舍弃钱财顾全脸面,而九爷却是正好相反,旁的无妨,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其实就是豁出去死不要脸。 胤禛掌管户部已有两年时间,自有一套捞钱的法子,倒不是违例的问题,而是他铁了心的怼老臣,哪怕康熙帝并未明言叫他收账,准备工作倒是做了个十足十。 可这种做法到底是寒了老臣的心,哪怕胤禛本人并不在乎这种事儿,他也得替太子考虑一二。如今听了贾赦这话,却仿佛眼前忽的豁然开朗。 捞钱没错,叫那些世家贵族拿出钱来也没问题,唯一的错误就是他不曾找到正确的坑钱法子。 所谓正确的坑钱法子,就是要叫对方心甘情愿的把钱掏出来,双手奉上。更有甚者,是叫对方哭着喊着求着你收下,你若慢上一步,他还真就不活了。 单凭翡翠想要做到这一点几乎没有可能,可若是这翡翠是康熙赏赐之物呢?倘若后宫嫔妃尽数佩戴此物呢?倘若再加上一夜暴富的赌石呢? 方法有很多,单看良心是否还在。万幸的是,胤禛从不在没必要的地方空耗良心。 对于胤禛来说,贾赦真的是个福星,他来了一趟自个儿就有了捞钱的绝佳机会,还白送给他一道功绩。当然以胤禛的性子,便是这事儿真的成了,他也决计不会跟贾赦抢夺功劳,可对方这份心意他还是记下了。 而对于贾赦来说,四爷真是个好人啊,主动揽下了这等麻烦事儿,还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说真的,瞅着挺爽的。 胤禛就是个劳碌命,他并不知晓其他人在此获了多少利,只一味的为国尽忠。不过,只要一想到这偌大的江山将来都是他的,也就没啥好同情的了。 这就是命啊!! 贾赦才刚感概完毕,外头就有人匆匆来报,只道康熙帝刚下了口谕,赐封原贵妃娘娘钮钴禄氏为皇贵妃。 说真的,贾赦很诧异,跟之前对于历史记得不甚清楚不同,自打开通了天猫书店之后,贾赦很认真的阅读并牢记了最近几十年的历史。当然,历史肯定说有偏差的,起码在他所认知的世界里,是没有贾家的存在的,康熙的乳母是曹家的老祖宗,而曹家是江南织造,压根就不在京城里。 不过,撇开这些不提,大部分历史还是挺正确的,只是在细节方面出错的概率略微有些大。 譬如说,老十胤俄的母妃钮钴禄氏早在康熙三十三年十一月初三便已过世,谥号温僖贵妃,康熙三十四年九月初八葬入清东陵景陵妃园寝。 没有所谓的皇贵妃,事实上依着历史,老十的额娘已经死了将近十年。 所以,这临终前得以晋升皇贵妃到底是什么鬼?! 特地煽情了一把,表演了个夫妻情深?那可真是有够闲的。 贾赦沉默的望着胤禛,其实他很清楚,老十母妃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他身上,倒是胤禛…… 如今的后宫之中已有一位皇贵妃了,便是胤禛的养母佟佳氏——那个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九日封后,翌日崩逝,实际上只当了一天不到的皇后。 历史已然乱套,这么一想,后宫中有两位并存的皇贵妃也没啥好奇怪的了。就是依着祖宗规矩,要么其中之一晋升或者贬谪,要么就是某人快咽气了。答案当然是后者,贾赦只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便趁机拱手告辞,他是想抱大腿没错,却从未想过要不自量力的出头。事实上,倘若他上辈子学的是医科,保不准也就冲上去了,可惜他不是。 愉快的跟胤禛告辞离开,贾赦的心情还挺不错的,毕竟虽说他跟胤俄关系不差,却真的很难做到感同身受。 死了亲妈什么的,贾赦表示,假如是他摊上这种事儿,他还真的挺乐呵的。而在此之前,他不如先去找贾政寻寻乐子好了。 想法很美好,可贾政真的很忙,忙得脚不沾地真心不是什么夸张的言辞,哪怕贾政如今压根就不从户部领俸禄,甚至他本人根本就不在乎那么点儿俸禄银米,他也得恭恭敬敬的服从胤禛的命令。 说好听点儿,就是胤禛的王霸之气唬住了贾政;说难听点儿,就是贾政单纯就是个怂包,还是怂到姥姥家的那种。 贾赦觉得后者才是真相。 尽管贾政极为忙活,贾赦还是走进屋里哥俩一般对他进行了温柔的慰问。干咋样了?舒坦不?是仍想跑路呢,还是打算再留一阵子? 久违的售后服务就这般姗姗来迟,贾政愣是缓了半晌才勉强止住了喷涌而出的眼泪。 他早就不想干了,这里一点儿也不舒坦,只一心想跑路,顶好这辈子都再也不回来了。 贾赦认真的想了想,到底还是将人给提溜走了。逼死了贾政不要紧,可他真的不想再面对贾母的鬼哭狼嚎了。至于公事,当然有旁人接手,贾赦就不信了,缺了贾政这么个蠢货,户部还不能运转了? 等贾政颤抖着心肝出了户部大门,这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精气神都不同了。 不得不说,户部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就跟有结界挡着似的,在里头和在外头,贾政是完全不同的。起码一出户部上了马车后,贾政就能将心揣回肚子里,语气平静的开了口。 “大哥,我如今这是领着员外郎的薪水,干了二品大员的活儿。全都是帮你干的,你倒是逍遥去了,我呢?我呢!”贾政越说越心酸,他都两个月没回过家了,也不知晓家里的儿女还认识他不。 贾赦:………………你他妈也是太看得起自己,或者说太看不起二品大员了。 兄弟二人同坐一辆马车,径直往宁荣街三等将军府驶去。算算日子,自打贾赦去年十月离京之后,贾母就再也没见过这俩儿子。贾赦是出去浪了,贾政则是被抓了壮丁,莫说年岁尚小的琏宝宝和小元春了,连贾珠都已经不认识他俩了。 对此,贾赦是真的不在意,唯一犯愁的是,照这么看来,在琏宝宝长大之前他最好还是要陪伴在身边,免得这孩子身边没爹娘教养看护着,万一长歪了,后悔都来不及。 俩人各有心思,贾母却是真的懵了。 她!也!不!敢!认!了! 贾赦整个人都被晒得黑不溜丢的,也亏得这是大冬天,要是夏日里的话,怕是连皮都要被晒掉好几层,好在气色还不错,看起来精神奕奕的。反观贾政,一身皮子倒是格外白皙,却是完全瘦脱了型,瞧着竟是比贾赦还要苍老了好几岁。 瞧清楚的那一瞬间,贾母直接落下泪来。 “我的政儿啊!……” 贾赦帮着在心里添了一句——你死得好惨啊! “政儿,你过来,让娘好生瞧瞧你。唉哟我的政儿啊,你可是受大罪了。那兵部竟是那般苦吗?咱们不干了,不干了!!”贾母可不知晓贾赦在心头腹诽着什么,只一个劲儿的抹着泪花哭诉着,“瞧你都瘦脱型了,再干下去还能有命在?咱们家已经这般了,你只管好生在家歇着,回头慢慢再想法子。” 所谓的想法子不就是塞钱换个差遣吗? 贾赦心中大动,这钱给谁赚不是赚呢?给他不是更好?哪怕他并不缺赚钱的门路,白送上来的大注钱财,哪个能忍得住? 当下,贾赦改了先前准备好的批判之词,只换上赞赏的神情,深情并茂的开始讲述关于胤禛重用贾政之事。 在贾赦嘴里,事情俨然是另外一个版本。 先说贾政之前在兵部干得好好的,不想胤禛徒然间发现得力助手不见了踪迹,登时勃然大怒,扬言必须立刻将人要回来。胤禛是什么人?自是想到什么就去做。堂堂皇阿哥,贝勒爷亲自去兵部要人,饶是兵部尚书满心满眼的不舍得,最终还是以胤禛的胜利告终。 莫说贾母了,这一席话连贾政都听得目瞪口呆。 他很想说,就是因为胤禛逮不到贾赦,这才退而求其次怼上了他。可饶是如此,他也没有自信到叫胤禛和兵部尚书争抢他这么个从五品的员外郎。 “……老太太您是不知晓,二弟他能耐呢!他可能耐了!四贝勒格外得看重他,只恨不得将他放在跟前仔细培养着,假以时日定能当做心腹来使用。还有那兵部尚书,虽说二哥去兵部的时日尚短,可兵部尚书还是一眼就瞧出了他的不凡,不单将很多军机要闻交给二弟来处理,我听着似乎还有旁的打算,反正就是极好的,好事儿!!” 贾赦说得唾沫横飞,贾政却听得一脸懵比,这真的是在说他?不是在说其他什么不相熟的人? 认真的思考了半刻钟,贾政从善如流的接受了来自于他哥的一大波夸赞,只故作沉稳的模样,冷静的道:“母亲,儿子虽知自己极有才华,可户部确是不适合儿子,咱们这等人家原就没得拿命去搏那点子前程。况且,大哥已然回京,我也该回兵部做事了。” 这话接得太顺口,饶是脸皮厚如城墙的贾赦,在那一瞬间仍有些没能回过神来,好在他本意也不是想戳穿贾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贾赦果断的道:“成啊,横竖咱们家是武将世家,二弟去兵部历练确实比待在户部强多了,就是老太太您意下如何?” 贾母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心里头直犯嘀咕。 没等贾母琢磨透了,贾政已经迫不及待的将事情定下来了:“大哥,您就当是再帮弟弟一把。对了,先前弟弟我得了一幅上好的字画,还想请大哥您前去赏析一番。还有,这价格照旧可好?” 字画什么的,贾赦并不在乎,其实真若是有心的话,还不如给他一匣子金子,起码诚意十足。不过,最后那句话却是瞬间改变了贾政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有银子好说话啊,别说是给弄回兵部去,随便去哪里都成!! 甭管怎么说,两兄弟算是暂时站在了同一条战壕里。贾赦是思量着这回贾政纯粹是遭了无妄之灾,先前是想着日行一善顺手再拉拔一把,如今确定有银子进账,哪里还会拒绝。 贾政则是彻底怂了,他还盼着将来的日子逍遥又快活,自是不敢将贾赦得罪得太彻底。 待回过头来,贾赦就又将贾政丢回兵部去了,只是这一回他省却了旁的步骤,也没细说情况,横竖这又不是头一回了。 结果,就出问题了。 兵部尚书亲自过来寻贾政,诚挚的表达了对他的期待之情。要知道,四贝勒胤禛纵然有诸多骂名在身,可有一点却是无法否认的,他是真的能耐,也是真的善于发掘人的潜力。反过来说,连胤禛都觉得极好的人,甚至不惜亲自出马也要讨回去的人,一定特别的能耐! 这逻辑完全没问题,真的。 贾政很激动,回头就搬了办公之所,还命人回府吩咐王夫人给贾赦准备一份大礼,他算是看透了,跟贾赦就得软着来,这不如今他俩处得就挺好的吗?至于那等子黄白之物,他虽也喜欢,可跟仕途相比却是完全不值一提的。 大礼尚在准备之中,贾赦却被堵了个正着,不是旁人正是哭得两眼肿成核桃的老十胤俄。 本能的,贾赦真想蹦出一句话:你额娘死了? 亏得他及时想到胤俄他娘的特殊性,加上先前也没听到丧钟敲响,该是无妨的,便索性淡定的吩咐马车调转车头,往东市酒楼而去。 胤俄哭唧唧的跟着贾赦上了马车,他不是不想去找他九哥,实在是因为胤禟这会儿正在御书房同康熙帝商谈要事,胤俄再蠢也知晓不能去打扰父兄办正事儿,可他额娘如今这般完全就是在熬时辰了,连太医都说了,不是今天,大概就是明后两天了。 那是他亲娘啊!!他很快就要没亲娘了!! 贾赦默默的擦了一把额间渗出来的冷汗,绞尽脑汁的回忆着曾经看过或者听过的安慰之词,可很显然,还真没哪句适用于如今的场合。 节哀顺变? 莫说人还没死呢,就算真的死了,这话也太不走心了。 那就你额娘更希望在天上看着你过日子?好是挺好的,就是怪瘆得慌。 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安慰之词,贾赦索性仗着胤俄看不到天猫商城,就在马车里打开了客户端,随手开始搜索起来,心下还忍不住吐槽着,他又不是大夫,找他有个屁用! 等等,不是大夫就没用了? 贾赦努力思索片刻,趁着胤俄抹眼泪之际,准确的点进了福袋专区。那是今年正月闹元宵时赠送的福袋,没啥好东西,多半都是各色美味元宵,这要是搁在京城里,他也就开了直接开吃,可那会儿他们不是在缅甸吗?莫说热气腾腾的元宵了,便是一碗白米粥也是极为稀罕的。于是乎,贾赦就忍住了没开,只依旧存在天猫商城里。 元宵显然是没啥用的,可他记得过年开福袋仿佛还能开出别的小玩意儿来,也许就有…… “我说贾恩侯,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回头我就没额娘了,哪儿像你这般有福气,你家老太太身子骨倍儿棒!” 贾赦沉默了一瞬,决定暂且装一回聋子。 “按理说我该陪在额娘跟前,可我老觉得她瞧见我之后,整个人就松懈了下来,我就不敢再往她跟前凑了。想着,兴许她瞧不见我就放心不下了?贾恩侯,你家老爷子当初走的时候,你是咋熬过来的?” 这回,贾赦不是沉默了一瞬,而是认真的开始思考可以不可以揍这个哪壶不提开哪壶的混账阿哥。 他家老爷子走的时候他咋熬过来的?咋不干脆问问他,他家老祖父、老祖母前后离世,他的长子瑚哥儿,他的妻子贾张氏,还有他的父亲都相继离开了他。那段日子,对于原主而言无异于人间炼狱一般恐怖,哪怕是对他这个继承了原主记忆的人来说,也是一场毫无光明可言的噩梦。 就这样,还问他怎么熬过来的?! 贾赦横了胤俄一眼,手指却不留神戳到了福袋上,开出来的却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一瓶普普通通的维他命。略一沉吟,贾赦反而来了兴趣,他就记得之前曾经开出过类似的药物,却因着事情太多忘却在了脑后。 抬头瞄了眼胤俄,确定这傻货完全没心思看自己后,贾赦才快速的戳开福袋,还不忘在脑海里查找着相关的记忆,他总觉得有类似的记忆。 过年发的福袋并不多,撇开已经开了一小半,剩余的那些被贾赦戳戳点点,很快就全开了。东西是真不少,有用的却不多,倒是开了一瓶小儿退烧药,被贾赦细心的收好。 直到外头马车夫说酒楼到了,贾赦也没寻到管用的东西,倒是天猫书城里有不少关于西医的书籍,问题是他看不懂,且这会儿临时抱佛脚真心没啥大用途。 拖着胤俄下了马车,贾赦让小二领着他们去了雅间落座,随口点了一堆的饭菜,独独不曾点酒。 “该吃你就吃,该喝你就喝,别拿自个儿的身子骨不当一回事儿。咱们大老远的从缅甸回来,可不能一路上平安无事,偏就到了地头出了事儿。还有贵妃……皇贵妃娘娘那事儿,十爷您呢,只管问心无愧就好,旁的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胤俄原本已经止住了眼泪,听得贾赦这话,又忍不住要落泪。 贾赦又道:“你先前不是问我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实话跟你说,我直到如今还在后悔当初咋就不狠狠心跟祖父母一起走了呢?这样的话,也就不用看到父母只疼贾政那蠢货,从不将我放在眼里;不用亲眼面对瑚哥儿的早夭,我妻子张氏的病故,还有……罢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提那些做什么?” 这下,胤俄却是真的哭出来了。 他也有儿子,可惜没活几日就夭折了。哪怕父子俩还尚未培养出感情来,他也依旧觉得无比痛心。又思及贾赦有着比自己更为惨烈的经历,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只伸手拿过茶壶,一下子就往嘴里猛灌。 权衡了一下灌茶的后果,贾赦私以为最不堪也就是喝多了尿裤子,没啥大不了的,就由着他去了,自个儿则继续在天猫商城的边边角角里搜寻。 先前因着去缅甸的缘故,他根本就没法购买太多商品,以至于几个月时间了,经验始终停滞不前,自然也就没有新的店铺。也亏得马云爸爸喜欢搞各种节日活动,贾赦还是没有完全放弃。 幸亏如此啊!! 在这之后每次想到今个儿这一茬,贾赦就觉得庆幸不已。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寻摸到了一样好物件——盘尼西林。 盘尼西林是抗生素的一种,绝不能随便乱用,可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吗?在完全不清楚皇贵妃钮钴禄氏的情况下,估计也就只能这么试试看了。 于是,新的问题来了,哪个能将盘尼西林喂到皇贵妃钮钴禄氏的嘴里? 42.第042章 第042章 怎么把盘尼西林送到皇贵妃钮钴禄氏的嘴里还不是最为困难,真正的难点在于, 康熙帝都已经给人家晋升了位份, 甚至连谥号都已经拟好了, 这个时候你不死了? 逗我呢?! 这厢, 贾赦只略一迟疑后, 就随口编排了个谎言,说是年幼时候曾遇到过某位得道高僧,送给了他几片丹药, 说是只要心诚便能百病尽褪。 虽说盘尼西林那长相跟传统的丹药区别略大了点儿, 可谁让老十胤俄也不是个可以用常理推论之人呢?至于到底能不能救皇贵妃钮钴禄氏,其实贾赦也不敢肯定,可谁叫他提前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呢?这不是早就说了吗?得心诚才能百病尽褪,反之要是没救回来, 那定然是因为心不够诚。 换成任何一个带脑子的人, 都不带相信贾赦这鬼扯的话。可胤俄不同, 脑子蠢笨是一回事儿,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仍心存希望, 打心眼里盼着他额娘能够像以往那般,再一次好起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尽管胤俄的心里也曾掠过几分狐疑,可他还是听话的接过了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宫中。 喂药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尤其皇贵妃身边宫人无数,别说这种来历不明的药了,便是一口茶,那也得经过层层检查,才能送到嘴里。 幸好,胤俄不是一般人。 没人会不长眼的去检查胤俄,当然前提还是盘尼西林很小,轻而易举就能藏在袖口带到皇贵妃的病榻之旁,然后由胤俄连哄带骗的送服了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显得诡异多了。 抗生素这类药剂,副作用多种多样,大多数人的意见就是会破坏自身的免疫力。然而那又怎样呢?左右是必死之人,谁还在乎旁的事儿?加上古人从未服用过类似的药物,效果简直惊人。 明明头一天还要死要活的,第二天居然有力气喝粥了,这能吃就是好事儿,慢慢的伙食就从稀粥类过渡到了正常的饭菜,当然肯定是少油少酱版本的,可甭管怎么说,皇贵妃钮钴禄氏就是这般一天比一天更好,吓得太医连滚带爬的聚在一起商议。 还商议什么劲儿呢?钮钴禄皇贵妃原也不是得了不治之症,不过就是因着病重体弱一度不行了。如今也不知怎的,病情康复得极快,不出五天,就好了多半。那说明了什么?太医院医术了得啊!! 当然,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即便头几天恢复得很快,钮钴禄皇贵妃也是上了年岁之人,想要彻底康复没有几个月精心调养是不可能的。不过似乎是因为不知晓具体康复原因,太医院那头虽一口咬定了功绩属于他们,却并不敢轻易下处方,只琢磨了两个太平方,还是那种一改再改,斟酌再三药效也不显的方子。 至此,钮钴禄皇贵妃算是好了起来,哪怕瞧着还有些体虚,至少小命却保住了。 ……这忒么就尴尬了。 就这么几日工夫,康熙帝那头晋升份位的旨意已经下了,谥号已经拟好了,就跟贾赦所知道的那般,乃是“温僖”二字,至于陵园倒是还未曾完全选好,不过也快了,包括应该丧葬事宜皆也妥当,只等皇贵妃咽气了。 结果,钮钴禄皇贵妃难得硬气了一把,竟一日日的好转了起来,莫说后宫那些掉了满把眼泪的妃嫔被吓了一大跳,康熙帝本人也有些没法收场了。 按制,大清后宫只允许出现一位皇后,一位皇贵妃,一位贵妃娘娘。当然这只是笼统的说法,一般若是有皇后的话,便不会出现皇贵妃,甚至于不大可能出现皇贵妃和贵妃并存的情况。偏如今已经不是并存的问题了,而是两位皇贵妃娘娘…… 这事儿咋整儿? 康熙帝倒是一派淡定,却好悬没将礼部给逼死。 见到此情此景,贾政倒是格外得高兴,幸亏他完全没想过要往礼部去,哪怕礼部素日里还是挺清闲的,做的事儿也不算危险,可您瞅瞅眼下这情况,不是往死里逼人又是什么? 虽不知晓其中内情跟自家亲哥有关,不过贾政倒是没事儿偷着乐了一回。哪怕从户部再度回到兵部颇有些不适应,可因着清缅之战进入尾声,剩余的事情繁琐归繁琐,可因着大清朝是大获全胜的一方,倒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尤其康熙帝如今一门心思琢磨着胤禟敬献上来的强.弩,兵部这头真心过得挺舒畅的。 兵部乐呵了,户部也是如此,胤禛得了捞钱的法子,怎么可能不大干一场?但因为翡翠原矿多半都在缅甸那边,仅有的几个哪怕从国境上来算,是属于大清朝的,可到底还是紧挨着缅甸的,于是胤禛在高兴的同时,愣是横插一杠子,逼得兵部下死手对付缅甸。 下死手就下死手呗,不是每个人都在乎泱泱大国的气质,起码兵部尚书不怎么在意。比起宽容大量,事实上他更喜欢痛打落水狗。正好,直郡王胤褆离京尚未归来,兵部尚书大手笔的同户部合作,意图将缅甸往死里逼。 直郡王胤褆:……………… 打死胤褆都不会想到,就因为他奉皇命离开京城,就这么接连错过了无数场戏。后宫闹剧倒是无碍,哪怕惠妃跟钮钴禄皇贵妃素有嫌隙,也牵扯不到他这个已成年的大阿哥,可关于战后以及强.弩一事,错过就是真的错过了。 似乎是老天爷嫌弃直郡王胤褆还不够惨,七八日后,康熙帝下旨命九贝勒胤禟并十阿哥胤俄共同接受强.弩一事,旋即又下令赐予十阿哥胤俄贝勒爵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任凭谁也想象不到素日里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十冷不丁的就往上窜了。虽说贝勒爵位对于皇阿哥来说也不算什么,毕竟前头全都是呢,可他又没什么功绩,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得了爵位,难免不叫人心中添了想法。 再联想到其母钮钴禄皇贵妃因病得福,哪怕如今还需要在寝宫里将养着,可谁能否认她那泼天富贵? 一时间,宫里宫外议论纷纷,都道这对母子城府极深,尤其是新晋的十贝勒胤俄,平素整天“九哥前九哥后”的晃悠,实则不过是借着胤禟的势,为自己谋福罢了。 说真的,胤俄完全被吓傻了。 初时得知消息的喜悦之情早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满眼的惶恐不安。他甚至顾不得安排什么,就这么独自一人委屈巴巴的登了九贝勒府的大门,誓要解释清楚此事,好叫他那好九哥不至于误会他。 胤禟:…………这蠢货!! 就在全京城的人都等着看九十翻脸的戏码时,九十就亦如往常般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似是从未将那些个流言蜚语放在心上。旁人只道兄弟情深,康熙帝则暗叹俩人经受住了考验,独独八贝勒胤禩却气得砸了书房。 这事儿的起因并不在他,可他到底忍不住在旁推了一把。别怪他心狠,只是不明白为何九十明明并非一母同胞,却愿意守望相助,偏偏将他排除在外。先前那些个小打小闹他不在乎,可这一回,哪怕尚且不曾亲眼目睹,他也打听到了许多关于强.弩之事。 康熙帝曾在御书房感概,若当年能有此神兵利器,他定能驱沙俄于三千里之外。 胤禩心下极不好受,按说像这种神兵利器本该是出现于他所在的工部,再由工部同直郡王胤褆所在的兵部联手。偏生,康熙帝不走寻常路,愣是提拔了原先在户部的俩小子接手此事。再联想到胤俄之母已从贵妃晋升为皇贵妃,可他的母亲却仍只是个嫔。 嫔…… 在书房内盘算了半晌,胤禩终究还是无法坦然接受。既然九十兄弟情深,轻易离间不得,那若是算上老四呢?凭什么自己这般努力,却仍不及那些实力不如自己的兄弟?难道就因为那所谓的出身? 一想到这些年来,自己无法与额娘见面,不得不寄养在惠妃跟前,事事以大哥马首是瞻,他就颇为按耐不住。 兄弟情深他能理解,可他就不信后宫中两位平级的皇贵妃也能够安然处之! 这盘算倒是不错,托自家八福晋的福,胤禩绝不相信这世间有愿意与人共享夫君的女子,善妒才是女子的天性。莫说两位皇贵妃原就没什么交情,纵使她们曾经情同姐妹,也有的是法子叫她们视对方如蛇蝎。 若是那两位斗了起来,甭管谁输谁赢,他起码也能看一场热闹,看那些打小尊贵的兄弟们如同斗鸡般的自相残杀。 八福晋表示,她很乐意当胤禩手中的那把□□,替他扫除一切挡路石。 43.第043章 第043章 有道是, 一山不容二虎, 除非一公一母…… 咳咳, 言归正传,即位数十年后,康熙帝不是没遇到过难题,擒鳌拜、平三藩、灭明郑、逐沙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功绩,哪个称不上难题? 问题是, 如今康熙帝面对的难题略有些尴尬。 之前钮钴禄贵妃病重, 太医院众太医纷纷表示贵妃娘娘已经药石罔顾,因着那位身子骨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说真的,康熙帝完全有预料,只是他能平静的接受, 却还是忍不住顾忌到十阿哥胤俄的感受。 于是, 一时冲动, 康熙帝做了件险些坑死自己的决定。 ——将钮钴禄贵妃晋为皇贵妃。 顺便还将人家的谥号也给取好了,乃“温僖”二字。 康熙帝想的很美好,将原本的贵妃晋为皇贵妃,既能安抚钮钴禄一族, 更能叫胤俄心里好受一些。还有一点,尽管胤俄并无夺嫡之心, 却难保他不被有心人所利用, 毕竟他的外家是钮钴禄一族, 与其藏着掖着反被人暗中利用, 还不若干脆将他明晃晃的竖在正中,若有人敢动这份心,也要看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一切都很完美,唯一的缺陷就是,康熙帝忘了人算不如天算。 病怏怏的钮钴禄氏竟然奇迹一般的熬过去了,且眼看着一日好过于一日,留给康熙帝的完全没有丝毫感激,只余满满的尴尬了。 后宫里有两位皇贵妃娘娘了,这下该如何收场? 更要命的是,这两位不单家世显赫,其他方方面面也格外得平衡。 佟佳氏有宠却无子,哪怕四贝勒胤禛打小就养在她膝下,可只要一日不曾更改玉牒,胤禛就不能算是佟佳氏之子。 钮钴禄氏虽然无子,可架不住她命好,尽管没承宠几次,可她先后诞下了一儿一女。女儿虽然没能立住,儿子却格外康健,更因略有些愚笨反得了康熙帝的怜惜。 事实上,别管胤俄这人有多蠢笨不堪,可他到底是个皇阿哥。寻常人家的父亲盼着子嗣出息,皇室却截然不同。你说上进吧,皇阿哥该怎么上进?一旦所有的皇阿哥都上进了,那估计皇帝也该上吊了。 等于就是说,后宫中的这两位皇贵妃娘娘用实力演绎了一番旗鼓相当。 这已经不单单是尴尬的问题了,而是于理不合。 之前两个月,因着钮钴禄皇贵妃病情虽有好转,可毕竟尚未痊愈,这事儿便先拖着。正好礼部那头,原也是拖惯了的,毕竟那头并不是事务紧急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兵部、户部一流。 拖吧,尽管拖着吧! 眼瞅着礼部使出了拖字诀,并且很有一股子永不回头的架势,似是真决定了等两位皇贵妃其中之一薨了再谈论这事儿。 康熙帝也仿佛默认了此事。 瞬间,所有人仿佛都成了聋子哑巴,再不愿意提起这事儿,这事儿就这般无限期的拖延了下去。 可有一人却并不愿意看到这事儿。 八贝勒胤禩。 他想看到的可不是四海升平的景致,而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为他那位在嫔位上苦熬几十载的母亲,也为了他自己。 贵为天子的康熙帝已经逐渐老迈,偏底下的皇阿哥们都各成一派。 太子胤礽有老四相助,更有无数大臣拥立,尤其是汉人,比起康熙帝,他们更希望能有个被汉学喂大的新帝。 直郡王胤褆天生神力,是满清的巴图鲁,手握兵权,更有满洲老姓支持,毕竟满人是从马背上夺得的天下,比起文质彬彬的太子,他们则更愿意能有个神武无敌的新皇。 老三那头看似平静,可谁人不知他早些年就叫人透露出他的文采,以期待笼络住天下文人,虽说效果不显,却也绝不能对他掉以轻心。 还有老五,状似事事不经心,同谁都不曾交心,可其实呢?分明是打小养在皇太后膝下,却从未同宜妃母子离心,就连老九那混世魔王也愿意听他一二。 对了,还有底下的弟弟们,一个个都不可小觑…… 胤禩最难受的一点就是,没人愿意支持他,就连讨好了许久的老九和老十,也乍然转向了老四。更严重的是,格局越稳当,对他越不利。 乱起来吧,赶紧乱起来吧,越乱才越好浑水摸鱼。 在所有人都假装忘却了后宫中有两位皇贵妃一事时,胤禩却让人暗中挑起了这事儿。不单是这事儿,还有老大和太子的事儿,天下太平了,他还怎样建功立业呢? 等贾赦得知消息时,各处的乱斗已然开始。 初时,贾赦还道是他一不小心打破了平衡,事实也的确如此,若不是因为他,便没有老九老十同胤禩离心一事,更不会有缅甸老坑玉之事,对了,就连强.弩只怕也没个影儿。若真是这般,老大和太子便会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双方都有顾忌,自不会乍然撕破脸。偏生,老九老十管了强.弩一事,老四更是花费了数日时间,制定了一份详细的坑钱计划,发誓一定要掏空世家贵族的钱袋。 而这一切的一切,最终都被算在了太子身上。 太子地位稳固,自然有人坐不住。 要不怎么说胤禩还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他亲自出城迎接大哥胤褆归来,兄弟二人来了个不醉不归。八福晋则不动声色的在夫人圈里谈论起了两头大的事儿,夫妻二人携手一致誓要搅浑这一池水。 而此时,贾赦却是一脸懵逼的看着贾母往死里夸赞他。 “赦儿你这回就做得很好,咱们家原就是护着太子殿下的,自当为太子效犬马之劳。先前,老太爷走得急,偏你们两兄弟那会儿年岁也不大,我就担心护不住祖上威名。幸好你还算有眼力劲儿,知晓太子人在深宫难以交际,就牟足了劲儿往四贝勒那头使。很好,你做的真好,以后记得仍要这般做!” 贾赦继续懵逼脸,完全不明白每次他觉得自己没错时,贾母可劲儿的怼他,而这回他都开始反省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提前打破了京城的平衡,结果呢? 呵呵,贾母夸上他了。 深吸了一口气,贾赦尽可能平静的开口道:“老太太您大可放心,我是真心效忠四贝勒的,愿意成为他的马前卒。”按着满清的习惯,该是说愿意当四爷的奴才吧?可惜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这么贬低自己,再转念一想,仿佛只有满人才能当皇室的奴才吧?哦,那他就放心了。 冷不丁的,他脑海里闪过上辈子看过的一部历史电视剧,那时他年岁尚小,里头的剧情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依稀记得反派口口声声自称“奴才”,主角却口称“臣”。那时候他还不怎么懂事,只道反派不愧是反派,果然惹人厌得很。可等大一些了,知晓的事情也多了,他才终于明白,那位反派大贪官,人家是满人…… 这就很尴尬了。 “赦儿,你是效忠太子的,四贝勒再能耐,还不是依附于太子殿下?”听他这么一说,贾母先是忍不住斥责了一句,之后似乎觉得口气太重,缓和了一下后,仍展了笑颜,继续装慈母范儿道,“知晓你眼光好,可这人呢,最要紧的就是‘苟富贵,勿相忘’。你一个人好有什么用?琏儿年岁还这般小,起码也要十几二十年才能帮衬到你。你呀,现成的人搁在眼前都不知晓用!” 贾赦悟了,他先前还以为贾母吃错了药或者忘了吃药,心下颇有些忐忑不安的,老想提醒她千万别放弃治疗,万一还有救呢?及至这会儿,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心了。 娘还是那个娘,没疯。 彻底放心后,贾赦又琢磨开了,这就算九龙夺嫡提前开始,他这么个小人物也没辙儿,横竖四爷那头的好感度也刷上去了,就算未来再惨烈,按说小命还是可以保住的。既如此,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趁早多捞些钱,省得回头四爷登基了,他就是想捞钱估计也没胆儿了。 出名要晚,发财趁早! “老太太您直说吧,可是二弟在兵部干得不痛快?”贾赦快速的回忆了一遍,兴许是因为先前直郡王胤褆一直扎根于兵部的缘故,兵部尚书颇有些底气不足,倒不是能力有问题,而是擅长和稀泥当老好人,一旦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就喜欢推给胤褆来决定。这一来二去的,几乎所有人都知晓他好说话,能打交道。 这样的人,自己又提前打了招呼,不至于给贾政小鞋穿吧?况且,兵部如今忙活的该是痛打落水狗……咳咳,是乘胜追击誓要灭了缅甸,哪有心思折腾个废物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