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底深处(一) 永远不要小看知识对这个世界的作用。--《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序言》 *** 转角处的石头上渐渐地印上了一点点微光,在这样完全暗无天日的地底通道里,这一点点微弱的反光也像是黑夜中的炉火一般显眼,看样子打着火把的目标已经在接近了。 隶属于“血蜘蛛”的黑暗精灵刺客们无声地活动着因为寒冷而僵硬的手指,对他们而言,这是一次毫无挑战性的刺杀,但习惯性的谨慎还是让他们在目标出现之前就把自己调整到了最好的出击状态。 他们是潜伏在黑暗中的掠食者,张开巨网等待着那些毫无防备的地上生物走进他们的伏击圈,他们安静得就像岩石,像空气,像黑暗本身,即使是在暗无天日的地底生活了一辈子的生物,恐怕也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一只蝙蝠扑扇着翅膀飞过来,被这无形中的肃杀吓了回去。 终于,那群人走过了通道的转角,出现在了刺客们的视线中。 其中最醒目的是三个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银白色的盔甲胸前绘着光明神教的标记--一个被火焰包围的红色太阳,除了他们之外,组成队伍的主要是一些衣着随意的雇佣兵--大部分是人类,还有几个灰矮人和两只当做驼兽的岩石蜥蜴。 刺客们的首领是一个肤色比周围同伴都要浅一些的黑暗精灵,他的目光在这支队伍里梭巡着,很快找到了这一次行动的刺杀目标。 那是一个金发的年轻人,看起来跟周围那些全副武装的战士们有着明显区别,他没有穿戴任何护具,只披着一件不怎么起眼的灰色斗篷。 刺客首领有点好奇,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特殊,会值得客户花大价钱要买他的命?不过作为一个称职的刺客,他并没有让这种多余的好奇心分散他的注意力,而是将手中淬过毒的弩`箭远远地瞄准了那个身影,现在只等他们再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突然,那支队伍里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捂住了眼睛,他们甚至捂住了驼兽的眼睛,同时金发的年轻人手上爆发出一团比正午的大太阳还要炽烈的强光。 黑暗中的潜伏者们毫无防备,几乎是立刻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闪成了瞎子,惨叫声此起彼伏。 佣兵们随即高呼着杂乱的战吼,对暴露行迹的黑暗精灵发动了冲锋。 一次完美的伏击转眼间就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只有刺客首领在他们捂住眼睛的时候就立刻意识到了危险,他及时地闭上了双眼,但强光依然透过眼皮在他的视线里照出了耀眼的血红。 再睁眼时他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刺客首领只能强忍着双眼的刺痛对准目标扣下了手`弩的扳机,淬毒的弩`箭射向了那个金发的身影。 可惜一个年轻的圣殿骑士及时举起盾牌挡在了金发的年轻人身前,弩`箭打在盾牌上,连一个凹痕都没能留下。 刺杀失败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但是再严重也比死在这里强,刺客首领试图趁着混乱从已经暴露的藏身之处躲到别的地方去,却因为视线模糊不清而一脚踩空,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去。 在落地之前他最后的念头就是--夭寿啊,目标竟然是个法师! *** 当佣兵们嗷嗷叫地冲出去砍杀刺客的时候,埃文德尔却是一副仿佛在自家后花园喝着下午茶的悠闲样子,翘着脚坐在一个佣兵卸下来的行李袋上,背靠着温顺的驼兽,嘴里嚼着当做零食的油炸小鱼干,还时不时地拿起一条喂给肩膀上立下了大功的蝙蝠娜塔莉。 其实也难怪刺客们毫无防备,埃文德尔看起来确实是不怎么像一个法师。 通常来说,人们心目的法师都是花白胡子的老头或者满脸褶皱的老巫婆,带着尖尖的帽子,穿着长长的法袍,手里拿着法杖,满脸的傲慢和凶恶,仿佛一言不和就要对人下咒。 但是埃文德尔没有尖帽子,没有法师袍,也从来不带法杖,而是打扮得像个即兴出游的贵族少爷一样,穿着精工缝制的衬衫和外套,外套的袖子上甚至还能看到金丝刺绣的花边,深色的长裤下面是镶有花纹的鹿皮长靴,只要把最外面那件略显朴素的灰色斗篷一脱,这身打扮就是去参加舞会都不嫌寒碜。 而且他的外貌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相貌英俊,气质优雅,笑起来的样子足以让大多数少女脸红心跳,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好看的年轻人竟然会是那种令人浑身不自在的可怕存在呢。 不过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同行以后,这个队伍里已经没有人敢怀疑他作为一个法师的实力了,甚至比起身为雇主的圣殿骑士来,佣兵更乐意听法师的话,隐隐已经把他当成了这个队伍的领头人。 正在打扫战场的佣兵队长赫里斯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那个摔得半死的刺客首领,就把他拖出来给法师看:“埃文德尔,这儿还有一个活的,你来看看,这个黑暗精灵似乎有点儿奇怪。” 埃文德尔随意地看了一眼这个俘虏:“这不是黑暗精灵,他显然长得不够黑,最多只有一半黑暗精灵的血统。” 佣兵队长并不关心这个,他将刺客首领丢在地上:“要不要审问一下?” “没必要,刺客通常不会知道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好吧。”赫里斯拔出剑准备了结这个刺客,而半昏迷的刺客首领刚才被他摔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清醒过来了,看到佣兵头子举起了手中的剑,他赶紧说:“等一下!谁说我不知道有价值的消息!” “哦,一个会说通用语的混血黑暗精灵?”埃文德尔似乎终于提起了一点儿兴趣,“那么,你倒是说说看,你能提供给我们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呢?” 刺客首领的视线四下游移着,努力地试图给自己寻求一点生机:“我好歹是……他们的队长,知道的一定比你认为的还要多。” “这么说来,我们应该在杀掉你之前先好好地拷问一下喽?” “如果你们拷问的目的是为了得到答案,而不是纯粹为了折磨我来找点乐子,我建议还是不要浪费那个时间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刺客首领非常自觉地说,“我叫菲尔斯,是‘血蜘蛛’的刺客队长,地表世界来的人可能没怎么听说过‘血蜘蛛’的大名,这么说吧,我们是幽暗城里最危险的地头蛇,令整个地底迷宫都闻风丧胆的刺客组织。两天前,有人花了一百金币向‘血蜘蛛’买你的命,并且提供了你们的行踪。我有幸看到过那个雇主一眼,那是一个光头的中年人类,长得没什么特色,用的名字是霍克,但不知道是不是假名。” 佣兵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合作的俘虏,都觉得很稀奇,不过埃文德尔的关注点却好像偏移到了某些奇怪的地方:“我的命才值一百个金币?看样子我好像被这位霍克先生严重地轻视了呢。” 菲尔斯努力地忍住了一阵咳嗽,忍得额头都冒出了一层冷汗,他的肋骨很可能摔断了,却必须强装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说:“他并没有告诉我们你是一个法师,不然价钱恐怕再翻两倍都不够。” “那你认为我是什么,一个跑到地底迷宫来观光的游客吗?”埃文德尔不以为然地说,“‘血蜘蛛’在接活之前都不调查一下刺杀的对象,这个‘幽暗城里最危险的地头蛇’看起来也并不怎么专业啊。” 菲尔斯无法反驳,好在其他人关注的重点还在正常的范畴以内,三名圣殿骑士中最年长的肯特有些忧虑地看着埃文德尔问:“你怎么会惹来了幽暗城的刺客,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后者摊开了手:“我怎么知道,这你恐怕得去问那个只花了一百金币就想弄死我的霍克先生了。” 看来他对一百金币这个价码还真是相当地耿耿于怀。 “……好吧,赶紧处理掉这个刺客,我们该赶路了。”肯特不想纠结这个话题,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埃文德尔转向了倒霉的刺客,带着微笑问:“那么,刺客先生,现在想知道的我们都已经知道了,继续留着你还有什么用处吗?” 菲尔斯已经看出来了,埃文德尔或许不是这支队伍的首领,但绝对是一个能做得了主的人物,于是他立马就判断好了该抱住谁的大腿:“如果您能有兴趣听下去的话,我的作用当然比一具尸体要大的多,比如说我对地底迷宫非常熟悉,会是一个很好的向导。” 佣兵队长赫里斯说:“我们已经有地图和向导了。” “你是说这几个灰矮人吗?”菲尔斯指了指佣兵队伍里的几个铁灰色皮肤的矮人,“确实,他们也能算是地底的居民,不过附近的大部分区域都是黑暗精灵的地盘,鲜少有灰矮人可以踏足这里,而且地下的道路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我敢打赌他们对这一带的近况一无所知,比如最近哪些怪物把巢穴建在了什么地方,或者又有哪些新堵死的路口和塌陷的通道,没有人会比幽暗城的刺客更清楚这些了。” “也有点道理……”埃文德尔露出了思考的神色,菲尔斯赶紧趁热打铁:“而且我还可以为你们做很多事情,我很了解‘血蜘蛛’的手段,可以帮你们防备他们的偷袭,或者协助你们战斗,我还会制作陷阱、溜门撬锁、调配毒`药,甚至可以照看牲畜或者擦亮你们的盔甲,不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非常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你不会相信他的花言巧语吧?”佣兵队长皱着眉头说,“他肯定是打算半路逃跑或者把我们引进埋伏,又或者趁我们睡着的时候再偷偷暗杀你。” 菲尔斯赶紧争辩说:“我当然不至于那么傻,你看,光冲着这次刺杀失败,我昔日的同僚们就不会放过我的,按照‘血蜘蛛’的规矩,刺杀失败就得死,所以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我也不会试图逃走,因为谁也无法独自一个人在地底迷宫里生存下来,只有跟你们合作我才能有活路。” 佣兵队长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黑暗精灵要是可以信任,猪都会在天上飞了。” “你这样说我就有点伤心了,毕竟黑暗精灵可从来就没有拿我当成他们的同类呢。”菲尔斯觉得眼前的形式不太妙,脑子里已经悄悄地计算起了拼死一搏的可能性,不过埃文德尔却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确实需要一个向导。” “你不会真打算这么做吧。”佣兵队长有些急了,“把这样一个刺客带在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你可以把他绑起来啊,发现不对就砍了他好了,我又没说你不可以。”埃文德尔说,“而且我从一开始就提醒过你们,靠一张几十年前的老地图和几个从来没来过这一片区域的灰矮人就想找到大裂隙,也太不靠谱了。前天我们费了多大的劲才渡过那条地图上本来没有的地下河,你们还记得吗?” 于是反对的声音立刻就平息了下来,因为确实谁都没有办法反驳这个无奈的事实。 第2章 地底深处(二) 人们所说的矮人,通常是指生活在靠近地表的山洞里,白色或浅色皮肤的矮人族,不过他们也有一支完全生活在地底无光环境下的近亲,这种被称为灰矮人的人形生物有着铁灰色的皮肤和能在完全的黑暗中看见东西的红色眼睛。他们和地表常见的矮人是不共戴天的世仇,世世代代为了争夺生存资源而征战不休,由于完全生活在地底,他们通常和人类没有交集,不过在纪元3521年的那场大地震之后,部分失去家园的灰矮人被迫来到更加接近地表的区域谋生,也首次进入了人类的视野。——《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从这伙人彻底告别阳光,踏入地底迷宫的那一天起,分不清昼夜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大约半个月,或许更久,四通八达的地底迷宫对于地表的生物来说,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伸手不见五指,让人很难继续保持时间的概念。 “我们该休息了。”埃文德尔说。 那个叫罗勒的年轻圣殿骑士抱怨道:“可我们才刚出发没多久。” “你真的清楚你已经走了多久吗?而且我累了,你知道我可没有你们那么好的体力。” 虽然比起周围那些穿着盔甲,拿着盾牌和武器,还背着行李的佣兵和圣殿骑士们,埃文德尔的全部负重只有一个从不离身的小包,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比别人先喊累:“你知道法师都是不能受累的,疲惫会使得我无法保持头脑清醒,不能好好地思考问题也不能好好地施法,要是接下来再遇到什么危险,我可就什么忙也帮不上了。” 佣兵队长赫里斯深以为然,之前的几次战斗中,法师虽然看起来没有出什么力,却每次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比如上一次,要不是法师提前发现了埋伏,并且出手就闪瞎了刺客们的眼睛,他们在地底环境下遭到黑暗精灵的偷袭绝对是凶多吉少。 他好歹想起了圣殿骑士才是他们这伙人的雇主,用听起来不太像商量的语气对圣殿骑士长肯特说:“怎么办?法师先生说他累了。” 肯特皱了皱眉,这一路上埃文德尔像这样近乎无理取闹地拖延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甚至会因为天气不好、早上的食物不好、昨晚做了噩梦心情不好等原因在原地赖上一整天,肯特虽然急着想要早点完成这一次的使命,却不得不一次次地向法师妥协,这一次也不例外。 因为队伍的主导权早已经不知不觉地落到了法师的手上。 一开始,七名圣殿骑士肩负着神圣的使命,护送着唯一懂得古代语的法师从圣城米卡兰出发,老成持重的圣殿骑士长肯特是他们的领头人,那时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会提出异议。可是真正上路以后,肯特才发现他严重地低估了此行的危险程度,还没进地底迷宫,队伍就已经在山贼、叛军、恶劣天气和落石的连番打击下损失过半,七名圣殿骑士只剩下三人。 为了继续完成使命,肯特不得不雇佣了一队和教会无关的佣兵,在上一次他不听法师的劝告,急于冒进导致了一些伤亡以后,佣兵们就不怎么肯听他的了,毕竟圣殿骑士的使命再重要也和佣兵们无关,他们的目标是赚钱而不是送命。 如今再面对法师的任性,他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准备扎营吧。” *** 倒霉的俘虏菲尔斯被皮绳捆住双手,栓在驼兽后面拖行了一路,当队伍停下来的时候,他精疲力竭地坐倒在驼兽的身边,几乎是刚沾地就晕了过去。 迷糊中他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立马挣扎着醒了过来,发现埃文德尔正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好像伤得很重。” 以黑暗精灵的行事风格,行动不便的俘虏肯定会被杀掉,菲尔斯不知道这些人会怎么样,他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去赌赌看,赶紧强自忍耐着用一种尽量轻松的姿态坐了起来:“还好,我就是有些累了,为了伏击你们我可两天没睡了。” “想必是因为我太拖拉了,才让你们等了那么久,真是抱歉。”埃文德尔毫无歉疚之意地拿出一卷地图交给菲尔斯,“既然你要做我们的向导,就起来看看这张地图吧,这是我们原本规划要走的路线。” “哇哦,天呐,这张地图是你们从哪个古董商那里淘来的?”菲尔斯有些夸张地用两个手指拈着边缘已经破破烂烂的羊皮地图,好像生怕一用力就能把它碰碎了似的,“从十多年前的那场大地震过后,这条通道就已经完全堵死了,如果你们要去大裂隙,从蘑菇岩三岔口就得往右下角的一条小路里拐,话说你们去大裂隙干嘛?” 地底迷宫的居民都知道,十多年前的那场大地震过后,地下裂开了一条几千公里长、几百公里高,最宽处超过百米的大裂隙,菲尔斯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些人千里迢迢地到地底下来冒险,只能暗自猜测这可能和几千年前被埋进地底的白塔城有关。 “这可不是俘虏应该过问的。”埃文德尔又向他问了一些道路上的细节问题就站起来要走了,菲尔斯赶紧抓紧机会躺倒在地上打算再休息一会儿,却看到埃文德尔又折了回来:“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菲尔斯还没来得及坐起来,埃文德尔已经把手按在了他的胸口,法师的手指迸发出了微弱的蓝色光芒,菲尔斯几乎能听到肋骨在胸腔里位移时发出的咯咯声,他痛得几乎背过气去。 埃文德尔拍了拍手站起来,好心地解释道:“断裂的肋骨如果不尽快复位,再这样硬撑着走下去你迟早会被断骨刺穿肺部和心脏的。不用太感谢我,我只是希望你能活着给我们带路。” 菲尔斯感觉自己刚刚已经亲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地狱:“我以为……治疗法术……不会这么疼的……” “通常来说不会。”埃文德尔回过头来“温柔”地微笑着说,“不过,谁叫你曾经对我发射毒箭呢。” *** 对于改道一事,圣殿骑士长肯特的内心是想拒绝的,毕竟那就意味着他们从“只知道一个大概的路线”的不利情况,变成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更坏情况,不过法师在睡前让他的蝙蝠娜塔莉出去探了探路,得回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原来的那条通道确实塌了很多年了。 肯特听说过法师可以和自己的魔宠心灵相通,通过魔宠的双眼观察一些人类观察不到的领域,之前埃文德尔就是靠着这种特殊的能力发现了前方的埋伏,既然他说前面塌了,那前面就是真的塌了。 这支队伍不得不走上一条完全未知的道路。 在过了蘑菇岩三岔口之后不久,他们来到了一个非常宽阔的空间,火把的光甚至无法照亮洞穴的顶端。 长时间走在狭窄逼仄的地底通道里很容易让来自地表的人类感到压抑烦闷,但突然来到太宽阔的地方又让他们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就在大家想要加速通过的时候,埃文德尔突然叫停了行进中的队伍。 “把火把都灭掉。”他脸色凝重地说。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习惯性地听从了。 等大家的眼睛都比较适应黑暗之后,他们看到头顶有一大片璀璨的星空。 肯特困惑地说:“怎么回事,我们走到外面了吗?” “真美……”一个佣兵感叹道。 另一个佣兵说:“不对啊,星空怎么在动?” 最后一个灰矮人大叫起来:“石头在上,那是星背蜘蛛!准备战斗!” 火把太亮,反而会让人看不见远处的危险,埃文德尔的指尖飘出了几个小小的光球,柔和微弱的光芒使得人们恰好可以看清那些一人多高的大蜘蛛屁股上吊着蜘蛛丝从空中落下来。 它们通体漆黑,只在腹部的背面有星星点点的荧光,这使得它们成群结队地趴在洞顶上的时候就和星空一样美丽,而在这美丽背后,却是致命的危险。 两头受惊的岩石蜥蜴挣脱了拉着缰绳的佣兵,拼命地往来时的通道跑去,结果因为同时想要挤进通道,身上捆着的行李卡在了一起,把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本来想退进通道里进行防御的佣兵和圣殿骑士们,这下不得不在开阔的环境下和蜘蛛搏斗了。 被捆在驼兽鞍座上的菲尔斯也惨遭拖走,太过猛烈的拉扯令他摔倒在地,只是复位了还没有愈合的肋骨撞在坚硬的石头上,差点没把他疼晕过去。 驼兽还卡在入口挣扎的时候,菲尔斯趁机爬着去捡一个佣兵落在地上的斧子,可一只蜘蛛将目标锁定在了这个没有抵抗能力的精灵身上,它从洞顶落下来,将刚爬起来的菲尔斯扑倒在地,巨大的毒牙对着他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菲尔斯赶紧用捆住的双手捡起一块石头往前一塞,正好卡在两颗大毒牙之间,蜘蛛的口器有防止猎物脱逃的独特结构,反而使它很难吐出卡在嘴里的石块,只能发出吱吱的声音一边后退,一边试图用附肢把石头弄出来。 菲尔斯终于够到了斧头,他用双腿卡着斧头割开了手上的绳索,捡起斧头爬到一处岩壁的角落里,身上的伤势和混乱的场面让他没有任何机会逃走,但是如果不逃,不论最后是哪一边活下来了,他的处境都会非常地不妙。 蜘蛛的大毒牙咬不穿钢板和盾牌,却能轻易的咬穿佣兵身上穿的皮甲,佣兵队长赫里斯眼看着两个属下被蜘蛛的毒牙咬伤,随后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走,急得眼睛都红了,他一边将剑刺进一只蜘蛛的肚子,一边大声喊着:“法师呢?快想想办法啊!” 圣殿骑士长肯特这才意识到埃文德尔已经在刚才的混乱中失去了踪影,他正被好几只蜘蛛围在中间,只能一边抵抗着蜘蛛的围攻,一边大喊着另一个圣殿骑士的名字:“帕洛斯!去找法师,快!” 圣殿骑士帕洛斯刚把剑刺进了一只蜘蛛的嘴里,他用脚蹬着蜘蛛的头用力地将剑拔`出来,在一团混乱中四处寻找着法师的身影,却只能看到法师制造的魔法光球在洞穴里四处漂浮,发出幽冷的蓝光。 远处有一道黑影快速掠过,帕洛斯认出了那是法师的蝙蝠,他赶紧追了上去。 作为和主人心意相通的魔宠,娜塔莉知道法师想让她找什么,她成功地找到了目标以后,带着埃文德尔来到了一个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转角。 法师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一个高台,果然看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蜘蛛丝,无数圆圆的蜘蛛蛋被这些蛛丝包裹着,东一窝西一窝地躺在地上。 通常来说星背蜘蛛只会在洞壁结网等着伏击被微光吸引过来的猎物,而不会主动攻击这个规模的队伍,它们这么反常果然是因为护巢的天性。 一个腹部比其它蜘蛛大了好几倍,也没有荧光点的母蜘蛛正留在产卵区里,当圣殿骑士帕洛斯追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巨型母蜘蛛猛扑向法师的画面。 帕洛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很显然,现在不论他做什么都来不及救法师了。 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埃文德尔从高台的边缘往后一跳,躲开了蜘蛛的扑咬。 接着,法师没有如帕洛斯所预想的那样掉下来摔断胳膊腿,而是整个人飘浮在空中,火焰的力量在他的手中聚集,变成一个脸盆大的火球在蜘蛛卵中间炸开,高温点燃了蛛丝,很快整个产卵区都烧成了一片火海,母蜘蛛在火中痛苦地挣扎着蜷缩成一团,腹部炸裂开来,没有成熟的蜘蛛卵流了一地。 蛛后已死,产卵区也被烧毁,剩下的蜘蛛终于放弃了抵抗,爬上洞顶四散逃窜。 不过法师刚才的动作太大了,帕洛斯看到他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掉出了一本书,顺着高台的边缘滚落了下来。 队伍里的人都知道,这本书是法师最宝贝的东西,埃文德尔以体力不好为由一向不拿任何行李,就连水袋都交给别人帮他拎,只有装着这本书的背包从来不离身。 书的封面由雕刻了花纹的黑色皮革制成,包裹着黄铜的镶边和里衬,特别厚实,磕在石头上都能听到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滚落的过程中搭扣被撞开了,书在半空中打开,没有装订过的内页四散开来。 第3章 地底深处(三) 星背蜘蛛是地底迷宫最臭名昭著的猎食者之一,它们不仅能长到两米多高,一百多公斤重,而且还有一对可以咬穿岩石蜥蜴厚皮的毒牙。在它们腹部的背面生长着独特的腺体,会吸引发光孢子在它们身上繁殖,使得它们在完全的黑暗中发出诱人的荧光。如果你在漆黑的地底看见仿佛星空般的美景,那就意味着你要小心了。 它们通常不会单独出现,而是像蚂蚁一样集群生活并且有着严格的社会性分工。另外,如果你能克服心理上的障碍,烤蜘蛛腿其实非常美味,有着蟹肉一般的鲜嫩口感,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底生物篇》 *** 惊魂未定的幸存者们将伤员聚集到一起,法师可以治疗外伤,但是对中毒无能为力,他们带的解毒剂只能救治一些中毒较轻的人,仍有三个佣兵由于中毒太深停止了呼吸。 佣兵队长赫里斯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把菲尔斯拖回来扔在地上,他一边拔剑一边恶狠狠地说:“我早该砍了他的,这该死的骗子!” 菲尔斯连一句争辩的话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这种时候就是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反而是埃文德尔阻止了愤怒的赫里斯。 “他并没有骗我们。”埃文德尔说,“带我们跳这种程度的陷阱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这窝蜘蛛是刚刚在这里筑巢的,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星期,你看蛛丝都还很新,巢穴里也没有储备粮。” “你为什么要帮一个黑暗精灵说话?我的人死了三个,三个!还有一个不得不截肢保命,而你却还忙着可怜他?” “冷静点吧,我不是觉得他就一定无辜或者可信任,不过这次战斗只是个意外,迁怒于他也于事无补。” 法师的语调并不激烈,不过确实管用,赫里斯恨恨地收起剑走了,留下菲尔斯意味深长地看着埃文德尔,怎么也想不明白法师为什么会这么好心地替一个先前还想刺杀他的俘虏说话。 埃文德尔也没多加理会,他正打着火把忙着找东西,战斗一结束他就第一时间捡回了自己的书,到处散落的内页大部分都被找了回来,娜塔莉也在飞来飞去地帮忙,但还是有几页怎么也找不齐。 如果是没有写过的空白羊皮纸,丢了也就丢了,偏偏丢的都是已经写好了的内页。埃文德尔有些惋惜地叹口气,回到了扎营的地点。 *** 中毒的佣兵们即使喝下解毒剂,也还需要休养一阵子才能继续行动,他们今天只能提早扎营,此时大家都还没有睡意,有的在照顾伤兵,有的围着火堆聊着天。 埃文德尔打算趁着这段时间把弄丢的书页重写一份,却看到圣殿骑士帕洛斯等在他的营帐前,手里还拿着几张他刚才找了半天没找着的书页。 “法师先生。”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显然把圣殿骑士团关于礼仪方面的课程学得十分到位,“刚才我在地上捡到了几张书页,我想这应该是您的东西。” “是的,我正在找它们呢。”埃文德尔接过来翻了翻,一张不缺,他满意地笑了,“谢谢。” 既然拿回了书稿,埃文德尔也不打算和圣殿骑士有更多交集,他坐在一个箱子上开始整理书页的顺序,但是那个黑发的圣殿骑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像个雕像一样站在他旁边欲言又止。 对方的视线让埃文德尔实在无法集中精神,不得不抬头看过去:“还有事吗?” 圣殿骑士语调有些僵硬地说:“……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问吧。” “这些书页,是《费诺大陆百科全书》的手稿吗?” 对方竟然知道那套书,还能认出这些手稿和那套书是属于同一个系列的,这让埃文德尔颇有些惊讶:“是的,你看过那部书?” 帕洛斯点点头:“米卡兰的教会图书馆里有一套,我特别喜欢,翻过很多遍。” 埃文德尔笑了:“想不到教会图书馆里也会有我的书,我还以为他们只会收藏宗教典籍呢。” “大部分都是宗教典籍,所以更显得这套书很特别。”如果说以前帕洛斯对埃文德尔的态度还有些公事公办的冷淡,这会儿他看埃文德尔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想不到这部百科全书竟然是您撰写的,只有您一个人吗?” “是的。”埃文德尔笑着问,“不像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在埃文德尔的注视下,圣殿骑士看起来有些紧张了,“这套书里……涉及到了非常多的东西,我一直以为应该是一个团队的手笔,或者是哪位古代先贤留下来的遗作。” 圣殿骑士虽然也要学习通用语的基本读写,但是埃文德尔接触过的绝大多数圣殿骑士都只注重*的锻炼,很少有闲心看书,更是没有机会接触圣歌赞美诗以外的书籍,他确实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竟然会是他的读者。 此前他没怎么留意过帕洛斯,圣殿骑士团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他也没有那么不知好歹硬要往前凑,何况一起出来的七个圣殿骑士中,有四个在他连相貌都还没有记住的时候就死了。 现在剩下的除了年近五十的圣殿骑士长肯特以外,就只有罗勒和帕洛斯了。 罗勒因为总是一副好像别人欠他钱一般的表情,被埃文德尔起了个外号叫做“不高兴先生”,由于这个外号太过贴切,很快所有的佣兵都开始这么叫他了。而帕洛斯的存在感比罗勒还低,他应该是长官最喜欢的那种类型,办事牢靠,服从命令,绝不多话。 这就是埃文德尔此前对他的全部印象。 看着这个沉稳的年轻人,埃文德尔笑笑:“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类的话,肯定已经已经寿终正寝并且成为你口中所谓的‘古代先贤’了。幸好我不是,还有机会给这套书再增加一些厚度。你看到的那套书有几本?” 帕洛斯诚实地回答:“五本。” “那你看到的版本可够古老的,如果是最新最全的版本应该有十二本了。” “……在哪里可以看到全套呢?”帕洛斯听着有些心痒了。 “大一点的图书馆里应该都会有,不过一切都要等离开地底迷宫之后再说。” “……也是。”帕洛斯的语气有点沮丧。 作为一个圣殿骑士,对方的态度实在让埃文德尔觉得稀奇:“你就那么喜欢吗?” 帕洛斯认真地评价道:“我觉得您写的内容非常吸引人,将物种的特性都表述得很清楚,插图也画得特点鲜明,看了非常长见识,即使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您在百科全书里写到的物种。” 只要是作者,在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作品时都会感到开心的,埃文德尔当然也不例外:“谢谢称赞,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来自圣殿骑士的好评。” 被他一提醒,帕洛斯煞风景地想起了一个不容忽略的事实。 他们的关系,除了是著书的学者和忠实的读者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一层,是法师和圣殿骑士。 每一个圣殿骑士都从小被教育,法师是一种极为危险、狡诈、不稳定的存在,他们与常人无异的表象下面关着一只随时可能挣脱束缚的恶魔,每年都有无数意志不坚定的法师被心中的恶魔吞噬,陷入疯狂然后给周围的无辜者带来深重的灾难。 圣殿骑士团最早就是为了狩猎疯狂的法师而建立,他们所学的圣光之力都是为了克制法师而存在,可以说,圣殿骑士和法师是注定的天敌。 圣殿骑士长肯特作为他的导师和这次行动的领导者,在出发之前就警告过,即使他们为了完成特殊的使命,不得不带上这个懂得古代语的法师一起行动,也最好不要扯上什么私人交情。 所以平日里,一向是由肯特出面跟法师交涉,其他圣殿骑士在埃文德尔眼中大概就和普通的士兵没有什么区别。 帕洛斯甚至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自我介绍一下,因为埃文德尔可能未必记得他的名字,但是同行了一个多月以后再来自我介绍,又好像有点奇怪。 他一向敬重有学问的长者,埃文德尔虽然外表看起来完全不是长者的样子,不过在得知了对方就是《费诺大陆百科全书》的作者以后,帕洛斯肯定不会再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法师看待了。 第4章 地底深处(四) 第一次大灾变的时候,地狱之门开启,神与恶魔将人间作为战场,持续百年的战争使得凡间生灵涂炭。 直到战争之神夏尔玛带领着能力平平的凡人们击退了恶魔,封闭了通往天堂和地狱之门。她也因此无法回到神界,永远地留在了人间,失去了永恒的寿命和大部分的力量。 在她统治人间的五百多年里,和凡人伴侣们留下了十几个后代,最初的“神二代”都很长寿,有的活了一千多年,寿命几乎能和精灵比肩,这些神的后裔又与人类、精灵,各种凡间的种族不断混血,几百代过后,夏尔玛血脉早已稀薄到和凡人无异,后来的战乱和灾厄也使得大多数神之后裔都散落民间无迹可寻。很可能你隔壁的跛脚铁匠,你下榻旅店的女招待,早市上卖鱼的老妇人,就是夏尔玛的后代之一,只是他们自己终其一生都不会发现这一点。 但也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身上会出现一种罕见的变异,在成年以后突然发现自己不会衰老,拥有和神二代一般的长寿。这种变异在夏尔玛的后代中是完全随机发生的,至今也没有发现变异发生的几率跟血脉的亲疏有什么关联。这种长寿的人被人们称为“夏尔库人”,意为神之后裔,不死之人。——《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形生物篇》 *** 直到回了自己的营帐,帕洛斯还在想着百科全书的事情,即使埃文德尔是个法师,他仍然为自己见到了写下那部百科全书的作者本人而欣喜不已,甚至露出了罕见的微笑。 殊不知在另一个圣殿骑士罗勒的眼中,他脸上的笑容简直刺眼极了。 在帕洛斯准备坐下来休息的时候,罗勒不阴不阳地说:“你跟法师走得那么近干什么,忘了你的导师是怎么吩咐我们的?” 帕洛斯心说“又来了”,罗勒已经不是第一次找他麻烦了,他并不想在这种环境下和罗勒发生冲突,耐着性子回答道:“我捡到了他的书稿,拿去还给他而已。” “是啊,顺便愉快地聊了会儿天,交了个朋友,并且深深地着迷于对方的英俊和风度,觉得他和外面那些坏法师都不一样对吗?” “你什么意思!”对方这样咄咄逼人,帕洛斯有些生气了,“他是个已经通过了试炼的自由法师,是教会高价请来的古代语专家,不是必须被严密看管的学徒。导师是说过不要跟他有什么私人交情,但并不是要我们把他当做囚犯和瘟疫一样看待,你最好注意礼貌。” “这么快就开始为他说话了,你莫非是迷上他了,以至于提起他就脸红了?”罗勒今天戾气也格外地重,话语里满满的都是恶意,“是啊,越是禁忌的事情就越刺激,他不仅是个法师还是个男人,你一定时常在幻想着他用温柔的嘴唇吻你,用修长的手指抚摸你全身,还有……” “你够了!”帕洛斯一把将罗勒推开,侮辱他也就算了,竟然还侮蔑起埃文德尔来了,他真是忍不下去了。 他们的动静引来了正在照顾伤员的圣殿骑士长肯特:“怎么回事?” 罗勒还是有些害怕肯特的威严:“……我只是在提醒他遵守教义。” 肯特看向帕洛斯。 帕洛斯深吸了一口气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胡说八道地讲了一些不太得体的话。” “现在是什么时候,完成使命是第一要务,把你们的私人恩怨放一放。回去以后再收拾你。”肯特瞪了罗勒一眼,他了解自己的弟子,帕洛斯从来不会说谎,他既然说“不太得体”,那就肯定是罗勒说了很过分的话,以至于把帕洛斯的脸都气红了。 罗勒悻悻地走开,肯特拍拍帕洛斯的肩膀:“你也冷静一下,现在不是我们内部起争执的时候。” 帕洛斯点点头,他自己也可以感觉到两颊的烫人温度,知道自己准是又脸红了。 他特别讨厌自己这种生气、害羞、窘迫、激动的时候都会脸红的体质,可是又毫无办法。 帕洛斯的个性并不软弱,但就是脸皮特别薄,一激动就上脸,肤色又比较白,哪怕训练时晒得都脱皮了也黑不起来,有时候就会因此被同僚取笑是“害羞的小姑娘”,尽管他以自己的天分和努力成为了圣殿骑士团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却仍然免不了因为这一特性遭到取笑和调侃。 罗勒会针对他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帕洛斯和罗勒虽然隶属于不同的部队,但在这次同行之前也是有过交集的。 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当时17岁的帕洛斯还是个见习圣殿骑士,每年教会都会让一批通过考验的见习圣殿骑士转正,考验除了确认见习圣殿骑士的信仰虔诚,掌握必要的技能以外,还有五场跟其他见习圣殿骑士的比武,赢得三场以上才能转正,输了的就只能等明年。 比赛的对手由抽签决定,会碰上什么人全凭运气,毕竟在教会看来,运气也是神眷的重要标志。 帕洛斯对上罗勒的时候,他已经打了两场,两场都赢了,罗勒却是赢了两场输了两场。 以两人的表现来看,当时21岁的罗勒只怕还打不过年仅17岁的帕洛斯。 罗勒的导师说通或者买通了裁判,两人暗示帕洛斯,希望他能在下一场比武中放水让罗勒赢。毕竟帕洛斯接下来还有两次机会,以他的实力应该不难获得至少一次的胜利,就算后面两场都输了,他也还年轻,再等一年也没什么损失,可罗勒已经21岁了,如果再输掉今天的比武,他将成为一个22岁的见习骑士,那无疑会让罗勒遭到许多嘲笑,也会让他的导师颜面无光。 帕洛斯听懂了他们的意思,却没有照做,而是毫不留情地打败了罗勒。 作弊是不对的,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不对就是不对,要不是除了暗示性的言语以外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帕洛斯甚至觉得他应该举报这种显而易见的违规行为,来遏止圣殿骑士考核中的营私舞弊之风。 帕洛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也知道罗勒今后肯定是要恨死他了,果然,当他们在这一次任务中再次相遇,罗勒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尤其是最近,大约是长时间呆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迷宫里,大家的心理压力都大,其中罗勒又显得尤其焦虑,对他的态度也越发过分了起来。 *** 身为俘虏的菲尔斯总是非常低调地呆在角落,对有些佣兵粗鲁的推搡和打骂也从不反抗,看起来无比顺从,实际上他每天都竖长了听力过人的耳朵,收集着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几天偷听下来,他已经大致掌握了一些情报,也确定了法师是这个队伍里能找到的最佳抱大腿人选。 佣兵们的日常聊天中经常会提起法师,菲尔斯知道了埃文德尔的年龄并不是他看上去的那样年轻,其实法师已经有两百多岁了,看起来一点都不老是因为他并不是纯种的人类,而是一种被称为“夏尔库人”的特殊人群,由于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这种人虽然是人类,却能像精灵一样长寿。 也许是因为他活得比其他人类都要久的缘故,埃文德尔是一个强大的法师,这并不是说它能够释放出毁天灭地的魔法,实际上从第二次大灾变之后,就没有法师能够毁天灭地了,现在一台投石机的破坏力都能超过最厉害的法师,如果一台不行,那就两台,不会再多了。 埃文德尔的强大,主要体现在他丰富的知识和战斗经验上,黑暗精灵当中也有法师,但是菲尔斯见过的法师都只会无脑搓火球,还搓不了几个就耗尽了魔力,或者放出杀伤力和精准度还不如一支弩`箭的闪电。要不是法师的天赋是天生的,想不要还不行,估计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学习魔法了。 但是埃文德尔不一样,他很擅长用简单的小魔法来改变整场战斗的局势,比如用一个加强的光源术来晃瞎黑暗精灵的眼睛。而且知识也是他致胜的法宝,在上一场战斗中,要不是他清楚星背蜘蛛的护巢特性,烧掉蜘蛛的巢穴来瓦解蜘蛛的战斗意志,只怕这支队伍还要付出更大的伤亡。 在菲尔斯眼中,这些都是强大的体现。 他想要脱离“血蜘蛛”的追杀,去过另外一种生活,只有投靠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实现,出于某些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他决定把自己的命运押在这个一点都不像法师的法师身上。 *** 最近埃文德尔的睡眠状况越发不好了,等他好不容易睡过去,他的魔宠蝙蝠娜塔莉却飞回了营地,停在他的脸上扑扇着翅膀吱吱尖叫,非要把他弄醒。 埃文德尔皱起眉头,一巴掌把蝙蝠扇了开去,烦躁地咕哝了一声:“真是麻烦。” 他艰难地坐起来以后,还垂着脑袋迷糊了许久,才有气无力地爬起来。 正在守“夜”的佣兵队长赫里斯问:“要上厕所吗?我叫两个人跟着你。” “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埃文德尔一脸阴郁地说,“有黑暗精灵刺客正在接近我们。” 等到“血蜘蛛”的黑暗精灵刺客们循着踪迹靠近了这批人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商量怎么偷袭,就看到一个红色的光点从通道的拐角处向着他们飘了过来。 他们惊讶地看着这个漂浮的光点,以为这只是一颗燃烧未尽的火星,可是比萤火虫还微弱的光点突然炸开,爆发出了猛烈的强光。 埃文德尔又故技重施了,拿这一招对付黑暗精灵这种能在完全的黑暗中看见东西却无法忍受强光的生物简直是屡试不爽。 眼睛被灼伤的剧痛让黑暗精灵发出了惨叫,佣兵和圣殿骑士们一拥而上,跟来犯的刺客打了起来。不过由于这一段通道狭窄又曲折,还是有许多走在后面的黑暗精灵没有被强光闪瞎,战斗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迅速演变为一面倒的屠杀。 菲尔斯说“血蜘蛛”是地底迷宫里最专业的刺客组织,看起来也并不完全是在吹牛,这些黑暗精灵们即使在没能成功偷袭的情况下,依然战斗力惊人,他们身形极为敏捷,配合默契,战斗的方式和地表的人类有着显著的区别,给佣兵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混战中,一个黑暗精灵刺客趁机向菲尔斯扔了一把匕首,菲尔斯赶紧拣起来割断了捆绑他的皮绳。 佣兵队长赫里斯是第一个注意到俘虏逃跑了的人,他本来想冲过来砍了这个他早就想砍死的黑皮骗子,却看到菲尔斯来到一个黑暗精灵刺客的身后,趁着黑暗精灵刺客对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将匕首猛然刺进了对方的后心。 这一手让双方都很惊讶,刺客们用黑暗精灵语大骂着“叛徒”之类的词,但是菲尔斯才不在乎,他夺了死者的短刀,又对下一个黑暗精灵展开了攻击。 和地表来的佣兵们不同,他非常熟悉“血蜘蛛”刺客的作战方式,甚至其中不少刺客还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被他盯上的刺客基本都活不过三分钟。 埃文德尔今天也一改往日那种恨不得铺张餐巾坐下来泡茶围观的风格,他臭着一张脸,各种攻击性的魔法不要钱似的打击着目标,炙热的火球在黑暗精灵刺客身上炸开,尖利的冰锥刺穿敌人的身体,令他们的血脉冻结。 在旁边护着他的圣殿骑士们都有些脊背发凉,以前他们一直觉得这是一个虽然有些任性,但脾气挺好的法师,今天算是对他的起床气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第5章 地底深处(五) 黑暗精灵是精灵的一个分支,他们比人类还要矮小一些,有着炭黑色的皮肤,雪白的头发和能够在完全的黑暗中看见东西的红色眼睛。虽然不论是外表还是生活习惯上他们都已经和生活在地表森林中的亲戚们大相径庭,但许多的证据都表明他们曾有着共同的祖先。 据说黑暗精灵出现在魔法的本源还没有受到污染之前,当时精通魔法的精灵女王对一个叛逆的家族下了诅咒,永远地改变了他们的体质,令他们从此再也不能生活在阳光下,否则炽热的阳光就会刺瞎他们的双眼,灼伤他们的皮肤。 可这个家族并没有如女王所预期的那样在痛苦中消亡,而是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穴里艰难地存活了下来,并且一代一代地繁衍壮大,地底稀缺的资源和险恶的环境迫使他们进一步变得自私残忍,直到现在,以幽暗城为据点的黑暗精灵已经成为了地底迷宫中最凶残可怕的种族。 由于黑暗精灵只生活在地下世界,人类对他们知之甚少,只知道与这个诅咒一起流传下来的,是他们对于地表精灵永恒的仇恨。——《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黑暗精灵刺客留下了十几具尸体,剩下的仓皇退走,而他们这边只有一些人受了轻重不等的伤。 埃文德尔还不能回去睡觉,他得给伤者进行治疗。 当魔法的本源受到了污染以后,如今的法师再也不可能像盛魔时代那样一个魔法就让快死的人肌体再生痊愈如初了,他只能将伤口的血肉粘合在一起,起到止血并且防止发炎的作用。 即使只有这个程度,也能挽救许多常规包扎手段根本救不活的重伤者,并且让本来一两个月都好不了的伤口变得完全不会妨碍行动。 帕洛斯也受了伤,他的实战经验还是欠缺了些,在用剑刺穿了一个刺客的胸口以后,他以为自己赢了就放松了警惕,想不到在他还没拔出剑来的时候,垂死的刺客就拼着最后的力气把匕首从圣殿骑士盔甲的缝隙中刺了进去,给他留下了一道深达肋骨的伤口。 这会儿他的导师肯特已经帮他脱下了盔甲和染血的衬衣,他咬着牙按着伤口等待着。 埃文德尔治好了重伤的佣兵以后,就过来查看他的情况。 “好了,把手拿开吧。”大概被吵醒的怒火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发泄完毕,埃文德尔现在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温柔。 在他说话的时候,帕洛斯的视线落在他的嘴唇上,脑中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罗勒的污言秽语。 法师的嘴唇看上去确实非常柔软,微笑的时候弯起的弧度总是优雅得恰到好处,很难想象这么柔软的嘴唇就在不久之前还曾吐出致命的咒语。 法师的眼睛也很好看,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正看着他:“你这样我可没办法给你治疗。” 帕洛斯意识到自己正盯着法师发呆,立刻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并且像是被烫到一般地放开了按住伤口的手。 血已经不流了,伤口处皮肉翻卷,埃文德尔检查了一下伤口的大小和深浅,确定没有毒素和其他脏东西残留,就开始施法为他治疗。 过程中,帕洛斯就尴尬地看着法师身后的岩壁,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简直不正常,尤其是法师治好了他的伤口之后,还在他肌肉结实的胸口摸了摸。 和战士们不同,法师的手特别好看,手指修长又秀气,柔软的指腹按压着刚刚粘合的伤口,带来有点刺痛又有点痒的奇特触感。 帕洛斯感觉脸颊的温度在迅速升高,他有些尴尬地往后缩了缩,话都说不利索了:“谢、谢谢您的治疗。” 埃文德尔没有多想,实际上他治好每一个伤口,都会用手摸一摸,看看自己“粘合”得是否平整,如果弄得不够好,他当然也不会把伤口割开来重新粘一遍,不过至少下一次可以注意一些。 “暂时不要做太大的动作,免得影响愈合。”埃文德尔交代完这一句,就去治疗下一个伤者了。 帕洛斯却满脑子都在不受控制地回想着罗勒说的那句“用修长的手指抚遍你全身”。 天知道他此前从来就没有对法师有过什么不该有的想法,罗勒这样诋毁他更是让他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此后他还刻意地跟法师保持了应有的距离,可是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刻意地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一件事情,就越是忍不住要去想。 而且还想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 帕洛斯感觉自己不能好了,也许等到完成了这一次的使命之后,他应该回去找主教大人告解一下,见多识广的主教大人应该会知道怎样让他停止这种罪恶的想法。 *** 菲尔斯在战斗结束之后就配合地交出了武器,并且伸出双手让佣兵们重新将他绑上。 佣兵队长赫里斯好像压根儿忘记了圣殿骑士长肯特才是他们的雇主,拉着菲尔斯过来问埃文德尔应该怎么处理这个俘虏。 法师在治好了最后的伤者以后,就回到帐篷休息去了,他今天有些施法过度,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这种精神上的疲惫即使睡觉也不能完全缓解,只能随着时间慢慢恢复。 他也懒得站起来,就坐在毯子上懒洋洋地看着菲尔斯:“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 “我只不过是想活命而已。”菲尔斯耸耸肩,“就像我说的,因为刺杀失败,我回去也不会有活路,即使我在之后找机会刺杀你,他们也会因为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完成而找茬处死我。” “这听起来不合理。”就算现在精神不好,埃文德尔还是马上就发现话语里的漏洞,“虽然我对‘血蜘蛛’并不了解,不过据我所知,幽暗城的人口可不多,训练一个刺客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事情,如果每一次任务失败他们都处死参与的队员,这个组织很快就会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可问题是,我并不是纯种的黑暗精灵,在幽暗城这种地方,不论我怎么样努力都不可能得到认同的,‘血蜘蛛’里想弄死我的人也有不少,就因为嫉妒我这个比奴隶还下贱的‘杂种’居然表现得比他们更优秀。这次刺杀失败无疑是给了他们最好的借口,对我来说,现在唯一能够活下去的机会就是投靠你们。” 埃文德尔交叠着双腿,抱着胳膊审视地看着他:“你就这么肯定我们会给你活路?” “我听说地表的种族都比较善良,看在我这么听话又这么有用的份上,就收留我吧!”菲尔斯摆出了最可怜的姿态恳求着,“让我做打手也好,做奴隶也好,你们不会吃亏的。” 佣兵队长赫里斯说:“我觉得还是不能就这样信任他,要知道黑暗精灵可是以狡诈闻名的,他说的情况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也没有办法找‘血蜘蛛’问问,谁知道他骗得我们给他松绑了以后,会不会再找机会刺杀你呢。” 菲尔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得到你们的信任?” “除非你戴上这个。”法师从他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个项圈。 人们都以为他的包里只有那本书和一些简单的书写工具,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东西。 那看上去是一个给野兽用的项圈,镶嵌了很大的一颗紫色宝石,法师解释说:“这是盛魔时代留下的古物,是专门用来驯服恶魔的项圈,上面的魔法直到现在也在起作用,一旦戴上了它,不管你逃得多远,只要我念出一句咒语,它就会不断地绞紧,直到把你的脖子勒得比手腕还细。如果我死了,或者你试图强行破坏它,也会有一样的效果。” 菲尔斯吞了吞口水,戴上了这个项圈,他无疑将彻底成为法师的奴隶,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自由,但是这个时候拒绝的话,恐怕等着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只有活着,才有未来无限的可能,所以菲尔斯低下头,顺从地让法师给他戴上了项圈。 佣兵队长还是不太放心这个俘虏,不过出于对法师能力的信任,他忍住了牢骚,只是撇了撇胡子:“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收了个狗腿子?” “别这么酸溜溜的,我们需要人手,尤其是擅长对付‘血蜘蛛’刺客的人手,他会有用的。”法师拉起毯子,准备先补个觉再说。 第6章 地底深处(六) 盛魔时代,是指从第一次大灾变到第二次大灾变之间的两千多年时间,在那段时间里,魔法曾经空前强盛,法师可以从魔法本源尽情地汲取能量,而不用担心有任何的副作用。 那个时代的许多魔法奇迹是现在无法想象的,奥术傀儡包揽了大多数的粗活重活,人们只需要向法师支付一笔很少的费用。传送门遍布世界各地,讲究情调的人可以每天早上都吃到4000公里外的面包房里新出炉的面包,那时候的魔法甚至强大到可以将整个浮游岛托在空中。 然而随着帝国最初的统治者——战神夏尔玛的离世,费诺帝国的影响力逐渐衰弱,终于在一千多年后分崩离析,成为了数个互相交战不休的国家。 不择手段的战争使得人们将魔法滥用到了极致,最终导致了第二次大灾变的来临,魔法本源遭到了污染,任何从魔法本源汲取魔力的法师都会陷入疯狂,盛魔时代也就此落幕,从此那些天生拥有魔法天赋的孩子不再是家族的荣耀,而被视为如同怪物和魔鬼一般的存在。——《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菲尔斯成了法师的走狗,也得到了不用再被绑起来的待遇,甚至还被允许携带武器防身,这让圣殿骑士长肯特感到很不安。 不过这个任性的法师如果决定了什么事情,恐怕没有人能够左右,而且队伍也确实需要一个向导,不管这个向导是不是可靠,都比让他们在地底迷宫里瞎摸索来得好些。 肯特只能嘱咐帕洛斯贴身保护法师的安全,不要让刺客有机可乘——毕竟他要带队,罗勒又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特别地心不在焉,细心谨慎的帕洛斯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但这对帕洛斯来说却是一个苦差事,他本来就为自己总是不受控制地想着埃文德尔感到不安,“贴身保护”的命令更是让他不得不时刻待在埃文德尔的身边。 偏偏他还说不出口拒绝的理由。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他们离大裂隙渐渐地近了。 又到一次扎营的时候,佣兵们准备好了晚饭,围成一圈吃喝聊天,法师却久久没有出现,菲尔斯殷勤地表示愿意帮他送吃的过去,可帕洛斯哪里敢放心让他经手,自己挑了一些烤鱼、肉干和烤面包片端过去找埃文德尔。 他想了想,又拿出今天分给他的半个酸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才将那半个酸橙也放了上去。 在他们还没有进入地底迷宫的时候,埃文德尔特地让佣兵们多采购了一些南瓜萝卜之类可以久放的蔬菜,还买下了一整筐一看就没熟透的酸橙。 佣兵们对此嗤之以鼻,他们都是无肉不欢的生物,蔬菜又重又不管饱,更别提酸橙这种当零食都嫌酸倒大牙的东西了。 半个月以后,蔬菜就见了底,谷物肉干倒还有的是,他们一路都在用地底迷宫里能吃的动物和地下河的鱼补充给养,肉食多到足以管饱,佣兵们却觉得闻到肉味都腻得厉害,这时候法师开始给他们发酸橙,每人每天一个,当原来规划的线路不能用了之后,又改成了每人每天半个。 佣兵们纷纷感慨,想不到自己会有宁可拿一整条野猪腿换一个干巴巴的酸橙的时候。 现在帕洛斯想起这些细节来,都特别佩服埃文德尔的远见。 *** 埃文德尔没去吃饭果然是因为太过专注写书以至于忘记了时间,当帕洛斯送食物过来的时候,他正把那本大书摊在膝盖上,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一点一点地勾画出一种蘑菇的样子。 帕洛斯以前看到的插图大概是篆抄的人照着画的,虽然也能勉强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但是远远没有埃文德尔本人画得那么像。 “啊,开饭了吗?”埃文德尔终于停了笔,“我都忘了要吃饭了。” 帕洛斯一言不发地将食物递过去,埃文德尔注意到了那半个酸橙,微笑着说:“这是你今天的份?” 帕洛斯僵了一下,才点点头:“是的。” 这应该是一个友善的举动,但是天知道他为什么会产生一种仿佛做坏事被发现了般的感觉,过了几秒,他才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一般地说:“我看您都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份,所以……” “我不像你们那么需要,不过还是谢谢了。”埃文德尔将酸橙捏扁,挤出汁液来滴在烤鱼上,然后开始进食,虽然没有刀叉餐具,他的吃相依然很斯文,和胡吃海塞的佣兵们完全不一样。 帕洛斯看了一会儿,开始觉得气氛有点僵硬了,其他人都在火堆旁吃喝,这个角落里只有他们两个,埃文德尔在吃饭,自己在一旁干站着,这事不去想还好,越是想就越是让人觉得尴尬。 帕洛斯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诅咒,不然一向镇定的他为什么最近越来越难以跟埃文德尔自然地相处,除了战斗的时候没心思想别的,其它时候只要一靠近法师,他整个人就紧张得像是一座僵硬的雕像。 就连埃文德尔也开始觉得这个圣殿骑士好像哪里怪怪的:“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帕洛斯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慌乱中他的视线落在了埃文德尔放在一边的书稿上,马上灵机一动地说:“那个……我可以看看吗?” 埃文德尔笑了:“看就是了,别不好意思。” 帕洛斯偷偷地松了口气,拿起那些未装订的书稿翻阅了起来,开了这个头,气氛就变得轻松了许多,帕洛斯看着羊皮纸上栩栩如生的线稿,有点佩服地问:“您还学过画画吗?” “没有。”埃文德尔说,“一开始我画的也不好,只能表达个大概意思,毕竟有的东西用文字怎么也讲不清楚,在画过几千张以后,自然就像了。” 其实手稿上的内容帕洛斯现在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于是他又找了个话题:“您是怎么知道要带上一筐酸橙的?” “经验吧。”埃文德尔说,“以前跟随船队出过海,只要航程超过半个月,水手们就会尽可能地带上蔬菜和水果,不然一直吃鱼肉维生会让船员生病,我想地底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真不知道一直生活在地底的黑暗精灵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有趣的问题,我得找个机会问问菲尔斯。” 帕洛斯在“不要和法师有私人交情”的命令和自己的好奇心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还有个疑问……您为什么会想到要写一部百科全书呢?” 在这个问题上,法师更愿意多说几句:“我喜欢到处旅行,休息的时候又爱写点东西,一开始只是随意地记录一些所见所闻,后来我渐渐地发现,某些我自己习以为常,以为谁都知道的知识,对有的人来说根本就没有机会可以学到,绝大多数人一生中可以接触到的知识都是零碎又混乱的,这些东拼西凑学来的知识又让许多人误入歧途甚至失去生命。比如北方人将一种可以治疗发烧和痢疾的草药叫做‘精灵草’,而在南方,人们所说的‘精灵草’却是一种带有毒性的植物,一些南方的草药师被这些零碎知识误导,一知半解地给人治病,导致病人平白丧命的事情几乎每年都在发生。” “所以,您是为了这个理由才决定写这部书的?”帕洛斯又惊讶又敬佩,对法师的看法又改变了一些。 “可以这么说吧,我觉得人们不应该用生命为代价,去一遍遍地重新认识哪些植物有毒、哪些动物危险。这世上有很多的好事可以做,而我认为传播知识是其中影响最为深远的一种。” 埃文德尔吃完了食物,用手绢擦了擦嘴角,重新拿起了那本书,他一边继续画蘑菇一边说:“其实一开始我也有过想要青史留名的想法,可我发现多数人在篆抄或者复刻这部书的时候都不会留下我的名字,也许是因为我是一个法师,而法师通常来说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都是邪恶而危险的,跟这种学术性的书籍一点都搭不上边。这都还不算什么,有的人甚至堂而皇之地写上了篆抄者的大名,好让人误以为那是他的作品。” “这样真的很过分。”帕洛斯看到的那一套书也是没有署名的,以前他还没有多想,现在看来这真的是对原作者心血的不尊重,以至于他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知道同行的法师是个这么了不起的人。 相对于他的愤愤不平,埃文德尔却只是无所谓地笑笑,还伸手理了理头发:“一开始我也觉得气愤,久了就淡定了,只要知识能够通过这部书传播出去,是不是署我的名都无所谓。” 以一个战士的敏锐,帕洛斯早就留意到埃文德尔的左手有些不太灵活,也使不上什么劲,就在刚才埃文德尔抬手的时候,帕洛斯发现在他左手手腕上,那个平常一直被袖子遮住的地方,有一道明显的陈年伤疤。 帕洛斯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了一个词——“血魔法”。 作为法师的天敌,圣殿骑士的训练课程中当然也包括了怎么识别一些危险魔法,比如死灵魔法和血魔法。 人的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包含着独特的力量,比如血液、骨骼、心脏之类都可以作为一些强力魔法的材料,像死灵法师会到处收集甚至“制造”新鲜的尸体来研磨骨粉,而血魔法则是利用血液中蕴含的力量来达成一些极为强大的效果,而且通常来说用的都是法师自己的血。 在教会管辖下的魔法学院里,放血来施法是绝对禁止的,虽然这种行为似乎不会伤害到别人,但是一旦开了个头,那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强大力量会让人上瘾,许多意志不够坚定的法师学徒就这么难以克制地一次次越放越多,最终死于失血过度。 血魔法上瘾的法师总是看起来苍白虚弱并且神经质,被圣殿骑士称为“瘾君子”,埃文德尔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瘾君子的样子,帕洛斯觉得他一定是因为遇上了什么可怕的危机,才不得不动用了血魔法。 究竟是怎样的危机才让这么一个聪明又强大的法师被迫使用血魔法来应对,还把伤口割得那样深? 帕洛斯又产生了更多的疑惑,但是这个问题从一个圣殿骑士的嘴里问出来怎么看都会像是审问的感觉,就算帕洛斯的心中并没有恶意,但埃文德尔又怎么会知道呢,毕竟他们还没有熟悉到那个份上。 第7章 白塔城的余光(一) 白塔城曾经是古代费诺帝国的皇都,战神夏尔玛一手设计和建立了这座宏伟的城市。可惜在她去世后,她所指定的继承人没能平衡好各方的势力,帝国很快战乱四起,分崩离析,从此整个大陆再也没有统一过。 盛魔时代的生产力极为强大,但破坏力亦然,大量毁灭性的魔法被用于战争,无数城市被焚为灰烬,拥有十几万人口的白塔城也在魔法的作用下整个沉入了地底。 直到纪元3521年的那场大地震之后,整个地底迷宫被一道巨大的裂隙一分为二,大裂隙也穿过了白塔城的遗址,这座被埋进地底一千多年的古城终于再度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中。 但是没有人可以觊觎里面的远古财物,因为随着白塔城一起沉没的十几万居民们,即使连枯骨都已经化为了尘埃,也依旧固执地守护着自己的家园,任何靠近的活物都会被淹没在亡灵的浪潮中。——《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 “等等!”队伍里的一个灰矮人突然停住了脚步,“我认得这里,这条路应该是通往幽暗城的。” 顿时十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在了菲尔斯的脸上。 “真是好记性,这条路确实是通往幽暗城的。”被拆穿的菲尔斯一点都不着急,用蛮不在乎的语调说,“不过那已经是大地震之前的事情了,难道你连基本的地理概念都没有吗?拜托,幽暗城在大裂隙的另外一边好不好。” 那个灰矮人胡子都翘了起来:“我怎么知道幽暗城是在大裂隙的这边还是那边,你们黑暗精灵在地底迷宫横行霸道那么多年,靠近幽暗城的灰矮人从来就没有活着回来的。” “请用它们,谢谢,我又不是黑暗精灵。”自从抱上了法师的大腿,菲尔斯的气焰已然嚣张了许多。 肯特制止了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执:“好了,大裂隙到底还有多远?” 菲尔斯说:“快的话今天到,慢的话明天到。” 圣殿骑士罗勒阴郁地说:“你昨天就这么讲了。” “啊,不高兴先生今天又不高兴了,不过你总得体谅一下一个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的人偶尔失灵的距离感吧,至少我敢肯定这条路就是通往大裂隙的,并且我们已经很接近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蝙蝠娜塔莉飞回了法师的肩上,法师拿出一条小鱼干奖励给她,接话道:“不是接近了,我们已经到了。” 他的指尖出现一个光球,沿着通道向前飘去,来到了火把照不到的地方,众人看到他们所走的这条通道再往前百余米左右就被拦腰截断,触目所及,只有一片漆黑的空旷。 光球又往前飞了很远,他们才勉强看到了一点点对面的悬崖峭壁。 *** 漫长的旅途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队伍在通道的尽头扎了营。圣殿骑士长肯特和埃文德尔商量着怎么前往他们真正的目的地--白塔城,佣兵队长则安排着营地守卫的顺序,雇佣协议里可不包括爬到那个据说全是亡灵的城市中去,所以他们会在营地等着圣殿骑士和法师归来,再护送他们返回地表。 佣兵们做饭的时候,埃文德尔就坐在一块离断崖很近的碎石上,膝盖上还放着那本大书,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地底裂隙这样的奇观。 菲尔斯凑了上来,指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问:“你能看到那里的人吗?” 对面的崖壁上,一个黑衣黑甲,肤色也漆黑如墨的黑暗精灵正悄无声息地沿着岩壁移动,他攀爬的姿势就像蜘蛛一样自然又熟练,连一颗微小的落石都没有碰下来。 埃文德尔都没有抬头看一眼:“我看不到,但是娜塔莉能。你朋友?” “不,那是幽暗城的斥候。”菲尔斯在他对面的地上坐下,“他们有专门的岗哨盯着大裂隙这边的动静,黑暗精灵一直都掌握着我们的行踪,而且他们都非常擅长攀岩和偷袭,你得警告佣兵们时刻警觉才行。如果我去跟他们说,他们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埃文德尔不置可否,而是合上了书本说:“我们已经到了大裂隙,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想走吗?” 菲尔斯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下次你别跟着‘血蜘蛛’的人再来刺杀我,你就不用死。” 菲尔斯一时拿不准对方到底是什么意图:“可是……为什么呢?” “我要和圣殿骑士们下去白塔城,不能带你一起去,把你跟这些佣兵们留在一起我也不放心,其实杀了你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一贯不会亏待帮过我的人,既然你乖乖地给我们带路,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就这样。” 看到对方是真的打算放他走,菲尔斯反倒急了:“可我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去,‘血蜘蛛’的人是不会放过我的。” “这种谎话留着骗骗那些佣兵和圣殿骑士还行。”埃文德尔面不改色地拆穿了菲尔斯的谎言,“你可能有你自己的理由,不想完全说实话,我也不逼你,但是你在有机会离开的时候还非要留下来,我就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动机了。” “……是的,我先前稍微说了那么一点点谎,因为真话有的时候比谎言更不容易让人相信。”菲尔斯说,“‘血蜘蛛’里确实有很多人看不惯我,不过他们想弄死我还没那么容易,是我自己不想再跟他们这么混下去了。就算我这次逃回去了又能怎么样?无非是继续被指派下一个暗杀任务,活下来了,就去纸醉金迷一阵,然后再去执行下一个任务,直到哪天死在某一次的任务中,这样一眼看得到头的人生,光是想想,都让我觉得无聊透顶。我想脱离‘血蜘蛛’,我想离开地底迷宫,而这点光靠我自己一个人是根本做不到的。” “为什么你会想要离开地底迷宫?在幽暗城你至少已经有了立足之地,去了别的地方只怕会过得更惨。” “也许是我身上的另外一半血脉在起作用吧,当我第一次跟着队伍出去夜猎的时候,第一次闻到森林、草地的气味,看到头顶的星空,我就被深深地吸引了……” 菲尔斯正要开始煽情,法师就打断他问:“你说的‘夜猎’是什么意思?” “啊……那是黑暗精灵的一种风俗,就是趁着夜色到地表去抢劫杀人什么的。” “说详细一点。”法师显然对这个风俗颇有兴趣。 “好吧,既然你对这个感兴趣……每个黑暗精灵在成年礼的时候都要经历一次夜猎,以后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再去几次,一般我们的队伍都是几个成年黑暗精灵带着十几个半大孩子,从那些隐秘的地表出口钻出去溜达一圈,天亮之前回来。运气不好的话只能打些山羊麋鹿什么的,如果运气好猎到人类或者精灵,那就是了不起的战利品,尤其是精灵,带着地表精灵的脑袋回来会让整个家族引以为傲,如果能够抓到活口,带回来献祭给蜘蛛女神,更是无上的光荣。”菲尔斯决定把自己的身世拿出来看看能不能博得一点同情,“我就是一次夜猎的产物,有兴趣听听我的身世吗?” 埃文德尔支着下颚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生下我的那个女人,是黑蔷薇家族主母的女儿,名叫杜丽斯,黑蔷薇家族曾经是幽暗城里的第四家族,地位很高,主母正值壮年,杜丽斯本来是并不受宠的次女,可她第一次参加夜猎就成功地伏击了一支精灵巡逻队,杀死了四人,还活捉了一个精灵回来,主母非常高兴,大大地赞赏了她。她的姐妹们嫉妒得要死,而她自己得意得简直要上天,决定在献祭之前先‘享用’一下这个宝贵的俘虏。黑暗精灵在这方面有的是手段,你懂的,她下药强`奸了那个倒霉的男精灵,并且当做谈资到处吹嘘。几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以为是哪个侍父的种,毕竟她强`奸精灵就那一次,跟侍父们却是夜夜笙歌。” 埃文德尔又打断道:“我看到书上说黑暗精灵是典型的女尊社会,侍父虽然是主母的男宠,但是同时也要服侍主母的女儿们,除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以外,这是真的吗?” “基本上是这样的,不过有一点——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想玩点刺激的,侍父也只能服从。” “这可真是……真是匪夷所思。”连埃文德尔这么博学的人都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了。 第8章 白塔城的余光(二) 黑暗精灵的风俗极度女尊男卑,在一个家族的内部,主母掌握着绝对的权力,她们信仰蜘蛛女神罗丝,没有国王或者酋长,而是由最强大的十个家族的主母组成的议会来统治整个幽暗城。当然,十大家族的排名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各个家族之间会为了权力不断地互相倾轧,在这场权力斗争中,失败者将会面临沦为奴隶甚至被灭族的残酷命运。 第二次大灾变同样对黑暗精灵造成了惨重的打击,加上各大家族之间不断的明争暗斗,幽暗城的人口一直没能恢复到大灾变之前的水平,如今的幽暗城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加重视生育力。 在一个家族中,只有主母的孩子是贵族,孩子的后代只能算是平民,一个女贵族生的孩子越多,她在竞争下一任主母的时候就会有越多的助力,为了从平民阶层跻身为贵族甚至获得将来竞争主母的机会,所有的子女都会无条件地支持母亲夺取权位,这在充满尔虞我诈的黑暗精灵社会中是最牢不可破的同盟。——《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风俗篇》 *** 菲尔斯已经迅速地习惯了法师的打断和发散性思维,等埃文德尔感慨完,他就继续说了下去:“当时杜丽斯兴高采烈地等待着孩子出生,如果生下来的是个女儿,将会大大提升她在家族中的地位,就算是个儿子,也多少是个助力。结果满怀期待地等到了分娩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惊呆了,她生下来的不仅是个男的,还是个杂种。” “所以说,你是黑暗精灵和地表精灵的混血。”法师开始说菲尔斯听不懂的话,“这说明两者之间不存在生殖隔离,而且受孕率还相当高,有意思。” 其实菲尔斯的长相还是比较偏黑暗精灵一些,他的肤色不像一般的黑暗精灵那样是涂了墨水一般的炭黑,但也是比较接近黑色的深棕色,头发和眉毛都像黑暗精灵一样雪白,眼睛倒不是红色,而是偏蓝的浅灰色,身高也比较符合黑暗精灵的特征。大概长期生活在地底洞穴里的种族都不能长太高,不然容易撞到头,黑暗精灵别说跟精灵比了,就是跟人类比起来都要矮小得多,菲尔斯只有一米六多一点,在男性黑暗精灵中已经算高大了。 “那后来呢?”埃文德尔问。 “杜丽斯当然是又失望又愤怒,当场就想掐死我,不过主母制止了她,主母要留着我来打她的脸,永远提醒她都干了什么样的蠢事。她的姐妹们则幸灾乐祸地提议把我送到幽暗城的妓院,让我去做最低贱的工作,以此来羞辱她。”菲尔斯继续说了下去,“就这样,我在妓院里长大,在我还没成年的时候,黑蔷薇家族就被其他家族消灭了,连根拔起的那种。既然没有了黑蔷薇主母的关注,妓院的老板也就不打算再浪费粮食把我养大到可以接客的年纪,她转手把我卖给了‘血蜘蛛’。‘血蜘蛛’每年都会买下上百个奴隶和贱民进行残酷的刺客训练,最后能活着熬到训练结束的可能只有三五个,而且绝大多数新手刺客都会在出任务的第一年里死掉,我能活到现在,也算是走运了。” “这说明你还是一个顽强的家伙。”埃文德尔中肯地说。 “主要是走运。”菲尔斯谦虚地说,“大概血缘的力量真的是不可抗拒的,小时候我一直诅咒自己的精灵血脉,可是真的到过地表以后,我就时不时地会冒出想要到地表去生活的想法。我找了个借口开始学习通用语,还偷偷地存下了一些金子,想着哪天活腻了就去疯一把,但是我始终下不了决心,毕竟要独自一人顶着‘血蜘蛛’的追杀活着逃出地底迷宫,那简直比登天还难,而且出去以后,我对地表的世界也完全一无所知。” 这个混血的黑暗精灵抬起头来,浅灰色的眼睛用最真诚的目光看着埃文德尔:“这次我说的绝对都是真话,我不要求别的,只要你能够在离开地底迷宫的时候带上我,要我做什么都行。你看,有这个项圈在,我绝对会是你最忠诚的仆从。” “可我不需要仆从。”埃文德尔还是拒绝了他。 菲尔斯还没来得及失望,就听到埃文德尔下一句说:“你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地表,然后你就爱上哪上哪去吧。” 菲尔斯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好事,但法师似乎并没有骗他的必要,有脖子上的这个魔法项圈在,他不敢对法师有任何的不忠心,法师要控制他卖命可比“血蜘蛛”容易多了,可为什么法师还要白白放他走呢? 他没来得及问出这个问题,佣兵们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埃文德尔起来去吃饭了,剩下菲尔斯坐在原地,意味深长地看着法师的背影。 *** 如果说大裂隙是在厚厚的岩层中间竖着劈开了一道裂口,那么白塔城就是横着劈开了另一道裂口,两道裂口十字型交叉在一起,根本不用担心找不到去白塔城的路,只要顺着悬崖往下爬,一定能够到达白塔城。 问题是这个洞穴的出口和他们原本计划的线路不一样,高度也不一样,他们带的绳子根本就不够长,圣殿骑士可没有办法像黑暗精灵一样在近乎垂直甚至倒悬的崖壁上面攀爬自如,不绑绳子,让他们徒手下去,只怕是一个失手就要跌进万丈深渊。 肯特非常焦虑,都到了这一步了,让他放弃使命转头回家显然是不可能的,他甚至起了不顾一切徒手爬下去的念头,不过法师劝阻了他。 埃文德尔想出了一个办法。 灰矮人作为生活在地底的种族之一,每一个都是在岩壁上凿洞的行家,埃文德尔将绳子剪短,一端绑在肯特的腰上,一端绑着一个灰矮人,让灰矮人吊在空中用镐子在岩壁上挖出小坑作为落脚点,肯特在上方踩着这些落脚点一步步地往下爬,他每爬下一步,灰矮人就在下面挖出一个新的落脚点。 虽然依旧是徒手爬悬崖,但是有了这个“台阶”显然要省力也安全多了,就算圣殿骑士无惧牺牲,但是不用冒着失足摔死的危险直接往下爬总归是件好事。 肯特毕竟年纪大了,吊了一阵就要上来休息一会儿,让罗勒和帕洛斯接替他,看到圣殿骑士们脱掉了盔甲来减轻重量节省体力,埃文德尔又把绳结打成了背带状,让他们束在双肩上免得勒肚子。 挖掘缓慢地进行着,为了赶时间,肯特让灰矮人们轮班下去凿石头,叮叮当当的声音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就这么过去了大约两天的时间,凿石头的声音突然停了,营地里的所有人都听到悬崖下面传来了鬼哭狼嚎的惨叫。 本来在写书的埃文德尔马上合上书本来到崖边,探头丢了一个火把下去,但是火光很快就消失在了一阵浓浓的白雾中,什么都照不到。 他又抓起肩膀上的蝙蝠丢下去,娜塔莉不太乐意地在空中飞了一圈,在法师无声的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往下飞去。 现在在下面的是肯特,这个老成持重的圣殿骑士应该有足够的心理素质应付任何突发事件,但帕洛斯还是为导师的安危感到焦虑,他趴在悬崖边上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转头看向法师:“出什么事了?” 娜塔莉已经冲破浓雾飞了上来,法师摇了摇头:“没事,别担心。” 过了一会儿,肯特吊着那个灰矮人上来了,他看上去还好,不过吊在下面的灰矮人就不容乐观了,甚至都没有像平时一样抓住岩壁一道往上爬,而是像一袋土豆一样僵直挂在绳子上。 佣兵们还以为那个灰矮人死了,等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上来才发现还没有,只是灰矮人本来就铁灰色的脸上现在黑得发紫,四肢僵硬,哭得鼻涕眼泪挂满了大胡子,抽噎着用气声表示打死他都不下去了。 “是幽灵。”肯特解释道,“许多幽灵突然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马上用驱邪圣言打散了它们,但他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潮水一样?至于那么多吗?”佣兵队长赫里斯不太相信。 “确实没有夸张。”埃文德尔说,“刚才我们看到的白色雾气其实不是雾气,而是没有凝结成人形的幽灵。别忘了当白塔城沉入地底的时候,十几万的居民一个都没能跑掉,地下又常年不见阳光,亡灵的力量不会有任何减损,积攒了几千年的怨气,它们现在一定又饥渴又疯狂。” 众人都露出了或害怕或忧虑的神色,只有肯特看起来很激动:“碰到幽灵就说明我们离白塔城已经很近了,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恢复一下`体力,准备前往最后的目的地。” 第9章 白塔城的余光(三) 幽灵是亡灵中比较常见的一种,如果一个人在死的时候处在极大的恐惧、怨恨、痛苦状态下,或者有着很强的执念,再恰好碰上一点魔法的影响,一部分的意识就会化作幽灵存留下来。 幽灵就和所有的亡灵一样惧怕阳光,只会在夜晚或者阴雨天出现,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团稀薄的白雾,有时候也能按照生前的样子凝结成一个半透明的残像。 幽灵的杀伤力主要体现在精神伤害上,或者让碰触到的人严重冻伤。不过盛魔时代过后,亡灵的力量也大幅度减弱了,死灵法术成为了禁忌,再也没有了过去那种一个亡灵法师指挥着亡灵大军的场面,虽然还是会有零星的亡灵出没,但大多都很弱,幽灵也只能让人浑身发冷和做噩梦而已。——《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物篇》 *** 圣殿骑士重新穿上了甲胄,还带上了简单的行李,因为谁也不知道要在下面呆多久,埃文德尔依旧是那副轻装出行的样子,只挎着他的背包。 菲尔斯殷勤地说:“我看那本书挺重的,会妨碍行动吧?要不要暂时交给我帮你保管。” 埃文德尔理了理背包的带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可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从来都不离身。” 菲尔斯百无聊赖地靠着岩壁说:“你真的不考虑带上我吗,我很会爬悬崖哦。” “圣殿骑士们要保护我不被幽灵淹没就已经很辛苦了,这趟去的人越少越好。你在营地好好呆着,帮他们提防‘血蜘蛛’的偷袭,不要让我们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一片废墟。” “好的主人。”菲尔斯擅自改了称谓,不过埃文德尔却不太配合:“不要叫我主人。” 菲尔斯只能耸耸肩翻了个白眼:“……好吧。” 圣殿骑士们正用绳子把自己捆成一串,这样就算有人手滑了一下,另外两人也能及时地拉住他,肯特想叫埃文德尔也系上安全绳,法师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样,转头钻进了自己的营帐,还嘱咐佣兵们当他不在的时候不要打开营帐,也不要碰里面的任何东西。 直到肯特出声催促,他才从帐篷里出来,也不系绳子,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向悬崖边就开始往下爬。 肯特无奈地摇摇头,他已经习惯了法师的任性,只能对另外两个圣殿骑士说:“我听说有种魔法可以让法师暂时飞在空中,所以他不会有事的,快跟上吧。” 于是他们出发了,埃文德尔爬在最下面,上面是串成一串的三个圣殿骑士,第一个是帕洛斯,肯特在中间,罗勒最后一个爬下台阶。 才爬了不到二十米,他们就突然听到头顶上的营地里传来了菲尔斯的警告声和佣兵们的大呼小叫,都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黑暗中射来了一支支弩`箭,打在他们周围的岩石上,有的还打中了圣殿骑士的铠甲,“叮”的一声在坚固的铠甲上弹开。 火把能够照亮的范围很有限,身为人类根本看不到崖壁对面的情况,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是黑暗精灵趁机来偷袭了。 地底下的种族都没有可以射得很远的强弩,轻巧的手`弩从几十米外根本不可能射穿铠甲,无法对圣殿骑士们造成什么威胁,但埃文德尔是没穿任何护甲的。 帕洛斯刚来得及想到这一点,下面就传来了几声闷哼,他低头看去,法师背上已经插了好几支弩`箭,手指再也抓不住岩石,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去。 帕洛斯大惊失色,立刻就松开手跳了下去,试图抓住埃文德尔。 他差一点就抓住了法师的手,可是身上绑着的绳子猛地抽紧,拉住了他下坠的身形,上面的肯特死死地抓牢了岩壁以防三个人都被带下去,帕洛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埃文德尔落入黑暗,没有施法,没有飞起来,没有发生任何奇迹。 佣兵们还在大呼小叫地用弓`弩向对面的峭壁上还击,显然这并不能给刺客们造成什么伤亡,但他们还是退走了,毕竟他们刺杀法师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其他人,显然不是靠几支弩`箭就能收拾的。 帕洛斯失魂落魄地抓住岩壁,跟着同伴们重新爬回了营地,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这一路上,肯特反复交代,哪怕以生命为代价也一定要保护埃文德尔的安全,如果失去了这个精通古代语的法师,就没有人能够解开夏尔玛圣殿外的古代防护魔法,他们的使命将彻底宣告失败,而且会古代语的人本来就像凤毛麟角一样稀少,还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学者,教会恐怕很难从中找到另一个愿意到地底迷宫来冒险的人。 佣兵和圣殿骑士们面面相觑,佣兵队长愣愣地说:“……怎么办?” 肯特没有回答,他不甘心地趴在悬崖边往下看着,看样子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圣殿骑士罗勒冷笑了一声说:“好极了,这下我们都不用去了。” 倒是菲尔斯若无其事地站在一边靠着岩壁看着他们的失魂落魄,好像压根儿就忘了法师一死,他脖子上的项圈就会勒死他的事。 在帕洛斯开始觉得菲尔斯的态度有点不对劲的时候,法师的营帐从里面挑开了一条缝隙,埃文德尔的声音低低地传出来问:“他们都走了吗?” 菲尔斯用自己那双即使在完全的黑暗中也能看清东西的眼睛仔细看了对面:“都走啦。” “很好。”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埃文德尔从营帐里钻了出来。 “法师先生……你怎么……”佣兵队长赫里斯惊讶地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三个圣殿骑士更是目瞪口呆。 “一个魔法的小把戏而已,如果不让‘血蜘蛛’如愿以偿地干掉我,他们怎么肯善罢甘休呢?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我可不想随时都要提防着阴影里有人跳出来捅我刀子。所以当娜塔莉发现他们带着手`弩在靠近时,我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你真是……吓死我们了。”肯特心有余悸地说,“你应该先跟我们说一声的,帕洛斯为了救你直接往下跳,差点把我们三个都带下去。” “如果告诉你们,大家的反应就不会这么逼真了。”埃文德尔说,“那么,我们是要继续站在这里聊天,还是抓紧时间出发?” 帕洛斯还是想让埃文德尔把安全绳系上,刚才的惊吓他可不想再来一次了,不过法师照旧没理,而是对自己施了个法术,就从悬崖边上跳了下去。 他的身体像一片绒羽一样轻轻地往下飘落,手里还拿着火把,除了某些特殊情况,有限的魔力没必要浪费在照明上,毕竟法师坐着魔法浮碟满天飞的盛魔时代已经过去,现在的法师就连飘一下都无法持续得太久,埃文德尔坐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上,等着圣殿骑士们爬下来。 刚才不知道去哪儿了的娜塔莉从黑暗中现身,飞到了他的肩膀上,发出委屈的唧唧声,埃文德尔将她拿下来就着火光检查了一下,看到她背上有几个小小的伤口正在渗着血,就趁着圣殿骑士们没注意的时候用魔法帮她治好了。 在这个高度,周围已经开始发冷,并且隐约起了一些雾气。 圣殿骑士们开始吟诵驱邪圣言,这项特殊的能力是他们和普通战士之间最大的区别,最早圣殿骑士团就是为了对抗第二次大灾变时发疯的法师而建立,他们能用一种名为“圣言”的能力干扰周围的魔法,令周围的法师无法施法。亡灵的存在也有一定的魔法作用在其中,所以“圣言”同样可以驱散亡灵甚至毁灭它们,于是这一点也成了教会对外宣布魔法邪恶的铁证。 在驱邪圣言的作用下,他们的周围仿佛出现了一个无形的保护罩,雾气在周围翻滚着,却完全无法靠近他们。 似乎圣言也有强弱的区别,圣殿骑士长肯特的圣言作用范围最大,帕洛斯仅次于他的老师,罗勒的圣言却忽强忽弱,很不稳定。 肯特忍不住出声警告:“保持专注,不要胡思乱想!” 罗勒用了更大的声音去念诵圣言,仿佛这样就能够掩饰自己的胆怯和犹豫。 圣言驱散邪灵的同时也让埃文德尔也失去了施法的能力,好在缓落术还可以再持续一段时间,他轻飘飘地落到了圣殿骑士们身边,躲在驱邪圣言的范围之内。 灰矮人挖出的石阶已经到了尽头,周围的雾气变得更浓了,耳边不断地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时不时还能看到一张张扭曲的脸一闪而过,光是从表情都能够感受到他们在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下窒息而死的痛苦。 火把的微光已经无法穿透这浓重的雾气,帕洛斯只能凭感觉摸索着往下爬,突然头顶上传来肯特的一声闷哼,帕洛斯抬头看去,却已经完全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只有浓重的雾气深处传来火把微弱的光亮。 他急切地问:“肯特,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脚滑了一下。” 帕洛斯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周围亮了许多,拿着火把的法师正轻飘飘地落下来,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石缝抓手,干脆抓住了他的腰带。 帕洛斯偷偷地咽了咽口水,法师现在的重量轻得就像只小鸟一样,当然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困扰,但是两人太过靠近的距离还是让他感到有些紧张。 虽然法师手上打着火把,但是周围除了白雾什么都看不见,埃文德尔觉得有些无聊了,他开始跟帕洛斯搭话:“你有没有做过类似的噩梦,全世界都不存在了,周围是无尽的黑暗,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片悬崖,你心里知道那个悬崖根本就没有底,也没有人会来救你,满心绝望,但还是得不断地爬,因为那是你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 “……您想说什么?”帕洛斯的声音有点喘,全副武装地爬了这么久,即使以他的体力也有些累了。 “你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可怕吗?”法师坏心眼地吓唬道,“下面的情况什么都看不到,我们搞不好会一路爬到地狱去,又也许你爬着爬着,下面会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你的脚。” 帕洛斯无言以对。 因为听法师说话走了点神,帕洛斯脚下一脚踩空,冷不防失去重心滑了一跤,要不是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岩石的缝隙,他就掉下去了,肯特听到动静也拉紧了捆在他身上的绳索:“怎么了?” 帕洛斯往下看了看,岩壁到这里为止被拦腰截断,他的下半身已经整个悬空。 “我们好像已经到悬崖的尽头。”帕洛斯有些紧张地说,“下面什么都没有。” 第10章 白塔城的余光(四) 战争之神、英雄王、费诺大陆的初代女王夏尔玛,生年不祥,卒于纪元803年,灵柩存放于白塔城的夏尔玛圣殿中。 夏尔玛的事迹在整个费诺大陆上无人不知,有无数的典籍记载了她的强大、美貌和睿智,关于她的传说和故事不胜枚举,不过有意思的是,我在四处旅行的过程中,却在一些第二次大灾变之前的古迹里发现了许多和传说自相矛盾的地方。 (下面的内容似乎在篆抄和复刻的过程中被人为删除了,留下了一段不怎么自然的空白。)——《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名人篇》 *** “看来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法师轻飘飘地踩着帕洛斯爬上去,从肯特那里接过了成捆的长绳,他在周围找到了一块适合绑绳子的石头,将绳子绑牢以后问:“谁愿意第一个下去?” “我来吧。”帕洛斯抓住了绳子,慢慢地往下滑去,埃文德尔这次抓住了他的肩甲,贴得比之前更近了。 帕洛斯试图去关注一些别的东西来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周围白雾翻腾,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幽灵们尖叫着,不断地试图扑向他们,他必须不断地念诵驱邪圣言来保证他们两个不被幽灵淹没。 “真是惊人。”埃文德尔没有丝毫的惊慌,语气淡定得就像看到的不是什么可怕的景象,而是令人赏心悦目的自然奇观一样,“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幽灵挤在一起的场面。” 帕洛斯没有搭腔,其实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怕绳子不够长会摔下去,怕浓雾中冲出什么来袭击他们,怕像法师说的那样一直滑落到地狱里去。可是帕洛斯又觉得,有埃文德尔在旁边,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无论什么样的情况,这个强大又睿智的法师都能想出办法来解决。 这种心情真是微妙,就在不久之前,他对法师这一群体的印象都还停留在危险又不可捉摸,必须小心提防的层面上。 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法师肩膀上的蝙蝠突然开始唧唧叫,埃文德尔替他翻译道:“快停下。” 帕洛斯赶紧用戴着手套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绳索,埃文德尔又说:“你左右摇晃一下。” 帕洛斯也照做了,他挂在绳子上荡了两下,就感觉膝盖撞到了什么硬的东西,帕洛斯更用力地摆了一下把自己荡过去,伸手胡乱捞了一把,抓住了一根看起来是木头的东西。 但是干燥腐朽的木头在被他抓到的瞬间就碎裂了,帕洛斯又荡了出去,他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抓到一个东西固定住了自己。 等爬上去站稳了之后,帕洛斯才看清楚这是一栋倒塌了一半的房屋,这间屋子就像是被人从中间劈开了一样,只剩下二楼的半边地板和仅存的一点点房顶,他刚才抓到的大概就是屋顶上的横梁什么的,几千年的时间让木头腐朽得不堪一握,只剩下石制的部分还屹立在原地。 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大裂隙,把这座早已经成为废墟的城市再度劈成了两半。 法师的缓落术也已经到了极限,他从骑士身上下来,帕洛斯找地方系绳子的时候,他就拿着火把四下观察,却只能看到地面上一层厚厚的积灰,周围房屋没有一间是完整的,大多数都只留下依稀可辨的断瓦残垣,废墟之间偶尔还能看见一些风干的尸体,都大张着嘴,动作凝固在一个最为痛苦绝望的瞬间。 “这里真的是白塔城?”尽管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眼前所见的惨状还是超出了帕洛斯的想象。 “错不了的,毕竟过去两千多年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很多东西化为尘埃。”埃文德尔说,“从地基的密集程度来看,这一带曾经非常繁华,应该是城市的中心区域。夏尔玛的神殿也许就在附近,但愿我们运气好,神殿是在大裂隙的这一边,不然我们还得想办法到悬崖的对面去。” 这时候另外两个圣殿骑士也顺着绳子滑了下来,三个圣殿骑士站在一起,让驱邪圣言的范围扩大了一些,但是在圣言的范围之外,他们依然什么都看不见,火把照亮的地方只能看到白茫茫的雾气和无数张时隐时现的扭曲人脸。 这样厚重的浓雾,即使是在完全的黑暗中都能看到东西的黑暗精灵也无法看清十米以外的地方,不过蝙蝠并不需要用眼睛来看,娜塔莉用人类听不到的回音探着路,为他们指明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圣殿骑士们都在暗自庆幸,如果他们带来的不是一个法师,而是普通的古代语专家,也许将不得不在这个根本辨不清方向的地方一直摸索到补给完全耗尽为止,或许在那之前,圣殿骑士们就会因为疲惫而不得不撤退了,圣言的力量虽然不像法师的魔力一样会迅速耗尽,但也不是用之不竭的。 *** 在过去,人们可以合法信奉的神灵并不是只有光明神一个,还有其它的比如智慧之神、生命之神、幸运之神、大地之神、公正之神,以及许多现在的人们已经无从知道的神灵。 当然其中也有将战神夏尔玛本人作为神灵来膜拜的,尽管夏尔玛宣称自己已经失去了神力,膜拜她也不会有任何用处,人们依然自发地建造了许多祭祀夏尔玛的神殿,其中最大最豪华的莫过于位于白塔城的夏尔玛神殿,据说夏尔玛去世之后,遗体也埋葬在这座神殿中。 人们为了纪念这位结束了神魔大战,拯救了世界的女神,在神殿的周围设下了强大的防护魔法,据古书上记载,那是一种“可以永远存在,并且无论什么力量都无法打破”的防护罩,还将她生前所持的神器“生命之球”也留在了神殿之中。 这正是圣殿骑士们不辞辛苦来到这里的原因。 看着眼前比古墓还要荒凉的景象,圣殿骑士罗勒不太乐观地说:“所有的建筑都成了这个样子,夏尔玛的神殿会不会也早就变成废墟了?” 法师说:“娜塔莉看到了很大的雕像,古籍上说夏尔玛神殿的入口竖立着十八米高的大理石雕像,既然雕像还健在,神殿应该也还在。” “不管怎么样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肯特走路一瘸一拐的,刚才爬悬崖的时候他扭到了脚,但是他态度强硬地推开了想要搀扶他的帕洛斯,走得比所有人都急。 帕洛斯求助地看向法师,埃文德尔摇了摇头:“我对扭伤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让他好好休息,配合冰敷和按摩来加快痊愈,而且你知道的,在驱邪圣言的作用范围内,我又不能施法。” “只是扭了脚,没什么要紧。”肯特说,“目标已经不远了,赶紧找到圣物才是最重要的。” 在蝙蝠的带领下,他们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到达了雕像所在的地方,蝙蝠靠着回音并不能看清楚细节,当他们来到雕像脚下的时候,才发现雕像的台座上已经布满了灰尘和裂痕,半边脑袋掉在左脚边,本来应该高举着托起生命之球的手臂也整个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截。 而周围,只有一地的砖瓦碎屑和废墟,甚至都已经分辨不出这些建筑倒塌之前是什么模样。 “……结果我们还是白来了。”罗勒叹了一口气。 “我们不会白来的。”肯特坚决地说,“生命之球是神器,神器是不会损毁的,它一定还被埋在这些废墟中,我们必须要找到它!” “真的够了,我们已经尽力了,接受现实吧!”罗勒突然爆发了,他对肯特大喊大叫,“这么多的废墟,连神殿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我们要清理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对地方?而且有的碎块根本就不是我们几个能够搬动的!” 肯特疲惫地坐在一堵断墙上,看起来有些受打击,又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地说:“我们有法师,他会有办法……” “我从没听说过可以举起重物的魔法,而且你忘了周围的亡灵吗?我们在施放驱邪圣言的时候,他根本不能施法,只要我们一停下驱邪圣言,马上就会被幽灵活活吞了!”罗勒深吸了几口气,语气稍微平静了些,“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放弃吧。” 一直沉默的帕洛斯开了口:“就这样放弃也太轻率了,至少应该在我们可以翻得动的地方先找找看。” 他转头看向法师,想要寻求一下意见,却看到埃文德尔举着火把蹲在雕像的台座前,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文字,根本不关心他们几个在吵什么。 “埃文德尔先生?”帕洛斯叫了他一声。 埃文德尔直起腰来,淡定地说:“你们就是挖上一百年也找不到的,因为周围的这些废墟全都不是夏尔玛神殿。” “……难道我们找错地方了?” “不,地点倒是没错。”埃文德尔说,“其实我这一路都在疑惑古书上说的‘可以永远存在,并且绝对不会被打破’的防护罩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照我对魔法的了解,任何防护罩都需要源源不绝的魔力供应,一旦供应中断,防护罩就会消失,而且没有一个防护罩是外力绝对无法打破的,只除了一种情况,那就是空间隔离。所以夏尔玛的神殿应该是被藏了在一个独立的空间里,而不是所谓的魔法防护罩,我说的对吗?” 他看向圣殿骑士长肯特,而肯特只是扶额:“……我不知道,我们掌握的消息也有限。” “而且这有限的消息还要对我有所隐瞒。”法师抱着胳膊看着他。 罗勒还是不敢相信:“另一个空间?这怎么看都太匪夷所思了吧。” “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因为即使对于盛魔时代来说,创造出一个独立的空间来作为陵墓也太过奢侈了些。直到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你们说雇佣我是为了解开神殿外的古代魔法防护,但言语中却不慎透露出了一个信息,解开这个防护只需要精通古代语就行了,并没有要求还得会魔法。这就很有意思了,没有任何魔法防护罩是不用魔法就能解除的,除非你们要的根本不是‘解除’,而是‘通过’,你们需要的只是一把进入那个空间的钥匙,而这钥匙和古代语有关。” “教会找到的那本古书上确实是这么说的。”肯特说,“只要用古代语念出入口雕像上的文字,就能被放行。” “那本你们怎么也不肯给我看的古书上到底还说了些什么,告诉我全部的细节。” 肯特叹了口气:“那是一本通用语言推广早期的翻译作,前面部分和常见的夏尔玛传说差不多,关于进入神殿的方法,只有一句话,‘手拉着手,在雕像前念出石碑上的文字,就能被放行。’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在暗示些什么。” “什么都没有暗示,这段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石碑上的文字就是打开空间入口的钥匙。” 第11章 白塔城的余光(五) 空间魔法是一种失传已久的古老法术,我们已经无从考证这种法术的原理,只知道空间一旦形成,就会永远存在,不需要再消耗任何东西去维持。在古代,一些强大的法师们会利用这种技术来制造私人储物空间,甚至制造出可以容纳整栋建筑物的大型空间。 这种独立的空间和我们的世界永不交集,我们只有通过特定的“钥匙”才能够和那个空间建立连接,这种“钥匙”可以是一件物品,一段魔法符文,或者是在特定地点说出一句特定的话,一切都要看空间的制造者是怎么设置的。 现在的法师已经不可能再制造出新的空间来,但是那些古代的空间现在依然完好无损地存在着,而且有的“钥匙”直到现在也依然有效。——《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三个圣殿骑士面面相觑,空间魔法已经失传了很多年,即使是圣殿骑士长肯特也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知识培训,显然对法师的话有些听不太明白。 埃文德尔不得不耐着性子给他们解释:“独立空间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不然特地把神殿藏在里面还有什么意义?想进去就需要特定的条件作为‘钥匙’,显然,为了让不会魔法的平民也能进去参拜,进入这个空间的‘钥匙’里不包含魔法,而是要在特定的位置说出特定的话,这个特定的位置就是雕像前面,而特定的话就是雕像台座上的那段文字。” 肯特问:“那手拉手又是什么意思?” “也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想这是为了当许多人需要进去的时候,不用大家排着队每个人都去念一遍。”埃文德尔对离他最近的帕洛斯伸出了手,“手套脱掉。” 黑发的圣殿骑士愣了一下,照做了,他脱下背面镶着铁片的皮手套,将手指放在了法师的手心,肯特拉住了帕洛斯的另一只手,罗勒看起来有些不太乐意地拉住了肯特。 帕洛斯紧抿着嘴唇,严肃不语,但是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温度又在升高,法师的手心温暖干燥,比他柔软得多,他只能任由手指不知所措地被法师拽着,握紧也不是,伸直也不是。 埃文德尔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窘迫,只专注地抹去了雕像底座上厚厚的灰尘,露出了那段文字。 他大声地念出了石碑上的古代语:“我们永远忠诚于夏尔玛,战争与智慧的女神,费诺帝国的女王,愿您的光辉永远照耀着大地。” 古人似乎相信言语有着特别的力量,也许那个时候违背誓言是真的会遭雷劈的,所以只有能够真心实意地大声说出这句话的人,才能获准进入夏尔玛神殿,而心怀不轨的人则会被拦在外面。 埃文德尔的话音刚落,他们已经站在了一圈全封闭的围墙里。 围墙应该是为了标志出这个空间的边界而建,所以根本没有门,目测这个空间有几百平方米宽,这里完全没有雾气,也没有幽灵的干扰,夏尔玛的神殿就完整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看得出来这座神殿曾经的精美奢华程度,就算比起圣城米卡兰的光明神大教堂都不遑多让,几千年的时间并没有让它变得陈旧,大理石的墙壁依然洁白如新,一点灰尘都没有,跟空间外的废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长时间被幽灵刺耳的尖叫声折磨着耳朵,这会儿突然安静下来,竟然还让人有些不习惯,甚至感到有几分诡异。 罗勒很响地咽了一下口水:“怎么回事?我看到里面好像有光……”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看到神殿大厅的彩绘玻璃窗正透出昏黄的光亮,还依稀能看到几个人影,可是什么样的东西可以照亮一个地方长达几千年?还是说…… 罗勒脸色苍白地问:“难道里面有人……有活人?” 埃文德尔摇摇头:“这个空间太小,而且没有能量来源,唯一的出入口还在地底废墟里,你觉得几千年来他们靠吃什么活?吃你吗?” 这个小玩笑并没有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圣殿骑士们不再施放驱邪圣言,他们小心翼翼地向着神殿靠近,但走动时盔甲摩擦的声音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依然显得格外刺耳。 神殿里没有出现任何的回应,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个圣殿骑士把手按在剑柄上戒备着,肯特用力地推开了大门。 眼前的诡异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就像是走进了一幅静止不动的画卷,在神殿的大厅里,所有的桌椅都被搬开了,中间的空地上画下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六个法师打扮的人分别站在魔法阵的六个角上,动作还保持着施法的样子,旁边跪了好几排穿着整齐的士兵,神情肃穆,一动不动。 靠墙的地方,坐着一些看起来身份尊贵的男男女女,有的正襟危坐,神情绝望而悲凉,有的将怀中的婴儿贴在脸上,闭着眼睛像在祈祷,有的在低头啜泣,泪水落下来静止在半空中。 天花板的大吊灯上,几十支蜡烛在发着光,他们在外面看到的光线就是来源于此,然而那些火苗就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肯特只能诧异地看向同行的法师。 “时间魔法。”埃文德尔也一脸惊诧说,“想不到这个魔法竟然真的存在……他们几个人一起施法停止了时间,只要没有同样强力的魔法干预,这个地方的时间将永远凝固在这一刻。” “那他们都还活着吗?”帕洛斯试着戳了戳其中一个人的脸,那人的皮肤像正常人一样凹陷下去,却没有再弹起来。 埃文德尔摇摇头:“没有人能在完全静止的时间里活下来,他们在魔法完成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现在我们看到的只不过是保存完好的尸体。” 他几乎可以想象发生了什么——整座城市突然被传送到深深的地底,所有人都已无路可逃,城里最有身份的人带着护卫队和法师来到这个独立的空间寻求庇护,但是唯一的出口随着城市一起被深埋地底,无论他们躲在哪里,都是被活着关进棺材等死。 绝望之下,几个*师合力启动了时间魔法,贵族们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体面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将神殿作为他们的坟墓,希望在死后能获得夏尔玛的庇佑,一些人的手上还拿着他们临死前写下的遗言。 他们没有花上更多的时间去感慨这些古代人的不幸,埃文德尔分辨着墙上用古代语写的指示牌:“大厅左边的走廊通向纪念堂,夏尔玛的‘生命之球’就在纪念堂里,右边通向夏尔玛的寝陵,我们过会儿在门口集合吧。” 帕洛斯问:“您不和我们一起吗?” “我要去祭祀我的先祖,我就是专程为此而来的,不然教会给的那点报酬可打动不了我。”埃文德尔说,“还是说你们希望等你们办完事以后再陪我一起去祭祀?” “我们越快离开这里越好,按你说的在门口集合吧。”肯特再也不想浪费时间了,他叫上帕洛斯和罗勒就去了纪念堂,埃文德尔也走向了右边的长廊。 等确定圣殿骑士们不会看到他以后,埃文德尔把手伸进那个装着书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个新鲜的苹果,贪婪地吸了一口香气,感慨地说:“那个叫帕洛斯的家伙盯得可真紧啊,连偷吃的机会都不给我,再吃肉干我都要吐了。” 娜塔莉发出了赞同的吱吱声。 埃文德尔也拿出了一颗饱满多汁的葡萄递给她,娜塔莉很快就吃完了,吱吱着表示还想要,埃文德尔坏笑着说:“吃那么多当心变胖。” 娜塔莉扑扇着翅膀抗议地唧唧叫,在他的头顶打滚,直到法师妥协地拿出另一颗葡萄来哄她:“好好好,不胖不胖,你一点都不重,只比上个月重了大约一百八十克而已。” 一个苹果还没啃完,埃文德尔就来到了目的地,夏尔玛的陵墓庄严大气,没有太多的装饰,大理石的棺木前只有一个等身大的雕像捧着盘子,盘子空空如也,也不知道里面本来放的是什么,会不会就是他想要找的那件东西呢? 他又四下看了一圈,没有任何符合描述的物品,埃文德尔有些失望,他甚至动起了打开那个石棺看看的念头,这种供人凭吊用的石棺里面一般来说不会存放真正的尸骨,只会放几件死者的重要物品来代替,如果别的地方都没有的话,也许真的是放在了石棺里。 走了这么远的路,埃文德尔实在不想就这样空手而回,虽然这样做有点不敬,他还是凑上去看了看,想找个办法撬开石棺,却发现石棺的侧面刻着几行古代语文字。 “万物有生便有死,世界有开创便有终结,生命总在死亡的灰烬中获得能量。”埃文德尔念出了上面的古代文字,“这是什么,墓志铭吗?” 突然他感觉到周围有一丝难以描述的不协调感,这是只有具备法术天赋的人才能感觉到的魔力波动,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就听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用古代语说:“孩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埃文德尔惊愕地抬起头,看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散发着幽蓝的微弱光芒,只能看得出是个美丽的女性。 埃文德尔虽然相貌和心态都还年轻,但毕竟已经活了二百多年,哪怕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都不应该叫他“孩子”,但是眼前的这个幽灵却是有足够的资格这样称呼他的,埃文德尔压下满心的疑惑和惊讶,心甘情愿地在这个幽灵面前单膝跪下:“夏尔玛,我的先祖。” 第12章 白塔城的余光(六) 从有文字记载的时候起,费诺大陆上的先民们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世界的探索,到现在,哪怕是一个足不出户的人都知道一个基本的地理常识——世界是有尽头的。 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个四方形,除了南方散布的一些岛屿以外,广阔的费诺大陆是这个世界中唯一的陆地,大陆周围是一片环形的海洋,越往外就越深。 如果向着海洋深处一直航行下去,就会到达世界的尽头,水手们形容那里是永无止境的风暴,海里的人鱼们则表示世界的尽头是一片无法穿越的透明墙壁,往外只有一片虚无。——《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 “你来这里干什么?”夏尔玛重复了一次。 “寻求力量,寻求……真相。”埃文德尔抬头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幽灵,如果夏尔玛的幽灵仍然徘徊在这个静止的空间里,那么几千年来,她难道从来都不曾安息吗? 夏尔玛平铺直叙地问:“你在寻求什么样的力量?” 这刻板的反应让埃文德尔意识到,眼前的应该不是夏尔玛的幽灵,而是在魔法的作用下保留下来的一缕残留的意识。 他尽量简单地回答道:“我在找传说中的‘秘法之轮’,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我希望可以借用它的力量。” “你想要用它做什么?” “我……我有许多必须要做的事情。”埃文德尔知道在这个先祖的灵体面前,他必须保持绝对的真诚,但是他要做的事太多,目标也太笼统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 夏尔玛没有再问,而是伸出她那并没有实体的手,触碰了埃文德尔的额头。 一股凉意直逼他的灵魂。 娜塔莉唧唧叫着想扑上来,埃文德尔立刻制止了她:“别动!” 娜塔莉犹豫不决地停住,她能感受到埃文德尔正在经历着精神上的折磨,但是法师喘着粗气,冒着冷汗坚决地重复了一次:“别动……” 埃文德尔感到很不舒服,有种连灵魂深处最不为人知的角落都被翻出来暴露在太阳下的感觉,他知道夏尔玛正在窥探他的意识,来判定是否可以将那件比“生命之球”强大几百倍的神器交到他的手上,而他必须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来接受这个考验。 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夏尔玛收回手的时候,埃文德尔身上的冷汗几乎浸湿衣服,但心情却是轻松甚至愉快的,因为他知道,他通过了考验,他要做的那些事情已经获得了先祖夏尔玛的认可。 夏尔玛用平淡的语气说:“我无法评价你要做的事情是对是错,但我可以看到你最真实的本性,你有资格继承我的力量,我会将秘法之轮交给你,但同时也要给你一个重要的使命。永夜将至,尽力去挽救这个世界吧。” “……什么意思?”埃文德尔听不懂,但他知道这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当它发生的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的。”说着夏尔玛用她几近透明的双手牵起了埃文德尔的双手。 埃文德尔感觉到手上传来仿佛被烧灼一般的剧痛,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他发出一声闷哼,却无法抽回双手。 娜塔莉尖叫着冲过来,法师再一次喝止了她:“别动!” 娜塔莉只能落在地上焦急地唧唧叫,她无法违抗法师的命令。 埃文德尔痛得脸都扭曲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手背上出现了发光的金色符文,就像有人正把烧溶的金子浇到他的皮肤上,那些符文渗入他的皮肤,渗入他的骨血,一直延伸到小臂,符文的核心是在他手背上的转轮状圆圈。 他一直以为传说中的“万法之轮”是一个手环或者戒指,甚至有可能是圆环型的法器,想不到原来这件神器的真实形态竟然是这个样子。 夏尔玛终于放开了他,埃文德尔手上的符文不再发光,它们渐渐地黯淡下去,然后消失了,只留下烫伤一般的红肿痕迹。 办完了一件事情就接着办下一件,夏尔玛程式化地问:“你想寻求什么真相?” “关于你的真相。”埃文德尔的双手还在剧痛,说话都带着喘气声,但他不想浪费任何时间,“你真的是神吗,神为什么可以和凡人留下后代?” “从来就没有什么神。”夏尔玛说,“我们就是神,我们也是魔族。” “……什么意思?”埃文德尔又听不明白了。 “我们来自泰坦世界,你所在的世界,只是我们的试验场。”夏尔玛平静地诉说着让埃文德尔吃惊的真相,“万物有生必有死,世界有开创必有终结。泰坦世界存在了上亿年,已经开始走向崩溃,我们要活下去,只能另寻生路。最强大的法师们花了几千年在虚空中找寻另一个可以移居的世界,最终找到了这里,虽然这个世界比泰坦世界小很多,但是非常新,还能存在很久。 “我们在两个世界之间建立了连接,将大地、水、风和火焰运送到这个空无一物的世界中,建立了最初的大陆、海洋和高山,我们按照自己的喜好创造了植物和动物,然后开始创造智慧生命,来帮我们测试这个世界的缺陷,也作为我们降临之后的仆从。 “最早被创造出来的是精灵族,与我们最相似的种族,长寿,美丽,聪慧,但是他们也和我们一样,过了百岁才能生育后代,养育孩子成人需要耗费几十年的光阴。那时的世界尚未稳定,一场寒潮夺走了九成精灵的生命,他们用了上千年才恢复元气,接着一场大洪水再次让这个种族濒临灭绝。 “我们意识到了精灵族的缺陷,又创造了兽人族,十岁性成熟,一年生一胎,他们的人口迅速扩张开来,但是过快的成长导致过短的寿命,兽人总是没有时间学习太多的东西就迎来了死亡,过多的人口又使得食物和领地不够分配,这个种族智力低下,只会永无休止地自相残杀,这不是我们想要的仆从。 “后来我们创造了适合居住在洞穴的矮人族,以智力见长的侏儒族,适合水中生活的人鱼族,过程中也产生了许多失败品,有的很快灭亡了,有的却像蟑螂一样生存了下来,比如地精和巨魔。 “最后被创造出来的是人类,集合了所有种族的特点,他们是最均衡的种族,也是我们最完美的成品。 “终于,收割的时候到了,我们打开了传送门,降临到这个世界。你们称之为‘神临之日’,却不知这是劫难的开始。一个巨大的隐患在最初就已经埋下--这个世界太小了,容不下泰坦世界的所有人。 “为了争夺在新世界里活下去的机会,战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为了生存,泰坦世界的各个势力无所不用其极,如果任由战争再这样继续下去,这个新的世界终将毁于战火。大家都知道这一点,但谁也不愿意让步,退回那个即将毁灭的世界去等死。 “我不愿意看到事情走到这一步,这个世界由我们所创造,但它不属于我们,它属于它自己。你们从我们的血脉中诞生,但你们一直在进化,就像迁入地底的矮人进化成了灰矮人,住在高山上的人类进化成了野蛮人,迁徙到海岛的人类进化成了黑皮人。生命总是在为自己寻找出路,你们和我们,并无不同。 “为了保护这个世界,我背叛了我的族人,毁掉了通往泰坦世界的传送门,杀死了不肯放弃占领这个世界的同胞,我背叛了他们所有人,也欺骗了你们所有人。 “所谓的‘神魔战争’其实只是我们之间的内战,你们称为恶魔的那些生物就和你们一样是我们制造出来的仆役,驱使恶魔的那些高等魔族其实只是敌对派系的神灵。这就是你所要找寻的真相。” 埃文德尔震惊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娜塔莉也目瞪口呆。 “万物有生必有死,世界有开创必有终结,记住我的话,离开这里吧。”满足了召唤者的要求以后,夏尔玛的残留意识闭上了眼睛,渐渐地消散在空气中。 “等等!”埃文德尔如梦初醒地想叫住她,但是眼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而大厅那边却传来了嘈杂声。 埃文德尔还来不及消化一下他刚刚听到的骇人真相,帕洛斯已经小跑着来到他的面前:“埃文德尔先生,您没事吧!” “……怎么了?” “大厅里的那些人全都活过来了,并且不听任何解释就开始攻击我们,看上去就跟疯了一样!” 第13章 大裂隙(一) 在一具尸体还没有腐烂得太过分的情况下,如果恰好遇到一些魔法的影响,就会变成丧尸爬出坟墓,丧尸完全没有生前的意识,只会本能地对一切活物发起攻击。因此生活在北方的民族为了让死者得到真正的安宁,大多都养成了火葬的习俗。而在温暖湿热的南方,由于尸体腐烂较快,人们依然保持着土葬的习惯,即使真的出现了丧尸,也不如一条野狗危险,农民们拿锄头和草叉打倒在地架柴烧了就行,它们的威胁主要是通过腐烂的躯体传播疫病,如果被丧尸抓伤或者咬到,一定要仔细清理伤口避免感染。——《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不死生物篇》 *** 埃文德尔跟着帕洛斯跑回大厅,看到而那些本来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的士兵正疯狂地围攻罗勒和肯特。 为了减轻负重,圣殿骑士们这趟都没有带上盾牌,只带了长剑,他们的剑比一般的单手剑更长,剑柄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双手持握,肯特现在却只能一手拿着剑,一手紧紧地抱着一个刻满了暗红色符文的球体,抵挡得颇为辛苦,帕洛斯见状立刻冲过去替他挡开了一把长矛。 现在的情况异常诡异,大厅中的吊灯左右摇晃着,蜡烛的火苗已经重新开始燃烧,晃动的光影映照着大厅中混乱的场面,三个圣殿骑士被一群士兵围攻着,虽然在铠甲的保护下暂时没受什么伤,却根本无法突围。 士兵们进攻得很疯狂,即使被刺中或者砍到也不会退缩,周围那些没有武器的贵族们更是什么体面和风度都不要了,就连抱着孩子的也把挣扎乱动的孩子丢在一边,扑上去爪撕牙咬,浑然不顾这样的攻击对于穿着全身铠的圣殿骑士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罗勒大喊:“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死了吗?” “他们确实死了!”埃文德尔推倒了一个灯柱挡住了几个扑向他的贵族,“他们已经是丧尸了,用驱邪圣言对付他们,快!” 圣殿骑士们都感到有些难以置信,毕竟他们见过的丧尸都是僵硬*的尸体甚至骷髅,还没见过这种像活人一样的,甚至被砍到的伤口还会流血。 帕洛斯第一个开始念诵驱邪圣言,想不到果然有效,周围的丧尸有的软软地倒了下去,有的还挣扎着抱着他的胫甲啃咬,帕洛斯一脚踢开了抱住他的亡灵,把不能施法的埃文德尔拉到身后护住。 “走,快走,离开这儿!”埃文德尔推着他。 他们靠着驱邪圣言才在密集的丧尸中杀开了一条血路,狼狈地逃出大厅,在他们身后,那些因为驱邪圣言而倒下的丧尸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在他们进来的那个地方,埃文德尔又一次念出了那句古代语。 三个人瞬间回到了废墟的雕像前,他们惊魂未定地喘着气,那些和活人无异的丧尸比一般的不死生物更让人毛骨悚然,甚至衬托得周围尖叫的幽灵都显得可爱起来。 罗勒喘着粗气问:“……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你们带走生命之球打破了魔力的平衡,导致时间魔法失效了。”埃文德尔其实也不确定是哪边的原因造成的,不过他只字未提自己拿到的东西。 肯特紧紧抱着生命之球,脸色苍白得像张纸一样,帕洛斯发现他走路时瘸得更严重了:“肯特,你的脚疼得厉害吗?” “现在也没有办法停下来让我慢慢养伤,先上去再说。”肯特将生命之球放在准备好的袋子里,一瘸一拐地挣扎着往回走去。 埃文德尔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从包里拿出一双鹿皮手套戴上,遮住了手背上符文形状的灼伤痕迹。 帕洛斯很快就把关注的目光转移到了法师身上,而且居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您还带了手套?” “当然。”埃文德尔神情自然地说,“我可不想等会儿攀岩的时候磨破手指。” “难道您打算自己爬?”帕洛斯担心法师的左手使不上力气,往下爬或许还不那么吃力,往上爬的话只怕会很困难,而且现在他在驱邪圣言的范围之内,没办法施法,就提议说:“要不让我背您吧。” 其实才说完他就有点后悔自己的冒失,可没想到法师居然没有拒绝:“好啊,那就拜托你了。” 既然对方愿意背他,埃文德尔也乐得不用勉强,因为他确实爬不上去,不仅是因为他的左手使不上力气,还有刚才秘法之轮被刻入他的皮肤时带来的剧痛,令他的手指到现在都还有些颤抖。 肯特也同样爬不上去,他的体力已经不比当年,扭伤的脚更是痛得钻心,已经完全使不上劲,所以最后就变成了罗勒背着肯特爬在上面,帕洛斯背着埃文德尔跟着的局面。 帕洛斯知道这种时候他不应该分心,可是法师温热的呼吸就吐在他的耳边,让帕洛斯的脸颊温度又有了升高的趋势。 他只能用理智不断地制止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反正只要离开了地底迷宫,他们应该就不会再有交集了,这些不应该有的罪恶念头只会成为他心底尘封的秘密。 他现在更为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了。 *** 等到他们抓着绳索爬上了悬崖,周围的雾气就渐渐淡了下去,只要再往上爬一段,就到灰矮人挖好石阶的地段了,帕洛斯松了口气,加快了攀爬的速度。 罗勒却慢了下来,好像有些体力不支了。 趴在他背上的肯特明显感觉到他有些力不从心,就说:“你要是累了就先歇一会儿,让帕洛斯先上去,带绳子下来拉你,不要勉强。” 罗勒停下来喘了口气,突然一咬牙:“不用!” 他脚用力一蹬,身体往上一窜,试图去够一条离得有点远的岩缝。 他够到了,却没有抓住,结果就是脚下一滑,整个人连带着背上的肯特一起失去了重心往下落去。 帕洛斯已经离他很近了,眼看着两人掉下来,情急之下也忘了他们腰上是用绳子连在一起的,本能地伸出右手一捞,抓住了肯特的盔甲上的肩带。 但是他的左手本来就只是勉强勾住了一条比较浅的石缝,要负担两个人的重量已经有点勉强,更何况是四个人的重量还加上下坠的冲力,这一抓之下他不仅没能抓住肯特和罗勒,连自己的手指也滑脱了,带着埃文德尔一起往下落去。 埃文德尔本来还在走神地想着夏尔玛对他说的那些话,一个不留神就变成了这样的局面,四个人抓成一团往下落,火把全都熄灭了,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幽灵的尖叫,圣殿骑士们的惊呼,以及娜塔莉惊慌的唧唧声。 他大喊:“快停止驱邪圣言,你们想摔死吗?赶紧停止!” 说话间他们就已经下落了不知道多少距离,白塔城和裂口处的幽灵们被远远地甩在了上方,圣殿骑士们后知后觉地停止了驱邪圣言,法师立刻对自己施展了缓落术。 平时本来可以让他变得像羽毛一般轻盈的缓落术,在他身上还挂了三个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的情况下显然不够用,他们只是下落的速度减慢了些。 法师现在就是想要解开腰上绑着的安全绳也太迟了,他还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对策,四个人就一起落入了水中。 他们已经落到大裂隙的最底部,幸亏大裂隙底部早已被地下水灌满了,也幸亏缓落术还是起到了一定的减速作用,他们才没有摔死,法师第一个冒出水面,他狼狈地游上岸,愤愤地解开了腰间的绳子。 火把已经在下落的过程中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埃文德尔放了一个光源术,蓝色的冷光照亮了这个完全黑暗的地底空间。 水面上翻腾着波纹,圣殿骑士们由于全身甲的重量根本游不起来,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往水底沉去,好在大裂隙的底部是一个v字型的斜坡,他们沉下去没有多深就碰到了斜坡上的岩石,赶紧憋着气抓着石头爬了上来。 最后一个露出水面的肯特是被另外两个圣殿骑士抓着绳子拉上来的,他几近虚脱地吐着水,挣扎着往岸边爬,法师突然叫起来:“小心!” 谁都来不及有所反应,漆黑的水面突然拱起一个大浪,一条白色的大鲶鱼突兀地冒出来,张开比头还大的大嘴,一口就将肯特吞了下去。 帕洛斯大惊失色,伸手就去拔腰间的长剑,可那鲶鱼一转身一甩尾就往深水处潜去,巨大的力道牵动了三个圣殿骑士腰上捆在一起的绳子,一下子就把帕洛斯和罗勒都带倒在地。 鲶鱼在水中力大无穷,而圣殿骑士们连游都游不起来,如果被拖下水去,他们三个都完蛋了。帕洛斯双手拼命扒拉着试图抓住些什么来固定自己,转头就看到埃文德尔正在施法。 肯特已经被整个吞下去,只剩下两只手还在鲶鱼嘴边拼命挣动着,鲶鱼刚刚意识到这金属味的猎物是它不能消化的,正要吐出来的时候,法师的咒语完成了,鲶鱼的尾巴包括大半个身体突然被一坨巨大的冰块冻了个严严实实。 第14章 大裂隙(二) 地底世界由于无光的特殊环境,会让一些本来生活在地表的生物产生独特的进化,盲鲶就是其中之一,这种鲶鱼随着地下河进入地底世界之后,靠着强大的生命力在食物稀少的地下河里生存了下来。它们的眼睛退化到完全消失,身体变得雪白,主要靠吞吃地下河里的虫子和其它鱼类维生,最大的甚至可以长到三米以上。有时候它们也会主动捕食落入水中的地底生物,甚至袭击在岸边喝水的生物。 这种鱼的肉并不怎么好吃,腥气比较重,刺还特别多,不过有耐心把粘液洗干净的话,烤鱼皮的口感倒是不错。——《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底生物篇》 *** 冰块使得鲶鱼一动都不能动,翻着白色的肚皮浮在了水面上,帕洛斯和罗勒赶紧拼命往回拉绳子,把鲶鱼拖到岸边,抓住肯特的双手用脚踩着鲶鱼滑溜溜的脑袋使劲往外拔。 被囫囵吞下去的肯特又被完好无损地整个拔了出来,但是在鲶鱼肚子里闷着又在水里淹了这么久,肯特已经脸色发青,帕洛斯用最快的速度脱掉他的胸甲,在他胸口使劲按了几下,肯特才吐出一口带着粘液的水,开始咳嗽起来。 他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摸身上那个装着生命之球的袋子,确定东西还好好地在他身上,肯特才长出了一口气。 帕洛斯只能尽力把他的导师拖到远离水面的一条石缝里,然后就坐倒在地上喘气。 所有人都累坏了,包括法师在内。 秘法之轮刚刚到手,埃文德尔还不清楚应该怎么使用,刚才接连的施法已经让他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却还不能停下来休息,那条几乎有三米多长的大鲶鱼还翻着肚皮冻在冰块里,这会儿已经慢慢地往深水处漂去,他恹恹地说:“去把那条鱼拖上来。” “为什么?”罗勒是一点都不想再踏入这不知道还养着什么水怪的黑色深渊里去了。 “不然我们接下来吃什么,吃你吗?”法师的情绪显然有些不太好了,他从湿透的袋子里拿出他的百科全书,尽管书写时用的是一种不怎么容易晕开的墨水,但大多数的书稿上字迹都已经模糊得只有他自己能辨认了,看来出去以后他不得不把已经写好的部分全部重抄一遍。 最后还是帕洛斯下了水,把那条大鱼拖上了岸。 法师捡了几块石头堆在一起,用最后的魔力施了个法术,让石头像煤块一样燃烧起来,火焰照亮了这片窄小的河岸。 他们在尽量靠近石壁、远离水面的地方休息,免得漆黑的水里再窜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咬他们一口,谁也不知道在这狭长的深渊中还藏着什么样的怪物,尽管知道这里并不安全,圣殿骑士们还是脱下了盔甲和湿透的衬衣,因为周围的温度太低了,地下河的水更是冰凉刺骨,他们如果不赶紧烤干衣物搞不好要冻死人。 肯特脱下盔甲以后,他们才发现他的左脚脚踝处肿得几乎有原来两倍大,但他依然挣扎着想站起来:“我们得……得赶紧想办法回去……” “你够了。”法师正在火堆旁一张张地烘烤着书页,不耐烦地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什么顽强坚定的意志来解决的,你再这样勉强自己,除了让你的左脚彻底废掉以外,什么都改变不了。” 肯特颓丧地安静了下来,帕洛斯用头盔打了些冰冷的地下水帮他按摩脚踝,希望能让他好一些,也希望有些事情可以忙起来能让自己好一些。 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来到大裂隙,解开了古代防护,拿到了生命之球,就在使命眼看着就要完成的时候,却一个失足掉到了大裂隙的最底部,头顶上是超过一千米的厚厚岩层,中间还有很长一段路挤满了幽灵,靠爬恐怕是不可能再爬上去了,周围也没有别的出路,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重见天日的希望,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能继续保持乐观。 压抑地沉默了很久以后,肯特最先开始轻声哼唱起了光明神教的圣歌,低沉的歌声在这个漆黑阴冷的角落里回响,不久帕洛斯和罗勒也跟着唱了起来。 圣歌的内容是歌颂光明神的赞美诗,光明神同时也是太阳神和正义之神,教会有无数的诗歌赞颂太阳为大地带来的光明和温暖,以及令万物欣欣向荣的生命能量。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人意识到它的存在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直到现在一直处在不见天日的环境下,他们才在对太阳的无比怀念中,重新认识到了这份信仰的重量。 圣歌让情绪低落的圣殿骑士们振作了一些,肯特在圣歌的声音中疲惫地昏睡过去,罗勒直勾勾地看着火堆发呆,什么话都不说,帕洛斯却把目光投向了法师。 他很清楚,光明神的恩泽恐怕难以庇佑到深埋地底的他们,现在能给他们带来光明和温暖的不是太阳,而是眼前的法师。 埃文德尔正就着火光检视着自己的手背,那些灼伤的痕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他感觉帕洛斯又在盯着他了,抬起头问:“有事?” “我很抱歉。”帕洛斯轻声地说。 “为了什么?” “我一时情急,忘了我们是用绳子连在一起的,也忘了您还在我的背上,如果我不伸手去拉他们,我们也许就不会掉下来,您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境地。” 真正失手摔落的罗勒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倒是没能接住他们的帕洛斯站出来道歉,埃文德尔“呵”地笑了一声,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就算你当时没有逞强,也一样拉不住我们四个人的重量,大家既然已经被栓在一根绳子上了,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没必要道歉。” 帕洛斯觉得埃文德尔看起来并不像他们那么低落,或者就是他有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法师好像总是会有办法的:“我们该怎么办,您有主意吗?” 埃文德尔淡定地说:“首先得让佣兵们知道我们还活着,不然等到补给消耗到一定程度以后他们就会离开,到时候只靠我们几个想活着走出地底就更难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把大部分的书页都烤干了,法师在一张空白的羊皮纸上写下了他们的情况,卷成一个纸卷,吹了一声口哨,娜塔莉就从岩壁上飞了下来。 佣兵里绝大多数都是文盲,不过至少佣兵队长赫里斯是能够读写一些基本通用语的。 帕洛斯看娜塔莉用爪子抓着纸卷飞进黑暗,有些不太放心:“她能飞得上去吗?毕竟中间还挡着白塔城的那么幽灵。” “娜塔莉是魔宠,不是普通的动物,幽灵不会攻击她的。” 帕洛斯感到有些奇怪,埃文德尔所说的和他平日里所学的魔法知识可不太一样,不过在这方面他只能相信法师。 在等待期间,罗勒将那条大鲶鱼的肉切了一些下来,摊在滚烫的岩石上烤熟,他们没有叫醒肯特,几个人简单地吃了一些食物以后,娜塔莉就回来了。 在她带回的羊皮纸背面,菲尔斯用锅底灰做成墨水,潦草地画下了一张地图,给他们指出了位于下游处的一个通道口,还以通用语写了说明,告诉他们沿着通道往高处走,第一、二个路口往左,第三个路口往右,他和佣兵们将在下一个路口等着跟法师汇合。 “看来留下他的命真是一个无比明智的决定。”埃文德尔说,“先休息一下吧,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因为罗勒看起来有些精神恍惚,帕洛斯自觉担下了守夜的重任,让法师可以在火堆旁边睡会儿。 埃文德尔睡得并不安稳,一直皱着眉,不时地翻身,帕洛斯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他们一次又一次靠着法师对于魔法的精准操控保住了性命,如果埃文德尔休息不好,当他们再陷入危险的时候处境就更不妙了。 过了一段时间,法师才算是沉沉地睡了过去,肯特却醒了过来,帕洛斯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先起来吃点东西?” 肯特咳嗽了两声,吃力地摇了摇头,只是躺在那儿,神情茫然地看向上方,尽管那里除了无尽的黑暗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帕洛斯试着安慰他:“在你睡着期间,埃文德尔先生想办法找到了一条出去的路,等他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一定有办法回到地面上去的。” 即使是这样的消息,也没有让肯特振作起来,他又咳了两身,突然用力地抓住了帕洛斯的手:“帕洛斯,你听着……咳咳……” 帕洛斯感觉导师的手在这样低温的环境下烫得有些吓人,赶紧伸手探了探肯特的额头,肯特果然发起了高烧,却还坚持着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得下去,要是我不行了,你就带上这个生命之球,无论如何要把它送到圣殿骑士团长的手上,这非常重要,明白吗?” “别说这样悲观的话,你只不过是有点发烧。” 但肯特仍然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答应我,必要的时候即使丢下我,即使舍弃一切,你也要完成这个使命,答应我!” 帕洛斯从未被告知这件神器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他们这样出生入死,不过既然他的导师这样坚持,他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神器送到目的地。” *** 没有人想不开到去打扰法师的睡眠,圣殿骑士们轮流着休息和进食,一直等到埃文德尔自己睡醒了,肯特就挣扎着爬起来想要赶快出发。 帕洛斯只能向法师求助:“埃文德尔先生,我的导师在发烧。” 埃文德尔检查了一下肯特的情况,摇了摇头说:“魔法治不了发烧,我得有草药才能让他好起来,而这显然不是一个能找到草药的地方。” “赶紧出发吧,没必要为我耽误时间。”肯特虽然很虚弱,却仍在摇摇晃晃地试图穿上铠甲。 “确实,在这里呆着对你的病情不会有任何帮助。”埃文德尔说,“反正你现在的状态也不能战斗,把铠甲留下,让他们背你走吧,这样会比较快些。” 肯特同意了,那套跟了他十几年的铠甲被留在了原地,帕洛斯和罗勒轮替着背他和行李,往菲尔斯所说的通道找过去。 他们其实已经不剩下多少行李,大多数东西都在落下悬崖的时候就丢失了,在出发之前,圣殿骑士们将鲶鱼肉切下来,尽可能地多带一些作为接下来的口粮,但是谁也不知道这点东西够吃几天。 这注定会是一段漫长的旅程,而摆在面前的最大敌人不是地底迷宫的怪物或者黑暗精灵刺客,而是寒冷和饥荒。 第15章 大裂隙(三) 地精无疑是一种令人痛恨的小东西,它们普遍不到一米高,力气也不大,智力只有人类十岁以下幼儿的水平,单独出没时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它们生命力顽强并且繁殖极快,只要有一对地精流落在荒野中,三年以后就会变成一大群,找不到食物的地精会像狼群一样在村庄的周围虎视眈眈,伺机偷走人们的作物、牲畜甚至小孩,也会成群结队地打劫势单力孤的旅人和商队。 即使在魔法最强盛的时代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地精造成的困扰,所以旅人最好不要单独外出,一旦发现地精的踪迹,就尽快通知就近的守备队,因为它们就像蟑螂一样,当你看得见一两只的时候,就表示附近的荒野里很可能已经有了一大群。--《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落入大裂隙的第三天,在吃完了已经不太新鲜鱼肉以后,他们遇到了几只星背蜘蛛。 帕洛斯和罗勒冲上去砍死了蜘蛛,恶心的粘液流了一地,等他们打完,埃文德尔撕下了洞壁上的干苔藓作为燃料,居然把有凳子腿那么粗的蜘蛛腿扭下来,烤了作为他们的食物。 尽管心理上有些难以接受,圣殿骑士们还是不得不闭着眼睛咬下去,因为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供他们挑剔的空间。 虽然环境极其艰难,但埃文德尔总能有办法找到些吃的,有时候是他们不认识的蘑菇,有时候是地下河里的鱼,有时候是在岩石的缝隙里产卵的大甲虫,虽然食物有些匪夷所思甚至难以下咽,数量也不多,但至少保证了圣殿骑士们能有基本的体力赶路。 在找不到地下水的地方,他还会用魔法把金属盔甲片冻得冰凉,收集甲片上凝结的水珠来保障基本的饮用水。 帕洛斯也再一次认识到了,有的时候勇武和信念并不足以保护他们,但是知识可以。 肯特一路都烧得迷迷糊糊的,只要他醒来以后看不到埃文德尔,就会怀疑法师是不是丢下他们自己走掉了。 罗勒已经不想理会他一次又一次的神经质表现,只有帕洛斯还在耐心地对他说那些已经重复很多次的安慰:“埃文德尔先生只是暂时离开一下,去探路或者找食物,不会离我们太远,你不要担心,之前每一次他都平安回来了不是吗。” 但是肯特看上去还是很不安:“不行,你要盯着他点,他随时有可能再也不回来,把我们丢在这里等死。” “埃文德尔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他接受了我们的委托,丢下我们他会拿不到报酬的。” “不,你不懂,我们绝不可以相信那个法师。”肯特又摸了摸身边的袋子,还不放心地把里面的生命之球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被掉包才放回去,“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把神器交到他的手上,就算他只是想看一看都不行,明白吗?” 帕洛斯不明白肯特为什么在被法师救了好几次的情况下,反倒得出“一定不能相信他”的结论来,但他也没必要跟一个正在发烧的病人较真,就顺着肯特的意思说:“好,我保证。” *** 肯特毕竟是个身强力壮的圣殿骑士,就算年纪大了些,体质也比一般人要好得多,虽然一直处在吃不好睡不好无法安心养病的情况下,身体依然渐渐地好了起来。 他的左脚脚踝依然肿着,不能长距离地走路,但烧总算是退下去了,人也精神了许多,甚至在休息的时候还能有心情跟帕洛斯说说闲话。 这天也是帕洛斯守夜,埃文德尔和罗勒已经睡着了,又被人背了一天的肯特完全没有睡意,他轻声地跟帕洛斯聊起了这次的使命:“其实这次的任务本来是不应该带你参加的,是我坚持要让你来,我觉得这是一次让你成长的好机会,也相信你能够胜任,你确实没有让我失望。” 帕洛斯就不懂了:“为什么不应该带我来,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完全不是,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也是年轻一辈圣殿骑士中当之无愧的楷模,没有人可以质疑这一点,但你还没有经历过信仰的考验。” “什么考验?”帕洛斯了解圣殿骑士的每一项测验,却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 “这不是什么正式的项目,它连正式的名称都没有,但是每一个圣殿骑士在真正被赋予重任之前都需要经历这样的考验。在这之前,你们所受的训练只教会了你们怎么战斗、怎么使用圣光之力,还有怎么理解光明神的教义,你们的世界是非常简单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需要顾虑得太多,只管为了正义挥剑就好。但是如果一个圣殿骑士想要发挥更大的作用,想要独当一面甚至成为负担下属们生死的指挥官,他就需要重新学习这个世界的规则。” “……能详细点说说吗?”帕洛斯隐约感觉到这不会是一个愉快的话题。 “我会和你解释的,现在也到了教你这些的时候了。”肯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甚至是沉重,“这个世界其实比你所知道的还要残酷,有的时候你会发现对和错、好和坏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清晰的,有的时候你出于正义感帮助弱小,却发现看起来很可怜的弱者其实才是真正的恶棍,可能前脚还在感谢你帮忙的村民后脚就会用草叉刺穿你的后背,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看起来无理甚至残酷的决定。许多圣殿骑士都像你一样,能够忍受艰苦,不畏牺牲,却在遇到令人失望的事情时动摇了信仰,所以才有了我所说的信仰的考验。” 帕洛斯认真地想了一下以后才说:“如果这个考验指的是承受背叛和失望的打击,我想我可以做到。” “我相信你可以,不过这也只是其中一方面。”肯特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曾经有一个圣殿骑士,和你一样年轻、优秀,并且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也许是光明神有心考验他的忠诚,于是让他面临了一个非常两难的局面。你是见过地精的,也杀过不少,告诉我,你有没有哪怕那么一瞬间对它们起过同情心,它们会穿衣服,会使用武器,甚至会说简单的通用语,除了比较蠢笨以外和人没什么不同,你怀疑过自己的杀戮是否正确吗?” “怎么会呢?”帕洛斯说,“它们没有做过任何对这个世界有益的事情,只会成群结队地抢劫路人,杀害村民,还将尸体带回去当做食物,要是这样的东西也值得同情,那谁去同情被杀害的无辜村民?” 肯特示意他轻声些别激动,帕洛斯心虚地回头看了看依然在睡觉的埃文德尔和罗勒,还好谁也没有被吵醒。 “那个圣殿骑士曾经和你一样坚定,直到有一次奉命剿灭地精村庄的时候,一只母地精用身体挡住他的剑,拼了命地保护自己的幼崽,垂死之际还苦苦哀求圣殿骑士放过自己的孩子。这让年轻的圣殿骑士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也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产生了怀疑。那个在尸体旁边大哭的小地精几乎还是个婴儿,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如果他痛下杀手,就相当于在杀害一个无辜的婴儿,但是如果放过这个小地精,它将来总会长大,长大以后总要去劫掠,被它抢劫杀害的村民也同样无辜,相当于是被他的一时心软害死的。”肯特抬起头来看着帕洛斯,“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帕洛斯陷入了思索。 肯特也不催,他就欣赏帕洛斯这一点,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在面对提问时从来不会轻率地扔出一个答案,而是会想清楚以后再给出认真的回答。 但这一次,帕洛斯却在想了许久以后放弃了:“那个圣殿骑士最后是怎么选择的?” 肯特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人知道,就像这个问题一样,没有标准的答案,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解。我提出来只是为了让你学着思考,有时候你很难判断怎样的选择才是对的,有时候正义也许看起来不是那么光辉纯洁,而是充斥着肮脏和血腥,你以后总有一天也会面临一些两难的选择,那就是考验你信仰的时候。如果你能够通过考验,你将走上圣殿骑士长的道路,承担更多责任,也面对更多挑战,如果你没能通过,那也不表示你不虔诚或者不优秀,仅仅是你不适合作为决策者而已,所以不必有什么负担,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出选择就好。” “嗯。”帕洛斯点了点头。 第16章 信仰的考验(一) 光明神教会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第一次大灾变时期,那时候它还只是诸多信仰中的一种,直到第二次大灾变来临,其它的教会中那些被信徒们称为“神术”的能力都失去了作用,光明神教会却发明了一种普通人经过训练之后也能够掌握的力量--圣光之力。 他们组建了最早的圣殿骑士团来对抗当时疯狂的法师,也因此成了人们心目中的英雄和救世主,在消灭了所有发疯的法师之后,教会将目光对准了那些天生拥有法术天赋,但还没有学会怎么使用魔法,也没有发疯的孩子们。 无差别的杀戮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引起了众怒,虽然当时的人们已经对魔法深恶痛绝,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无辜的孩子仅仅因为“可能拥有魔法天赋”就被教会带走处死。 教会被迫找到了替代的办法,他们将所有带有魔法天赋的孩子抓到教会管控下的魔法学院,强制他们作为学徒在里面学习一种不用接触魔法本源的全新施法方式,避免了他们陷入疯狂的同时,也让他们的力量可以为教会所用。--《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虽然当时他们往下坠落的时间还不到一分钟,沿着通道往上走却花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也许更久,毕竟在这样的地底下,没有人还能够保持准确的时间观念。 当他们终于见到佣兵队伍的时候,几乎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菲尔斯得意洋洋地说:“你看,我就说他们没事吧,既然我还没有被这个魔法项圈勒死,就说明埃文德尔肯定还活着。” “哈哈哈,等我出去以后一定请你喝一杯。”佣兵队长赫里斯看样子已经在这段时间内迅速地和菲尔斯建立起了莫名其妙的友谊,这会儿更是心情大好,搂着相对与他的体型来说格外瘦小的混血精灵的肩膀拍个不停。 队伍已经在这个路口等了差不多三天了,本来以为圣殿骑士们八成已经凶多吉少,毕竟他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没吃没喝又势单力孤,也许早就迷路饿死或者被怪物吃了,幸好这黑皮小子坚持让他们再等几天,不然他们就拿不到剩下的报酬了。 “这可是你说的。”菲尔斯眉飞色舞地说,“放心,你还来不及反悔就可以兑现了,这里离地面的出口最多也就两天的路程。” 佣兵们欢呼起来,圣殿骑士长肯特看起来却没有一点高兴的神色:“等等,你说的出口难道不是我们进来的那一个?” “当然不是了。”菲尔斯说,“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称呼那个地方的,这个出口在永歌森林的南边,黑水河东岸的一个山崖底下。” 肯特犹豫了一下说:“我们最好是从原来的入口回去。”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要去原来的入口,我们得多花大约一个星期的时间原路返回到你们抓到我的那个地方,然后再走一段我不知道多长的路回去,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非要绕这么大的一圈,不过我得提醒你现在吃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了,盐也没有了,燃油只剩下最后一瓶,照明都不够,这个时候再回头深入地底可不是什么理智的选择。” 埃文德尔抱着胳膊看着他:“继续,你还有话没说完。” 在目光如炬的法师注视下,菲尔斯只能沮丧地叹了口气:“是‘血蜘蛛’,就算他们以为你已经死了,也不会放任我这个叛徒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地底迷宫去过好日子的,这几天他们一直在暗处盯梢着,寻找机会下手,我们在地底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佣兵队长赫里斯见怪不怪地说:“你这小子果然是不怎么老实,还是法师先生治得了你。” “好吧,就先不要管我的死活吧。”菲尔斯说,“难道你们就不想早点吃到新鲜的水果蔬菜,在火炉旁边喝上一杯热腾腾的麦酒吗?” 佣兵们哗然起来,且不说补给确实见底了,不见天日的艰苦生活已经持续了那么久,除了几个本来就在地底生活的灰矮人以外,任何人都不想再在地底多呆哪怕一分钟了。 这样的情况下肯特也无法继续固执己见下去,只能无力地叹了口气:“随便你们吧……” 一想到这已经是旅程的最后两天,不需要谁去鼓舞,队伍的士气就十分高昂,尤其是佣兵们想着出去以后就能领到一份十分丰厚的报酬,还能在酒馆里大吃大喝个痛快,一个个简直恨不得脚下生风。 不过圣殿骑士罗勒看起来却没有高兴的表现,甚至还有些坐立不安,他最近经常在埃文德尔身边晃悠,几度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在一个角落里拦住了法师:“法师先生,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谈谈。” “嗯?”埃文德尔刚应了一声,帕洛斯就找了过来,他既然负责法师的安全,就不会让埃文德尔离开他的视线太久,而且也确实是有话要说:“埃文德尔先生,该吃饭了,大家都在等着您呢。” “我这就去。”埃文德尔对罗勒说,“有什么事晚些再说吧。” 埃文德尔走后,罗勒带着愤然和怨念看着帕洛斯:“你还真是时时刻刻都要粘着他啊,难道你真的以为多献点殷勤就有机会跟他发生些什么吗,别做白日梦了。” 帕洛斯不想理会这种无端的挑衅,越过罗勒就走,罗勒在他背后不忿地啐了一口。 *** 当他们终于走出那个隐藏在山中的地下通道出口,重新来到地表的时候,时间正是黄昏,太阳即将落山,余晖算不上明亮,却依然照得已经在黑暗中呆得太久的人们睁不开眼睛。 没有一个人想退回洞穴里去等到晚上再出来,有的佣兵激动得跪下来亲吻脚下的土地,有的揪起一把杂草放在鼻子下面使劲地闻,说想死这个味道了。 他们兴冲冲地沿着小路找到了最近的村庄,村民们被这群全副武装却一脸菜色的男人吓坏了,还以为遇到了劫匪,看到他们拿出来的钱袋时,才喜笑颜开。 肯特拿钱给村子里据说腿脚最快的年轻人,让他带个信去镇上的神殿,看在钱的份上,小伙子毫无怨言地连夜出发了。 佣兵们嗷嗷地恨不得像蝗虫一样啃掉一整个菜园子,村里唯一的小旅店被挤得满满当当,实在坐不下的佣兵就在外面空地上架起了篝火,旅店老板跟左邻右舍借了桌子凳子,还拿出了所有窖藏的麦酒,场面热闹得就像是一个盛大的节日。 “有了那么大的一笔钱,我可以在黑水城的妓院里醉生梦死好几个月!” “啊哈!我打赌你第一个晚上就会打赌输光。” “我要买一把可以作为传家宝的双手剑!汉斯你呢?” “啊?我要回老家结婚了,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说服安娜的父母把她嫁给我了。” “我也要回老家去,我答应了妈妈干完这趟就不冒险了,回家买块地当个农夫,也许还可以再买头牛。” 佣兵们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即将到手的钱应该怎么花,肯特却一个人抱着生命之球坐在角落里,看起来没什么食欲的样子,帕洛斯端了一些吃的过去找他:“怎么了,不舒服吗?你的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对了,埃文德尔在哪里?” “应该在楼上的房间里休息吧,我刚才看他上楼了。” “你去看看他,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也不能放松警惕,别让他一个人呆着。” 帕洛斯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好的。” *** 楼上的房间里,埃文德尔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并不多的行李,冷不防有人打开了身后的木门。 埃文德尔回头一看,来的是菲尔斯,黑皮肤的精灵手里拿着酒杯,嘴里还叼着一根芹菜,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说:“你怎么不下去一起吃喝?下面可热闹着呢。” “我要走了。”埃文德尔语气平淡地说,“你也趁机赶紧离开这里吧。” 菲尔斯惊讶地嘴里的芹菜都掉了下来:“现在就走?你不等他们付报酬吗,那可是一大笔钱呐。” “他们本来就没有打算给。”埃文德尔说,“在肯特最早来找我的时候,我嫌他们给出的报酬太少,把价钱抬高了近一倍,他却连回去商量一下都没有就答应了,按照教会僵化的作风,他一个圣殿骑士长肯定无权调动那么多钱。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根本没打算支付报酬。” “卸磨杀驴?算盘打得不错啊,他们也不怕踢到铁板。”作为在幽暗城长大的菲尔斯对这些阴谋诡计完全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态度。 “算是给你的最后一个忠告吧,地面上的人也许大多都比黑暗精灵要善良单纯,但是其中有些人玩起阴谋诡计来,一点都不比幽暗城的人逊色,你要多加防范。”埃文德尔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启程了。 他的话让菲尔斯感到不太妙:“道理我明白,不过你说的最后一个忠告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埃文德尔说,“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菲尔斯急了:“等等,那我脖子上的项圈怎么办?” “自己摘下来就是了,我只是骗你的,那上面并没有什么古代魔法。”埃文德尔说,“我在黑市商人那里看到这个项圈,因为上面的宝石价值不菲,就买了下来,本来是准备找个机会卖个好价钱的。你可以留着它做个纪念,或者卖了当路费吧。” 法师说着就出了门,菲尔斯可不关心埃文德尔和圣殿骑士们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只知道就算他来到了地表,“血蜘蛛”也不会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忘记他叛逃的事情,想要另找一个靠山谈何容易,所以他说什么也要继续抱紧法师的大腿才行。 “你要去哪里?”菲尔斯跟上了埃文德尔的步伐。 “离开这里。”法师含糊其辞地说。 “这么巧,我也正要离开这里。”菲尔斯死皮赖脸地说,“不介意让我再跟你同行一段时间吧,反正顺路啊,我保证我会是一个有趣的旅伴,当然,如果你喜欢安静,只要说一声,我的嘴巴就会像装了封条一样闭得紧紧的,绝对不多说一句话。” “随你吧。”埃文德尔无所谓这种小事,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要是磨磨蹭蹭的被圣殿骑士发现了,事情只会更麻烦。 当帕洛斯来到楼上推开埃文德尔的房门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埃文德尔先生?”他试着叫了一声,附近也没有人回应。 帕洛斯感到有点不安,人类的村庄应该还算安全,就算埃文德尔真的遇到了危险,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也许他只是嫌闷或者嫌吵,到附近去散散步,帕洛斯决定先在周围找找看。 第17章 信仰的考验(二) 魔法学院里的学徒实际上形同囚徒,随时被监视着,不许离开学院半步。在最初,这种囚禁是终生制的,但是没有人会愿意永远被囚禁,尤其是一个掌握着特殊力量的人群,在爆发了几次叛乱之后,教会调整了规则,法师只要完成特定的试炼,证明自己已经能够熟练地掌握魔法,绝对不会因为失控而陷入疯狂,就可以离开魔法学院,成为自由法师。 这给了法师们一个看起来比叛乱容易些的渠道,不过由于试炼通常又难又危险,远远超出了一般法师的能力,想要通过试炼往往需要几十年的学习和积累,还需要一定的运气。许多优秀的法师都白白死在了试炼中,更多的学徒根本没有勇气进行试炼,只能在魔法学院里安分守己地度过一生。 至于侥幸通过了试炼的自由法师们,虽然名义上不再受到教会的约束,但是一个人如果从儿童时期就被关在一座高塔里几十年,直到白发苍苍才获得自由,外面的世界之大会让他感到害怕,于是多数自由法师都选择了加入在教会管辖下的法师协会,领着一份和他们的能力不相称的微薄薪水,过着和从前差不多的生活,继续为教会服务。--《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肯特派出信使才过去了几个小时,狂欢的篝火尚未熄灭,就有一队圣殿骑士来到了这个小小的村庄。 虽然时间已经接近午夜,村民们依然纷纷出来看热闹,这个无人问津的小村庄从来没有在同一天里来过这么多人。 更何况这队圣殿骑士非常引人注目,他们队伍整齐,纪律严明,银白色的盔甲在火光下闪闪发亮,连战马都披挂着统一的护甲,甚至还牵了好几条猎犬,这些狗被训得非常听话,安安静静地跟着,一声也不叫。 肯特听到动静就从旅店里出来,看到带队的圣殿骑士长时,他有些吃惊:“拉法齐大人,怎么是你?” “因为你们没有在约定的地点出现,正在附近的我收到了消息,不得不改变原有的行程过来接应你。”拉法齐从马上翻身下来,朝着旅店的大门抬了抬下巴,“到里面说话。” 他们来到了旅店的一个单间,让两个圣殿骑士守卫在门口,拉法齐点亮蜡烛以后压低了声音:“东西呢?” “在这。”肯特打开袋子,露出了他们千辛万苦弄来的生命之球。 “居然是……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东西。”拉法齐伸出手想碰,但肯特后退了一步拉上了袋口:“我必须亲自交到团长大人手里。” 拉法齐悻悻地收回了手:“我只是想看看,又不抢你的。” “不能经过任何人的手,这是团长大人特地交待的。” “好吧。”拉法齐问,“法师呢?” “刚才还在楼上,应该没有走远。”肯特犹豫了一下,还是警告说,“你要小心,这个法师非常危险,他对魔法的应用娴熟到了极致,而且诡计多端,不是一般的法师能比的。” “开玩笑,我是什么人?”拉法齐骄傲地说,“‘法师屠戮者拉法齐’的名号不是白叫的,我亲手处死的野法师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法师们光是听到我的名字,都会吓得连咒语都念不利索,我很清楚应该怎么对付他们,谢谢你的忠告,前辈。” 这个年纪比肯特小很多,却已经手握重权的圣殿骑士长有意无意地把重音放在了“前辈”这个词上,肯特咬了咬牙,没有发作。 “你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到头来还是得我给你收拾残局。”拉法齐像是接到了什么棘手的工作一样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侍从说,“叫他们都准备好,等我一声令下,就格杀勿论。” 肯特连忙说:“等等,有这个必要吗?这些村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我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可听到佣兵们正在大声吹嘘着你们的冒险经历和拿到的神器呢。” 肯特无话可说。 “既然你把团长的话记得那么清楚,也应该记得他说过这一次的任务保密等级是特级,所有无关人等都要灭口,是你把这么多人牵扯进来的。”拉法齐淡定地好像是在谈论一窝蚂蚁的生死,“别摆出那样的脸来,和即将到来的牺牲相比,这一村子的人就连零头都算不上,你既然参与到这个使命中,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了。” *** 圣殿骑士刚进村的时候,埃文德尔就已经不在村里了。 他没有经过人多热闹的村口,而是从村子旁边半人高的栏杆翻了出去,本来以为大家不是在吃喝玩乐就是在看热闹,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角落,想不到刚走出去不远就被独自一人坐在草垛旁发呆的圣殿骑士罗勒发现了。 罗勒马上迎了上来:“法师先生,正好,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埃文德尔只好停下来,头疼地看着他:“什么事?” 罗勒看了看跟屁虫一般的菲尔斯,犹豫地说:“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不能。”埃文德尔拒绝了,圣殿骑士作为法师杀手的身份可不是说着玩的,他也猜不透这个成天一副不高兴脸的圣殿骑士在想什么,如果对方突然放一个驱邪圣言,再冲过来给他一剑,他可没有把握一定能应付,菲尔斯的存在多少会让对方有所顾虑,毕竟精灵脖子上的项圈还没有摘下来,在别人看来他就是法师最忠诚的狗腿。 “有什么话就请说吧。”菲尔斯懒洋洋地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说,“就当我不存在好了,我保证会安静得像个树桩一样。” 虽然觉得这个黑暗精灵非常碍眼,但是罗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已经错过了许多次机会,如果这次再不说出来的话,很可能就没有下次机会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才会来找你的,埃文德尔先生,教会正在酝酿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我们正是这个阴谋的执行者,你知道他们打算拿生命之球做什么用吗?” 这本来不是一个疑问,只是为了引出接下来的话,但是埃文德尔却回答了:“我大概可以猜到。” “呃……?”罗勒要说的话就这样被他噎在了嗓子里。 “我读过的古代文献比你们唱过的赞美诗还多,生命之球在古代语里的正确含义是‘复生之球’,夏尔玛用它来操纵亡灵大军对抗敌人。教会这些年的影响力在不断下降,这个时候如果突然冒出大量的亡灵,大主教们再站出来发表一些‘都是因为人们没有信仰才导致邪恶复苏’之类的演说,人们一定会因为恐惧而倍加虔诚。而且不管人们信不信,都必须正视一个事实,圣殿骑士是亡灵的克星,只有圣殿骑士可以救他们。”埃文德尔讽刺地笑了一下,“我还知道肯特根本没打算支付报酬,而是早就做好了事成之后杀人灭口的打算。” 法师竟然凭着一个词语,就把前因后果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罗勒难以置信地问:“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接下这个委托?”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埃文德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们可不是什么可以互相倾吐烦心事的朋友,还是说你指望我这个‘法师’站出来主持正义,破坏光明神教会的邪恶阴谋?” “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只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罗勒说,“一个叛教者想要活下去,也许唯一的机会就是投靠连教会也惹不起的人,你连黑暗精灵都愿意收留,也不差我一个对不对,如果你要走,请务必带上我。” “为什么你们想要脱离原来的组织时,一个两个都会想到来投靠我呢?”埃文德尔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才让你们产生出了连教会也惹不起我的错觉?” “我不能确定,但我没有太多选择,再不走我就要被逼疯了。”罗勒表情痛苦地说,“在教会的内部,他们会严酷地对待一切言行不合规范的人,这些年来我根本就没有看到过什么光明和正义,只学会了怎么伪装自己是个虔诚狂热的信徒。也许是我伪装得太成功了,他们才选中了我来参与这一次的使命,从我无意中得知了这次使命背后的真相,我这一路都在挣扎,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伪装下去,昧着良心假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局,我真的受不了,拜托你!” 如果有着这样的隐情,也就难怪罗勒一路上的态度这么奇怪,埃文德尔没有马上答应:“有个问题你得先回答我,你当时是故意失手摔下去的吗?” “不,不是!”罗勒立刻斩钉截铁地否认了。 “不是?”埃文德尔抱着胳膊看着他,“那么你可以走了,我不会带着一个说谎成性的人在身边,那可比追在屁股后面的敌人麻烦多了。” 说着他向菲尔斯打了个眼色,就往远离村子的方向走去。 “等一等!”罗勒追了上来,有些焦急地说,“是,我承认,我当时是有了一种就这样带着生命之球跳进大裂隙深处的念头,这样教会就再也不能拿它去害人了。” “很有牺牲精神的想法。”埃文德尔不咸不淡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还挂着其他的人,有没有想一想我愿不愿意为了满足你的伟大情操摔死在大裂隙底下?” “不,我的意思是说,我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在攀爬的时候就不太谨慎了,才导致了失手,我并没有想自杀的意思,更没想过要牵累你。”罗勒还是亦步亦趋的跟着法师,因为菲尔斯一直在旁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他不敢靠得太近,“法师先生,请务必要相信我,只要你愿意提供庇护,我保证会是你最忠诚的手下!” 埃文德尔停下了脚步,罗勒不明所以地也停了下来,继续殷切地看着法师:“你要是不相信,也可以给我戴上那种项圈,我肯定会比黑暗精灵更有用的。” “我想我不得不提醒你。”菲尔斯懒洋洋地说,“第一,我不是黑暗精灵,第二,说这样的话总得看看场合,且不说我听了会不会不高兴,至少前面的那个人听了肯定是不会高兴的。” 这地方黑灯瞎火的,只有月光隐约地照亮了周围的事物,罗勒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帕洛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第18章 信仰的考验(三) 即使在教会势力全盛的时期,也依然有一些具有魔法天赋的人躲在教会的控制范围之外,没有被抓进魔法学院,他们有的因为没有正确地学习怎么控制自己的力量,在本能的驱使下接触了被污染的魔法本源,因而陷入了疯狂,也有一些人及时找到了可靠的老师,学会了施法。 这种从头到尾不在教会管辖内的法师被称为“野法师”,和魔法学院“毕业”的自由法师相比,他们没有一个可以安静学习的环境和可以随便翻阅的海量藏书,往往理论知识较弱,但是魔法操作能力却甩了学院派好几条街,因为他们可能一生都在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和追捕他们的圣殿骑士斗智斗勇。 任何法师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都很可怕,但是野法师尤其糟糕,由于反正已经是通缉犯一般的存在,他们更有可能利用自身的力量作恶,或者研习一些教会禁止的魔法,比如死灵魔法。--《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帕洛斯已经顾不得去问埃文德尔为什么会散步散到离村子这么远的地方来了,他紧紧地盯着罗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叛逃是不可饶恕的罪,如果被执法队抓到,你很可能会被处死。” “要我继续留在教会,我还不如去死!”罗勒恶狠狠地说,“怎么,作为教会的忠诚走狗,要替执法队抓我回去受审么?” “我没有权力替执法队抓人,不过你最好尽早放弃这个念头。”帕洛斯还想劝他回头,“如果没有实行,判决还不会太重。” “少在那里假惺惺了,装什么好人,你就和你的导师一样,都是为了教会的利益,即使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也在所不惜的屠夫!” “你胡说什么?”帕洛斯对他实在是已经忍无可忍了,手都按到了剑柄上,“收回你刚才的话,不管你跟我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也和肯特无关,不许你这样污蔑我的导师!”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装什么无辜?”罗勒冷笑了一声,“你不是肯特最得意的弟子吗,难道你对他正在谋划的事情真的一无所知?那你总应该知道,教会内部早已贪腐横行,名声越来越臭,人们提到教会想到的早已不是什么光明和正义,而是恐怖、血腥、残暴和专横,高层已经急眼了,让我们来找‘生命之球’就是为了发动一次亡灵天灾,牺牲无数的无辜者,来迫使人们因为恐惧而重新投入到光明神教的麾下。” “你不要信口雌黄!”罗勒的话帕洛斯一个字都不相信,他语调严厉地说,“不管你有什么样的不满,也不能这样公然亵渎我们的信仰。” “信仰?哈!”罗勒很响地笑了一声,“埃文德尔就在这里,你干嘛不问问他,‘生命之球’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话题被引到了法师的身上,但埃文德尔没有理会他们的争执,只是回头沉默地看着村子的方向。 菲尔斯也手搭凉棚向着那边看去:“我好像听到那个方向起了一些骚乱,发生什么了吗?” 埃文德尔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他们要铲除的目标只有我,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残忍和不择手段,圣殿骑士团……正在屠村。” “……这不可能!”帕洛斯根本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很遗憾,事情就是罗勒说的那样,所以他们要杀掉所有的知情人士,尤其是我。”埃文德尔看着帕洛斯说,“他们随时会追过来,我必须得走了,你要拦着我吗?” 之前他对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印象还不错,也相信这件事情帕洛斯应该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但埃文德尔可不觉得一个人从小到大信奉了二十多年的东西,凭他一个外人三言两语就能让对方改变观点,所以他已经暗自准备好了攻击性的魔法,如果帕洛斯真的要阻拦他,他就先下手为强。 “我不能就这样相信你们的一面之词。”帕洛斯皱着眉说,“但我也相信您的人品,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会去找我的导师核实,你们先离开这里吧!” 说着他越过埃文德尔,向着村子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去。 *** 佣兵们沉浸在狂欢中,一个个醉得舌头都大了,看到圣殿骑士来了也没有一点防备,而是仿佛看到了亮闪闪的金币和银币在向着他们招手,甚至还有人兴高采烈地拿着酒杯去向他们敬酒,这当然被严词拒绝了,圣殿骑士是不能饮酒的。 等拉法齐和肯特说完话出来,佣兵队长赫里斯就迎上前去:“大人,我这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请原谅我的直接,您把我们的报酬带来了吗?” “当然。”拉法齐面不改色地说。 “太好了!”赫里斯转身对着手下们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啤酒杯,“都听到了吧,我们马上就可以分钱啦!敬圣殿骑士团!” “呀呼!”佣兵们此起彼伏地欢呼起来,在嘈杂的欢呼声中赫里斯没能分辨出身后拔剑出鞘的声音,直到圣殿骑士长手中锋利的剑刃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口,醉得反应迟钝的赫里斯都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看着胸口染血的剑尖,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喉咙里只挣扎着发出了几个气声。 拉法齐的行动就是信号,旅店里的圣殿骑士们全都拔出了长剑,对醉得稀里糊涂的佣兵们发起了攻击,猝不及防的佣兵们根本没能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抗,稀里糊涂地就做了剑下亡魂,旅店的老板和招待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但随即这刺耳的声音就因为喉咙被利刃割断而消失了。 拉法齐大声下令道:“烧了这个村子,不许放走任何一个人。” 很快,村庄里就惨叫声四起。 圣殿骑士的效率很高,何况他们的对手只是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醉鬼和手无寸铁的平民。 当帕洛斯赶回来的时候,村子里已经血流成河,圣殿骑士正在做着善后工作--将现场伪装成被土匪劫掠的样子,一些房子被点燃了,烧得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几个圣殿骑士提前带着猎犬在村子的四周埋伏着,等着袭击逃出村子的人,确保不会有任何一条漏网之鱼,他们看了一眼帕洛斯身上的铠甲,没有拦着他进村。 村中的惨状让帕洛斯难以置信,旅店已经烧起来了,肯特和拉法齐就站在不远处的一处土坡上,看着手下的圣殿骑士们四处点火。 帕洛斯震惊得都忘记了应有的礼节:“肯特,还有拉法齐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做什么?” “啊,看看这是谁来了。”拉法齐的神情平静得完全不像是刚刚进行完一场血腥的杀戮,倒像是在酒足饭饱的午后悠闲地钓着鱼,“我们在做什么,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难道说你的导师什么也没有告诉你?” “拉法齐大人!”肯特有些焦急地喊了一声,然后一脸焦虑地对帕洛斯说,“你先不要说话,我晚些会跟你解释的。” “你要怎么解释,这些村民还有佣兵们都做错了什么?你以圣殿骑士的荣誉担保会在事成之后支付报酬,结果你就这样支付你的报酬吗?”帕洛斯像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样看着自己一直很尊敬的导师,“我刚刚从埃文德尔先生那里听到了非常严重的指控,说你们正在策划一个完全违背了道德和教义的阴谋,因此要将所有知情者杀人灭口,即使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能做出做这样的事。” “哦?”拉法齐的身体前倾了一些,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法师人在哪里?” “先回答我的问题。”帕洛斯丝毫不怵地瞪回去,“他的指控是真的吗,你们去找‘生命之球’是为了发动一次亡灵天灾,用无数冤魂为代价来挽回教会的影响力?” 肯特摇摇头,有些着急地说:“等会儿再解释,赶紧告诉他法师往哪边走了,这非常重要!” “告诉你们好让你们去追杀他吗?”帕洛斯从肯特闪躲的态度中已经意识到,恐怕这些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事情都是真的,“他这一路上救了我们多少次,你不但不支付约定好的报酬,还要杀了他?” “有意思。”拉法齐冷笑了一声,“肯特,这就是你最优秀的弟子?他居然这样义正辞严地维护一个法师,谴责我们的计划,真有意思。” “拉法齐大人,我相信这只是一个误会。”肯特看起来更焦急了,他拼命地给自己的学生使眼色,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恳求:“帕洛斯,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拜托,想想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 “所以这就是你所说的‘信仰的考验’?”帕洛斯觉得后背发冷,他再也不能安慰自己这只是肯特的一时糊涂和小部分圣殿骑士的堕落,“我明白有的时候是非黑白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但是靠着违背自己的诺言,杀害无辜者来达到的‘正义’,我绝对不能认同。” “根据团长大人的原话,这次的任务知情者只能有两种人,‘自己人’和死人。肯特大人,既然您是如此忠诚地执行团长大人的命令,想必在这个问题上也不会徇私的。”拉法齐淡淡地说,“既然您的弟子已经已经清楚地表明了立场,我们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们几个,去杀了这个叛教者,其他人跟我来,趁那个法师还没走远!” 第19章 信仰的考验(四) 在神魔战争期间,神族笼络了人类、精灵、兽人、矮人等大部分这个世界的住民作为他们的追随者为他们而战,而魔族制造了大量的恶魔作为他们的仆从。这些为战争而生的恶魔形态各异,不过基本上都是凶残暴戾,力大无穷而且恢复力惊人的存在。 在英雄王夏尔玛摧毁了通往天堂和地狱的传送门,并且杀死了所有残留的魔族之后,失去主人的恶魔大多因为没有了力量来源而死去,也有极少数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生存了下来,时不时地就被人发现一两个。 有许多迹象都表明被打败的魔族从来没有放弃过再度占领这个世界的努力,恶魔的存在就是其中之一,几千年来它们一直在被消灭,却从来不曾真正绝迹过。--《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形生物篇》 *** 拉法齐点了一个五人小队留下来对付帕洛斯,在等其他人集合的时候,他又对肯特说:“肯特大人,既然您坚持神器不能经过别人的手,那么您最好带着它跟我一起行动,还是说,您想要留下来看看心爱的弟子最后的下场?” “肯特!”帕洛斯最后叫了一声自己的导师,他心里仍然不愿意相信那个从他十几岁开始一手教会他战斗和信仰之力的男人,那个严厉但正直的导师会这样对他,但肯特只是有些不忍心地转过了头不看他:“拉法齐大人,我们走吧。” “很好,给他一匹马。”拉法齐看人集合得差不多就踢马先行一步了,脚伤还没好的肯特爬上马跟了上去,再也没有回头看帕洛斯一眼。 其他圣殿骑士也都向着帕洛斯跑来的方向追过去,只留下五个圣殿骑士来对付这个拉法齐大人亲自指定的“叛教者”。 帕洛斯从记事起就在教会孤儿院长大,他在教会里呆了二十多年,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这样不明不白地就成了“叛教者”。 但他当然不甘心坐以待毙,就这么以一个“叛教者”的身份含冤死去,帕洛斯看着那些围上来的圣殿骑士:“你们真的要对我动手吗?即使你们明知道我没有做任何违背教义的事情?” 圣殿骑士们发出了奚落的笑声,其中一个圣殿骑士说:“抱歉,我们只是执行命令,至于是非对错,那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事情。” “好。”帕洛斯的表情和语气这会儿已经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仿佛刚才的打击从未发生,他拔出了剑,“既然这样,我就没什么好顾虑了。” 这一批圣殿骑士都听说过帕洛斯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不论言行还是能力都是年轻一辈圣殿骑士的楷模,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他不好对付,拉法齐才留下了整整一个五人小队来确保他们能够干掉帕洛斯。 不过他们觉得拉法齐大人未免有点小心过头了,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五打一对付一个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楷模”还不是小事一桩?赶紧解决了去追拉法齐大人才是要紧事。 *** 罗勒依然跟在埃文德尔身后,不敢靠得太近,但也始终不曾远离。 埃文德尔叹了口气:“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做不了你的庇护者,我没有那个能力,你看我自己都已经快要自身难保了。” “可这是我们说好的!” “我没有答应你任何事情,你提供的消息对我而言也并无用处。”埃文德尔说,“再跟着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罗勒不甘心地咬咬牙:“你放弃了一个非常有用的盟友,你会后悔的!” “不必替我感到可惜。”埃文德尔说。 罗勒原本的打算落空了,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他都已经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却仍然没能获得法师的认同,这种时候硬是跟着埃文德尔已经没有意义了,而他也不能回头,帕洛斯那个家伙看起来对肯特正在谋划的事情真的不知情,他回去肯定是找肯特当面对质了,谁知道他都对肯特说了些什么。 他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身后传来了狗叫声和马蹄声。 罗勒僵硬了一下,随即换上了那副狂热信徒的表情对着追来的人迎了上去:“拉法齐大人!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发现法师想逃跑,就暂时没有打草惊蛇,一直在跟着他,他往这边去了。” 拉法齐让手下带着猎犬继续去追踪,他则停了下来,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罗勒:“圣殿骑士罗勒,我听说过你,一个虔诚又坚定的圣殿骑士。” “拉法齐大人,您真是过奖了。” 拉法齐话锋一转:“同时你还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伪装者,骗过了几乎所有人,连肯特都上了你的当,居然选择你来参加这么重要的使命,根本不知道你这虔诚的表皮下藏着多么污秽的灵魂。” 罗勒心里一抖,脸上尽量做出了困惑不解的表情来:“拉法齐大人,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这显然是非常严重的指控,您不能毫无根据地就这样污蔑我的名誉。”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的好战友、好伙伴马特阿斯被人举报行为不端而受到审查,在审讯室里还没受什么刑他就把一切都交代了,包括你们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连你们平日里怎么苟且的细节都一点也没落下,啧啧啧,真是恶心,你居然对自己的同僚,另一个圣殿骑士产生了污秽的欲`望。” 罗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脸色苍白地一直摇头:“不不不,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拉法齐满意地欣赏着刚才还强自镇定的罗勒如今崩溃的样子:“为什么不会?只要进了我的审讯室,没有人能够藏得住秘密,你也一样。等我们回到圣城米卡兰,我也会好好地挖掘一下你身上隐藏的秘密。” 罗勒还是摇头,他一步步地后退:“不可能,他只是屈服于你们的严刑拷打才会说一些神志不清的话,不然的话他不可能会说这些的,不可能的……” 拉法齐眯起了眼睛,对手下说:“抓住他!” 罗勒很清楚审讯室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如果被抓进审讯室,没罪的都能审出罪来,就算他可以咬死不认罪,也一样会被折磨致死。他绝望地拔出了长剑:“你休想抓我回去受审,休想!” “要反抗吗,很好。”拉法齐笑了,“这么一来,你就坐实了自己叛教者的罪名。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的手下们吹响了口哨,猎犬咆哮着扑向了罗勒,肯特有些看不下去,但是他摸了摸挂在身上的生命之球,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转开了脸。 *** 走了一段路以后,菲尔斯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带上那个圣殿骑士,多个帮手不好吗?” “有的时候队友可能比敌人还危险。”埃文德尔说,“我宁愿单打独斗,也好过时刻都要提防从背后捅来的刀子。” “所以这也是你不愿意带上我的原因?”菲尔斯说,“其实你不应该告诉我那个项圈上的魔法是假的,这样的话你至少可以多信任我一段时间,现在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随时会从背后捅你一刀?” 埃文德尔笑了一声:“你和他不一样,虽然你是一个危险的刺客,但我至少可以分得清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在说谎,而罗勒这种人,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你是说我不擅长说谎,让人一眼就能够看穿吗?”菲尔斯完全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承认我确实不太擅长,虽然谎言是在幽暗城生存的必备技能,不过我一直觉得说谎这种事比打架还要累人,得时刻记得自己对谁说了些什么,有时候一个谎言就得用十个谎言来圆谎,不然一不留神就会穿帮露馅或者前后矛盾。” “没有人天生就喜欢说谎,不过对有些人来说,谎言已经是他们性格的一部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叛离教会,不过原因恐怕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简单,他知道说什么我会爱听。也许他甚至都不是故意说谎,只是脸上的面具早已经摘不下来了,让这样一个人,尤其还是一个圣殿骑士留在身边,我就再也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说的好像你很了解他一样。” “我没兴趣了解他,不过这类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埃文德尔说,“也许是从小的经历教会了他们只要说实话就一定没有好下场,他们一刻不用谎言掩盖真实的自己都会觉得不安心,哪怕你问他中午想吃什么,他都会下意识地说假话。” “听起来居然有点可怜。” “确实可怜,不过那也不关我的事。”埃文德尔说,“话说回来,你听到身后的狗叫声了吗?” “当然听到了,我这对尖耳朵可不是白长的。”菲尔斯动了动他三角形的耳朵,据说精灵的听力有人类的两三倍那么好,也不知道为什么,菲尔斯身为黑暗精灵和地表精灵的混血,听力比一般的精灵还要更加出色。 埃文德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因为你看起来也一点都不紧张啊。”菲尔斯把手垫在脑后,嘴里嚼着一根草,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加快半分。 “如果你恰好不会游泳的话,现在差不多可以开始紧张了,因为我要渡过前面那条河。” “还好我会。”菲尔斯笑眯眯地说。 追兵离得更近了,已经可以透过树丛看到他们火把的光亮,埃文德尔从容不迫地对自己用了一个缓落术,直接踩上了水面。他就像一张莲叶一样漂浮在水面上,一步步地向着对岸走去。 等他踩上对岸的地面之后不久,落水狗一般的菲尔斯也爬上了岸边,这时候打着火把的圣殿骑士刚追到河边,可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根本游不过河,现脱盔甲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在对岸向着这边挥手告别,生怕气不死追兵的菲尔斯还抛了个大大的飞吻。 领队的圣殿骑士恨恨地说:“去通知拉法齐大人,我们从下游的桥上绕过去,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 第20章 咏歌森林之风(一) 魅魔也是恶魔的一种,她们的外表看起来就像是长着翅膀和尾巴的女性,有的头顶还会长出角,与之相对的还有男性的夜魔,魔族创造他们的最初动机可能并不是用于战争,而是性玩具,因此魅魔和夜魔本身并没有强大的力量,而是以性感美丽的外貌和魅惑人心的本领见长。 不过在后来的神魔战争中,她们也发挥出了供人玩乐之外的巨大价值,比如刺探情报,策反敌方人员,或者用来奖赏有功的部下。 魅魔的存在意义就是满足主人的任何性癖和*,因此一个成熟的魅魔也可以暂时变化成其他人的样子,只有极为亲近熟悉的人,或者强大的法师可以分辨出来。--《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形生物篇》 *** 菲尔斯看着那群圣殿骑士向着下游的方向跑去,还是有点不放心:“他们可是带着猎犬的,等会儿找到桥渡了河以后,再沿着气味找到我们怎么办?” “没关系,等他们千辛万苦地追到这边时,我会再过一次河。”埃文德尔沿着河岸往上游的方向走去。 “我喜欢这个主意。”菲尔斯光是想象一下追兵们气得要吐血的表情都觉得有趣。 埃文德尔不论是能力还是头脑或者行事作风都很对他的胃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收留他,放着白捡的手下不要,这样的人菲尔斯也是第一次见,只希望他能够在法师赶他走之前让对方改变主意。 知道埃文德尔喜欢安静,所以菲尔斯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只是默默地在前面开路,不过没多久他就开始觉得无聊了,想着是不是应该发挥自己甜言蜜语巧舌如簧的本领,说些逗乐的话来活跃一下气氛,可埃文德尔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们追上来了吗?” 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们行动时的动静在菲尔斯听起来就跟一个敲锣打鼓的军乐队一样明显,但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听到。 埃文德尔没有回答他,只是叹了口气:“真是麻烦……” 菲尔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直到耳朵捕捉到了一些不太妙的动静。 一些专业的潜伏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把他们包围了,现在包围圈正在缩小。 在菲尔斯惊恐的目光中,树丛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黑暗精灵,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女人,身材惹火,容貌美艳,腰带上别着匕首和长剑,手里还拿着一条让菲尔斯时隔多久都能记忆犹新的蛇首鞭,涂成艳红色的丰满双唇微微翘起,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怎么,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黛米菈……”菲尔斯一看到这个人,就不由自主地浑身僵硬。 “你熟人?”埃文德尔抱着胳膊看着围上来的一圈黑暗精灵,他们就像是从树丛的阴影中凭空长出来的一般,接近得毫无声息,要不是飞在树梢上的娜塔莉发现了他们,埃文德尔可能被射死了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啧啧,看看这是谁,我们的任务目标,一个应该早已葬身在大裂隙底下的法师。”黛米菈代替菲尔斯回答了埃文德尔的问题,“看来我的小男宠还没有向你介绍过我,我是血蜘蛛的首领,幽暗城的黛米菈。” 埃文德尔点了点头:“很荣幸。” “我是来找我那个不听话的小男宠回去的。”黛米菈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在菲尔斯身上打了个转,让菲尔斯背上的冷汗又冒了一层,“虽然你是我们的刺杀目标,也害我们折损了许多人手,不过任务已经完成过一次了,我也不想为了那点和任务不相称的报酬再惹不必要的麻烦。不要多事,我就当做没有见过你,否则我们能够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菲尔斯做梦都想脱离血蜘蛛的控制,甚至为此做好了送命的觉悟,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事到临头他居然能这么害怕,想到被抓回去以后可能面临的生不如死的折磨,菲尔斯连反抗的勇气都失去了,只能不抱什么希望地看着法师,用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拜托……” 埃文德尔姿态放松地抱着胳膊,微笑地看着黛米菈:“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黛米菈一手掐腰,傲慢地抬起了下巴说,“我当然是在威胁你,人类,赶紧让开,我可没有多少耐心。” “很好。”埃文德尔摊开了手,“我这人一向怕麻烦。” 在菲尔斯绝望的眼神中,他继续说:“所以更倾向于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比如说,杀了你们。” “可恶,射击!”黛米菈大声用黑暗精灵语下了令,早已瞄准好的黑暗精灵刺客们纷纷扣下了手`弩的扳机,不过埃文德尔一扬手,旁边的河里就像是长出了一支水做的胳膊,一大股水流突然窜到埃文德尔和黑暗精灵刺客们之间,并且顷刻间就变成了冰块。 这堵将近十米长的冰墙冻成了一个泼溅的半弧形,把埃文德尔和菲尔斯护在了里面,一根根冰棱向外支棱着,有的射得快的弩`箭甚至被冻在了冰块中间。 “赶紧敲碎冰块,别让他们跑了!” 黑暗精灵刺客们刚凑到冰墙旁边,就看到一个小小的火星飘过了冰墙的顶部,然后猛然爆发出了耀眼的强光。 “你以为同一个坑我们会跌进去三次吗?”黛米菈讽刺的声音从冰墙的另一边传来,但随即那个声音就开始咳嗽,“咳咳……呃咳咳……什么东西这么臭!” 法师连续放了三个瞬发魔法,几乎精疲力尽,尤其是冰墙术,即使是在河边水流充足的地方,一下子冻住这么多的水也几乎要把他的魔力榨干了。 他用最后的魔力对自己放了一个缓落术,然后向着河面走去,还回头看了菲尔斯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游过来。” 菲尔斯如梦初醒地扑下水,游到半路的时候,他听到了后面远远地传来马嘶狗吠声,还有圣殿骑士的大吼:“杀了这些邪恶的种族,杀了他们!” “让猎狗跟着臭味找到他们,一个也不要放过!” “还有那个法师呢,他去哪儿了?” “这里太乱了,先杀了这些黑暗精灵再说!” 菲尔斯游得更加安静和小心了,激起的波浪甚至不比一只鸭子大多少。 他明白了法师的用意,圣殿骑士和黑暗精灵都要杀他们,但圣殿骑士和黑暗精灵之间又是死敌,刚才的闪光术并不是为了刺瞎黑暗精灵的眼睛--当然,如果能刺瞎更好,而是为了给圣殿骑士指明方向。臭云术既是为了阻挡黑暗精灵的行动,也是为了给他们打上记号,让圣殿骑士带来的猎狗可以一个不落地找到他们。 而且猎狗如果一直追寻着过于强烈的气味,鼻子就会废掉,大概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都没法帮圣殿骑士追踪法师的下落了。 等菲尔斯*地爬上了岸,还没来得及对埃文德尔表达感谢和敬佩,法师就先开口问:“既然她是血蜘蛛的首领,那么如果能在这里杀了她,是不是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血蜘蛛的问题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血蜘蛛在幽暗城也树敌不少,而且最近人手折损得厉害,如果首领也死了,很快就会被其它势力趁机清洗掉的。”菲尔斯想起那个女人还是心有余悸,“不过黛米菈凶狠狡诈、诡计多端,那么多年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就凭那些圣殿骑士们恐怕杀不了她,只要让她逃回了幽暗城,她总有办法恢复元气东山再起,然后在每一个夜晚都潜伏在黑暗中寻找机会割断我们的喉咙。” “不要小看这群圣殿骑士,他们可是教会里最专业的追猎者。”埃文德尔的态度不再像刚才一样轻松淡定了,“恐怕我们得走快些了。” *** 黛米菈从一个泥潭中爬出来,一边拔掉吸在身上的水蛭一边用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言语诅咒着该死的叛逆者和杀千刀的法师。 他们招来的圣殿骑士杀死了她带出来的所有好手,尽管她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就第一时间下令分散撤退,但是法师用魔法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挥散不去的臭味,那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臭,强烈得就像是一百只臭鼬用臭腺给他们洗了个澡一样,恶心得简直要令人窒息,别说圣殿骑士们带着嗅觉灵敏的猎犬,就算是一个在鼻子下面绑着条咸鱼的普通人类都能闻到他们去了哪儿。 在手下们一个个被猎犬追上扑倒的惨叫声中,黛米菈狼狈地逃进了一片沼泽地,扑进了一个恶臭的泥潭,将自己完全埋在了里面。 她在泥层里屏息了好几分钟,直到犬吠声靠近又远去之后,才悄悄地露出脸来呼吸一点空气。 不久后,圣殿骑士果然去而复返,重新往回搜索,黛米菈以惊人的耐力和耐心逃过了搜捕,这才爬出泥坑。 她现在狼狈极了,衣服里湿透的烂泥令她无法呼吸,她一边走一边脱下挂满了烂泥并且依然恶臭无比的皮甲丢在地上,报仇雪恨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她只想赶紧找地方洗个澡然后回到幽暗城去。 树梢突然有了一点轻微的响动,风声鹤唳的血蜘蛛首领紧紧地握住仅剩的匕首,警惕地看着那个方向,发现一只蝙蝠从树梢飞起。 只是一只蝙蝠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但随即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她想起了那个法师的魔宠就是一只蝙蝠。 然而就在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只尖利的爪子刺入了她毫无防护的单薄后背,一下子捏住了她的心脏。 黛米菈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呃呃”的气声,她拼命地转过头想要看清楚是什么袭击了她,在并不明亮的月光下,她看到了两只螺旋形的长角,波浪形的卷曲红发,一个相貌比她更加美艳的女人缓缓地舒展开背后的肉翼,微笑地看着垂死的黑暗精灵。 “我的主人叫我代他向你问个好。”这个出现在人间的魅魔这样说着,捏碎了手中的心脏。 第21章 咏歌森林之风(二) *师费斯坦提斯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法师界都认为他没有出生在盛魔时代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不然谁知道他能发明出什么样的强力魔法来?不过即使如此,他对于法师界的贡献依然是无与伦比的。 他一生都致力于在法师的力量已经今非昔比的情况下,提高法师的实战能力,费斯坦提斯最大的贡献之一就是发明了瞬发魔法。在此之前,由于魔法卷轴和魔法物品都失去了作用,法师只能每一次都亲自施法,在他们还没有念完冗长的咒语,比完复杂的手势之前,敌人恐怕早已一箭射穿了法师的咽喉,再不济也跑掉或者躲好了。 瞬发魔法可以让法师提前默念咒语,压制不发,在合适的时机突然施放出来,给别人造成措手不及的打击,这当然会对法师的技巧有更高的要求,而且就像举起一把百斤大斧却迟迟不砍下去一样费力,不过自那以后,法师终于从学院里的书呆子重新变成了令人畏惧的存在。--《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帕洛斯茫然地在田野间小跑着,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只知道他必须要逃离那个地方。 就在刚才,他亲手杀死了五个同僚。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到的,对方五打一几乎将他逼到了绝境,要不是圣殿骑士的铠甲十分坚固,连他们自己的剑都难以轻易刺穿,他恐怕早已经千疮百孔,尽管如此,他的下颚上也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离颈动脉只差两三公分,流下的血染红了胸前的光明神徽记。 帕洛斯曾听说过人在绝境中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当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就像是有另外一个人在操纵着他的身体战斗一样,身体快于意识做出令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要赞叹的反应,对手一个个地被他砍倒,而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直到最后一个圣殿骑士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爬,一边爬一边用吓得变了调的声音祈求他的慈悲,帕洛斯走上前去平静地将剑刺进了对方的咽喉,然后才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着自己染血的手套开始发呆。 他不可能再回教会去了,这是一个自上而下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其中的阴谋,虽然他认识许多表面上虔诚善良的圣殿骑士前辈、主教或者牧师,但是就连他最信任的导师,平日里以严厉正直出名的肯特都是这个阴谋的直接执行人,甚至默认和坐视了他们将他作为“叛教者”灭口,他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可以比他的导师更加可信,在那些虔诚善良的表象下面,谁都有可能是这个阴谋的参与者,他能去找谁? 而且就算找到可以相信的人,他要怎么证明他这个杀死同僚的凶手是无辜的,又拿什么证据去指控他的导师以及另一个位高权重的圣殿骑士长才是亵渎信仰之人? 肯特没有留下任何把柄,甚至这一路上都还能够使用圣光之力驱散邪灵。 想到这一层,帕洛斯突然觉得事情非常不对劲,他找了一个角落,悄悄地念起了驱邪圣言。 他很认真、很虔诚,一字不差地念着,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肯特依然受到圣光的眷顾,他却失去了圣光之力。 帕洛斯绝望了,他有些心灰意冷地跪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刚才的战斗中用力过猛了,他的手指至今还在颤抖着,帕洛斯看了一会儿,嫌恶地将沾满了血的手套摘下来狠狠地扔在地上。 他突然发现扔下手套的地方有新鲜的马蹄印和许多人踩过去的痕迹,在月光下这些痕迹并不容易被发现,以至于他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 这是圣殿骑士们留下的痕迹,他们应该是追踪法师去了,帕洛斯突然很想知道埃文德尔怎么样了,虽然拉法齐是圣殿骑士团里有名的法师追猎者,只要出手就从来不曾落空,但如果他们的目标是埃文德尔的话,帕洛斯莫名地觉得,即使拉法齐也未必是埃文德尔的对手。 帕洛斯沿着痕迹,小心翼翼地追了下去。 没有追出多远,他就看到了火把的光亮,两个圣殿骑士把火把插在地上,一个在挖坑,另一个正从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身上费力地脱下盔甲。 他认得那具尸体,那是罗勒。 “就这样死掉真是太便宜他了。”在挖坑的那个圣殿骑士说。 “别废话了,赶紧干活,等埋了他我们还得去找拉法齐大人,不知道他抓到那个法师没有。” 帕洛斯心中一动,不过他行事一贯光明磊落,从来没有试过怎么悄无声息地隐藏自己和跟踪别人,所以他也不敢靠得太近,等到那两个圣殿骑士掩埋了罗勒的尸体,收好了东西去追大部队的时候,帕洛斯才远远地跟了上去。 *** 到天亮的时候,埃文德尔已经走出了相当远的距离,圣殿骑士们完全没有追上来的迹象,想来是因为猎狗的鼻子废了,他们也找不对方向,所以埃文德尔也就没有继续在荒野中前进,而是回到了道路上。 这是菲尔斯在地面度过的第一个白天,虽然今天是阴天,光线并不刺眼,但是对于长期生活在地底的菲尔斯来说还是太亮了,他一直用手遮在眼睛的上方,把眼睛眯得就剩一条缝,希望这样可以让眼睛不那么刺痛一些,一句都没提找个阴暗的地方休息什么的。 埃文德尔又恢复了那种悠闲的步调,甚至还跟拉着水果路过的农民买了几个苹果,他丢了一个给菲尔斯:“是时候了,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菲尔斯有些郁闷:“为什么你一定要赶我走呢,你看我们不是相处得挺愉快的吗?” “这样对你来说比较安全,毕竟我是圣殿骑士团势必要除掉的人,你只是个买一送一的赠品,如果我们分开行动,他们应该不会专门派出人手来追猎你。”埃文德尔说,“而且你的外表太显眼了,很容易被打听到,分开对我来说也比较安全。” “其实我可以进行一些伪装的。”菲尔斯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你真的没有必要再跟着我,血蜘蛛的首领已经死了,我可以肯定这一点,没有人会继续追杀你了,你完全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再继续跟着我只会让你陷入不必要的危险。” 菲尔斯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他有些可惜地摩挲着那个法师丢给他的苹果:“在分开之前,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么?” “你说吧。”埃文德尔赶了一夜的路,也想休息会儿,就坐在一块石头上啃起了苹果。 “你为什么要帮我呢,我刺杀过你,还对你说谎,先前我以为你对我的帮助是为了得到我的忠诚作为回报,可你又要赶我走,这样一来你岂不是什么好处都得不到?” “决定去做一件事情的理由也不一定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处,你的身世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在逆境中努力求活总是令人敬佩的,所以能帮的时候我乐意帮你一把,但我可不能一直做你的保姆,咳……”埃文德尔挥挥手说,“你走吧,咳咳……” 他好像被苹果呛着了,弯下腰用力地咳了几声,菲尔斯看他咳得脸色都变了也停不下来,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妙,丢开手里的苹果凑过去:“喂,你还好吧?” 埃文德尔对他摇摇手,开始用手指抠自己的喉咙,把刚才吃下去的半个苹果全吐了出来,等吐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了,他依然脸色发青地干呕着。 “你中毒了!”菲尔斯慌了神,作为“血蜘蛛”的刺客,他跟不知道多少种毒`药打过交道,但从来都是他拿毒`药对付别人,所以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情况,“怎么办?谁干的!难道是刚才那个卖水果的?我这就去找他逼问解药在哪!” 埃文德尔抓住了他,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菲尔斯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只见法师把手伸进装书的包里慌乱地摸索着,拿出了一个没有标签的小瓶子,拔开瓶塞把里面的药粉抖索着倒进了嘴里。 “那是解毒`药吗,有效吗?”菲尔斯惊慌地扶着法师,埃文德尔依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摇着头,指着一个方向,用嘴型试图告诉他“进森林去”。 “你想让我带你躲到森林里去?” 埃文德尔点了点头,这毒来得猛烈又迅速,他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也有些昏昏沉沉,但是他知道,敌人既然来了这一手,就一定还会有后招,留下来只能是坐以待毙。 菲尔斯咬牙背起比他高了一大截的法师,往他指的方向跑去,但是没有多久,他就犹豫地停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这里是咏歌森林的边界。 菲尔斯对埃文德尔说过他向往森林里的生活,但其实他只短暂地到过树木并不密集的小树林,对真正的森林一无所知。 眼前一整片高大的桉树标志出了这片森林的边界,再往前去,层层叠叠的树木遮天蔽日,密集得连头顶的天空都几乎要看不见,菲尔斯倒不怕黑,问题是树木下方也完全被灌木丛、荆棘和杂草填满了,几乎找不到可以下脚的地方,而且更可怕的是,不管是脚底下、擦身而过的枝叶上,还是头顶的树冠中,到处都是不知名的蛇虫鼠蚁,菲尔斯习惯了周围都是死气沉沉的冰冷岩石,太多的活物让他感到不安。 不过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犹豫,法师气息奄奄地趴在他的背上,看样子已经昏过去了,而且菲尔斯听力出众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些不太妙的动静,那是金属的摩擦声、人员的嘈杂声和马蹄踏地的声响。 菲尔斯咬了咬牙,背着埃文德尔踏进了眼前的森林。 第22章 咏歌森林之风(三) 咏歌森林是指黑水河以北的那一大片森林,面积几乎有小半个国家那么大,周边的三个国家都不要脸地将它划入了自己的版图,但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实际控制着这片区域。 咏歌森林唯一美好的地方恐怕只有它的名字,这片林区在人类眼中是真正的不毛之地,到处都是毒虫毒蛇,就连树木也大多都是有毒的,地面上不是荆棘就是沼泽,不仅没有任何值得人们进去冒险的珍贵矿石或者特产,还有危险的野兽出没,连周边的居民都没有兴趣踏足其中一步。 这片森林还是无情并且富有侵略性的,与它相邻的国家都不得不用税收优惠甚至倒贴来确保森林周边的伐木场能够运营下去,如果不是伐木场每年砍伐大量的树木,并且为了砍树铲除和焚烧荆棘,森林用不了几年就会扩张并且吞噬更多的土地。--《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 天亮之后,帕洛斯就更难躲藏了,好在这一带树木越来越密集,圣殿骑士们不得不分散队形往前搜索,他也干脆站了出来,光明正大地隔着一段距离跟在队伍的后方。 他的盔甲和其他圣殿骑士并没有什么不同,从远处看,他就是这支搜索队伍中的一员,就连警觉的猎狗也对他的存在毫无反应。 从这些人的行动来看,埃文德尔应该是跑到前面的那片森林里去了,他们在森林的边缘犹豫了一下,还起了一些争执,最后留下两个圣殿骑士看着马匹和行李,其他人牵着猎狗往森林里找去。 帕洛斯也从一个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角落钻进了森林,继续远远地跟着那支搜索的队伍。 森林里根本没有路,他们每一步都得披荆斩棘地前进,速度比在地上爬行还慢,也有些地方比较平坦,没有大树和荆棘,地面看上去只有一层苔藓,但是这样的地方却往往更加危险,一脚踩上去就会陷入烂泥不可自拔,帕洛斯远远地看到一个圣殿骑士险些被沼泽吞没,周围的同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个圣殿骑士拔了出来。如果他也陷入了沼泽,大概是不能指望什么救援的,昔日的同僚们不来补一刀就不错了,帕洛斯只能解下了剑鞘用来探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因为太专注于脚下,等帕洛斯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已经连个人影都没有了,放眼望去只有层层叠叠的树木和荆棘,圣殿骑士们发出的嘈杂声和狗叫声从他看不见的地方传来,由于隔着不知道多少树木,已经听得不太真切,甚至连声音的方向都很难分辨。 在森林中迷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大概是正在搜索的圣殿骑士们也意识到队伍太分散了,吹起了集合的哨子,帕洛斯在被发现的风险和迷路后被困死在森林中的风险之间权衡了一下,小心地向着哨声的方向摸了过去。 哨声比他以为的还要近,帕洛斯刚绕过了一棵好几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树,就看到了吹哨的人,他赶紧缩了回来,躲在一蓬荆棘后面,小心翼翼地向着那边偷看。 那是两个圣殿骑士,他们手里还拖着一个人,看到那低垂的金发和灰色的斗篷,帕洛斯感觉就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闷棍,那不是埃文德尔还能是谁? 想不到埃文德尔最后也没能逃过他们的魔爪,帕洛斯不知道法师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想到写下了《费诺大陆百科全书》的作者,那么聪明博学的一个人就这样葬送在这个卑鄙的阴谋中,帕洛斯又气又恨,只能狠狠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克制着自己冲上去跟他们拼命的冲动。 拖着埃文德尔的那个圣殿骑士停了下来,把法师的脸掰起来看了看:“你说他会不会醒过来?” 另一个圣殿骑士不屑一顾地说:“他中了剧毒,说不定都快断气了,而且在驱邪圣言的范围里就算他醒着也不能施法,你还怕他跳起来掐死你啊?” “我觉得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干脆割断他的喉咙吧,反正拉法齐大人要的只是一具尸体。” “不要自作主张,说不定拉法齐大人还有话要问他呢。” 偷听到埃文德尔还活着,帕洛斯再也不能克制自己了,尽管知道其他的圣殿骑士随时都会找到这里来,帕洛斯还是拔出剑扑了上去。 被偷袭的两个圣殿骑士猝不及防,其中一个被他用剑柄狠狠地敲在后脑上,当场就晕了过去,另一个连忙一边拔出剑,一边把哨子放进嘴里急促地吹了起来。 这个动作使他分了心,从双方剑刃交击的瞬间就已经落入了劣势,没几下手里的长剑就被帕洛斯打落,帕洛斯追上一步,用尽全力将剑刺进了对方的胸甲。 附近的圣殿骑士虽然看不到情况,却听到了急切的哨声和战斗的声音,他们大声呼喊着往这边赶,可是荆棘和矮树丛绊住了他们的脚步,不管怎么心急如焚也快不起来。 帕洛斯来不及感慨自己又杀掉了一个昔日的同僚,他伸手去拉倒在地上的埃文德尔,想要背着法师逃走,却看到法师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并且抬手就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把帕洛斯打懵了。 “你这个蠢货!”埃文德尔发出了分明是女性才有的尖细声音,“本来我差一点就骗过他们了!” 帕洛斯捂着被打的左脸,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埃文德尔”化作一团黑雾,然后变成了帕洛斯背着埃文德尔的样子。 那个“帕洛斯”指了一个方向,用刚才的女性声音说:“别在这碍事,去那边找他们!” 说着背着“埃文德尔”就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很快就有圣殿骑士看到了那个“帕洛斯”,大呼小叫地向救走了法师的叛徒追了过去。 帕洛斯还是有点懵,甚至都没来得及问问对方所说的“他们”指的是谁,不过看起来这个会变化成别人模样的、有着女性声音的生物是友非敌。圣殿骑士们正在靠近,帕洛斯别无选择,只能向着对方所指的方向逃去。 *** 在森林里行动实在是太消耗体力了,往前挪动的每一米都是艰难的,菲尔斯已经气喘吁吁,并且觉得背上的法师越来越沉,身为一个刺客,耐力从来就不是他的长项,但是他却不能停下来休息,因为背后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法师的臭云术虽然废掉了猎狗的鼻子,但是菲尔斯背着一个比他还重的人在完全没有路的森林里前进,肯定会不可避免地留下一些明显的痕迹,圣殿骑士们就跟着这些痕迹一路追了过来。 菲尔斯根本就没有余力分心去提防周围可能的危险,只能尽可能快地往前跑,脸颊和耳廓都被荆棘刮出了血,他也顾不上擦一擦,要不是用岩石蜥蜴的厚皮鞣制而成的皮甲足以挡住荆棘的刮蹭,他恐怕早已衣衫褴褛并且满身血道子了,因为走得太急,他甚至差点一脚踩上了一条蛇。 突然,一支箭钉在了他面前的土地上,把正在全神贯注赶路的菲尔斯吓了一大跳。 他的反应不能算慢了,瞬间判断出箭是从前方某处树冠上射出来的,身体一歪就想躲到大树后面寻找掩蔽,但是另一支箭马上又钉在了他的脚尖前面。 菲尔斯立刻站住不动并且识相地大叫起来:“我投降!” 对方明显是在警告他而不是想杀了他,菲尔斯像木头人一样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有眼睛不停地转动着,试图找到对方在哪,但是箭射过来的方向除了被风吹动的枝叶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在对菲尔斯来说无比漫长的十几秒后,一个足以让人背上的冷汗都结冰的声音冷冷地说:“放下他。” “好,我放、我放。”菲尔斯慢慢地蹲下来把埃文德尔放到地上,然后缓缓地站起来举起了双手,眼睛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使劲地找着,可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让开。”那个声音好像又移动了一下位置,不过就连菲尔斯这样听觉敏锐的精灵都无法捕捉到对方移动时发出的动静,那个向他射箭的人简直就像是森林中的幽灵一样神出鬼没。 菲尔斯知道自己的生死已经完全握在对方的手里,但他也不想把昏迷不醒的埃文德尔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只能额头冒着冷汗说:“嘿,打个商量,你跟那些铁皮罐头不是一伙的对吧,我们只是路过,请不要……”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那个森林中的幽灵终于现身了。 那个人悄无声息地从一丛灌木后面走出来,身上穿着用藤条和树叶做成的斗篷,头上也完全被树枝和树叶覆盖着,整个人的轮廓都隐藏在这些枝叶中,就像一团会移动的植物混合体,而且他不管是握着弓的手,还是枝叶间露出来的脸,都涂满了黑灰绿相间的迷彩,甚至无法分辨出属于什么种族,要不是那高挑的身材,菲尔斯几乎要以为那是一个黑暗精灵,因为那双眼睛,双瞳分明是黑暗精灵才有的血红色。 对方没有再跟他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拉开了弓。 第23章 咏歌森林之风(四) 精灵族是费诺大陆上历史最悠久的种族,早在人类文明出现之前,他们就已经建立起了辉煌的精灵文明,精灵语是费诺大陆上最早的文字,如今人们所用的历法、计量单位,以及遵循的许多习俗,都是由精灵族首创的,虽然精灵族如今风光不再,但他们在艺术、工艺等方面的成就至今也无人能及。 精灵的个头普遍比人类高挑,骨骼密度却不如人类,他们的身体轻盈敏捷,却也更容易受到骨折之类的伤害。精灵的智力与人类没有明显区别,但是长达一千多年的寿命和比人类一辈子还长的童年足够让他们学到人类望尘莫及的知识和战斗技巧。 毋庸置疑,精灵普遍都比人类聪明博学并且善战,但是让人类羡慕得要死的寿命却也限制了这个种族的发展,他们生育不多,成长缓慢,而且很难接受新的事物,当人类一代代地不断开拓新的居住地、学会新的生活方式、创造新的环境时,精灵却一直沿袭着在树上居住、以狩猎和采集为主的生活方式,就如同他们远古时期的祖先那样。--《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我让我让!他是你的了!”菲尔斯立刻举起双手,乖乖地让到了一边。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继续冷冰冰地看着他,不过对方好歹松开了手中的弓弦,菲尔斯看着他将弓收起来走向埃文德尔,心里偷偷地松了口气,手指也不安分地向着腰间的匕首挪动过去…… 突然一股没来由的恶寒让菲尔斯停下了动作。 那是一种非常不妙的、让人觉得自己仿佛死到临头一般的感觉,这种直觉曾经好几次在生死边缘救了他的命,所以菲尔斯绝对不敢忽视,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一头灰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身后不足五米远的地方,黄绿色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 菲尔斯一动都不敢动了,冷汗一滴一滴地沿着他的鬓角往下流,他连擦一下都不敢,生怕任何一个动作都会被这头野兽认为是挑衅或者攻击。 那团会动的枝叶已经把法师从地上抱了起来。 埃文德尔稍微清醒了一下,看到那张被迷彩完全盖住的脸时,他明显地松了口气。 “阿尔凯……”法师艰难地发出了气声,“有群人在追杀我,是圣殿骑士……” 抱着他的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往一个方向走去,那头灰狼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感觉到那令人如坐针毡的视线消失,菲尔斯也赶紧跟了上去。 埃文德尔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沉默,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我需要月光草、鬼针草、猴面兰……” 法师报出了几种草药的名字,然后放松了精神,又晕了过去。 菲尔斯看明白了,这个叫阿尔凯的家伙显然是法师的老相识了,而且埃文德尔对他相当地放心。 就算对方是友非敌,菲尔斯也无法放松下来,因为阿尔凯给他的感觉比那一整群带着猎犬的圣殿骑士还要可怕多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家伙应该是个游侠,菲尔斯听说过这类人,他们离群索居地生活在森林中,不为任何国家或者势力效劳,而是自诩为森林的守护者,驯服动物作为伙伴,擅长使用弓箭、捕猎和追踪,人们一般称呼他们为“游侠”或者“巡林客”。 他还听说,游侠对自己的森林就像一般人对自己的家一样熟悉,阿尔凯显然也是如此,虽然这鬼地方在菲尔斯看来遍地都是荆棘丛,但这好像完全不会给阿尔凯造成困扰,他每一步都踩在荆棘丛之间不会被扎到的地方,抱着个百多斤重的男人却走得比菲尔斯还快得多。 没有了负重又有人带路,菲尔斯渐渐地将追兵的声音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可是阿尔凯走得太快,他几乎跟不上对方的步伐,也不敢叫对方停下来等等他,估计叫了也是白叫。 还好在菲尔斯彻底被甩得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之前,阿尔凯到达了目的地。 他抱着埃文德尔来到了一个半山坡上的洞穴里。 一头熊正在这个洞穴深处睡觉,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了阿尔凯一眼,不怎么感兴趣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阿尔凯从角落里拖出一张毛皮抖了抖灰尘,把埃文德尔放在上面,又从他那身由藤条和树叶编织成的斗篷里拿出一个皮制的水袋,给神志不清的法师喂了点水。 菲尔斯气喘吁吁地爬到山洞口的时候,就看到阿尔凯摸了摸那头灰狼的脑袋,轻声地对它说了句什么,就径自出去了,仿佛菲尔斯只不过是一只完全不需要在意的过路山雀。 “嘿,你去哪儿?”菲尔斯叫了他一声,游侠没有理会,从洞口小跑几步,跳到了下面一棵大树的树枝上。 身上没有负重的时候,阿尔凯更乐意直接在树冠之间移动,他沿着树枝从一棵大树的这一头跑到那一头,又像猿猴一样抓住树枝的末端荡到另一棵树上,很快就彻底消失在菲尔斯的视线中。 菲尔斯悻悻地回头,看到那头灰狼在法师的身边趴了下来,一头棕熊在旁呼呼大睡,这场景怎么看都有点吓人,他既不想拔腿就跑,也不敢过去查看法师的情况,就坐在了洞口,有点忧郁地把手遮在眼睛上方,试图早点适应地面上的刺眼亮光。 *** 阿尔凯对这片森林就像对自家后院一样熟悉,法师要的草药他很快就找齐了三种,只有月光草麻烦些,只在某个背阴的山谷里有。 至于埃文德尔说的那些圣殿骑士们,阿尔凯并不放在心上,甚至都不需要他去做什么,这片森林就会慢慢地消磨直至消灭这些不速之客,只要他们胆敢继续深入,森林自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不过如果恰好被他碰上了,阿尔凯也不介意提前送他们一程。 正在努力钻过荆棘的帕洛斯在阿尔凯眼里就像一只毫无防备的兔子一样,这个圣殿骑士似乎掉队落单了,正独自一人向着一个错误的方向前进着,离他的同伴们越来越远。 阿尔凯大可不必管他的死活,不过如果任由他继续往这个方向找下去,他可能会发现那个黑皮精灵留下的踪迹,继而沿着踪迹找到法师藏身的山洞。 虽然以帕洛斯的前进速度,一两个小时都未必能到得了那个山洞,就算找到了也只会被一头熊和一头狼撕成碎片,但阿尔凯还是决定提前终结这个威胁。 他稳稳地站在树枝上,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弓。这张弓需要非常大的力气才能拉满,射出的箭足以穿透圣殿骑士的铠甲,阿尔凯瞄准了依然专注于披荆斩棘的帕洛斯,帕洛斯却浑然不知在头顶上的树冠中,沉默的死神已经悄悄地盯上了他。 突然一只蝙蝠飞到了帕洛斯的肩膀上,帕洛斯马上就认出了她:“娜塔莉,你怎么会在这儿?” 蝙蝠当然不会回答他,只是飞到了前面的树枝上挂着。 “你想让我跟你走吗?”帕洛斯知道法师的这个魔宠非常通人性,她一定是来带帕洛斯去找埃文德尔的。 树冠中的阿尔凯慢慢地放松了手中的弓弦,他认得那只蝙蝠,既然娜塔莉要把这个圣殿骑士带去找埃文德尔,就说明这个圣殿骑士不是威胁,于是阿尔凯收了弓,继续去找下一种药草。 娜塔莉又往更前面的树枝上飞去,浑然不知自己刚刚捡回一条命的帕洛斯也向那个方向跟了过去。 *** 埃文德尔一直昏迷到天黑也没醒,阿尔凯往他脸上洒了些水,他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一时还搞不清楚状况,茫然地看着周围。 洞穴里已经架着铁锅生起了火,狼和熊讨厌火光,到洞口外面趴着去了,菲尔斯正在往火堆里添柴烧水,似乎对这个简单的工作抱有极大的兴趣,圣殿骑士帕洛斯有些颓丧地坐在一边,看到他醒了,那双眼睛里才有了一些神采:“埃文德尔先生……” 埃文德尔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阿尔凯终于开了尊口,提醒了一声:“药。” 埃文德尔在他的搀扶下坐起来,阿尔凯已经把他要的草药都找齐了,法师开始熬煮魔药,将那些草药依次放进去,有的只放一两片叶子,有的连根一起,有的煮了一会儿又让阿尔凯捞出来。 直到一锅的水煮得只剩下一碗,埃文德尔皱着眉头将那碗腥苦刺鼻的药喝了下去。 等他喝完药,阿尔凯递给他一包用大叶子包裹着的新鲜浆果,那是他在采药的途中顺便摘的,被药的味道恶心得一脸生无可恋的法师这才恢复了一点精神。 他对阿尔凯道了声谢,不过阿尔凯没有任何回应,带上弓箭叫上灰狼,招呼也没打一个就径自走掉了。 埃文德尔习惯了对方这种看起来没礼貌的行为,他转头看向洞口,他的魔宠蝙蝠飞进了洞穴,在众人面前化作了一团黑雾,然后变成了一个长着翅膀和角,阿娜多姿的红发美女。 “恶魔!”帕洛斯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拔出长剑挡在埃文德尔身前,娜塔莉却不慌不忙地一手叉腰看着他:“啧啧啧,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要不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你恐怕早就没命了,你就用这样的方式报答我吗?” 第24章 咏歌森林之风(五) 在第二次大灾变平息之后,教会的势力空前强盛,趁着各个种族元气大伤,他们手头又握有重兵的时机,教会对外发动了影响深远的“卫教之战”和“蛮夷之战”,将精灵、矮人、兽人和其他非人类种族都驱逐出了富饶的平原地区,奠定了人类作为这个大陆主体种族的地位。 之后,他们废止了以精灵语作为主体的古代语,创造了以人类的语言为基础的通用语,无数古代的书籍文献被付之一炬,许多曾经十分先进的技术和知识就此失传,只有少数被翻译成通用语流传了下来。 现代通用语和古代语比起来,许多词义都发生了变化,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在古代语中,“战士”一词是指所有的战斗成员和为战争做出直接贡献的参与者,包括法师、弓手、军医,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在前线军营里做面包喂饱军队的厨师都可以被称为“战士”,而现代通用语中,“战士”只用来称呼使用剑盾斧枪等武器,以近战肉搏方式战斗的人。 如果看到在古代语中被称为“战士”的人,先不要忙着去产生满身肌肉、力大无穷之类的印象,因为这可能和真相天差地别。--《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菲尔斯也赶紧说:“嘿,别冲动,你没看到她是娜塔莉变的吗?” 帕洛斯有点懵,他困惑地回头看了看埃文德尔,埃文德尔还是说不出话,只是对他摇了摇头。 “……抱歉。”帕洛斯悻悻地收起了剑。 其实在地底迷宫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作为一个对魔法也有一定了解的“法师天敌”,帕洛斯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一种魔法可以制造出一个和法师一模一样的假人,还会像真人一样行动,倒是魅魔确实可以暂时变化成其他人的样子。而且任何活物都怕亡灵,即使是魔宠也不例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实体的幽灵无法伤害恶魔。还有,娜塔莉作为一只蝙蝠,未免也太能吃了些…… 不过那个时候他满心里只觉得埃文德尔强大又神秘,不能用寻常法师的经验去判断,根本不会想到他的魔宠居然是由一只恶魔伪装而成的。 “看在主人的份上原谅你这一回。”娜塔莉傲慢地哼了一声,埃文德尔叫她变化出原型是有目的的,所以她也顾不上跟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计较太多,忠实地履行起了传声筒的职责:“主人让我替他问你,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来找您,是因为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帕洛斯看着埃文德尔冰蓝色的眼睛,情绪有些低落地说,“当您和罗勒告诉我他们的阴谋时,我根本不信,可之后却发现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他们杀了赫里斯,杀了所有那些曾经和我们并肩作战的佣兵,连无辜的村民都没有放过,不管是老人、孩子、女人,整个村子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连罗勒也被他们杀害了。因为我不认可他们的做法,他们就诬蔑我是‘叛教者’,要把我也一并灭口,我别无选择,只能抵抗,已经有六个昔日的同僚死在我的手上,我没法再回到教会去了。” “六个……你够狠的啊,我叛变的时候都没杀那么多。”菲尔斯为之咋舌,娜塔莉有点刻薄地说:“这么说来,你也和主人一样上了圣殿骑士的通缉名单了,我该恭喜还是表示遗憾呢?” 埃文德尔轻咳了一声,娜塔莉才转达道:“主人说你可以暂时留在这里,圣殿骑士们已经撤退了,你不必担心他们的追杀。” “撤退了?”菲尔斯不敢相信地问,“他们真的走了?” “不走怎么办,他们肯定没那个胆子在森林里过夜,要是真的有,就别怪我去夜袭了。”娜塔莉说,“光是我亲眼看到的,就有两个圣殿骑士被毒蛇咬死,一个被野兽袭击重伤,一个被沼泽吞没,肯定还有更多我没看到的伤亡,而且穿成他们那样,要是被虫子或者水蛭钻进盔甲里面去,那感觉想必会让人终身难忘,他们尝到了厉害之后就乖乖撤退了。” 听说危机暂时解除了,帕洛斯也没有感到宽慰几分,压在他心头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来自于昔日同僚们的追杀,而是一直都一往无前的人生突然之间没有了方向,来找埃文德尔也是因为他下意识地认为这个仿佛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法师能够给他一些指引,可是现在,他对埃文德尔的担心压过了其它一切:“埃文德尔先生,您的身体怎么样了,要紧吗?” “主人说他中的是一种名叫‘死神之吻’的剧毒,只要吃下一点点,喉咙就会迅速肿起来,令人死于咳呛和窒息。要不是主人身上一直备着中和毒素的药剂,根本撑不到现在。”娜塔莉咬牙切齿地说,“我看这一定是圣殿骑士们干的好事,早晚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很惨的。”菲尔斯帮腔说,“不过重点是,埃文德尔现在没事了吧,他煮的药真的有效吗?” “当然,我的主人可不仅仅是一个法师这么简单,他还是十分出色的药剂师和炼金术师,这种不入流的毒`药根本不在话下,只要再休息一段时间,他就会像没事的人一样了。” 听到这话,帕洛斯和菲尔斯都松了口气。 “要是没有别的话要说,我可要变回去了。”娜塔莉说着,不等他们回答,就变成了一团黑雾,然后恢复了蝙蝠的形态。 “我想等会儿会需要再烧点热水。”菲尔斯找了点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帕洛斯也去帮忙,过了没有多久,阿尔凯就回来了,肩上还扛着一头鹿,原来他刚才是捕猎去了。 于是晚餐是鹿肉炖蘑菇,碗和盘子当然是没有的,阿尔凯用树枝现削了几个勺子,他们都饿了一天,尽管各有心事,还是就着锅子吃得狼吞虎咽,除了埃文德尔的食量少得让人担心以外,就连蝙蝠形态的娜塔莉也吃掉了比她的个头还大的肉块。 *** 吃完了晚饭,阿尔凯又一声不吭地出去了,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树冠中,菲尔斯疑惑地问:“他又要去哪儿?” “不必管他,他不住在洞里。”埃文德尔回答了他。 法师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但是药确实很有效,他的嗓子已经消肿,并且可以说话了:“都睡一会儿吧,有阿尔凯在附近,这里很安全。” 他们从昨晚开始奔波了一夜,不曾休息过片刻,菲尔斯放松下来以后很快就睡着了,帕洛斯也很疲惫,却心事重重得无法入眠。 埃文德尔昏睡了一天,这会儿也没有睡意,他从袋子里拿出他的百科全书,开始就着火光重写那些被水泡得模糊不清的手稿。 帕洛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埃文德尔问:“怎么了,睡不着吗?” “啊,吵到您了吗?”帕洛斯干脆坐了起来。 埃文德尔摇了摇头:“是不是伤口疼?你过来点。” 帕洛斯下颚上的那个伤口早已不再流血了,但是也没有结痂,这一路来他都没有闲心去关注这个小伤口,一直忍着疼痛,直到这会儿埃文德尔用了治疗魔法,将那个伤口粘合了。 “……谢谢。”帕洛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上一次埃文德尔对他用完治疗法术以后,还在他胸口摸了一把的事情,他感觉脸上又有些发热,赶紧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不敢再深入下去。 埃文德尔不知道他内心的骚动,回头拿起书本继续抄写,随口说道:“挺英俊的一张脸,要是就这么破相了也怪可惜的。” 埃文德尔竟然说他英俊……帕洛斯的脑子这下就像烧开的汤锅一样,再也冷静不下来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僵硬地往后挪了挪,直到后背挨到了洞壁上退无可退,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一紧张就说不出话,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冒出什么失礼的言语来。 埃文德尔有点好笑地看着帕洛斯迅速红起来的脸:“这样就害羞了,难道从来没有人夸过你长得英俊吗?” “不、不是……”帕洛斯尴尬的咳了两声,赶紧转移了话题,“那个……埃文德尔先生,我当时听罗勒话里的意思,好像您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 埃文德尔点了点头。 帕洛斯这下可真顾不上害羞了:“那您为什么还要帮他们取得生命之球?” “因为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地,我一直想要去白塔城的夏尔玛神殿找一样东西,但靠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别的不说,光是那些幽灵就让我无计可施,虽然我知道肯特事后可能会杀我灭口,但是如果不跟着你们,我根本没办法穿过那些幽灵的包围。” 第25章 咏歌森林之风(六) 卫教之战是指纪元2990-3026年之间发生的人类和精灵族之间的战争,当时第二次大灾变刚刚结束,教会以防患于未然的名义要求将所有表现出魔法天赋的孩子交给他们处理,而精灵族由于生育缓慢一直很重视保护后代,拒绝交出本族的孩子们,教会以此为借口,发动了针对精灵族的全面战争。 精灵族单兵训练有素,作战能力强,并且在森林中占尽了地利,人类试过各种办法对付森林本身,他们砍伐树木,却效率缓慢还不时遭到野兽和精灵的偷袭,他们放火烧林,产生的有毒浓烟使得整个军队包括周围的平民大量死于肺部疾病,最后火还被精灵族法师召来的大雨浇灭了。 尽管形势对人类军队十分不利,但是在教会的鼓动下,狂热的信徒们始终没有退却。 这场战争很难说是谁赢谁输,精灵族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失去了近万名经验丰富的战士,这对于人口本来就不多的精灵族来说是难以承受的打击,他们最终被迫放弃了所有和人类接壤的领土,退入了森林深处,从此不再和外界往来。而人类军队付出了十几倍于精灵族的伤亡,士气也已经低落到无以为继,至此,这场持续三十多年的战争终于落下了帷幕。--《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帕洛斯回想起来,如果埃文德尔有拿到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大概只有在圣殿骑士们去取生命之球,法师则说要去祭祀自己先祖的那一小段时间里:“那您拿到了吗?” “嗯。”埃文德尔低着头看着自己拿着羽毛笔的右手,秘法之轮现在就在他的手上,但是从外表已经一点都看不出来。 帕洛斯一直在为圣殿骑士不仅赖账还要杀人灭口的事情感到羞惭不已,如果埃文德尔好歹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至少他心里的愧疚感可以减轻一些。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肯特这一路上疑神疑鬼,总觉得埃文德尔随时会丢下他们逃走,原来都是因为自己做贼心虚,其实埃文德尔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却依然遵照约定完成了委托,帕洛斯问:“当我们被困在大裂隙底下时,你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把我们丢在那里等死,为什么你没有那样做?” “因为回去的路上依然很危险,我还是需要你们的战斗力。而且那个时候,我还不能肯定肯特一定会对我痛下杀手,虽然我一向奉行‘你不仁我不义’的原则,但我不能仅凭自己的推测就置你们于死地。” 帕洛斯低下了头,有些难过地说:“这真是讽刺,我们圣殿骑士一向自诩善良公正,将法师说成邪恶又无情的存在,想不到到头来真正善良公正的是你,邪恶无情的却是我们。” “是他们。”埃文德尔一边继续抄书一边说,“你和他们不一样,不然你这会儿就不会站在这里,我也不会和你说这些。” 帕洛斯沉默了片刻,那些事情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即使埃文德尔表达了对他的另眼相看,也没有让他的心情宽慰多少:“埃文德尔先生,我不敢说十分的了解您,但我觉得,您不是那种会坐视他们发动亡灵天灾戮害无辜的人,可是生命之球现在在他们手里,能告诉我您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啊……”法师用羽毛笔挠了挠下巴,“本来我是计划半路调包,偷走生命之球的,可是你看的太紧了,我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 “抱歉,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帕洛斯说不下去了。 “这不能怪你,不过你也不需要担心得太多,反正生命之球在他们手上也没有用。” “……为什么?” “教会在多年前就收缴和焚毁了所有能找到的古代文献,并且按照他们的需要歪曲了一些历史,结果现在连他们自己人都搞不清生命之球到底有什么用了。”埃文德尔说,“英雄王夏尔玛曾经拿着生命之球,指挥亡灵大军击溃对方的恶魔大军,所以他们以为生命之球的作用唤醒亡灵,其实不是那样的,真正唤醒亡灵的是夏尔玛本人,她是一个法师,而且是现在教会喊打喊杀的亡灵法师。” “不可能吧……”帕洛斯从小到大听到的所有关于夏尔玛的传说里,都歌颂她是一个强大的战士,所以夏尔玛在帕洛斯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强悍女性,结果埃文德尔竟然告诉他那个终结了第一次大灾变的伟大战士,战争之神,费诺大陆的女王夏尔玛是个亡灵法师,这怎么看都让人感到难以置信。 “就像你曾经以为圣殿骑士不可能做出屠村的恶行一样。”埃文德尔有些感慨地说,“我读的书越多,越发现有太多的真相被埋没在历史中,第二次大灾变之后,人们对法师这个群体深恶痛绝,那时候教会的影响力还没有现在这么深入人心,而是完全建立在人们对法师的畏惧上,所以他们必须把民众对法师群体的敌意维持下去。但是不论官方还是民间,英雄王夏尔玛的故事早已深入人心,即使他们也不能改变这一点,所以他们就歪曲了历史,愣把夏尔玛说成是一个‘战士’,结果谎话说的久了,就连他们自己人也被骗到了。” “……也就是说,我们辛辛苦苦弄到的生命之球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那毕竟是神器级别的宝物。”埃文德尔说,“不过生命之球的正确用法是魔法分流器,如果把魔法比作是水,夏尔玛的法力就像一道奔腾的洪流,想要控制亡灵大军,就需要把洪流精确地分割成无数小水滴。现在的法师论法力最多也只有一杯水的程度,就算真的有亡灵法师暗地里跟教会合作,并且掌握了生命之球的正确用法,能同时操纵十个亡灵就不错了,想要发动亡灵天灾根本就是做梦。” 这个消息总算让帕洛斯的心情好了一些,不过对埃文德尔也更加好奇了:“即使教会的势力这么庞大,都无法得知这些真相,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自有我的方法。”埃文德尔看来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聊下去,“总之生命之球能够拿到手最好,拿不到就由它去吧,我们现在应该计划的是怎么逃过教会的追捕,至于他们的阴谋,本来就只是空中楼阁,用不着谁去阻止,现实会给他们好好上一课的。” “……嗯。” 埃文德尔毕竟没有全好,话讲多了也觉得嗓子有点不太舒服,他轻声地说:“休息一下吧,我们要为接下来的任何突发状况做好准备才行。” 帕洛斯点点头,法师耐心地跟他说了这么多,他的心情已经好多了,也有了暂时的目标,不再那么迷茫和纠结以后,他终于能睡着了。 *** 今天是个大晴天,菲尔斯四仰八叉地瘫在洞穴门口那一小片可以晒到太阳的平地上,看起来马上就要成为阳光下的一条咸鱼干:“不行了,我要死了,我要被太阳晒死了!啊……皮肤好疼!” “那你干嘛不躲到阴凉的地方去。”埃文德尔在靠近洞口的地方坐着,小口地啜饮着药草茶,这种药草不像他之前喝的解药那么腥苦,但是对他的恢复也有帮助。 “我必须习惯阳光,不然我没办法在地面上活下去,虽然我感觉我现在就要活不下去了……晒死我了。” “别哀嚎了,就算是生活在地表的种族也没有成天把自己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的,赶紧过来。” “真的?”菲尔斯一骨碌爬起来就躲到了洞穴的阴影中,整个人尽可能地贴到冰凉的岩石上,才感觉体表烫人的温度稍微消下去了一些,“呼……感觉我又能活下去了……” 阿尔凯每天会出去打猎并且带食物回来,但是帕洛斯也不想干坐着,他帮不上别的忙,就在附近捡了些柴火,顺便带了一些成熟的果实回来。 埃文德尔看到那果子就皱起了眉:“你有没有在路上先吃掉一些?” 帕洛斯连忙摇头:“没有,我把所有的都带回来了。” “没有就好,这种果实对人类有毒,会让人舌头麻痹。” “啊……对不起,我以为这只是个头比较小的苹果。”帕洛斯觉得尴尬极了,出于某种心思,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在埃文德尔面前把事情搞砸,幸好埃文德尔懂的多,要是真的吃坏了舌头,他就更没脸留在这里了。 不过埃文德尔并没有在意,只是温和地说:“确实长得有些像,如果没见过苹果树的人很容易认错,我应该把它也写进百科全书中去。” 这时候,阿尔凯扛着一头野猪回来了。 趴在石头上的菲尔斯抬起脸来疑惑地说:“昨天的鹿肉不是还没吃完吗?” “是我让他多准备一些食物。”埃文德尔说,“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他们已经在森林里停留了很多天,娜塔莉每天都会飞出去侦查,然后回来汇报圣殿骑士们的动向,肯特和拉法特等人在第二天就带着生命之球往圣城米卡兰的方向去了,留下一队圣殿骑士在森林边缘的各个村庄到处游走,打探和搜索法师的下落,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放弃的。 “终于要走了吗?”菲尔斯兴奋地坐了起来,他已经受够了这种他曾经梦寐以求,却根本不符合他预期的森林生活,现在迫切地渴望美酒美食和柔软的被窝来安抚他受伤的心灵。 埃文德尔对正在切割野猪腿的游侠说:“阿尔凯,跟我一起走吧,我需要你。” 阿尔凯的动作停了一停,抬起了那张被迷彩盖住的脸:“多久?” “我不能确定,不过应该会很久。” 于是阿尔凯放下了手头的活,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出去了。 菲尔斯嘀咕道:“他这到底算答应了还是没答应,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他没有拒绝。”埃文德尔说,“要长时间离开他的森林,他总有一些事情要准备的。” “太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目的地是哪儿,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菲尔斯摩拳擦掌地问。 第26章 四人的旅途(一) 蛮夷之战是指发生在纪元3030年-3041年之间的战争,当时教会领导下的人类军队和精灵族之间的卫教之战刚刚结束不久,由于战况并不怎么理想,民间已经出现了许多质疑教会的声浪,而狂热的信徒们则急需一个“捍卫信仰”的渠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教会发动了针对一切非人类种族的蛮夷之战。 在这场战争中,人类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其它原本在平原和人类混居的种族并没有精灵族那样的地利优势和战斗力,相互之间也根本团结不到一起,很快就被教会武装各个击破。 由于非人类种族往往都有着不同的信仰,这场战争是打着清洗“异教徒”的名义来进行的,结果到了后期,不仅仅是非人类种族遭到了残酷的清洗,许多不信仰光明神的人类也惨遭毒手,神庙被拆毁,祭司被杀害,宗教典籍全部被付之一炬。 在这场战争之后,人类不仅成为了费诺大陆上人口最多、势力最庞大的种族,光明神教会也成为了大陆上唯一合法存在的宗教。--《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关于我的目的地,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埃文德尔说,“如果你愿意的话,等我们一起离开这片森林以后,我会另外给你找个好去处。” “喂喂,不是吧!”菲尔斯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我在那样的情况下都没有丢下你自己跑掉,结果你现在身体好了,就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只是想让你知道,除了跟着我以外你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埃文德尔说,“教会的势力和影响力都非常大,比‘血蜘蛛’在幽暗城的势力还要大得多,你看我都一个不留神就被他们下了毒,如果你继续跟着我,势必会被卷入不必要的危险中去,还可能会丢掉性命。你好不容易才脱离了‘血蜘蛛’,可以在地表生活了,难道就不想好好地活下去吗?” “我才不在乎会卷进什么危险,从小到大我都在和危险为伴,要是哪天生活突然变得平静祥和,我反而要不习惯呢,总之你别想赶我走。”菲尔斯耍无赖地说,“再说了你既然都需要阿尔凯,为什么不需要我,我的身手也是很不错的好吗?……只要不拿来跟阿尔凯那个怪物做比较的话。” “我也是。”帕洛斯也趁机表明了心意,“请务必让我追随您。” 埃文德尔无奈地摇摇头,他确实有点搞不懂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想要跟着他:“菲尔斯也就算了,你才是更需要想清楚的那一个。如果你要追随我,就是明目张胆地与过去的同僚们为敌。” 帕洛斯低下头,提起这件事他还是有些情绪低落:“……他们已经视我为敌人了。” “那不一样,就算你被教团通缉,也可以去过隐姓埋名的低调生活,但是跟着我,你就必然会和你过去的同僚们发生战斗。圣殿骑士团确实有它腐化堕落的一面,但是圣殿骑士当中也有很多人就像之前的你一样,只是因为年轻,没有见到过黑暗的一面,或者习惯于服从命令,如果你在和他们作战的时候因为顾虑到这些而犹豫不决,你会因此丧命。” 帕洛斯不说话了,他毕竟不是那种还没想清楚就能随便许诺的人。 “好好想想再做决定吧。”埃文德尔说,“我认识一个黑水城的佣兵团长,他不会介意你顶着教团的通缉,也有足够的手腕帮助你隐藏身份,你的战斗技巧可以在那里获得很好的用武之地,我可以写封介绍信让你去找他。” “谢谢您……不过,还是让我再想一想吧。” “好,反正我还要花两天时间准备一下路上要用的东西。”埃文德尔看起来并不怎么紧张地说,“毕竟,我们接下来就要过通缉犯的生活了。” *** 阿尔凯从一个干燥的树洞中拿出一捆积攒下来的毛皮,去了附近的村庄。 橡子树村是咏歌森林边缘一个只有几十人定居的小村落,由于这是通往附近伐木场的必经之路,虽然人不多,还是有一家小杂货铺在这里出售一些便宜又实用的旅途必须品。 阿尔凯在离开森林之前,将枝叶构成的伪装卸了下来,露出了底下工艺精良的优质皮甲,也露出了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和精灵特有的尖耳朵,反正在村庄里这身伪装毫无意义,反而容易吓到人,不过他没有洗掉脸上的迷彩,就这么走进村里,推开了杂货铺的门。 正在柜台后面打瞌睡的杂货铺老板一看到那张被迷彩画得认不出五官的脸,就兴奋地站了起来:“阿尔凯!你可好久没来了,来来来,把东西放下,先喝口水,要不要来点我老婆自己酿的麦酒?” 阿尔凯摇摇头拒绝了,杂货铺老板也不见怪,从里间拿了一把捆扎好的箭出来:“这是你上次托我去订购的箭,那个矮子铁匠说最近黑铁矿贵了,非要涨价,我好说歹说才只涨了一点点,虽然他死板又抠门,但是手艺确实是没话说的,你看看这箭怎么样?” 阿尔凯将那些箭一支一支地拿起来看,杂货铺老板就在旁边翻着那些毛皮,一边还絮絮叨叨地念个没完:“哎呦,这张不错,这张嘛……本来也可以给你个好价钱,可惜箭坑的位置太中间了,让它的价值大打折扣,呀,这张成色就很一般了。” 阿尔凯把那些箭收到了他已经有些空的箭筒里,将一袋钱币丢在了桌子上,对还在翻捡毛皮的杂货铺老板说:“我需要一些东西。” “好的好的。”杂货铺老板丢下手头的活开始一一翻找他想要的东西,“帆布帐篷、背包、水袋、绳子……你这是要远行啊?还有松香、石墨,你要这些干什么?” 阿尔凯没有回答,反正老板也就是嘴巴停不下来随口问问,不是真的要打探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推门进来了,是两个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 杂货铺老板赶紧迎了上去:“真难得有圣殿骑士老爷大驾光临,你们是需要买什么东西吗?” “不。”其中一个圣殿骑士眼睛一直盯着店里这个身材高挑,长着尖耳朵,一张脸还涂抹得花花绿绿的客人,“我们是来问问,最近村子里有没有来过什么奇怪的陌生人。” “奇怪的陌生人……没有啊。” “真的没有吗?我看这个人就很奇怪。”那个圣殿骑士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阿尔凯说,“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红色的,你是黑暗精灵吗?” 阿尔凯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他,那个圣殿骑士顿时有了一种仿佛被豹子盯上一般的感觉,情不自禁地把手按在剑柄上退后了一步。 “嘿,别动手,有话好好说!”杂货铺老板赶紧拦在两个人之间,“阿尔凯是附近森林里的巡林客,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我小时候在森林里迷路差点被野兽吃了,还是他救了我呢!” “几十年?”那个圣殿骑士怀疑地看着显然很年轻的阿尔凯。 “没什么好奇怪的,他是个精灵,别惹不必要的麻烦。”另一个圣殿骑士拉了同伴一把,对杂货铺老板说,“我们是来追捕一个野法师的,他看起来二十多岁,金发蓝眼,长得挺俊的,身边可能还跟着一个个头矮小的黑皮肤精灵,和一个黑头发、有我这么高的年轻人。” 杂货店老板说:“你说的这些人我都没见过,如果哪天碰见了,我会留意一下的。” 那两个圣殿骑士眼看确实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就在店里显眼的位置贴上了一张通缉令,转身出门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阿尔凯就把通缉令撕了下来。 “喂喂,可不要这样明目张胆地拿着这张纸走出去,让他们看到了会很麻烦的。”杂货店老板虽然不知道阿尔凯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拿过那张通缉令丢进了火炉。 *** 阿尔凯带着一堆旅行用品和法师让他采购的材料回到了森林中的洞穴,埃文德尔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个坩埚,正在煮着一种味道很奇怪的糊状物,他把阿尔凯买回来的材料也加了进去,那锅东西开始变得漆黑粘稠。 菲尔斯刚从外面游荡了一圈回来,疑惑地耸了耸鼻子:“你在煮什么?” “染发剂。”埃文德尔说,“我们的形貌特征肯定已经通过教会的消息网传到了五湖四海,我要把头发染个色,这样就不容易被认出来了。” 在等待染发剂冷却的过程中,阿尔凯从外面摘了一些大叶子,又从野猪大腿和背脊上切割下最好的肉块用叶子包裹着,再拿草茎捆扎起来,埃文德尔从他的小布包里拿出了那本百科全书,将包好的肉块放了进去。 那个包看上去最多只能放两三块肉的样子,不过菲尔斯和帕洛斯惊奇地看着埃文德尔放了一块又一块,却始终没有填满那个小包,最后,他把百科全书也放了回去,那个包看起来就像原来一样鼓,仿佛之前放进去的肉块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第27章 四人的旅途(二) 黑皮人是一群生活在南方盛夏群岛上的人,他们毫无疑问也是人类的一员,只是外貌特征太过特别,以至于人们通常会将他们和一般人类区别看待。他们的皮肤黝黑,有着宽大的鼻子和外翻的厚嘴唇,头发卷曲蓬松像被油炸过一样,男性大多剃着光头并且在脸上画着具有部族特色的花纹,女性会袒露上半身并且佩戴比耳朵还大的环状耳环。 黑皮人这个族群很早就从大陆上的人类当中分化了出去,或许是由于盛夏群岛的气候温暖湿热,没有冬季,食物充足又没有外敌,导致黑皮人缺乏创造新事物的动力,他们至今也还过着原始部落的生活。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磨难反而是文明的最好催化剂。--《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菲尔斯一直很好奇,埃文德尔的包里虽然看起来装不下太多东西,却总能拿出各种五花八门的玩意儿来,现在这种好奇更强烈了,他带着一脸恨不得扑上去扒开看看的表情问:“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包也是什么神奇的魔法物品吗?还是像上次的魔法项圈一样是个小把戏?” 帕洛斯倒是有点明白过来了:“这是空间魔法,对吗?” “是的。”对于他们两个,有些关系不是很大的事情埃文德尔也没打算再隐瞒下去,“我曾有幸得到了一个空间的‘钥匙’,那个空间只有一个房间那么大,不过时间的流逝比我们这个世界要慢几十倍,新鲜的肉放进去半个多月都不会腐烂,是个不错的仓库。” 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了一双鹿皮手套戴在手上,搅了搅那锅冷却以后已经成为膏状的染发剂,挖出一坨来开始给自己的头发染色,抹完了自己的头发以后,他又把剩下的染发剂抹在了帕洛斯并不多长的黑发上。 过了一阵子,他们在溪水里洗掉了头上黏糊糊的染发膏,埃文德尔那头漂亮的金发就变成了棕色,帕洛斯的黑发则变成了深褐色。 帕洛斯看着自己的倒影:“真是神奇,这可以保持多久?” “直到新的头发长出来为止。” 菲尔斯有点跃跃欲试:“你就煮了这么多吗,不给我也来点?” 埃文德尔笑着把鹿皮手套摘下来扔掉:“你的外形特点可不仅仅是发色这么简单,我又做不出染皮剂。” 菲尔斯的眉毛都塌了下来:“那我怎么办?” “我另有办法。”埃文德尔从包里拿出了一块绿色的头巾,把菲尔斯的那头白发包了起来,连上半边的耳朵也包了进去,又拿颜料在他脸上画了一些花纹,一边做这些事情一边给他解释说,“从现在起你对外的身份就是一个黑皮人了,你得记住一些黑皮人的基本知识,他们生活在大陆南方的盛夏群岛上,过着原始部落的生活,你因为天生白发和身材瘦小被部落中的人歧视,所以离开了盛夏群岛,到外面来闯荡,在获得荣誉之前你不能用自己的本名也不能透露自己的部落。以后我会告诉你更多黑皮人的习俗,你要牢牢地记着,以备不时之需。” 菲尔斯撇撇嘴:“说谎果然是个很累人的事情,还得记这么多东西。” “你也可以选择做回最真实的自己,不过我可不能带着一个走到哪里都会被认出来的通缉犯一起上路。” 菲尔斯马上就转变了口风:“虽然说谎是件费心又费神的事情,不过对我来说只是小意思而已。” *** 晚饭后,菲尔斯自称出去散步消食,帕洛斯靠近了埃文德尔:“埃文德尔先生……” 法师了然地看着他:“我们明天就要动身北上了,而黑水城在南边,你想好往哪边走了吗?” “恩……”帕洛斯就是来说这件事的,他知道说话的时候不看着对方是不礼貌的行为,但是他得鼓起相当的勇气才能直视埃文德尔的脸,“我还是决定追随您,即使会遭遇危险,甚至会丧命。就算遇到其他不明真相的圣殿骑士,我也不会迟疑的,他们为他们心目中的正义而战,我也要为我认为正确的事情战斗,是生是死,各凭本事。每一个圣殿骑士在受训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为正义--至少是自己认为的正义战斗至死,是我们应有的结局。” 埃文德尔笑了:“所以你认为我,一个法师,是正义的那一方?” “是非黑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讲清楚的事情,我自己也还是感到很迷茫。”帕洛斯鼓起了勇气,棕色的眼睛直视着埃文德尔说出了下一句,“不过,我相信您。” 说完这些想了很久的话以后,他有些紧张地沉默着--他还记得对方之前是怎样一遍遍地拒绝菲尔斯的追随,而帕洛斯可能比有黑暗精灵血统的前刺客更不容易得到法师的信任,毕竟他是个圣殿骑士,还跟那些利用完埃文德尔就要杀人灭口的人是一伙的。 好在埃文德尔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既然你决定追随我,以后就不要对我使用敬称和敬语了。你这样一板一眼、彬彬有礼的样子,一看就是圣殿骑士团出来的,不利于我们隐藏身份。” “好的,我会的。”帕洛斯松了口气。 埃文德尔拍拍身边的毛皮垫子:“早点休息吧,明天会有很长的路要走。” “好的,您……你也是,早点休息。” *** 帕洛斯在离开那个他们暂住过几天的洞穴之前,把他的盔甲整齐地叠放在洞穴的角落里,画着光明神教会印记的盾牌也被立在了旁边,他还想把长剑也留下,这种制式的武器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认得出来是出自于圣殿骑士团之手,不过埃文德尔却说:“留着它吧,在离开森林之前,你会需要一把武器防身的。” 帕洛斯点点头,把剑挂在了身上,打算等离开森林之后再找个没人的地方丢掉。 在洞穴外面,阿尔凯正将一些树叶揉在一起捣碎,菲尔斯好奇地在旁边看着,不停地问东问西,不过阿尔凯一句也没理他,等埃文德尔出来了,沉默的游侠将一坨味道辛辣的糊状物递给埃文德尔,而一向整洁体面的法师也顾不上形象,接过来就往脸上敷,还让菲尔斯和帕洛斯也照做。 “我们真的有必要画个大花脸吗?”菲尔斯皱着鼻子,看着埃文德尔把自己的一张俊脸涂抹得像阿尔凯一样花花绿绿。 “不光是脸,所有□□出来的皮肤都要涂过一遍,这东西可以防虫。”埃文德尔说,“在这片森林里,一切听阿尔凯的就错不了。” 等三个人都把自己涂满了迷彩,阿尔凯就一声不吭地带着他们往一个方向前进,他的灰狼跟在不远处,不时地甩着脑袋,试图把骑在脖子上搭顺风车的娜塔莉甩下去,可惜蝙蝠四个爪子牢牢地抓着它的皮毛,就是不下去,还在它停下来用后腿挠的时候敏捷地爬到另一侧。 埃文德尔走在阿尔凯的后面,看着游侠沉默的背影,听着身后菲尔斯叽叽喳喳地试图找帕洛斯聊天,突然有点感慨世事的无常。 之前为了得到秘法之轮,他暂时收敛了一些自己的随性和刻薄,勉为其难地跟圣殿骑士和佣兵们同行了一段时间,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比起和别人同行了,法师更喜欢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可以想走就走,想停就停,没有任何顾虑。 在他刚刚通过了法师塔的试炼,成为自由法师的头几年里,也曾经雇佣过一些身强力壮的帮手来弥补自身的不足,一开始他都是抱着跟别人成为朋友好好相处的打算,但是为钱而战的佣兵素质总体上来说良莠不齐,有的自以为是,不听他的命令,结果不仅害自己丢掉了性命,还让法师陷入了危险,有的对他找到的宝藏或者神器起了贪念,觉得自己有权分到更多,甚至动起了杀掉雇主独吞财宝的心思,也有的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嫉妒和恨意,也许是嫉妒他有着别人没有的寿命、钱财和能力,也许仅仅是因为他的外表更讨女人喜欢。 在经过了几次教训以后,埃文德尔发现,与其花时间去处理这些麻烦的人际关系和随时提防来自身边的危险,还不如自己独来独往比较轻松。反正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储物空间,不再需要别人帮他扛行李和搬运战利品,还有娜塔莉可以在夜晚为他放哨,比守夜时会打瞌睡,睡着就算了还打呼噜的佣兵可靠多了。 埃文德尔一度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独来独往下去,直到这次差点中毒丧命的经历终于让他不得不承认,这次他招惹到的敌人,恐怕不是光靠他自己就能对付的。 想到带上同伴之后可能多出来的许多麻烦,法师叹了口气。 帕洛斯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一开始只顾着跟随前面的人,过了一阵子他隐约觉得后颈上似乎有东西,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个又凉又软,还会蠕动的肉块。 第28章 四人的旅途(三) 圣城米卡兰是一座典型的宗教城市,坐落于玛尔达斯王国和库勒王国的边境。 在久远的过去,米卡兰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由半山腰上的一座太阳神神殿和几个在神殿附近结庐而居的苦行僧组成,后来随着这个教派的不断壮大,越来越多的信徒来此朝圣并且定居下来,如今的米卡兰已经是光明神教会的中枢所在,也是圣殿骑士团的总部,这座城市在费诺大陆上有着超然的地位,不归任何国家管辖,而是完全从属于教会的统治。 米卡兰的建筑大多以白色为主,搭配红色的装饰,与教会的装饰风格完全一致,无数宏伟的教堂和神殿建立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每一个造访过的人都会因它的宏伟和壮丽,油然而生出一种对神的敬仰之情来。 在教会的全盛时期,每年都有无数的信徒从大陆的各个地区前来朝圣,募捐箱满得都要溢出来,这里的居民每天聆听着教堂的钟声起床,在晚祷的圣歌中入眠,对教会有着无与伦比的忠诚。--《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 手上传来的触感让帕洛斯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本能地就想把那东西扯下来,却发现那个肉块已经跟他后颈的皮肤牢牢地长在了一起。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才刚安静了不到一分钟的菲尔斯回过头来:“你怎么了?” “我脖子上有东西!”帕洛斯没有再乱来,赶紧往前赶了几步让队友们帮忙。 埃文德尔折回来看了看他脖子后面挂着的东西:“是旱蚂蟥,这种小吸血鬼一旦叮到人的身上就拔不下来,硬扯的话它会断在里面的,让阿尔凯来处理吧。” 在前面带路的游侠默不作声地过来,从他那身由藤条和枝叶编织而成的斗篷底下取出了一把刚才让他们敷在脸上的那种树叶,挤出汁液来滴在旱蚂蟥的身上,旱蚂蝗顿时像被撒了盐的蛞蝓一样蜷缩起来,从帕洛斯身上掉了下去。 帕洛斯这才看清楚他刚才摸到的东西,那只旱蚂蝗已经吸饱了血,身体膨胀得足有一只小老鼠那么大,菲尔斯嫌弃地“噫”了一声,抬脚就要踩,不过埃文德尔制止了他:“你就算把它踩扁了,它也不会死的,让我来吧。” 说着法师打了一个响指,从他的指尖闪现出一道小小的闪电,精确地将那只旱蚂蟥电成了焦炭。 阿尔凯什么都没说,把那团已经揉碎的树叶在帕洛斯的后颈来回抹了几遍,帕洛斯刚才被叮咬的时候毫无知觉,这会儿伤口被辛辣的汁液碰到才有了针扎一般的刺痛感。 埃文德尔说:“为什么要让你们把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涂上树汁,我想你现在应该明白原因了。” “……抱歉,是我疏忽了脖子后面。” 被旱蚂蟥吸了点血倒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害,就是感觉上有点让人毛骨悚然,菲尔斯心有余悸地说:“我突然想起来,我身上也有好几个地方没有擦到,还有那种树叶吗?再给我点,这次我保证会擦的很仔细很仔细的。” 早就知道会这样的阿尔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又拿出了一把树叶。 *** 在经过了几天的合作之后,他们很快就根据各自的特长建立起了明确的分工。 阿尔凯每天会出去捕猎,尽管这座森林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但是他总有办法捉到些什么,有时候也会带回一些果实,如果天气不好或者实在没有像样的猎物,他们就吃法师包里的存粮。 当他带着猎物回来以后,菲尔斯就负责处理,他能熟练地用小刀给猎物剥皮剔骨切块,并且很乐意干这个工作,按他的说法,人和动物的结构并没有太大差别,剖动物也是一种练习刺杀术的方式,眼下他的目标是在一分钟之内剔出一副完整的兔子骨架。 等菲尔斯把肉切好以后,埃文德尔就开始做饭,常年独自生活的法师很懂得应该怎样善待自己的嘴,而且本着能吃好就绝不将就的精神,在包里藏了许多各种用途的调味料。和制作魔药时那种原料必须精确到克、时间必须精确到秒的难度比起来,控制食物的用料和火候根本就是小儿科。 跟他们比起来,帕洛斯能做的事情就太少了,毕竟圣殿骑士团可从没教过这些,不过他也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捡柴、烧火、扎帐篷,或者吃完饭以后负责刷锅,并且他一个人就背负了队伍大部分的行李。 背着剩下小部分的菲尔斯为此抱怨过:“为什么我们还得背行李?” 埃文德尔理所当然地说:“阿尔凯要负责侦查和开路,负重太多会影响到他的行动,至于我,你看我像是很有力气的人吗?” “我是说,你既然有个空间百宝袋,为什么不把行李都卷一卷塞进去,这样大家都不用受累了。” “我的储物空间是有限的,而且我们已经接近咏歌森林的边界了,这里随时都有可能遇到人,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解释我们四个人八手空空,什么行李都没带,就毫发无损地横穿了这片森林?” 菲尔斯无法反驳,帕洛斯好心地说:“如果你背不动的话,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些。” “谁背不动了!”菲尔斯紧了紧肩上的背带,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 咏歌森林北部的边界还是比较明显的,走了几天以后,一条十几米宽的小河挡在了他们面前,在河的对面,树木就明显地稀疏了许多,也有了一些人类活动的迹象,甚至隐约可以看到一条小路。 到了这里,阿尔凯终于脱掉了他那身在丛林中完美无缺的伪装,露出了下面的皮甲。 菲尔斯已经对他好奇了很多天,要不是本能地知道这个闷葫芦是惹不起的,早就想办法一探究竟了。 看到阿尔凯那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和尖耳朵,他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你果然是个精灵!” 阿尔凯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惊一乍的菲尔斯一眼:“怎样?” “不不不我纯粹只是有点吃惊。”被那双红色的眼睛看着,菲尔斯立刻就怂了,“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刚见面就一副想弄死我的态度了,不过我跟那些黑暗精灵真不是一伙的,你看,我有一半的血统也来自精灵族,往上追溯几十代说不定我们还是亲戚呢。” 阿尔凯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解开了几个搭扣,把皮甲和衬衣也脱了下来,露出了纤瘦修长却肌理分明的身材,以及和花花绿绿的脸部大相径庭的象牙色皮肤。 他脱光了以后就下了水,灰狼紧跟着兴奋地扑进了水里,埃文德尔也开始脱去灰色的斗篷,一边脱一边对另外两个人说:“你们不想洗个澡吗?” “怎么可能不想!”菲尔斯用最快的速度脱掉了衣服,先法师一步下了河,在这片见鬼的森林里面到处都是沼泽和烂泥塘,一共也没有见到过多少干净的水,菲尔斯感觉再捂下去他都要馊了。 帕洛斯却僵硬地后退了一步:“我还是觉得需要有个人保持警戒以防万一,我最后一个洗吧。” “也对。”法师没有多想,脱掉衣服就下了水,帕洛斯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瞄到了他肤色均匀的身体,赶紧有点慌乱地转开了视线,背对着他们假装在警戒着森林里的动静。 他们几个心里头都坦坦荡荡的,就算裸裎相见一起洗澡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水声和谈笑的声音不断从身后传来,更让帕洛斯觉得自己阴暗极了,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得不承认他对法师的*有着不该有的欲`念,就连睡着了都会做这方面的梦,在梦中他毫无保留地将亲吻落在法师冰蓝色的眼睛、柔软的嘴唇、或者修长的手指上,甚至撕开法师的衣服,做一些清醒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有的梦里,埃文德尔严厉地斥责了他,用鄙夷和厌恶的目光看着他,让他即使在醒来以后依然被那种强烈的罪恶感压得喘不过气,而在有的梦里,法师热情地回应了他,可惜美好总是短暂的,醒来以后帕洛斯只能怅然若失,并且加倍地害怕自己哪天会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真的对埃文德尔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举动来。 他本来计划着等到这次使命完成就远离埃文德尔,以此来遏制自己那种不该有的邪念,可是发生了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以后,他却下意识地就逃到了埃文德尔的身边,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这根稻草随时都会断,只要埃文德尔发现了他内心的龌蹉想法,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赶走,从此再也不想看到他。 *** 他们洗完了澡,游到了河的对岸才把衣服穿上,埃文德尔从包里抽出了一套新的衣服,看起来比之前那身更讲究,不过他穿好了衣服以后,却依然披上了那件不起眼的灰色斗篷。 帕洛斯直到他们都穿好了,才草草搓洗了一下身体跟了上去。 阿尔凯洗掉了脸上和身上的迷彩以后,头一次在他们面前露出了真面目,竟然是一个长相颇为俊美的精灵青年,要不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浑身隐隐散发出的“此人危险、生人勿近”的气质,不知要迷倒多少情窦初开的少女。 过了河之后不久,天色就明显地暗了下来,这样的光线强度让菲尔斯感到很舒适:“要天黑了吗,我们找个地方宿营吧。” 埃文德尔抬头看了看天:“不,是要下雨了。” 果然没多久就开始打雷,豆大的雨点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 菲尔斯忧郁地抱怨着地面上的鬼天气,他在地底迷宫里可从来就没有见过雨,住在山洞里的时候虽然见到过一两次,但那感受远远没有自己亲自在雨里淋着来得刻骨铭心,水从他的头顶一直往下流,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行李也很快就被淋得湿透,比原来至少重了一倍。 帕洛斯看起来也很狼狈,不过和菲尔斯不同的是,他没有发出一句抱怨,阿尔凯看上去倒是对淋雨这件事情完全不在意,只管若无其事地在大雨里行进。 最过分的就要属埃文德尔了,他从刚开始下雨的时候,就把斗篷的兜帽拉了起来,将前襟并拢,娜塔莉也钻进了他的斗篷,乖乖地呆在背包上避雨,雨水打在灰色的斗篷上,就像打在荷叶上一样滚落了下去,一点都没有弄湿他穿在里面的衣服和藏在包里的书,脚上做工精良的鹿皮长靴也完全不会漏水,他若无其事地一脚踩在水坑里,溅了旁边的菲尔斯一裤腿的泥,不过菲尔斯已经没力气跟他计较了。 大雨使得他们的视线受阻,甚至无法分辨方向,好在他们已经走上了一条显然是人为开辟出来的小路,只要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肯定能找到人类的村庄,然后等着他们的,就是温暖的火炉,热气腾腾的食物和柔软的床铺。 他们就抱着这样的期待一直坚持到了天真正黑下来,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小村庄。 第29章 四人的旅途(四) 圣殿骑士团是隶属于教会的武装部队,就和别的神职人员一样,他们不能拥有自己的私产,也不会有薪水可领,而是由教会给他们提供衣食住行和所需的一切,不管是武器装备,还是日常用品,圣殿骑士的生活中什么都不会缺,如果在此之外还想要额外拥有一些什么,就是犯了“贪婪”的戒律,会受到教条的制裁。 如果圣殿骑士结了婚,教会会给他的妻儿提供住所和食物,让他的孩子在教会学校上学,如果圣殿骑士因为老迈或者伤残退役,也可以在教会旗下的修道院以修士的身份颐养天年,死后埋葬在教会的墓地。 许多圣殿骑士终其一生都没有多少机会接触教会以外的世界,他们在教会长大、训练、服役,为教会战斗终生并且以这种没有自我的无私奉献为荣。--《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这个村庄确实不大,只有一间旅店,因为下雨的缘故,村民和附近伐木场的工人没有别的娱乐,都聚集在这里喝点便宜的麦酒,聊着不要钱的天,使得小小的旅店看上去非常热闹。 当埃文德尔推门进来的时候,旅店安静了一瞬,大家都好奇地转过头看着这几个雨夜里的不速之客。 “欢迎欢迎!”旅店老板热情地迎了上来,毕竟旅行者总是比本地村民能花钱得多,当埃文德尔脱掉那件略显朴素的斗篷,露出下面剪裁精良还用金丝绣着花边的外套,旅店老板更是眼睛都亮了:“这么差的天气还在外面赶路,真是辛苦了,赶紧过来烤烤火吧,您带了几个人?” “三个。”埃文德尔往旅店里看了一眼,“好像坐不下了?” “怎么可能,我就是把其他人都挂到天花板上去,也要让您坐得下。” 几个光占座不花钱的村民嬉皮笑脸地被旅店老板赶到一边去,给他们让出了一张最靠近火炉的空桌来,帕洛斯和菲尔斯将湿透的行李放在门边,浑身滴着水进了旅店,走在最后面的阿尔凯带着他的狼靠近的时候,旅店老板连忙摇摇手说:“这么大只的狗可不能带进店里来,会吓到我女儿的!” 阿尔凯淡淡道:“灰风是狼。” 旅店老板倒吸一口凉气:“狼更不行了!” 埃文德尔回头有点担心地看着沉默的精灵,他知道这个老朋友的脾气可算不上好,不过阿尔凯没有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狼,转身走进了雨幕。 帕洛斯惊讶地说:“阿尔凯先生……咳,阿尔凯不进来吗?” “不必在意,对他来说,睡在树上比睡在四面都是墙的房间里更让他安心。” “可外面还在下雨呢。” 埃文德尔笑笑:“相信我,这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困扰的。” 旅店老板带着些歉意将他们带到桌子旁边,一边抹着桌子一边问:“请问这位老爷怎么称呼?” “雷萨利安。”埃文德尔随口编了个名字,帕洛斯和菲尔斯都还没有给自己想好假名,好在旅店老板把他们几个都当做了随从,没有过问。 旅店里的客人们有许多都盯着菲尔斯看个不停,窃窃私语地猜测着这个人怎么会那么黑,菲尔斯不满道:“看什么看,没见过黑皮人吗?” 旅店老板赶紧说:“别跟这群没见识的乡下人计较,毕竟从来没有黑皮人到这么北边的地方来。” “那么现在有了。”菲尔斯不客气地敲着桌子说,“赶紧给我们来些吃的,要热的。” 在雨中行进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埃文德尔也不喜欢嘈杂拥挤的环境,几人草草地填饱了肚子就回房睡了。 *** 第二天依旧在下雨,只是雨势小了很多,埃文德尔并没有冒雨赶路的打算,一直睡到了中午才起床。 他打着哈欠下了楼,中午的旅店空空荡荡,老板点了火盆把他们的帐篷和毯子架在旁边烤着,酒店的女招待正在门口的屋檐下用一个旧木盆洗刷他们的靴子,菲尔斯眉飞色舞地坐在一边的栏杆上和女招待聊着天,把她逗得咯咯直笑,阿尔凯用磨刀石仔细打磨着他的近战武器--一把显然是来自精灵族手艺的长刀,而帕洛斯对埃文德尔打了个招呼以后就转开了脸,开始专心致志地盯着屋檐上滴下来的水。 埃文德尔总觉得帕洛斯有点奇怪,好像一直在闪躲着他的目光,也不知道是因为最近的事情受到了打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他决定找个时间和帕洛斯谈谈,这个年轻人应该不会跟他撒谎,就算会,也骗不过他毒辣的目光。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埃文德尔对帕洛斯说:“你跟我来。” 帕洛斯不明所以地跟上去,埃文德尔带他到了村里的铁匠铺,这里的铁匠平日里的主要工作是给伐木场打磨锯条,闲暇时也会打造一些刀剑武器卖,手艺当然算不上好,不过帕洛斯浑身的装备已经扔了个干净,为了不暴露身份,就连惯用的长剑也被埃文德尔拿走收进了他的储物空间里,埃文德尔可不想浪费一个现成的战斗力,必须给他买点新的装备。 这种乡下地方也确实没什么好东西,最后埃文德尔给他选了一身粗糙的硬皮甲,一把普通的长剑和一扇蒙皮的木盾牌,让他先将就用着。 两人回到旅店以后,厨子已经把午饭准备好了,午饭有烤土豆、炖蔬菜汤和培根,味道居然还不错,四个人围着桌子吃完了午饭以后,埃文德尔拿出三个钱袋分给他们:“这是给你们的报酬。” “报酬?”菲尔斯不明白了,“什么的报酬?” “你们既然跟着我做事,我就应该支付报酬,以后每个月都会有这么一份,只多不少。”埃文德尔说,“不过相对的,你们今后在行动上要听从我的指挥,要是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可以跟我商量,但是不许自作主张,所有的战利品也归我支配。” 菲尔斯是自己死缠烂打地要跟着埃文德尔,他觉得听法师的安排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战利品也根本没想过会有自己的一份,想不到在这样的前提下居然还有报酬可拿,他打开钱袋大略看了一眼,惊呼道:“我的天!我在‘血蜘蛛’出生入死提着脑袋当刺客,一个月赚的都还不到你给的零头多!老大,请让我永远追随你!” 阿尔凯什么也没说,理所当然地拿走了他的那一份,不过帕洛斯却在吃惊了片刻以后,把钱袋推了回去:“我不需要报酬。” 埃文德尔挑了挑一边的眉毛:“为什么?” “你支付了旅途的开销,还给我买东西,我不应该再拿额外的报酬,而且我一向没有自己的私产,就算你给我钱,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埃文德尔明白了,帕洛斯并不是在拒绝他的雇佣,只是因为圣殿骑士一向没有私产,一切都由教会提供,所以在帕洛斯的概念里,他为埃文德尔战斗,那么埃文德尔支付日常开销和给他买装备是应该的,但是额外支付报酬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菲尔斯从没见过有人把送到手里的钱还往外推,他搭着帕洛斯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钱可是个好东西,如果你不知道应该怎么花,我可以教你啊。” 埃文德尔也说:“对,留着吧,你没必要再拿圣殿骑士团的规章制度要求自己了,今后应该学学怎么管理自己的私产。” 帕洛斯沉默了两秒,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你说的对。” *** 埃文德尔一下午都在房间里整理和重写他的百科全书,这次的队友们比较识趣,不管在他写书还是睡觉的时候都不会主动来打扰他,到了晚上,楼下渐渐地喧闹了起来,埃文德尔才终于想到应该吃饭了。 等他下楼的时候,桌子上杯盘狼藉,阿尔凯已经吃完晚饭并且离开了这个嘈杂的环境,估计天亮之前都不会再出现了,菲尔斯正在跟酒店女招待吹牛,帕洛斯摊在桌子上,看样子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怎么了?”埃文德尔问。 “咦?”菲尔斯这才有空关心一下自己的队友,“咳咳咳,这个嘛……事情是这样的,我觉得他既然已经离开了教团,就应该彻底抛却过去那种循规蹈矩的苦闷生活,认真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美好……” 不等他把这些顾左右而言他的废话说完,埃文德尔已经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经过:“你怂恿他喝酒,并且把他灌醉了。” 菲尔斯略有些心虚地说:“谁知道他看起来这么壮,酒量却这么不济……” 埃文德尔拿起帕洛斯面前的杯子闻了闻:“……嗯,你直接给一个没沾过酒的人喝矮人烈酒?” 菲尔斯顿时安静如鸡,这个玩笑确实开得过了点,好在埃文德尔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是说:“自己惹的麻烦自己收拾,你负责把他搬回房间去。” 雇主大人既然都这么说了,菲尔斯只好认命地扛起不仅比他高,还比他壮许多的圣殿骑士,在众人的起哄中,艰难地往楼上爬去,帕洛斯的双脚拖地,一下下地磕在楼梯上,嘴里稀里糊涂地咕哝了一声,依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第30章 爱与欲望之间(一) 光明神教会提倡禁欲,认为欲`望使人堕落,不论金钱、美食还是情`欲都是罪恶的源头,只有远离了这些罪恶,才能在死后到达天堂,过上永远幸福安宁的生活。 但是教会需要金钱来维持自身的运作,于是宣布人们可以捐出自己的金钱来清偿罪孽,至于美食和维持生存所必须的食物之间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于是即使教会内部也无人遵守禁食的规定,绝对的禁欲更是会让人类无法繁衍下去,因此教会折中地宣布夫妻之间为了繁衍后代而进行的性行为是合乎道德的。 在教会自身的体系中,只有终生禁欲的神父才有资格成为人们的灵魂引导者,至于其他神职人员,比如牧师和圣殿骑士则需要立下守贞誓言,杜绝一切婚前性行为,婚后也不能和妻子以外的人有染,自渎和同性之间纯粹为了获得快感所进行的性行为,更是绝对的禁忌。--《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埃文德尔听了一阵周围的闲聊,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海阔天空的胡吹,没有任何教会通缉方面的消息,看来教会根本没想到他不仅没死,还在阿尔凯的帮助下往北穿过了咏歌森林。 等他慢吞吞地吃完了晚饭,店里的客人大多也都散去了,那个女招待已经被菲尔斯的甜言蜜语哄得服服帖帖,跟着他上了楼。 小旅店只有几个双人间和通铺,由于阿尔凯宁愿睡在室外,本来是埃文德尔单独睡一间,菲尔斯和帕洛斯睡另一间,不过菲尔斯已经和女招待进了隔壁的房间,并且开始传出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埃文德尔当然不会残忍地打断他们的好事,他推门走进帕洛斯所在的那一间,发现圣殿骑士被简单粗暴地扔在床上,菲尔斯只象征性地脱掉了他的靴子,硬皮甲都还好好地穿在身上。 要是让他就这么睡一夜,想也知道那滋味一定不会好受的,埃文德尔叹了口气,将帕洛斯的双手拉过头顶,解开皮甲上的搭扣,抓住肩甲的部分用力往上拔,试图将皮甲脱下来。 帕洛斯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似乎有点儿醒来了,他蠕动着身体配合着让法师将皮甲脱掉,过程中衬衫也被带得撩了起来,正盖在他的脸上,埃文德尔干脆将他的衬衫也一并脱掉了。 帕洛斯这会儿酒劲还没下去,不仅脸颊酡红,整个上半身都泛着红色,像个刚蒸熟的虾一样,埃文德尔拉被子的时候,在他额头摸了一把,本来是想探探体温,帕洛斯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怎样,清醒些了吗?”埃文德尔问。 帕洛斯已经睁开了眼睛,却并没有清醒,他握着埃文德尔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迷迷糊糊地说:“再摸摸我……” “哦?”埃文德尔挑起了眉,“你想让我摸哪里?” “哪里都行……”帕洛斯含糊不清地说,“……反正是在做梦啊。” 看来帕洛斯把这当成一场春梦了,这让埃文德尔突然之间起了坏心,想要逗一逗这个平日里刻板沉闷的小伙子。 手底下是一具年轻美好的*,因为常年穿着盔甲,帕洛斯的皮肤算不上光滑,不过肌肉倒是韧性十足,法师从强健的胸肌一路抚摸到线条分明的腹肌:“你经常梦见我摸你吗?” “嗯……再摸摸……” 埃文德尔撑着床铺凑近了一些,贴在他的耳边说:“还梦见过什么?比如说……这样?” 帕洛斯混沌的脑袋还没有转过弯来,就感觉到埃文德尔解开了他的皮带,向下摸到了以前的“春梦”里从来没有触及过的地方。 当那处被握住的时候,帕洛斯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慌乱地摇头拒绝:“不不不……别碰那里……” “不舒服吗?”法师技巧娴熟地挑逗着他的*,一脸坏笑地问,“圣殿骑士是不能说谎的,实话告诉我,舒服不舒服?” 前所未有的感觉让帕洛斯的大脑完全无法思考,他抓住埃文德尔的手,看起来像是想要制止法师继续玩弄自己,却又没有用上哪怕一分的力气。 埃文德尔催促地捏了一下:“快说呀。” 突如其来的疼痛和刺激令帕洛斯不禁闷哼了一声,只能老实承认道:“……舒服。” 说完这两个字他就举起胳膊挡住了脸,好像看不到埃文德尔就可以逃避强烈的羞耻感似的,这副害羞到极点的样子更是让埃文德尔起了玩兴,在他灵巧的手指带来的强烈刺激和酒精的作用下,帕洛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只能难堪地蠕动着身体,随着他掀起的浪潮载沉载浮。 不一会儿,帕洛斯就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好像都集中到法师的手中去了,强烈的快感如同巨浪一般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令他的意识彻底陷入了飘飘然的空白。 埃文德尔感觉床上那副年轻的身体挣动了一下,突然肌肉绷紧,他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乳白色的粘稠液体就沾了他一手。 “年轻人真是没耐性啊……”埃文德尔摇了摇头,不过帕洛斯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醉酒加上发泄后的疲懒,让他很快就睡着了。 “喂,难道你打算就这样算了?”埃文德尔揪了一把他的脸颊,将他揪出了各种鬼脸,看帕洛斯确实已经睡死过去,顿时觉得无趣,拿手帕稍微做了一下清理,就给帕洛斯盖上了被子。 ***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帕洛斯因为宿醉头疼不已,他迷糊了一会儿,才开始觉得不对劲--他完全记不起喝醉以后是谁把他背上楼,也不知道是谁帮他脱掉了皮甲和衣服,脑中似乎缭绕着一些非常不成体统的片段,他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他做的春梦,还是真的发生过。 当他发现对面床上睡着的不是菲尔斯,而是埃文德尔的时候,心里更是迅速地被恐惧和不安填满了。 在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法师好像被他的动静吵醒了,慢腾腾地翻了个身,半睁着眼看着他,用低沉慵懒的嗓音打了个招呼:“早啊。” 帕洛斯一开口就结巴了:“埃文德尔先生……昨天我、我喝醉了,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没有啊。”埃文德尔懒洋洋地说,“也就是缠着我不放,非要我摸你,摸一下不够还要我一直摸到你舒服而已。” 埃文德尔恶趣味地观察着帕洛斯的反应,年轻的圣殿骑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动作僵硬地爬起来抓起衬衫就急急忙忙地跑出了门。 “还以为会脸红到不知所措呢……没劲。”埃文德尔打了个哈欠,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再一觉醒来又是中午了,埃文德尔下楼的时候,大厅里只有菲尔斯和阿尔凯在,菲尔斯兴冲冲地说:“你可算是起床了,我们今天启程吗,还是再等一天?” 埃文德尔看了看窗外,今天的雨好像小一些了:“下午如果雨停了我们就启程吧,对了,帕洛斯呢?” “不知道啊,我看他一脸见鬼的表情跑出去了,早饭都没顾上吃。” 埃文德尔有点头疼起来,他想起圣殿骑士的教条里严格规定了结婚之前不可以有性行为,婚后也不可以跟妻子以外的人出轨,同性之间更是绝对的禁忌,虽然这些教条已经越来越不被人们当回事了,不过按照帕洛斯的性格,八成一直都严谨地遵循着圣殿骑士的守贞誓言,至今都还是个处男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玩笑就真的有点开大了。 埃文德尔吹了声口哨,命令他的魔宠蝙蝠出去找,娜塔莉不太情愿地飞进了雨中。 等到埃文德尔吃完了午饭,娜塔莉就*地回来了,得知了圣殿骑士的行踪以后,埃文德尔站起来:“今天继续休息,我们明天再出发。” “好嘞。”菲尔斯很乐意再无所事事地度过一天,阿尔凯却觉得有些无聊,站起来出门去了。 *** 埃文德尔冒着小雨来到了旅店后面的谷仓,帕洛斯就躲在那些干稻草和破箱子之间,抱着自己的膝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有人踩着木台阶上来的声音,帕洛斯才如梦初醒地抬头,一看到埃文德尔的身影,他马上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 在埃文德尔看来,帕洛斯那神情活脱脱地就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的困兽一样,要不是自己堵在了出口的位置,说不定他已经拔腿就跑。 埃文德尔语气温和地问:“怎么了,干嘛躲起来?” 帕洛斯脸色苍白地咬着下唇,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对不起”让埃文德尔更搞不懂了:“为什么道歉?” “我竟然对您……做下了那样的事情,”帕洛斯一紧张又用回了敬称。 “明明是我对你‘做下了那样的事情’吧。”埃文德尔好笑地看着他,“你这是在申讨我吗?” “不,绝对不是!”帕洛斯慌乱地摇摇头,“这都是我的错!” 埃文德尔就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哦?那么说说看,你错在哪儿了?” 第31章 爱与欲望之间(二) 在盛魔时期,费诺大陆的风气曾经十分开放,甚至有不少古老的歌谣颂扬的是同性之间坚贞不渝的爱情。 直到后来,第二次大灾变的浩劫来临,紧接着的卫教之战和蛮夷之战更加加剧了人们的贫穷,当时在人类当中影响力最大的教会一方面鼓励生育,一方面提倡用禁欲、节俭和苦修来应对当时的艰难生活,纯粹为了愉悦而生的同性之爱就是从那个时代起成为了禁忌。 不过在人类之外的其他种族,大多对同性之间的感情只是采取不提倡也不反对的态度,精灵族的同性之间也可以结婚,婚姻的效力跟异性没有区别,野蛮人由于特殊的社会结构,只有极少数最强壮的战士可以跟部族里的女性来往,大多数在军队里生活的男性则结为同寝同食的生死弟兄,兽人对*百无禁忌,不管同性异性,只要兴趣来了连山羊都上,矮人的女性也长胡子,曾经被认为是一个同性恋遍地开花的种族,但实际上同性情侣出现的几率跟其他种族相差不大。--《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风俗篇》 *** 埃文德尔只想知道帕洛斯是怎么想的,殊不知在帕洛斯看来,这是一场对他的审判,所有那些隐秘的*都要被翻出来示众,而他别无选择,只能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行以求宽恕,这让他感到即痛苦又羞耻。 法师冰蓝色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还在等待着答案。 帕洛斯低下头,沮丧地说:“我……对您产生了不该有的邪淫`欲`念。” 埃文德尔的声音平静地问:“哦,是什么样的欲`念?” 帕洛斯僵硬地站在原地,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艰难地回答:“我……我想要亲吻您,想让您的手指抚摸我的全身,尽管知道这样的想法是罪恶的……在白天的时候,我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可是到了夜晚,在睡梦中,我根本……无法克制自己。” “我还以为你会想一些更加色`情的事情呢,结果只有这样而已吗?”法师的语气中甚至带着笑意,帕洛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他不明白埃文德尔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讽刺他吗,还是说…… “你就是为了这样的事情躲起来不见人?”埃文德尔抱着胳膊,好笑地看着他。 帕洛斯难过地说:“我实在没脸回去,更没脸见你。” “那么,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这些非分之想的?” “从我们……在地底迷宫的时候。” “那你可藏得够深啊。”埃文德尔只是调侃了一句,对帕洛斯来说却像是一记无情的巴掌,他有些绝望地问:“我还能继续跟着你吗?” “为什么不能?”埃文德尔用食指挠了挠脸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你主动要求追随我的吧。” “可我对你有那样的想法……” “那又怎么样呢?”埃文德尔温和地笑笑,“让教会告诉你的那一套都见鬼去吧,这可不是什么邪淫的欲`念,你只不过是爱上我了。” “爱……?”帕洛斯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可是,爱难道不是发生在男女之间的吗?” “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本能吸引,和男女无关,甚至和种族无关,相同性别或者不同种族之间的感情被教会所不容,只不过是因为无法生育后代罢了。” “可是,两个男人之间怎么可以……”帕洛斯困惑地皱着眉,“就算不说教义不允许,这也太……太匪夷所思了。” 埃文德尔觉得光用说的是没用了,最好还是用实际行动来撬开这个脑子里不知道塞了什么古板思想的年轻人,他走向了帕洛斯,还仅仅是靠近,就让后者浑身僵硬。 “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问题,教会为什么没有规定人们不许把月亮摘下来偷回自己家里私藏,却规定同性之间不允许有性行为?因为没有人可以把月亮摘下来,却有很多人喜欢这样做--” 说着埃文德尔已经来到了帕洛斯面前,伸手就把退无可退的帕洛斯困在墙壁和自己之间,看着年轻的圣殿骑士那幅瞳孔放大、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勾起嘴角,不客气地亲了上去。 帕洛斯整个人都僵住了,就在他因为震惊而张嘴的时候,法师的舌头已经不请自来地长驱而入,在他的嘴里攻城略地。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从未有过接吻经验的帕洛斯紧张得不能呼吸,埃文德尔时而用深吻亲得他喘不过气来,时而只用舌尖若即若离地轻轻舔着他的嘴唇,而他只能在埃文德尔极有技巧的亲吻下丢盔弃甲,连一点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埃文德尔的手也不曾安分过,在他肌肉结实的身躯上游走,还隔着裤子揉捏着那个已经起了反应的部分:“只是亲一下就硬了?很好。” 帕洛斯已经被强烈的羞耻感和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兴奋折磨得快崩溃了:“……请不要再羞辱我了。” “羞辱?”埃文德尔好笑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在羞辱你呢?” “那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无法再忍受下去的帕洛斯抓住了埃文德尔的手腕,他当然有足够的力气把法师整个人都推开,却只是抓着他的手不放。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埃文德尔理直气壮地说。 在这之前,他已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单身生活,那是一段相当长的岁月,长到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沉迷于浅薄的*欲`望,但是现在,这个明明古板又沉闷的圣殿骑士,就像一颗青涩果实一般的年轻人,却再度引起了他的性趣。 埃文德尔对这个年轻人本来就挺有好感的,帕洛斯作为从小在教会长大的圣殿骑士,竟然能够不被教会长年累月灌输给他的偏见所影响,而是真心实意地欣赏一个法师的学问和人品,这就已经非常难得了,而且帕洛斯应该很清楚教会的势力有多么庞大,但是在得知教会做下了那样的罪行之后,势单力孤的帕洛斯敢于直接跟昔日的同僚们翻脸,光冲这一点,埃文德尔也很欣赏他。 如果帕洛斯是个女人,也许法师还不会这么随便,至少也应该先送个花,调个情,求个爱,等对方同意了再进行下一步,不过既然双方都是男人,他就没必要顾虑太多了,趁着帕洛斯还在为那句“喜欢”发懵的时候,埃文德尔一边咬着他的嘴唇,一边摸索着解开了他的皮带。 “不、不行!”帕洛斯吓得紧紧抓住了裤子。 “不行?”埃文德尔停下了动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真的不行吗?” 就在不久之前帕洛斯还因为他对法师的邪念暴露了而深受打击,做梦都没想到事情会突然之间向着这个方向发展,这一切来得太快,他根本招架不住,心乱如麻的圣殿骑士只能微弱地说:“……不能在这里。” 埃文德尔想想也是,这个谷仓连个门都没有,随时都有可能来个什么人打断他们,确实不是一个办事的好地方:“好,那我们回房再继续。” 帕洛斯呆住了,他觉得不能在这里做那么羞耻的事情,不表示他想要回房继续做下去。 他本该坚定一点拒绝,而不是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可是……这难道不是他梦中一直在渴望的事情吗?如果现在拒绝的话,是不是就永远不会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他究竟是鼓不起勇气拒绝,还是根本就不想拒绝? 帕洛斯脑子里一团混乱,梦游一般地跟在埃文德尔身后回到了旅店,菲尔斯对他吹了声口哨调侃了句什么,他也完全没有听进去,等到上了楼进了房间,帕洛斯脸都憋红了,还是没能憋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直到埃文德尔回身将门栓上,开始慢条斯理地脱掉外套和衬衫,帕洛斯终于觉得大势已去,破罐子破摔地放弃了抵抗,像个雕像一样僵硬地站在一边,根本不敢看法师一眼。 其实他内心的慌乱和挣扎埃文德尔都看在眼里,不过坏心眼的法师就喜欢看他这幅恨不得钻到地里去的样子,明知故问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看我?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不、不是的……”帕洛斯已经窘迫不安到了极点,他勉强自己转过头来看着埃文德尔,法师的身材修长匀称,虽然平时以体力不好为由一点重的东西都不肯拿,但毕竟是个常年在野外跑的男人,身体的线条完全没有学院里的法师那种隔着衣服都能看出来的瘦弱感。 “你就这么看着?”埃文德尔带着蛊惑人心的微笑,进一步地逼迫帕洛斯,“不想摸摸看吗?” 帕洛斯咬了咬牙,那一瞬间羞耻到了极点的表情让埃文德尔觉得他马上就要夺路而逃了,哪怕要把墙壁撞出一个洞。 不过帕洛斯却在挣扎了一会儿以后,迟疑地伸出了手。 法师常年穿着柔软的上等衣料,皮肤跟帕洛斯比起来十分光滑,他的手一沾上去就像被一种莫名的吸力吸住了一般,完全不想离开那丝缎般的触感,帕洛斯小心翼翼地沿着他的腰线一直摸到后背,试探性地抱住了法师的身体。 埃文德尔有些惊讶地说:“你可比我以为的要热情多了。” 谁知道这句话又触动了帕洛斯的不知道哪根筋,让他触电般地放开了法师:“对不起!我、我……” “我这是在夸你啊。”埃文德尔赶紧哄他说,“你做的很好,为什么不继续呢?” 帕洛斯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 第32章 爱与欲望之间(三) 如果说魔力是水,那么魔法本源就像是一个湖,在盛魔时代,每一个法师都会在一种类似于干渴一般的感觉中,本能地从魔法本源汲取魔力,人不能在短时间里喝下太多的水,所以当时的法师使用魔法依然受到一些限制,但水本身是喝不完的。 魔法本源被污染以后,就像湖水被投了毒一样,法师必须从小学会克制自己从魔法本源吸取能量的本能,因为只要接触到魔法本源就会让法师陷入癫狂,他们进而开始学习另外一种方法来缓解自己对魔法的饥渴,就是化身体为海绵,吸收空气中的水汽。 空气中逸散的魔力当然是稀少且微薄的,海绵的储水量也很有限,导致法师的施法能力大不如从前,不仅很快就会耗尽魔力,而且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恢复,许多耗费大量魔力的强力魔法从此失传,法师的战斗力变得还不如一个受过短期训练的农夫,魔法的黄金时代自此一去不复返。--《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帕洛斯害羞又生涩的反应让埃文德尔浑身的邪恶细胞都被唤醒了,他优雅地坏笑着说:“首先,你需要脱掉衣服。” 帕洛斯僵硬地照办了。 “裤子也一样。”埃文德尔的眼睛往下瞄去,“或者你希望我来帮你脱?” “我、我自己来。” 帕洛斯一咬牙一闭眼,一鼓作气地将自己脱了个干净,但他的勇气也就到此为止了,当年轻的圣殿骑士意识到自己正不着寸缕地站在心仪的人面前,偏偏埃文德尔还什么都不做,只是饶有兴味地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他,简直让他羞耻得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可惜他毕竟不是刺猬,也缩不成一团,只能尴尬地用手遮住了下`体。 “为什么要将它藏起来呢?”埃文德尔终于凑近了些,低头看着那个怎么也藏不住的部分,“你看,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跟我打个招呼了。” 帕洛斯还在为这种无法克制的反应感到窘迫不已的时候,埃文德尔已经跟他的“小兄弟”聊起了天。 “嗨,你好啊,小家伙。”埃文德尔用一个手指将它拨来拨去地玩弄,“你的主人将你藏了二十几年,现在终于有机会出来见见世面了,开心吗?你看你开心得都哭了。” 帕洛斯彻底无语,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一边做着这么猥亵的事情,一边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这让他害羞也不是尴尬也不是,只能红着脸窘迫地说:“埃文德尔先生……请、请别再逗我了。” “这就等不及了么?”埃文德尔说,“好吧,不逗你了,既然你喜欢直接一点,那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到床上去。” 天知道帕洛斯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这并不重要,反正埃文德尔只是想让他害羞和尴尬而已。帕洛斯也意识到了法师的恶趣味,不再试图开口争辩,只是机械地服从了法师的话。 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帕洛斯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能任凭埃文德尔摆布。法师按着他的胸口把他推倒,一只手伸进包里翻找了片刻,拿出一瓶用途不明的液体来,他看着仿佛砧板上的咸鱼一般认命地僵挺在床上的圣殿骑士,带着温柔却邪恶的微笑说:“乖,把腿张开。” “可、可是……”帕洛斯紧张得无以复加,整个脸和上半身都红得像蒸熟了一样,埃文德尔把右手搭在他的膝盖上,即没用力,也不出言催促,就这么微笑地看着他,直到帕洛斯放弃抵抗,乖乖从命为止。 ***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帕洛斯看着埃文德尔近在咫尺的睡颜,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却不敢触碰法师的脸。 埃文德尔一向睡得浅,他不想吵醒法师,哪怕对方什么都不做,光是被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都会方寸大乱。 其实帕洛斯现在已经很乱了。 对于叛离教会这件事,帕洛斯从来不曾后悔过,但是违反自己遵循了二十几年的戒律始终还是让他有种难以释怀的罪恶感,毕竟往一个方向走是错的,也不代表往相反的方向走就肯定是对的。 在这短短几天里,他已经自暴自弃地有了自己的私房钱,喝了酒,还跟一个男人发生了关系。 想到刚才埃文德尔对他做的事情,帕洛斯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教会要把同性之间的亲昵视为洪水猛兽,那样不合常理的结合竟然能给人带来不可思议的极致快感,他在埃文德尔技巧娴熟的抚弄下彻底失控,再也顾不得羞耻和窘迫,只能像暴风雨中的小舟一般,随着法师掀起的快感巨浪载沉载浮。 法师事后就在他身边睡着了,帕洛斯却没有一点睡意,初尝情`欲滋味的圣殿骑士依然处在一种从身到心都飘飘然的感觉中,他甚至觉得他可以一整天什么都不干,就这么看着埃文德尔的睡颜。 如果这算是堕落,那么他认了。 埃文德尔睡得浅,过了半个多小时就醒来了,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伸手摸向了帕洛斯的屁股。 这个动作让帕洛斯紧张得浑身僵硬,差点以为埃文德尔还要再来一次,幸好法师只是想要检查一下他后面有没有受伤。 “疼吗?”埃文德尔温柔地问。 “……还好。”已经接受现实,或者说已经破罐子破摔的帕洛斯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窘迫了。 于是埃文德尔在他结实的臀肉上拍了一记:“那就起床吧,早饭午饭都没吃,晚饭至少要赶上吧。” 帕洛斯起了床,在他穿衣服的时候,埃文德尔的视线就一直在他身上游走,欣赏着这幅年轻美好的身体。帕洛斯背对着法师回避着他的目光,看起来比之前镇定自若多了,但是穿裤子的时候却差点被自己绊倒。 埃文德尔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有趣,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他,不过考虑到一开始就玩太狠了容易招致反效果,埃文德尔还是忍住了笑,没有再出言调戏紧张的圣殿骑士。 他跟着帕洛斯一起下了楼,体贴地叫了一份蔬菜蘑菇汤先给大半天没吃东西的帕洛斯垫垫肚子。 帕洛斯一句话也不说,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前面吃着东西,其实脑子里一团混乱,不知道他和埃文德尔现在算是什么关系,不知道其他队友们又会怎么看待他,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他只是在自寻烦恼,其实大家并不关心他们在楼上房间里干了些什么--阿尔凯刚刚打猎回来,拿了两只兔子让店老板加菜,现在正专注地用磨刀石一个个地打磨箭头,菲尔斯只顾着哄女招待的欢心,就连埃文德尔的态度也没有什么变化,依然照常跟队友们谈笑风生。 而且他们还遇上了意料之外的麻烦。 一个喝高了的醉汉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地大声说:“看看这是什么,一只精灵!我一直以为精灵只存在于老奶妈的睡前故事里呐!” 阿尔凯坐着的时候看不出身高,今天又把淡金色的头发扎在了脑后,让那个壮汉误会了他的性别,带着一脸猥琐的笑容说:“精灵小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你的皮肤真白啊,就像剥了皮的树干一样……” 但阿尔凯根本充耳不闻,自顾自地低头吃着碗里的兔肉萝卜汤。 帕洛斯心道要糟,抬头看向埃文德尔,发现法师完全是一副等着看戏的态度,他只好站起来挡在了阿尔凯前面,拦住那个醉醺醺的壮汉说:“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 可惜他这会儿没有穿着盔甲也没有把武器带在身上,使他的威慑力大打折扣,虽然一般人光看他的身材就知道最好不要惹他,不过那个男人借着酒劲壮了胆子,根本不把帕洛斯放在眼里:“关你什么事,你是她的男朋友吗?很好,从现在起就不是了。” 帕洛斯把人拦下来就是怕阿尔凯一言不和就弄出人命,把对方像捅死一只麋鹿一样直接捅了,谁知道那壮汉一点都不领情,还拉开架势要跟帕洛斯打一架来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周围的顾客更是起哄的起哄、叫好的叫好,纷纷让出了一个空间等着看热闹。 阿尔凯终于放下勺子站了起来,越过帕洛斯一把揪起那个壮汉的领子,壮汉还没来得及震惊这个精灵“姑娘”的身高和平胸,阿尔凯就不顾对方的挣扎将一个百多公斤重的壮汉像拖一袋麦子一样拖到了门口,然后直接举起来往外一扔,丢进了外面的水坑里,泥水溅起了老高。 本来跟着起哄等着看热闹的顾客们顿时安静如鸡。 阿尔凯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面不改色地回到座位上拿起了勺子,继续吃晚饭。 大家松了口气,又开始该干嘛干嘛,旅店重新恢复了热闹,菲尔斯不着痕迹地往远离阿尔凯的地方挪了挪,悄悄地问埃文德尔:“阿尔凯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埃文德尔见怪不怪地说:“他曾经徒手按倒过一头熊。” 菲尔斯赶紧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得罪过这个沉默寡言的游侠:“我还以为……精灵族的力气都不怎么大……” “事情总有例外的。”埃文德尔笑着对呆滞的帕洛斯说,“不用担心,阿尔凯知道分寸,一般不会在这种地方杀人的。” “也就是说,要是换个地方……”菲尔斯抖了一抖,没有说下去。 *** 等店里的客人散得差不多了以后,菲尔斯又把女招待带进了房间。 帕洛斯当然不能去碍他的事,再去开个房间又觉得太刻意了些,只好硬着头皮跟法师睡一屋。 当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埃文德尔正靠在床头整理着书稿,抬头随意地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怎么了,你好像不太想看到我。” “不是的……”帕洛斯又开始紧张,在两人做过了那样的事情以后,他根本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跟埃文德尔独处,好在埃文德尔这次没打算再欺负他,低下头重新将视线放在了书上:“早点睡吧,雨已经停了,我们明天一早出发。” “嗯。”帕洛斯松了口气,躺到另一张床上,面朝着墙壁一动不动。 可是小旅店的木板墙隔音效果奇差,从隔壁不断传来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让帕洛斯尴尬极了,窝在床上恨不得用枕头把自己埋起来。 埃文德尔面不改色地写着书,对隔壁的声音充耳不闻,可是帕洛斯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换一个姿势,实在让他有些分心,就敲了敲墙:“菲尔斯,动静小点,你吵到帕洛斯了。” 隔壁的声音停了,过了一会儿,传来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和菲尔斯的大声抱怨:“真是失策!我应该在上楼之前就先把他灌醉的!这小子是从没开过荤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嘿别走啊亲爱的……” 他继续甜言蜜语地哄着那个女招待,两人一起离开了房间下楼去了,大概打算换个地方再继续。 这并没有让帕洛斯好一些,反而让他更窘迫了:“……其实不用赶他走的。” “不必在意,他确实太旁若无人了些。”埃文德尔用一种像在决定明天早上吃什么的语气淡定地说,“下次我们也制造点动静,吵死他。” “……”帕洛斯干脆默默地拉起被子蒙住头,装死。 第33章 追猎者和猎物(一) 在盛魔时代,亡灵魔法的应用就像其他魔法一样广泛,人们并不将之视为邪恶的事物,而是将它当做生活的一部分。 在孩子出生或者结婚时,人们会请来亡灵法师,召唤出已故先人的幽灵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或者在亲人死后付钱给亡灵法师,将亲人变成不死生物继续陪伴自己,当然,这需要得到死者本人的许可才能进行。 那时候的人们对于死后遗体被做成魔法原料这种事情也看得很开,不会觉得这是对死者的亵渎。当然也有一些人会用亡灵魔法来作恶,就像用其它魔法作恶一样,魔法只是魔法,就像刀子只是刀子,不管是被人用来切菜还是杀人,都不是刀子本身的错。--《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第二天早上,菲尔斯早早地就收拾好了行李,催促他们赶快上路,并且不时地回头看看后面,好像有什么怪兽要追上来似的。 “怎么了,惹到仇家了?”埃文德尔笑着问。 “是昨天那个女招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死死地缠着我,不肯让我离开,我可是按照人类的规矩睡完就给了钱的,可是她就是不肯放过我,宁可把钱还给我也非要我和她结婚。”菲尔斯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又问埃文德尔,“话说回来,结婚是什么意思来着?” “就是两个人宣誓组成一个小家庭,从此共同生活,共享财产,并且忠诚于对方,终生不和另外的人上床。” “共享财产也就算了,一辈子只和一个人上床?天呐!打死我也不要结婚!”菲尔斯惊叹道,“人类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风俗?”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风俗,而是一种为了用有限的资源养活后代而互相妥协的合作方式,可以让男人确保生下来的孩子是自己的血脉,为此心甘情愿地投入资源,虽然也有很多弊端,但显然效率还算不错,看看人类的人口增长就知道了。” 埃文德尔有些感慨,不少在旅店工作的姑娘因为生活艰难会兼做一些皮肉生意,她们就像路边的野草一样被人随意践踏,其中的许多人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过被重视、被珍惜的感觉,突然碰上一个像菲尔斯这样嘴甜能哄,把对方当女王一般捧着的男人,即使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即使明知他只是一个过客,也难免要深陷其中。 埃文德尔为那个注定要以伤心结局的姑娘默哀三秒钟,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精灵游侠问道:“阿尔凯,你的狼呢?” “让它回去了,人类的环境不适合它。”阿尔凯说着回头看向来路,“……有人来了。” 埃文德尔也转过头,却什么都没看见:“多少人?” “三匹马。”阿尔凯简略地回答道。 果然,不一会儿,他们就看到身后的路上远远地跑来三个骑兵。 那些人的外形帕洛斯熟悉到即使隔着很远都能认出来,银白雪亮的精良全身甲,胸前还绘制着一个光芒四射的红色太阳徽记--是圣殿骑士团的成员。 帕洛斯顿时戒备起来,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埃文德尔轻声说:“不要慌,他们未必认得出我们,就算碰巧是你的熟人,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打起来,你觉得我们会输吗?” 帕洛斯摇摇头,松开了手中的剑,埃文德尔带着他们几个往路边草丛里让了让,希望对方只是单纯路过而已,不过那几个骑兵果然在接近他们的时候减速了,为首的圣殿骑士问:“你们是谁?” “日安,先生们。”埃文德尔镇定地说,“我是一个旅行者,要到北边的艾斯莫尔城去。” 几个圣殿骑士在马上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还从马鞍袋里拿出一张显然是通缉令的卷轴对比着他们的外貌。 埃文德尔看起来是一个教养良好、养尊处优的少爷,相貌英俊,举止得体,和他们要找的法师颇有一些相似之处,不过除了大路上十个人里有八个都会穿的灰色斗篷以外,在穿着上并没有符合描述的地方,而且他也不是金发。 旁边几个看起来是他的随从和保镖,那个身材高挑的弓箭手,兜帽下面只露出了半张像姑娘一样轮廓精致的脸,但是装备精良,神态镇定,一看就不好惹,旁边那个褐色头发的年轻人就穿得寒酸许多,低着头低调地站在主人身后,拘谨得像个第一次出远门的新手,倒是那个戴着绿头巾的小个子看起来有些可疑。 为首的圣殿骑士皱着眉头看着菲尔斯问:“你为什么长得那么黑?” 菲尔斯大惊小怪地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是一个黑皮人,你见过不黑的黑皮人吗?” “我没见过这么矮的黑皮人。” “事情总是有例外的嘛。”菲尔斯耸耸肩神态轻松地说。 那个圣殿骑士本来还想让菲尔斯把头巾摘下来看看,旁边的同伴对他说:“不会是他们,别浪费时间了,走吧!” 他们骑着马先行一步,很快就消失在道路的拐弯处,埃文德尔也继续往前赶路,咕哝着说:“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总觉得这不太正常,每一次我以为已经甩脱了他们的时候,总是很快就会有新的圣殿骑士追上来。” 菲尔斯说:“对啊,地面上的世界那么大,他们是出动了全部的力量来追捕我们吗?” “也许只是巧合。”帕洛斯说,“圣殿骑士团没有那么多空余的人手,我们……他们有很多重要的大人物和地点需要守卫,不太可能把所有兵力都调过来追捕你一人。” “也许吧……”埃文德尔的视线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他偏离了道路,走到旁边的一个乱石堆中。 “看来我今天很走运,居然是水晶兰。”埃文德尔蹲下来,拨开草丛露出了一小簇整株都是雪白色的植物,“这是一种价格非常昂贵,还很不容易买到的材料,都来帮我找找,小心点不要踩坏了它们。” 于是他们放下了行李,开始专心地在枯叶堆里、草丛中翻找埃文德尔所说的这种植物,每找到一簇,法师就拿药铲小心翼翼地整棵挖出来,装在一个小盒子里收好。 他们为此耽误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才重新回到了大路上,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以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死人。 一辆装满稻草的破板车翻在路边,死者就靠在板车上,双脚的筋腱被切断了,肚子上还被捅了一个洞,血流了一地,看打扮那应该是附近的农民,而且显然在死前经历了漫长的痛苦。 “怎么回事,是抢劫吗?”帕洛斯上前查看了一下死者的情况。 这个年代道路上并不是很太平,地精、劫匪、乱兵,各种不安定因素潜伏在每一处人迹罕至的荒野中,有钱惜命的人不雇佣几个保镖根本就不敢出门,没钱的穷人就只能听天由命,像这样横死在路上并不罕见。 埃文德尔皱眉思索了一下,摇摇头叹了口气,对其他人说:“我们走吧。” 帕洛斯想了想,上前几步对法师说:“……埃文德尔,我觉得这不像是一般的抢劫。” “当然不是。”埃文德尔目不斜视地说,“没有人会去抢劫这样一个连头驴子都没有,只能自己拉破板车的穷人,如果是地精,尸体早就被拖回去当食物了,更不会故意废掉他的双脚。” “那我们有必要调查一下吗?”帕洛斯虽然觉得以他们现在的身份最好不要多事,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在意。 “我想我知道是谁干的。”埃文德尔说,“刚才过去的那几个圣殿骑士对我们起了疑心,又不敢确定,就刺伤了这个路人,并且割断他的肌腱让他无法离开,如果不是因为我发现了那些罕见的草药,为了采药而耽搁了时间,当我们走到这里的时候他应该还活着,他们知道我不会见死不救的。” 帕洛斯难以置信地说:“……他们杀死一个无辜的路人,就只是为了证实你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尽管之前对教会的认知已经被彻底颠覆了一遍,看到圣殿骑士团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是让帕洛斯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不是所有的圣殿骑士都这么恶毒,我相信圣殿骑士团里肯定也有许多像你一样正直的人。”埃文德尔说,“拉法齐和他手下的法师追猎者是整个圣殿骑士团里最为声名狼藉的一批人,圣殿骑士团在民间的坏名声很大程度上都是他们造成的,只要有人试图藏匿他们要抓捕的野法师,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将藏匿者绑在火刑架上烧死,以此来震慑那些敢于妨碍他们追捕的人。他们根本不在乎滥杀无辜,甚至会把疑似野法师的人从悬崖上推下去来验证对方到底会不会施法,如果受害者施法保命,就会被他们用弩`箭当场射杀,如果没有施法直接摔死了,虽然证明了自己不是野法师,但也同样白白丢掉了性命。” 也许埃文德尔说这些话的本意是想安慰他,不过这一点都没有让帕洛斯感觉好受些。 “我们恐怕不能再沿着大路走了。”埃文德尔说,“他们知道我在这儿,不然就不会设下这样的局来试探我。我相信要不是怕未必打得过我们四个,他们刚才就动手抓捕我们了。” 第34章 追猎者和猎物(二) 有许多亡灵魔法都可以将死者转化为不死生物,其中最强大的转化形式就是巫妖,巫妖是少数几种可以完整地保留生前意志的亡灵形态之一,他们的外表往往看上去比较可怖,因为大多数巫妖都舍弃了对他们来说毫无必要的*,只留下一具纯净的骸骨来承载自己的意识,其实骸骨也只是巫妖附身的媒介,巫妖真正的本体是命匣,只要命匣没有被破坏,巫妖就无法被真正杀死。 巫妖虽然十分强大,但是相对的,转化所需的条件也十分苛刻,首先死者自身必须是一个强大的法师,其他人不管有怎样的权力、地位和财富,都从来没有过成功的先例,另外转化所需要的材料没有一样是容易到手的,而且转化必须在法师还活着并且意识清醒的时候进行,过程中更是需要耗费大量的魔力,因此在魔法本源受到污染的如今,已经很难有新的巫妖出现。--《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不死生物篇》 *** 他们离开了大路,在完全没有路的荒野中前进,这让他们的速度慢下来不少,但是有阿尔凯在,至少不用担心迷路,至于荒野中可能遇到的危险,他们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他们四个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几个小时以后,他们经过了一条浅浅的小溪,天色并不算晚,但埃文德尔还是决定在溪边扎营休息。 阿尔凯默不作声地去打猎了,法师的包里当然有足够的存粮,打猎更多的只是他的爱好。 帕洛斯在附近捡了一些干柴回来准备生火,又开始动手扎帐篷,其实在不会下雨的天气里就算露宿也没有关系,不过扎一个能防风的帐篷可以让法师睡得好些。 他干完活刚回头,就看到埃文德尔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骷髅头。 他本来以为不管埃文德尔从包里拿出什么东西,他都不会感到奇怪了,但这个骷髅头还是让他吓得差点拔出剑来,因为骷髅头的眼窝处,正燃烧着两团血红色的鬼火。 根据帕洛斯所掌握的魔法知识,只有一种情况下会出现这样的骷髅-- “巫妖!”这一次发出尖叫的是刚抱了一捆干柴回来的菲尔斯。 埃文德尔淡定地说:“别紧张,只不过是一个巫妖而已。” “而已?!”菲尔斯瞪着他,“难道在地面上,巫妖是种像路边的石头一样常见的存在吗?!” 没等埃文德尔解释什么,那个骷髅头眼窝中本来很微弱的鬼火一下子变得大了起来,就像睁开了一双红色的眼睛一样,接着它就张开了它那没有血肉的下颚,发出了非常不满的抱怨:“怎么是你!怎么老是你!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有事没事就来打扰我,难道老人家连睡个午觉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上一次找你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埃文德尔一点都不介意对方的恶劣态度,毫无愧疚之意地将骷髅头放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而且巫妖好像不需要睡眠。” “不许吐槽我不需要睡眠这件事!就算我不需要睡眠,我也需要时间来冥想,消化我那满脑袋的知识。”巫妖不满地说,“反正我说什么你这个小混蛋也根本不会往心里去,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破事来烦我?” “我拿到‘秘法之轮’了,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使用它。”埃文德尔也是直到现在,才有机会把巫妖拿出来问问这件事。 巫妖眼窝中的鬼火又大了一圈,都烧到额头上去了:“我擦,你居然真的弄到了,在哪里!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就在我的手上,它的形态是金色的符文,融入我的双手以后就看不见了。”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难怪在夏尔玛死后就再也没有关于秘法之轮的记载了,让我想想……” 法师和骷髅头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他们说的话每一个词帕洛斯和菲尔斯都能听懂,连起来却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什么“法力回路”、“储存节点”、“分流形态”,听得人云里雾里。 期间阿尔凯也回来了,他看了那个会说话的骷髅一眼,淡定得就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菲尔斯敢打赌他肯定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巫妖了。 今天阿尔凯找到的猎物不多,只有几只肥硕的大青蛙和一条蛇,看样子法师今晚是没有闲心做饭了,他们几个把食材收拾好下了锅,加了点干粮煮了起来。 “总之刚才说的办法你都试试吧!有了结果就马上告诉我。”巫妖说,“如果是为了这件事的话,我可以原谅你的打扰,现在赶紧把我放回去吧,这个法力贫瘠的世界让我浑身不舒服--不许吐槽我已经没有身体这件事!” “我没有吐槽啊,明明是你自己在吐槽。”埃文德尔说,“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最近我总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每一次当我甩脱了追兵,总是很快就会被人重新跟上来。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远距离追踪一个人的位置吗?” “办法有的是,比如说在你身上刻下追踪符文。” “我身上绝对没有追踪符文,我可以肯定这一点,没有人能在法师身上偷偷地留下魔法符文而不被发现。” “我想也是,追踪符文的精度可以达到三米以内,真的是追踪符文的话你早就被抓住了。还有一种常见的方法就是用你的血来施法追踪你,这种魔法的精度一点都不可靠,误差得有一百多米,不过还是可以让他们掌握你大致的方位。” “我的血?”埃文德尔皱眉,“我不记得最近有受过伤或者流过血。” “也许根本就不是最近呢?魔法学院为了防止你们逃跑,不是一直会采集法师学徒的血样吗,所以他们一定是用了你留在魔法学院的血来追踪你!” “我在成为自由法师的那天就亲自摧毁了血样,没想到他们还是偷偷地藏了一份,而且时隔一百多年了,竟然还能用。” “当然了,只要有保鲜魔法在,隔一千年都能用--不许吐槽保鲜魔法是我发明的!” “……好吧,不怪你。”埃文德尔叹了口气问,“那你至少可以告诉我,这种追踪魔法有没有破解的办法吧?” “当然有,你只要在对方施法追踪你的时候施法反追踪,找到对方所在的位置,杀上门去把血抢回来并且揍到他们生活不能自理就行了!” “那有办法感知到他们什么时候施法追踪我吗?” “没有办法,靠猜吧。” “……好吧。”埃文德尔叹了口气,将骷髅重新装回了包里。 *** 办完了正事以后,法师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锅煮得有点惨不忍睹的晚饭上,他用木勺子舀起一点尝了尝:“嗯……淡了,别舍不得放盐啊。” 菲尔斯看向了本来应该很介意这种事的圣殿骑士,可是帕洛斯只是专注地盯着锅子里冒起的泡泡,完全没有要问法师点什么的意思,最后还是他自己忍不住问:“关于巫妖的事情,你就不想跟我们说点什么吗,那个骷髅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知道*师费斯坦提斯吗?”埃文德尔一边漫不经心地往汤里加作料一边说,“他是公认的魔法天才,四十多岁就通过了法师学院的残酷试炼,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自由法师。关于他离开法师学院之后的事情,很少被人提起,人们只知道他晚年在荒野中建造了一座法师塔,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很少有人知道后续的发展--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巫妖。” “哇喔……那他后来做了什么害人的事了吗?比如抓走路人吃掉他们的脑子什么的?”菲尔斯补充了一句,“故事里都是这么说的。” “那只是故事而已,谁规定了巫妖就一定得去做邪恶的事?”埃文德尔哭笑不得地说,“人类的寿命是很短暂的,像我这样的幸运儿并不多见,他只是想拥有更多的时间去追求知识,他的性格生前是什么样的,死后就是什么样的,不会因为变成了巫妖就特意去害人。” “但教会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帕洛斯终于开了口,语气听起来有些郁郁寡欢。 “他们当然没有坐视不理,教会派了好几波人去讨伐这个巫妖,结果都是铩羽而归,直到一百多年前,我要进行法师试炼的时候,他们把讨伐巫妖作为了我的试炼任务。” 帕洛斯惊讶地抬头看着他:“他们让你一个人去讨伐巫妖?那和送死有什么两样?” “他们就是希望我放弃试炼,或者干脆死在试炼中,因为对他们来说,自由法师本来就是越少越好,尤其是像我这种还没有老到哪里也不能去的。” 菲尔斯猜测道:“结果你还是去了,并且打败了巫妖?” “不,我并没有打败他。”埃文德尔说,“我当时敢去是因为我知道费斯坦提斯即使变成了巫妖,也不会因此就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先前去讨伐的人全军覆没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带着恶意去的,不管是活人还是不死生物都需要自保,而我只不过是想找这位法师前辈聊聊,他应该不会攻击我的。” 第35章 追猎者和猎物(三) 天才法师费斯坦提斯在离开魔法学院成为自由法师之后的日子里,拒绝了教会的聘用和法师公会的邀请,坚持自立门户。在之后的几十年间,他利用魔法和炼金术上的卓越才能迅速累积起了巨量的财富,并且用这笔钱在红棘山谷附近建立了一座属于他自己的法师塔,从此足不出户,醉心于魔法研究。 多年后,人们开始为这个天才法师不同寻常的寿命感到不对劲,教会暗中展开了调查,才从他的仆人口中得知费斯坦提斯足不出户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它将自己转化成了巫妖。 教会最终铲除了这唯一一个诞生于盛魔时代之后的巫妖,他们拆除了巫妖的法师塔,搬走了塔里海量的资料文献和魔法材料,但是巫妖生前累积的大量财富却只剩下寥寥无几。 有人说那笔钱被用于建造法师塔和购买昂贵的魔法材料,早已挥霍殆尽,也有人相信那笔财富依然隐藏在红棘山谷的某个角落中,每年都有大量的冒险者拿着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藏宝图蜂拥而至,指望着能够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找到那笔财富。——《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如果你错了呢?”尽管埃文德尔好好地站在这里,而巫妖只剩下一个任人摆布的脑袋,帕洛斯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如果他根本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呢?” “那我就死了。”埃文德尔无所谓地说,“要让我放弃试炼,放弃获得自由的机会,永远在法师学院那么点大的地方呆着,我还不如早点去死。” “总之你活下来了还完成了试炼,赶紧告诉我们后来发生了什么吧,你是怎么通过试炼的?”菲尔斯现在好奇极了。 “等我真正到了巫妖的法师塔,才发现费斯坦提斯让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麻烦中,教会源源不断的骚扰令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挥霍,他急切地想要获得更多知识,根本没时间去一本一本地看书,于是用了一个自己发明的魔法想要一下子得到古往今来所有书本中的所有知识。” 菲尔斯目瞪口呆:“魔法还能做到这样的事?” “对普通人来说是有点难以想象,不过费斯坦提斯可是发明了瞬发魔法和其它许多新式魔法的天才,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埃文德尔说,“只可惜他没有做出更多的推算和实验就冒险用了这个魔法,一下子涌入太多的知识令他的思绪陷入了混乱,甚至都分不清楚自己是谁,只会像个背书机一样不断地复读书里的内容,问它什么它就回答什么,就连自己的命匣所在的位置也乖乖地告诉我了。” “那你以此来要挟他了吗?”菲尔斯理所当然地问。 “我没有,我试了很多办法才让他暂时恢复了正常,他答应帮我完成试炼,作为我没有趁机要他命的回报,并且把法师塔里的遗产也留给了我,包括那个空间的钥匙,于是我一下子就成了有钱人。” “想不到一个巫妖居然也这么知恩图报……” “就像我说的,他生前是什么性格,变成巫妖以后就是什么性格。”埃文德尔搅拌着锅里的汤说,“费斯坦提斯本来就不是一个热衷追逐名利的人,对于他来说变成巫妖之后这些身外之物已经没有了意义,他已经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古往今来所有的知识,现在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安静且不受打扰的环境,让他可以好好地在自己的脑子里‘看’完这些一般人几十辈子都看不完的书。我们合作着完成了这个诈‘死’的计划,用他的大部□□体和假的命匣跟教会教了差,让教会停止了对巫妖无休止的追捕,也让我完成了试炼,得到了自由之身。” “这之后他就呆在我的储物空间里,反正巫妖不需要空气也不需要进食,我会定期放一些魔法结晶进去供他吸取来维持生存,而他会给我提供一些他从无尽的书籍海洋中得到的讯息作为回报,尽管他的脾气不怎么好,但我们合作得一直很愉快,我后来找到的许多宝贝,包括秘法之轮,都是他告诉我线索。”埃文德尔又舀起一勺汤尝了尝,“嗯,行了,可以吃了。” *** 吃完了这顿被法师的烹饪技能拯救的晚饭,阿尔凯就像往常一样爬到了附近的树上,虽然看起来离他们有点远,不过营地依然在他的警戒范围之内。 因为精灵睡眠比较少,一天睡四五个小时就差不多了,通常来说都是由两个精灵负责轮流守夜,阿尔凯负责守上半夜,菲尔斯就负责下半夜。 菲尔斯还不想睡,又说要去附近溜达一下,营地又只剩下了埃文德尔和帕洛斯,这让帕洛斯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埃文德尔好笑地看着他:“你在紧张什么?” “没、没什么。”帕洛斯转过头去,不敢看埃文德尔。 通常来说,两个人上过床以后关系总是突飞猛进,但是帕洛斯却相反,虽然是他自己对埃文德尔有想法在先,在床上也没有表现出不愿意的样子来,事后却一直对埃文德尔躲躲闪闪的。 “你那幅表情就好像害怕我会过来强`暴你一样。”埃文德尔说,“不用这么紧张,这种事情就是要你情我愿才有乐趣,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以后都不会,我保证。” 帕洛斯听到“以后都不会”就更紧张了:“不是!我……我没有不愿意!” “那么就是愿意了?” “……”帕洛斯无法回答,他总是被埃文德尔欺负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埃文德尔故意无视了他的紧张和窘迫,变本加厉地说:“既然你也愿意,就赶紧脱了衣服过来吧,你已经把帐篷都准备好了,难道就是为了在那里枯坐一夜的?” 帕洛斯并不是为了跟埃文德尔做这种事才扎帐篷的,他只是觉得今天风有点大,怕埃文德尔睡不好,不过现在解释也是徒劳的了,他认命地挪动过去,在埃文德尔微笑的注视下,脱掉了身上的硬皮甲。 山风吹在身上明明有些凉,他却觉得脸颊如同火烧,好在这一次埃文德尔没有再出言调戏他,先抱住他的脖子温柔地亲吻了一番,等帕洛斯放松一些,不再那么窘迫以后,才微笑着动手把人剥光,推着他躺到毯子上,放下了帐篷的门帘。 今天埃文德尔一点都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像在细细品味一块精致的蛋糕一般,在他温热的皮肤上到处亲吻,又仔细地做了扩张,帕洛斯几乎没感觉出疼来。 但这样的温柔对他来说却比忍痛还要残忍,因为菲尔斯已经回来了,阿尔凯也在不远的地方,这一次他们就连隔音很差的门板都没有,只隔着薄薄的一层帆布帐篷。 帕洛斯紧紧地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埃文德尔却故意一次次顶得又深又急,*撞击的声响和交合处粘腻的声音让帕洛斯简直羞惭欲死,他推拒着身后的埃文德尔希望对方早点结束这种甜蜜的折磨:“不……不行……” “嘘……小声点。”埃文德尔对他的抗拒置若罔闻,在他耳边轻声地说,“菲尔斯就在外面听着呢。” 在帕洛斯张开嘴想喘个气的空档,埃文德尔又狠狠地顶撞了一下,令他无法抑制地发出了一声闷哼,干脆死死地咬住了毯子,忍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 埃文德尔感觉自己动弹不得。 左手的伤口上,血已经快要流尽,他已经虚弱到头晕目眩,却还是睁着不屈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被背叛的恨意和被欺骗的屈辱像烈火一样焚烧着他,他恨得想要把眼前的男人碎尸万段,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地渗出伤口,落到地上血红色的魔法阵中。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眼睁睁地看着死亡迫近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 他拼命地学习魔法,吸收知识,追求力量,却还是无法对抗这种无力感。 他不甘心。 埃文德尔拼命地挣扎起来。 抱着他的帕洛斯被怀中小幅度的挣扎惊醒了,借着清晨的微光,他看到埃文德尔紧闭着双眼,身体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连忙轻拍着他的脸喊他:“埃文德尔,埃文德尔!” 埃文德尔终于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他脸上惊惶害怕的神情,脆弱得让人不敢相信这还是平日里那个不管遇到什么事都镇定自若的法师。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帕洛斯担心地看着他。 埃文德尔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松了口气:“……嗯。” “没事的,只是个梦。”帕洛斯不太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人,就把埃文德尔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拍法师的背。 紧贴着他的温热身躯和隔着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让埃文德尔平静了下来,帕洛斯亲亲他汗湿的额头:“天色还早,再睡会儿吧。” “我不想睡了。”埃文德尔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 那上面有一个明显的青紫色手印。 第36章 追猎者和猎物(四) 月糖是由一些最好不要写明成分的草药提炼而成的致幻剂,最早曾被广泛作为止痛剂来使用,不过它在止痛之余也可以让人产生醉酒般的感觉,还能使人精神振奋、心情愉悦,因此许多人即使没有病痛也喜欢嗑点月糖。 但是长期食用月糖会导致上瘾,只能服食更多的月糖来缓解上瘾带来的痛苦,许多人因此越吃越多,成天浑浑噩噩无心做事,最终倾家荡产。而且食用月糖会毁坏身体的健康,尤其是提炼技术不够好的劣质月糖,带来的副作用会更加严重。 曾经有两个国家在战事胶着时,一方炼制了大量的月糖通过走私犯低价卖到另一方的军队中,导致对方士兵因为月糖上瘾而战斗力崩溃。在那之后,许多国家都将月糖列入了禁止流通和买卖的商品名单中,但是这根本挡不住走私犯们猖獗的地下交易。--《费诺大陆百科全书·植物与炼金篇》 *** 帕洛斯也看到了那个手印,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僵住了。 他还记得那个手印是怎么来的--昨天他因为同伴们就在帐篷外面而顾虑重重,可是没想到身体却因此更加敏感,后来在极致的高`潮中他难以自控地抓住了法师的手腕,根本没顾虑到自己的手劲有多大。 想不到那一握之下,就在埃文德尔洁白的手腕上留下了明显的指印。 帕洛斯愧疚极了:“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埃文德尔微笑着说,“不过下次还是尽量克制一下自己,好吗?” “嗯……”帕洛斯低下头,又脸红了。 “好了,快起床吧。”埃文德尔拿脚把他往外推了推,空出一个空间来给自己穿衣服。 阿尔凯看到他们起来了,就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走进了树林,看样子又是打猎去了。 菲尔斯也揉着眼睛从睡袋中钻出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埃文德尔随口问:“不是你守下半夜的吗,怎么跟阿尔凯换班了?” 菲尔斯打了一个夸张的哈欠,懒洋洋地说:“你们昨天晚上的动静太大了,我实在睡不着,就干脆换班守上半夜了,反正阿尔凯可以到远一点的树上去睡。” 正在重新生火的帕洛斯“啪”的一声把打火石掉进了营火的灰烬中。 埃文德尔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地说:“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不过你们以后恐怕要经常受到这样的打扰,谁叫精灵的听力都这么好呢。” 帕洛斯简直恨不得自己突然聋了,菲尔斯却还在把话题继续向着更让他无地自容的方向发挥下去:“打扰倒是无所谓啦,不过你的持久力不行啊,才半个小时就结束了,啧啧……” 埃文德尔完全不吃他的嘲讽,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质量比持久更重要,浪费那么多时间还不如早点完事早点睡觉。而且帕洛斯毕竟没有经验,做太久了怕他受不住。” “你倒是很会为你的床伴着想。”菲尔斯舔舔嘴唇说,“我肯定受的住,会的花样也很多,你要不要试试?” 正在灰烬堆里翻找打火石的帕洛斯一下子僵住了。 好在埃文德尔当即就拒绝了:“不必了,我可没有同时拥有多个情人的习惯。” “情人?”菲尔斯似懂非懂地挠挠头,在黑暗精灵的社会中长大的他不太明白这种纯属寻欢作乐的行为为什么不能和多个人进行,不过他至少明白了对方的拒绝之意,无所谓地耸耸肩说:“好吧。” 帕洛斯感觉自己又能呼吸了,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刚才埃文德尔答应了菲尔斯的提议,他又该怎么办,最近压在他心头的事情太多了,他甚至没有闲心去思考一下他和埃文德尔之间究竟应该算是什么关系。 似乎从他内心的邪念暴露以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一直是被埃文德尔推着走,对方不由分说地把他拉上床,单方面宣布他们是“情人”,而这一切本来都应该是由帕洛斯去做的,应该是他努力克服自己内心的顾虑,勇敢地去追求,去表白,去忐忑不安地等待埃文德尔答应或者拒绝,而不是站在原地,坐享其成。 他终于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在菲尔斯离开营地去捡柴的时候,帕洛斯鼓起勇气来到了埃文德尔的身边:“埃文德尔……” “终于想要和我说些什么吗?”埃文德尔微笑地看着又有些犹豫起来的帕洛斯,“你最近一直很忧郁,我知道你需要一些时间,但是如果你一直这样把什么都闷在心里的话,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帮你。” “……对不起,我最近不太说话,是不想让我的坏心情影响到你们。我知道不管是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作为一个圣殿骑士,我都不应该有这些软弱的情绪才对,但是我一想到我侍奉了二十几年的教会原来是这个德行,我一直坚信的正义根本就是一个笑话,我……”帕洛斯低下了头,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在教会的日子里他根本就没学到多少用来表达情绪的词汇。 不过埃文德尔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赶紧让教会教你的那套见鬼去吧,为什么男人就不能有软弱和痛苦,这个世界上只有没心没肺的混蛋和死人才不会痛苦,情绪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谢谢……我是说……”帕洛斯不安地揉捏着剑柄上的扣环,低着头有点不敢看埃文德尔,“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能够遇到你我觉得很幸运,尤其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能够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我从小在圣殿骑士团里长大,外面的很多事情我都不懂,包括怎么做一个称职的情人,我会尽量去学,尽量做好,我……我确实非常地爱慕你,至少这份心意不会是虚假的。” 这个看起来腼腆害羞的圣殿骑士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肺腑之言,埃文德尔也着实有些惊讶,在沉默了两秒以后,他微笑着说:“好极了,想要成为一个称职的情人,就先把你欠我的早安吻补上吧。” “……啊?”帕洛斯有点搞不清状况地愣着,埃文德尔对他勾了勾手指:“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应该先亲亲对方,这是每一对情侣之间都应该做的,你已经迟了好一会儿了,赶紧来吧。” 刚刚捡了些干柴回来的菲尔斯也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道:“对,亲下去亲下去!别不好意思,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他这样一说,帕洛斯就更不好意思了,但最终还是在“一定要做个好情人”的决心下,凑上前去在埃文德尔的脸颊上飞快地碰了一下,然后红着脸一声不吭地逃开了,埃文德尔在他身后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 吃完了早餐以后,他们继续往北行进,娜塔莉一直在附近飞来飞去地侦查,圣殿骑士暂时没有追上来的迹象,不过他们还是遇上了别的麻烦。 在前面带路的阿尔凯突然慢了下来,对他们比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猫下腰钻进了树丛。 不用他明说,埃文德尔也知道听力敏锐的精灵游侠准是听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动静,他让娜塔莉飞到阿尔凯的肩膀上一起去看看,精灵游侠带着娜塔莉在树林中悄无声息地移动,很快就接近了声音的来源。 五六个商旅打扮的人正在拼死抵抗一群地精的劫掠,有的人已经受了轻伤,货物散落了一地。 埃文德尔通过娜塔莉观察了一下交战双方,就决定插手这场战斗,他带着帕洛斯和菲尔斯跟了过去。 地精至少得有三十来个,这些狡猾的小东西也只有在这样的数量优势下才敢打劫商队,它们穿着一看就是偷来的简陋衣物,或者只穿着树叶兽皮做的围裙,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或者偷来的刀剑,有的甚至只拿着木棒和石块,尽管装备如此简陋,当一大群地精一起扑上来的时候,还是会令人招架不住。 阿尔凯看到埃文德尔过来,也不用他招呼,就拉开了弓瞄准地精里个头最大的那一个--通常来说长得最大只的都是首领。 随着嘣的一声弦响,毫无防备的地精首领被精灵游侠一箭毙命,这在地精群中引起了一阵慌乱,本来已经形势很危险的商队则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喊起来:“救命啊!快帮帮我们!” 阿尔凯又是一箭,另一个地精的脑袋被射了个对穿,帕洛斯和菲尔斯也赶到了,冲上去加入了战团。 帕洛斯用木盾挡住了一个地精的钉锤,由于以前一直用的都是圣殿骑士团配发的硬钢盾牌,他对这种轻飘飘的木盾颇有些不习惯,对盾牌的牢固程度也估计不足,只挡了一下,木盾的接合处就裂开了一条缝,他趁机一剑砍翻了对手,却不敢再拿盾牌去挡任何攻击,反正靠着他久经训练的剑术,已经足够对付这样的敌人了。 菲尔斯进了地精的包围圈以后简直就是个收割机,地精笨拙的攻击被他轻易地闪开,手中的短剑或者匕首每一次看起来轻描淡写的出击,都会在敌人身上留下微小却致命的伤口。 至于埃文德尔,他就抱着胳膊,靠在阿尔凯身后不远处的树上,看着队友们砍瓜切菜一般地收拾敌人。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地精们从首领被射杀的时候起就已经萌生了退意,又被砍死了几个以后,马上就一哄而散逃进了树林。 他们没有进行追杀,各自收起了武器,埃文德尔也终于收起他那副懒洋洋看戏的态度,走向了被打劫的商队。 那几个刚刚死里逃生的行商看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埃文德尔面带着微笑对他们说:“不要怕,我们不是什么好人。” 帕洛斯刚想顺着法师的话安慰一下这些受惊的行商,突然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他惊讶地转头看着埃文德尔,就听法师用不容置疑的语调说:“不许动,打劫!把你们所有的东西都交出来。” 第37章 追猎者和猎物(五) 泥沼术是一个门槛比较高的水系魔法,对法师的技巧和魔力都有着很高的要求,能够学习这个魔法的*师往往对它不屑一顾,因为这个魔法看起来确实毫无用处,只能将一小片土地暂时变成沼泽。 但是就如天才*师费斯坦提斯的那句名言所说的--没有无用的魔法,只有无用的法师,如果泥沼术真的毫无作用,它就不会被创造出来,并且流传至今。--《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帕洛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埃文德尔,还以为法师只是在开玩笑,那几个行商惊叫起来:“你不能这样!这可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啊!” “看来你们是拒绝合作了,没关系,我们从尸体上拿也一样。”埃文德尔依然带着云淡风轻的微笑,给阿尔凯使了个眼色。 精灵游侠沉默地拉开了弓。 “不要动手!有话好商量!”那些行商终于明白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只好认命地交出了货物和武器,就连衣服都被扒了下来,浑身上下只留下了一条裤衩,凄惨地扶着受伤的伙伴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帕洛斯当然不能理解也不能认同这样的做法,但是出于对埃文德尔的信任,他没有直接出言质疑法师,等到那些行商已经彻底离开他们的视线之后,他才问正在翻捡战利品的埃文德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正常的商人都恨不得雇一堆护卫,走在来往行人最多的大路上,你觉得什么样的商人才会往这么偏僻的地方跑?”埃文德尔捡起一包被油纸包裹着的货物,打开来看了看成色,嫌弃地“啧”了一声才继续说,“他们是走私犯,卖的这一批月糖足够让几十个家庭家破人亡。我看他们像是没怎么干过这行的新手,才留他们一命,让他们赔个血本无归,知道了走私的风险,也许还会考虑一下改个行。” “原来是这样……”帕洛斯松了口气,为自己刚才居然对埃文德尔起了怀疑而感到有几分羞愧,“那这些月糖我们怎么处理呢?” 埃文德尔把那些货物一包一包地装进他的储物空间里:“只要交到可靠的人手里,它们也能发挥正面的作用,总有那么一些垂死的病人需要可以让他们减轻痛苦的东西,却又因为黑市上的月糖价钱太高而买不起。” 帕洛斯还是不太愿意去动那些打劫得来的赃物,菲尔斯和阿尔凯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在战利品里翻捡着自己可以用的东西,菲尔斯穿上了其中一个人的斗篷,拉起兜帽挡住了一部分的光线让他感觉舒服多了,阿尔凯拿了一把小刀插在了靴子里,其它没有用的东西就被丢在了原地。 *** 到了傍晚,他们就离开了林区,来到了长满杂草的平原,这一带过去可能是人为开辟出来的农田,如今荒芜了,只剩下一大片平坦的荒原。 走上平原之后不久,阿尔凯灵敏的耳朵动了动:“他们来了。” “谁们?”菲尔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地问。 话音刚落,他也听到了马蹄声,一群盔甲雪亮的圣殿骑士骑着军马,向着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很好。”埃文德尔冷笑了一声,念着其他人听不懂的咒语,施放了一个法术,但是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们用了驱邪圣言!”帕洛斯紧张地说。 菲尔斯也有些慌了,他转头看着不为所动的埃文德尔:“喂喂,我们还不赶紧跑吗?对面至少有二十个圣殿骑士,根本就不可能打得过吧?” “你能跑得过马吗?”埃文德尔一点都没有紧张的表现,只是抱着胳膊微笑着问,阿尔凯看起来也十分镇定,摘下了背上的弓等待着圣殿骑士们靠近。 眼看着还有二十米,他们就要被踩死在马下,帕洛斯和菲尔斯都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打算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但那些跑在最前面的圣殿骑士突然之间摔了个人仰马翻,后面的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止不住马匹前冲的势头,全都撞了上去,翻滚着摔成了一团。 原来在他们靠近之前,法师面前的那片土地已经被他用“泥沼术”变成了沼泽地,因为表面依然被野草覆盖着,奔跑中的圣殿骑士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结果马蹄刚踏上去,就陷入了烂泥中。 圣殿骑士们都被摔懵了,只能拼尽全力地试图爬出泥沼,尽管被人警告过这个法师非常危险,但是自诩为法师克星的圣殿骑士们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本来以为驱邪圣言加上一个冲锋就能解决敌人,现在却只能陷在烂泥里挣扎,而且阿尔凯已经对这些活靶子拉开了弓,他的硬弓射出的箭足以穿透圣殿骑士的盔甲。 帕洛斯赶紧压下阿尔凯的胳膊阻止他射杀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圣殿骑士:“不要!” 精灵游侠沉默地看了看法师,帕洛斯也祈求地看着埃文德尔:“拜托……” “先停手吧,我有话要问他们。”埃文德尔在泥沼的边缘蹲下来,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圣殿骑士长挣扎着把剑抽了出来,但是整个下半身都陷在烂泥里头使得他寸步难行,用尽全力挪动也只是让自己往前扑了几公分而已,根本碰不到法师分毫。 他坠马的时候啃了满嘴的烂泥,好不容易吐出嘴里的泥浆,被泥糊得看不出长相的脸上,一双眼睛却在冒火地盯着帕洛斯:“帕洛斯,你这个……咳咳……可耻的叛徒!” 埃文德尔拉下了脸说:“要不是看在这个‘可耻的叛徒’为你们求情的份上,你们现在已经是死人了,难道忘恩负义也是圣殿骑士团的优良传统之一?” “你……你住口!”那个圣殿骑士长显然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人,对法师的嘲讽毫无反击之力,埃文德尔摇了摇头:“竟然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战术来对付我,这可不像是拉法齐那个奸诈小人的风格,你们和他不是一伙的?” 为首的那个圣殿骑士长咬牙切齿地说:“每一个圣殿骑士都有追猎野法师的义务!你管我们是不是一伙的!” “难怪了,他知道我有多么不好对付,自己不来,却把你们推过来送死,他跟你们有仇吧?” “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了,我们是不会上当的!” “你们应该感到幸运,拉法齐想要你们死,而我偏不想让他如愿。”埃文德尔站起来说,“你们就慢慢在这里挣扎吧,我们得先走一步了,再见。” 他礼貌地道了个别,转身继续他的旅途。 帕洛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埃文德尔说:“对不起。” “怎么了?”埃文德尔微笑地看着他问。 帕洛斯愧疚地说:“我曾说过,即使遇上昔日的同僚也不会手下留情,但是我食言了,我……认识他们。” “哦,这没什么。”埃文德尔说,“我本来也没有打算将所有遇到的圣殿骑士全都赶尽杀绝--除了那批法师追猎者。” 菲尔斯说:“我是无所谓放过他们啦,不过这会不会令他们更加有恃无恐?觉得随便追杀你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我不会让这种状况持续太久的。”埃文德尔看上去胸有成竹地说,“敢来惹我,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菲尔斯兴趣盎然地问:“能告诉我们你的计划吗?” 埃文德尔想了一下,微微一笑:“不能。” *** 法师依旧讳莫如深,只告诉同伴们下一个目的地是卡斯加城,这是一座贸易城市,南来北往的商旅都要经过这里,大街上什么样的人种都有,不管是兽人、矮人还是野蛮人,这座城市来者不拒,甚至守城的卫兵也只是象征性地站着,根本懒得盘查每一个路过的人。 圣殿骑士团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地在别人的地头代替卫兵执法,他们只在路口看到了教会张贴出来的通缉令,而且显然是消息比较落后的,上面关于法师的描述还停留在他染发和变装之前。 埃文德尔看着那张通缉令上的画像,不满地“啧”了一声:“居然把我画得这么丑,这谁都不可能认得出来吧。” 菲尔斯也吐槽道:“这是应该吐槽的地方吗?认不出来不是更好?虽然画得真的很丑。” 帕洛斯赶紧左右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正想提醒法师最好低调一点,埃文德尔却搭着他的肩膀说:“走,先给你买身像样点的装备。” 在这种比较大的城镇里面就有精良的武器装备卖了,菲尔斯给自己买了一把精巧的手`弩,这花光了他所有的钱,不过法师慷慨地让他预支了下个月的薪水。 阿尔凯在旁一支一支地挑拣着箭矢,他的箭又消耗掉了一些,最好趁着能补充的时候尽量多买点。 埃文德尔选了几身盔甲让帕洛斯试穿,其实以他的眼光来看还是对这里的东西有些嫌弃,最后给帕洛斯选了一套胸甲、胫甲和臂甲,一面硬钢筝型盾和一把跟圣殿骑士的制式武器比较像的长剑。 作为一个老练的战士,帕洛斯对武器盔甲也有着相当的了解,他提议道:“我感觉这套盔甲上面的装饰太多了,防御力反而不如那套黑色的好。” “你说的没错,亲爱的,不过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拿身体去挡刀呢,只要好看就行了。”埃文德尔微笑着说。 帕洛斯又羞又窘,有些不安地左右看了看店里的老板和伙计,不敢相信埃文德尔居然在外人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地说出这些暧昧的话,而且老板也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劲:“是啊,穿上这件铠甲,更能衬托出这个小伙子身材高大、器宇轩昂,有这样的追随者走在身边,别人都要高看您几眼呢。” “很好,就买这身了。”埃文德尔决定了。 帕洛斯掏出自己的钱袋准备付账,当得知这套镶金镀银的装备要花多少钱时,即使对钱财没有什么概念的帕洛斯都吓了一跳:“这么贵?” 埃文德尔已经从包里拿出了十几个金币给老板:“有我在你永远都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为你花多少钱我都是愿意的。” 老板羡慕地对帕洛斯说:“有这样英俊又慷慨的情人,你可真是走运啊,年轻人。” 回旅店的路上,感觉三观又被刷新了一遍的帕洛斯整个人都跟梦游似的。 第38章 追猎者和猎物(六) 卡斯加城是隶属于坎帕利安王国的一个贸易城市,这个曾经只是一个小渔村的城市在蛮夷之战后,随着人类势力的迅速壮大而快速发展了起来,南来北往的商旅都需要经过这个城市,在这里休息、补给或者买卖货物。 这里的居民相当不排外,因为其中的绝大多数本身就是外人,要管理这样的城市,难度可想而知,因此卡斯加城的治安状况一向不算是很好,不过各个或明或暗的势力之间却达成了一个共识,如果把城市搞乱了,商人不敢再来,对谁都不会有好处,因此不管在暗中怎么互相倾轧,表面上却总是能维持住一种微妙的平衡。--《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 黑瓶子街的地理位置并不好,地面上满是烂泥,几乎找不到一个可以下脚的地方,衣着暴露的□□在街头巷口拉着生意,磕多了月糖的瘾君子和醉鬼在街上摇摇晃晃地走着,贼眉鼠眼的扒手和光头纹身的彪形大汉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在这样的街上,却开着七八家旅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里莫名其妙地成了“佣兵街”,南来北往的佣兵们都会聚集到这个地方找活干,而旅店老板会给来的佣兵免费提供工作方面的消息,也为上门的雇主推荐靠谱老练的佣兵,以此来招揽顾客,暂时找不到活的佣兵们就在旅店里住下来,每天在大堂里交换着各种工作方面的消息,结交志趣相投的伙伴,或者组成团队一起接活。 埃文德尔踏进了其中一家名为“咸鱼翻身”的旅店,不为别的,纯粹就是喜欢这个名字,旅店老板看了一眼他们的穿着打扮,就热情地说:“这位老爷是要雇人吗,我认识不少老练又靠谱的佣兵。” “不,我们找活。”埃文德尔在柜台前面坐下,把一个银币扔在桌上,虽然这里的老板会免费提供消息,但是如果愿意给点小费,则可以得到更周到的服务,果然老板一看到那个亮闪闪的钱币,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深了许多:“你们需要什么样的活?是要报酬多的,危险性小的,还是有什么特殊要求的?” “报酬多少无所谓,我们要往北边的梅尔斯城去,看看有什么正好顺路的活,只要是往那个方向的就行。” “往北边去吗?这个恐怕暂时还没有,不过你们可以先在这里住下,我会替你们打听的,只要有这方面的工作,我会马上告诉你们。” 埃文德尔点头同意了,他们在楼上开了几个房间,阿尔凯这一次终于勉为其难地住进了四面都是墙的地方,毕竟周围没有他喜欢的小树林,只有更加脏乱差的环境,菲尔斯也要了一个单间,显然是为了方便带点什么人回来过夜,埃文德尔理直气壮地跟帕洛斯睡在一间,这个决定让帕洛斯又有了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旅店老板看了看他们,只是了然地点点头,什么都没有问。 *** 其实埃文德尔以前并不喜欢跟别人睡在一起,他睡眠一直不太好,稍有动静就会被吵醒,不过他发现帕洛斯的睡相竟然出奇地好,不打呼噜也不乱动,在他做噩梦的时候还会及时把他叫醒。 而且帕洛斯不仅洗澡换衣服勤快,也喜欢把一切东西整理得整整齐齐,就连行李都要打包成工整的四方形,还会帮他把那些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的书稿按照顺序整理好。 这个年轻人切切实实地在实践着自己“尽量做个好情人”的承诺,对埃文德尔简直是有求必应,哪怕法师提出一些让他窘迫到极点的要求,他也会咬牙照办,这让埃文德尔越发对这个情人感到满意了。 而且更难得的是,帕洛斯的体质和耐力还特别好,不管晚上被怎么换着花样折腾,只要睡上一觉,第二天这个年轻人就能生龙活虎行动如常,丝毫不会耽误下一步的行动。 这天也是一样,在埃文德尔还倒在床上睡懒觉的时候,帕洛斯已经在后院练剑了,他要来了一个本来要劈了当柴烧的木桩作为靶子,一剑一剑地劈砍着,毫无花哨,就是简单直接的速度与力量练习。 不知道什么时候,刚睡醒的法师已经来到了门边,懒洋洋地敞着衬衫的前襟,靠着门框欣赏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在阳光下挥洒青春的汗水。 帕洛斯回过头看到他,莫名地就觉得心情很好,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笑容:“埃文德尔,你起来了?” 菲尔斯也嚼着果干过来围观:“大早上的就这么卖力,看来昨晚埃文德尔一点都没把你累着啊。” “不要胡说。”帕洛斯用汗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来掩饰自己有点发烧的脸,“最近一直没什么战斗,如果还不进行训练的话,我怕我的体能会衰退。” 埃文德尔虽然不是个战士,但毕竟见多识广,他中肯的评价道:“你的基本功已经很扎实了,想有所提高的话应该找个人对练,而不是砍木桩。” “我知道,可是我现在也没有合适的练习对象。”帕洛斯有些为难地看着埃文德尔,法师耸耸肩:“别看我,不用魔法的话你就算绑上双手我也打不过你。” 菲尔斯也耸耸肩:“也别看我,我最擅长的是偷袭下毒使阴招,正面硬杠可不是我的风格。” 埃文德尔提议道:“阿尔凯倒是可以陪你练练。” 正看着院子里的落叶发呆的阿尔凯听到埃文德尔叫他,没有表示同意或者反对,只是走了过来。 帕洛斯放下了手中的汗巾,对精灵游侠说:“你擅长的是弓箭,让你放弃长项跟我近战肉搏的话不太公平,要不……” 阿尔凯没有等他把话说完,一靠近他就闪电般地出了手,一个肘击打在他的颧骨上,在帕洛斯失去平衡还没来得及做反应的时候又抓住他的肩膀来了一个膝撞,顶得猝不及防的帕洛斯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半天站不起来。 然后阿尔凯兴趣缺缺地准备回去接着发呆,帕洛斯缓过了一口气以后,却直起腰来揉着被揍疼的脸说:“抱歉刚才轻视了你,再来!” 阿尔凯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 尽管法师看起来总是一副毫无危机感的样子,但教会确实掌握着他们的动向,由于这些年不少国家都对教会的权力泛滥起了戒心,圣殿骑士团即使明知法师就在这一带,也不敢出动军队在城市里大张旗鼓地搜捕嫌犯,但法师还是嘱咐同伴们不要上街也不要招摇,以防被教会的便衣探子或者圣殿骑士发现。 横竖没地方去的帕洛斯就一直在后院跟阿尔凯对练,挨了一上午的揍以后,他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埃文德尔下楼吃午饭的时候,看见他下颚都肿了,就拿出一瓶药油给他擦脸,帕洛斯道了声谢接过了,一边按摩着伤处一边龇牙咧嘴地嘀咕:“他怎么就那么厉害呢,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训练方法吗?” “你想知道?”埃文德尔笑着问他。 “你知道?”帕洛斯反问。 “其实也简单,你可以试试像他一样生活在危险的丛林里,每天一出门就在树枝上行走,一个保持不好平衡就会从十几米高的树上掉下去,必须像豹子一样隐秘又迅捷地对最机警的猎物发起攻击,失败就要挨饿,还要隔三差五跟熊摔跤,跟狼肉搏,像这样的日子过上几十年,如果你还没有老得拿不动剑的话,你就和他一样厉害了。” 前面还在认真听着的帕洛斯在听到最后几句的时候就沮丧地垮下了肩膀。 “艾文先生!”旅店老板叫着埃文德尔起的假名,噔噔噔地踩着楼板跑了过来。 埃文德尔转头看去:“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是啊,我打听到有一支商队要往北方去,想雇几个可靠的佣兵来保护他们行程的安全。”旅店老板说,“这支商队比较小,需要的人数也少,给的报酬可能不是很多,不过正好符合你们的要求,我已经帮你约了他们。” 商人尤里安看上去还很年轻,过去一直在帮舅舅打下手,这还是他第一次独当一面出来经商,也是他第一次自己亲自挑选雇佣兵,等见到了埃文德尔他们,他有些犹豫起来,毕竟以前他也没少见过舅舅商队里的佣兵,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 埃文德尔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都应该是一个教养良好的少爷,而不是刀尖上行走的佣兵,要是换个场合,他会很乐意跟这样的人结交,但是要雇这样的人当保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靠谱的决定。 帕洛斯看起来就可靠得多,只是身上穿着装饰过多的盔甲,让他看起来更像是某个要面子的贵族家里的私人护卫,而且脸上好像刚刚被人揍过一顿的样子。 接着尤利安的目光又移到了菲尔斯身上:“呃……你也是佣兵的一员?” 菲尔斯耸耸肩:“怎么了,你对黑皮人有歧视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我明白了,那你就是觉得我的个子小,但个头可不是决定战斗胜负的唯一因素。”菲尔斯说着闪电般地从袖子里亮出一把匕首甩了出去,正好将一只路过的飞蛾钉死在木板墙壁上,他笑眯眯地看着尤利安,“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了。” “很好。”菲尔斯拔下匕首坐回去了。 尤利安又看向了阿尔凯,游侠的大半张脸都藏在兜帽的阴影里,但是因为阿尔凯不太喜欢坐着,从尤利安的角度看去,隐约可以看见精灵族特有的尖耳。 “啊……你、你是精灵吗?”尤利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埃文德尔替他回答了:“我的朋友不太喜欢说话,没错,他是精灵族。” 尤利安搓着双手高兴地说:“精灵族愿意来到人类的城市里可真是少见,我听说精灵族由于寿命的缘故,每一个都是老练的战士,能有你的加入,我感到非常荣幸。” 埃文德尔问:“那么,你是决定雇用我们了?” “当然,不过我还是有个疑问。”尤利安说,“你看上去不像是需要出来当佣兵的人,如果我没有看走眼的话,光是你袖子上的那一对袖扣就赶得上一般佣兵一个月的收入,当然,我不是有意要打探什么*,只是作为雇主还是想要过问一下,作为佣兵的话,你都会些什么呢?” “我不能战斗,但我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草药师。”埃文德尔说,“更重要的是,我是他们的队长,他们接不接活、接什么活都由我说了算。” 他这样直白地表明自己不能打,反而让尤利安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应该是一个出来体验生活或者玩冒险游戏的贵族少爷,那三个都是他的私人护卫,作为行商家族的人尤利安当然很清楚一个草药师在旅途中可以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而且就算这个少爷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让他花四个人的钱雇佣那三个护卫也划算得很。 于是雇佣协议在双方都不太计较细节的情况下很快就达成了,下午尤利安的商队打包好了货物,十几个人拉着三辆马车从城门口离开了卡斯加城。 第39章 追猎者和猎物(七) 血踪术也是血魔法的一种,这个所谓的血魔法并不是用施法者的血来完成,而是利用目标的血来追踪目标所在的位置,不过血踪术的误差范围非常大,如果目标在移动,误差甚至可能大到好几公里那么远。 尽管如此,这个魔法还是有一定的实用性,和定位精准的追踪符文比起来,血踪术十分隐秘,不容易被发现,而且追踪符文只要超过了一定的范围就会失效,血踪术却能一直追踪目标到世界的尽头。--《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帕洛斯有点猜不透埃文德尔的用意,要说他是为了掩盖行踪的话,假装佣兵除了骗过根本一点都不严格的城门守卫以外并没有什么用处,等到了四周无人的荒野中,圣殿骑士团照样能用埃文德尔之前所说的那个追踪魔法找到他们。 不过他的队友们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些细节,不管是早就跟埃文德尔认识的阿尔凯,还是新认识的菲尔斯,对埃文德尔都是无条件的信任和言听计从,帕洛斯就更没有底气去问些什么了。 一路上,年轻的商人尤利安很快就折服于埃文德尔的博学和健谈,两人坐在马车的前座上谈笑风生,帕洛斯跟在队伍的后方,隐隐感觉心里有些失落。 只要别人不知道埃文德尔的法师身份,他就是那种魅力四射,到哪里都能迅速赢得敬佩和喜爱的人,帕洛斯告诫自己不要嫉妒,嫉妒的嘴脸最难看不过了,但是没有用,他恨不得冲上去把尤利安从马车座上拽下来一脚踢开,自己代替那个年轻商人的位置坐在埃文德尔身边。 好在他虽然管不住自己的嫉妒之心,却至少还能管得住自己的言行,于是商队的伙计们看到这个年轻人绷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默默赶路,都识相地闭紧了嘴巴,没有人敢跟他搭一句话。 行商的队伍要经过很长一段荒无人烟的路,而这段路正是山贼最容易盯上的,这些山贼在山林里神出鬼没,守备队一来就逃得无影无踪,军队刚走又冒出来继续逮着弱小的商队和旅人下手,到这里,尤利安的神色就紧张起来,连聊天的兴致都没有了。 可是怕什么还偏偏就来什么,在商队经过一个大的拐弯时,突然一大群人嗷嗷叫着从树林中冲了出来,拦住了商队前进的道路。 为首的盗贼头子将一把大斧扛在肩上:“废话我也不想多说了,直接投降,把货物留下,免得送命!” 尤利安都要绝望了,通常来说这里的山贼都是三五成群的规模,再多就要因为分赃不均自相残杀了,可这伙山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聚集了三十多人,他们这支小商队连伙计在内也一共只有十几人,更别提其中真正能打的只有三个佣兵而已。 尤利安本来想跟埃文德尔说弃财保命算了,遇到这种规模的山贼只能怪自己运气差,不怪他们,但埃文德尔却一脸淡定地对尤利安说:“都躲到马车后面去,该我们活动活动筋骨了。” “可是……”尤利安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阿尔凯已经飞快地搭弓射箭,在对方甚至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一箭射穿了山贼首领的脖子。 山贼们大惊失色,商队的人们更是吓得不轻,赶紧跟埃文德尔一样躲到了马车背面,反应过来的山贼开始往这边射箭,阿尔凯撑着马车一个翻身跳到了马车后面,躲开了对方稀稀拉拉的射击,等他再次露出头去拉弓射箭,又是一个山贼应声倒地,菲尔斯也拿出手`弩射杀了一个靠得比较近的山贼。 三辆马车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驮马惊慌地原地踏着步,堆得高高的货物挡住了山贼的弓箭,逼得他们只能冲过来肉搏,可是马车的另一边就是山壁,马车和山壁之间的空隙不大,就像一条狭长的通道,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过,商队的人都躲在中间,帕洛斯早就举着盾牌和长剑护在一头,山贼根本就不是这个圣殿骑士的对手,来一个就被砍翻一个。 在另外一头,小个子的菲尔斯看起来好像很好欺负的样子,但是他的短剑和匕首总能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入敌人的要害,还会灵活地利用障碍物来躲避攻击,死在他手上的山贼一点都不比死在帕洛斯手上的少。 更别提还有阿尔凯这个可怕的战斗力,精灵游侠爬上了一辆篷车的顶部,居高临下地对着那些手持弓箭或者飞斧的敌人射箭,每一箭都带走一条人命。 在这样的伤亡下,山贼的士气很快就崩溃了,第一个山贼开始逃跑,很快就带动了所有还活着的山贼,他们一个个恨不得生出八条腿来,连滚带爬地钻进树林,阿尔凯射出的致命箭矢还在身后追击着,四个倒霉的山贼倒在了逃跑的途中。 战斗结束之后很久,尤利安都还是保持着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他们事后清点尸体,三个佣兵干掉了十九个山贼,吓跑了剩下的十几个,自己却毫发无伤,只有商队的伙计有两个因为反应慢没有及时躲到马车后面去,被山贼射伤了。 居然花了四个普通佣兵的钱雇到这样的人,何止是捡了天大的便宜这么简单,不仅保住了性命还保住了货物的商队成员们一个个简直恨不得把阿尔凯他们供起来。 毕竟是有人受了伤,他们在遇袭的地方不远处停下来扎营休息,埃文德尔给受伤的伙计处理了伤口,用烧红的匕首将箭头挖了出来,又在伤口上敷了他从那个神秘的背包里拿出来的伤药。 在商队的人们开始准备晚饭的时候,埃文德尔说要趁着天还没黑去采集更多的药草,为了安全起见把帕洛斯也叫上了。 帕洛斯跟着他来到了森林里,看着埃文德尔问:“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只是叫你来幽会,不行吗?”埃文德尔捡了根树棍,随意地拨弄着草丛寻找所谓的药草。 “……没说不行。”帕洛斯开始左顾右盼,“你在找什么药草,我帮你。” “先别管药草了,你今天情绪不太好啊,怎么了吗。”埃文德尔丢下树棍拍了拍手,微笑地看着帕洛斯,“是不是我一直在跟尤利安聊天,你嫉妒了?” 承认自己嫉妒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从来就不擅长说谎的帕洛斯还是纠结地说了实话:“……是有一点。” 埃文德尔笑出了声:“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说“可爱”的帕洛斯顿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脸上也开始发烧:“这有什么好笑的?” “好了好了。”埃文德尔本来想要安抚地拍拍他的背,看到那坚硬的盔甲,还是把手落到了帕洛斯的后颈上,他凑过去在帕洛斯的唇上亲了亲,“只是跟他聊个天,收集一些零碎的情报而已,我已经单身了二十多年,这么久以来只有你引起了我的兴趣,其他人就是再好我也看不上眼,所以别嫉妒了,乖。” 帕洛斯顿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脸红得像个成熟的番茄,这幅样子让埃文德尔觉得不调戏他一把简直天理难容,于是坏笑着说:“是不是因为这两天都跟着商队露营,我没有机会好好地疼爱你,才让你这么胡思乱想。” 帕洛斯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摇头否认:“没、没有的事!” 不过埃文德尔才不管他说什么:“来吧,趁现在只有我们两个……” 帕洛斯真的慌了,手忙脚乱地推拒着埃文德尔的亲近:“不行,不能在这里……我们要是出来久了,他们会来找的,真的不行!” “我只是想要一个吻,这花不了多少时间。”埃文德尔一脸意味深长地摇着头说,“你的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啊,我是那么没有节操的人吗?再说了,这点时间就是用来剥掉你身上的盔甲都不够吧。” “……对不起。”帕洛斯又羞又愧,虽然明知道埃文德尔又是在逗他,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么我可以吻你吗,嗯?”埃文德尔笑眯眯地看着他。 帕洛斯还能说什么呢,他认命地点了点头。 埃文德尔也玩够了,帕洛斯身上硬邦邦的盔甲让法师提不起拥抱他的兴致,就捧着对方的脸好好地接了个吻,然后随便在路边揪了几把常见的止血草回去就算是采过药了。 *** 第四天,商队已经快要到达目的地梅尔斯城了,圣殿骑士团却一直没有如埃文德尔所预期的那样追上来。 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也许对方之前是通过其他方式知道了他的行踪,而现在是真的被甩掉了,又或者是他们用来施法的血不够了,毕竟当年埃文德尔毁掉的确实是他自己的血样,对方就算有偷藏了一些也肯定是有限的。 就在埃文德尔想着怎么调整自己的计划时,圣殿骑士团终于出现了。 当商队被这支盔甲雪亮的部队包围时,年轻的商人尤利安还没觉得害怕,友好地向他们打了个招呼:“日安,光明神的追随者们,请问有什么事吗?” 第40章 追猎者和猎物(八) 诅咒系的法术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被归类为亡灵魔法的一种,但是它们除了听起来都让人有些不太舒服以外,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体系。 诅咒系法术可以专门针对某个族群,比如人类或者精灵,也可以特别针对某个或者某几个人,造成的效果主要是令目标陷入一些比较不利的状态,比如虚弱、疾病、狂乱、失明,甚至死亡。 其实诅咒系的魔法一共就那么几十种,症状都是有迹可循的,但民间总是喜欢将一切说不清道不明的疾病或者厄运都叫做“被诅咒了”,使得诅咒系魔法在人们心目中的可怕程度远远大于它实际上的威力。——《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这支部队为首的圣殿骑士长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带头屠村的拉法齐,他带着胸有成竹的气定神闲说:“我们奉命前来追猎一个名叫埃文德尔的野法师。” “那您一定是弄错了。”尤利安说,“我们这个商队里根本没有法师,更别提野法师了。” 拉法齐坐在马上不慌不忙地摘着手套:“你知道窝藏一个野法师是什么罪名吧?” 尤利安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了,语气也着急了起来:“我当然知道,所以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圣殿骑士大人,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是吗?”拉法齐把目光投向了拉着兜帽躲在人群中的法师:“埃文德尔,不要藏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埃文德尔有些无奈地走出了人群:“想不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艾文先生……?”尤利安难以置信地看着化名“艾文”的埃文德尔,这个博学又随和的年轻人明明怎么看都难以和“法师”这种生物联系到一起去。 “还有你,可耻的叛徒。”拉法齐又看向了自觉站出来护在法师身前的帕洛斯,“命倒是硬得很,这样都能活下来,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你才是可耻的叛徒!”帕洛斯握紧了手中的剑,咬牙切齿地说,“我只是背叛了堕落的圣殿骑士团,而你们背弃的是自己的信仰!” 拉法齐无所谓地说:“随便你怎么胡说八道都行,反正今天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尤利安赶紧说:“等等!圣殿骑士大人,你说的‘你们’不包括我对吧?我们是无辜的啊!艾文先生!” 他求助地看向法师,希望对方能够好心地说点什么替他们撇清关系,埃文德尔叹了口气:“抱歉,之前一直瞒着你,不过这确实不关你的事,让我自己来解决就好。” 尤利安赶紧连连点头,一个商队十几条人命摆在这儿,可不是讲义气的时候:“对对对!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拉法齐当然不会听信尤利安的一面之词就放过他:“你们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等到了审判庭我自然会弄清楚的。” 埃文德尔就像是今天才第一次见识到教会的无耻一样:“你明知道审判庭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被抓进去的人不管是不是真的无辜,都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出来,你却还要抓这些无辜的人进去受审,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尤利安一听就更急了,对审判庭的恐怖传说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一直当成跟他没有关系的事情在听,没想到像他这么安分守己、虔诚信教的人也有一天会遭遇天降横祸,要去亲身感受一把审判庭的恐怖,他惊叫起来:“你们不能这样!我的舅舅和我的家族每年捐给教会那么多钱,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你舅舅捐过钱关我什么事,我的使命就是抓捕野法师和协助野法师的异端者,其它的一切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要怪就怪这个法师偏偏把你们拉下水吧。”拉法齐淡淡地说,“废话已经够多了,动手!”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先出手的却不是圣殿骑士们,而是阿尔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偷躲进路边树丛中的精灵游侠拉满了弓,在拉法齐下令的瞬间就对他射出了致命的一箭。 但是就好像上天觉得这个圣殿骑士长作恶还不够多似的,拉法齐正好在这个时候调整了一下重心想去拔马鞍上的剑,因此偏了一下头,羽箭带着凌厉的风声从他的耳垂处掠过,撕走了一小块皮肉,离颈部要害只差了一公分。 拉法齐大惊失色地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还愣着干什么,射击!” 圣殿骑士团这一次是有备而来,早早就用起了驱邪圣言防止法师施法,并且提前给十`字`弩上好了弩`箭,他们端起十`字`弩毫不留情地瞄准了埃文德尔和帕洛斯,以及阿尔凯藏身的地方,扣下了手中的扳机。 埃文德尔赶紧拉着吓呆的尤利安往马车后面躲去,帕洛斯紧跟其后举起盾牌护住了他们,弩`箭不是钉在马车的木板上,就是被帕洛斯的盾牌弹开。 其他的商队伙计由于没有成为瞄准的对象,侥幸一个也没被射死,他们有的连滚带爬地躲到马车后面,有的抱着头伏在地上,指望着不反抗就不会被圣殿骑士老爷们杀掉。 阿尔凯灵活地在树丛间穿行,一个翻滚躲到了一棵大树的树干后面,避过了第一轮弩`箭,等他再次露头的时候,手上是已经拉满的弓,羽箭带着尖利的破风声射穿了一个圣殿骑士的胸甲,只剩箭羽卡在外面。 这样的重伤当然是活不了了,但这一队久经战阵的法师追猎者绝非乌合之众的山贼能比,友方的伤亡根本无法吓退他们,只会让他们更加小心,射完第一轮弩`箭之后,都不需要交代什么,他们就自觉分工合作,一些人停在原地重新给十字弓上弦,一些人抽出长剑,举着盾牌向着他们逼近过来。 菲尔斯背靠在马车壁上,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小匕首:“先说好了,我可不擅长对付这些满身铁甲的犰狳啊!” 帕洛斯已经跟一个圣殿骑士交上了手,他感觉埃文德尔是有意造成这样的局面,那么应该也会有应对之策,但是法师现在已经不能施法了,他们要怎么对付这四十多个训练有素的圣殿骑士? 不管怎么样,他都决意要保护埃文德尔直到最后一刻,帕洛斯用盾牌狠狠地撞开了眼前的敌人,又用剑挡住另外一个敌人,不让他们靠近到可能伤害法师的距离之内。 忽然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手里的盾牌变得仿佛有千斤重,“咣”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剑也沉得几乎拿不住,这个时候恐怕随便一个敌人扑上来都能结果他,但他的敌人们也一样东倒西歪地倒在了地上。 “虚弱诅咒?这不可能,你怎么还能施法!”拉法齐几乎要从马上掉下来,他用尽全力才抓稳马鞍保持住平衡,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埃文德尔,法师正淡定地从马车后面走出来,还踢开了一个摇摇晃晃地试图跟他拼命的圣殿骑士。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埃文德尔微笑着说。 虚弱诅咒范围很大而且不分敌我,唯一可以不受影响的只有法师自己,还有他的魔宠。 “娜塔莉,你知道应该做什么了。”埃文德尔抱着胳膊,气定神闲地说。 因为教会把“带着一只蝙蝠”这个特征也写在了通缉令上,娜塔莉这几天都没有停在埃文德尔身边,只是远远地跟着他们,反正魔宠永远不需要担心会跟丢主人。 现在她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飞到大庭广众之下,还变出了魅魔的原型。 圣殿骑士们大呼小叫地喊着:“怎么会有恶魔!” “快!用驱邪圣言……” “你傻了吗,圣言对恶魔没用!” “小心,她、她过来了!” 娜塔莉的指尖变出了刀锋一般的指甲,魅魔这种恶魔并不是专门为了战斗而生,但这可不表示她毫无战斗力,尤其对手是一群中了虚弱诅咒,被盔甲的重量压得爬都爬不起来的圣殿骑士,她发出了“哦呵呵呵”的愉快笑声,一爪子撕开了一个圣殿骑士的喉咙。 “撤退!快撤退!”根本就没下过马的拉法齐见势不妙,一马当先地拍马跑了,同样中了虚弱诅咒的阿尔凯挣扎着站起来,用尽全力拉开弓对着拉法齐的背影射了一箭,可惜这一箭的力道太虚弱,在拉法齐的盔甲上弹开了。 本来还在给十`字`弩上弦的圣殿骑士这下连弩都来不及捡了,拼尽全力地爬上马只顾着逃走,那些冲过来近战的圣殿骑士就没有了这样的机会,用比爬还慢的速度逃出了没几米远,就被娜塔莉追上去一一杀死。 *** 虚弱诅咒的效力慢慢地褪去了,尤利安坐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看着手下们哭丧着脸,把被恶魔杀死的圣殿骑士拖到路边草丛里藏起来。 娜塔莉已经变回蝙蝠停在了法师的肩上,她不能维持人形太长时间,所以杀死了几个人吓退圣殿骑士以后,她也没有飞过去追击,白白让拉法齐逃走了,大家都觉得有些遗憾,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以后想要对付这个出了名的法师追猎者只怕就更难了。 埃文德尔来到深受打击的尤利安面前,试着安慰他说:“抱歉把你们牵扯进来,我本来只是想搭个便车,伪装成佣兵混过检查,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不,这都是圣殿骑士团的错!”尤利安一开始说话,情绪就像引燃的火药桶一样激动起来,“以前听到别人说教会的坏话时,我只是当作与我无关的事情在听,现在我终于知道教会真正的嘴脸有多么邪恶和残忍了,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要告诉舅舅,我要让商人工会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以后谁再给教会半分钱捐助,我就让舅舅彻底断绝跟他们的生意往来!” 这个年轻商人的豪言壮语让埃文德尔失笑:“你舅舅听你的么?” “当然,我可是他唯一的外甥和指定的继承人,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算我不说,舅舅也会跟他们没完。”说完了这些以后,尤利安似乎平静一些了,“艾文先生,或者我应该叫你埃文德尔先生,你真的是被教会通缉的野法师吗?” 埃文德尔摇了摇头:“我不是野法师,很多年前我就已经通过了法师学院的试炼,成为了不受教会管束的自由法师,这一次只是因为撞破了教会的一个阴谋,他们就要杀我灭口。” 第41章 追猎者和猎物(九) 驼背山矿场位于月溪森林的南边,梅尔斯城的东北部,这座矿场和其它的许多小矿场差不多,地方偏僻,矿脉也不算丰富,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它是第一个尝试着雇用地精工作的矿场。 这个矿场所做的尝试证明了某些学者提出的设想,具有一定智商和学习能力的地精如果能从小圈养在不以抢劫为生的环境下,也有可能被驯化成对人类无害的种族。 地精的自制力不强,做事也不太考虑后果,如果在牧场或者农场工作有可能会把事情搞砸或者偷盗农作物,但是矿场的工作不怎么需要智力,只有简单重复的体力活,地精完全可以胜任,而且他们对矿石没有据为己有的兴趣,只要让他们知道那些石头可以跟人类换到食物,比抢劫更安全也更容易,它们就会成为不错的廉价劳动力。--《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换做以前,我一定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但我现在一点都不怀疑他们能干得出这样的事情,不过真的会有你这么年轻的自由法师吗……”尤利安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膝盖说,“对了!是你!我听说过你,唯一的夏尔库人法师,写出了《费诺大陆百科全书》的那个人!没想到居然能够遇到你,天呐,我一定要回去告诉舅舅!” 埃文德尔笑了:“想不到我这么有名……好了,这里离梅尔斯城已经不远了,你们接下来的旅途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啊,这就要走?”尤利安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埃文德尔至少会跟着商队先到梅尔斯城再说的。 “我怕圣殿骑士团还会再次追过来,他们不干掉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总不可能把每一个跟我说过话的人都赶尽杀绝,所以我离开了你们就会安全了,如果还是不放心,就到南方去躲一躲吧,教会在南方的势力比较薄弱,圣殿骑士团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在南方抓人。” “好吧,不过佣金还是要给你的,就算你可能根本不差这点钱。”尤利安拿出他从不离身的小钱箱,手忙脚乱地开锁,好像晚一步法师就会跑了一样。 “不必了,我们并没有按照约定把你送到目的地。” “但是你们两次击退了敌人,保住了我们的小命和货物,光冲这点我也应该付佣金,亚力克家族的人从不赖账。”尤利安拿出了一小袋钱不由分说地塞给了埃文德尔。 “你是亚力克家族的人?”埃文德尔有些惊讶地问。 “是啊,怎么了?” “不……没什么。”埃文德尔笑了笑,收下了钱。 *** 告别了商队以后,他们继续往北行进,晚上就在野外扎营休息,在睡觉之前,帕洛斯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你故意装成佣兵,是为了借商人的嘴巴散播教会的坏名声吗?” “顺便而已。”埃文德尔说,“教会的名声本来就已经够坏了,我只不过是想顺路再添把火,不过想不到那个小商人居然是来自于行商世家的,这把火可能要烧得教会焦头烂额了。” “你这么做,究竟是有什么长远的打算,能告诉我吗?” “以后吧,那些太过远大的目标,现在提出来就像是天方夜谭一样,我可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好高骛远爱吹牛皮的人啊。”埃文德尔并不想多谈,拍了拍身边的毯子,“比起那个,还是赶紧过来暖床要紧,难道坐在外面吹风比靠在我身边更舒服吗?” 帕洛斯逃避地低下了头,一个一个地解开盔甲上的搭扣:“……至少告诉我,我们接下来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万一我们走散了,我也可以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我不会让你走散的。”埃文德尔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似乎你还是不怎么相信我?” 帕洛斯不想说是,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是,他只能纠结地说:“我不知道。” “照实说也没关系,有怀疑精神是好事,总比被骗了还帮人数钱的好。” 帕洛斯有点心虚地说:“对不起……我知道我应该相信你,但有的时候我还是会感到不安,之前奉命去地底迷宫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没有问,我不想再这样稀里糊涂下去了。” “好了,别动不动就道歉,快过来吧。”埃文德尔拉过终于磨磨蹭蹭地脱完盔甲的帕洛斯,有点凉的手从他的衬衣下摆摸了进去,沿着紧实的腹肌一路往上,把他的衣服撩了起来。 他们已经几天没做了,从扎营的时候起,帕洛斯的脑子里就控制不住地在想着这事,但真正事到临头的时候,他却又有些犹豫起来。 以精灵族的听力,很容易就能听到不远处的帐篷里传出的细微声响,帕洛斯压低了声音说:“我们真的要在野外做这种事情吗?我、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以后我们会有许多的日子要在野外度过,难道你打算一直这么憋下去?”埃文德尔笑着捏了捏帕洛斯已经精神十足的小兄弟。 随着他灵巧的动作,帕洛斯难以自制地发出了丢脸的呻`吟:“但是,嗯……他们会听到的……菲尔斯和阿尔凯他们……” 法师故意调笑他说:“这可就过分了,我已经脱了衣服躺在你的面前,你却在想着别的男人,嗯?” “我、我不是……”帕洛斯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了,要论无理取闹,十个他绑一起也不是法师的对手。 “好吧,既然你这么介意……”埃文德尔提高了音量,“菲尔斯,你先到远处去玩一会儿吧。” 帐篷外面传来了菲尔斯闷闷不乐的声音:“真是的,不就是被人上了吗,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又不是没见过,还担心我偷听什么吗?” “话虽这么说,但帕洛斯还是会害羞啊。” “唉,真拿你们没办法,我到附近去转转,你们可要快点完事啊。” “也不用这样吧……”如果帐篷里不是这么黑,法师一定会看到帕洛斯的脸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不过就算看不见,他也完全可以想象到帕洛斯现在那副又羞又窘的样子,这让他格外地有种坏事得逞的愉悦:“好了,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让他等得太久的话这小子又会抱怨个不停的,快把衣服脱了。” “可是……” “可是什么?”埃文德尔嘴上催着他脱衣服,其实一点都不着急,就在旁边等着他自己脱,连一个手指头都不肯代劳。 这让从来没主动过的帕洛斯更加不知所措,他尴尬地僵硬了一会儿,还是照做了,毕竟他是个男人,又已经和法师发生过关系,这个时候还像忠贞的处女一样坚守着自己的最后防线,又有什么意义呢。 何况他内心里其实也在渴望着接下来的事情。 埃文德尔觉得自己的恶趣味越发有升级的趋势,比起那些一开始就心甘情愿、自觉配合、热情奔放、花样繁多的情人来,这个一边因为观念和戒律表现得羞耻又抗拒,一边又情不自禁地被他诱惑的圣殿骑士居然更加让他难以自持,总是忍不住想要更多地欺负他。 不过埃文德尔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像他这样寿命过长的人,最怕的就是身体还没老,心里却已经失去了热情。 *** 又经历了几天在荒野中的跋涉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很大的矿场,埃文德尔说这个矿场的名字叫做驼背山矿场,但奇怪的是,周围并没有什么看起来像驼背的山。 当帕洛斯远远地看到矿场里成群结队的地精时,还以为这个矿场遭到了地精的打劫,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些地精正背着矿石往固定的方向运去,在那里,几个人类工人拿着本子在计数,按照地精带来的矿石多少给地精发放食物,有的地精拿了食物就欢天喜地地走了,有的把食物藏在口袋里以后又去搬运下一趟矿石。 这些地精竟然是在为人类工作,帕洛斯感觉自己的三观又被刷新了一遭。 等他们走得更近一些,就有矿场的工人凑上前来,看起来面色有些不善地说:“这里可不怎么会有人路过,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埃文德尔友善地说:“我是来做生意的,老约翰还在吗?” “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好,欢迎欢迎。”那些工人马上换了一张更友善的脸,热情地带他们往村里走去。 “这里经常有人来找麻烦吗?”帕洛斯好奇地问。 “也不是经常,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们是唯一一个雇用地精工作的矿场,而教会又说地精是邪恶的东西,于是我们就成了与邪恶为伍的人,真是的,有这力气管点什么不好呢?你说是吧。” 帕洛斯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第42章 追猎者和猎物(十) 教会对于一些犯下了大错,不能再继续留在圣殿骑士团却又罪不至死的圣殿骑士,会采用“流放”的方式进行惩罚,被流放的圣殿骑士今后必须继续穿着圣殿骑士的装束,但是胸前的太阳神徽记被彻底抹去,只留下代表耻辱的刮痕,让人远远地就能看到这是一个被教会除名的堕落者。 除了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人们的冷眼和嘲笑以外,被流放者就连名字都会被剥夺,除非他有朝一日通过别的什么方式洗刷了自己的耻辱,否则终生都不得再进入圣城米卡兰和任何光明神教会的神殿、教堂,死后也不能埋在教会的墓地,更不能在牧师的祷告中下葬。--《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驼背山矿场边上的村子住的都是工人和家属,一些木板房潦草地搭建在道路的两侧,整个村子只有那间旅店是比较像样的建筑,晚上工人们下班以后都会聚集在这里喝点廉价麦酒放松一下,白天旅店里就空无一人了,只有旅店老板无聊地坐在柜台后面剥着豆子。 埃文德尔说是来谈生意的,还真的就找来矿场主老约翰谈起了生意。 “你一下子要那么多的黑铁锭,我可没有那么多的存货。” “不会吧,这点存货都没有?” “你也知道现在到处治安都不好,以前合作的商人都不怎么来了,矿锭经常运不出去,囤多了也只是白白生锈。”老约翰抽着烟斗说,“我可以现在就开炉为你赶工熔炼,只要你愿意等上两三天,我就能凑足你要的数量。” “我恐怕不能在这里耽搁那么久,就把你现有的存货都卖给我吧。” “好吧。”老约翰遗憾地叹了口气。 双方谈妥了价格,老约翰就出去叫工人搬货了,菲尔斯压低了声音凑过去问埃文德尔:“我本来以为这就和做佣兵一样又是个幌子,结果你还真的是来做生意的?” 埃文德尔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了,我有储物空间这么好用的东西,不拿来经商不是太可惜了吗?别人要一整支商队那么多的人手和车马才能运送的货物,我只需要把东西放进去,再拿出来就行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经商呢?”菲尔斯总觉得一个法师去做商人好像哪里怪怪的。 “经商当然是为了赚钱,不然难道是为了好玩吗?” 菲尔斯耸耸肩:“我还以为巫妖给你留下了足够大的一笔遗产,可以让你躺着吃上几百年。” “你可能不清楚一个法师每年的开销有多么惊人,很多魔法材料的价格比黄金还贵,用起来却像烧柴一样一下子就烧没了,要是只出不进,我早就成穷光蛋了。”埃文德尔敲了敲桌子,“好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吧,我记得这里的酒不怎么样,但是马铃薯饼相当美味,但愿他们还没有换厨子。” 菲尔斯闷闷地趴在桌子上,他的嘴巴在这段日子里已经迅速被法师的烹饪手艺养刁了,对大多数旅店提供的伙食都觉得味同嚼蜡:“我宁愿吃你做的东西。” “可是我懒。”法师理直气壮地说。 旅店老板端菜上来的时候,闲不住的菲尔斯忍不住问:“你们怎么会想到雇地精来干活的?” 显然,每一个来这里的客人都会问一遍这样的问题,反正闲着没事的旅店老板拉了个椅子坐在旁边,开始熟练地给他们讲一个显然已经讲了很多遍的故事,说很久以前这个矿场因为地方偏僻又挨着森林,饱受绿林强盗和野兽的滋扰,几度转手,濒临破产,后来矿场雇的一个佣兵带来了一个地精宠物,工人们对此很有意见,但矿场老板比较好说话,只要小东西不闹事就由着他,那个地精被佣兵教得非常乖,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不伤人也不偷东西,还会帮佣兵干活,那个佣兵后来又从别的地方弄来或者买来几个地精,后来地精生了小地精,小地精又生了小地精,所有的地精都一样学着帮人类干活,只要给一些食物或者小玩意儿就能满足,有敌人入侵的时候还会抡起矿锄一拥而上,比人类不怕死多了,有了这些一点都不挑剔的廉价劳力,这个条件恶劣的矿场才终于慢慢地好转了起来。 吃过了这顿不能算午饭也挨不着晚饭的一餐,埃文德尔让菲尔斯和阿尔凯留在旅店歇会儿,他要带着帕洛斯出去转转,菲尔斯用一个“我们懂的”的眼神目送他们出了门。 帕洛斯有些不安地跟在埃文德尔身后:“我们要去哪儿?” “我到这个矿场来,做生意也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埃文德尔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帕洛斯:“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 “我没有紧张。”帕洛斯有点紧张地否认道。 “哦,我明白了,你准是又联想到什么不太纯洁的事情上去了对不对?”埃文德尔摇头不已,“年轻人脑子里成天就想着这事可不行啊。” “我……并不是……”帕洛斯尴尬之极地试图解释,但除了又憋红了脸以外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好了,不逗你了。”埃文德尔说,“你的导师肯特曾经对你说过一个圣殿骑士和小地精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啊……”提到自己的导师,帕洛斯还是感觉心里像被人揪了一下,虽然他从未表现出来,但是被欺骗和背弃的痛苦其实根本没有平息过,“你也听到了?” “嗯,我当时也醒着,只是懒得说话。”埃文德尔说,“肯特只对你说了故事的一半,到圣殿骑士在杀与不杀小地精之间陷入了两难就结束了,你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你知道?” “嗯,因为我正好认识那个圣殿骑士。”埃文德尔说,“他留下了那个小地精,教会不能原谅他对‘信仰’的犹豫和质疑,于是判了他流放罪。” “竟然那么严重?”帕洛斯知道对于一个视荣誉为生命,又不像他一样对教会本身产生了质疑的圣殿骑士来说,被流放是何等的打击,不仅盔甲上的纹章会被刮去,就连名字都会被剥夺,这种屈辱恐怕比死还难受。 “那个圣殿骑士在心如死灰四处流浪的时候遇到了我,我把他介绍给了驼背山矿场的矿场主,那时候还不是老约翰,而是一个洗手不干的海贼,一个无法无天也从没虔诚过的家伙,只有他这样的人能接受被流放的圣殿骑士,除了战斗,没有其他一技之长的圣殿骑士在这里找到了工作,养大了那只小地精,后来又收留了一些别的地精,再后来就有了这个村子。”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目的地,这里离人类的村子并不远,就在拐过山脚之后的一处低洼地,地上零零星星地散落着一些用树枝和树皮搭建成的窝棚,许多地精生活在这里,还有光着身子的小地精在其间跑来跑去,追逐笑闹。 “人!”他们指着埃文德尔和帕洛斯,大呼小叫地喊着,“是人!不一样的人!” 几乎所有的地精都钻出了窝棚往这边看过来,帕洛斯有些紧张地把手搭在了剑柄上,要是这么多地精一拥而上,要保住法师全身而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埃文德尔却并不紧张,他蹲下来对一个只有小狗那么高的小地精说:“带我去见见你们的长老。” “在那里!那里!”毫无心机的地精们指着大树下的一个窝棚。 这里的地精可能是因为长期和人打交道,对人并没有攻击性,帕洛斯稍微放松了一些,两个人在一群看热闹的地精簇拥下,来到了那个比周围都大一些的窝棚。 窝棚里坐着一只特别大的地精,帕洛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地精,几乎有人类中的大胖子那么大,整个瘫在一张特制的椅子上,下巴厚得看不见脖子,肥胖的肚子垂下来,几乎要遮住膝盖,两只和身体比例不协调的脚软软地垂在下面,帕洛斯敢打赌,他应该早就站不起来了。 由于生存环境恶劣,地精能活到十岁以上的都少见,但这只地精肯定已经活了许多年,皮肤上甚至出现了老人斑,而且他说起通用语来,就像人类一样标准:“是你啊,埃文德尔,想不到有生之年还会再见到你,欢迎欢迎,请坐吧。” 不坐也不行,他们两个大男人在这个窝棚里根本就不能站直身体,不然脑袋就会撞穿屋顶,埃文德尔在地上那块脏兮兮的兽皮毯子上面坐下来:“看到你这么长寿,我也很惊讶呢,看来我的百科全书里面关于地精寿命的部分要再改一改了。” “我能活到这么老,都是因为部落从来没有缺过食物,也没被人类攻打,而这都是你的功劳,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埃文德尔和这个大地精显然也是老相识了,不过帕洛斯却没有关注他们的对话,从刚坐下的时候起,他的视线就被这个窝棚的一侧放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套圣殿骑士的盔甲,胸前的太阳神徽记被整个刮掉了,只留下了扎眼的刮痕,旁边还用树枝扎着一个不止是有点丑的稻草人,穿着破烂的斗篷,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旧背包斜挎在稻草人的肩上。 第43章 追猎者和猎物(十一) 血色十字军是教会历史上一个抹不去的污点,在一个性格偏执的主教带领下,这支特殊的圣殿骑士部队曾经进行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狩猎女巫行动,他们将“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方针贯彻到了极致,不知多少无辜女性惨遭毒手。 任何人都可以向他们举报女巫,哪怕弄错了也不需要承担责任,因此许多心理阴暗的人都利用这一点来除掉看不顺眼的女人,反正举报者不必提供任何证据,他们就会上门抓人。在严刑拷打之下,“女巫”总是会招认出更多的“女巫”,于是常常会出现几十上百个“女巫”被集体火刑的场面,这种牵连甚广的滥杀无辜行为终于还是引起了公愤,最后连教会也站出来宣布他们是非法的。 在多方势力的围剿下,血色十字军终于渐渐地没落了下去,但是民间对于“女巫”这一群体的恐惧和迫害却一直延续了下来。--《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大地精发现帕洛斯在关注那套盔甲,就带着几分骄傲地说:“那是我们的恩人留下的东西,我们每天都会呈上新鲜的供品,还会把它擦亮,就像恩人还活着的时候我们爷爷奶奶的爷爷奶奶们做的那样,只要这个部落还在,我们就会一直留着它。” “等等……”埃文德尔有点不忍直视地问,“旁边的这个……莫非是我吗?” “没错。”大地精得意地说,“我年轻的时候亲手做的,像吗?” “……咳,你高兴就好……”埃文德尔压下了内心的汹涌吐槽,跟地精谈论和品味相关的话题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四方形的油纸包,“这是带给你们的礼物。” “盐?太好了!”大地精很高兴地叫来门口的一个地精,“去把我们部落的礼物拿过来!就是那个箱子,快去,蠢货!” 很快几个地精抬着一个箱子过来,里面是整个部落在这几年里东一块西一块攒下来的“漂亮石头”,其中有价值不菲的宝石,也有只是比较好看的矿物结晶,还有普通的鹅卵石,甚至还有玻璃瓶的碎片之类的垃圾。 埃文德尔从中挑了一些值钱的收下了,剩下的留给他们装饰房屋,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地精也是爱美的,虽然品味实在有些清奇。 纯净的食盐在这种不产盐的地方是非常昂贵的奢侈品,地精当然是吃不起的,在地精看来,拿这些中看不中用的漂亮石头换到一大包食盐简直不要太划算,他们兴高采烈地送走了埃文德尔和帕洛斯,并且叽叽喳喳地说着以后要在埃文德尔的稻草人脚下摆上更多的贡品。 *** 回旅店的路上,帕洛斯格外地沉默,最后还是埃文德尔先开了口:“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帕洛斯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地说:“……谢谢你特地带我来这里,帮我解答了一直以来在心中的一个困惑。我以前从来没想过,地精除了比较笨以外,和人类也没有什么区别。那个被除名的圣殿骑士做的对,我以前……杀了不少地精。” 埃文德尔倒是没想到帕洛斯首先产生的想法竟然是愧疚,他哭笑不得地说:“你肯定不会杀死人类中的普通村民和婴儿对吧,那你要是遇到人类强盗又会怎么做呢?地精强盗一点都不比人类强盗高尚,杀了就杀了,不必在意。” 帕洛斯刚产生的愧疚和后悔被他一句话就治好了:“你说的对……谢谢你。” “不要一直对我道谢,好像我们是什么很陌生的关系一样。”埃文德尔说,“你的导师有一句话说的对,这事情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见解。我带你来这里并不是希望你把‘不杀小地精’当成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不是按照对或者错,正义或者邪恶来划分的,杀有杀的道理,不杀也有不杀的道理,每一个选择都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很难说哪一个才是好的。” “可是这怎么能叫没有对错呢,地精明明可以和人类和睦相处,如果不是因为教会将它们定义为邪恶的物种,它们也不至于人人喊打,只能住在荒野中靠抢劫来维生。”说到后面帕洛斯还是有点心虚,又加了一句,“对不对?” “你没有看过我写的百科全书里关于地精的那一篇吧。”埃文德尔说,“地精繁殖太快,自古以来对人类而言就是个巨大的麻烦,并不是从教会宣布他们邪恶的时候开始的,这里的地精对人类无害,只是在特殊情况下的特殊例子。” “……我确实没看过,你能解释一下吗?”帕洛斯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无知。 “我当初帮助那个无名圣殿骑士可不是被他的善良感动了,而是为了验证自己的一个理论,为此我想了很多办法来解决地精的长期生存问题,比如说让他们在这个偏僻到不管哪个国家都懒得管的地方定居,这里的矿场可以让它们干一些不需要头脑的体力活,而且周围没有可以偷窃和劫掠的东西,他们只能和人类合作,用工作跟人类换取食物。我还教地精族长怎么管理自己的部落,让他们将伤人和偷盗的地精处死以免引起其它地精的效仿,并且给每一个生完第一胎的母地精吃下某种药草来杜绝继续生育,不然母地精一窝能生三四只,一年生一窝,几代以后就会饿到把矿场工人都吃了。在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这一批地精才成为了对人类无害的伙伴,如果没有遇上我,他搭上自己的前程和名誉救下的那个小地精最后会怎样,会不会又走上杀人劫掠的老路,谁也不能保证。” “……是啊。”帕洛斯轻声地应和道,他有些明白埃文德尔的用意了,法师希望教给他一种和教会那套黑白分明、简单僵化的逻辑完全不同的思考方式,他不可能很快学会,但依然因为埃文德尔为他所花的这份心思感到欣喜。 *** 他们回到村子里的时候,老约翰已经把货物准备好了,遗憾的是任何东西都只有经过法师的手才能装到那个储物空间里去,其他人都无法代劳,尽管埃文德尔张开了口袋在下面接着,用从高往低半拿半扔的方式来节省力气,短时间内装完那么多的矿锭还是让他感到肌肉酸痛。 装完货付了钱以后,他甚至没有留下来过夜,而是趁着天还没黑继续上路了。 两个小时以后,天色已经暗到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们才停下来扎营休息。 在夜间视力特别好的菲尔斯负责了大部分的扎营工作,这让他又开始嘀嘀咕咕地抱怨。 “你是怕拉法齐那家伙又追过来吗?其实也没必要这么小心啦。”菲尔斯好像完全忘了自己那一套刺杀的本事对于浑身铁铠的圣殿骑士团毫无威胁的事实,一脸轻松地说,“要是他还敢来,我们就趁机干掉他呗。” “他好不容易才捡了一条命回去,在没弄明白我为什么能在驱邪圣言的范围之内施法之前,我想他是不敢再轻易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埃文德尔说,“我这么急着上路,只是不想给矿场带来麻烦,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施法追踪我的位置,如果在这个地方停留得太久,他们肯定会联想到这附近唯一的矿场上去。”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在驱邪圣言的范围之内施法的呢?”菲尔斯干脆直接把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 “你想知道吗?正好,我也想再多做一些练习。”埃文德尔对着前圣殿骑士吩咐道,“帕洛斯,用一下你的驱邪圣言。” 帕洛斯僵硬了一下:“对不起……我做不到。” “你说什么?” 帕洛斯咬了咬嘴唇,说出了这个让他痛苦的事实:“我已经失去圣光之力了。” 埃文德尔惊讶地说:“这不应该啊……你再试试?” “我试过很多遍了,圣光完全没有回应我的祷言。”帕洛斯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可以说失去圣光之力才是最让他难过和不解的一点,甚至超过了导师的背弃和圣殿骑士团的暴行对他的打击,“我毕竟背叛了教会,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圣光抛弃了我。” “先不要灰心,经过费斯坦提斯的研究发现,圣光之力也和魔法一样是可以储存在特定的容器里的,就算光明神拒绝给予你力量,你也可以从魔法容器里面获得圣光之力,而我正好有这样一个容器。”法师伸手在他的背包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坠子上缀着许多宝石的项链,“就是这个,把这个护符戴在身上,你就可以像过去一样使用圣光之力了。” “……还能这样?”帕洛斯总觉得这和他以往学到的魔法知识有点对不上,不过只是试试又不会有什么损失,他听话地接过了护符挂在脖子上,然后拔出剑来将剑尖朝下抵在地面上,双手持着剑柄单膝跪下,做出最标准的祈祷姿势喃喃地默念着驱邪圣言。 或许是因为他这一次足够认真,又或许是护符确实起了作用,帕洛斯感觉到熟悉的力量渐渐地充盈了他的身体,驱邪圣言终于发挥作用了。 第44章 追猎者和猎物(十二) 月溪森林是大陆上面积最大的一片森林,也是精灵族的故乡,这片森林物产丰富、植被茂密,无数生长了几百年的参天大树高耸入云,其中比较大的树木好几个人都无法合抱,有的精灵村落就直接建立在树冠之上,房屋以大树的树杈作为地基,互相之间以绳梯相连,在枝叶的遮蔽下,人类即使从下面路过也懵然不知。 过去,当人类和精灵的关系还没有恶化的时候,曾经留下了许多关于月溪森林的美好传说,那时候在森林中迷路的人往往会得到精灵族的救助,而卫教之战结束后,月溪森林的边缘地带就再也看不见精灵族的踪影了,至于森林的深处,即使最勇敢的猎人和探险家也不敢深入。--《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 埃文德尔试着对火堆放了一个小法术,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接着他换了一种施法方式,那些刻在他双手上的,平日里完全看不见的金色符文开始发光,一团火焰从火堆里跳出来,飞到了埃文德尔的手上,在他手中像个会跳舞的面团一样被凌空揉捏成各种形状。 菲尔斯恍然大悟地一锤手心:“原来这就是秘法之轮的作用!” “这不对吧?”帕洛斯说,“驱邪圣言是第二次大灾变期间才被发明出来的对付法师的方式,为什么夏尔玛大人在第一次大灾变的时候就拥有了对付驱邪圣言的东西?” 埃文德尔用尽量让外行容易理解的方式简单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只是凑巧而已,驱邪圣言的作用方式是扰乱环境中的魔法,在魔法本源被污染的如今,法师只能从环境中借用魔力来施法,一旦这个渠道被封死就毫无反击之力了,而秘法之轮就像是蓄水池一样的魔法储存器,一个微型的魔法本源,只要我别一下子用得太过火,它就能够让我拥有取之不竭的魔力,同时也能让驱邪圣言对我失去作用。” 菲尔斯惊叹:“那你岂不是能像那些传说中毁天灭地的古代*师们一样厉害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不过我还不能很好地掌握它。” “储存器……就像这个护符一样吗?”帕洛斯捏着手里那个护符,本来还想问问这是不是可以反复用的,需要怎么补充能量,菲尔斯缺撇撇嘴说:“我总觉得这套路有点熟悉,你就不觉得你好像被骗了吗?” 帕洛斯困惑地看看黑皮肤的精灵,又疑惑地转头看看法师,表情看起来有些无辜:“埃文德尔,你是骗我的?” 法师没有马上回答,反而问了一个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知道血色十字军吗?” 帕洛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上,但还是诚实地回答了:“知道一点,但我不确定我知道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那毕竟是一个影响力深远的事件,教会内部对这件事情的描述应该也相差不到哪里去,血色十字军极端又残暴,作恶多端到就连教会也宣布他们是非法组织,就这么一群双手沾满鲜血的偏执狂,却依然能够使用圣光之力,说明这和是不是背叛了教会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你也知道拉法齐是个多么残暴的人,像他那样若无其事地杀害无辜村民肯定不符合光明神教的教义,但是他也可以使用圣光之力,说明这和是否违背了光明神的意志也没有关系。” “那究竟是和什么有关,为什么我之前用不出驱邪圣言?” “其实我在很久以前就有过这样的设想,毕竟善恶本来就是一件很难评判的事情,圣光之力也许和魔法一样并不分什么善恶,教会说‘必须得到光明神的认可才能使用圣光’什么的都只是控制人心的手段,现在我可以确信这一点了。”埃文德尔说,“你这段时间用不出圣光之力只是因为你对自己没有了信心,就像魔法一样,法师如果对自己的力量有所怀疑,生怕自己会施法失败,就真的会失败。那个护符只是个装饰品,只要你对自己有信心一点,不要再怀疑自己的行为是不是违背了教义,你就可以和以前一样使用圣光之力。” “竟然是这样,我……我一直以为……”帕洛斯的声音有些颤抖,太多的情绪冲击着他,让他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抱歉,请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菲尔斯莫名其妙地看着帕洛斯独自到树后面的小溪旁边呆着去了,疑惑地问:“他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对世界的认知受到了冲击,就让他单独待一会儿吧。”埃文德尔从包里拿出了巫妖的头骨。 巫妖一被拿出来,眼中的鬼火就开始生气地熊熊燃烧:“怎么又是你!不对,等等,是你!你是不是对秘法之轮有什么新的发现?快告诉我!” 法师抱着骷髅头坐在一边又开始探讨一些魔法上的学术性问题,完全听不懂的菲尔斯和并不感兴趣的阿尔凯只好着手准备晚饭,过了一段时间,帕洛斯也从树后面走出来帮忙。 在得知自己并不是因为叛教被圣光抛弃之后,帕洛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了,再也不是过去那副死气沉沉仿佛什么都和自己无关的模样,菲尔斯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状态,他莫名其妙地问:“这是碰上什么好事了,你怎么看上去像捡了钱一样?” “捡钱?”帕洛斯摇摇头,“没有啊。” “你的幽默感简直就像路边的石头一样出色。”菲尔斯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解释更多。 晚饭后,帕洛斯到水边刷了锅子,也给自己洗了个澡,这个季节的溪水已经有些凉了,不过一想到埃文德尔,帕洛斯就觉得皮肤似乎在发烫,他仔细清洗了身体,擦着头发钻进了帐篷。 反正拖延也没有意义,只会让自己到时候更尴尬,法师总会把他剥光的--他这样安慰着自己,脱掉衣服躺下了。 埃文德尔过了一会儿才进来,往毯子上一倒:“哎呀,累死我了,我的胳膊好酸啊,要你帮我捏捏才能好。” 帕洛斯就坐起来,拿捏着力道帮他按摩胳膊:“这样可以吗?” “还可以用力一点,啊……疼!轻一点啊,嗯……舒服,就这样。”埃文德尔一边享受着帕洛斯的按摩,一边发出让后者脸红心跳的声音。 帕洛斯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而法师不幸地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于是手指挪动了一下位置,用尾指勾着他的裤子边缘往下一拉,本来就没系上的裤子被轻松地拉了下来,露出了那个已经精神焕发的部位,埃文德尔饶有兴趣地用手指逗弄着它:“哎呀哎呀,这小家伙总是这么迫不及待呢。” 这下轮到帕洛斯发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了:“别……别玩了……这样我没办法给你按摩。” 埃文德尔又怎么会听他的呢?照旧逗得兴起,只用一只手就让帕洛斯完全硬了起来,当帕洛斯暗暗地期待他再多做一些什么的时候,埃文德尔却又松开手瘫在了毯子上:“不行,果然还是好累啊,我一个手指都不想动了。” 帕洛斯正被撩得不上不下,难受至极的时候,他突然又嫌累不来了,真是让年轻的圣殿骑士无语问苍天,但是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帕洛斯只能有点忧郁地说:“那……早点睡吧。” 埃文德尔都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拉过他全然不反抗的手覆盖在自己的下`身,让他感受到自己同样勃发的欲`望:“你打算让我就这样睡?” “可是……你不是累了吗……”帕洛斯只能无辜地看着埃文德尔,不明白法师到底想怎样。 “你就不能稍微主动一点吗?每次都要我那么费劲,难道你不知道法师的体力很差吗?你这么强壮就应该多照顾我才对。”埃文德尔特别不要脸地说着这样的话,伸手从旁边的包里拿出香油丢给帕洛斯,“自己弄好,坐上来自己动。” 对方都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帕洛斯哪还有不懂的道理?但他一贯是被动接受、任由对方为所欲为的那一个,现在埃文德尔逼迫他自己动手,令他的羞耻感顿时被扩大了好几倍。 埃文德尔看他低头咬着下唇,迟迟没有动作,手里那个小瓶子都快被他捏碎了,心想这次会不会欺负得狠了点,也许不应该这样急进才对,便叹了口气给了个台阶下:“真的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让我来吧。” “不,我……我可以做到的。”帕洛斯简直是视死如归地握紧了手中的瓶子。 看到他那副坚决的样子,埃文德尔刚刚产生的一点点后悔之心又完全被恶趣味替代了,他微笑着催促道:“那就快一点,再拖下去,菲尔斯都要回来了。” 第45章 月溪森林(一) 精灵族在七八十岁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基本发育成熟了,就像人类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只会再长高少许,但是直到满一百岁的时候他们才会举行成年礼,从此算是部族当中正式的一员,获得参与部族事物和决策的权力。 大部分精灵的成年礼是由父母或者在族里的监护人主持的,刚成年的精灵不论男女都会在成年礼的前一天外出打猎,其他的猎手们最多只会在旁保护防止发生意外,但绝不插手,宴会主角靠着自己的力量获得的猎物会在成年礼的宴席上分享给众人,代表着这个精灵已经具备了回馈部族的能力。--《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风俗篇》 *** 第二天他们继续在森林里行进,帕洛斯掰断了一根挡路的树枝让身后的埃文德尔更容易通过,他看着周围越来越密集的树木说:“从这里再往北,可就是月溪森林的地界了。” “没错。”埃文德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等进了月溪森林,我们就不需要成天戒备了,圣殿骑士团就算知道我们的位置也不敢追进来的。” “可是精灵族不会攻击我们吗?”帕洛斯问,“他们对人类可不太友好,对黑暗精灵尤其充满了敌意。” 菲尔斯再次强调:“我又不是黑暗精灵。” “我就怕他们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远远地就一箭过来了。”帕洛斯说,“阿尔凯和他们熟吗?” “算是吧。”埃文德尔敷衍地说。 “‘算是吧’算什么意思。”菲尔斯好奇地问。 “这要说起来可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埃文德尔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觉得有些无聊的菲尔斯还是想知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说呗。” “如果阿尔凯同意的话我就说给你们听。”埃文德尔还是觉得需要考虑一下当事人自己的意见,毕竟那样的过往,阿尔凯也未必会希望让其他人知道。 于是菲尔斯就去缠前面开路的阿尔凯了,阿尔凯被缠得烦不过,冷淡地说了声:“随你。” “他同意了!”菲尔斯高兴地回来找埃文德尔。 “好吧,这个故事要从精灵和黑暗精灵之间的宿怨说起了,你应该知道地底迷宫有一些出口是在月溪森林附近的,黑暗精灵常常趁着夜色从这些出口溜出来,偷袭精灵村落或者截杀落单的精灵,而精灵族的女将军凯娜塞斯常年带队夜巡,抓捕和处死过许多来犯的黑暗精灵,整个幽暗城对她恨之入骨,直到有一次不知怎么的被黑暗精灵知道了她的行踪,设伏抓住了她和她的丈夫……” 黑暗精灵严酷地拷问了凯娜塞斯夫妻两人,但他们始终不发一言,不论是在她的丈夫面前强`暴她,还是在他面前杀害她的丈夫,都没有让这个精灵将军出卖族人。无计可施的黑暗精灵准备将这个战利品活着带回去献祭给蜘蛛女神,而及时发现异常的精灵们找了过来,解救了凯娜塞斯。 但这不是悲剧的结束,反而是一切的开始,没过多久,凯娜塞斯发现自己怀孕了。 精灵族由于繁衍艰难,从来没有主动堕胎的先例,况且凯娜塞斯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她丈夫留下的孩子,她只能在备受精神折磨的情况下等待孩子的出生。 那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他有着象牙白的皮肤和像母亲一样的淡金色头发,一切都符合精灵族的血统特征,但是这种如释重负只持续了几天时间,等他第一次睁开眼睛,凯娜塞斯发现他的眼睛竟然是像黑暗精灵一样的血红色。 “所以那个孩子就是阿尔凯。”菲尔斯恍然大悟地说,“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的身世很像你的一个朋友,这个朋友指的就是阿尔凯吗?” “对,我说的就是他。” “这么说来,他和我一样是黑暗精灵和地表精灵的混血喽?”菲尔斯看着阿尔凯象牙色的皮肤和淡金色的头发,总觉得哪里都不对。 “不,并不是。”埃文德尔说,“他和你都是被自己的生母厌恶和诅咒的孩子,我只是觉得这点很像。” 精灵族一贯善待小孩,由于繁衍实在艰难,哪怕是跟外族混血的半精灵,他们也会给予照顾,但阿尔凯是唯一的例外,虽然他的母亲理智上明白出生到这个世上并不是他的错,但是一想到这孩子的血脉很可能是来自于杀害丈夫的凶手之一,凯娜塞斯就恨不得掐死他。 在这样的心态下,她当然不可能对孩子多好,阿尔凯从小就受到来自母亲的冷眼和打骂,其他族人也都有样学样地把对黑暗精灵的仇恨算到了他这个“黑暗精灵杂种”的头上,没有在族人中感受到一点温暖和善意的阿尔凯变得沉默孤僻,有时候还很暴力,而且只喜欢和动物待在一起,晚上宁可睡在驼鹿的肚子上也不想回家,这让仅仅是出于责任被迫养育他的凯娜塞斯加倍地看他不顺眼。 等阿尔凯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因为其他精灵小孩在欺负他的时候顺带着辱骂了他的母亲,阿尔凯一言不发地用一块石头把人家牙都打掉了一颗,等到对方的父母找上门来,凯娜塞斯对阿尔凯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她借口教他捕猎,将阿尔凯带到森林深处遗弃了。 十几岁的精灵还只是个小孩子,通常来说在危险的森林中必死无疑,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头刚刚失去幼崽的熊收养了这个精灵小孩,只是熊能找到的食物大部分都不是精灵可以吃的,当埃文德尔凑巧遇到阿尔凯的时候,这个精灵孩子已经瘦弱得奄奄一息,病得都快要死了。 埃文德尔治好了阿尔凯,但是法师不能总是带着个孩子四处奔波,就把他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类游侠养育。 至于凯娜塞斯那边,由于埃文德尔始终觉得混血精灵不可能巧合到只有眼睛的颜色像黑暗精灵,后来在精灵族的首都月溪城做客的时候,特地去图书馆翻找了她丈夫的家谱,果然在她丈夫的先祖当中找到了不止一个红色眼眸的记载。 阿尔凯的红色眼眸只是隐藏在她丈夫家族血脉中的一种罕见变异,只能说这个悲剧源自于太多的巧合,如果凯娜塞斯早几个月怀孕,或者她的丈夫没有死在那次伏击中,她都不会因为这种罕见的瞳色变异就把阿尔凯误认为是黑暗精灵的后代。 知道真相的凯娜塞斯追悔莫及,她深爱着她的丈夫,却将她和丈夫的孩子遗弃在森林里等死,这对于非常重视保护后代的精灵族来说是很严重的罪过。由于精灵族的婚姻是终生制的,她不可能再有别的孩子了,知道阿尔凯还活着的消息虽然让她感到庆幸,可是伤害已经造成,这些刻在阿尔凯性格深处的印记只怕是永远也无法弥合了。 阿尔凯再也没有回到过月溪森林,那个老游侠没有妻儿,将阿尔凯视如己出地养了几十年,教会了他各种生存技能,等到老游侠老死以后,还是个半大孩子模样的阿尔凯就在咏歌森林住了下来,代替老游侠守护着那片贫瘠的森林,埃文德尔偶尔路过咏歌森林的时候会去看他,得知凯娜塞斯几次想要接他回到族人中去,都被严厉地拒绝了。 *** 等埃文德尔说完了这个“很长的故事”,他们已经来到了林木非常茂盛的区域,蝙蝠娜塔莉从树梢飞下来,落到了埃文德尔的肩膀上。 埃文德尔叫停了队伍,他们在原地等待着,很快就有几个穿着树叶伪装服的精灵从树丛之中现了身。 精灵们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潜伏得这么好还会被发现,也对这些外来者十分戒备,一个个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们,弓已经上弦,长刀也已经握在手中,为首的精灵用精灵语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做什么?” 埃文德尔把斗篷的兜帽掀下来,用标准的精灵语回答道:“不要紧张,我们不是敌人。” 带队的精灵皱眉思考着说:“我好像见过你……对了,是你!夏尔库人法师埃文德尔先生!” “你也认识我?” 带队的精灵收起了弓箭:“当然,毕竟你是唯一一个受到我们欢迎的人类,不过你的头发怎么变色了?” “我为了躲避追捕特地染了头发,以后还会变回来的。” “不管是谁在追捕你,至少在这片森林里你是安全的,欢迎你来,我的朋友。”精灵的欢迎表达到一半就看到了埃文德尔身后的菲尔斯,顿时又戒备起来,“怎么回事,你带了一个黑暗精灵?” 对精灵语只是半懂不懂的菲尔斯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光看对方的表情也知道是在用一种不太友善的态度讨论自己,他只能尴尬地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嗨!” “他不是黑暗精灵,你看他的眼睛并不是红色的。当然,阿尔凯也不是黑暗精灵,虽然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埃文德尔说,“那么,可以带我去见你们的族长吗,我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现在迫切地需要休息一下。” “请跟我们来吧。”出于对埃文德尔的信任,那个精灵没有继续追究其他外来者的来历,带着他们往自己的部族走去,不过还是有两个精灵自发地走在后面,重点监视着小小个的菲尔斯。 第46章 月溪森林(二) 恶魔虽然是魔族专门创造出来为自己服务的生物,却毕竟是有头脑、会思考的独立生命,甚至其中有的智商还不低,为了确保他们有了思想以后不会反叛,魔族在创造恶魔的时候,就给他们加上了一个无法违抗的限制,那就是恶魔契约,一旦签订了契约,恶魔终身都不能反抗自己的主人,否则就会被契约的力量反噬。 所以判断一个恶魔是否有害,不是看它的种类或者性格,而要看它究竟和谁签下了契约。--《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精灵带他们来到了一棵很大的大树下面,即使是帕洛斯这样毫无野外生存经验的人,也能看出这里有人为活动的痕迹,附近的草木比较稀疏,树根上露出地表的部分被踩得非常光滑,但是周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在带头的精灵队长停下来之后不久,头顶的树上传来了一些动静,在他们看不见的树冠深处,有人转动着绞索,将一个吊车放了下来。 埃文德尔轻车熟路地爬上吊车,精灵队长向上面打了个招呼,吊车就开始缓缓地升离地面,带着他们一行人不断上升,一直到了离地面少说有十几米高的树冠中。 第一次见识到精灵族生活环境的帕洛斯和菲尔斯惊奇地四处张望,谁也没有想到精灵族的村落竟然是整个建立在离地面十几米高的树冠上,他们的建筑并不像人类一样是一板一眼的四方形,而是完全根据树木的长势来修建,和周围的环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再没有艺术细胞的人也能够感觉到这些房子的美感,螺旋形的阶梯围绕着树干盘旋而上,就连木头扶手上的雕花都精美无比。 建筑里的精灵们都来到窗口或者门口,窃窃私语地看着这几个陌生的面孔,埃文德尔带着伙伴们从吊车平台上下来,沿着四通八达的吊桥从一座又一座的精灵房子旁边路过,有的精灵认出了埃文德尔,微笑着跟他打招呼,有的甚至认出了沉默不语的阿尔凯,虽然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月溪森林,但是许多精灵都听说过他那曲折的身世和标志性的红色眼睛。 埃文德尔对同伴们说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部族,就像人类的小村庄一样,但是这些最普通的精灵和人类的村民比起来,也显然要活得精致许多,没有一个精灵看上去满面风尘或者衣着邋遢,漫长的生命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去陶冶情操,许多精灵都在门口的走廊和阳台上种着漂亮的盆栽,或者用活的攀援植物装饰房屋的墙壁和走廊。 帕洛斯和菲尔斯目不暇接地看着每一栋形态各异的房子,穿过它们如同空中小花园一般的走廊,沿着吊桥从一棵大树来到另一棵大树,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目的地--精灵族长达尔斯的家。 达尔斯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他是一个看起来成熟稳重但又不显老的精灵,穿着严肃笔挺的长袍,友好地张开双手用精灵的礼节向埃文德尔打招呼:“埃文德尔,我的朋友,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达尔斯,你看起来依然这么精神。”埃文德尔也用精灵的礼节回礼,并且给他介绍了一下自己带来的伙伴,精灵族长用通用语简单又不失礼地跟他们打过招呼,就让夫人索兰娜带他们去客房休息,独留下了埃文德尔。 既然他们是埃文德尔带来的,族长的夫人友好地表示客人们可以在部族里到处参观一下也没关系,菲尔斯一听立刻兴冲冲地去了,还想拉另外两人一起,但圣殿骑士没有那个心情,阿尔凯也拒绝了,周围那些隐晦又回避的目光让他宁可独自去森林里呆着。 菲尔斯走后,帕洛斯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外面的绿荫,却没有了欣赏的心情,想到法师已经活了两百多年,去过不知道多少地方,经历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而他至今也对法师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帕洛斯终于开始为此感到不安了。 *** 埃文德尔小口地喝着月溪森林特产的花茶,很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达尔斯也不着急,只是好脾气地看着他笑:“别告诉我你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坐在这里喝茶。” “如果是呢?”埃文德尔反问。 “你就是长住下来天天在这里喝茶也没关系,我很欢迎。” “可惜不是。”埃文德尔终于放下了茶杯,“我只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才不伤感情。” “大名鼎鼎的夏尔库人法师埃文德尔竟然会被这种事情难倒?”达尔斯依然微笑着说,“那你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非同寻常,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好吧。”埃文德尔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要问你一个比较*的问题,这可能会让你感到不舒服,如果你不愿意回答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理解。” “没关系,你问吧。” “我知道你曾经被黑暗精灵抓住,带到幽暗城囚禁了一段时间……”埃文德尔提起了这段自己也曾参与其中的往事。 这些年来被黑暗精灵抓走失踪的精灵不在少数,成功救回来的却寥寥无几,达尔斯正是其中一个,当他被抓走以后,他的族人都已经放弃了希望,只有他的未婚妻索兰娜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病急乱投医地向外来的法师埃文德尔求助。 于是埃文德尔通过跟黑暗精灵有生意来往的黑市商人传达了一个消息,愿意用食盐、水果之类地下稀缺的物资向幽暗城赎人。 虽然黑暗精灵并不打算放过到手的祭品,但还是被埃文德尔提出的丰厚价码打动了,准备先把人带过去假装交换,趁机抢夺对方的赎金,不过最终还是埃文德尔技高一筹,提前安排好了埋伏,又用魔法给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不仅把人活着抢了回来,连赎金也一点都没给,还把前来交易的黑暗精灵打得落花流水。 经过这件事情以后,达尔斯和这个部族都把埃文德尔看作了最忠实的朋友,因此埃文德尔就算问了什么很出格的问题,达尔斯也不会跟他翻脸的。 于是埃文德尔就问了:“我记不太清当时是哪个家族在夜猎当中抓到了你,你在幽暗城被囚禁的日子里,是不是曾被某个黑暗精灵女性强迫着发生了关系?” 一直表现得很温和的达尔斯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有些发白,他了解埃文德尔的为人,知道对方不会故意拿这些话来羞辱他,其中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干系,所以他咬了咬牙,如实回答了:“这是我一直竭力避免去回忆的一段过去,但我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地问出这样的问题……是的。” “因为时间正好对得上我才来问问,想不到竟然真的这么凑巧。”埃文德尔说,“有件事情可能比这个问题更让你不舒服,但是我觉得你有知情的权力--你恐怕跟那个黑暗精灵女性留下了一个孩子,就是跟我一起来的那个混血精灵菲尔斯。” “不……这、这怎么可能呢?”达尔斯难以置信地说,“那都已经是多少年之前的事了,我好不容易才走出阴影,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儿女,本来以为我已经摆脱了这个噩梦,没想到……” “冷静一点。”埃文德尔拍拍他的肩膀,让脸色苍白的达尔斯重新坐回椅子上,“菲尔斯还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你不希望他知道的话,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保证。” “谢谢你……我……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 “好的,不过不要想得太多,不论如何,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埃文德尔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达尔斯又叫住了他:“等等,那个孩子……菲尔斯,告诉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埃文德尔想了想才说:“他从小吃了很多苦,但是很顽强地活了下来,即使幽暗城的险恶环境也没能磨灭他心底深处对善良和光明的渴求,跟我一起旅行的这段日子里,他是一个可靠的伙伴。” “……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他。”达尔斯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第47章 月溪森林(三) 自从精灵族和外界断绝往来之后,他们的一切对于人类而言就充满了神秘的气息,几百年的时间让历史成为了传说,传说又变成了神话,有的人甚至相信精灵族只存在于老掉牙的奶奶在壁炉前讲的睡前故事中。 在这些故事里,精灵族成为了美丽长寿并且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也有传说他们吃花蜜和露水为生,其实精灵族只是众多人形生物中的一种,也许长寿一些,因为寿命的缘故看起来优雅睿智一些,但是他们食谱和人类并没有太大区别。 因为精灵人口较少,又没有开垦种植的习惯,食物里谷物所占的比重非常小,他们的主要食物来源是狩猎获得的肉类和鱼类,素食有采集的水果和浆果,以及少量可以吃的块茎、蘑菇和蔬菜,由于一向不缺吃的,水果更多地还是被用于酿造美酒。--《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埃文德尔的到来对于这个精灵部族来说就像是个节日一样,甚至附近的一些部族成员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让这个建立在树冠上的村落拥挤得像个热闹的集市。 其实说这是集市也没有什么不对,他们很多人就是特地带着货物或者金银过来交易的,在精灵族和外界断绝往来以后,虽然月溪森林的资源足够让他们衣食无忧,但毕竟有些东西是森林里没有的,很有商业头脑的法师每次造访,都会利用自己的储物空间带来一些精灵族需要的好货,或者一些外界的新奇小玩意儿,因此周围的精灵即使没有什么东西需要买卖的,也喜欢过来看看。 菲尔斯在精灵们摆出的地摊上东游西逛了一阵以后,就无聊地回到了埃文德尔的摊位前,法师摆出来的东西基本上已经被闻讯而来的精灵们抢购一空,现在帕洛斯正在一旁帮着精灵们打包那些被买走的货物。 等周围没什么人了,菲尔斯嘀咕着问:“埃文德尔,你那个精灵族长朋友什么毛病,我怎么觉得他老是盯着我看?” “可能只是好奇,不必在意。”埃文德尔拿出一把精灵族打造的长匕首递给菲尔斯,“我帮你淘了把好货。” 菲尔斯接过来看了看,啧啧赞叹:“这工艺真是绝了!” 精灵们渐渐散去以后,阿尔凯也回来了,埃文德尔同样给他买了东西,一件修身的长风衣,不知是出自哪个能工巧匠之手,看起来剪裁得十分精致,还用暗色的丝线绣了花纹。 阿尔凯看了看,评价道:“不方便。” “这本来也不是给你打架的时候穿的。”埃文德尔说,“精灵的地盘上还算安全,你不必时刻准备着战斗,有时候也可以尝试一下只是为了舒适和好看的衣服。” 阿尔凯点了点头,收下了衣服。 埃文德尔又说:“你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是月溪城,如果你不想见到你的母亲,可以在这里住几天,等我办完事以后还会经过这里,到时候再一起出发。” “我也去。”阿尔凯说,“没什么好躲的。” “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菲尔斯说,“毕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对吧。” “话不能这么说。”埃文德尔收拾着剩下的货品和今天的收获,“每一个人最天然、最纯粹的情感就是对父母的依恋,如果小时候受到了来自父母的伤害,那种伤害往往是最严重的,可能终此一生都无法摆脱那种影响。凯娜塞斯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情有可原,命运对于她来说确实过于残酷,但是伤害就是伤害,阿尔凯不想看到她也情有可原。” “没觉得。”菲尔斯耸耸肩,“你看我就挺好的,也许是因为从来就没有对母亲有过什么期待吧。” “你想要有自己的家庭和后代吗?想过以后怎么对待自己的孩子吗?”埃文德尔一针见血地问。 “不,绝对不要,这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你甚至没办法想象正常的父母和孩子之间是怎么相处的,对不对?” 在旁默默帮着收拾东西的帕洛斯突然插话道:“那么你呢?” 埃文德尔挑了挑眉:“怎么,你担心我将来会找个女人结婚然后生儿育女吗?放心吧,像我这么喜欢四处旅行的人,怎么可能会结婚呢,而且连个具体的可疑对象都没有,你这醋吃得有点早哦。”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你的父母也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 “开始对我的过去感兴趣了吗?”埃文德尔笑得让人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帕洛斯低下了头,有点紧张地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是家里的独子,从小父母就对我既严格又温柔,充满了无微不至的关爱。”埃文德尔表情平静地像在说着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直到我十二岁那年,在魔法上的天赋终于显露了出来,他们并没有像有些父母一样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被教会带走,实际上,他们迫不及待地主动将我丢给了法师学院,就像在摆脱一个巨大的麻烦,之后的几十年里,他们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一眼,没有写过一封信,直到他们去世,我还被关在魔法学院里,连他们的葬礼也不能参加。” 菲尔斯评价道:“这就有点过分了吧,虽然不像我和阿尔凯的母亲那么过分。” “对于听众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多么悲惨的故事,不过对于真正经历的人而言,那种痛苦仍然是难以释怀的。”埃文德尔说,“我愤世嫉俗过很长时间,恨教会拆散我的家庭,恨人们对于法师的偏见,甚至恨自己这种天赋的能力。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敢承认这个事实--我的父母并不爱我,我对他们而言只是延续家族血脉的工具,一个令他们脸上有光的优秀继承人,既然这‘被诅咒的’魔法天赋使得我不能再继承家族,也不太可能有娶妻生子延续家族血脉的机会,那么我这个人本身,对他们而言并无价值,说不定他们心里还在恨我辜负了他们的期待,浪费了他们为我投入的时间精力。” “我很抱歉。”帕洛斯有点难过。 “不必抱歉,对不起我的人又不是你。”埃文德尔说,“那么,既然我已经满足了好奇心,接下来是不是轮到你了?” “我不太记得我的父母,只知道自己出生于一个小村庄,印象里有很大的风车和橡子树。”帕洛斯说,“在我差不多三岁的时候,发生过一场瘟疫,我父母也死于瘟疫中,后来教会来处理尸体,收留了我们这些在瘟疫中失去双亲的孤儿,在那以后我就一直在教会生活,直到……发生了上次的事情。” 埃文德尔安抚地拍拍他:“尽是些不愉快的回忆,不说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出发去月溪城呢。” *** 第二天,本来就睡眠少的菲尔斯天没亮就起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识见识精灵族的首都月溪城,为了防止自己忍不住去叫醒埃文德尔然后被起床气很重的法师教训,他特地去森林里溜达了一圈回来,看看天色依然没亮,他又去溜达了一圈,再回来就发现法师已经不在床上了。 埃文德尔是去找达尔斯告别的,精灵族的建筑窗户都开得很大,菲尔斯就蹑手蹑脚地靠近,想听听埃文德尔和达尔斯在谈些什么。 “你真的想好了吗?”埃文德尔问。 达尔斯有些苦涩地说:“责任就是责任,无论如何,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 “可你的妻子怎么想,她能接受吗?一个有你的血缘却不是她所生的孩子,任何一个女人都会觉得不舒服的。” “我是问过她的意见以后才做出这个决定的。”达尔斯说,“索兰娜理解我的难处,也相信当年的事不是我自愿的,既然菲尔斯已经出生了,我就对他负有责任。” 埃文德尔知道精灵族在某些事情上的固执,也就不再试图劝说了,他稍微提高一点音量用通用语对在外面偷听的菲尔斯说:“菲尔斯,你进来。” “啊,你怎么发现我的?”一直以为自己的潜伏技术很好的菲尔斯感觉受到了打击。 “娜塔莉看见你了。”埃文德尔说。 “我就是想问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月溪城,不过我好像听到你们刚才谈起我了?”菲尔斯不太听得懂精灵语,所以也不知道他们刚才具体在谈些什么。 “你不用去月溪城了,你得留下来。”埃文德尔说,“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达尔斯是你的生父。” 第48章 月溪森林(四) 寿命长的种族总是不怎么愿意改变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因此精灵族异常固执地遵循着古老的传统,狩猎在精灵族的传统文化里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他们的许多节日都与狩猎有关,比如孩子的成年礼,新年或者秋猎节,精灵族制作和使用弓箭的技术无人能及,许多流落民间的精灵族工艺品也都表达着狩猎相关的内容。 精灵族的常驻军队非常少,大部分不是很重要的巡逻和守卫任务都是民兵轮流进行的,不过一旦有什么不受欢迎的势力入侵他们的森林,精灵族随时可以全民皆兵,因为在森林中狩猎对于精灵族的不论男女老幼来说都是像去井边打水一样习以为常的事情。——《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你在开玩笑?”菲尔斯撇撇嘴,“好吧,我可以配合地假装被你吓了一跳。” 埃文德尔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不会是真的吧?”菲尔斯看看埃文德尔,又看看达尔斯,再转回来看看埃文德尔,“不可能吧……我的生父应该早就被献祭给蜘蛛神后了才对,都落到了黑暗精灵的手里了,他怎么可能活着逃出幽暗城?” “是埃文德尔救了我。”达尔斯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这让人有些难以接受,我一开始也不相信这是真的,但这显然不是巧合所能解释的,我们确实有血缘关系。” “所以呢?”菲尔斯有些茫然地看着埃文德尔,“突如其来地冒出一个便宜老爹,然后你就要把我丢掉了?” 埃文德尔无辜地说:“我是帮你找到了家人,怎么能叫做把你丢掉了呢?” 菲尔斯看起来特别委屈:“我以为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找老朋友叙旧的,没想到你是为了把我丢给别人。” “听着,孩子。”达尔斯说,“我希望你留下来,是因为我有照顾和教导你的责任,可是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强迫你的。” 菲尔斯立刻斩钉截铁地说:“我当然不愿意了,谁要你照顾和教导啊!” 埃文德尔拍拍达尔斯的肩膀:“你先离开一下,让我和他单独谈谈。” 达尔斯叹了口气出去了。 “你还要说什么。”菲尔斯气愤地说,“我还以为经历过同生共死之后,我们好歹应该算是朋友了,结果你还是想着把我甩开,我对你来说就那么多余吗。” 埃文德尔有点无奈地说:“就因为把你当朋友,我才想给你更好的选择。” “是选择吗,不是命令吗?那我选择跟你走。” “当然,选择权在你,不过我希望你至少尝试一下再做决定,不要一口回绝。”埃文德尔劝说道,“达尔斯当年是被强迫的,也根本不知道你的出生,但他还是想要尽父亲的责任,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我们都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善待,不过至少你可以有机会尝试一下家庭生活,也许你很快就会喜欢上这种有家人陪伴、不用颠沛流离的生活也说不定。” “那要是我根本不喜欢这种生活呢?” “我从银溪城回来以后还会经过这里,如果到时候你还是想要跟我走,我们再一起出发。” “这次不会是骗我吧?”已经被法师耍过的菲尔斯怀疑地看着他。 “不会。”埃文德尔说,“如果我只是单纯地想赶你走,只要一句话就行了,完全没必要大费周章地骗你,不是吗?” “说的也是。”菲尔斯郁郁地垮下了肩膀。 *** 菲尔斯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留了下来,临别的时候还反复再三确认埃文德尔是不是还会回来这里,在得到十分肯定的答复以后,才怨念地目送他们离开。 达尔斯让两个本来就要去月溪城办事的精灵跟他们一起去,有了熟悉本地的向导,他们只用了两天时间就穿越了几十公里的林区,到达了月溪城。 拥有几万年历史的精灵族首都月溪城至少不是建在树上的,才到了月溪城的外围,他们就陆续看到一些非常古老的断壁残垣,有的废墟已经几乎被生命力强盛的植物吞噬了,有的石头上还能看出历经岁月风霜的精美花纹,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古老的精灵帝国曾经的辉煌。 外围巡逻的卫兵已经发现了他们,帕洛斯终于知道他之前对于精灵族可能会攻击他们的担心纯属多余,不仅仅是达尔斯的那个小部族,好像整个月溪森林的精灵都把埃文德尔当做了尊敬的朋友。 因为埃文德尔是法师的缘故,可能人类对他的态度都没有精灵族对他那么尊敬,作为埃文德尔的随从人员,帕洛斯也跟着沾了点光,享受到了最高级别的款待,被两排衣甲整齐的精灵卫兵像仪仗队一样护送着进入了月溪城。 月溪城的新城区建筑物的精美程度更加令人叹为观止,作为一个从小就在圣城米卡兰生活,数着光明神大教堂的满墙浮雕和彩绘玻璃长大的圣殿骑士,已经很难有什么建筑物让帕洛斯感到震撼了,但是这座与人类风格迥异的美丽城市还是让他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精灵甚至没有让他们等待召见,就直接送他们进入了月溪城的宫殿,在正殿上,黑发的精灵王亚兰德从他那个鹿角形状的王座上站起来,一步步地走下台阶。 这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精灵王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精灵族特有的高傲和优雅,看起来并不是个多么好相处的人,却在走到埃文德尔面前的时候,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欢迎你来,我的朋友。听说你在人类那里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月溪城会是你休憩的港湾,如果你愿意长住下来,我们将十分荣幸。” “可惜我暂时还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能够暂时有个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也不错了。”埃文德尔用精灵族的礼节向他行礼,“谢谢你一如既往的慷慨好客,亚兰德陛下。” “也是,为了丰富你的著作,你总是需要承担别人无法想象的辛苦。”精灵王亚兰德说,“你一定带来了新的手稿,我很期待可以记录下你发现的新知识。” “那是当然。”埃文德尔从包里拿出了他的百科全书,精灵王亚兰德郑重地双手接过,交给了身边的书记官:“我会安排人手尽快进行整理和篆抄。” 埃文德尔点点头:“原稿交给你们,我总是可以放心的。” 亚兰德又看向了跟随埃文德尔而来的帕洛斯,在他的目光中,帕洛斯不自觉地站直了一些。 “我可以感觉到,你的身上带有圣殿骑士团特有的力量,我族和圣殿骑士团之间有着深仇大恨,不过既然埃文德尔愿意把你带在身边,我相信你个人的品德应该对得起他的这份信任。” 想到圣殿骑士团在卫教之战时期对于精灵族的侵略行为,帕洛斯有些羞愧地低下头说:“我绝不会与你们为敌的,亚兰德陛下。” 精灵王亚兰德点了点头,又看向了站在埃文德尔身后沉默不语的精灵游侠:“阿尔凯,很高兴你再次回到了月溪城,这里曾经给你留下了糟糕的回忆,希望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去,你的母亲一定很高兴见到你回来。” 即使对着精灵王,阿尔凯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态度:“我不是来见她的。” 亚兰德微微地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叫来随从人员,让他们带埃文德尔一行人去稍事休息,准备晚些为他们举行一场正式的宴会。 *** 帕洛斯坐在埃文德尔身边的位置上,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精灵举着酒杯,带着祝福的话语过来向埃文德尔打招呼,精灵族的长相各有不同,但是大多高挑俊美、优雅迷人,让帕洛斯总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阿尔凯也换上了埃文德尔送他的衣服,又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今天看起来格外地英俊,不过他只是沉默地吃着眼前的食物,就算有精灵试图过来跟他说话,也只是象征性地应上几声,完全没有表达出对交流的丝毫兴趣,直到对方识趣地退开。 忽然,周围似乎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帕洛斯困惑地抬头看去,从宴会大厅的石阶上正缓步走下来一个美丽的精灵女士,她浅蓝色的长裙上绣着精美的花纹,星星点点的碎钻点缀期间,随着她的移动反射出繁星般的光芒,她的皮肤如同初雪一般洁白,黑色的长发像丝绸一样柔顺地垂落在身侧,帕洛斯找不出什么言语足以形容她的美貌,直到感觉胸口有些发闷,才意识到自己甚至忘记了呼吸。 埃文德尔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碰了碰:“伊妮莉亚公主,您依然是如此光彩照人。” “埃文德尔先生,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银溪城的公主伊妮莉亚跟她的父亲比起来一点架子也没有,其他精灵对她行礼之后又重新开始交谈,帕洛斯却移不开目光,他一直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个方向,伊妮莉亚对别人的注视习以为常,及其自然地拉着埃文德尔的手在长椅上坐下来:“父亲直到通知我参加宴会的时候才告诉我你来了,我差点连礼服都忘记换就跑过来了。” “很荣幸。”埃文德尔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但依然目光温柔地对精灵公主微笑着。 第49章 月溪森林(五) 虽然目前来说,人类是将农业种植发展得最好的种族,不过最早开始农业种植的却是给人的印象里似乎并不种地的精灵族,他们从远古时期开始,就会在住地附近种植果树和蔬菜。 但是由于精灵族更偏爱肉食,人口也始终不多,所以更倾向于保留森林的自然面貌以便狩猎,种植的规模一直都不大。到如今,精灵族在种植方面的丰富经验和对植物的了解大多用在了园艺上,精灵族的人工园林无疑是整个大陆最为华美的景观。--《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听你说一说旅行中的有趣见闻,不过首先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伊妮莉亚递上了刚才就拿在手里的小盒子。 埃文德尔接过来打开,里面的东西看上去是一支笔,但是形状和法师常用的羽毛笔不太一样。 伊妮莉亚说:“这是我用自己合成的魔法材料专门制作的笔,可以将墨水直接装在笔管里面,这样在写字的时候就不需要像一般的羽毛笔那样不停地停笔蘸墨了,希望这对你在旅行途中的写作能有所帮助。” “非常有帮助,谢谢。”埃文德尔愉快地收下了礼物。 “能对你有用就再好不过了,我一直都很希望能和你一样四处旅行,见识不同的风景,可是父亲根本不允许我离开银溪城。”伊妮莉亚有点委屈地瘪着嘴,天生丽质的精灵公主做出这样的表情来也别有一番可爱,埃文德尔安慰她说:“亚兰德陛下对你的爱护之情也可以理解,毕竟他失去了好几个孩子,你是剩下的唯一继承人,你的安全肯定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道理我都明白,但我还是感到很烦闷。”伊妮莉亚用她那琥珀色的眼睛看着法师,期待地问,“你能多跟我说一些旅途中好玩的事情吗,就当给我解闷,好不好?” 被她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恐怕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能够拒绝,埃文德尔笑着答应了她:“遵命,公主殿下。” *** 博学多才的埃文德尔当然懂得精灵语,但是出于对客人的尊重,这次的宴会上精灵们都在用通用语交谈着,旁边的一个精灵还跟帕洛斯搭起了话:“他们真般配,不是吗?” 心不在焉的帕洛斯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跟他说话,只能沉闷地“唔”了一声,继续心情复杂地看着和精灵公主相谈甚欢的法师。 “你是埃文德尔的朋友吧,他还是第一次带着朋友造访呢。” “……算是吧。”帕洛斯有点郁闷地说。 那个精灵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开心,继续侃侃而谈:“那你可真是走运,能有幸来到这里的人类可不多,如果埃文德尔将来可以成为公主的丈夫,你作为他的朋友,就算是想要长住下来也没有问题。” 另外一个精灵反驳了他的话:“陛下不会同意的,毕竟伊妮莉亚公主是王位的唯一继承人,怎么能和外人结婚呢。” “外人怎么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埃文德尔,他的智慧和力量,见识和品德,哪一点配不上我们的伊妮莉亚公主?而且他有夏尔库人的血统,不会像个普通人类一样没几年就死了的,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都完全够资格成为辅佐女王的伴侣。”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他们的后代呢?如果埃文德尔成为公主的丈夫,我们将来可就要产生历史上第一个半精灵国王了。” 有精灵插嘴说:“也可以由王室旁系的成员来继承王位啊,这在我们的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又有精灵说:“可是凭什么公主殿下亲生的孩子就不能继承王位,半精灵又怎么了?治理王国最重要的是能力和品行,不是血统。” 这一个小圈子的精灵开始为未来的继承人问题辩论起来,仿佛法师和精灵公主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帕洛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避开了人群,躲在宴会厅附近的一个角落里,闷不吭声地揪着冬青树的叶子。 法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帕洛斯的身后,突然开口说:“树是无辜的,你这样做它可是会哭的。” 神不守舍的帕洛斯被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来看着法师:“埃文德尔,你怎么来了?” “我不应该来吗?”埃文德尔微笑着反问。 “你……不是应该陪着伊妮莉亚公主吗?” “公主殿下自会有人陪,倒是我的小情人正在角落里暗自吃醋,比公主殿下更需要我的安慰和陪伴,不是吗?” 其实埃文德尔能找过来,帕洛斯心里的郁闷就已经消除了大半,开始为自己的小情绪感到羞愧,他再次告诫自己不要嫉妒,嫉妒的嘴脸是很难看的,本来他就是一个没什么优势可言的普通男人,如果再加上嫉妒就更不招人喜欢了。 帕洛斯有点口是心非地说:“我没关系的,赶紧回去吧,宴会的主角就这样溜走总不好。” “没关系,精灵族的宴会没那么多规矩,走,我带你去附近的花园逛逛,我走过了那么多的地方,只有银溪城的园林是我见过最美的花园。”埃文德尔拉起帕洛斯的手,就像其他那些在舞会里偷溜出来约会的情侣一样,走向了黑夜中的花园。 *** 精灵族的宴会确实非常自由,没有门卫拦在外面检查请柬,也无所谓是什么身份或者穿着什么衣服,任何人想来都可以随时加入晚宴,想走也不必向任何人告别。 所以当发现埃文德尔和帕洛斯都已经离开宴会厅以后,本来就没多少兴趣的阿尔凯也站起来向着拨给他们休息的临时住处走去。 才走到半路,他就被人拦住了。 精灵族的将军凯娜塞斯刚刚完成巡逻任务回来,她显然也是才得到阿尔凯来了的消息,一身戎装还没有换下,骑着驼鹿就找了过来,正挡在阿尔凯身前。 路被挡了的阿尔凯只能停下来,默默地看着她。 “阿尔凯,真的是你?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阿尔凯没有说话。 “你长大了。”看着自己久别的孩子,凯娜塞斯的眼睛有些湿润,“越来越像你的父亲了。” 当听说阿尔凯再次回到了银溪城,正在带队巡逻的凯娜塞斯立刻就赶了回来,她既没有想好应该说什么,也没有想过时隔这么多年,阿尔凯会用什么态度来对待母亲。 也许阿尔凯会出言讥讽,会指责她当年的虐待和遗弃,甚至会怒不可遏地对她发火,但是阿尔凯什么都没做,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像看着一个不相干的路人:“说完了吗?” “阿尔凯……?”就算凯娜塞斯已经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也没想到阿尔凯竟然是这个态度,这比大发雷霆还要让她难过,她脸上那一瞬间受打击的表情还没有调整过来,阿尔凯已经自行越过她继续往前走了。 凯娜塞斯毕竟不是那么轻言放弃的人,她拉着驼鹿跟在了阿尔凯的身后,也不管孩子理不理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很快就到你成年礼的日子了,你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吧,你看我,一点都不知道你要来,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毫无准备,不过还好,时间还来得及,按照习俗本来应该由父亲为你制一把弓,既然你父亲不在了,我可以代劳,只需要几天时间,你习惯用哪种材质的?” “我没兴趣。”阿尔凯冷淡地拒绝了。 “成年礼是精灵一生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会让你的成年礼比任何人逊色的。” 阿尔凯没有再说话,冷淡地在她面前关上了房门,凯娜塞斯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的拒绝一般,继续在门外说:“就用黑沉木吧,你的力气从小就比别人大,黑沉木的硬弓应该会适合你的。” *** 黄昏时分的精灵花园,静谧的美景令人心旷神怡,精灵族喜欢自然面貌,并不像人类的公园那样清扫落叶,任由初秋时分的红叶像一张厚厚的毯子一般铺在地面上。 埃文德尔带着帕洛斯逛了许久,最后来到一个可以远远看到溪流的僻静角落,掸开椅子上的落叶坐下来休息。 帕洛斯一路都不怎么说话,只偶尔在法师跟他交谈的时候应和几声,这会儿更是安静,只低头看着两人相牵的手。 从刚才开始,埃文德尔就一直牵着他的手,两人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走了一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牵着手散步却依然会让帕洛斯脸颊发烫,无所适从。 埃文德尔发现帕洛斯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只把注意力放在相牵的手上,就放开了他的手。 帕洛斯有些怅然若失地收回了手,移开视线专注地看着远方的溪流,两个人转瞬之间仿佛又成了关系最纯洁的战友。 “我觉得我们这样下去可不行。”埃文德尔说。 帕洛斯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说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刚刚因为牵手产生的一点旖旎温情马上就成了寒冬的风霜,他僵硬地等待着法师继续说下去,宣布结束这段不正常的关系,就像他之前无数次在心里预演的那样。 “我认为我们是在恋爱,也做着情侣之间才做的事情,不过你似乎从来就没有把我当做恋人看待。”埃文德尔转头看着帕洛斯,“我们之间始终有种距离感,我以为随着时间流逝你会慢慢变得和我更亲近,但是没有,我们之间的距离反而越来越大了,为什么?” 第50章 月溪森林(六) 在把禁欲作为美德的教会影响下,有的人类在神话传说中也把精灵族描绘成了一种纯洁、禁欲的物种,其实精灵族并不以性`欲为耻,在他们的文化中,性`欲是一种积极正面的东西,代表着美好的爱情和生命的延续。 但是精灵族的性`行`为确实不像人类一样频繁,典型的一个证据就是,精灵族的生日并不是他们出生的日子,而是父母将他们“造”出来的那一天,能在发现自己怀孕以后精确地记起来是哪一天怀上的,这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帕洛斯低着头,有些紧张地揪着一根草茎:“对不起,我也很希望能够和你更亲近些,但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 “我不想要你的道歉,我只想知道你内心的想法,可你好像并不怎么愿意跟我吐露心事。” “……我不想拿些琐碎的小事来烦你。” “可生活就是由琐碎的小事组成的,我也每天吃饭喝水,睡觉起床,难道在你的印象里,我随时都在做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吗?”埃文德尔看着他,语气温和说,“告诉我,你究竟在烦恼些什么?” 在他柔和的视线注视下,黑发的圣殿骑士终于声音低沉地问:“你会和伊妮莉亚公主结婚吗?” “当然不会。”埃文德尔斩钉截铁地否认了,“你在想什么呢?她可是银溪城的继承人,将来会成为精灵族的女王,我要是跟她结婚,就再也不能离开银溪森林出去旅行了,就算精灵族不反对他们的女王跟外族联姻,我自己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可是……你不觉得她很美吗?”想到埃文德尔和伊妮莉亚公主交谈时的样子,帕洛斯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埃文德尔说:“她当然很美,我又不瞎,她是我认识的最漂亮最优秀的女性,没有之一。” 帕洛斯不说话了,只觉得嘴里有些发苦,也恨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种自取其辱的问题来,埃文德尔又笑着继续说了下去:“你不是也被她的美貌迷住了吗?不要以为我没注意到,刚见到她的时候,你的眼睛都看直了。” “我……我那是……”帕洛斯试图解释,但是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对不起”。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道歉?”埃文德尔笑着看他。 帕洛斯诚心忏悔:“我明明只喜欢你,却还是会忍不住盯着别的女人看。” “有什么好道歉的,这只说明你的审美很正常,喜欢美好的事物是人的天性,你不必因此感到羞愧。”埃文德尔笑着问,“你会因为她那令你感到惊艳的美貌,就抛弃我去追求她吗?” 帕洛斯马上说:“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我也喜欢她的美貌和智慧,但我也同样不会抛弃你去追求她,我对她的喜欢就像对待一朵花一样,只希望可以静静地欣赏她的美丽就好。”埃文德尔神态非常一本正经地说,“而我对你的喜欢,是想要一件一件地扒掉你坚硬的盔甲,露出你那肌肉结实的身躯,我想要一寸一寸地舔过你的肌肤,看着你平日里正经严肃的木头脸因为我的爱抚露出羞怯的粉红色,我喜欢你一脸隐忍地张开双腿承受我进犯时的样子,一边因为矜持和羞耻感到抗拒,一边又情不自禁地想要更多……” “够了!不要再说了……”帕洛斯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一副恨不得原地挖个洞钻进去的样子,埃文德尔笑着伸手搭着他的肩膀,凑过去在他滚烫的脸颊亲了一亲:“我似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你喜欢我,却始终不相信我也喜欢你,是不是?” 帕洛斯这下完全顾不上害羞了,他震惊地看着埃文德尔:“你……你也……?” “看看,就是这种表情。”埃文德尔的手依然搭着他在他肩上,还顺便玩弄着他柔软的耳垂,“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吗,如果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和你做那种事?” 那肆虐的手指让帕洛斯别扭地别了一下头,似乎想要躲避,又没有真的躲开:“……我以为只是你需要。” “我早就过了会被*的*左右的年纪了,再说如果只是为了解决生理需要,我找娜塔莉多方便?人类在这种事上怎么可能比魅魔更专业呢?” 帕洛斯无言以对,良久,他又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对我的心意,只是我实在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我认识你越久,就越觉得你是一个杰出不凡的人,你就像是吟游诗人们传唱的冒险故事里的主角一样,经历充满了传奇,力量深不可测,而且智慧超群,人脉广泛,连极度排外的精灵族都将你奉为上宾,而我和你比起来,只不过是一个很平凡的人。” 埃文德尔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说:“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在怀疑我的眼光。” “不、不是……”帕洛斯又有一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我看上的人怎么会差呢?”法师揉捏他耳垂的手用力了些,让帕洛斯的脸更红了,“虽然谦逊是圣殿骑士的美德之一,不过你未免太小看自己了。” “这不是谦逊,像我这样的圣殿骑士有很多,我除了比较幸运遇到你以外,没什么特别的。不像你……这么好看,又这么优秀,喜欢你的人一定很多。” “只有你会觉得我哪里都好,其实我在别人眼里可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吃香。”埃文德尔有点无奈说,“我的外表确实能够为我吸引一些目光,但是只要知道了我的法师身份,大部分人就对我敬而远之了,我选择的余地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多,不然也不会单身了那么久,即使是那少数没有被法师身份吓退的人里,有的我不喜欢,有的跟我性格不合,有的没什么特别的缺点,但我就是觉得无聊,提不起兴趣。” “可是我也挺无聊的,菲尔斯总说我这个人太沉闷……能、能别玩我的耳朵了吗?”帕洛斯终于受不了法师的骚扰了。 “你一点都不无聊,你明明好玩得很。”埃文德尔终于放过了他被揉捏得发红的耳垂,凑过去在他耳边吐着气耳语了一句话,帕洛斯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了,小声地抗议道:“这绝对不行,怎么能在这种地方……” 法师微笑着柔声诱惑他:“这个地方很偏僻,不会有人来的,而且天这么黑,就算有人也不会发现我们,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可以用隐形魔法把我们藏起来。” “可是魔法坚持不了多久的……” “那是别的法师,别忘了我有秘法之轮,坚持到明天早上也没问题。” “上古神器是用来干这事的吗?呃……”帕洛斯的抗议因为被法师摸到了敏感的地方而突然中断,埃文德尔恶劣地笑着说:“别嘴硬了,已经好几天没做了,我知道你也很想要。” “……没有,我只是……只是因为……”帕洛斯还想再挣扎一下,不过显然这种程度的挣扎和抗议显然是徒劳的。 埃文德尔并不在意他这些抗拒的表现,反而觉得这是一种乐趣,毕竟帕洛斯的力气比他大得多,如果真的不愿意,完全可以把他推开,他肯定没有办法徒手压制住一个高大强壮的圣殿骑士,但是帕洛斯只是一次次地带着被强迫的表情,委曲求全地接受他的蹂`躏,从来就没有真的反抗过哪怕一回。 真是可爱极了。 第51章 月溪森林(七) 在魔法的天赋方面,命运是平等的,男女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被送进魔法学院的学徒却以男学徒居多,女学徒只有不到三分之一,这可能是由于当年血色十字军对于“女巫”的猎杀在民间留下的深远影响,导致同样表现出了魔法天赋以后,女孩更容易遭到来自无知群众的迫害和杀戮,更少有机会被送去魔法学院深造。 即使被送到魔法学院,女学徒由于一些固有观念的影响,容易对自己丧失信心,觉得自己不如男学员,也更多地会被导师指派去做一些没有挑战的辅助性工作,导致人类当中青史留名的*师都是男性,但是在其他种族,比如精灵族中,却涌现出了许多强大的女性法师,甚至总体表现比男性更优秀,让人不禁要思索,这究竟是种族造成的差异,还是文化习俗造成的。--《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埃文德尔受到银溪城的欢迎,除了他博学多才还跟精灵族有故交以外,也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给银溪城带来了许多森林里缺少的物资,比如物美价廉的食盐、沿海才有的珍珠和珊瑚、盛夏群岛特产的昂贵香料、某些特定的矿山产出的宝石等等,这一趟他几乎把储物空间整个清空了一遍,赚走了大量的金币,也买下了许多银溪森林特产的货物,准备倒手到别的地方再赚一笔。 他又带着帕洛斯拜访了银溪城的工匠大师:“我觊觎你们的镇店之宝很久了,现在终于找到了可以穿上它的人。” 工匠大师用一种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了跟在埃文德尔身边的帕洛斯几眼:“想不到有朝一日精灵族最好的盔甲会穿到圣殿骑士的身上去。” 埃文德尔微笑着说:“并不是所有的圣殿骑士都是坏人啊。” “如果从别人的嘴里说出这句话我是不会信的,不过连你都为这个圣殿骑士说话,那么他想必是确实有什么过人之处,看在你的面子上,跟我来吧。” 工匠大师带他们来到了自己的仓库,满意地看着那个人类像掉进奶酪堆的仓鼠一样,被一排排精工打造的武器、一套套风格各异的盔甲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帕洛斯终于看到了埃文德尔所说的“镇店之宝”,那是一套纯黑色的全身甲,形状和花纹很有精灵族的特色,不管是在外形、材质还是设计上都无可挑剔,最大程度上兼顾了灵活性和防御力,只要将头盔上的鹰嘴形面罩放下来,全身上下就毫无破绽。 这套盔甲是工匠大师专门为精灵族的战士打造的,帕洛斯的身高将近一米九,高度上还算合适,但是他显然比精灵族要壮实许多,真正试穿的时候还是有些地方太紧,得再花几天时间修改一下。 与盔甲配套的还有一面同样纯黑色的筝形盾,盾牌上的浮雕是精灵族的长生树纹章,以及一把长柄砍刀。 帕洛斯习惯用长剑,所以埃文德尔没有买下那把长刀,尽管如此,这样的一套盔甲盾牌也已经价格不菲了,帕洛斯眼看着埃文德尔把他的袋子倒过来抖了抖,前几天在驼背山矿场装进去的矿锭稀里哗啦地掉出来,堆成了一座小山,他还倒出了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收集的秘银矿锭和黑钢矿锭,以及一袋成色各异的宝石,又支付了一些金币,看样子这一趟赚的全贴进去了也还不够。 作为一个战士,帕洛斯对这身盔甲的喜爱毋庸置疑,不过花费之高还是令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工匠大师一边给他调整着连接处的皮带一边说:“这可是我的心血之作,看得出来埃文德尔很重视你这个伙伴,希望你的表现能够对得起这样一份厚礼。” “好好地用它来保护我吧。”埃文德尔微笑地说。 “我一定会的。”帕洛斯郑重地承诺。 *** 埃文德尔这次来,肯定是有些话要跟亚兰德私下聊聊的,亚兰德等他休息过一晚以后,专门为他留了时间。 埃文德尔先是大概地跟他说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来的经历,当说到他从白塔城的遗迹拿到了秘法之轮,亚兰德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我听说秘法之轮可以将法师没有用完的法力或者通过其它渠道吸取来的法力储存在其中,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给你一段时间去储备法力,你瞬间的爆发力就可以赶得上盛魔时代的传奇*师们了。” 埃文德尔一点都没有低调的打算:“没错,现在的法师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法力不够用,我不仅没有了这个困扰,而且秘法之轮还能让我的施法不受圣殿骑士的驱邪圣言影响,这一点我已经亲自实验过了。” “你拥有了这样的力量,想过要用它来做些什么吗?” “我有一件早就想做的事情,但是靠我自己一个人无法完成,即使我现在拥有了秘法之轮也一样。”埃文德尔看着亚兰德,亚兰德了然地说:“需要我的帮忙吗?” “这应该也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光明神教会横行了这么多年,现在影响力已经日渐下降,精灵族是时候该向他们复仇了。”埃文德尔说,“只要有我的力量,再加上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战胜圣殿骑士团已经成为可能。” “你想让我们再次和教会开战?”亚兰德惊讶地看着埃文德尔,“教会的力量不是只有圣殿骑士团那么简单,我还记得他们是怎么一呼百应,所有的人类,不管是士兵还是平民,老人还是孩子,全都会不要命一样地涌上战场,我们经不起那么旷日持久的战争。” “你说的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现在真正会铁了心为了教会而战的只有他们从小收养洗脑的圣殿骑士团而已,神迹已经消失了这么多年,人们的信仰早已动摇,各个国家的军队只知道听从国王的命令,而国王们也早就受够了教会对于国家内政的干涉,一旦战端开启,他们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这么多年来教会是怎么残酷地打压非人类种族、打压法师、打压所有信仰跟他们不同的人,大家都看在眼里,就算嘴上敢怒不敢言,但是暗中的不满早已达到了顶点,只要有人起个头,反抗的势力就会如同星火燎原。”埃文德尔冰蓝色的眼睛里仿佛也有着两团火,他看着亚兰德说,“你是最适合做这个反抗军领袖的人,你有着丰富的领导经验,又曾经率军抵抗教会几十年,就算在其他种族加入以后也没有人会质疑你的领导力。” “可你在说的是一场战争。”亚兰德声音沉重地说,“我的三个孩子都在那场战争中死去,我的妻子也因为丧子之痛抑郁而亡,现在我只剩下了伊妮莉亚,难道我要让她也去承受这样的危险吗?” “你的家庭毁于战火确实令人痛心,可你不仅仅是伊妮莉亚的父亲,你还是精灵族的王。” “正因为我是他们的王,我才不能坐视我的子民去做无谓的牺牲。” “当年你率军撤退时,对他们说这是为了暂时的休整,现在都已经休整了几百年了,你却没有任何动作,我听到他们私下里的闲谈,你的子民们都在盼望着你带领他们反击的那一天。” “那些年轻人还不明白战争的可怕,但我不能像他们一样顾头不顾尾。”亚兰德有些强硬地说,“这件事情不用再提了,我是不会主动开战的。” “好吧。”埃文德尔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夏尔玛的幻像当时对我说‘永夜将至’,我总觉得这句话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后来我也问了费斯坦提斯--就是那个为了快速获得知识,用魔法把全世界的书都塞进自己脑袋的巫妖,按照它的说法,许多种族都在书里提到过类似的预言,但这些书上说得含糊不清,而且大多都已经被光明神教会焚毁了,你对于这个预言知道些什么吗?” “我确实听过这个预言,传说当那一天到来,太阳将从天空中消失,人间将陷入永恒的长夜,死者代替生者成为世界的主宰,但这和其它的许多预言一样,听着很可怕,实际上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发生,尤其是太阳会消失这种事情,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我知道民间的预言大多都只是危言耸听,但是我的先祖夏尔玛在她残留下来的意识里特地留下了这个信息,这就让人不得不在意了。” “说到这个,我也有一件让人在意的事情要告诉你。”亚兰德皱着眉说,“我们在对于天时和气候的记录中发现,最近几十年里每一年的白昼都在缩短,这个变化对于短寿的人类来说可能并不怎么容易感受到,加上季节更替本来就会导致昼夜的长度改变,许多人就无视了这一变化,就拿昨天来说,和四十年前的昨天比起来,今年的昨天,白昼缩短了将近半个小时。” 埃文德尔感觉有些不妙了:“那些记录还在吗?我要看看。” “所有的记录都保留在图书馆,我会让馆长帮你找出来。” 第52章 月溪森林(八) 民间对于“预言”一直有一种莫名的迷信,仿佛预言家什么都能够提前知道,实际上从来就没有什么魔法能够精准地预测未来,可以说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一念之差,都有可能改变整个大陆的命运。 许多神棍和骗子都自称能够预知未来,但神棍的骗术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他们给出的预言大多含糊不清,模棱两可,往往在事情真的发生之后,才能用一些牵强的解释把事情套进预言里去,给人一种“预言里早就说了会发生这事”的错觉,而在事情真正发生之前,他们从来都不能给出一个有用的预警。--《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埃文德尔一头钻进图书馆,就好几天不见人,每天翻阅着堆积如山的资料,在纸上写写画画地计算着,就连饭也不记得吃,帕洛斯总是会按点送饭过来,看着埃文德尔一边咬着烤肉馅饼一边继续翻看资料,还得留个神防着法师别心不在焉地把墨水当果汁喝了。 每晚他还要监督着埃文德尔按时睡觉,不然法师根本就不知道休息,当然大多数时候对于他的催促,埃文德尔只会回他一句:“再等一会儿。” 帕洛斯就不吵他,安静地在旁边翻着那些用通用语写的书籍,陪着他一起熬夜。 有帕洛斯在旁边等着,本来动不动就通宵达旦的埃文德尔也就不好意思再那么投入了,通常再过一两个小时就会放下书卷去睡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之后,埃文德尔终于走出了图书馆,去见精灵王亚兰德。 “根据我的计算,白昼不仅在缩短,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如果按照这个规律持续下去的话,二十年以后,白昼会再缩短一个小时,之后再过五年,又会缩短一个小时,四十年内,夏尔玛所说的‘永夜将至’就会成为现实。” “四十年……”精灵王亚兰德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对于有的人类来说,这几乎是他们的一生那么久,但是对于精灵族来说,这并不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夏尔玛有留下什么应对这次劫难的办法吗?” “如果她有应对的办法,肯定会告诉所有人知道,以确保这个消息能够流传下来,她爱着这个世界,不惜一切代价地要保护它,不可能就这么坐视它的灭亡,但她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说了让我‘尽量’挽救这个世界,这说明她也没有办法。”埃文德尔面色凝重地说,“劫难不会等到那一天才突然出现,随着白昼日益变短,气候会越来越冷,人类开垦的田野上农作物会大片死亡,紧随其后的就是饥荒和动乱,森林也将会失去生机,精灵族想要偏安一隅是不可能的,你必须得做些什么,亚兰德陛下。” 亚兰德点了点头:“我会去调查更多的讯息,尽力寻找解决的办法。” “我怀疑教会也牵扯其中,他们这次到地底遗迹去盗取‘复生之球’,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偶然的事件,后来有个圣殿骑士的话也证实了我的猜测,教会试图发动一次亡灵天灾,而预言当中也提到了‘死者将代替生者成为世界的主宰’,我们首先必须弄清楚的是这场末日浩劫是否和教会有关。” “你还是想要让精灵族对教会宣战,我理解你对教会的仇恨,我对他们的恨意不会比你少,但是在这个关头跟教会开战显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亚兰德也没有把话说死,“如果你能够找到证据证明教会是导致浩劫的元凶,或者说服更多的势力加入对教会的征伐,我会重新考虑一下的。” “我明白了。”埃文德尔点了点头,亚兰德对于战争的厌倦情绪超出了他的预期,能够得到这样的承诺已经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 阿尔凯刚从他的房间出来,就看到几个年轻的精灵围了上来,为首那个上唇有一道疤的精灵叫住他:“喂,阿尔凯,是我,迪斯,你还记得我吗?” 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阿尔凯依然一眼就可以认出那张他并不怎么愿意见到的脸,当年迪斯总是带头欺负和辱骂他,直到有一天被忍无可忍的阿尔凯用石头打掉了一个门牙,后来迪斯去找家长告了状,后来凯娜塞斯就把阿尔凯遗弃在了森林深处。 现在,这些当年的熊孩子们找上门来拦在阿尔凯的面前,相互推推挤挤的也不知道要干什么,阿尔凯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带头的迪斯有些为难地抓了抓头发,看起来不是很情愿地说:“当年是我们不懂事,不应该骂你是‘杂种’,更不该在你面前侮辱你的母亲,知道你后来的遭遇以后我们都挺后悔的,希望你能够原谅我们当年的无知。” 在一阵令迪斯等人开始觉得尴尬的沉默以后,阿尔凯才淡淡道:“说完了?” “呃……说完了。” “让开。” “……” 在那红色的双眸仿佛没有温度的注视下,迪斯等人只能悻悻退开,等到阿尔凯越过他们走掉了以后,这个年轻的精灵才发出了不满的抱怨:“那是什么态度啊喂,亏我还想在成年礼之前找他道个歉,他就这样回答我的善意?真是气死我了!” “好了好了,别气了,他一向就是这么个不讨喜的性格,一点都没变。” “就是,我们都是讲文明懂礼貌的精灵,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你的成年礼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呢,我们走。” *** 迪斯的成年礼只比阿尔凯早半个月,按照传统,他要在成年礼的前一天独自去森林里狩猎,但是亚兰德非常重视这些年轻人的安全,凯娜塞斯也希望熟悉一下那片地形,为阿尔凯的狩猎做准备,就亲自带了两个手下在附近保护他。 迪斯的几个小伙伴们也兴致勃勃地跟着,这些围观者为了至少在形式上遵循传统,不会直接参与狩猎,而是隔着十几米跟在迪斯的后面聊天笑闹,仿佛一场愉快的秋游。 凯娜塞斯警告他们现在已经出了月溪城的守备范围,要小心周围的危险,那些年轻的精灵们稍微收敛了一小会儿,没过多久又故态复萌,在森林间追逐打闹起来。 突然前方的迪斯发出了一声惊叫,凯娜塞斯赶紧带人追上前去,看到迪斯不慎踩进了一个森林蜘蛛用丝线做成的陷阱,一只脚被坚韧的蜘蛛丝牢牢地缠住了,他的挣扎已经引来了布下陷阱的大蜘蛛,那只一人多高的蜘蛛张开獠牙扑向了无助的精灵。 “不要慌,别乱动!”凯娜塞斯一边大声警告着,一边弯弓搭箭,一箭射中了那只大蜘蛛的脑袋。 森林蜘蛛发出吱吱的声音挣扎起来,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巨型昆虫即使被射穿了脑袋也不会马上死去,只是身体已经失去了协调性,不再构成威胁了。 垂死挣扎的蜘蛛在迪斯身上踩来踩去,年轻的精灵被那些毛茸茸的长腿戳刺着,近距离看着蜘蛛巨大的口器在离他不足一米远的地方开合,哪还能保持理智,他脸色煞白地发出惊叫,拼命地试图把脚□□逃离这可怕的境地,结果只是让自己被蛛丝缠得更紧而已。 凯娜塞斯非常焦急,森林蜘蛛不会单独行动,如果眼前有一只,就表示附近可能有一大群,她掀开那只垂死的大蜘蛛,用最快的速度割断了粘住迪斯的蜘蛛丝,招呼手下们带着那些孩子立刻离开这里。 可是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们的动静吸引来了蛛群,接二连三的大蜘蛛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她的两个手下一边护着那些半大孩子们撤退一边射箭阻挡蜘蛛们的步伐,但是如果没有像她刚才一样一箭正中头部的话,他们射出的箭矢对于这些一人多高的巨大昆虫来说只是个不痛不痒的小麻烦而已。 一只蜘蛛突然从树上扑了下来,一下子咬住了其中一个精灵战士的肩膀,那个精灵战士怎么挣扎也无法从蜘蛛的巨颚中逃脱,凯娜塞斯赶紧拔出长刀赶过去,借着奔跑的势头一刀刺进了蜘蛛柔韧的腹部,锋利的长刀用力一划,将那圆滚滚的肚子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重伤的蜘蛛总算是放开了嘴里的猎物,但是那个倒霉的精灵已经被蜘蛛的毒液麻痹了,僵硬得就像刚死的尸体一般。 几个小伙伴们在前面开路,比较强壮的迪斯背着已经不会动的精灵战士拼命地往来时的方向跑,只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来,可是前面带路的年轻精灵没留神一脚踩空,滚下了一个斜坡,后面的人收势不及,一个接一个地滚落到了斜坡底下的一个大坑中去。 摔懵了的迪斯抬起脸来,看到这个坑里密密麻麻的全是蜘蛛丝,一只巨大的母蜘蛛趴在蛛丝中间,身边是几窝刚产下来不久的蜘蛛卵。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在这片他们熟悉的猎场里居然还隐藏着这样的危险,断后的凯娜塞斯射光了箭袋里所有的箭矢,又用长刀杀死了四只蜘蛛,等她气喘吁吁地追过来的时候,却看到他的手下和孩子们已经被蜂拥而至的蜘蛛用蛛丝捆成了茧。 他们不会很快死去,只会在毒液的麻痹下一直沉睡,直到被刚孵化的小蜘蛛慢慢啃食,如果凯娜塞斯来得及赶回去搬救兵,也许还能救下几个人,但是十几只森林蜘蛛已经包围了她。 第53章 月溪森林(九) 森林蜘蛛是巨型蜘蛛的一个分支,因为通常生活在森林里而得名,它们能够长到一人多高,身体表面有黑绿相间的花纹,在森林里是很好的保护色。 这种巨型蜘蛛跑得并不是很快,它们的捕猎方式主要是在巢穴附近用蜘蛛网布下陷阱,并且将碎石枯叶粘在蛛网上进行伪装,森林里的动物一旦踩进这些伪装良好的陷阱里去,它们就会立刻赶来,用毒液让猎物失去反抗之力,再用蛛丝将猎物捆扎成茧搬回巢穴慢慢享用。 被蜘蛛捕获的人如果能够及时解救回来,可以用附子草和鼠李草煮成汤药,缓解麻痹毒液的效果,以免毒液长时间影响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神经损伤。--《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动物篇》 *** 精疲力尽的凯娜塞斯拄着长刀靠在一棵大树上,感到巢穴被入侵了的森林蜘蛛们不依不饶的追着她,尽管已经被她砍死了好几只,也没有丝毫退却的打算。 她的小腿刚才被藏在灌木丛里的一只小蜘蛛咬了一口,虽然她及时地解下皮带捆在大腿上阻止毒素的蔓延,但整条右腿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而在她的周围,十几只蜘蛛正窸窸窣窣地围上来。 看来到此为止了,可惜送给阿尔凯的弓还没有完成,凯娜塞斯有些遗憾地想着,拿起长刀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突然,她面前的蜘蛛被一支突如其来的箭射穿了头部,只剩黑色的箭羽卡在外面,凯娜塞斯惊讶地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有下一支箭呼啸而至,又射死了一只蜘蛛。 发现了新威胁的蜘蛛都往那个方向扑去,森林蜘蛛会爬树,爬得还很快,凯娜塞斯看到它们爬上了一棵大树,期间又被射死了两只,然后一个矫健的身影从纤细的树枝末梢跳到了另一棵树上。 凯娜塞斯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认出了那是阿尔凯。 现在埃文德尔每天待在图书馆里不见人,横竖没事做的阿尔凯就经常到林子里转转,猎点野味作为消遣。在追逐一只小鹿的时候,他听力过人的耳朵捕捉到了惊叫声和战斗的声音,就往这边找了过来。 就算这不是他的森林,阿尔凯也没有对森林中的遇难者袖手旁观的打算,只是没想到被袭击的竟然是凯娜塞斯和迪斯他们。 凯娜塞斯看到他以后还大声的叫他快逃,但阿尔凯没空理会,抓住纤细的树枝把自己荡到另一棵树上,蜘蛛体型太大,无法在比较细的树枝上行动,他站稳以后回身又是一箭,让一只蜘蛛跌落了下去。 但周围没有别的树可以跳了,为了避免被逼入绝境,阿尔凯沿着树干滑到了地面上,蜘蛛们立刻扑了上来。 腿不能动的凯娜塞斯持刀抵抗着两只蜘蛛的扑咬,对阿尔凯那边的战况心急如焚,即使老练的精灵族战士也不能应付十几只蜘蛛的围攻,何况阿尔凯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举行成年礼,她抽空往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只蜘蛛凌空扑向了阿尔凯,阿尔凯举起弓挡住了蜘蛛的巨颚,木质的弓柄“咔嚓”一声就被咬成了两截。 她很想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保护自己的孩子,但是她的腿已经动弹不得,这一分神之间还被一只蜘蛛咬住了左臂,她痛叫一声,反手一刀刺进了那只蜘蛛的头部。 阿尔凯的弓断了,只好后退几步拔出了长刀,普通的劈砍伤不到蜘蛛柔韧的肚子和坚固的胸部,但他专门冲着蜘蛛的长腿下手,被砍断两三条腿以后蜘蛛就无法保持平衡,他再灵活地绕到蜘蛛侧面或者背后下手。 毒液正在凯娜塞斯的身上蔓延,她已经不能动了,只能看着阿尔凯一只接一只地杀死那些蜘蛛,嫌恶地甩掉了长刀上沾到的粘液以后,就向着不远处的蜘蛛巢穴走去,凯娜塞斯拼命地想叫住他,告诉他那边危险,但是她的舌头已经僵直,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只能眼看着阿尔凯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又急又累的精灵族将军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 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银溪城,埃文德尔正在用魔法粘合她被咬得皮开肉绽的伤口,精灵公主伊妮莉亚自发地过来观摩学习,银溪城虽然也有医生和法师,但是不论经验还是技术都远远比不上埃文德尔。 凯娜塞斯一恢复意识就试图坐起来:“阿尔凯……” “他没事。”埃文德尔知道她现在关心的是什么,又把她按了回去,“他杀死了蛛母,把所有人都救回来了,自己也只受了一些小小的擦伤,你不用担心。” “他一个人?”就算凯娜塞斯亲眼看到过阿尔凯是怎么游刃有余地跟大蜘蛛战斗,还是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 伊妮莉亚说:“被救的时候迪斯还清醒着,你们真应该听听他回来以后是怎么说的,阿尔凯一个人砍瓜切菜一般地干掉了巢穴里的蜘蛛,还用看弱者的眼光看着动弹不得的他们。” “是吗,他已经这么强了……”凯娜塞斯心情复杂地看向了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埃文德尔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为她拉上了被子:“她需要休息,我们出去说话吧。” 帕洛斯本来在门口等着埃文德尔,看到伊妮莉亚公主跟着埃文德尔一起出来,就没有打扰他们,默默地跟在了埃文德尔身后。 伊妮莉亚对随行人员早就已经习惯到视而不见,刚离开了病房就忍不住语气有些激烈地跟法师说:“看看我们的年轻人吧,明明是一样的年纪,在外面长大的阿尔凯已经那么强了,迪斯他们却还只是一群无忧无虑的大孩子,父亲对他们保护得太过了,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遇到了什么危机,难道可以指望这么一群温室里长大的娇花来保卫银溪城吗?” “他们平时都没有好好地进行战斗训练吗?”埃文德尔问。 “怎么会没有,可是训练场上的东西和真正的战场毕竟是有区别的,甚至不需要真的遇上战争,仅仅是几只森林蜘蛛就差点把我们的守备队将军都赔进去了。” 埃文德尔回头看了一眼病房:“我相信她尽力了。” “我不是在责怪凯娜塞斯,她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忠诚可靠,绝对是个称职的守备队将军,但她也没有经历过战争。”伊妮莉亚忧郁地看着远方,“离我们躲进森林不和外界往来都已经过去五百多年了,外面的世界看我们就像是一个远古的传说,我们看外界又何尝不是呢?现在绝大部分的精灵,包括我在内,见过的人类一共都不到十个,更是从来没有见过矮人、黑皮人或者别的种族,我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如何日新月异,只顾着躲在森林里蒙上眼睛,享受眼前这片刻的平静,老人们沉溺于过去的辉煌,年轻人傲慢得不知天高地厚,我怕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们真的会成为只存在于故事纸堆里的历史。” “可以看出公主殿下对于精灵族的现状有许多不满,但只是抱怨的话可解决不了问题。”埃文德尔问,“公主殿下是有什么想法吗?” “我知道那天你跟父亲谈了些什么。”伊妮莉亚回头看着埃文德尔,“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不管是参战还是别的什么,我们是时候应该走出森林,重新接触外面的世界了。” “亚兰德陛下不希望再度挑起战争,他的顾虑也有他的道理。”埃文德尔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我明白他在害怕些什么,我也知道走出这片森林就意味着危险,我可能会死,我认识的很多人都可能会死,但是活下来的人会成为可以应对任何困境的优秀战士。”伊妮莉亚说,“‘永夜将至’的预言不是一句空话,我们必须为即将到来的危机做好准备,就算没有这个预言,日益壮大的人类也是我们不能忽视的威胁,上一次的战争因为我们的退让而平息下来了,可是下一次我们还能退到哪里去?我们不仅需要经历过战火洗礼的优秀战士,更迫切的需要一场变革,就算我们的文明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世界在改变,外面的人类发明了投石机,发明了攻城弩,以后也会发明更多可以对付森林的东西,我们不能就这样固守传统一成不变下去。” “说的好。”埃文德尔赞赏地看着她,“那么公主殿下准备做些什么呢?” 说到这个,伊妮莉亚的表情就有些丧气了起来:“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够左右大局,但我希望你明白,我是支持你的,父亲多少会听进我的意见,如果有了更好的契机,我一定会劝他参战。” 第54章 月溪森林(十) 秋猎节是精灵族的一个传统节日,也是最重要的节日,与人类的新年不同,精灵族的秋猎节没有统一的日子,每一个部族都有自己的时间,以免过于集中的大规模狩猎给森林的生态造成破坏。 秋猎节一般会持续好几天,这个节日最早的来源是为了储备过冬的肉食,后来节日的性质从单一地比拼哪个猎手获得的猎物最多最好,变成了全方位的竞赛,部族成员们凑在一起比赛爬树、奔跑、跳跃、格斗、射箭等许多项目,当然,也少不了最主要的一环--狩猎。 小伙子们会争相在秋猎节中表现自己,期待赢得女孩子们的青睐,不过有时候姑娘们也会不甘示弱,优胜者将戴上月桂树做成的桂冠,受到部族成员的敬重和崇拜。--《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风俗篇》 *** 伊妮莉亚公主告辞以后,帕洛斯才问埃文德尔:“你难道是想联合精灵族对教会开战吗?” “是的,我一个人可解决不了圣殿骑士团,我需要盟友、需要军队,需要一切可能的助力,精灵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帕洛斯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埃文德尔问:“你是不是还对他们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拉法齐和他手下的那些法师追猎者只是这个阴谋当中微不足道的一环,想想什么人可以命令你的导师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又有多少人直接参与其中或者坐视它的发生?光明神教会*了这么多年,早已经病入膏肓,如果一棵大树从根子上烂掉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刨了,作为这颗树上结出来的果子,你会有不舍也是自然,如果你不愿意参与这件事,跟我直说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 埃文德尔很清楚在某些根本上的冲突面前,人与人之间产生的那点好感和吸引力可能脆弱得连一张纸都不如,如果帕洛斯不能接受,甚至因此跟他分道扬镳,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但帕洛斯只是认真地看着埃文德尔说:“我不确信这样是不是对的,不过我相信你。” 他的干脆和坚决让埃文德尔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伸手揉揉帕洛斯刚剪过的头发,那些染成褐色的部分已经剪掉了,剩下的黑色短发茬硬得有点扎手:“你的盔甲应该改好了,走,我们去试试。” *** 埃文德尔这次来银溪城的主要目的就是和精灵王亚兰德会面,办完了正事以后,他也没有打算多留,收拾收拾东西就准备走了。 听到他们要离开的消息,凯娜塞斯赶紧找了过来:“不用赶在这一时吧,阿尔凯,离你的成年礼只差十几天了,你不如留下来等过完了成年礼再走,好不好?” 埃文德尔有点惊讶地看着阿尔凯:“你满一百岁了?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呢。” 阿尔凯淡漠地说:“我不记得了。” 埃文德尔提议道:“既然是成年礼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如我们再留几天吧?” 阿尔凯摇了摇头:“太久了。” “十几天的话还是可以接受的。” 阿尔凯直接说:“我不想留下。” “……那好吧。”埃文德尔歉意地看着凯娜塞斯,精灵族的将军叹了口气,她知道阿尔凯拒绝留下的根本原因还是不打算跟她和解,哪怕是表面功夫都不肯做,她只能说:“那至少收下我为你做的弓吧。” 埃文德尔也说:“对啊,正好你的弓也断了。” 这次阿尔凯总算是没有再拒绝,收下了母亲为他做的黑沉木硬弓,对凯娜塞斯来说这多少也是一点安慰。 精灵族不喜欢大张旗鼓的告别,所以埃文德尔走的时候远没有来的时候那么隆重,他带着储物空间里满满的精灵族特产,阿尔凯拿着新的弓和不知道是谁送他的一袋箭,帕洛斯穿着工匠大师为他修改好的盔甲,告别精灵们踏上了归途。 精灵王亚兰德还送了他们一些临别赠礼,可惜伊妮莉亚由于去圣泉举行祈福仪式没能前来,只有凯娜塞斯出于责任和一部分私心,默默地送了他们很远的一段路。 *** 信守诺言的埃文德尔如约回到了达尔斯的小部族,菲尔斯再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并没有很激动地迎上前来,看起来甚至都还不如达尔斯热情。 这态度让埃文德尔以为菲尔斯决定留下来了,等到他们吃完晚饭准备休息的时候,埃文德尔问他:“有家人的感觉怎么样?” “怎么说呢……确实是很特别的体验。”菲尔斯坐没坐相地坐在木栏杆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树枝做成的头冠,“达尔斯……我的父亲对我非常好,他的妻子本来应该很不待见我才对,但是表现得竟然也挺友善,还有我的弟弟妹妹,我在幽暗城见到的兄弟姐妹之间都是尔虞我诈的,但是我的弟弟妹妹真的一点心机都没有,只会成天缠着我,要我陪他们玩,我弟弟只有这么高,妹妹更小,可以整个坐到我的肩上来,她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像个小天使。” “所以你决定留下来了吗?”埃文德尔注意到了他手里的桂冠,“这是奖赏给秋猎节优胜者的桂冠,看样子他们已经接受你作为部族的一员了。” 菲尔斯看着手里的桂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脸苦闷地说:“不行,我还是得跟你走。” “为什么?”埃文德尔就靠着柱子等着听理由。 “这里的生活太平静了,美好得就像一切都是假的一样,每一次当我试着放下警惕和防备去接受这样的生活方式,就会开始做噩梦,梦见黛米菈--你见过她的,就是‘血蜘蛛’的首领,我会梦见她带着‘血蜘蛛’的刺客们,趁着夜色潜入这个地方,当着我的面疯狂地残杀这里的精灵,还用我见过的最残酷的手段折磨我的家人……” 埃文德尔安慰地拍拍他:“不要自己吓唬自己,黛米菈已经死了,死得不能再死,我可以确信这一点,是我让娜塔莉亲自下的手。” “我知道,我也不是不相信你的话,可我就是没有办法安心地过着这样的生活。有一次早上,妹妹来找我玩,我半睡半醒的正做着噩梦,差一点就抽出枕头下面的匕首捅过去了,幸亏当时匕首根本就没有放在枕头下面。妹妹被我的反应吓哭了,哄了好久才好,其实我自己被吓得更厉害,如果我真的伤到了她,我肯定无法原谅自己。”菲尔斯抬起眼来,有点可怜巴巴地看着埃文德尔,“所以拜托了,让我继续跟你走吧,我以后会少抱怨些的,不管是让我背行李还是干什么无聊的事情都行,如果你觉得多付我一个人的薪水太高了,我也可以少拿点。” “你这是在开玩笑吧?”埃文德尔说,“我像是那种缺钱的人吗?赶紧收拾好你的行礼,我们明天早上出发。” “好嘞!”菲尔斯快速蹿下栏杆,三下五除二就打包好了并不多的行李,他要走的消息也很快就传开了,许多精灵都趁着这最后一夜来找他道别,送些小礼物什么的,埃文德尔倒是没想到这个黑皮小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第二天因为埃文德尔赖床,直到快中午了他们才出发,达尔斯一家亲自出来送别他们,这个精灵族长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按照我们的标准,你还没有到可以独立生活的时候,不过显然对你来说这个标准并不适用,既然你更喜欢冒险的生活,跟着埃文德尔走我也可以放心,记住这里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父亲。”菲尔斯似乎有点不耐烦,不过终于带着别扭地第一次吐出了这个称谓,他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又抱起年幼的妹妹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挥了挥手就这么告别了家人。 *** 往北走了一天以后,他们在黄昏时分停下来扎营休息,帕洛斯出去捡柴火的时候埃文德尔也无聊地跟了上去,顺路找些药草和果子之类的。 “穿着这身会觉得累吗?”埃文德尔看着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张脸的帕洛斯问。 “不会,我习惯了全身甲的重量。”帕洛斯弯下腰捡起了一根枯柴,即使是这样的动作他做起来也毫不吃力,“相比起圣殿骑士团的盔甲来,这身盔甲更轻,设计也更好,几乎没有磨到皮肤的地方。” “那些量产的东西怎么能和它相比呢,这套盔甲简直就是件艺术品,就算是不穿盔甲的我也一直想要拥有它,要不是居无定所,我早就在家里弄个盔甲架子把它挂在那儿欣赏了。”埃文德尔摸着盔甲上的纹路,“现在我终于可以天天看见它了,想想都高兴。” 作为男人,帕洛斯完全可以理解他的这种喜好,即使是被作为活动盔甲架也没有任何不满:“我能天天穿着它也很高兴,谢谢你,埃文德尔。” 听到这句见外的道谢,埃文德尔突然起了坏心思:“你要怎么谢我?” 帕洛斯被他问得一愣:“我现在能拿得出手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你希望我怎么谢你?” “我想要你……”后面的话埃文德尔是贴在帕洛斯耳边用气声说的,帕洛斯的脸猛然间就红成了一个番茄:“怎么可以这么……这么……” “不愿意?”埃文德尔靠着树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们已经快半个月没亲热了,你真的要拒绝我?” 在精灵的地盘上哪儿都不方便做这么私密的事情,毕竟他们的建筑窗户都开得很大,而且夜视能力又好,听力又敏锐,帕洛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憋了这么久,要说不想那是假的,但是他又怎么好意思承认,只能低下头尴尬地转开视线,一脸自暴自弃地说:“随、随你怎么样好了……” 埃文德尔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才能坦率地承认想要呢。” 帕洛斯更是尴尬:“我……我尽量吧……” “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埃文德尔忽然又邪恶地一笑,“毕竟,你这动不动就窘得恨不得钻到地里去的样子,我也是相当喜欢的呢。” 第55章 往昔的回响(一) 精灵族的建筑风格非常重视自然采光,他们的房屋窗户总是开得很大,有的甚至连墙壁都是镂空雕花的,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能够随时“感受到风的气息”,鸟雀虫豸之类的在房子里进进出出,对他们而言也完全不是什么困扰。这种居住条件对于有的种族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的糟糕,不过对精灵族来说,人类那种狭窄逼仄阴暗还不透气的小房间反而更让人无法忍受。 虽然住着四面透风的房子,不过精灵族也是注重*的种族,“不要随便靠近别人的房子,也不要乱往里面看”是精灵族的基本礼貌。--《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风俗篇》 *** 离开银溪城的第四天,他们已经来到了森林的边缘,这一路来都风平浪静,众人的心情也还没有从放松的状态下调整过来,开路的阿尔凯却突然回头看去:“有人追踪我们。” 埃文德尔看他并不是很戒备的样子,就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危险,他们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精灵形单影只地对着他们追了上来。 来的居然是伊妮莉亚,精灵公主今天穿着干练的狩猎装,黑色的长发绑成了马尾,她独自穿过了森林,却没有带任何武器,只有长靴上绑着的一把小匕首和一个简单的行囊。 “伊妮莉亚公主,你怎么来了?”埃文德尔惊讶地看着她。 伊妮莉亚的表情显然不太高兴:“埃文德尔,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呢?” 埃文德尔有些头疼地说:“当时你并不在银溪城。” “你知道我就在圣泉举行祈福仪式,离你不到两公里,就算你自己没有时间前来,也可以让其他人告诉我一声。” 埃文德尔叹了口气:“我很抱歉,公主殿下,但这是亚兰德陛下的意思。” “我就知道。”伊妮莉亚气呼呼地说,“他总是借着关心的名义干涉我的事,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以后我再也不想受他的管了,我要和你一起走。” 埃文德尔哭笑不得:“公主殿下,你认真的吗?诱拐精灵公主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啊。” “我当然是认真的,我早就想要出来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了。”伊妮莉亚完全无视了在场的其他人,大大方方地对埃文德尔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难道你就不知道吗?你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帕洛斯目瞪口呆地看着伊妮莉亚,从伊妮莉亚只身一人追上来他就预感到事情不太妙,没想到精灵族的公主完全没有人类女孩子在感情上的羞怯和矜持,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理直气壮地告白了。 埃文德尔终于收起了那副玩笑一般的随性态度,他正色道:“我很感激你的青睐,公主殿下,可你自己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你喜欢与我相处的时光,这没错,我也同样乐意与你相处,但你的这份好感真的是希望我成为你的伴侣吗?” 伊妮莉亚毫不忸怩地说:“你为什么要这样问,我当然是希望你成为我的伴侣。” “那这么说吧,如果我今后陪伴在你的身边,从此哪里也不能去,再多的旅途见闻总会有说完的一天,当距离产生的神秘感消失了以后,你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和你生活习惯大相径庭的人类。别的不说,精灵族的婚姻是终身的,但我归根结底还是一个人类,远在遇到你之前,我就有过许多不同的情人,你真的能够接受吗?” 伊妮莉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情绪低落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这就是了,亚兰德陛下对你保护得太过了,你渴望不一样的生活,渴望冒险和旅行,你把这种渴望投射在我的身上,以为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其实你喜欢的只是我所代表的生活方式,你并没有真正考虑过,排除了我那些有趣的旅途见闻和冒险故事之后,我这个人本身是不是你所期望的终生伴侣。” 伊妮莉亚已经听懂了法师的言下之意,但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你说这些话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吗,哪怕一点点都没有吗?” “我非常欣赏你,公主殿下,你是我见过最美丽最优秀的女人,从各种方面来说都是。”埃文德尔说,“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好感有很多种,我对你并不是想要成为伴侣的那种喜欢。” “……我明白了。”伊妮莉亚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很抱歉什么都没考虑好就擅自追来,给你造成了困扰,我这就回去了。” “等等,公主殿下!”埃文德尔叫住了她,“你不能就这样回去,这个森林里还是有许多未知的危险,就算你能平安的来到这里,也难保回去的路上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亚兰德陛下肯定很快就会派人找过来的,在那之前请暂时和我们一起行动吧。” “就算发生了什么意外,我自己也能应付,别拦着我。”伊妮莉亚现在最不乐意听到的就是别人以“安全”的名义对她横加干涉,不过埃文德尔还是想办法说服了她:“你是第一次来到离银溪城这么远的地方吧,就这么回去不觉得有点可惜吗?就当是一次远足,也算是没有白白出来这一趟。” 伊妮莉亚犹豫片刻以后,还是禁不住“远足”的诱惑同意了。 虽然埃文德尔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精灵公主的示好,但帕洛斯除了松了口气以外,也难免起了一点别的心思--为什么埃文德尔在拒绝伊妮莉亚的时候,不干脆直截了当的告诉精灵公主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呢? *** 话说开了以后,埃文德尔和伊妮莉亚之间似乎也没有产生出什么尴尬来,两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谈笑风生,埃文德尔就像个称职的导游一样,为好奇的精灵公主介绍沿路的一切,伊妮莉亚也很快就将刚才的沮丧抛诸脑后。 “这个地方过去也是一片美丽的森林,曾有过一个更好听的名字,不过现在大家都叫他古战场。”埃文德尔说,“其实对精灵来说也不是很‘古’,在五百多年前,人类和精灵在这里进行了很多次来来回回的拉锯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后来人类的指挥官心一横就下令放火烧林,结果产生的有毒浓烟却让人类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附近的许多平民也因此得了肺病。” “我学到过这段历史,那真是一场惨烈的战争。”伊妮莉亚感慨地说。 “在人类的历史书中,这场灾难被描述成是来自森林的诅咒,人类部队的士气多少受到了影响,在精灵族退却以后,人类也不敢太过深入森林,战争才终于得以结束。” “可是被烧过的森林总是很快就会再次长起来,为什么这里却是这个样子?”伊妮莉亚看着眼前只长着一些病树的沼泽地,总觉得这场景让人有些悲伤。 “当时死在这里的人太多了,那些战死和毒死的亡灵一直徘徊不去,死亡的力量已经污染了这片土地,恐怕它再也无法恢复过去的生机了。” “啊……”伊妮莉亚捂着嘴唇,脸色有些发白,埃文德尔安慰她说,“不要害怕,亡灵在白天没什么活力,只要别去打扰它们,尤其是别让它们闻到血腥味,它们就不会攻击人。” “不是,我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太妙的声音……”伊妮莉亚担心地看着一个方向,很快,一个年轻人大呼小叫地冲出了病歪歪的灌木丛,一边狂奔一边大呼小叫着:“救命啊!不对,快跑啊!” 在他的身后,不计其数的亡灵拖着早已腐烂,甚至只剩白骨的身体,潮水一般地追了上来。 “我嘞个乖乖!”菲尔斯大惊失色地拔出了匕首,阿尔凯也收起弓拔出了长刀,毕竟对亡灵来说就算身上插着几十支箭也不会受到多大影响,帕洛斯拿下挂在背上的盾牌挡在他们身前,开始念诵驱邪圣言。 眼看就要抓到那个年轻人的亡灵受到驱邪圣言的影响,纷纷扑跌在地,但是驱邪圣言还是不足以直接消灭它们,那些亡灵姿势别扭地在地上蠕动着,继续向着他们爬来。 帕洛斯放下了鹰嘴形的面罩,提着长剑走上前去,一剑就将一个亡灵腐朽的身体斩成了两截,左手盾牌一挥又将一个冲上来的骷髅撞得散了架,但是亡灵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绝,甚至从四面八方一起涌来,他毫无惧色地往亡灵最密集的地方冲杀,那些爪牙的撕咬和腐朽的刀剑砍在他的全身甲上,连个痕迹都没有留下。 可他一个人当然挡不住那么多的亡灵,还是有许多腐烂得不够厉害的亡灵摇摇晃晃地扑向了埃文德尔他们,阿尔凯一刀一个地将它们砍翻,没有让任何一个亡灵接近到法师和伊妮莉亚的身边。 菲尔斯一把揪住那个看起来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年轻人:“别乱跑,想死吗!” 那个年轻人瑟瑟发抖地说:“我我我我跟你们讲,那边有个超超超级大个的怪物,整个是骨头架子组成的,可怕极了!你们打不过它的,快跑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说什么梦话呢,怎么会有那样的东西。”菲尔斯不信。 “他说的可能是‘骸骨之王’,我听过它的传说。”伊妮莉亚脸色苍白地说,“我们得马上离开这儿!” “恐怕已经晚了。”埃文德尔说。 第56章 往昔的回响(二) 就像群狼比独狼更凶残,亡灵之间的力量也会互相影响,单独出现的亡灵往往很弱,但是如果一个地方的亡灵聚集得很多,死亡的气息异常浓重,亡灵的力量就会变得很强大,有时候甚至会产生出一些奇特的怪物来,比如“骸骨之王”。 “骸骨之王”只出现在月溪森林的古战场上,卫教之战时期,人类和精灵双双撤军之后留下了大量未经处理的尸体,后来那一带就开始亡灵肆虐,成为了生者的禁区,还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怪物,看起来像是一个三四个人那么高的巨大爬虫,躯体完全由骸骨组成,头部则是一个骷髅的上半身。 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精灵族曾经几次试图讨伐和消灭它,但是它总是会重新出现,不过“骸骨之王”似乎离不开古战场的范围,因此只要别靠近它出没的地方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如果在月溪森林的范围内见到到处都是病木的沼泽,最好马上掉头离开。--《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不死生物篇》 *** 埃文德尔话音刚落,他们就看到了那个年轻人口中所说的怪物,那东西足有六米多高,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由骸骨拼接而成的巨大螳螂,头部是一具骷髅的上半身,看骸骨的特征应该是属于精灵族,那骷髅的眼中燃烧着两团红色的鬼火,张开下颚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嘶鸣,骷髅的下半身连接着由无数碎骨腐肉拼接成的庞大躯体,六条骨质的腿支撑着这一大坨骸骨,还有两支骨质的镰刀一样的前肢。 它一挥骨镰,将一棵挡路的枯树砍成了两段,然后迈开六条腿气势汹汹地向着这几个活物冲了过来。 帕洛斯也被这诡异的怪物吓了一大跳,赶紧往旁边一个翻滚,躲过了它的正面冲撞。 眼看着骸骨之王就要向着埃文德尔他们冲过去了,帕洛斯赶紧追上前去,用尽全力一剑砍在了骸骨之王的一条腿上,但是足以将一个活人劈开两半的锋利长剑只在骨质的腿上留下了一道不深的痕迹。 这个行为激怒了怪物,它转身挥起大镰砍向了帕洛斯,帕洛斯举起盾牌挡下了这一击,但是巨大的力道把他整个人都打飞了,重重地摔在地上,举着盾牌的左臂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驱邪圣言对骸骨之王的影响不大,但仍然会让它不舒服,它本能地知道要干掉这个穿着黑色盔甲的圣殿骑士才能好,于是拖着巨大的身躯再次对着爬起来的帕洛斯猛撞过去。 埃文德尔那边已经自顾不暇,因为帕洛斯身边环绕着驱邪圣言的力量,亡灵都绕过了他向着其他人冲来,虽然阿尔凯和菲尔斯勉力抵挡,但根本对付不了那么多,那个年轻人也拔`出腰带上的一把细剑作势要帮忙,但双腿抖得站都站不住。 埃文德尔试着施展了一个失传多年的古代魔法,他集中精神将法力凝结成了实体,在空中出现了一把没有剑柄的黑色剑刃,那剑刃绕着他们飞快地飞舞了一圈,将围上来的亡灵全都斩成了两截,但随即剑刃就消失了,埃文德尔对这个魔法还是控制不好。 更多的亡灵依然在前赴后继地扑上来,被他们护在中间的伊妮莉亚口中念诵着咒语,缓缓抬起了双手,他们周围的土壤全都拱向了伊妮莉亚,将她和她周围的一小片土地高高地托起了三米多,变成了一个临时的泥土高台,并且在周围形成了一道挺大的鸿沟。 阿尔凯和菲尔斯将高台上的亡灵都踹下去,他们总算是有了暂时的喘息之机,但是更多的亡灵聚拢过来,不管不顾地摔进沟里,密密麻麻地叠成堆往上爬。 伊妮莉亚的魔力已经耗尽,她没有办法把台子升得更高了,埃文德尔从包里拿出了两罐橄榄油--这也是他准备贩运到别处的精灵族特产之一,他将油罐摔进沟里,用一个小小的火球点燃了,火焰腾地冒了起来,沟里堆叠着往上爬的亡灵立刻被火焰吞没了。 帕洛斯有些狼狈地躲闪着骸骨之王不断挥下的骨镰,身上又添了一些撞伤和淤青,他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即使偶尔的反击也无法给这个骸骨构成的怪物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幸亏这套盔甲确实坚固,他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但是这么大幅度的闪躲正在迅速地消耗着他的体力,帕洛斯的动作越来越显得吃力,却还是牢牢地缠着骸骨之王,不让它去攻击其他人。 埃文德尔现在终于抽出手来对付这个大的了,秘法之轮的符文在他的双手上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储存了许多天的魔力在他的身前凝结成了三把黑色的剑刃,旋转着飞向了骸骨之王,尽管那骸骨构成的身体坚固得刀枪不入,但在这魔法构成的剑刃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脆弱,刚一接触就被削得骨屑飞溅,很快就散落成了一地的碎骨茬子。 似乎骸骨之王的存在影响着这些亡灵,才使得它们行动这么统一,当骸骨之王被消灭以后,就不再有亡灵继续涌向这边了,帕洛斯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借着驱邪圣言的力量砍掉了残余的几个骷髅。 这时候壕沟里的火已经烧完,只剩下了一地的焦黑残尸,伊妮莉亚也没有魔力再让高台变回平地了,最后是帕洛斯把盾牌顶在肩上,让他们一个个地踩着他爬下来。 经历了这样危险的战斗,众人都有些狼狈和疲倦,那个刚才还抖如筛糠的年轻人却在危险过后马上变得活力四射起来,他双眼放光地看着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伊妮莉亚和面无表情的阿尔凯:“是精灵,真的是精灵,天啊,女的好漂亮!男的好帅!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 埃文德尔皱眉看着他:“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会惹来了骸骨之王?” 那个年轻人其实准确地说还是一个少年,虽然已经有了成年人的身高,但是看起来最多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让埃文德尔总觉得似乎有些眼熟,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伊妮莉亚,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埃文德尔的提问:“我叫伊斯特,本来雇了几个佣兵想来森林里寻找传说中的精灵,可是突然一大群死人骨头冒了出来,还有那个超级大只的骸骨怪物,那些佣兵马上就丢下我四散跑掉了,真是的,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埃文德尔问:“……你们是不是在森林里流了血?” “血?没有啊。”伊斯特突然一锤手掌说,“对了,有个佣兵杀了一只兔子准备烤了吃,随后那些死人就冒出来了!” “娜塔莉。”埃文德尔有些无力地叫了一声,蝙蝠就飞出去寻找那些佣兵的下落了,没有多久就带回了消息,其中一个佣兵已经确认死透了,另外几个看踪迹应该是沿着来路逃了回去。 埃文德尔让菲尔斯带上火把去把那个佣兵的尸体烧了,免得给这里的亡灵大军再添一个新成员,经历了这样的战斗以后,他们都有些疲惫,匆匆地离开了古战场的范围,就在森林里停下来扎营休息。 *** 埃文德尔曾经故意给人一种错觉,让人以为他是那种出来玩冒险游戏的富家少爷,而这个伊斯特却货真价实地是埃文德尔曾经想要伪装的那种人,死里逃生的他不仅不知道后怕,还兴致勃勃地缠着看起来最好说话的帕洛斯问东问西:“那个人是法师吗,刚才的法术真是帅呆了,可是他还这么年轻,一定是传说中的野法师吧?别担心,我不会向教会告密的,你是他们的队长吗?一般的冒险故事里都是这样说的,一个沉稳正直的战士队长,带着为他出谋划策的阴险法师,还有来自精灵族的神射手,不过黑皮人盗贼倒是挺少见的。” 菲尔斯不满地抗议道:“你才是贼,你全家都是贼,我是刺客,刺客懂不懂?” 伊斯特才不在乎他的抗议,继续烦着帕洛斯:“你从哪里找来这些奇特的伙伴?还有那个美丽的精灵女士,你们是在护送她吗?我能不能参加你们的任务,我不要酬金,还可以反过来给你们钱,我说真的,我家有好多好多的钱,虽然现在没有带在身上。”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帕洛斯终于见识到了在这片大陆上居然还有比菲尔斯更烦的人,而且不像菲尔斯那样会看人脸色,就算帕洛斯没有回答,他也自顾自地叽叽呱呱个不停,吵得本来身上就有伤而且心情不太好的帕洛斯脑仁都疼了。 终于阿尔凯也开始嫌他聒噪,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拎起伊斯特,不顾对方的挣扎惨叫,拖行了几步扔进了营地旁的小溪里。 咋咋忽忽地爬出来的伊斯特忙着把自己弄干,总算是暂时安静了一会儿,菲尔斯帮着行动不便的帕洛斯把那套黑色的盔甲脱下来,虽然在盔甲的保护下他没有骨折,但是埃文德尔的魔法治不了他身上的青肿淤血,只能靠他自己慢慢恢复。 帕洛斯的坏心情却不是来自于肉`体上的伤痛,他有些郁闷地看着坐在伊妮莉亚身边柔声细语地用精灵语跟她交谈的埃文德尔,出生于圣殿骑士团的帕洛斯不是会对一些小细节斤斤计较的人,埃文德尔之前也已经明确地拒绝了精灵公主的求爱,但是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埃文德尔对伊妮莉亚的关心和关注都超过了对他的。 伊妮莉亚坐在火堆旁边,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发都乱了也没有心情整理,她轻声细语地用精灵语说:“我直到现在手指都还在发抖。” 埃文德尔也用精灵语安慰她:“你表现得很勇敢,尤其是那个堆土魔法,用得非常及时。” “但我一开始真的完全不知所措,你们从发现敌人的时候起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分工默契应对自如,相比之下我太需要磨炼了。” 埃文德尔微笑地说:“你是精灵族的公主,不是战士,不必对自己太苛刻。” “战争和危险不会因为我是公主,就对我网开一面的。”伊妮莉亚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57章 往昔的回响(三) 阿塔西亚王国是大陆西北方的一个国家,幅员辽阔、民风彪悍,西南靠着月溪森林,北方则是帕森高原,野蛮人的故乡,由于野蛮人在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放弃过进驻平原地区的努力,想要南下,首当其冲要对付的就是阿塔西亚王国,所以在这个王国里,战争早已经是常态化的事情。 阿塔西亚王国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盛魔时代中期,曾经强大的费诺王国分崩离析之后,北方的各个行省相继宣布独立,又经过了多年的争夺和吞并,在大约六百年前,如今的阿塔西亚王国版图就已经基本成型。 由于地处严寒的北方,这个王国并不富庶,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文化遗产,但他们的军队无疑是整个大陆上最强大的。--《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看到精灵公主情绪低落,埃文德尔适时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对我用的那个魔法就不觉得好奇吗?” 同样是个法师的伊妮莉亚怎么可能不好奇:“我好像听说过那个,是你的先祖夏尔玛曾经用过的魔法‘黑刃’吗?我以为这个魔法早就失传了。” “不,施法的方式一直没有失传,费斯坦提斯找到的书里还能找到这方面的记载,只是现在的法师根本没有足够的魔力去施展这样的法术了。传说我的先祖可以同时生成数百把黑色剑刃,无论是多么凶残的敌人,多么坚固的城防,都会在瞬间被绞成齑粉,可惜我的力量不足,即使是有秘法之轮这样的神器,储存了这么久的魔力,能够生成三把也已经是尽了全力了。” 伊妮莉亚佩服地说:“可是现在大多数法师的魔法都没什么杀伤力,你的力量已经足以让你的敌人胆寒。” 菲尔斯用手肘捅捅闷不吭声的圣殿骑士:“我有点听得懂精灵语哦,你想不想知道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帕洛斯摇摇头,依旧不出声,菲尔斯觉得无趣,就去逗弄伊斯特那个好玩的小子了。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埃文德尔刚给伊妮莉亚准备好了睡觉的帐篷,就有一支精灵族的小队找到了这里。 “公主殿下,太好了,总算是找到你了!”精灵队长激动地说,“看到你的留书以后陛下都要疯了,请赶紧跟我们回去吧!” “我知道了。”伊妮莉亚叹了口气站起来,看着埃文德尔说,“这一次,你至少好好地和我道个别吧?” 埃文德尔按精灵的礼节亲吻了她的手指:“再见,伊妮莉亚,期待与你的再次重逢。” “嗯,再见。”伊妮莉亚留恋地看了他一眼,就跟着精灵队长消失在夜幕中,虽然埃文德尔说她对他的心意并不是希望成为伴侣的那种喜欢,伊妮莉亚想想也觉得埃文德尔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心里还是有种淡淡的忧伤挥散不去。 *** “她怎么走了,你们的护送任务结束了吗?阿尔凯不和她一路的吗,他怎么爬到树上去了?”伊斯特总是有很多的问题,“所以这个准备好的帐篷就归法师先生睡了吗?可是帕洛斯怎么也进去了,不嫌挤吗?那我能不能也睡在帐篷里,我不嫌挤。哎你要拖我去哪里?” 菲尔斯硬是拖着聒噪不休的伊斯特出去“散步”了,其实埃文德尔今天施法过度有些累,帕洛斯身上那么多处瘀伤也是碰哪里就痛哪里,他们都没有打算做什么少儿不宜的睡前运动,只是秋天过后天气就迅速地转凉了,埃文德尔除了换上了精灵族织造的厚毯子,晚上还要抱着帕洛斯这个人体暖炉才能睡得好,帕洛斯也习惯了被他抱着,有时候还要被调戏一番,更别提隔三差五的“深入交流”了。 但是就算身体上可以这样亲近,在法师的心里,也许他依然是不怎么重要的存在吧,帕洛斯想到这层,在黑暗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埃文德尔还没有睡着,在他颈窝蹭了蹭,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意地问:“怎么了,亲爱的?” “没事,你睡吧。” “又不老实了。”埃文德尔在他淤肿还没消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得罚。” 帕洛斯“嘶”了一声,抓住了埃文德尔作乱的手:“对不起……我不该嫉妒的,但是看到你对伊妮莉亚公主那么关心和照顾,有她在的时候,你甚至都没空看我一眼……我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我和她已经认识了一百多年,在一起探讨魔法和学术问题的时间加起来比认识你的时间还长,但我依然没有喜欢上她,那么可想而知以后也不会。”埃文德尔亲亲他的脖子说,“而且她已经回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跟你争夺我的目光了,别吃醋了,乖。” “嗯……”帕洛斯说,“睡吧,你肯定累了。” 埃文德尔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点太冷落帕洛斯了,对于埃文德尔来说,伊妮莉亚不仅是他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是未来长期的盟友,相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分手的爱人,当然是一段可以长期维持下去的关系更重要。 不过埃文德尔也知道,有的话还是不要直接说出来的好。 *** 第二天帕洛斯醒来以后,埃文德尔枕着他的胳膊睡得正香,他等了又等,法师就是不醒,就轻手轻脚地试着抽出被睡麻了的胳膊。 埃文德尔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帕洛斯钻出帐篷时,阿尔凯正在锅里煮着什么,伊斯特兴致勃勃地试图帮忙,看到帕洛斯衣衫不整地带着肩膀上的一个咬痕出来,恍然大悟地一锤手心说:“啊,我明白了,原来你们是那种关系,我昨天还以为英俊的法师先生和精灵公主是一对呢,就算你们晚上睡在一起我也没有多想,难怪菲尔斯非要拉我出去数萤火虫,下次我肯定不会这么没眼色的。” 因为伊斯特难得地安静了一会儿,帕洛斯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外人存在,他无奈地拉了拉衣服遮住了那个牙印,不想多做解释。 其实是昨天晚上埃文德尔又做噩梦了,帕洛斯把法师摇醒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埃文德尔的心情特别不好,还把他当成噩梦里的坏人咬了一口泄愤,还好牙印并不深,到明天应该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帕洛斯一边穿上盔甲一边问伊斯特:“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不在这儿又能去哪?”伊斯特理直气壮地说,“我的佣兵都跑掉了,你该不会打算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么危险还有怪物出没的森林里吧?我看你们也不像是那样的人。菲尔斯告诉我你们是佣兵,既然你们护送的精灵女士已经回家了,现在也没有其它的活在做,正好我有一个任务想要委托给你们,只要你们能护送我回到格雷西城,我父亲肯定会给出很丰厚的报酬的。” 帕洛斯没有马上答应:“等我问问埃文德尔的意思。” “啊,我明白,一切都得问过智囊法师再拿主意对不对,何况你们还是那种关系。虽然我对男人没兴趣,不过还真是羡慕你的艳福啊,法师先生既英俊又有气质,还那么厉害,你们是怎么认识并且走到一起的,能跟我说说吗,我保证不传出去。” “不能。”帕洛斯低头戴上了头盔。 “真是冷酷啊,不过也对,故事里的主角英雄很多都是这个样子的,虽然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主角不爱公主反而跟男法师睡到一起的。” 菲尔斯说:“你真打算就这样回去了吗?我还以为你会让我们护送你把整个大陆都游览一遍呢!” “我倒是想啊,但是我的钱袋丢了,没钱很多事情都不好办,而且这一趟我已经见到了传说中的精灵族,还参与打败了一个那么可怕的怪物,这样的旅途经历够我回去吹嘘个好几年了。” 菲尔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要点脸好吗,你那能叫参与吗?”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伊斯特全然不在意地挥着手说,“等我回去以后要把你们的故事写成一个冒险史诗,所以能多告诉我一些消息吗?不然我就只好通过自己的想象来进行艺术加工啦。” *** 埃文德尔依然睡到快中午才起,其他人已经开始准备午饭,法师懒洋洋地喝着帕洛斯给他煮好的热茶,打量着伊斯特那张怎么看怎么熟悉的脸:“你家在格雷西城?” “对,只是半个月的路程,不必担心我会赖账,我父亲是很有身份的人,这点报酬绝对是给得起的。”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呢。”菲尔斯故意坏笑地说,“要是我们把你送到地方以后才发现你根本付不起报酬,岂不是白跑了一趟,又不能把你再拎回来扔到丛林里去,你少说也得给点什么抵押才行,比如签个契约书,没有钱付就拿身体抵债什么的,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应该也能卖个不少钱。” 在伊斯特抗议之前,埃文德尔就淡淡地说:“他付得起,毕竟他的父亲是阿塔西亚王国最有权力的人。” 伊斯特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父亲是国王?” “你和他长得很像,王子殿下。” “你见过我父亲?”伊斯特一下子又兴奋起来,“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什么接见你,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故事对不对?” 埃文德尔并不想多说,跟伊斯特讲好了具体的报酬,从百科全书里拿出一张空白羊皮纸写下了契约内容,当然,没有提不给钱就把王子卖掉之类的,等伊斯特签字按过手印,他们就算是接受了护送王子殿下回国的委托。 第58章 往昔的回响(四) 格雷西城是阿塔西亚王国的首都,又以“石之城”的名字广为人知,它当然不像矮人的城市一样完全是在石头中凿出来的,但是那一带树木较少,而石头质地松脆,很适合开采作为建筑的原料,于是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绝大部分的房屋都是由石头构成,这个城市的建筑风格就像城市本身的气质一样,厚重、大气却略显沉闷。 由于阿塔西亚王国常年遭受野蛮人的骚扰和劫掠,格雷西城拥有整个大陆最高大和坚固的城墙,以及最彪悍的常驻军,他们的重甲骑士部队即使和野蛮人正面对抗也不落下风。另外这座城市依然保留着一些光明神以外的信仰,虽然表面上对教会妥协,除了光明神教堂以外找不到其他任何神殿,但是私底下,彪悍好斗的阿塔西亚人却暗中祭祀着许多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野蛮神灵。--《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 接下来的路途十分太平,太平得让伊斯特有些失望,别说怪物了,就连比较大的野兽都没遇到过,虽然有些强盗路匪远远地盯上了伊斯特和埃文德尔这两只看起来很肥的肥羊,但是看看穿着全身甲的帕洛斯,背着弓的阿尔凯和挂着弩的菲尔斯,他们就识相地躲远了。 就算这样,一路上仍然不缺让伊斯特感兴趣的东西,不论是被废弃的破旧木屋还是结满了果实的大树,甚至路边水坑里的蝌蚪都值得他大惊小怪一番。 在这秋游一般的氛围中,他们来到了阿塔西亚王国的首都格雷西城,本来以为一离开银溪森林的范围圣殿骑士团就会像附骨之疽一样地追上来,但是这一路下来连他们的踪迹都没有看到过。 格雷西城巍峨大气的城堡已经在一个抬头就能看到的距离,据说这座城堡的根基是盛魔时代留下的古物,也是少见的几个没有在战争中被毁掉的古堡之一,现在的人单靠人力已经不太可能将那么巨型的石头运上山头堆叠起来盖成城堡了。 大陆上稍微有点闲心八卦的人都知道,阿塔西亚王国的国王雷切斯特三世是个以严厉冷酷著称的君王,国王的长子几乎是他的翻版,被整个王室寄予了厚望,二皇子则因为相对来说被管教得不怎么严厉,于是长成了一个成天就知道玩闹的角色。 格雷西城的人对二皇子出现在大街上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甚至都没几个人知道他“离家出走”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伊斯特对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熟悉的就像是自己家一样,一进城就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钻进一个旅店,准备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回城堡。 旅店老板还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告诉他旅店里来了南方的吟游诗人,晚上会有精彩的表演,二皇子要来的话会先给他留好二楼的最佳观赏位置。 在伊斯特热情地跟老板讨论那个吟游诗人的时候,埃文德尔先回房间换衣服了,等帕洛斯进房叫他吃饭的时候,看到埃文德尔已经换上了一件他从没见过的法师袍,深紫色的厚重面料看着就非常高档,还用金线绣着一些符文形状的装饰花纹,而且手上还拿了一支镶嵌着红色魔晶的法杖。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的像个法师一样,这是为了觐见国王做的准备吗?” “不,我打算去找格雷西城的野法师圈子交易些魔法材料,如果不穿得‘像个法师一样’,他们连门都不会让我进的,你送伊斯特王子去皇宫领报酬吧。” 帕洛斯对这个安排并没有什么异议,看到埃文德尔整理着法师袍上的褶皱,他就自觉地过去帮法师把兜帽拉平整:“你这样穿真好看,要是平时也能这样穿就好了。” “像我这样常年东奔西跑的人,穿着法师袍只会碍手碍脚,不过如果呆在法师塔里足不出户,确实穿长袍会更加方便和舒适。”埃文德尔故意问,“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帕洛斯摇摇头。 埃文德尔凑近他的耳边,轻声地告诉他:“因为我们在长袍底下,什么都不穿。” 帕洛斯脑子里情不自禁地想象出了那个画面,并且耳根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埃文德尔故作惊讶道:“哎呀,你怎么脸红了呢?是不是又联想到什么很不纯洁的事情上面去了?” 帕洛斯又羞又窘地后退了两步,气道:“埃文德尔!” “好好,不欺负你了。”埃文德尔在他变得更红的脸上亲了一口,“等我回来。” *** 帕洛斯护送着伊斯特回到王宫的时候,看到石阶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严密防御,以及那些士兵在寒冷的天气里依旧站得笔直的身姿,不由感慨阿塔西亚王国果然不愧是费诺大陆上军力最强的国家。 自从进了王宫的范围,一向很聒噪的伊斯特就顿时老实本分得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当卫兵送他们来到国王的书房门口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甚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深呼吸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阿塔西亚的国王雷切斯特三世果然如同传说中的一般是个一看就很严厉的中年男人,他从一大堆文件中抬头看了儿子一眼,就让伊斯特情不自禁地缩了缩:“父亲……” “下去。”雷切斯特说。 “哦……”伊斯特缩着脖子下去了,雷切斯特就用灰色的眼睛看着帕洛斯。 “很荣幸见到您,陛下。”帕洛斯向他行礼,雷切斯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书记官呈上来的那张雇佣协议书。 许久,他才终于开了口:“埃文德尔自己为什么不来?” “埃文德尔说要去交易一些物品,嘱托我替他送王子殿下回来。” 又是一阵沉默,雷切斯特用一种仿佛要把那张羊皮纸看出几个洞的视线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帕洛斯还在等着他的回话似的,让书记官带帕洛斯下去领取酬金。 帕洛斯离开皇宫以后还在想着雷切斯特那反常的反应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听埃文德尔之前的说法好像他们是认识的,两人以前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恩怨呢? 心不在焉的帕洛斯甚至没有注意到天空已经下起了细细的小雪,直到感觉脸上有些凉凉的,抬头看到那些细小的雪花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发现路边的枯草叶子上确实堆积起了薄薄的一层白霜,才意识到冬天是真的来了。 埃文德尔穿的法师袍看起来很厚实,但是里面毕竟什么也没穿,不知道会不会冷呢? 帕洛斯挥散了自己脑子里产生的一些联想,拎着装金币的小袋子加紧了步伐往旅店的方向走去。 埃文德尔已经回到旅店了,在双方都很懂行情的前提下,交易并没有耗费太长的时间,他卖掉了自己旅途中获得的一些稀有魔法材料,也买了一些自己缺少的,还交换了一些法师内部的消息,当帕洛斯回来的时候,位于旅店二楼的房间里已经点好了火炉,埃文德尔正悠闲地坐在窗前喝茶。 “酬金我拿回来了。”帕洛斯把那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埃文德尔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帕洛斯拉了椅子坐在法师的身边烤火:“埃文德尔,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雷切斯特陛下的态度有些奇怪,你们以前就认识吗?” “我不想谈他。”埃文德尔说。 “……好吧。” *** 伊斯特并没有像说好的那样到旅店欣赏吟游诗人带来的新节目,菲尔斯猜测他可能是因为擅自跑出去“冒险”被雷切斯特狠狠地处罚了,但是旅店却迎来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客人--雷切斯特三世本人。 他可不像伊斯特王子那么平易近人,旅店老板只能紧张兮兮地看着他带来的卫兵将楼上所有的客人都叫了下来,守住了楼梯口,把整个二楼留给雷切斯特和埃文德尔会面,他们还紧紧地盯着旅店大厅里的客人们,许多客人识相地离开了,即使留下来的,也不敢太大声地交谈。 雷切斯特带来的骑士长还想让帕洛斯也到楼下去等着,但帕洛斯坚持留下:“埃文德尔身边不能一个自己人都没有。” 骑士长严厉地说:“放肆!你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谁吗?” “知道,我下午刚见过他。”帕洛斯毫无惧色地迎着对方的视线,“他是你宣誓效忠的国王,但我并不是阿塔西亚王国的臣民,无需听命行事。” “随便他吧。”雷切斯特并不想在这个小问题上纠缠,在他看来这个穿黑甲的骑士无非就是一个忠心耿耿并且对着国王也充满警惕的护卫者。 埃文德尔默默地提起架在炉火上的水壶,给自己快空了的茶杯又倒了一些水,至于眼前这个名声在外的冷酷君主,他连一杯茶都欠奉,仿佛对方的存在根本与他无关。 雷切斯特本来也无心喝茶,在一阵沉默之后,他看着窗外:“这场初雪来得可真早啊……” “陛下是专门来和我讨论天气的吗?” “我得谢谢你,把我那个总是惹祸的儿子送回来。” “不必感谢,我接受了委托,您也支付了报酬。” 雷切斯特叹了口气:“我们之间非得这样说话吗?” “您想怎么说话?请吩咐,尊贵的陛下。”埃文德尔的语气很平淡,甚至是带着嘴角的一丝微笑回答的。 雷切斯特回头看着埃文德尔和记忆中几乎没有差别的容颜:“在你狠心地离我而去之前,我们曾经是最亲密的爱人,这段过去的关系难道对你而言就没有任何意义吗?” “你也说了是曾经的,当年你为了争夺王储的地位,决定娶公爵的女儿时,我们的关系就已经结束了。” “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欠你一句道歉。”雷切斯特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绝情,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这样干脆地一走了之,即使再次回到了格雷西城,也不愿意来见我一面。” “还需要说什么吗?我早就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底线,不接受一对一以外的关系,你要订婚或者结婚,我们就分手,没得商量。”埃文德尔淡淡地说,“如果你要怪我没有在你结婚之后继续留下来当你的地下情人,那我无话可说,就算我绝情吧。” 第59章 往昔的回响(五) 野蛮人和黑皮人一样都是人类的一个分支,他们的由来要追溯到远古时期,当人类还是以部落形式生活的年代,一个以熊为图腾的部落因为战败而被迫迁徙到了贫瘠寒冷的帕森高原上,一开始仅仅是活下去就用尽了他们全部的力气,但是他们立誓复仇,在那个连文字都没有的年代,他们通过歌谣、壁画和口口相传,把崇尚力量的精神一代代传递下来,等到他们终于适应了环境,有了相当的人口规模,准备离开高原一雪前耻时,却发现外面的世界和歌谣里完全不一样,敌对的部族已经在历史的长河中烟消云散,平原人像看怪物一样看待他们,根本无法跟他们和睦相处,还用魔法把他们打得溃不成军。 在那之后,野蛮人对外面的世界就带有一种恐惧和鄙视混杂的情绪,不愿意再离开帕森高原,在自我封闭的情况下生活了几百代之后,他们慢慢地形成了和平原上的人类不太一样的种群,为了适应恶劣的高原环境,他们变得强壮、高大、不畏寒冷,男性普遍身高超过两米,女性也在一米九以上。--《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雷切斯特无奈地叹了口气:“别说气话了,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守在房间门口那些熟悉雷切斯特性格的骑士们还从来没有听过国王陛下用这样低声下气的温和语调跟人说话,但埃文德尔却依然是一副无礼的淡漠态度:“我早就不会为了这种事情生气了,你要追逐权力,我不怪你,毕竟当初我也正是被你这种野心勃勃的性格吸引。我只是不明白事到如今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你最小的儿子都这么大了,现在来跟我争论从前的是非对错还有意义吗?” “我也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但还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一直心怀愧疚。”雷切斯特说,“这些年来我从未停止过打探你的消息,你一向低调,直到前段时间教会突然发布了通缉你的榜单,我才知道你出事了,我本来想联系你,告诉你我可以为你提供庇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最近又突然把通缉撤销了,所有张贴出去的通缉令也都撕了下来。” “难怪我进城之后都没有看到我的通缉令。”埃文德尔皱眉放下了茶杯,一时也想不清楚教会这个举动背后的深意。 “就算对你的通缉没有撤销,我也不可能让他们把通缉令贴到我的眼皮底下来。”雷切斯特说,“我不知道他们突然这么做的用意何在,也许是为了迷惑你,让你放松警惕,好进行刺杀,也许是见识到了你的厉害,想要跟你和解,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至少在格雷西城的范围之内,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埃文德尔并不领情:“我不需要你的庇护。” “就算以你的能力不把教会那点手段放在眼里,但他们毕竟人多势众,你没必要把到手的盟友往外推。我掌握着大陆上最强的军队,如果你想要正面对抗光明神教会,你会需要这支力量的。”雷切斯特双手撑在桌上,低头看着端坐不动的埃文德尔,“以我对你的了解,他们既然敢欺凌到你的头上来,你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对不对?” 埃文德尔没有否认,他终于抬起脸来正眼看着雷切斯特:“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的帮助不会是无偿的,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雷切斯特灰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埃文德尔冷哼般地笑了:“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我知道你讨厌政治,一向不愿意在任何势力中担任职务,但我们毕竟有着共同的敌人,我也早就受够了教会干涉我的国事甚至家事,但我现在没有底气和他们开战,野蛮人近在咫尺的威胁让我的一切调动都得冒着巨大的风险,如果有了你就不一样了。”看埃文德尔的态度强硬得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雷切斯特退而求其次地说,“你的智慧和经验对于我的军队来说是不可多得的财富,你的魔法更是战争中的一大助力,我不会要求太多,我们可以定下一个有时限的契约,只要在讨伐教会的战争结束后,你愿意为我的军队效力十年,我还会另外给你丰厚的报酬,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 “用十年的人身自由来换取军队的支持么?”埃文德尔微笑着说,“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公平的交易,这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战争,你也需要从教会的手中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我们最多只能算是盟友的关系,既然是盟友,就应该以盟友的方式来合作,想借此胁迫我为你效力,你这主意还是打错了对象。” 被拆穿的雷切斯特没有任何不好意思,漫天开价坐地还钱对与他这样的政治家来说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他等着埃文德尔还价:“那你想怎么合作?” “我帮你解决野蛮人的威胁,确保他们不会在你出兵的时候偷袭后方,你带头对教会宣战,在对付光明神教会的战斗中我当然会尽力协助你,至于之后你要用你的军队称霸费诺大陆还是如何,我不会参与。” “好,成交。”雷切斯特伸出了右手,埃文德尔终于从椅子里站起来,按照北方人的礼节交互着握住对方的小臂,达成了这个协议。 *** 雷切斯特带人走后,埃文德尔有些疲惫地坐下来,撑着脑袋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帕洛斯再次坐到他的身边看着他,也很久都没有说话。 终于埃文德尔叹了口气:“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想问的都已经知道了。”帕洛斯说。 他们刚才的对话里已经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帕洛斯又不傻,两人以前的那点恩怨,他猜也猜得差不多了。 埃文德尔如此出众,充满了魅力,又已经活了二百多年,帕洛斯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对方过去的感情生活是白纸一张,从出生到现在就专门等待着与他相遇。埃文德尔也说过他“单身了二十几年”,帕洛斯本来以为不管对方以前有过多少前任,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却没想到埃文德尔过去的情人居然还健在,而且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不,我还是有一个问题想问。”帕洛斯突然伸出手去,又顿了一下,先脱下了自己的铁手套,才抓住了埃文德尔的双手,他用一种仿佛半跪的姿势蹲在法师面前,严肃地问,“埃文德尔,请你认真地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我长期在一起?” 埃文德尔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问?” “从你对精灵族隐瞒我们的关系,我就有这样的猜测了。”提到这件事让帕洛斯的胸口一阵阵发酸,但他还是坚持着说了下去,“你知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你的魅力对我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我只想对此有个心理准备,所以请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随时都准备着和我分手?” 埃文德尔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抽回了手。 帕洛斯失望地坐了回去,本来以为埃文德尔不打算跟他说什么了,却听到埃文德尔平淡地开了口:“只能说是我个人的独特喜好吧,一直以来我都只对教养良好、举止得体的人感兴趣。” 帕洛斯看着埃文德尔,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法师继续说了下去:“而这类人往往都有不错的家世,也有许多的顾虑,有的无法摆脱家族的控制,有的害怕承担跟一个法师在一起的后果,有的要履行自己的责任……所以我已经习惯了这样,两个人因为互相吸引走到一起,过一段时间又因为各种原因分开,或许三五年,或许三五个月,我习惯了在一段关系中只追求一时的愉悦,不考虑未来。” 法师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非常平静,他提到了更多的前任,但帕洛斯却无心嫉妒,只觉得胸口闷闷地疼着,他不敢想象埃文德尔是失望过多少次以后才对感情产生了这样随遇而安的态度。 埃文德尔还在继续说下去:“……其实我从来没有主动跟任何人提过分手,只不过也从来没有人说过想和我长期在一起,你突然这样说,我才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帕洛斯再次过去抓住了他的手,十分真诚地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睛说:“我已经没有可以顾虑的东西了,只希望永远不要和你分开,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说着他又有些犹疑起来:“……可我毕竟只是个寿命有限的凡人,我只怕等我老了,你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你现在顾虑这个还太早,等你变老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埃文德尔平淡地说,“我之前的爱人,每一个对我许下誓言的时候都和你一样真诚,可是变故也总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帕洛斯还是那么认真地看着他:“也许你已经经历过太多次失望,现在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没关系,你只要和以前一样别主动分手就好,剩下的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好吗?” 埃文德尔笑笑:“嗯,时间会证明的。” 埃文德尔必须承认,他对这段感情开始得有些随意,毕竟帕洛斯一直都是一个虔诚的圣殿骑士,就算一时被他的魅力迷惑,两人之间只怕也存在着填不平的鸿沟。他本以为这一次也会和过去的许多次一样,从互相吸引开始,经过中间一段时间的甜蜜时光,再到哪天以突如其来或者早晚要来的分离作为结束,他只需要珍惜中间的甜蜜就好。 但是这个年轻人却从一开始就非常认真,他是真心实意地崇拜和爱慕着埃文德尔,不管法师做什么都无条件地信任,即使有时候被过分地对待也从不记恨和抱怨。 埃文德尔这一生里遇到过许多人,脾气好的、脾气坏的,机智的、无私的,严谨的、散漫的,最后没有一个人可以常伴在他的身边,也许孤独是他注定的宿命,但这一次事情也许会有所不同也说不定。 第60章 往昔的回响(六) 费诺大陆整体的地势属于西北偏高而东南偏低的走向,地势最高的那一大片雪原被称为帕森高原,帕森高原上的气候极其恶劣,一年里只有两三个月没有处在冰冻状态,最常见的树木只有耐寒的针叶树和抗冻的苔藓,但这贫瘠的针叶林中却养育着体型庞大的驼鹿群,还有野兔、山猫、松鼠、狼群、雪豹和熊,高原上的野蛮人就靠狩猎这些动物维生。--《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 在那之后,埃文德尔就带着伙伴们暂时住进了王宫。 在感情的事情上埃文德尔跟雷切斯特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但是在要合作的问题上他们还是有很多的内容要商议,毕竟他们在策划的是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埃文德尔当然不能让雷切斯特天天到旅店来找他,就算日理万机的国王陛下不嫌麻烦,旅店老板也要哭晕过去了。 雷切斯特在王宫里为埃文德尔准备了豪华的大房间,直到埃文德尔理直气壮地把帕洛斯也叫过去一起住,雷切斯特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在下一次遇见的时候,他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帕洛斯面无惧色地回视过去,然后阿塔西亚的国王皱着眉,阴着脸越过他走了。 帕洛斯对这个国王还是有些戒备的,虽然他也知道埃文德尔不太可能跟对方再续前缘,但是雷切斯特显然对埃文德尔还有几分旧情未了,并且他自己毫不掩饰这一点。 这让帕洛斯多少有了些危机感,国王毕竟是一个年长又有魅力的男人,虽然四十多岁了,但丝毫不显老态,身材也一点都没有显露出中年贵族常见的虚胖和大腹便便,一看就是平日里一直勤于锻炼,而且他毕竟是大陆上军力最强的阿塔西亚王国的国王,可以帮到埃文德尔的地方有很多,不像帕洛斯只是势单力孤的一个人。 不管帕洛斯在担心什么,反正埃文德尔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跟雷切斯特把前期要准备的事情讨论得差不多了以后,他就打算告辞了:“明天我就出发去帕森高原。” 雷切斯特说:“今年入冬比较早,你一向怕冷,这个季节去帕森高原只怕会很辛苦。” “可是留在格雷西城过冬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主意,我只想早点办完事情,在大雪封路之前南下。” 格雷西城冬天的酷寒雷切斯特也是清楚的,本地人习惯了还不觉得有什么,埃文德尔却是生于南方长于南方,雷切斯特还记得过去法师曾经整个冬天连房门都不肯出,每天早上都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叫起床,并且一下床就恨不得生出根来长在火炉旁边。 那些曾经的回忆让国王又有些怅然起来:“……好吧,我会派卫队护送你北上。” 埃文德尔摇摇头:“不必了,如果让野蛮人的斥候看到我和阿塔西亚的军队一起行动,他们会对我更有敌意的。” “那我让书记官为你准备一些旅行物资,明天我就不来送你了。” “不必送我,再见。”埃文德尔转身要走,在他出门之前,雷切斯特叫住了他:“等一会儿。” “还有什么事吗?”埃文德尔回头看着他,雷切斯特停顿了一下才说:“……虽然现在对你说这些已经太晚了,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要告诉你,不是为了责怪谁或者挽回些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让你知道--当初选择了权力放弃了你,我不否认是自己的野心作祟,但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根本看不到未来。你是长寿的夏尔库人,喜欢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不断追求新鲜事物和知识,而我只不过是一介凡人,就算放下一切跟你走,也很快就会开始衰老,相貌会变丑,精力会衰退,再过些年可能连路都走不动了,到那个时候我们会怎样,我在你身上看不到答案,如果当初你能让我对未来稍微有信心一些,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一次,埃文德尔没有反驳也没有讽刺,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可惜没有什么如果。” “是啊。”雷切斯特叹了口气,“我至今还记得你当初说过的一段话,大意是说,人生就像一条无法逆流而上的河,当遇到三岔口时选择了其中一条路,受尽了一路的艰辛,看腻了沿路的风景以后,也许会想着假如当初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会不会有更好的景色,可惜永远不会有重选一次的机会。” 埃文德尔说:“如果你当时选择了另一条路,你现在依然会后悔,依然会觉得自己错过了十分重要的东西……人性就是如此。” 雷切斯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你说的对……希望那个年轻人能比我幸运些。” *** 雷切斯特送给他们一辆马车,里面加了许多保暖措施,拉车的是有着厚实皮毛的矮脚马,虽然跑不快但是耐力超强还不畏严寒,帕洛斯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卫兵们正把一些东西往停在门口的马车上搬。 他进了房间,埃文德尔已经把原本摊在桌子上的百科全书手稿都收好了,帕洛斯问:“我们要走了吗?” “嗯,明天早上出发。” “好,我这就去准备,顺便通知菲尔斯和阿尔凯一声。”帕洛斯转身要出去,埃文德尔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帕洛斯。” “啊?”帕洛斯回过头看着他。 “如果我不是突然横死收场,将来一定会把自己转变成巫妖,获得永恒的生命。”埃文德尔说,“如果你老了,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我可以把你变成我的死亡骑士,从此永远陪伴着我,你愿意吗?” 他不确定帕洛斯会怎么回答,毕竟作为圣殿骑士,从小受到的教育可能会让帕洛斯十分抗拒亡灵魔法,但帕洛斯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甚至好像还有些高兴:“我愿意。” 埃文德尔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他:“你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反悔,等真的成为了我的死亡骑士,你的灵魂将再也没有机会回归诸神的身边,只能永远掌握在我的手中。” “这样很好,我不会反悔的。”帕洛斯拍拍法师的手,出门去通知同伴们了。 大概是他脸上的高兴太明显了,菲尔斯嘀咕道:“你这是怎么了?平日里都沉闷得像个木头,今天突然笑得跟开了花一样?” “有吗?”帕洛斯丝毫没有这样的自觉,还困惑地揉了揉脸。 菲尔斯撇撇嘴:“还说没有,你现在整个人闻起来都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 帕洛斯困惑地嗅了嗅自己的胳膊,虽然现在天气冷,但是该洗的澡他可一次都没有落下,身上明明没有什么味道才对。 “我算是放弃拯救你的幽默感了。”菲尔斯一个白眼翻上了天。 *** 现在的天气已经很冷,他们必须趁着白天多赶一些路,到达计划好的村庄住宿,不然这个天气在野外露营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所以第二天一早,帕洛斯他们早早起来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埃文德尔却还是习惯性地赖床不起。 “这个艰巨的任务就只能交给你了。”菲尔斯对正在用绳子固定马车顶的帕洛斯说,“你知道他的起床气多大,尤其现在还这么冷,要是我去叫他大概会被一个火球轰出来的。” 正在旁边安抚地拍着马脖子的阿尔凯用跟天气一样寒冷的语调说:“说的好像他就不会被轰一样。” “至少念在同床共枕之谊,会留他一条小命吧,应该吧?” 帕洛斯认命地叹了口气,埃文德尔被吵醒确实会发脾气,他的肩上就因此被咬过一口,不过现在这情况,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了房间。 埃文德尔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了小半张睡得很熟的脸,他轻轻地拍了拍埃文德尔:“埃文德尔,起来了。” 法师含糊地“嗯”了一声,把自己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我们得出发了,不然天黑之前来不及赶到住宿的地方。”帕洛斯试图讲道理,但埃文德尔还是闭着眼睛,在被窝里懒洋洋地蠕动着,就是不起来。 “困的话到马车上再睡好不好,车上也有毯子,还有火炉。”帕洛斯咬咬牙抓住埃文德尔的手把他拉得坐了起来,埃文德尔顺势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肩上,嘴里嘀咕着不知道什么种族的语言,一点都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帕洛斯拿过一边的毛皮斗篷,这也是雷切斯特送给埃文德尔的,国王陛下对自己的旧情人真的是非常慷慨,厚厚的斗篷是纯白色的狐狸毛皮缝制而成,在雪地里既保暖又有保护色的作用,帕洛斯把斗篷系好,蹲下去给埃文德尔穿鞋的时候,法师懒懒地又倒了回去。 最后帕洛斯只能把法师的背包挂到肩上,抱起雷打不动继续睡的埃文德尔出了门,菲尔斯识相地替他们掀起了马车的门帘,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帕洛斯把埃文德尔好好地放到马车里铺好的毛皮垫子上,给他盖上毯子,把添好了炭的火炉塞到他的怀里,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沿路的卫兵和王宫里的下人似乎都在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看着他,可是为什么呢? 第61章 野蛮人的故乡(一) 野蛮人的某些风俗十分独特,甚至可以说,正是这种从远古部落时期遗留下来的风俗一代代加剧了他们和人类之间的体型差异。 野蛮人是典型的母系社会,一个女家长和她的女儿、孙女们组成一个大家庭,共同抚养后代,而不是像大部分人类社会那样由夫妻共同抚养。女孩长大以后会一直留在家族里,和新来的成员生儿育女,或照顾姐妹们的后代,男孩则在长到十四岁之后就带上母亲准备的最后一份干粮离开部落来到鬼哭崖加入“守望者”部队,他们大部分都会在军队里一直呆到战死或者老死,只有少数最高大、最强壮、表现最出色的勇士有机会进入某个家庭,成为家中女性公有的丈夫和孩子们的父亲。 在这样的风俗中,野蛮人的每一个孩子都是最强勇士的后代,也只有最强壮的孩子们,才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去,于是这个单纯地崇尚着强壮身躯和武力的部族在女性一代一代的选择下,渐渐地进化出了远比平原人壮硕的体型。--《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风俗篇》 *** 他们沿着曲折向上的道路一路往北前行,菲尔斯和阿尔凯也都穿上了厚重的毛皮斗篷来御寒,阿尔凯在前面赶着马车,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工作,但是出于对动物习性的了解,很快就把两匹陌生的矮脚马驯得服服帖帖。菲尔斯在第一次见到可以整个人扑进去的积雪时,激动得上蹿下跳,然而他不出所料地很快就玩腻了,一会儿懒洋洋地躺在马车顶的干草上晒着一点都不暖和的太阳,一会儿骑到驮马的背上,但是很快就被阿尔凯一脚踢了下去。 埃文德尔一直睡到中午才清醒了些,整个下午他都没有离开过马车的车厢,连门帘都不愿意掀起来,怕冷的法师紧紧地抱着火炉看着依然一身黑甲,只在盔甲外面披了毛皮斗篷的帕洛斯:“把盔甲脱了吧,你这样穿不冷吗?” 帕洛斯当然冷,所以他才一直呆在马车里,不过他也有自己的顾虑:“出了阿塔西亚的势力范围,我们就随时有可能遇到野蛮人,我必须做好战斗的准备。” 埃文德尔笑着说:“谁告诉你我们是去和野蛮人战斗的?” 帕洛斯知道自己想岔了,他一边脱盔甲一边问:“那你要怎么确保他们不会趁机攻打阿塔西亚,难道靠谈判?我听说野蛮人是穿兽皮、吃生肉,连通用语都不会说的野人,我们怎么和这样的种族谈判?” “多么典型的偏见啊。”埃文德尔手贱地捏捏他的脸,反正帕洛斯也不会生气,“等你真的见过他们以后你就明白了。” 帕洛斯脱掉盔甲以后换上了厚重的冬装,不管从视觉还是触觉上都不再那么冷冰冰硬邦邦的了,埃文德尔也变得更乐意靠着他,或者干脆坐在他的腿上,有时候还会故意把手伸到他的衣服里,冰得他一哆嗦,不过帕洛斯也不抱怨,他知道这段旅途对怕冷的埃文德尔来说相当辛苦,尽管法师每天坐在马车里,白天抱着加炭的火炉,晚上抱着帕洛斯温暖的身躯。 矮脚马慢吞吞地往高原方向攀爬着,一路都没有碰到什么变故,数天之后,他们来到了帕森高原和阿塔西亚的交界--鬼哭崖。 这里的地势就像撕裂一般地陡然升高,形成了落差几十米的断崖,野蛮人用坚固的针叶树树干在离地面十来米高的悬崖上制造了栈道、塔楼之类粗犷简陋但实用的防御工事。工事里并没有多少守卫,他们对这辆孤零零而来的马车也没有什么防备,等到马车靠近了,一个野蛮人在栈道上声如洪钟地用不太标准的通用语大喊:“来的是谁?” 埃文德尔下了车,掀掉了皮毛披风的兜帽,露出他修剪过的金发和英俊的五官:“我是你们的老朋友,法师埃文德尔。” 很快,一个很大的吊车被放了下来,大到足以把整个马车都吊上去。 等到他们来到了鬼哭崖的顶端,放眼望去就是一大片积雪覆盖的平原,绵延的兽皮帐篷一直延伸到树林的边缘,也有直接开凿在山壁里的洞穴,高大强壮的野蛮人就生活在其间。 一个看起来地位比较高的野蛮人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对着马车迎了上来:“啊哈哈哈!埃文德尔,我的老朋友,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到这么冷的地方来了!” 那个野蛮人看起来年纪不小了,一把花白的大胡子,个头差不多有两米二高,帕洛斯在人类当中算是高大强壮的,但是在这个野蛮人面前也显得很矮小,他肌肉纠结的胳膊足有帕洛斯的大腿那么粗,特大号的脚上穿着野兽毛皮做的靴子,腰间围着兽皮围裙,再往上则什么也没穿,只交叉着挂了两根皮带在肩上,绑着一些匕首之类的小玩意儿。 埃文德尔连连后退几步躲在了帕洛斯的身后,拒绝了野蛮人这个充满了热情的拥抱:“别别别,格尔,我还记得你上次差点一把将我的肋骨勒断。” 格尔大笑几声放下了手:“这次还带了朋友来?你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来吧,不要拘束,赶紧到毡房里暖和一会儿吧!” 热情的野蛮人不由分说地揽着埃文德尔的肩膀往一个特别大的毛皮帐篷里带,差点跟一个要出门的野蛮人姑娘撞在一起。 那姑娘穿得也少,比格尔就多了一件毛皮抹胸,满头红发打了一个长辫子,鼻子周围长着一些活泼的小雀斑,她抱怨道:“爸爸,你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这个人类又是哪里来的?” “快来打个招呼,黛雅,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格尔一脸骄傲地对埃文德尔说,“你看,黛雅已经这么高了,长得漂亮吧?” “你女儿?”埃文德尔惊奇地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女孩。 “可不就是吗,当年你亲手接生的女孩。”格尔又满脸兴奋地去叫他的妻子弥尔雅。 帕洛斯他们总算是见识了一把野蛮人式的热情,其实大多数野蛮人都不会说通用语,少数只会说一些简单的词汇,格尔的通用语讲得特别好是因为他的妻子弥尔雅是来自南方的平原人,当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逃难到鬼哭崖,就跟格尔生活在一起了,她的谈吐举止看起来也是有着良好出身的女人,只是一句也不愿意提及自己的过去。 守望者部队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叫做部队,因为他们没有明显的上下级和纪律可言,只是一大群单身汉抱团守卫着帕森高原的南部防线,以免狡猾的平原人溜到更北边去伤害女人孩子们,这些野蛮人战士们感情密切,不分你我,一个人的朋友就是所有人的朋友,晚上格尔在帐篷门口燃起了温暖的篝火,大家纷纷贡献出自己的猎物和窖藏的好酒来招待客人们,大声笑着用牛角杯喝酒,围着篝火用低沉浑厚的声音唱着那些古老的歌谣。 菲尔斯遗憾地看着在场寥寥无几,还每一个都高大强壮的女性,感到有些淡淡的忧伤:“为什么这里的女孩子这么少?” “女人都住在更北边的部族里。”埃文德尔摸摸菲尔斯的脑袋说,“乖,不要去招惹她们,不然你会被强壮的野蛮人姑娘一斧子劈成两半的,那样的话我的魔法也救不了你。” 菲尔斯不能理解:“为什么,难道她们不空虚吗,不寂寞吗?不想要一个温柔又幽默的人儿去关爱她们吗?” “你的个子太小了,只有最强壮最优秀的勇士才能加入她们的家庭,与她们生儿育女,这是野蛮人坚持了几千年的传统。”埃文德尔喝了一口被温得恰到好处的浆果酒,从里到外暖起来的感觉让他舒服的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些跟守望者的战士们一起跳舞的野蛮人姑娘,感慨地说,“不过这传统多少已经有些动摇了呢。” 野蛮人里许多老人都痛心疾首地说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像话了,一直以来都只有最强大的勇士才能留下自己的后代,可是现在一些年轻的姑娘小伙都被人类那边传过来的爱情故事迷惑了,就算不是最强壮的男人也能靠着看不见摸不着的“爱情”打动一个姑娘,骗得她以组建新家族的名义离开自己的母系大家庭,和心仪的男人住到一起。 格尔也是这样一个不遵循传统的野蛮人,他有着强健的体魄,本来应该在斗技场上无所畏惧地拼杀,取得优胜以后加入某个大家庭,成为许多女孩共同的丈夫,拥有一大堆后代,但是驻守鬼哭崖的时候,他却跟一个逃到这里的人类女性坠入了爱河。 超过一米七的弥尔雅在平原人中间算是个高大的女人,可能比许多男人都高些,但是站在格尔身边却显得格外小鸟依人,拥有野蛮人血脉的婴儿也比人类婴儿大个得多,弥尔雅在生产时差点就死于难产,格尔当时急得要死却毫无办法,只能病急乱投医向旅行到这里的法师求救。 埃文德尔用令人难以置信的手段救了她们母女两个--他剖开了弥尔雅的肚子,把那超大个的婴儿掏了出来,又用魔法一层一层地粘合了伤口,母女平安。 从此他就成了格尔最信任的人类和永远的好朋友。 第62章 野蛮人的故乡(二) 鬼哭崖是因为风吹过山崖的声音像鬼哭而得名,从阿塔西亚王国到帕森高原的地势是逐渐升高的,但延绵几公里的鬼哭崖被认为是两地的正式分界点,在许多年前,人类北上偷袭过野蛮人的部落之后,野蛮人的单身汉们就在这个得天独厚的防御地点建造了工事常驻下来,并且自称为“守望者”。 守望者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部队,没有指挥官和上下级,而是由队伍里有经验的年长者来决定事情,或者战士们共同商量投票决定。虽然看起来决策能力很差,但野蛮人每一个都力大无穷又骁勇善战,如果他们集中目标对外作战,将会是一股十分可怕的力量,幸好野蛮人大多数时候都把旺盛的精力发泄在内部比拼和斗技场上,以争夺繁衍后代的宝贵机会。--《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 格尔正兴致勃勃地对帕洛斯他们说着埃文德尔过去的义举,旁边突然起了一阵骚乱,阿尔凯被野蛮人过度热情的“劝”酒方式惹毛了,竟然一言不和就跟一个野蛮人打了起来。 精灵游侠虽然有着白皙俊美的外表,却更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正好野蛮人也是这种作风,虽然对方比他高了一个头,粗壮了至少一倍,但是连熊都能制服的阿尔凯用灵活的步伐闪开了对方的扑击,并且找了个机会绊倒了那个高大的野蛮人,然后举起旁边的矮桌就狠狠地拍在了对方的脑门上。 硬木矮桌轰的一声碎裂了,那个野蛮人七晕八素地试图爬起来,努力了两次以后还是倒下去躺平了。 周围的野蛮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帕洛斯也是,刚才他的注意力都用在听埃文德尔过去的经历上了,本来野蛮人聚会的时候就动静很大,等到发现时已经根本来不及阻止,菲尔斯倒是早就发现阿尔凯生气了,但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黑皮精灵只是异常乖巧低调地坐等好玩的事情发生。 不过在场的野蛮人不但没有为被揍了的同伴讨回公道的意思,反而齐齐用杯子敲打着桌面,大声地为阿尔凯叫起好来。 正在烤肉的格尔也举着餐刀敲着桌子加入了叫好的行列,他兴奋地对法师说:“你带来的这个伙计虽然长得像个小姑娘一样,却一下子就把‘猎熊者’迪戈都放倒了,漂亮的身手!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厉害的伙计?” “我曾经帮助过他,现在我需要帮忙,他就来了。” 格尔理解地点点头:“本来就应该这样,你也帮过我,救了我妻子和女儿的命,等哪天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会二话不说就跟你走的。” “不用等哪天了,其实我这一次来,就是因为想找你帮忙。”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格尔豪气地说,“虽然我已经不年轻了,但我的斧头依然像当年一样锋利,你的敌人很快就会见识到野蛮人战士的恐怖了。” 说着就要丢下手头的烤肉去拿斧子,埃文德尔赶紧拉住了他:“不,我并不是需要你帮我作战。” “那你要什么?我除了战斗别的都不擅长,哦对了,我烤肉的手艺也还行。”格尔切了一片刚烤好的鹿肉放到法师的盘子里,埃文德尔边吃边问:“当年蛮夷之战时期,光明神教会只因为你们信仰着不同的神明就发兵攻打你们,要不是帕森高原的寒冬迫使他们不得不撤退,你们说不定就被赶尽杀绝了,我想知道这段历史你的族人当中还有多少人记得?” “所有人都记得。”格尔的脸色沉重了起来,“虽然我们不会写字,但我们一代代传唱的歌谣里把这些历史都记录着,包括他们是怎么把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绑在火刑柱上烧死。” “你们想过复仇吗?” “我们一直在复仇啊。”格尔理所当然地说,“这些年来,我们从没停止过和平原人作战。” 埃文德尔有些无奈地说:“可是你们口中的‘平原人’也是分很多阵营的,阿塔西亚人只是其中一种,我想知道你们内部有没有想要找真正的主使者--光明神教会算账的想法。” “我知道平原人分成很多部落而且相互之间还打仗,不过当年来帕森高原攻打我们的人里,绝大部分都是阿塔西亚人,因为他们比较适应寒冷的天气,我也知道那些穿白袍的神官才是幕后的指使者,但是他们都躲在更南边的地方,除非我们击溃阿塔西亚的防线,否则没办法去找他们算账。” “只要你们有找他们算账的心就好。”埃文德尔说,“现在有一个机会,我将联合阿塔西亚的部队一起对付光明神教会,精灵族也还在观望,说不定会加入我们,可能的话我希望‘守望者’部队到时候也会站在我这一边,如果不行,我希望至少可以得到一句承诺,保证在阿塔西亚王国和教会作战的时候,野蛮人不会从背后偷袭阿塔西亚。” “呃……”刚才还很豪气的格尔一下子迟疑了起来。 “有什么难处吗?” “我自己是无所谓了。”格尔说,“虽然年轻人们大多都会听我的话,但这么大的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决定了就能算的。” “没关系,尽量帮助我说服他们就好。”埃文德尔也没有指望事情这么简单就能搞定,他知道“守望者”其实不算是个军队,也没有严格的指挥体系,平日里大家像邻居一样各过各的,作战时年轻没经验的战士们会听从年长者的安排,格尔就是那个经验丰富又有人望的“年长者”,也是少数几个遇事知道思前想后的野蛮人,他的意见就算不能一锤定音,也可以左右全局。 格尔认真地为埃文德尔筹划起来:“想要让这些小伙子们听话,光讲道理是没有用的,首先要用武力让他们敬畏你,然后他们才能听得进你的道理。” “难道要我跟他们单挑?”埃文德尔说,“我可以用魔法吗?” 格尔连连摇手:“不不不,魔法不行,他们知道害怕魔法,但并不会尊敬魔法,还是肉`体的力量最为简单直接。” 埃文德尔叹了口气:“恕我直言,肉搏的话我连你的女儿都打不过。” “当然不是让你亲自上阵,你带来的那个伙计那么厉害,直接让他把不服气的揍服气了就行,明天我会让上一次斗技场的冠军来跟你们比试,只要你们能打败他,他们就会用崇敬的目光重新看你们这些矮小的平原人,到时候不管你说什么,他们都会听的。” ***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为了赢得野蛮人的支持,帕洛斯,明天你代表我出战。”聚会结束以后,埃文德尔在帐篷里宣布了这件事。 “我?”全程旁听了对话的帕洛斯惊讶地说,“不是说让阿尔凯去吗?” “阿尔凯能一出手就揍翻那个野蛮人,一是对方喝多了,二是突然袭击加上对手轻敌的结果,他最擅长的还是弓箭和偷袭,正面决斗让他去的话不如你比较有把握。”埃文德尔虽然不是战士,但看问题还是比较透彻,阿尔凯自己也点头认可了这一说法。 “但我在和他对练的时候一直都输给他。”帕洛斯实话实说,他旅途中一点也不敢懈怠,一有空就找阿尔凯对练,到现在为止大多都是以鼻青脸肿收场。 埃文德尔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你不愿意为我而战吗,我的骑士?” 帕洛斯已经学会不吃他这一套了:“不开玩笑,我怕打输了会影响到你的计划。” 菲尔斯挡到帕洛斯的身前自荐道:“那就让我上吧,我一点都不怕打输了影响计划什么的。” “别胡闹。”帕洛斯把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拨开,埃文德尔说:“就算对自己的实力没自信,也至少对我的眼光有些信心吧,你确实比阿尔凯更合适,就算输了也不要紧,我还有别的准备。” “……好吧,我会尽力的。” 野蛮人的英勇善战盛名在外,体型上的差异更是一目了然,帕洛斯不敢给出必胜的保证,如果输了仅仅是自己丢脸也就算了,想到埃文德尔对他寄予了厚望,帕洛斯就有些睡不着了。 埃文德尔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地缠了上来:“还不困吗?那就来做吧。” 帕洛斯有些犹豫:“我怕对明天的战斗会有影响。” “平日里从来没见你受过什么影响啊,睡不好才真的会有影响。” 帕洛斯无法反驳,以前早上起来时身体确实会有些不适,只是他不会把那么一点小病痛放在心上,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罪恶感,现在不仅心理上越来越纵容和原谅了自己的贪图享乐,身体上也适应了这种违背常理的结合,只要晚上别被折腾得太狠,第二天完全跟没事的人一样。 法师甚至不需要怎样挑逗他,仅仅是那温热的身躯腻在他的怀里,就足以让他欲`火焚身、难以自拔。 因为被窝外面太冷了,今天埃文德尔什么姿势都不想讲究,就整个人粘在帕洛斯的身上厮磨着,帕洛斯爱不释手地抱着怀中蠕动的身躯,习惯使剑的大手在法师柔软的皮肤上一寸一寸地抚摸过去,埃文德尔全身上下不管哪里都比他好摸多了,尤其是挺翘又有弹性的屁股。 害羞的圣殿骑士都学会主动摸他了,比以前只知道死鱼一样躺着任凭蹂`躏确实有趣些,但是一直被揉捏屁股的埃文德尔还是觉得有些不爽,他抓住了帕洛斯的手腕:“做什么,难道你还想上我不成?” 帕洛斯本来是没想过的,不过被埃文德尔这么一说,他还真有点想了:“……可以吗?” “不行。”埃文德尔把帕洛斯的手从屁股上推开,反客为主地夺回了主动权,帕洛斯在他灵活的手指玩弄下很快就发出了无法抑制的粗喘和呻`吟,却还不忘问问原因:“为什么……明明很舒服的,你不想尝试一下……呃啊……” “看你的反应也知道很舒服。”法师带着几分笑意说,“但我就是不喜欢。” “……为什么?”帕洛斯还是想问,他总是想要知道关于法师的一切。 “你的问题可真多呢,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要问东问西。”埃文德尔伏在他的身上,贴在他的耳边说,“我从小就长得好看,被抓进法师学院以后,更是不缺想打我主意的猥琐老头,虽然导师一直护着我没让他们得逞,但是那种时刻被惦记着屁股的感觉,即使事隔两百多年了,想起来都还是会让人觉得恶心。” “啊……”帕洛斯没想到法师的“不喜欢”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埃文德尔感觉有点不高兴,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肯满足他,故作正经地询问道:“那么,你还有什么疑问吗,我的骑士,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要问,我可要进来了。” 帕洛斯只能涨红了脸,声如蚊蚋地请他继续:“……请快些……” “如你所愿,我的骑士。” 第63章 野蛮人的故乡(三) 其实野蛮人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么故步自封,在第一次走出帕森高原以后,他们就一直和人类保持着往来,野蛮人十分欢迎人类的商人,他们会用毛皮和矿石跟人类交易一些他们没有的东西,而且时常会有野蛮人到人类当中生活,学习人类的先进之处。 但他们的血缘却始终没有和人类混在一起,半野蛮人比半精灵还要少见,因为他们特有的风俗使得野蛮人女性不太可能看上比她们矮小柔弱的男人,而野蛮人男性虽然可以接受比他们矮小的女性,却很难生育后代。 野蛮人的后代从胎儿的时期开始,体型就与人类有着显著的差别,本来人类女性在生育后代的时候就得冒着死亡的风险,体型过大的混血婴儿会使得她们更容易死于难产。--《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风俗篇》 *** 那天晚上帕洛斯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还在圣殿骑士团服役,只是身份变成了法师塔的守卫,他在如同监狱一般戒备森严的法师塔里看见了少年时的埃文德尔,小埃文德尔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三四岁,柔软的金发系在脑后,穿着相对于他的身材来说有些过大的法师袍,整个人看起来阴郁又不合群。 帕洛斯试着靠近他,想要照顾他、保护他,但是少年对别人的好意总是充满了警惕,帕洛斯理解他的戒备,毕竟他的周围充斥着各种对他充满猥琐想法和恶意的人,帕洛斯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脸,虽然他跟埃文德尔已经把什么不知羞耻的事情都做过了,在梦里却觉得自己是最纯洁最没企图的那一个。 埃文德尔的导师就是其中一个带着猥琐想法的干瘦老头,借着身份的便利,他有更多的机会可以骚扰埃文德尔,年少的埃文德尔无力反抗,只能提心吊胆地尽力躲着他,避免跟他单独接触。 但导师还是抓住了机会,他趁着埃文德尔单独做实验的时候,丢下自己本来要参加的会议溜进了实验室。 帕洛斯及时地发现了异常,他踹开了实验室的门,看到埃文德尔的导师正骂骂咧咧地把拼命反抗的学徒按在桌子上。 在梦中他居然还能保持着理智,知道埃文德尔以后还是要继续在这个导师的手下学习魔法,打人一时爽,却会让埃文德尔今后的日子更加难熬,尽管内心里恨不得打死这个老混蛋,表面上却非常克制和镇定,只是公事公办地叫导师去参加他缺席的会议。 导师很不爽地走掉了,逃过一劫的少年爬起来默默地掩上了被撕破的法师袍,并没有什么很激动的表现,只是本来就白皙的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帕洛斯心疼地对他伸出了手:“来吧,我带你去申领一件新的袍子。” “谢谢。”埃文德尔终于开了口,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但态度冷静得像冰块一样,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帕洛斯,“你能帮我带点东西吗?” 帕洛斯听说过作为看守的圣殿骑士会私下里帮法师学徒带些外面的东西来赚外快,反正只是做梦而已,帕洛斯当然没必要死板地遵守规定:“可以,你要什么?” “明矾,十克左右就好。”少年的态度带着一种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冷淡,仿佛不管发生什么都跟他没关系了,“只有一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好。”不知道为什么,帕洛斯的脑子里自动地冒出了事件的后续--法师学院的某个导师在进行炼金术实验的时候死于意外爆炸,很常见的死法,没有什么人特地去追究背后的原因,只猜测可能是用了不够纯的实验材料。 帕洛斯醒来以后回想起这个梦,虽然觉得这样解决那个老混蛋很不光明磊落,但也确实解气。他一直很遗憾的一点就是出生的太晚,完全错过了埃文德尔之前的人生,如果能在两人都还年少时就相遇,陪伴他一起成长,在他变成一个强大的法师之前保护他照顾他,那一定会是很好的。 当然,梦就是梦,埃文德尔说起过他的导师是一个总把学徒当智障一般反复唠叨,但是在生活上特别关心他的老奶奶,学术上没什么长处,只会像护雏的母鸡一样护着他们,是他在学院里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好人,所以法师的学徒时代过得也不是像他梦见的那么糟糕。 *** 埃文德尔今天起得终于没那么晚了,帕洛斯吃了早饭,去竞技场看了看地形回来,埃文德尔就已经坐在帐篷里等着他了:“格尔刚刚跟我说了一些斗技场的规矩,你可以随便穿什么,随便用什么武器,耍什么阴招都可以,但是要一直打到其中一方死亡或者投降为止。这不是一般的比武,而是死战,对方是抱着砍死你或者被你砍死的觉悟来的,你一定要小心,精灵族的全身甲应该可以帮你挡下大部分的攻击,如果形势实在不利就投降,别逞强硬撑,真有什么意外的话我和阿尔凯会设法救你的。” “我会的,别担心。”事到临头帕洛斯反而不紧张了,他穿上了那套黑色的盔甲,做了会儿热身运动,拿着盾牌和长剑走向了竞技场。 野蛮人的竞技场就像野蛮人这个种族一样简单粗暴,就是一个平底锅一样凹进去的大坑而已,只用原木加固了一圈边缘。 野蛮人大多都觉得这场和平原人的比武没什么好看的,但是出于对竞技场本身的热情,还是有不少人前来围观。 层层叠叠的野蛮人就站在或者坐在坑边等着,当上届冠军阿泰进场时,他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阿泰身高两米一,壮硕程度在野蛮人当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拿着一把看起来比帕洛斯的盾牌还宽的双刃斧,也只有野蛮人的怪力才能把这样的巨斧当玩具一样地扛在肩上。 帕洛斯进场的时候就没有什么热烈的反应了,只有阿泰对他比了一个侮辱的手势,用临时学来的通用语叫了一声:“平原人,受死!” 帕洛斯转头看了看,埃文德尔已经站在竞技场旁边,对他鼓励地笑笑,阿尔凯和菲尔斯就站在他的身后,阿尔凯的弓已经拿在手里。 他低头放下了鹰嘴形的面罩,决斗开始了。 阿泰像人肉战车一般地冲了上来,每一步踩下去,仿佛地面都会跟着抖一抖。 帕洛斯避开了对方的冲撞,他记得埃文德尔刚才的话,对方是抱着杀他的心来的,所以帕洛斯也没有丝毫的保留,但是两人交锋了几个回合以后,帕洛斯却有些疑惑起来。 对方太弱了,而且不像是放水或者在故意示弱诱导他轻敌,而是实实在在的太弱了。 这种直来直去的攻击方式比阿尔凯好对付多了,精灵游侠总能在最出其不意的角度直击他的要害,让他任何一步进攻或者防御都不敢掉以轻心,但这个野蛮人完全是凭着一股蛮力在横冲直撞而已,对方的每一个动作他都能够提前预测到。 帕洛斯已经知道这场战斗他不会输,但是想打倒对方依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野蛮人高大又强壮,动作范围极大,丝毫不注重防守,看起来破绽百出,可进攻本身就是最好的防守,巨斧一次一次地横扫侧劈,每一击都带起凌厉的劲风,让人根本不能近身,而且一直挥舞着这么沉重的武器,他的体力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打越狂热。 本来以为这场战斗没什么好看的野蛮人们见阿泰这么久了还是不能干掉这个矮小的平原人,都有些着急起来,阿泰心里比他们更着急,他想不通这个矮小的对手为什么穿得像个乌龟一样,动作却如同水里的鱼一般灵活,一直在他的攻击之间游走,看起来很近,可就是打不到,偶尔对方会用武器和盾牌来接招,但是阿泰却有种力气完全使不到实处的烦躁感觉。 阿泰发出了野蛮人特有的战吼,加快了攻击的速度,而帕洛斯从中看到了机会,举着盾牌斜着迎了上去,巨斧和盾牌交击时发出了“铛”的一声巨响,帕洛斯的左手被震得几乎失去了知觉,但他确实挡住了野蛮人这强力的一击。 比骸骨之王那种足以把人打飞的攻击弱多了,帕洛斯心想。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巨斧的锋刃一歪,顺着盾牌的倾斜角度劈进了泥土里,而帕洛斯已经钻到了他的手臂下面,长剑一划就在他的腰腹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伤口。 最后时刻,帕洛斯是收了一些力道的,但这一击依然让阿泰的腹部开了一个大口子,帕洛斯再次拉开距离回头看的时候,阿泰紧紧地捂着腹部的伤口,但是一部分肠子已经暴露了出来。 “你输了。”帕洛斯说,“投降吧。” “阿泰不怕死,阿泰不投降,来吧!”野蛮人看上去仍然试图再战,但是只过了这么一会儿,他的力气似乎都从伤口中流走了,只是拖着斧头,一步一步地逼近帕洛斯。 周围的野蛮人也开始高叫:“杀了他!” 帕洛斯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在为阿泰鼓劲,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们竟然是在催促他杀了阿泰,有通用语比较好的野蛮人说:“他的伤势已经活不了了,给他一个痛快吧。” 阿泰已经挪动到了帕洛斯的面前,放开捂着伤口手,大喝一声举起了斧子,这个动作让他的伤口血流如注,内脏也更多地被挤压了出来。 “你够了!”帕洛斯一把夺下了巨斧,把高大的野蛮人按倒在地,埃文德尔抓着阿尔凯的手爬下了竞技场,走到了他的身边。 有野蛮人叫起来:“他要干什么,这不合规矩,战斗还没结束!” “你们都闭嘴,好好看着!”格尔压制住了他们的骚动,这时候埃文德尔已经开始处理阿泰的伤口,在魔法的作用下,那个原本会让野蛮人死得缓慢又痛苦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粘合了起来。 治好了伤口以后,埃文德尔在野蛮人看不出一点异常的腹肌上摸了摸,表皮下面也没有一点瑕疵,他对自己的手艺越发满意了,亲切地微笑着说:“投降吧,再打一次你还是会输的,而且下一回我说不定会不小心把你的手接在脚上。” “我……我投降。”捡回了一条命的野蛮人被法师描述的画面吓得一抖,终于不再坚持了。 第64章 野蛮人的故乡(四) 雪人是一种生活在高山雪原区域的生物,又被叫做大脚怪、长毛怪,关于这种生物是否真的存在,人们至今也没有一个定论。 有许多人都自称看到过雪人,但都是远远地看到疑似的身影,或者发现它们巨大的脚印,至今也没有活着的雪人真正地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中,如果那只是一个虚构的物种,不可能在许多语言不通的种族里都留下类似的描述,它们可能真的存在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灭亡了,就算没有完全灭亡,现存的数量也已经非常稀少,想要研究这个神秘的物种就只能靠那些真假不知的骨骼、大角和毛发,以及人们的传说。 有的传说里它们就是一种比较大的白毛猩猩,虽然会站着走路,但是和动物没什么区别,不能算是人型生物,也有的传说里它们会学人类说话,会用简单的工具,智力可能处在比地精稍微弱一些的位置上。--《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格尔对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们说:“看到这个魔法了吧?当年他就是这样切开弥尔雅的肚子,掏出了我们的女儿,又治好了弥尔雅的伤口,你们还觉得我是在吹牛,这下可服气了吧,这就是魔法师的力量!” 周围的野蛮人沉默了一阵以后,才开始为胜利者欢呼起来,许多人连这个平原人的名字都还不知道,有人带头喊了以后,在场的呼声就一阵大过一阵,到后来,所有的野蛮人都举起双臂,整齐划一的高呼着胜利者的名字:“帕洛斯!帕洛斯!帕洛斯!” 帕洛斯许久没有过这样热血的感觉了,自从跟随埃文德尔以来,他们遇到的敌人不是地精、强盗之流弱到不值一提的对手,就是圣殿骑士大部队或者骸骨之王这类强悍到靠他自己完全无法战胜的存在,平时又经常被阿尔凯这个战斗力如同怪物一般的精灵游侠摁在地上揍,以至于他对自己的实力进展完全没有认知。 对于一个战士来说,感受到自己实实在在地变强了无疑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这种心情他本能地想要和最亲近的人分享,当他回头看向埃文德尔的时候,埃文德尔也正看着他,雪白的毛皮披风中只露出了一张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是那么俊美的脸,脸颊上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高兴也露出了几分红色:“现在明白我为什么坚持要你上场了吧?你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强大,我的骑士。” 不知为什么,帕洛斯突然很想触碰他,碰哪里都好,反正就是想碰他,帕洛斯伸出手,发现自己还戴着铁手套,就干脆摘下了头盔,抓住埃文德尔的肩膀吻向了他的嘴唇。 埃文德尔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举动惊得愣了一下,随即就放松下来,开始极其自然地回应着这个大庭广众之下的亲吻。 帕洛斯听到周围的起哄和口哨声,感到脸颊有些发烧,不过管他的,反正周围要么是早就知道他们有一腿的队友,要么是无关的外人,与其在意别人的眼光,还不如好好地抱紧他最珍惜的爱人。 等帕洛斯终于舍得放开他了,埃文德尔伸出粉红色的舌尖舔了舔被亲得有些发疼的嘴唇,微笑着问:“打赢了就这么高兴吗,高兴得都不知道害羞了。” 帕洛斯的表情看起来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埃文德尔,你是不是……每一次治好了别人的伤口都会摸一摸?” “没错,光用眼睛看怎么知道皮肤下面的肌肉有没有正确地粘合在一起呢。”埃文德尔挑眉看着他,“怎么,吃醋了?这也要吃醋,真是个小醋包。” “不、不是,我只是发现我过去可能误会了什么……”帕洛斯有些窘迫地说,“我记得在地底迷宫的时候,我有一次受了伤,你治好了我的伤口以后还在我胸口摸了一把,那时候我、我还以为……” “以为我在调戏你?”埃文德尔笑着说,“于是就开始对我产生了非分之想?……真是个美好的误解。” 帕洛斯还想要解释点什么的时候,不知道他们在嘀咕什么的野蛮人们已经一拥而上,一起喊着口号把帕洛斯举过头顶高高地抛了起来。 *** 很长时间以来野蛮人的守望者部队里都只有男人,直到现在一些年轻的野蛮人开始不再遵循传统,但在鬼哭崖定居的女性还是非常少,因此同性之间的暧昧关系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对于勇士的尊敬。 在当晚的篝火宴会上,格尔趁着这个势头把埃文德尔的要求对战士们说了,埃文德尔也提出了一些物质上的补偿,作为他们不去攻打阿塔西亚的报答,战士们很快达成了统一的意见,能让帕洛斯和阿尔凯这样两个勇士追随的法师肯定是值得信任的,更何况这次停战是为了集中火力对付跟野蛮人也有仇的光明神教会,他们愿意对先祖起誓在此期间不去攻打阿塔西亚。 不过埃文德尔想让他们也加入战斗的请求还是被拒绝了,野蛮人战士即使成年以后离开了家族,也一直和家人有着来往和联络,他们凡事还是要以保护自己的家族为优先,不可能为了报几百年前的仇,抛下族人的安危不顾去远方作战。 其实能够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埃文德尔却还是有些不知足,如今精灵族的态度还是摇摆不定,阿塔西亚虽然有着大陆上最强的军事实力,只靠这么一个助力去对付根深蒂固的教会还是风险太大了,守望者部队的野蛮人战士虽然人数不多,但战斗力过人又信守承诺,而且相对来说是一支比较容易争取到的助力。 他问格尔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格尔挠头半天,苦恼地说:“要不……我去问问我妈。” 他们离开鬼哭崖往北走了半天,就找到了一个只有女人和孩子的野蛮人部落,格尔的母亲是一个大家庭的家长,虽然苍老、伛偻,但是眼神依旧凌厉,她在同来的弥尔雅和黛雅面前是个温柔的奶奶,等到儿媳和孙女先下去了,她就马上变成了一个威严的老太太。 “……事情就是这样的,很多年轻人都想南下去找那些白袍报仇,但是我们又担心守望者都离开了,部族会没有人保护。”格尔忧虑地说,“人类那么狡猾,就算我们答应了不去攻打他们,也难保他们不会偷偷来攻打我们啊,如果高原上只留下女人和孩子,我们实在是不放心。” 格尔的母亲一个白眼:“我们还用得着你保护?你们走了以后鬼哭崖自然有各家的姐妹们去守着,我就说你们都被人类那边的风气带坏了,你以为你的母亲和姐妹都是提着裙子等着勇士来救的淑女吗?” 格尔一脸委屈地说:“可毕竟还是男人比较强壮啊。” “哦,你以为胯`下多了三两肉就很了不起了,你小时候被你姐姐打得直哭,长大几年又被你妹妹打趴在雪地里,我可都还记着呢。” “妈妈!”已经当爹二十年的格尔赶紧制止母亲继续抖落他过去的败绩,埃文德尔却从老太太的态度里看到了希望:“老夫人愿意让守望者参战吗?” “做母亲的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孙去做无谓的牺牲,但是如果为了之后长期的和平和繁荣,让守望者参战也不是不可以。”老太太上下打量着埃文德尔,法师问:“那么条件是?” “两个条件,第一,我想要借这个机会和阿塔西亚人解除敌对,今后野蛮人可以自由通行在阿塔西亚的国土上,到人类中间生活,和人类交易、通婚。”老太太说,“我知道这件事情你做不了主,但你在哪里都是说得上话的,让他们派个使者来谈判。” “可是,妈妈……”格尔显然有些不同的意见,他的母亲眼睛一瞪:“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哦。”高大的野蛮人大汉悻悻地缩了回去。 埃文德尔答应了这个对他来说不算事的条件:“没问题,我会帮你们传达的,相信阿塔西亚的国王也会同意这个对双方都有利的条件。” 老太太点点头:“埃文德尔,你救了我的媳妇和孙女,是我们非常信任的人,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狡猾的人类遵守约定吗?” “你可以让他们的国王发布公开诏令,让全国平民都知道他的承诺,人类也是讲究遵守诺言的,虽然背地里会搞些小手段,但是一个国王如果公然违背诺言,会导致他在臣民中间失去信誉,所以一般公开承诺过的事情还是可靠的。” “好,那么第二个条件,就是需要你去办的事情了。”老太太面色有些凝重起来,“最近两年,这片雪原上出现了一个怪物,经常在暴风雪的夜里悄无声息地出现,偷走我们的食物和小孩,它的脚印看上去像熊,不过是用两只脚走路的,有人远远看到过它的样子,两三米高,头上长着大角,浑身都是厚厚的长毛,和传说中的‘雪人’一个样。守望者深入雪原搜捕它好多次了,却什么也没能找到,这东西就成了我们心头的噩梦,如果你能够帮我们铲除这个怪物,所有的家族都会对你感激不尽,守望者的小伙子们也会追随你去战斗。” “行,我会试着找出这个怪物的。”埃文德尔也答应了下来。 第65章 野蛮人的故乡(五) 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个很大的空间,但并不是多元宇宙当中唯一的空间,还有许多其它的世界和其它的空间,我们对其它世界知之甚少,只知道这些世界就像是一个个不相连的孤岛,有的大有的小,有的离得近,用魔法或者什么就能够建立连接,有的离得远,可能永远不会有所交集。 在其它的世界中生活着许多我们无法想象的生命,甚至在空间的裂隙之间,也就是孤岛和孤岛之间,也潜伏着一些独特的生物,我们对它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一无所知,大多数情况下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但如果真的不小心遇上了,最好保持警惕和敬畏。——《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异界生物篇》 *** 老太太让格尔和他的女儿黛雅带他们去找最近一次目击雪人的部族,并且作为向导帮助他们。 黛雅的个头比帕洛斯还要高一点,但是在野蛮人女性当中仍然算是比较娇小的姑娘,除了身高以外来自人类的那一半血脉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影响,这个小姑娘一点都不知道怕冷,若无其事地在大风雪中露着胳膊大腿,把肩膀上扛着的巨大雪橇重重地往雪地上一放:“行李都放上面吧,你也可以坐上来,法师先生。” 埃文德尔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走动一下会比较暖和。” 帕洛斯看埃文德尔裹紧了毛皮斗篷,在及膝的雪地里艰难地跋涉,有些心疼地说:“天这么冷,你没必要出来受冻,也可以留在帐篷里等我们回来的。” “对啊,帕洛斯和阿尔凯都厉害着呢,还有我和黛雅在旁帮忙。”格尔秀了一下手臂上结实的肌肉,“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在帐篷里烤着火喝着果酒等着我们带好消息回来吧!” 黛雅受不了地扶额:“够了爸爸,要是这件事情只凭肌肉多就能够解决的话,我们早就解决了,祖母也用不着拜托法师先生了。” “说的没错。”埃文德尔喘口气,吐出了一大团白雾,“如果那真的是传说中的雪人,我一定要亲眼看一看,如果不是,事情恐怕就没有那么单纯了,那我更要亲自去才行。” 黛雅已经麻利地把兽皮帐篷捆在雪橇上,又问了一次:“你真的不坐雪橇吗?路很长的。” “我坐、我坐!”菲尔斯像个灵活的猴子一样窜到了雪橇上,黛雅用一种看残障人士的同情目光看了格外小个的精灵一眼,就拉着雪橇出发了。 他们来到了另一个只有女人和孩子的部落,三天前的夜里,雪人就是从这个部落里强行拖走了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当大人们听到动静追出来的时候,那个雪人已经撞破了栏杆往北边走了,他们打着火把追了一段,但是风雪太大,孩子的哭喊声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 他们只好天亮之后再进行搜索,结果就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一无所获。 埃文德尔查看了一下被撞破的栏杆,一大堆纷乱的足迹从那个破口向着北方蔓延过去,沿着这些即使过了两三天也依然十分明显的足迹往北走了大约一公里,足迹就开始在原地徘徊然后返回了。 黛雅说:“夜间的野外不知道藏着什么样的危险,当时她们只追到这里就放弃了,据说当时他们可以看到一行大脚印一直往北去,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到踪迹。” 野外追踪一直是游侠的专长,虽然阿尔凯从来没有在雪原地区生活过,但这几天来他闲来无事就会外出狩猎,在雪地里追踪兔子或者麋鹿,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 这几天又下过一场雪,盖住了所有的痕迹,但是脚印凹陷下去的地方依然可以看到一个浅浅的雪窝,有的地方雪窝并不是很明显,耐心的游侠就翻开表面的浮雪,找到底下被踩实了的脚印。 他们沿着那个怪物留下的痕迹一路找下去,发现那个被带走的孩子曾经挣脱逃跑过,并且仗着个子小钻进了一个细小的石头缝隙,然后那个怪物强行破坏了石头,抓走了孩子。 埃文德尔从雪地上捡起两块断面还很新的碎石,相互敲击了一下:“这石头的质地相当坚硬,却被硬是掰碎了,看来那头怪物的力气……恐怕那已经不是正常的生物了,大家小心些。” 众人都多了几分警惕,继续追踪着那若隐若现的足迹,一直到了一个冰湖上,足迹就突然毫无预兆地中断了。 他们不死心地又在附近找了找,确实找不到任何痕迹,好像那个怪物来到冰面上以后就突然凭空消失了一样。 “又是这样。”格尔说,“我们不是第一次沿着踪迹追踪下来,但每一次到了这一带就什么也找不到了。” 菲尔斯猜测道:“既然不是正常的生物,说不定这个怪物不需要呼吸,会不会是躲到水下去了?” “不可能。”黛雅断然否决,“冰面完全没有破开过的痕迹,除非这个世界上有什么魔法可以让人穿过冰层,法师先生,有这样的魔法吗?” “没有。”埃文德尔说,“不过我倒是知道在有一种情况下痕迹会突然中断--我们先扎营吧。” 他们不知道法师在卖什么关子,就先照法师说的在冰湖附近的雪地上扎了营,黛雅拿雪橇运来的干柴点起了火堆,埃文德尔先烤了一会儿火,等黛雅忍不住问:“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啊,法师先生?” 埃文德尔打开了背包,还不忘好心的提醒黛雅一句:“我要拿出一个会说话的骷髅头来,你可别被吓坏了。” 野蛮人父女俩不仅不害怕,反而两眼放光的看着他:“又是什么神奇的魔法吗?” “算是吧。”埃文德尔拿出了巫妖的头骨,再次被打扰的费斯坦提斯看起来就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不爽,眼窝中的鬼火熊熊燃烧着:“又是你,这是什么鬼地方,你把我弄出来要干什么?” 埃文德尔一点都不把对方的恶劣语气放在心上,心平气和地说:“我们追踪一只庞大的怪物到这里,痕迹就突然凭空消失了,我怀疑是空间魔法,这里可能隐藏着一个空间的入口,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它找出来吗?” “没有,死心吧。”巫妖没好气地说,“你以为空间魔法是个宝箱,谁都可以去撬撬看?除非你掌握着那个空间的‘钥匙’,否则就算是非常非常确定空间的出口就在这里,你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接触到它。” “可我也知道盛魔时代之后,就没有法师可以制造出新的空间了,现在所有的空间都是那之前流传下来的,你所知道的知识里也包括了许多空间的打开方式,为什么不把你的‘钥匙’们都拿出来试试看呢,说不定隐藏在这里的空间就是那些被记录下来的空间之一。” “我不要,那样太麻烦了!你知道一个个试过去得花多少时间吗?而且全部试过了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埃文德尔对他的拒绝一点都不惊讶,也早就准备好了办法对付他:“我们正在追踪的那个怪物可能是传说中的雪人,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书本里对于雪人这个物种是不是真的存在一直没有一个定论,你就不好奇吗?” “……你确定?真的是雪人?而且还是一个会用魔法的雪人?”巫妖看起来有点被打动了。 “野蛮人们确实是这样说的。” “好吧,如果进去以后发现不是雪人,看我怎么收拾你。”巫妖发出了毫无威慑力的威胁。 *** 法师开始在巫妖的指导下一个个地试过去,从口令到符文,试了大半天,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画在冰面上的符文又一次失败了,埃文德尔坐在火堆旁边喝着茶休息,等着帕洛斯和格尔他们把那些符文铲掉,好接着试下一个,嫌无聊的巫妖已经让埃文德尔把它放回了背包里,娜塔莉懒洋洋地在背包口上打着哈欠。 黛雅看到他把又一张羊皮纸丢进了火堆里,剩下的几张羊皮纸上画着仅有的几个他还没有试过的符文,留给他们的机会已经不多了,野蛮人女孩忍不住问:“如果这些钥匙都不对怎么办?” 埃文德尔淡定地说:“那你们就建造一堵围墙把这个地方圈起来,日夜派人看守着,因为空间的入口是不能轻易挪动的,那个怪物迟早还会从同一个地方再次冒出来,然后就是用肌肉解决问题的时候了。把营帐收了吧,试完这几个我们就回去。” 于是能干的黛雅一个人收拾着帐篷,看着法师拿起下一张纸过去画符文,那几个男的都在帮忙,交谈声不断地传过来。 可是就在黛雅低头一走神的时候,周围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刚刚还在冰面上的人全都已经消失了。 “爸爸?法师先生?”黛雅难以置信地四下看着,周围一大片空空如也的平地,什么都没有,她焦急地跑过去,在空旷的湖面上大喊:“爸爸!你们在哪里?!” 没有任何回答,这次就连黛雅也从冰面上消失了。 第66章 野蛮人的故乡(六) 就像会做柜子的木匠大多也会做凳子一样,许多法师都会几个死灵魔法,人们不会把做凳子的木匠叫做“凳子匠”,却把使用死灵魔法的法师叫做“死灵法师”,这不是没有原因的。由于死灵魔法是教会禁止的法术,使用的魔法材料又往往是尸体、人骨、内脏之类超出寻常人道德规范的东西,一般的法师即使学了死灵魔法,也往往很低调,轻易不会使用,会大张旗鼓肆无忌惮地使用死灵魔法的法师通常来说都是被教会通缉的野法师,而且往往漠视生命,全无道德可言,他们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加剧了民间对法师群体的恐慌。--《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黛雅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四周都是雾茫茫的,只有眼前一个阴森的庄园清晰可见,她从未看到过如此精美的大理石建筑,只是已经坍塌了大半,而且看起来随时准备继续塌,早已枯死的藤蔓附着在上面,使得整个建筑看起来鬼气森森。 埃文德尔他们都好端端的站在附近,格尔回头看了她一眼:“黛雅,你怎么也掉进来了,这地方看起来真吓人,是吧?赶紧到爸爸身边来。” 黛雅不想跟他废话:“这是怎么回事,法师先生?” “看来我刚才画下的符文就是打开这个空间的钥匙,本来想赌赌看是不是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埃文德尔说,“那个怪物就在这里,大家小心些。” 这时候,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以为这个空间的进入方式早就失传了,想不到还是有人不请自来。” 从那个半倒塌的建筑里走出来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像个活人的男人,他的脸色苍白到接近死灰,灰白的头发干枯得像稻草一样,穿着一件陈旧的长袍,拿着骨质的法杖,用深陷的眼睛看着金发的法师:“好久不见了啊,埃文德尔,你依旧是这么一副人生赢家的讨厌模样。” 埃文德尔语气不善地说:“你也是,依旧这么一副好像已经死了好几天的德行。” “他是谁,你认识?”格尔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死灵法师尼克,不算很熟。”埃文德尔皱眉看着尼克身后那个将近三米高的怪物,那怪物乍看有点像传说中的雪人,仔细一看,头上的两个角显然是来自水牛之类的动物,双眼是腐烂了很久的那种惨白色,毛茸茸的表皮由各种熊皮或者驼鹿皮缝制而成,粗糙的针脚连接处露出死气沉沉的肉块。 “一个血肉傀儡……我早该想到的。”埃文德尔有些失望,到底还是没有见到真正的雪人。 黛雅更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部落里失踪的孩子都是你抓走的吗,他们在哪里?” “就在你的面前啊,小姑娘。”尼克阴森森地笑了,“你以为血肉傀儡的肉`体是用什么做的?” 黛雅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尼克似乎很乐于看到别人恐惧难受的样子,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你这个混蛋!”怒不可遏的格尔抡起巨斧就冲了上去,还没有靠近到死灵法师的身边,血肉傀儡就上前一步,一拳把高大的野蛮人打飞了出去,动作快得让人完全反应不及。 “爸爸!”黛雅赶紧跑过去查看格尔的情况,帕洛斯抽出长剑举起盾牌挡在了他们面前,阿尔凯也把箭搭到了弓上。 埃文德尔伸手拦了一下他们:“先不要动手!” “没错,我们之间不必这么喊打喊杀的,毕竟我们也算是同类呢。” 埃文德尔冷淡地说:“我可不记得我们是同类,尼克,你躲在这种地方到底是要搞什么鬼?” “别害羞,我们当然是同类,你在死灵魔法上的天赋令人羡慕,如果能够抛开你那无用的同情心,一定会是个比所有人都要强大的死灵法师。”尼克说,“你会找到这里来,肯定又是别人拜托你帮忙了对不对?这个扮好人的游戏让你获得了少许人的赞美,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知道你内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也清楚,我们一样不择手段地追求着最强大的力量,一样愤世嫉俗睚眦必报,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的话,吾主会赐予你无与伦比的力量,将那些欺凌过你的人全部碾成齑粉。只要尝试过了真正的力量,你就会明白花费你宝贵的时间精力去求得虫子们的赞美和感谢根本就毫无意义。” “无与伦比的力量吗?……有意思。”埃文德尔叉着双手看着他,嘴角带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告诉我更多的细节。” 帕洛斯有些诧异地看着埃文德尔,法师的话听起来居然有几分想要和对方合作的意向,出于对爱人的信任,他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疑惑,什么也没问。 “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的。”尼克高兴地说,“我偶然间得到了这个空间的钥匙,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极为强大的存在,我称呼它为‘梦魇之主’,它能让人陷入无尽的噩梦,靠着吸收人们在噩梦中的恐惧和痛苦获得力量,并且将这力量赐予我。我现在能做的事情有限,所以只能躲在这种偏远的地方靠抓几个野人来供吾主吸取噩梦,如果你也可以加入的话,我们就可以做到更多的事情,吾主越强大,我们就能越强大,而我们的敌人将陷入无尽的噩梦中,再也无法挣脱,直至结束他们悲惨的生命。” “你所说的‘梦魇之主’,难道是指那种生活在空间裂隙中的生物吗?”埃文德尔不屑地说,“稍微动动你那霉烂的脑子吧,如果它还没有烂光的话--这些虚空生物如果真的那么强大,早就亲自降临并且吞噬这个世界了,还用得着通过你这种三流野法师的手来抓小孩子吸噩梦?” 他的话激怒了尼克:“你这傲慢的蠢货,根本不懂得吾主的伟大追求!本来我还打算让你成为盟友共享吾主的荣光,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很好,我会让你和你身边的这些虫子都成为吾主的养料!出来吧,吾主的仆人……呃?” 埃文德尔才没打算给他完成施法的时间,在尼克大放厥词的时候就叫了一声“阿尔凯”,精灵游侠立刻一箭贯穿了死灵法师的脖子。 死灵法师倒下了,但是血肉傀儡依然向着他们冲来,周围那些本来应该是花坛的地方,表面的泥土诡异地拱起,许多死尸挣扎着从土里爬出来,围向了埃文德尔他们。 尼克带着卡在脖子上的箭晃晃悠悠地又爬起来,伤口甚至没有流血,他张开嘴发出漏风的诡异笑声:“后悔吧,恐惧吧,在临死前好好感受吾主的力量吧!” 回答他的是帕洛斯念诵驱邪圣言的声音。 “你竟然带着圣殿骑士?”尼克笑不出来了,又惊讶又生气地质问道,“你这个法师界的败类,你忘了圣殿骑士都对我们做过什么吗?竟然和卑鄙的圣殿骑士成为战友!” “我从来不知道,一直在败坏法师名声的死灵法师也这么有集体荣誉感。”埃文德尔叉着手悠闲地说,“而且,他可不是我的战友,他是我的爱人。” “你……”尼克被他的不要脸气到无语。 在驱邪圣言的作用下,死尸们像被抽掉了脊梁一般地倒了下去,只能在地上蠕动,格尔父女俩挥舞着斧头将那些死尸劈成没有威胁的碎块。血肉傀儡的动作也因为驱邪圣言的影响变得僵硬起来,菲尔斯像灵活的猴子一样蹿上了血肉傀儡的后背,匕首一划就割开了血肉傀儡的咽喉,这似乎并没有对血肉傀儡造成什么影响,它转动着身体,试图把背上的人甩下来,菲尔斯叫骂着黑暗精灵的脏话,掰住它的大角又用力地切割了几下,直到血肉傀儡的脑袋只剩下一点皮肉和身体相连,但是它从一个诡异的角度伸手抓住菲尔斯的小腿,把精灵拎起来砸向了地面。 帕洛斯即时地赶过来,一剑就将血肉傀儡抓着菲尔斯的那条胳膊砍断了。 黑暗精灵摔在地上,赶紧往旁边一个翻滚躲开了血肉傀儡踩下来的大脚,血肉傀儡的脑袋朝下挂在后背上,一条胳膊也断了,却仍然可以行动,继续攻击着他们,两个野蛮人挥舞着斧头冲上去,很快就把它砍成了再怎么能动也构不成威胁的碎块。 尼克趁着血肉傀儡拖住他们的时候,往那栋即将倒塌的建筑中逃去,阿尔凯一箭射中他的小腿,将他钉在了地面上。 “呃……可恶……停下这该死的……”尼克显然因为驱邪圣言的缘故非常不舒服,埃文德尔让帕洛斯停下了驱邪圣言,靠近了一些看着只能趴跪在地的死灵法师:“看样子你已经成为不死生物了,但又不是巫妖或者丧尸,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存在形式,看来值得好好研究一下。” “吾主……拯救我……吞噬他们……”尼克愤怒不甘地试图爬开,但是被钉在地面上的小腿让他动弹不得。 “怎么了,快点把你的‘主’叫出来吧。”埃文德尔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见识你这位‘梦魇之主’的威力了。” 第67章 梦之境(一) 精神力训练是成为一个法师最基本的课程,法师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潜意识甚至梦境,否则会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本能地去接触被污染的魔法本源,进而陷入癫狂。 精神力训练的过程是残酷的,法师学徒会被强迫着连续数天不能睡觉,在极度困倦、精神恍惚的情况下还要回答问题,一旦答错就要受到处罚,这种训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复一次,直到法师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深层次的警觉为止。 这样的训练让法师拥有了极强的精神抗性,不会轻易被幻觉或者催眠影响到,但是也会造成明显的后遗症,法师大多都睡不好,有的终其一生都会饱受失眠和神经衰弱的痛苦。--《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帕洛斯不明白埃文德尔为什么要这样挑衅一个危险性完全未知的存在,埃文德尔的话音刚落,他们就听到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我在这里,凡人。” 他的声音让颓然的死灵法师一下子振奋了起来:“吾主,快救我!” 愤怒的格尔才不会给他获救的机会,抡起巨斧就把死灵法师的头砍了下来,但是看起来这样也不能杀死尼克,只是让他暂时没办法行动了。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现身呢?”埃文德尔完全没有一点紧张的表现。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浑身长满了眼睛的圆形肉球,恶心得他“噫”了一声,嫌恶地转头问他的同伴们:“你们以前见过这样的东西吗?” 菲尔斯看起来很紧张:“这是什么玩意儿?深渊特产的触手怪?” 黛雅说:“可我看到的怎么是一只大蜘蛛?” 他们面面相觑,看来每一个人看到的东西都不相同,那个声音平静地说:“我会以你们最害怕的形象出现,因为我就是恐惧本身,凡人,我可以感觉到你拥有比尼克更强大的力量,代替他成为我的仆从,我将满足你的任何愿望。” “别扯淡了,你根本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不然尼克就不会混成这样。”埃文德尔说着从包里拿出一盒魔法粉尘,在地上画起了魔法阵。 梦魇之主说:“我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力有限,但是在梦境的世界中,我是绝对的主宰,你在梦境中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埃文德尔嗤笑:“梦再好也只是一场梦而已,有什么意义?” “你又怎么知道你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呢?只是你‘认为’一切都是真实的罢了,只有你自己的主观感受才是最重要的。”梦魇之主诱惑着他,“这个世界的命运已经快到尽头,而在虚空之中,时间是永恒的,摆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会选择成为虚空之中不朽的存在,还是选择和这个‘真实’的世界一起消亡?” “我选择消灭你。”埃文德尔已经准备完毕,发动了刚才画下的魔法阵,他知道这个行动有些冒险,不过既然已经踏进了这个空间,冒不冒险都一样要面临完全未知的危险,还不如铤而走险一把。 虚空生物是纯粹的精神体,既然它能靠吞噬噩梦为生,那么理论上来说埃文德尔也同样可以利用秘法之轮来吞噬它,将它转化为纯净的能量供自己施法所用。不然秘法之轮每天只能储存他自身那点少得可怜的魔力,还是太慢了,上次遇到骸骨之王用了一次“黑刃”,就把他一个多月储存下来的魔力几乎耗尽。 和教会的全面战争即将爆发,预言中的末日也已经临近,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只能选择铤而走险。 梦魇之主用所有的眼睛一起盯着埃文德尔,它以恐惧为食粮,但它本身并不会感到害怕:“这不会成功的,凡人,我能看见你心底最深的恐惧,你战胜不了我。” 埃文德尔双手上的符文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他无惧地看着梦魇之主:“来吧,看看是谁笑到最后。” 帕洛斯等人试图帮忙,但是在这场精神的较量中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上,眼前看到的最后景象就是梦魇之主的身体变成了一团巨大的黑云,把他们所有人都吞噬了。 *** 还是个少年模样的埃文德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被绑在十字形的木架上动弹不得,他越来越虚弱,浑身发冷,左手腕的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身体里的血液即将流尽--他就快要死了。 那个男人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面目已经模糊,只有眼神中的悲伤依旧真切。 埃文德尔知道自己又在做噩梦了,尽管这个梦非常真实,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不断暗示他这就是现实,并且制止他想起与梦境无关的一切,但是法师的精神抗性都是很高的,成为一个法师的基础课程就是精神力上的训练,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好的话,他们一定会在梦境中本能地接触被污染的魔法本源,进而陷入癫狂。 当埃文德尔意识到这是梦境的时候,这场精神较量他就已经赢了大半,但是梦魇之主并不制造噩梦,而是引发人们内心的恐惧,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害怕什么,所以一切并没有就此结束。 “对不起……”那个男人轻声地对他道歉。 “说句对不起就能洗白你的罪恶了吗?”埃文德尔笑了,“真是讽刺啊……我那么恨你,这仇恨一直支撑着我一步步走到今天,可我却连你的样子也记不清了。呵……无所谓了,反正这幅人类的皮囊本来就毫无意义,我迟早会找到真正的你,然后把你的本体挫骨扬灰!” “可你要怎么找到真正的我?”那个男人收起了虚假的歉疚,继续说着动摇他情绪的话语,“你只知道我是泰坦世界的魔族,连我具体是谁都不知道,二百年了,我依然在你根本无法触及的世界里活得好好的。承认你的无能为力吧,你报不了仇,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自己被我利用和欺骗了的事实。” 埃文德尔闭着眼睛不看他,努力地暗示自己这一切都是虚假的,身上的束缚是假的,伤口是假的,虚弱也是假的,要破解梦魇之王的控制,唯一的难点就是用理智说服自己眼前无比真实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自我暗示生效了,身上的束缚消失了,他恢复到了成年人的体型,手上的伤口也变成了他熟悉的那条陈年伤疤,埃文德尔抬眼看着那个面目模糊的仇人,语气平静地说:“我不用到泰坦世界里找你,你迟早会自己送上门来的。你的世界即将毁灭,所以你才要伪装成人类,欺骗我帮你打开连通两界的传送门,上一次你可悲地失败了,我知道你迟早还会再试下一次的。而我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做好准备,等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会亲手杀了你。” 埃文德尔与其说是在说服那个幻像,不如说是在说服他自己,这本来就是他和他自己内心的较量,他不能被幻像左右他的情绪。 “你真能做得到吗?”那个幻像说,“你杀不了我,纵使你如此饥渴地追求知识和力量,但你真的面对我时,还是会舍不得对我下手,因为你曾今那么迷恋我给予你的温暖,甚至你后来找的一切恋人,背后都有我的影子,他们或多或少地都有些像我。” “只能说明我恰好喜欢这一类型的人罢了。”埃文德尔一边反驳着他的话,一边寻找着这个幻境的出口,他在这里自说自话地对抗自己的心理阴影时,帕洛斯他们也同样深陷在噩梦之中,他耽误得越久,他们受到的伤害就越深,梦魇之主也会通过吸取他们的恐惧和痛苦变得越强大。 “正是因为你发现你一直在追寻着我的影子,所以才试着找些完全不一样的类型来证明些什么,承认吧,当他们和你分手的时候,你内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难过,反而松了口气。” “谁会不难过呢,我只是习惯了。” “如果分手真的令你感到痛苦,你为什么没有回头报复他们,你从来就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有仇必报才是你的风格。”从他内心中生出来的幻像清楚地知道他的弱点,每一句都戳中要害,“现在你又找了一个和我很像的人,这么多年了,兜兜转转,你又回到了原点。” “他和你一点都不像,不要拿你的恶心行径来侮辱他。”这话终于让埃文德尔有些愤怒了,但是他内心里始终保持着一分清醒,知道自己如果被气得失去理智,跟自己心里产生的幻像打起来,就会被永远困在这个噩梦之中,埃文德尔用理智让自己冷静下来,专心地在这个由他的记忆构造成的场景里寻找着不协调的地方。 终于他找到了那一个扭曲的节点,撕开了这个梦境,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崩塌,在离开之前,埃文德尔像是要对自己再强调一遍似的,对那个幻像说:“我会找到你的,我不仅要杀了你,还要让你临死之前亲眼看见我怎么把你想要拿我的命去拯救的世界夷为平地。” 第68章 梦之境(二) 信仰光明神的地区有自己独特的葬礼习俗,有条件的人家会在亲人离世后请来牧师主持葬礼,人们认为死者如果能在牧师的祷告中下葬,灵魂就能够回到光明神的身边,获得永远的安宁。反之如果横死在野外,没有牧师的祷言为之引路,灵魂就会在世间游荡,一直无法安息。 即使是即将被处死的罪人,教会也会在死亡面前给予一定的仁慈,只要罪人在临刑前诚实地忏悔自己的过错,祈求光明神的原谅,就能在被处死之后埋葬在教会的墓地,也会有牧师为之祈祷,而异教徒和渎神者则会被处以火刑,光明神的信徒们坚信被火刑处死的人只能下地狱。--《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风俗篇》 *** 埃文德尔逃出自己的梦境以后,却又落入了另外一个梦境,周围到处是白墙红瓦的建筑和充满了宗教风格的装饰,一看到这些埃文德尔就明白了,这里是圣城米卡兰,圣殿骑士团的总部所在地,那么这个应该是帕洛斯的噩梦。 可为什么圣城米卡兰会是帕洛斯最害怕的地方呢?埃文德尔想不明白,他沿着寂静又模糊的街道往前走,前面就是教会广场,一些罪大恶极的犯人会在那里被公开处刑,广场里人声鼎沸,正在进行着一场公开的审判。 埃文德尔似乎有些明白了,找了个高处看去,正在台上被审判的果然是帕洛斯,沉重的脚镣和枷锁限制了他的行动,黑发的圣殿骑士穿着被刮掉了胸前徽记的盔甲--这是耻辱的象征,他被两个士兵押着只能跪在台上,昔日的导师肯特拿着审判书一条一条地宣读他的罪状,然后严厉地质问他:“你认不认罪?!” “不认!”帕洛斯倔强地抬起头来,看向主席台上那个白发苍苍的和善老者,焦急地为自己辩解,“教皇大人,我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是他们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杀害了雇佣兵和无辜的村民,还在策划着一个会让无数人丧生的阴谋!” 教皇怜悯地看着他说:“可怜的孩子,你还不明白吗……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阴谋,也没有任何一个雇佣兵和村民因此丧命,唯一在这件事中被害的只有你的同僚们。那本来是一场对你信仰的考验,试探你在那样的情况下是否依然保持着坚定的信念,而你交出来的答案却是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别人的话,甚至对你的同僚挥起屠刀,你让我们所有人都失望了。” 帕洛斯难以置信地说:“不是的!是他们要杀我在先,我只是被迫反击!” 肯特愤怒地斥责道:“他们只是想抓你回来,没想到你会对他们痛下杀手,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你们一直受着同样的训练,凭什么你能够一个人打败他们五个?” 帕洛斯无法反驳,当初是怎么打赢那场以一敌五的战斗,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教皇难过地叹了一口气:“认罪吧孩子,继续狡辩下去也没有意义,光明神会宽恕那些虽然一时犯错,但知道悔改的灵魂,如果你连承认自己错误的勇气都没有,那谁也拯救不了你。” 在那威严的目光注视下,帕洛斯终于还是痛苦地低下头:“我……我认罪。” 肯特严厉地说:“那么你是否承认谋杀了你的六个同僚,还打伤了数人,并且坐视法师的仆从--一个恶魔在你的面前杀害失去了反抗之力的圣殿骑士团成员。” “是的。”帕洛斯微微地颤抖着,甚至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直视那些谴责和鄙夷的目光,围观群众也发出了嘘声。 “你触犯了贪婪的戒律,不仅收取法师给你的金钱和物品,还包括一套价值不菲的铠甲,你将这些都视作了自己的私产,是不是?” “是的。”帕洛斯的头更低垂了,围观群众的指责声音也更大了。 “你还触犯了淫`欲的戒律,跟法师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你认罪吗?” 这个劲爆的消息让围观群众哗然了,在众人的讥讽怒骂声中,帕洛斯却摇着头,再一次虚弱地为自己辩解起来:“不,那不是淫`欲,我爱他。” 埃文德尔正在周围悄悄地寻找梦境的裂隙,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地转头看着高台上的帕洛斯。 肯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应该很清楚,他是个法师,还是个男人!” 帕洛斯咬咬牙,声音比刚才更加坚定地说:“是的,他是个男人,但是我爱他!” “那明明就是淫`欲!”肯特大声叫骂起来,“你连最基本的廉耻都没有了吗?身为一个圣殿骑士,竟然被一个邪恶的男法师引诱,沉迷于罪恶的欲`望,还大言不惭地为自己辩解,难道你忘了他是怎么骗得你杀害自己的同僚,又在利用完之后就无情地抛弃你,你却到现在还在执迷不悟,你这肮脏的灵魂根本就不配得到救赎!” 肯特转身对教皇大声说:“我请求判他火刑!” 围观群众大声附和起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火刑!火刑!火刑!” 教皇抬起手,平息了狂热观众们的高呼,他看着帕洛斯:“孩子,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认罪吗?” “我不认罪。”帕洛斯不屈地抬头看着他们,“爱不是罪过,就算他欺骗我又抛弃了我,我依然爱他。” 教皇惋惜地说:“既然如此,我只好按照教法判处你……火刑。” 埃文德尔已经找到了这个梦境的裂隙,但是他却发现他从一开始就弄错了方向,他无法破坏这个梦境,因为这不是他的梦,只能靠帕洛斯自己清醒过来。 这时候卫兵已经迅速地架好了柴堆,绝望的帕洛斯毫无反抗地被绑在火刑柱上,在围观群众的大声叫好中,执行官点燃了柴草。 埃文德尔知道帕洛斯在梦境中不会被真正烧死,但是仍然会感受到实实在在的痛苦和恐惧,而那些都会成为梦魇之主的食粮,不管后果如何,他必须站出来制止了。 他用了一个法术,附近喷水池里的水全都上升到空中变成了一个水球,砸在了那个已经被点燃的柴堆上,火被扑灭了,人群中的埃文德尔也暴露了自己。 “……埃文德尔?”动弹不得的帕洛斯诧异地看着他。 如果是在现实中,围观群众可能未必有这个胆量,但是这是帕洛斯的梦境,帕洛斯认为他们会怎么做,他们就会怎么做,所以周围的人全都乌泱泱地冲上来攻击法师。 埃文德尔施法让自己漂浮到了空中,面对着跟丧尸一样汹涌的人群,他本想用一个连环闪电魔法电晕他们就算了,但是施法完成以后,出现的却不是闪电,而是他曾经用来干掉骸骨之王的强力攻击魔法“黑刃”,而且这一次不是三把,空中密密麻麻地浮现出了上百把魔法凝结成的黑色剑刃。 埃文德尔想起他曾经跟帕洛斯描述过当年他的先祖夏尔玛一次召唤出数百把黑色剑刃的壮观场面,没想到帕洛斯这么印象深刻,他自嘲的笑笑:“看来你对我的力量和残忍程度都很有信心啊……算了,反正只是个梦境而已。” 说着他一挥手,黑刃飞旋着绞碎了在场的一切,教皇、肯特、卫兵、建筑、雕像,全部都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不要!快住手,求你了!”帕洛斯只能无能为力地挣扎着,眼看着埃文德尔把在场的人全部屠戮殆尽。 黑刃消失之后,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广场只剩下了死一般的寂静,埃文德尔踏着尸骸走向依旧被绑在火刑柱上的帕洛斯,圣殿骑士被放下来的时候瘫软在地,低垂着头不敢睁眼,看起来痛苦又绝望。 这一切包括刚才的屠杀都是因为他的想象才出现的,却正是他最害怕看到的景象,因为这毕竟是他的噩梦。 埃文德尔强硬地托起他的脸:“帕洛斯,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不想看见你。”帕洛斯皱着眉把眼睛闭得死紧,痛苦地说,“我不想再被你引诱了,我罪孽深重,火刑是我应得的下场,你不该来的,你骗了我又抛弃了我,现在为什么还要来救我?” “听着,我不管你擅自给自己脑补出了什么苦情戏码,我从来没有抛弃过你。”埃文德尔捧着他的脸,语气坚决地说,“这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梦魇之主引发的幻像和噩梦,赶紧清醒过来吧。” “什么梦魇之主?”帕洛斯睁开了眼睛,悲伤地看着周围的遍地血腥尸骸,“这一切怎么会是幻像?你又想骗我,我真不明白我还有什么值得你欺骗的?” 他果然不记得了,梦魇之主会制止他想起相关的一切,而帕洛斯显然没有法师那么好的精神抗性,埃文德尔只能叹口气说:“是啊,想想你还有什么值得我欺骗的,想想以我的智商为什么要睁着眼睛说瞎话,编这种完全不可信的谎?梦境有一定的逻辑性,但终究还是无法自圆其说,好好想想这其中的不合逻辑之处。” “不合逻辑吗……?”帕洛斯想了想,又抬头看看他,“你真的……不是在骗我吗?” 埃文德尔耐心地说:“你还记得我们北上去野蛮人的部落吗,格尔的母亲拜托我们追踪一个雪怪,我们一路找到了亡灵法师尼克藏在冰湖上面的空间入口,还想得起这些吗?” 帕洛斯皱眉努力地思索着:“……我好像有些印象……” “那你想得起来你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吗,菲尔斯和阿尔凯又去了哪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怎么可能不来救你,怎么会坐视你被他们这样公然羞辱和作践?” 第69章 梦之境(三) 许多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葬礼习俗,精灵族会将死者放在芦草做的小船上,让小船沿着银溪顺流而下,等待尸体在某一处下沉然后滋养河水,矮人有的部族会在岩石中开凿出长方格形状的整排墓室,死者就躺在其中自然腐烂,有的部族会将尸体投入大锻炉,然后将锻造出的武器交给死者的亲属,相信死者的灵魂会附着在武器上保佑他们,野蛮人会用石块为死者垒出一座坟墓,黑皮人甚至传闻有食人的习俗,他们认为吃掉是让死者永远与他们化为一体的方法。 人类的葬礼习俗就比较多样化了,北方由于气候干冷,尸体腐烂得慢,更容易变成丧尸爬出来,所以在北方火葬比较常见,而在湿热的南方,绝大多数死者会在教会的主持下进行土葬,但是在一些港口城市又有海葬的习惯。--《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风俗篇》 *** 帕洛斯已经分不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很希望埃文德尔所说的才是真的,眼前的景象只是噩梦,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不是什么无辜的圣殿骑士,埃文德尔也没有欺骗他、利用他,嘲笑完他的愚蠢然后抛弃他,这无比真实的审判和屠杀都是不存在的。 可是如果醒过神来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来救他的埃文德尔才是假的,他又该怎么办呢? 埃文德尔已经站起来,对他伸出了手:“赶紧来吧,其他人还在各自的噩梦里受着折磨,我们得赶紧去找到他们。” 帕洛斯还有些不太相信,但他依然伸出了手,埃文德尔拉了一把让他站起来,带他来到梦境的裂隙处:“就是这里,打破它,我们就能离开这儿。” 帕洛斯照做了,这一次他仍然选择相信法师,就算再被骗又如何?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梦境破碎了,梦魇之主强加给他的精神控制也失效了,帕洛斯想起了之前的一切,终于确信这真的只是个噩梦,这一刻他心中的激动和庆幸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帕洛斯抓住了埃文德尔的手,说什么也不想再放开了。 埃文德尔只当他是吓到了,没有多说什么,眼下还是正事要紧,帕洛斯的噩梦破碎之后,他们来到了另外一个梦境中,这里看起来是一个森林,天色已经快要黑了,周围雾气弥漫,能见度非常低,还隐约能听到一些野兽的咆哮。 “这里应该是阿尔凯的噩梦。”埃文德尔说,“他一定就在附近,赶紧找找。” “嗯。”帕洛斯嘴上答应着,却没有放开牵着法师的手,埃文德尔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有甩开他。 慢点就慢点吧,不差这一会儿。 他们一起在森林里搜索着,梦境的世界大小是有限的,他们没有多久就找到了一个年幼的精灵。 那个精灵大概有人类的七八岁小孩子那么大,跌跌撞撞地在森林里走着,看起来疲惫又虚弱,周围出现了一点轻微的动静,他茫然地看着密密麻麻的树丛,不抱什么希望地叫了一声:“妈妈?” 当然不会有什么回应,树丛里探出头的是一只比寻常的狼更大、更可怖的巨狼,龇着牙向着年幼的精灵猛扑过去。 刚刚从自己的噩梦中脱身的帕洛斯手头并没有武器,但还是冲上前去,猛地撞开了那头狼,巨狼落在地上翻了个身站起来,要再次扑上来的时候,埃文德尔用一把魔法凝结成的黑刃无声无息地将它削成了两半。 年幼的精灵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们,埃文德尔在他面前蹲下来,将跌坐在地的精灵扶起来:“阿尔凯,别怕,这只是个噩梦,看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埃文德尔……”阿尔凯居然认出了他,幼小的肩膀颤抖着,“我好饿……我要死在这里了……我不想死,救救我……” “别害怕,我在这里。”埃文德尔擦着他脸上的脏污和泪痕,语气温和地说,“就算我不在,你也不需要害怕任何东西,好好地想一想,你能记起来的,你已经长大了,你是森林的王者,森林对你来说一点都不可怕,对不对?” “可是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阿尔凯的声音里还是带着哭腔,“她希望我死……为什么?” “那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下来了,没有她你也能活得很好。”埃文德尔郑重地看着他的红色眼睛说,“她给予了你生命,但只要你出生了,你的生命就是属于你自己的,就算她恨你、诅咒你、抛弃你,你也一样能够活得好好的,而且还成为了一个强大的游侠,她要不要你一点都不重要,你已经长大了。” “……你说的对,我已经长大了。”阿尔凯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刚才那个柔弱的幼小精灵已经变成了他们熟悉的那个游侠,他用恢复了正常的声线问,“怎么回事?” “这是梦魇之主制造的噩梦,会引发出你内心最恐怖的记忆。”埃文德尔说,“只要你想起来就好办了,我们得找到这个噩梦的裂隙,然后就能离开这里了。” *** 菲尔斯在完全没有光的地底通道里疲于奔命,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甩脱身后的追兵,“血蜘蛛”的刺客们就像是气定神闲的猫在捉弄已经无路可逃的老鼠,总是吊在一个他能听到声音,却又似乎可以跑掉的距离,肆无忌惮地嘲笑着他,说着等抓到以后要怎样收拾他之类的话。 菲尔斯知道自己已经接近地表了,他看到了通道尽头有微弱的光,那是阳光,虽然刺眼但是温暖,他只要逃到阳光下,那些黑暗精灵就不敢再追上来,他们惧怕阳光,因为阳光会灼伤他们的皮肤,刺瞎他们的双眼。 自由和安全已经近在咫尺,菲尔斯加快了脚步,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却突然一脚踩空,跌落了下去。 他来不及想大裂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能尖叫着不断地下坠,近在咫尺的自由再也抓不到了,他绝望地落入了仿佛没有尽头的深渊。 “你的梦可真是刺激啊。”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依然在往下掉的菲尔斯看到埃文德尔、帕洛斯和阿尔凯,他在地表的同伴们也和他一样在空中不断下坠着,但是菲尔斯的内心却神奇地突然平静下来。 “抓紧了。”埃文德尔对他伸出了手,然后给自己用了一个漂浮术,四个人抓成一团,下落的势头渐渐地减缓了,最后像是没有重量的肥皂泡泡一样漂浮在空中。 “这是怎么回事?……不对呀!我已经到过地表了,我还结识了你们,跟你们去过很多地方,‘血蜘蛛’也已经完蛋了,是你干的!”菲尔斯迅速地想起了这些刚才怎么都想不起来的事情。 “到底是梦魇之主的力量在减弱,还是你的神经太大条了?”埃文德尔不解地嘀咕。 他们又破坏了一个噩梦,然后在下一个噩梦里,救出了被一大群巨大的蜘蛛包围的黛雅。 最后一个噩梦是一个黑夜中的雪原,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孤零零的一顶兽皮帐篷,里面传来女人有气无力的哭叫声。 “这里是……?”野蛮人姑娘黛雅加快几步走上前去,刚接近了帐篷就听到格尔惊慌失措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弥尔雅,求求你不要死,天呐,怎么办啊……不管是哪一路神明或者魔鬼都好,谁来救救她?谁都好,拜托……救救她啊……” 格尔跪在冰冷的地上,满脸涕泪横流,他是野蛮人中数一数二的强壮战士,不知多少敌人死在他的手中,他什么都不怕,就连死亡也吓不住他,但是现在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正在他的面前慢慢死去,他却毫无办法,只能无能为力地呆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弥尔雅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格尔!”埃文德尔掀开帐篷,把高大的野蛮人姑娘往前推了推,“你看看这是谁?” “你们是谁?……不管是谁都好,快帮帮我,我的妻子就快要死了,救救她!”焦急的格尔显然没有认出他们来。 “爸爸!”黛雅抓住他的手说,“爸爸,是我啊,我是你的女儿黛雅,妈妈和我都没事,那一天埃文德尔恰好路过,他救了我们,你还记得吗?” “我……你……”格尔显然懵了,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姑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名字也是你取的,你还记得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吗?” “名字……黛雅?”格尔一拍自己的脑门,“对啊!我和你妈妈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到这么大,我怎么都给忘了呢!” “……真是个笨蛋老爸。”黛雅翻了个白眼,生气地转过身去,偷偷地擦了擦通红的眼角。 *** 他们打碎了最后的一个噩梦,终于回到了那个荒凉的空间,一回来就看到死灵法师的身体一手提着他自己的脑袋,一手在空旷的花园里用血画着一个复杂的法阵。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打败吾主吗?已经太迟了,今天你们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埃文德尔认出了那个魔法阵,他惊呼一声:“快住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法师的语气让阿尔凯、帕洛斯和格尔都意识到事情不妙,冲上去想要制止尼克,但是一堵无形的墙壁挡住了他们,在那个法阵的中央,尼克提着自己的脑袋阴森森地笑着:“我知道啊,我还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这样没什么天分也没有好运气的死灵法师,但就算一个像我这样蹩脚的死灵法师,也可以拖你们下地狱。好好接着吧,这一招就叫做‘同归于尽’。” 第70章 梦之境(四) 自爆术本来是一个错误的魔法阵,他的法力回路是完全封闭的,会导致法师注入的魔力不断循环加强,最终发生爆炸,不仅会将施法者本人炸成灰烬,还会对周围造成极大的破坏。 就如同法师界的天才费斯坦提斯的那句名言所说的那样--这世上没有无用的魔法,只有无用的法师,这样一个完全错误的魔法,竟然也有人发掘出了它的用处,当法师处在一个自身已经不可能生还的不利情况下,这个会让施法者本人丧命的魔法也可以用来跟敌人同归于尽,这种失控的力量远远超出了如今的法师所能造成的最大破坏力,如果用血来施法,威力还能够进一步加强。--《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埃文德尔认出了尼克画在地上的魔法阵,那是自爆术,没想到这个死灵法师宁可炸得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和他们同归于尽,他们被梦魇之主困在噩梦里的时候,已经给了尼克充足的时间去准备,现在离发动只差最后一步了。 人们如今对法师怕得跟鬼一样,就是因为曾经有疯狂的法师用自爆术炸掉了半座城,要是让那个魔法阵在这么小的空间里爆炸,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埃文德尔叫道:“快,用驱邪圣言!” “我用了,没有效果!”帕洛斯焦急地敲打着那层透明的防护壁。 不管以后会不会成为法师塔的守卫或者法师追猎者,每一个圣殿骑士的基础课程里都包括辨识魔法,但帕洛斯完全没有听说过像这样看不见摸得着的防护壁,他对此一筹莫展。 埃文德尔也试着用魔法干扰对方施法,同样没有作用,眼下他也顾不得吸取梦魇之主的力量了,赶紧拉上同伴们用最快的速度启动了空间出口的符文,想要赶在爆炸之前逃离这个空间。 当他发现空间出口被人动过手脚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他们没有回到进入空间之前的那个冰湖,而是来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埃文德尔马上用了照明术,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周围很近的地方传来菲尔斯的惊叫:“怎么回事?我瞎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冷静!”埃文德尔意识到事情不妙,菲尔斯作为一个混血精灵完美地继承了地表精灵的听力和黑暗精灵的视力,即使在几乎完全没有光线的地底迷宫里他都能够看清东西,现在连他都看不见了,那就说明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黑暗。 菲尔斯的惊叫暂时停了下来,埃文德尔问:“大家都在吗?” “在。” “我也在。” “我在这儿。” 队友们挨个出了声并且摸向了埃文德尔这边,法师感觉到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指,那应该是帕洛斯。 埃文德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显得紧张,免得队友们的士气更加慌乱:“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空间的出口好像被人动了手脚,我们被传送到不知道什么地方来了。要是连菲尔斯都看不见,就说明这里的黑暗不是正常的黑暗。” “那怎么办?”菲尔斯还是很慌。 “等我看看这是不是魔法的作用。”埃文德尔试着用了一个法术,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又用了一个,可是就连那种熟悉的魔力在体内流转的感觉都没有。 “我不能施法了!”这一次连埃文德尔自己都忍不住慌了,帕洛斯试着用了一下圣殿骑士特有的力量,发现他也不能用驱邪圣言了:“怎么回事,这是传说中的禁魔力场吗?” “不可能,禁魔力场的作用方式和驱邪圣言一样,都是用扰乱魔法的方式来防止施法,但在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魔力。”埃文德尔急躁地说,“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只要有空间的地方就会有魔力,世界上不应该存在完全没有魔力的地方。” “会不会我们现在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菲尔斯这下更加惊慌失措了。 帕洛斯的声音听起来就冷静许多:“确实有这个可能,你说过每一个独立的空间都是另外一个世界,那个被动过手脚的符文也许把我们传送到了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里。” “所有世界的基本规律都是差不多的,不然整个世界就无法保持平衡,会像房子没有房梁一样崩塌掉。我们的身体没有变重或者变轻,说明这里的重力跟费诺世界基本一致,没有憋气的感觉,说明这里有空气流通,可是又完全感受不到风……这里的一切都不正常。”埃文德尔一拳砸在砖石墙壁上,即使是他也没有办法继续淡定下去了,一直以来他的强大和自信都是源自于自己多年以来辛苦学会的法术,一旦失去了力量,他就像是拔掉了爪牙的狮子一样毫无用武之地。 帕洛斯只能把情绪激动的法师揽在怀里试图安慰他,至少不能让他再这样徒劳地弄伤自己:“总之,大家先想办法探索一下周围,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要探索就只能靠摸,他们在周围摸到了坚硬的砖石墙面,这里似乎是一个通道,宽度大概能容得下三四个人并排走,往前往后都不知道通向哪里。 他们决定先往前走走看,没有多久就摸到了岔路。 他们也不敢分散,一起沿着左边的那个岔路口走了下去,摸索着走过了十来米后,他们又摸到了另外的岔路,又前进了十来米,则是一个死路。 沉默了许久的埃文德尔说:“这个走廊的建造方式不像是一般的建筑,这么远的距离连个门都没有,恐怕这是一个迷宫。” 菲尔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好极了,什么都看不见不说,还被丢到了一个迷宫里。” 帕洛斯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得想办法找到出口,总不能就这样在这里等死。” “你说的对。”埃文德尔说,“走迷宫我有一个简单粗暴的笨办法,大家一直靠左走,保持着左手一直接触墙壁的状态,不管前面有多少死路,总有一天我们能够摸到出口--如果有出口的话。” “走吧,我带路。”阿尔凯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来。 “爸爸,你在哪?”黛雅突然叫了起来,“爸爸,快回答我!” 格尔没有发出声音,黛雅慌乱地到处摸,摸到了帕洛斯那里,帕洛斯抓住她的手说:“先别急,刚才格尔都还在的,什么时候不见的?” 刚来到迷宫的时候,他们都听到过格尔的声音,后来四处摸索的时候野蛮人也在,还踩了菲尔斯的脚,在精灵的尖叫声中连连道歉,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却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任凭女儿怎么焦急地呼喊,都没有给出一点回应。 “他不会无缘无故自己离开的,我们往回找找看。”帕洛斯不死心地说。 “是的,黛雅还在这里,他不会自己走掉的,肯定是被什么东西抓走了,可是就连阿尔凯都没有听到动静。”埃文德尔说,“对方能够无声无息地抓走格尔那样的壮汉,就有可能无声无息地抓走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大家都牵着手,千万不要落单。” 菲尔斯提议道:“可是抓成一团的话,如果碰到什么危险,大家都没有办法行动,不如我们用绳子互相连在一起,空出两只手来,也能应付一下突发状况。” 尽管黛雅心急如焚,还是等阿尔凯把御寒的毛皮斗篷割成长条形,一个连着一个把大家拴在一条绳上,才出发往回摸去。 出发之前埃文德尔多了个心眼,把多出来的一块斗篷碎片横着放在了地上。 他们一边喊着格尔一边摸索着往回走,走了一段路以后,他们不仅没有找到格尔,方向感最好的阿尔凯还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路不对。” “怎么了?”菲尔斯的声音很紧张。 “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应该是一个左转的通道,现在却成了直路。”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菲尔斯心存侥幸地问,游侠简单但是确信地回答:“不会。” “这个迷宫在变化……”埃文德尔说,“这不可能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们先继续往前找找再说吧。”菲尔斯慌乱地拉了拉腰带上的绳子想催促黛雅跟上,却拉了个空。 绳子的这一头还拴在他的腰带上,另一头却什么都没有了。 “黛雅?”菲尔斯难以置信地叫道,“别开这种玩笑啊喂?!” 第71章 梦之境(五) 夜光菇并不是指单一的某一种蘑菇,许多会在黑暗中发光的蘑菇都被归类为夜光菇,其中有扇形的、珊瑚形的、圆形的、长柄的,甚至还有一些腐生植物也被归入了这个类别。 大多数夜光菇即不能吃,也没有药用价值,他们只是静静地在没有一丝光线的洞穴或者地底散发着微弱的荧光,吸引一些黑暗中的生物来进食,并且将孢子粘附在这些会动的食客身上。--《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底生物篇》 *** 平时什么事情都是埃文德尔拿主意,帕洛斯一切都会听他的,但是到了埃文德尔不能拿主意的时候,这个圣殿骑士就显示出了有主见的一面:“阿尔凯,你的感觉最敏锐,你来带路吧。” 阿尔凯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来:“不对劲,呼吸声少了一个。” 菲尔斯倒吸一口气:“少了谁?” “爸爸,你在哪?”黛雅叫了起来,“爸爸,回答我!” 格尔没有发出声音。 就在不久之前野蛮人还踩了菲尔斯的脚,在精灵的尖叫声中连连道歉,现在这个两米多高的大个子却好像从他们身边凭空蒸发了一样,任凭女儿怎么焦急地呼喊,也没有给出一点回应。 黛雅慌乱地到处摸,摸到了帕洛斯那里,帕洛斯抓住她的手说:“先别急,刚才格尔还是在的,什么时候不见的?” “一个没注意就不见了。”阿尔凯的声音还是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和多出来的那个人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黛雅还在这里,他不会自己走掉的,我们得往回找找看。”帕洛斯一手抓紧了法师,另一手拔出了剑戒备着。 黛雅焦急地说:“爸爸肯定是被什么东西抓走了,可能就是刚才多出来的那个人!我们要赶快救他才行!” 说着黛雅的脚步声就往来时的方向走,帕洛斯赶紧叫住她:“对方能够无声无息地抓走格尔那样的壮汉,就有可能无声无息地抓走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大家都牵着手,千万不要落单。” 尽管黛雅十分焦虑,还是退回来和他们一起行动,他们一边喊着格尔的名字一边摸索着往回走,走了一段路以后,他们不仅没有找到格尔,方向感最好的阿尔凯还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路不对。” “怎么了?”菲尔斯的声音很紧张。 “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应该是一个左转的通道,现在却成了直路。”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菲尔斯心存侥幸地问,游侠简单但是确信地答道:“不会。” “这个迷宫在变化……”埃文德尔的焦虑更甚了,“这不可能啊……” “总之我们先继续往前走走看再说吧。”菲尔斯说完这句突然尖叫起来,“啊!谁刺我!黛雅?!” 黛雅连忙否认:“不是我!” “那个方向只有你……不对!”菲尔斯惊呼,“那个多出来的人!” “靠墙站!”帕洛斯拉着埃文德尔就贴在了墙上,其他人也照做,他们向黑暗中挥舞着武器阻止别人的靠近,什么都没有砍到。 片刻之后,阿尔凯叫停了他们:“……又少了一个。” “黛雅?”菲尔斯忍着痛招呼了野蛮人姑娘一声,但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应,“黛雅?别开这种玩笑啊喂?!”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黛雅也无声无息地不见了。 “……为什么会这样?”事情越来越向着法师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向发展了。 “真是活见了鬼了。”菲尔斯紧张地揪着埃文德尔的斗篷不敢撒手,“你不能想个办法吗?平时就你的办法最多了。” “我没办法。”埃文德尔情绪低落地说,“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菲尔斯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说:“虽然你的魔法光源不能用了,但我们可以生个火啊!” 埃文德尔沮丧地告诉他:“生火用的东西要么在营地,要么在我的包里,只要不能施法我就拿不出来。” 那个他曾经认为最安全的储物空间,如今却成了锁死的宝箱,不仅一切应急用的道具都拿不出来,连想拿出费斯坦提斯的头骨问点消息都不行。 帕洛斯说:“我们还是得继续探索,找到出口或者光源才行,菲尔斯,你的伤怎么样?” 菲尔斯捂着伤口,呼吸有些粗重地说:“像是匕首造成的,不怎么深,没事。” 他们挤在一起,互相牵着或者靠着,把武器拿在手上,继续在迷宫里小心翼翼地探索,这一次大家都很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周围的任何动静,毕竟只有四个人了,如果周围突然多出个谁,即使是帕洛斯这样感官不算敏锐的人类也能够听出来,但是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除了彼此紧张的呼吸声以外什么都听不到。 阿尔凯忽然出声:“是谁?说话!” 他感觉到了细微的气流,似乎有人正扑上来,精灵游侠条件反射地挥刀出去,随即就听到黛雅的惨叫声。 “黛雅?”菲尔斯惊慌地叫了一声,没有回答,没有倒地的声音也没有人离开的声音,仿佛刚才黛雅凭空出现,被阿尔凯砍了一刀以后又凭空消失了。 阿尔凯蹲下摸了摸地面:“……不管那是谁,我刚才确实砍中了,还很深,但是地上一点血迹都没有留下。” “这不对……”埃文德尔焦虑地说,“哪里都不对劲……让我想想,世上的一切都是有规律可循的,一定是我疏忽了什么。” 话音刚落,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上了他的脚,巨大的力道一拖就把他整个人带倒在地,法师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条件反射地就想要施法自保,可是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在帕洛斯正牢牢地抓着他的手,圣殿骑士挥剑就向着一个大概的方向砍过去,手中传来的触感似乎是砍中了什么柔软又坚韧的东西,他又挥了几下剑,全都砍空了,那东西似乎又无声无息地退走了。 黑暗中只剩下了埃文德尔痛苦的呻`吟。 阿尔凯拿着长刀戒备着,帕洛斯焦急地摸向埃文德尔:“你怎么了?” 埃文德尔摸着脚腕上的伤口,指尖传来火烧一般的痛感,鹿皮长靴被腐蚀得像烧过的纸张一样脆弱,靴子里的皮肤也被腐蚀了。 “伤口跟火烧一样……那东西似乎是一条触手,带着腐蚀性的粘液。”埃文德尔脱掉了被腐蚀大半的靴子,用嘴咬着撕下了一块布片,忍着剧痛擦拭着皮肤上的粘液,感到疼痛的地方说明腐蚀得还不够严重,最严重的地方擦上去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表皮可能已经完全被腐蚀掉了。 “走,快走!”又听到什么动静的阿尔凯一边用背挤着他们后退,一边挥舞着长刀阻止怪物再次靠近,菲尔斯也盲目地挥舞着匕首,结果他的匕首不小心跟阿尔凯的刀刃撞到了一起,迸发出了火花。 那一瞬间的微光让长时间处在完全黑暗中的他们看见了那头怪物的真面目,它就像一堵墙一样堵住了整个通道,中间一张圆形的大嘴长满了层层叠叠往里弯曲的牙齿,旁边就像海葵一样伸出无数只触手,其中一些触手已经离他们近在咫尺。 什么都看不见的恐惧令人不安,但是看见了以后却更加吓人,那东西发出咕啾咕啾的声音,蠕动着靠了过来。 “快走!”阿尔凯高呼一声,凭着那火花闪现的瞬间留下的印象,对着那个怪物扑了过去,手中的长刀深深地刺进了怪物的身体里,他双手抓住刀柄,用尽全力往下切,在怪物的身上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而带着粘液的触手也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身体。 帕洛斯只听到阿尔凯跟怪物搏斗的声音,他什么也不能想,背起不能行动的埃文德尔就跑。 “往这边!”菲尔斯在左前方开路,帕洛斯在后面盲目地向周围挥舞着长剑断后,埃文德尔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抱紧帕洛斯的肩膀伏在他的背上忍受着颠簸。 毕竟是在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黑暗里奔跑,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得知前方是个什么情况,在菲尔斯的惊呼声中,他们脚下的砖石突然往下陷,帕洛斯摔倒在地,感觉整个地面都塌了,碎裂的砖石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唯一来得及做出的反应,就是把埃文德尔牢牢地护在怀里。 *** 埃文德尔晕了一会儿,才在帕洛斯的摇晃下慢慢地清醒过来。 帕洛斯灰头土脸的,脸上还带着从头顶流下来的血迹,焦急的神色在看见埃文德尔醒过来以后才缓和一些,他把法师紧紧地抱在怀里:“太好了……你还活着……” 埃文德尔有些懵地看看四周,他们似乎从完全黑暗的迷宫掉到了一个地下溶洞中,这里长着一些会发光的蘑菇,虽然是极其微弱的荧光,却也能让人大致看见周围的概况。 他们就坐在坍塌下来的砖石堆旁边,那斜坡状的石碓至少堆了有四五米高,周围静得只能听到帕洛斯激动的呼吸声。 “……菲尔斯呢?”埃文德尔好一会儿才问。 第72章 梦之境(六) 法师一向被认为是一个跟“虔诚”完全沾不上边的群体,因为他们在经过对魔法的系统学习之后,普遍都会接受这样一个观点--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神”更高级的存在,即使是神灵也不能违抗,那就是“规律”,规律是这个世界运作的铁则,就像骆驼无法穿过针眼,就像重的东西会比轻的先落地,就像万物有生必有死,一个没有规律、随机又混乱的世界是无法存在的,即使是神也要在规律之内行事。 凡人对于规律的窥探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角落,不过依然从中受益匪浅,再愚昧的人也知道利用规律来生存,而聪明的人会利用规律来改善自己的生活。--《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帕洛斯看向了一个方向,埃文德尔也看过去,只看到砖石堆的下方伸出了一只手。 “我试过了……我搬不开上面的巨石。”帕洛斯有些沉痛地说。 埃文德尔拖着受伤的腿挪动过去,仔细地摸了摸那只手的手腕部位:“……已经没有脉搏了,我们走吧。” “阿尔凯也……” “别说了。”埃文德尔受伤的腿从膝盖以下已经没有知觉了,他扶着洞壁试图站起来,声音里带着一种仿佛麻木一般的平静说,“每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都在面临着死亡的风险,像我们这样出来冒险的人尤其如此,但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总要想办法活下去的。” 帕洛斯过去扶住了他:“这里除了塌进来的地方以外,好像没有别的出口,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埃文德尔低着头说,“我失去了魔法,所知道的知识在这里也完全用不上,我不知道那个手和你很像的人是谁,为什么一会儿有呼吸声一会儿又没有了,不知道那个袭击我们的怪物属于什么生物,为什么生活在迷宫里,我们这一路来地上没有踢到过任何东西,没有骸骨,没有排泄物,那么大的生物,靠吃什么来维持它活动时所需要的能量?砖墙上也没有留下粘液和腐蚀过的痕迹,当它靠近的时候,没有声音,没有气味,地面没有震动,甚至没有带起气流,还能悄无声息地就让格尔和黛雅那么强壮的人消失,这一切全都不合理。” “埃文德尔……”帕洛斯知道法师现在很崩溃,他明白那种心情,一直坚信一切都有规律可循的埃文德尔突然来到这样一个地方,那种整个人生观都被颠覆的感觉他也曾经感受过,他试图说些鼓励的话让对方提起精神,可是忽然一只断手掉在了他们面前。 那只手有着纤长的指骨,显然是来自精灵族,断面被腐蚀得血肉模糊,随着断手落下,还有大坨的粘液也紧跟着滴落了下来。 帕洛斯抬起头,在他们上方完全看不到顶的黑暗中,那个怪物的巨大口器已经隐约露出了一个轮廓,他赶紧拉着埃文德尔就往边上躲,埃文德尔只来得及顺手抓了一把发光的蘑菇。 那怪物就像蛞蝓一样慢慢地蠕动着巨大肉山一般的身躯,一点一点地从破口挤进了这个地下溶洞中。 帕洛斯只能背着埃文德尔顺着一条石头缝隙往上爬,这条倾斜裂开的缝隙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越往深处就越是狭窄,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个怪物身体太大挤不进来,然后它总会放弃的。 但是他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那怪物的身体就像章鱼一样没有骨头,堵着石缝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往里塞进来。 “……看来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埃文德尔趴在帕洛斯的背上,借着蘑菇发出的那一点点微光看着前方越来越狭窄的缝隙。 帕洛斯还在背着他往更狭窄的地方爬进去,一边爬一边说:“你还记得吗,当我们在大裂隙的时候,我抓着绳子往下爬,你也像这样趴在我的背上,周围都是亡灵构成的雾气,那时候你问我有没有做过类似的噩梦,周围是无尽的黑暗,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片悬崖,明知道悬崖没有尽头,却只能不断地继续爬,你还问我怕不怕,搞不好我们会就这样往下一路爬到地狱里去。” “是吗……”埃文德尔已经不太记得这些细节了,被帕洛斯提醒了以后才有些印象,“我那只是在吓唬你玩呢。” “我知道你是在故意吓唬我,不过我当时就在想,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就算是地狱我也不怕。” 在这样的绝境中,埃文德尔居然笑了出来:“你那么早就开始迷恋我了吗?” “谈不上迷恋吧,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特别让人安心,不管什么样的逆境,你总会有办法应对的。” “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办法。”埃文德尔抱着帕洛斯的手紧了一紧。 他一直孜孜不倦地追寻着知识和力量,除了自身好学以外,也是因为他相信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有其规律可循,掌握越多的规律,遇到事情的时候就越能应对自如,可没想到有一天他突然来到了一个根本没有规律可循的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不合理,一切都没有规律,却依然存在着,难道以前他们所处的那个稳定有规律的世界只是个偶然吗? 反而是帕洛斯在宽慰他说:“没关系,就像你说的,我们每一个人的每一分钟都在面临着死亡的风险,我也不知道死后我们的灵魂会去哪里,但至少在最后一刻,我们是在一起的。” 帕洛斯抓着法师的手指贴在脸上,有些留恋地说:“只可惜相处的时间还是太少,如果我能早一些遇到你就好了。” 埃文德尔没有说话,他突然很想再看看帕洛斯的脸,可惜蘑菇发出的微光只能让他看清楚一点点大概的轮廓。 作为一个远比人类长寿的幸运儿,过去他总觉得时间还多的是,但转眼一切都将到尽头,从夏末到初冬,他和帕洛斯才认识了几个月而已,如果把刚接受教会的雇佣,还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个“圣殿骑士之一”的时间也算上,都不超过半年。 这期间他对帕洛斯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有时候甚至想过再信一次帕洛斯说要“长久在一起”的承诺,但他确实没有珍惜过他们共处的时光。 他们已经爬到了狭窄到只能一个人侧着卡在里面的位置,可是怪物依然在往里挤进来,仿佛那么庞大的身躯完全是用液体做成的一样,帕洛斯尽量把埃文德尔塞到更狭窄的缝隙中,自己堵在外面磕磕绊绊地拔出剑来,准备就算是被吃掉,也要在临死前先刺它几剑再说,也说不定怪物吃了他就饱了,不会再继续去挖藏在深处的埃文德尔。 埃文德尔却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法师实在是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不要丢下我,我不想一个人在这个恐怖的地方独自挣扎下去。” 怪物的触手已经近在咫尺,帕洛斯叹息一般地说:“对不起……” 说着他咬咬牙,硬是掰开埃文德尔的手指推开了他,握紧了剑柄向着斜下方的怪物扑去。 虽然平日里帕洛斯对于埃文德尔的某些强势行为从来不曾挣扎反抗,但是他的力气确实比法师大多了,埃文德尔根本阻止不了他,怀中的热度消失了,掌心几乎揉碎的蘑菇已经照亮不了什么东西,他只能听到黑暗中传来帕洛斯和怪物搏斗的声音。 埃文德尔捂住了耳朵,试图隔绝那些声音--开了个头就被生生忍住的惨叫,骨肉被嚼碎的闷响,还有怪物蠕动时发出的粘腻摩擦声。 已经失去力量的他竟然是最后死的那一个,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他只能眼看着队友们一个一个地被杀害,而恐惧的折磨一层一层地加深着,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 怪物试图挤进岩石的更深处抓住法师,庞大的身躯终于还是挤裂了岩层,周围突然发生了崩塌,埃文德尔跌了下去。 他晕了一会儿才醒来,发现那个怪物就在身边不远处,许多塌下来的巨石埋在它的身上,怪物只剩下几只触手还在外面抽搐,而埃文德尔却又一次走运地活了下来。 有火光从顶上的破口渗透出来,一个遥远得有些听不太真切的声音说:“什么动静?” 另一个声音说:“好像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我们下去看看。” 埃文德尔拖着伤腿坐起来靠在石头上,木然地等着他们靠近,那些人终于爬下了破口,是几个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为首的竟然是著名的法师追猎者拉法齐。 “哟,看看这是谁?”拉法齐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 *** 为了安全起见,已经失去力量的埃文德尔还被禁魔镣铐锁住了双手,塞在囚车里运往圣城米卡兰,拉法齐骑着马跟在颠簸的囚车旁边,一脸春风得意地说:“想不到你最后还是落入了我的手中,现在的心情是不是特别落寞,并且感慨着命运的无常?” 埃文德尔只顾撑着额头闭目思索着,根本不理他。 “不想说话吗?没关系,等到了审判庭,我有无数方法可以让你开口。”拉法齐转动着手里的马鞭,“也许我在路上可以先说点我们的手段给你听听,免得旅途无聊,对不对?” 埃文德尔烦躁地说:“闭嘴,我正在思考应该怎么破解这个幻境。” “幻境?”拉法齐嗤之以鼻,“你在胡说什么疯话?” “我已经想明白了,世间的一切都是有规律可循的,这是不变的铁则,如果一个地方发生的一切都毫无道理可言,只能说明那其实是一个梦境,对吗,梦魇之主?”埃文德尔淡定地看着拉法齐,“先前那几个很容易破解的梦境只不过是幌子,其实这才是你真正的杀手锏,你一直不断地让我感觉到痛苦和恐惧,从中吸取力量,突然冒出拉法齐和审判庭这个剧情,也是为了延长恐惧和痛苦的时间吧?毕竟在梦境中你没办法直接杀死我们,只能用不断叠加的恐惧和痛苦来削弱或者逼疯我们。” 第73章 梦之境(七) 虽然野蛮人这个部族已经在冰原地区生活了很久,却依然保留着许多原始部落时期留下来的古老生活习惯,从这些习惯可以看出在原始部落时期这支部族是以游牧为生,住在方便拆卸带走的兽皮帐篷里,如今野蛮人不用再四处迁徙,帐篷也就不再考虑方便拆卸的问题,都建得又大又高,以实木做为梁柱,蒙了好几层兽皮和毛皮用于保暖。 帕森高原没有牧草,野蛮人也早就学会了用捕猎和捕鱼来代替过去的放牧生活,但他们还是会饲养一些驼鹿和山羊,并且用驼鹿奶制作奶酪和奶酒。--《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风俗篇》 *** 拉法齐沉默了片刻才开了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埃文德尔用手指捻了捻铁栅栏上的锈迹:“确实是十分逼真的梦境,不过你习惯了混乱没有逻辑的世界,所以编出来的噩梦有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每次我开始怀疑和思考这些不对劲的地方,就会马上被更大的危机打断,但是到最后我总是会侥幸活下来,次数多了以后,我就明白了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巧合。” “你确实是个聪明的人。”依然保持着拉法齐形象的梦魇之主说,“我愿意再给你一个机会,成为我的仆从吧,你可以在这个梦境的世界里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获得一切你想要的东西,甚至可以成为整个多元宇宙的主宰,而你只需要偶尔离开梦境替我捕猎新的‘食物’就行。” “你那样折磨我和我的同伴,还指望我会对你卑躬屈膝?”埃文德尔笑了,“我还是选择消灭你。” “这个决定很不明智。”梦魇之主说,“在梦境之中,我是绝对的主宰,你没有胜算。” 知道一切都是幻梦以后,埃文德尔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镇定:“是吗?你无法直接伤害我的身体,指望着光靠催眠、幻觉、心理暗示之类的就干掉我,真是拥有迷一般的自信。” “自大的人类,你根本不明白幻觉的力量。”梦魇之主不再试图劝说,而是立刻对他发动了精神攻击,周围的一切场景都消失了,埃文德尔抱着头,无数难以想象的可怕幻觉冲击着他的大脑,即使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也不能逃离片刻。 换做一般人受到这样的精神攻击可能用不了多久就得疯了,但是埃文德尔却始终保持着一分清醒,甚至他还冷笑了一声:“自大的虚空生物,看来你并不知道一个法师具备的基本技能,就是对抗催眠和幻觉。” 这场无形无声的精神较量比真刀真枪的搏斗还要险恶,梦魇之主的顽强程度远远超出了埃文德尔的想象,每一次当他要撑不住了,就想一想帕洛斯和他的同伴们,想想他如果输了,他们就会陷在无穷无尽的噩梦中,直到被折磨致死。 他咬紧牙关,撑住了一轮又一轮让人生不如死的精神攻击,直到梦魇之主的力量越来越虚弱。 *** 帕洛斯等人从各自的噩梦中清醒过来以后,一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依然在那个死灵法师尼克的独立空间中,尼克身首分离地倒在被野蛮人斩首的位置上,看起来并没有移动过,而且已经死透了,地上也没有深红色的自爆法阵,只有埃文德尔之前画下的用来吸取梦魇之主力量的魔法阵。 现在法阵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魔法粉尘变成了黑灰一般的颜色,埃文德尔跪坐在法阵中心,双手上的金色符文发着光,看起来精疲力尽。 “埃文德尔?”突然从噩梦中醒来的帕洛斯还有点搞不清状况,困惑地叫了一声,埃文德尔回头看了他一眼,强撑着站了起来。 帕洛斯赶紧过去扶着他,法师虚弱地说:“我打败它了……” “你是说梦魇之主吗?那么刚才的一切……”格尔看着迷迷糊糊坐起来的黛雅,好像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儿是真的,还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她,然后抱住黛雅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是真的!刚才的都是噩梦!太好了!” 埃文德尔在帕洛斯的搀扶下来到空间的入口,发动了入口处的符文,他们终于回到了之前的冰湖湖面上。 娜塔莉立刻唧唧叫着扑了上来,周围还围着许多附近野蛮人部族的成员,或者“守望者”的野蛮人汉子们,被留在营地的娜塔莉在和主人失去联系之后,急忙去附近求援,但是野蛮人跟着这只蝙蝠来到冰湖上,却只看到了他们留下的痕迹,一个人影也看不见,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就凭空出现了。 野蛮人七嘴八舌地围上来问格尔和黛雅怎么回事,在人多嘴杂的交谈声中,精疲力尽的埃文德尔软软地靠在帕洛斯怀里,终于安心地昏了过去。 *** 埃文德尔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了,现在是夜晚,透过帐篷顶上的小孔可以看见星光,床榻附近还点了一个炭火盆,柔和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帐篷。 帕洛斯就穿着单衣睡在埃文德尔的身边,在埃文德尔蠕动着转身的时候他没有醒,只在睡梦中伸出胳膊环住法师拍了拍,嘴里含糊地咕哝了一句什么。 许多次埃文德尔睡得不好或者做噩梦的时候,帕洛斯都是这样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安抚,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也许是在温暖的被窝里,被爱人抱在怀中的时候,心也会变得柔软一些,埃文德尔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对帕洛斯好一点,虽然法师在漫长的人生中遇到过许多爱他时爱得死去活来,分手时就把什么承诺都丢到一边去的人,但这并不是帕洛斯的错,也许他不应该根据以往的经验,就带着早晚要分手的心情去和帕洛斯相处。 就算到最后这段感情还是不能长久,也没有关系,他习惯了。 埃文德尔轻轻地叹了口气,想不到这样细微的动静却让帕洛斯醒过来了。 “……埃文德尔,你终于醒了?”帕洛斯说,“娜塔莉说你只是太疲惫了,让我们找个安静暖和的地方给你休息,然后你就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现在,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埃文德尔摇了摇头:“没胃口。” “那我给你倒点喝的。”帕洛斯披衣而起,从架在火盆上的水壶里倒了一碗温热的奶酒,埃文德尔坐起来小口地啜饮着,帕洛斯就钻回被窝去,拿过斗篷披在埃文德尔的肩上。 埃文德尔喝几口就停下来歇歇,他放松地向后靠在帕洛斯的胸口:“这还是我第一次和没有实体的虚空生物作战,真是九死一生,费诺大陆以外的生物也是充满了谜团,有机会的话,真想好好研究一下它们。” “这一次我们什么忙也没帮上,幸好到最后还是你赢了。”帕洛斯拉了拉兽皮毯子把他捂严实了些。 埃文德尔又喝了一口奶酒,哈了一口气说:“我有个疑问,当我被梦魇之主困在那个什么都看不见的迷宫里时,在我身边的是不是你们,还是说一切都只是梦魇之主制造出来的幻觉?” “我也做了迷宫相关的噩梦。”帕洛斯说,“我还跟其他几个人核对了一下内容,可以确定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是在一起的,后来每一个人都被分别困在了自己的噩梦中--当我们梦见格尔消失的时候,格尔梦见的是你发狂了,把他女儿做成了死灵魔法的材料;黛雅梦见我们被一整群大蜘蛛抓回巢穴做了储备粮,她眼看着我们一个个被吃,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她;阿尔凯梦见他冲过去对付怪物,被怪物生吞下去,落到一个巨大的胃袋里面,只能在骸骨和酸液中四处摸索;菲尔斯梦见落入地下洞穴以后我们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继续被怪物追杀。” 埃文德尔实在是不想回忆那个噩梦,又觉得其中也包含着一些很重要的内容:“……我梦见你把我藏在石缝里,自己去抵挡怪物,被它吃掉了。” “我的梦到这里为止都和你一样,只是我梦见我杀掉了怪物,自己也受了重伤,后来我们又落入了拉法齐和法师追猎者的包围,他们抓了你,在我面前残酷地折磨你。”帕洛斯抓起他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一亲,心有余悸地说,“……幸好那一切都只是噩梦。” “那么之前的梦呢,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被教廷押在广场上审判,那是真的你吗?” 帕洛斯点点头,突然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是我,你救了我,接着我们一起去救小时候的阿尔凯--阿尔凯也记得这个梦。” “居然真的是你。”埃文德尔放下了碗,懒洋洋地缩回了被窝里,“说说吧,在我来救你之前,你究竟梦到了什么,为什么当时对我是那样一副态度,我很想知道呢。” “……那不重要了,只不过是个梦。” “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忍不住好奇。”埃文德尔的手伸进了帕洛斯的衬衣里,微笑着在他脸上喷吐着热气,“……乖乖地告诉我吧。” 第74章 梦之境(八) 帕洛斯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说起那个梦境还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也知道满肚子坏水的埃文德尔如果想要“逼供”的话,顽抗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我梦见我们刚刚完成了一次探险,我用驱邪圣言驱散邪灵,帮你找到了一个上古秘宝,可自己也受了伤。你没有给我治疗,而是把我丢在了原地,你还告诉我,当初带我一起走就是为了利用我的驱邪圣言来做这件事,你说你恨圣殿骑士,恨我们每一个人,我当然也不例外,跟我上床只是因为引诱和玷污一个圣殿骑士让你很有成就感。” “听起来真是渣透了,还有呢?”埃文德尔抚摸着他放松的状态下也依然柔韧的腹肌,并没有带着什么色`情的意味,纯粹就是喜欢他身上的温暖。 “你还说你和我在一起只是为因为我像你以前的恋人……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理由和上一条有点冲突了。”埃文德尔点评道。 “后来……我就被赶来的圣殿骑士抓回去了,他们还告诉我从一开始你就在欺骗我,圣殿骑士没有屠村,那只是个假象……其实想想确实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在梦里,我对那些话都深信不疑,那种感觉真是……”尽管知道那只是梦境,回想起当时的情绪来还是让帕洛斯感到难过。 “可是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也没有后悔爱上我。”埃文德尔的眼角带着笑意,温柔地看着他。 帕洛斯有点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他内心的爱意有多强烈,表面就有多含蓄和矜持,身为一个圣殿骑士,他始终还是不习惯理直气壮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却绝望又悲壮公然喊出“我爱他”,还被埃文德尔听到了,现在想起来真是特别的令人不好意思。 “那么,让我们一条一条地来说。”埃文德尔没有像过去一样趁他窘迫尴尬的时候变本加厉地欺负他,而是将他的手拉到唇边温柔地亲了亲他的手指,“我不会因为你是圣殿骑士,就把教会让我受过的苦算在你的头上,就像你没有因为我是法师就对我有偏见一样,甚至我还很欣赏你身上那些在圣殿骑士部队里养成的习惯,比如礼貌、爱干净、诚实、无私,还有喜欢把东西整理整齐的强迫症。” 想到他身上还是有一些可以让埃文德尔欣赏的特点,帕洛斯暗自高兴了一下,并且决心以后要在这些方面做得更好。 “至于引诱和玷污一个圣殿骑士……我确实觉得很有趣,尤其是你那副即羞耻又抗拒,怎么也放不开,却还是要努力配合我的模样。” “……”帕洛斯害羞地转开了脸,埃文德尔掰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来看着自己,继续说:“不过我觉得有趣是因为那个人是你,这世上套着圣殿骑士这层身份的男人有那么多,我想要‘引诱和玷污’的人从头到尾也只有你而已。” 躲不开的帕洛斯只好鼓起勇气迎着他的视线,棕色和眼睛和冰蓝色的眼睛对视着,埃文德尔真诚地说:“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你和我遇见过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正因为你是这样的你,所以我才为你心动,不必质疑我有没有爱过你,我当然是爱你的,也许不像你对我的那么多,但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少。” 帕洛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柔软温暖的情绪堵在他的胸口,酸酸的让他想落泪,却又那么美好,他凑过去吻了法师的额头,收紧胳膊将埃文德尔又抱紧了些。 “那么你呢?”温存了一会儿以后,帕洛斯柔声问,“你做了什么噩梦?” 埃文德尔笑笑:“法师都受过精神力训练,所以我一开始就识破了噩梦,才能及时赶来救你啊。” “但我想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噩梦,你平日里也经常做噩梦,你究竟在怕什么?”帕洛斯认真地看着他说,“我想多了解一些你的事情,你能告诉吗?” “……我梦到了一些往事。”埃文德尔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那道陈年伤疤,“告诉你也没关系,既然你什么都不瞒我,我也应该透露一些我的事情,这才公平——你知道魔族吗?” 这个突然的话题转弯让帕洛斯有些懵:“神魔战争时期的魔族?” 埃文德尔点点头:“我一直在研究关于他们的事情,结合在白塔城得来的一些消息,也只能说是对他们稍微有了一些了解。神族和魔族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那个叫做泰坦世界的地方,他们的关系就像是费诺大陆上的人类和精灵一样,是两个相似却不混居的种族,过去他们也曾亲密无间地合作过,可以说正是他们联手创造了我们的世界。” “……教会说我们的世界是神创造的,原来魔族也有份?” “从一些史料来看,神族可能更擅长元素魔法,而魔族更擅长创造和培育各种生物,恶魔就是他们创造出来的仆役,所以最初可能是这样的:神族创造了高山和海洋、森林和大地,创造了我们生活的环境,而魔族创造了我们。” “这和你的噩梦有关?” “是啊……”埃文德尔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们创造费诺世界的目的,是因为泰坦世界已经到了即将毁灭的边缘,他们想要将费诺世界作为他们新的移居地,而我们本来都是他们为自己准备的仆从,结果到了‘神临之日’那一天,他们发现我们的世界不够大,容不下泰坦世界的所有神族和魔族,所以本来亲密合作的两个种族翻脸了,为了争夺在费诺大陆活下去的机会,才爆发了神魔大战。” “原来是这样……”这和帕洛斯学到的历史完全不一样,但他相信埃文德尔所说的应该更接近真相。 “后来的历史你也知道了,我的先祖夏尔玛敏锐地认识到再这样打下去,费诺大陆会终究毁于战火,谁也别想好,所以她为了保护这个世界,背叛了神族,摧毁了两个世界之间的传送门,费诺大陆才能获得这几千年的安宁。 “但是泰坦世界的神族和魔族从来没有放弃过再次占领这个世界的努力,毕竟谁也不想在那个即将毁灭的世界里等死,就在两百多年前,我们的世界还差一点就被魔族再度入侵了。 “就像我身上有神族的血脉一样,这世界上也有一些人身上有魔族留下的血脉,魔族可以通过某种我不知道的方法,让自己的灵魂穿越时空,附着在费诺世界有魔族血脉的人身上,于是其中一个魔族这么做了,他伪装成人类,试图从这个世界重新打开两界的传送门。 “可是他发现有魔族血脉的人无法稳定地打开传送门,必须是血统纯粹的费诺世界原住民才能办到,而且那个人得用自己的血画下魔法阵,亲自施法才有效,可是上哪里找一个愿意打开传送门让费诺世界再次被魔族统治的法师呢? “他想到了靠欺骗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上了年纪的法师不好骗,而年轻的法师都被关在法师学院里,所以那个化身人类的魔族想办法混进了圣殿骑士的队伍,成了一个法师塔的守卫。 “那一年,我才刚来到法师塔,一个刚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愤世嫉俗又孤僻沉默,还一直被其他学徒联合排挤,所以那个魔族就选中了处在人群边缘的我。” 帕洛斯打断了一下:“等一下,你这么好,他们为什么要排挤你呢?” “因为我是贵族啊。”埃文德尔摸摸他的头发,光明磊落的帕洛斯大概很难明白人性当中黑暗和恶毒的那一面,他耐心地解释说,“魔法天赋会一视同仁地出现在任何群体里,而你也知道人类当中绝大多数都是穷人,因此法师塔里的学徒基本上都是来自贫穷家庭,突然出现一个本来高高在上,如今跟他们一样成了阶下囚的贵族少爷,外面的权势跟我不再有任何关联,而我从小养成的生活习惯又一时改不过来,怎么看都跟他们格格不入,于是就成了所有人欺凌的对象。 “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接近我、讨好我,赢得了我的信任,愚蠢的我把他当成了唯一的知己好友,觉得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他甚至偷偷地弄来了一本禁忌的魔法书给我当生日礼物,就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魔法书上动了手脚,那一天他陪着我躲在地下室里,偷偷地实验书本上的魔法,在试到一个召唤魔法的时候,错误的空间被打开了,来自异世界的触手抓住了他,眼看着就要把他拖进不知道什么深渊里去,我当时吓坏了,他催促我赶紧用另一个魔法阵来关闭那个空间,我虽然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我最重要的朋友眼看着就要因为我的错误而丧命,我根本没时间考虑更多,就割开了手腕,用自己的血画下了书本上的那个魔法阵。 “然后我才知道我上当了,魔法阵开始源源不绝地抽取我的血液,他也毫发无损地挣脱了那些根本没有杀伤力的触手,终于在我面前原形毕露。那一刻就是我后来一切噩梦的源头,我最信任最亲近的人背叛了我,我的愚蠢轻信即将导致世界的毁灭,那种被背叛愚弄的屈辱和悔恨,还有眼看着死亡临近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第75章 圣职者(一) 费诺大陆的气候有明显的南北差异,越往南方就越是炎热,越往北方就越是寒冷,帕森高原由于在大陆的最北方,自身地势又很高,常年被白雪覆盖,即使盛夏季节也只会消融一部分的冰雪,而在大陆最南方的海岛,就连名字都叫做盛夏群岛,因为岛上常年是夏季,即使在冬天最冷的那两个月里,岛上也只是比平时凉快了少许而已。——《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 埃文德尔在说起这些的时候语调很平静,帕洛斯却为他曾经遭遇的一切感到愤怒又心疼,义愤填膺地说:“幸好他失败了。” “是的,这个万无一失的计划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因为他不知道我那么凑巧的恰好是个夏尔库人,是来自泰坦世界的神族留下的后裔,其实在那一天之前我自己也不知道。”埃文德尔叹了口气,“发现不对的学院导师们找了过来,他在被捉住之前自杀了,但我知道他只是放弃了一个霸占来的躯壳,真正的他毫发无损地退回泰坦世界去寻找下一次机会了,而我几乎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命悬一线。” “这个伤疤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帕洛斯抓着他的手腕,心疼地吻在那条陈年旧伤上面。 “当时导师们只顾着给我止血救命,来不及好好地粘合伤口,导致割断的筋腱没能连上,我的左手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灵活有力了。”埃文德尔平静地说,“当时失血过多的我在死亡线上挣扎了好几天,我的导师不眠不休地照顾我,几次将已经停止了呼吸心跳的我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多亏了她我才侥幸保住了性命。” 帕洛斯问:“你现在的魔法那么厉害,就不能把它治好吗?” “除非我找到一个治疗伤口的经验丰富、技术熟练,并且我可以信得过的法师,在我被麻醉之后重新割开伤口,将已经萎缩的筋腱扯出来粘合在一起,遗憾的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治疗魔法用得很熟练的法师就是我自己。”埃文德尔无奈地笑笑说,“所以我就只好留着它了,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左手不灵活,而且这个伤疤也在随时提醒着我不要懈怠,我的仇人还好端端地在另一个世界里逍遥快活,早晚有一天我要找到他,然后把他碎尸万段。” “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帕洛斯真诚地说,“你得到了秘法之轮,不管是骸骨之王还是梦魇之主都不是你的对手,我相信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得住你。” 埃文德尔可不敢这么想,不过这一次他成功地用秘法之轮吸取了梦魇之主作为他的能量来源,没有实体的虚空生物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的多,提供的能量可以保证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之内,埃文德尔都不需要担心魔力不够的问题了,这确实让他的信心大增。 *** 这一次和梦魇之主的战斗确实是把埃文德尔累坏了,这种精神上的疲惫不是睡一觉就能马上好的,接下来几天里他都处在病恹恹的状态中。 帕洛斯他们没有正面对抗梦魇之主,受到的影响就轻一些,他尽量照顾着埃文德尔,让法师可以好好休息,不被一些琐事打扰。 当埃文德尔发现帕洛斯也可以处理好一切时,就理直气壮地犯起了懒,每天不是睡觉,就是抱着巫妖的头骨窝在帐篷里面探讨魔法上的问题。 帕洛斯全权负责了后续的交涉,既然“野人”的威胁已经清除,格尔的母亲也就说话算话,召集了各个部族的家长们会面,开始商议跟阿塔西亚的和谈事宜,现在就等阿塔西亚的使节正式拜访了,“守望者”也承诺在这期间不会攻打阿塔西亚,并且会在法师需要的时候出兵跟教会作战。 既然事情解决了,帕洛斯就准备动身南下,因为埃文德尔希望能在大雪封路之前到温暖的南方去过冬,格尔也没有挽留,他知道法师是个怕冷的人,肯定不愿意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地方多呆。 野蛮人将马车吊到鬼哭崖下,在车上堆满了赠送给他们的毛皮和肉干作为赠礼,连两匹驮马都被喂得胖了一圈。 告别了野蛮人以后,埃文德尔他们向南回到了阿塔西亚的格雷西城,国王雷切斯特不知道他们今天来,正在附近的河流视察堤坝和桥梁的冰冻情况。 埃文德尔连一天的时间都不想耽误,留下消息就准备继续南下了。 帕洛斯问:“你真的不留下来等等国王陛下吗?” “你希望我留下来等他吗?”埃文德尔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帕洛斯, 帕洛斯也知道这样想有些太阴暗,不过他内心里确实巴不得两人再也不要见面才好,他在应有的礼节和自己的私心之间纠结着说:“这样对一个国王会不会不太礼貌?” “当然会。”埃文德尔笑着说,“不过只要强大到一定程度,礼貌不礼貌什么的,就是别人需要头疼的事情了。” 对方如此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就是懒得讲究礼数,帕洛斯竟然无法反驳,只能转移了话题:“那么,我们的下一个目的是哪里?” “黑水城。”埃文德尔说,“我要去雇一个佣兵团。” 黑水城的佣兵团在整个大陆都很出名,不论规模还是素质都足以与正规军相媲美,给得起钱的国家常常用他们来弥补自身军力的不足,埃文德尔这些年来通过探险和经商攒下了不少钱,他不在乎佣兵们价格不菲,只想准备更多的兵力,一鼓作气地将教会的武装力量剿灭,以免战争拖延得太久,耽误了真正重要的事情。 *** 时间已经越来越接近深冬,可是随着他们的足迹不断南下,天气却反而暖和起来,甚至已经见不到积雪,不过晚上如果露宿在外还是会很冷,为了照顾怕冷的法师,帕洛斯会提前打听好前方的落脚点,以确保他们每一天都能在旅店里过夜。 这天傍晚,按照帕洛斯的预计他们本该在前方一个小镇停下来过夜,他们也确实来到了一个小镇,只不过真的到了地方才发现,这个小镇可能比某些偏远村庄都还要不如。 从格局来看这里也曾经热闹过,但现在已经非常破败了,大多数房子都因为长期没有人居住坍塌得只剩下断瓦残垣,要不是还能看到三五户人家在活动,帕洛斯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死镇,那硕果仅存的三五户人家也都是些老弱病残,因为实在走不了才被迫留下来守着这个没落的小镇。 这样的地方当然是没有旅店的,镇民们指引他们去街口的一栋二层石屋借宿,那是全村最像样的建筑,至少曾经是,如今因为年久失修看起来有些残破,房子附近凌乱地种着一些半死不活的庄稼。 帕洛斯敲了敲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门上一道足有一指宽的缝隙里贴上来一只眼睛,警惕地看了看他们,然后一个干瘦的小姑娘打开了门,怯生生地问:“你们是谁?” “我们是途经此地的旅行者,想要在这里借住一晚。”帕洛斯温和地问,“小姑娘,你家大人呢?” “塞西亚?”那个小姑娘回头叫了一声,一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走了出来。 那个少年应该有十五六岁年纪了,但是身高体型都没有达到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应该有的水准,穿着一看就是别人留下来的旧袍子,洗得很干净,一头不怎么光泽的金发用一根发带绑在脑后。 “请进来吧。”塞西亚礼貌地将他们请了进去,帕洛斯这才发现本来应该是大厅的位置放着几排拼凑起来的长凳和椅子,尽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陈旧的木质雕塑,刻的是光芒四射的太阳,火焰一般弯曲的光芒组成一个接近十字星的形状——那是光明神的圣像。 这里居然是一个教堂。 “你们可以在二楼左边的房间住下,那里有空的木床,但是没有足够的铺盖了。”塞西亚抱歉地说。 “没关系,我们有睡袋。”帕洛斯这才终于看清楚这个少年身上穿的旧袍子是教会的神职人员所穿的白袍,只是胸前刺绣的徽记因为被洗过太多次,已经陈旧得看不出原本的面貌了,帕洛斯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们是住在教会的孤儿吗,这里的神父呢?” 第76章 圣职者(二) “神父病了,我是这里的牧师。”塞西亚点起了一截短短的蜡烛,带他们到楼上去,那个房间还算干净,只是就像塞西亚说的--除了几张木床以外什么都没有。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塞西亚礼貌中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清,不过这年头受苦的人多了去了,到处都能看到这种因为苦难而麻木的脸。 “等一下,这里为什么会是个教堂呢?”帕洛斯还是有些在意这件事,他本来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民居,早知道是教堂的话就不进来了。 “……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塞西亚将蜡烛留下,转身下楼去了。 “又是这句话。”埃文德尔说,“每次听到这话,我都有一种想翻白眼的感觉,还好你从来不会拿这话来搪塞我。” 是的,这是一句标准的搪塞之词,神职人员不可以说谎,但是总会有一些不想回答或者不方便回答的问题,每当遇上这种情况时,他们就会拿出这句空洞无物的话来,隐晦地表示话题结束。 菲尔斯就没想那么多,他已经铺好了睡袋,砸吧着嘴问:“那么,晚饭呢?” 阿尔凯显然并没有出去打猎的打算,在这个小村子也不能指望买到什么吃的,埃文德尔从包里拿出了一包麦片和一大条冻肉--这是热情的野蛮人硬塞给他们的临别赠礼之一。 “借他们的厨房煮个粥吧,剩下的食材就留给他们,我看那几个小孩都有些营养不良了。” “好的。”帕洛斯接过食材下了楼,刚才上楼的时候,他们都看到那些门缝里探头探脑的小脑袋,楼下至少有十个以上的孤儿,但在一个这么贫穷破败的小镇里,教堂显然也收不到多少募捐,他们的生活状况可想而知。 埃文德尔从来不喜欢小孩子,法师认为他们吵闹、任性、不讲理、喜欢找麻烦,还有着过度旺盛的好奇心和破坏力,不过就算不喜欢和小孩子相处,他还是愿意拿出手头的食物来让这些素昧平生的孩子们吃几顿好的。 孩子们看到食物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围在灶台边上不肯离开,那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一直忙前忙后地帮他添柴烧火,帕洛斯就趁机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艾米。”小姑娘说。 “艾米,你能告诉我这个小镇为什么会这么荒凉破败吗,还有教堂为什么会设立在这里?” “这里以前是镇长的房子。”看在食物的份上,艾米终于愿意多说几句了,“我听说最后一任镇长的小女儿是个有法师天赋的姑娘,他不想让女儿被教会带走,就把女儿藏了起来,后来圣殿骑士团来了,镇长的女儿和包庇她的镇长都被烧死,镇长的妻子疯了,后来有一天晚上在教堂放了把火……教团的老爷过来看了一眼,只让我们把这里当成临时的教堂。”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十多年了,我也是听老人们说的,后来这里就慢慢破败了,庄稼种不出来,牲畜会离奇地死掉,井水也变得又咸又苦,人们都说这片土地被诅咒了,能搬的都搬走了。” “教会一直没有人来建新的教堂吗?” “没有人管这里。”艾米说,“只有神父和塞西亚依然照顾着我们,镇上的人偶尔会好心给我们送一些食物,但他们自己有的也不多。” 帕洛斯帮艾米把煮好的食物送去给神父,神父是个一看就已经缠绵病榻很久的老人,而且似乎已经病得有些神志不清,塞西亚正在照顾他,少年牧师对帕洛斯礼貌地道了谢,接过食物慢慢地喂给老神父吃。 埃文德尔点了几只自己带的蜡烛,当帕洛斯端着食物上楼的时候,他正在明亮的烛光下写着他的百科全书,阿尔凯沉默地坐在窗子上看着外面,菲尔斯又不知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尽管法师告诉他在这附近恐怕根本找不到什么能看的“猎物”,娜塔莉尝了几口法师舀在盘子里给她的粥,发出了“唧唧”的抱怨声,直到埃文德尔从包里拿出小鱼干来她才住嘴。 在吃饭的时候,帕洛斯就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大概地跟埃文德尔说了:“那个诅咒听起来好怪,我从未听说过有类似的诅咒,你知道些什么吗?” “等会儿我去看看。” 法师这几天休息得很足,所以并不急着睡觉,吃完了晚饭以后埃文德尔端着烛台带着蝙蝠跟帕洛斯下了楼,这房子的后院就有水井,以前也许是生活用水的来源,现在就只能用来洗些东西了,帕洛斯打了一桶水上来,法师凑过去闻了闻,还舔了舔,然后啐掉嘴里又咸又苦的井水,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装了一些,又在附近的菜地里抓了一把土。 他们住的房间里并没有多大空间,所以埃文德尔就选了那个显然没有什么人会来的祷告厅,他从包里拿出一些坩埚、烧瓶、试管之类的实验器材,把土溶进水里摇匀,捣鼓了许久以后就拉了一些椅子凳子,把些东西都堆在房间的一角。 “告诉那些小孩子们不要碰这里的任何东西。”埃文德尔对帕洛斯说。 “有结论了吗?” “暂时还没有,这需要一些时间,明天再留一天吧,既然你这么在意他们的事情。” “……抱歉耽误了行程。”帕洛斯没有否认自己确实很在意这里的事,埃文德尔吹了声口哨,让停在肩膀上的娜塔莉到门外去看着,免得有人过来打扰他们,然后他懒洋洋地靠在供桌上,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有些事得跟你聊聊。” 帕洛斯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像埃文德尔那样坐在供桌上显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他没有去纠□□师,只是自己规矩地站在了旁边:“什么事?” “你知道我正在筹划一场推翻教会统治的战争,对吧?” “知道。”帕洛斯低下头避开了法师的目光,这件事情始终让他有些纠结,可又实在是搞不清理不顺其中的头绪,便一直逃避着。 “你也知道开战之后,这些小教堂里的人,神父、牧师,还有圣殿骑士--不管是活该下地狱的法师追猎者还是那些和你一样单纯的同僚们,都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对吧。” “……是的。” “但你还是想要帮助他们?” 帕洛斯沉默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塞西亚和神父都是好人,在神父还没有病倒,他们还有能力离开的时候,却选择留下来照顾这些孤儿,也让仅剩的镇民们可以有一个心理上的依靠。” “我并不否认这一点,不过以后等这些‘好人’知道了我们是教团的敌人,他们就可能会一边向神忏悔自己用了不光明正大的手段一边在我们的食物里下毒,会通风报信找人来抓我们,或者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就拿刀刺向我们的后背,这并不是因为恶毒或者恩将仇报,只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做是正义的。”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该杀就杀,我不会手软的。”帕洛斯说,“但在他们主动谋害我们之前,我希望能帮的地方就帮帮他们,就像你说的,不考虑后路的善事只是自欺欺人,如果只是给了他们吃的和钱,他们总有吃完用完的一天,但如果我们能解决这片土地上的诅咒,这些孩子和镇民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够活下去了,至于他们是不是领情、有没有回报,那是他们的事情,我想这样做只是因为我觉得这是对的。” “……你能这样想倒也省事。”埃文德尔笑笑,“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战争必然伴随着流血牺牲,但有些毒瘤不通过战争实在无法去除,我总在担心你现在想得太少,等到以后真的跟教会正面对抗的时候,面对那些鲜血和死亡,你会开始怀疑自己的正确性,会感到纠结痛苦、左右为难。” “我不太擅长思考这些事情。”帕洛斯认真地说,“过去我毫无杂念地相信教会,现在我全心全意地相信着你,你让我去做的事情,我绝不会犹豫和质疑的。” 在手腕上留下了那道伤疤以后,埃文德尔就再也不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任何人了,但是有人这样全心全意的信任着他,这感觉竟然也不坏,看着黑发的圣殿骑士那张俊脸,埃文德尔突然很想亲吻他,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帕洛斯抱着埃文德尔回应着这个吻,温暖的爱意在他的胸中流淌着,这感觉比任何东西都要美好,过去他不明白为什么吟游诗人们总是不遗余力地颂扬爱情,却对其它一些美好品质比如信仰、勇气、忠诚、坚持、友谊都兴趣缺缺,现在真正经历过了他才明白,如果说那些东西能给人阳光一样的温暖,爱情就是火焰一样的炽热迷人。 这份温暖的情绪一直到埃文德尔刻意用大腿挤压摩擦他的腿间才有些变了味,帕洛斯喘着气皱眉问:“埃文德尔,你这是做什么?” “做你认为的那件事情。”埃文德尔理直气壮地说。 “可是……阿尔凯还在房里呢……”虽然平时对队友们的听墙角已经麻木了,但帕洛斯就是有再厚的脸皮,也不能当着阿尔凯的面做那事,何况菲尔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到时候肯定会兴致勃勃地在旁围观并且点评,光是想想帕洛斯都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谁说我要回房?明明这里就挺合适的。”埃文德尔摸摸突然浑身僵硬起来的帕洛斯说,“别紧张,娜塔莉在门外盯着呢,不会有人进来打扰我们的。” 第77章 圣职者(三) 帕洛斯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每一次当他以为他对法师的恶劣手段已经差不多适应了的时候,埃文德尔总会想出新的花样来,再度挑战他的底线。 “可……这里是教堂啊……”帕洛斯觉得这样有些过火了,埃文德尔平日里要怎么玩弄他的身体,要他做出什么羞耻的姿态,他都可以接受,但是在教堂里做这种事情还是太让人难堪了。 “那又怎样?”埃文德尔轻笑了一声说:“这里以前并不是教堂,房子原来的主人在这里生活、做`爱,繁衍后代,直到有一天这里被征用成了教堂,就突然成为了必须杜绝情`欲的禁地,凭什么呢?” “凭什么”这个问题,帕洛斯还真答不上来,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大家从小习以为常地作为规范去遵守着,却从来不曾想一想“为什么”和“凭什么”,比如教义规定,圣殿骑士二十五岁之后才可以结婚,那么就算二十四岁半也不可以,婚前不能有性行为,那么就算是和明天就要结婚的未婚妻偷情也要受到严厉处罚,他年少时也曾问过“为什么”,导师告诉他,有些戒律虽然看起来死板不通人性,但是恪守戒律是圣殿骑士和普通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再后来,导师自己反倒成了让他怀疑信仰和教义的那个人。 埃文德尔已经解开了帕洛斯的冬装外套,把有些凉的手伸进帕洛斯的衣服里,沿着结实的腹肌一路抚摸上去,他可以感觉到对方的紧张和僵硬,圣殿骑士抓住了法师肆虐的手:“这、这真的不行,要不我们到外面去吧,去马车上……” “不要,太挤了。”埃文德尔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即使被抓住了手腕,也不妨碍法师继续用手指掐捏他小小的乳`尖。 帕洛斯那点微弱的反抗完全就是流于形式,对法师的炙热爱意和违背教义的羞耻感在他的心中交战着,让他纠结万分,一边纠结一边又因为羞耻而不由自主地更加兴奋,没有多久就半推半就地被埃文德尔压在供桌上。 在埃文德尔亲吻帕洛斯的脖颈,啃咬着他的喉结时,帕洛斯仰起头来,看到光明神的圣像在蜡烛的火光中静静伫立着,罪恶感又顽强地冒了头,帕洛斯抓着埃文德尔的肩膀,终于狠下心把他推开了,圣殿骑士在烛光中涨红着脸喘着气说:“不行……神在看着我们……” “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吗?”埃文德尔挑了下眉,笑眯眯地看着帕洛斯那幅已经被撩得情难自禁却还要强自镇定的模样,“根本就没有什么神,所谓的神族不过是一个比我们古老和强大的种族,他们根本不是教会所说的那种全知全能的存在,也根本没有闲心关注这个世界,否则为什么以神`的`名义作恶的人还活得好好的,信仰虔诚的人却遭受着各种各样的苦难。” 帕洛斯难过地咬住了下唇,他知道埃文德尔说的都有道理,但是这些真相让他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如果连信仰本身都只是一个谎言,人们还能靠什么去规范自己的行为?” “你非要在这种时候讨论哲学问题吗?”埃文德尔欺身上前又抱住了帕洛斯,还用灵活的手指挑逗着他的欲`望,让圣殿骑士无法抑制地发出粗重的喘息,法师一边游刃有余地做着这样的事情,一边带着微笑一本正经地说,“你虔诚的导师以神`的`名义背信弃义,信仰着光明神的法师追猎者们以神`的`名义滥杀无辜,而我不信仰任何神明,却不计回报地帮助过许多人,现在你告诉我,是什么在规范着我的行为,又是什么让你背叛了你所信仰的教会,选择了跟我站在一边?” 帕洛斯无法回答,埃文德尔的手指已经侵入了他的身体,让他除了压抑自己丢脸的呻`吟以外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任何事情,但埃文德尔却好像突然对讨论哲学问题起了巨大的兴趣,继续逼问着他:“快说呀,是什么让你觉得背叛教会才是对的,是信仰吗,是教义吗,还是你那个从来没有显灵过的光明神给你的灵感?” 圣殿骑士已经顾不上羞耻和罪恶感了,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从一开始就乖乖闭嘴接受法师的蹂`躏,非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可埃文德尔显然不肯就这么放过他,他只能被迫着把注意力从*的欢愉上暂时转移开,努力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是道德。” “对了。”埃文德尔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道德跟信仰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每个人内心的道德准则决定了他会做什么事情,而不是信仰,那么……在你的道德准则里,是不是在教堂偷欢特别下作呢?” “……”帕洛斯咬着嘴唇扭开了脸,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在他自身正沉醉在这种“下作”的事情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再去说这事不对,就是有再厚的脸皮也开不了口。 “你还在心存幻想吗?”埃文德尔的拇指拂过他被咬出了牙印的下唇,额头紧贴着他的额头轻声细语地说,“我们的结合是教义所不容许的,这是无论如何也洗白不了的原罪,不管是在床上,在野地里,还是在教堂的神像下面,事情的性质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你觉得在神看不见的地方做这事,罪恶就不怎么深重了吗?呵……你很清楚那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不要说了……”帕洛斯痛苦地闭上了眼,他不明白埃文德尔为什么会这么冷酷,是他哪里做的不好惹法师生气了吗?不然一向温柔的埃文德尔为什么要专门说这些让他难受的话? “这么久以来,你一直都是带着自己在犯罪的心态和我在一起吗?”埃文德尔邪恶地笑着说,“明知是犯罪还是不能克制自己……那就干脆堕落得更彻底一点吧。” 在放哨的娜塔莉发出了预警,告诉埃文德尔那个小牧师塞西尔正摸黑靠近这里,埃文德尔在让蝙蝠赶他走和停下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之间犹豫了一下,就坏心眼地选择了随他偷看。 塞西尔很熟悉这个地方,即使不用点蜡烛也不会绊到,他的行动很安静,完全没有惊扰到深陷在情`欲之中的帕洛斯,脚步在离门口数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小牧师显然看到了教堂里正在发生什么,也听到了那些压抑的呻`吟和怎么也无法压抑住的粗重喘息,他在原地僵硬地站了几秒,就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 帕洛斯终于双腿发软地从桌子上坐起来,下地的时候感觉腿间有什么不可描述的粘腻液体在往下滑,埃文德尔递给他手帕让他清理一下,又把冬装外套披到他的身上,仿佛刚才的恶劣行径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干的一样,一转脸就恢复到了以往的温柔模样:“快穿上吧,别冻着了。” 帕洛斯机械地接过了外套,他当然一点都不冷,身体的火热还没有消退,但大脑终于在彻底的泄`欲之后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回想刚才的一切,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法师为什么非要在教堂里做这事,又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些伤人的话。 “走吧。”埃文德尔拉了帕洛斯的手准备上楼去睡觉了,帕洛斯却反把法师拉了回来,顺势抱在怀里:“等会儿。” “怎么了?”埃文德尔安抚地揉揉他的头发。 “让我抱你一会儿。”帕洛斯还没有想清楚怎么说。 “……好。”埃文德尔笑着纵容了这个仿佛撒娇一般的行为。 帕洛斯靠在桌上抱着埃文德尔好一会儿才放开,他抓着法师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一亲:“我觉得……教义也许是错的,这不应该是罪恶的。” “哦?”埃文德尔颇有些惊讶地挑眉,“那可是你们奉行了几千年的传统,你觉得那是错的?” “不管那是延续多少年的传统,错的就是错的。”帕洛斯皱眉说,“神并不关心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教义本身也是人规定的,我们这么做又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凭什么说是罪恶的?” “你还真是……让人惊讶呢。”埃文德尔惊讶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帕洛斯不解地问。 “没什么。”埃文德尔笑着摇摇头,他知道一个人从小形成的观念绝不会轻易改变,所以他没有试图说服帕洛斯,只想在潜移默化中慢慢地让帕洛斯习惯,不再把两人的关系看作是难以启齿的事情,不过也许人总是更容易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借口,帕洛斯能这样想,埃文德尔倒觉得也是一件好事。 第78章 圣职者(四) 第二天埃文德尔难得天没亮就醒了,却赖在帕洛斯温暖的怀抱里一动都不想动,本想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清净,却听到还有人起得比他更早,透过娜塔莉的眼睛,他在被窝里看到小牧师塞西尔已经去远处的山泉打来了干净的水,煮起了给老神父喝的药,然后开始劈柴,准备好了一天的柴火以后,才去叫醒了那些还在睡梦中的孤儿们。 这个塞满了孤儿的小教堂显然无法靠着稀稀拉拉的镇民那少得可怜的募捐就活下去,所以塞西尔也不像一般的牧师一样只要每日祈祷和负责教堂里的事情就好,尽管他自身还只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却是这个教堂里唯一的劳动力,孩子们醒来以后也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整理房间、放牧牲畜、照看庄稼、烧火做饭,以前照顾他们的老神父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他们只能靠自己在这个贫瘠的地方尽力地活下去。 不止是帕洛斯有心想帮他们,埃文德尔自己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但一向讨厌小孩子的他当然不可能收养这些孤儿,解决这里的“诅咒”让他们可以自力更生就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的善意了。 懒洋洋地吃完了早饭以后,埃文德尔就去查看昨天留在祈祷厅一角的那些实验器材,帕洛斯也跟了下来。 小艾米正和几个小孩子一起在祈祷大厅里用一些长草茎搓绳子,在路过供桌的时候圣殿骑士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地在上面擦了擦,希望自己没有留下什么奇怪的痕迹来,抬头就看到埃文德尔正带着促狭的微笑看着他。 帕洛斯有些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那个诅咒,有结论了吗?”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诅咒。”埃文德尔摇晃了一下玻璃瓶里的悬浊液,把它倒在了窗外的菜地里,正好路过的牧师塞西尔惊讶地看着他,埃文德尔对他招招手说,“正好,你也过来听一听吧。” 塞西尔就走进了祈祷厅,他的表现就仿佛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目光还是有意无意地回避了埃文德尔和帕洛斯。 “这里的不正常是从大约十年前开始出现的。”埃文德尔说,“你们可能还记得那一年曾经发生了一场大地震,除了地底的那条大裂隙以外,地层里还有许多地方也裂开了缝隙,加上这里离海边不远,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地下的某条裂隙使得海水倒灌进来污染了这里的地下水,所以井水变得又咸又苦,土地也慢慢地变成了盐碱地。这和诅咒没有什么关系,也没办法逆转,告诉镇民们,以后改种一些适应盐碱地的作物,不要给牲畜喝井水就好了。” 艾米和孩子们认认真真地听着,然后崇敬地看着埃文德尔:“您是一名学者吗?” 埃文德尔笑笑说:“不,我是一个法师。” 一直不说话的塞西尔终于惊讶地抬起脸来看着埃文德尔,小孩子们面面相觑,一个小男孩不信地皱起鼻子说:“这一定不是真的,你骗人!神父说了,法师都是坏人,尤其是年轻的法师,可你不是坏人。” 埃文德尔眯着眼睛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帕洛斯赶紧制止坏心眼的法师吓唬他们:“咳,并不是所有法师都坏,就像不是所有的牧师都是好人一样,你们要学会自己辨别。埃文德尔,既然诅咒的问题已经弄清楚了,我们也该继续上路了。” “等一下!你们不能走!”艾米突然站了起来,跑到门口关上了门,倚在门上用晶亮的眼睛看着他们。 “干什么。”埃文德尔抱着胳膊看着这个小姑娘,“听说我是个法师就想替天行道抓住我吗?” 塞西尔赶紧过去拉艾米:“别胡闹,快过来!” 艾米一边抵抗着塞西尔的拉扯一边大声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就算是法师也是好法师,塞西尔,你说过法师都是很厉害的,我们可以让他们帮帮我们啊!” 塞西尔摇摇头说:“够了,谁都帮不了我们,我们只能靠自己。” “我们可以求他们啊!虽然、虽然我们没有东西可以回报,但是我们可以每天都认真地为他们祈祷,靠我们自己是肯定对付不了‘男爵’的!” “怎么回事?”帕洛斯问。 艾米赶紧抢在塞西尔制止她之前说:“‘男爵’是附近的一个强盗,经常欺负我们,抢我们东西,还杀死我的弟弟!你们看着就很厉害,能不能帮帮我们!求你们了!” “强盗吗?”埃文德尔转头看到帕洛斯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就耸耸肩道,“你决定吧。” 帕洛斯就知道法师这是同意了:“先告诉我们更多的消息吧。” 塞西尔迟疑了一下才说:“……强盗首领自称是个‘男爵’,但是除了霸占山头的哨站抢劫路人以外,他没有做过任何符合身份的事情。” “对,他们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小孩子们此起彼伏地数落起强盗的恶行来,塞西尔叫他们安静,继续说:“那个哨站在北边两公里的地方,是以前战争时期建立的,有箭塔和吊桥,很难强攻,‘男爵’手下有二十多人,也许更多,都是一些穷凶极恶的亡命徒,即使你们看起来很强,要清除这样一群匪徒也势必要冒着生命危险。” 埃文德尔说:“怎么听起来像是一副在劝我们别多管闲事的口气?” 塞西尔诚恳地说:“我没有像样的东西可以回报你们,所以没有理由让你们去冒这样的险,即使经常被他们抢掠,我们也不至于活不下去,但是你们如果去了,可能会被杀死。” 艾米带着哭腔说:“可他们还欺负你!” “那都是小事,不要紧的。”塞西尔摇摇头,“但是如果让这些无辜的旅人为了本来跟他们不相干的事情丧命,那就是我们的罪了。” 帕洛斯气愤地说:“守备队或者圣殿骑士团,还有王国的军队,谁都好,难道没有任何人来管管这些占山为王的匪徒吗?” 塞西尔说:“你们大概不清楚,这里是两个国家的边界,两边都宣称这一带归自己管辖,但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真正在管,至于圣殿骑士……他们只关心这里有没有野法师,不管强盗的事。” “他们不管我管。”帕洛斯说,“告诉我那个哨站在哪?”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破锣一般的大嗓门:“塞西尔,我们尊贵的牧师大人,人呢?” 小孩子们顿时缩成一团,塞西尔的脸色有些发白,艾米咬牙说:“是他们……‘男爵’的手下龅牙。” “谁啊!”楼上传来菲尔斯不满的声音,昨天晚上在外面玩到太晚还在补觉的菲尔斯被吵醒了,带着一肚子的火气从二楼窗户直接翻了下来,“你这个脸长得像被驴踢过一样的家伙是专门来找茬的吗?正好我手痒着呢!” “龅牙”并不把一米六的小个子精灵看在眼里,他带着三个身上有纹身的强盗大摇大摆地走进房子里来,贼眉鼠眼地盯着埃文德尔身上打转:“这肥羊挺肥啊,记得上次老大怎么跟你说的吗,只要看到有钱的路人就要向我们汇报,才说完你就忘到阴沟里啦?” 塞西尔咬着下唇说:“我是神的仆人,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的。” “哟,好大的口气,这会儿怎么突然开始圣洁起来了?”在小孩子们的尖叫声中,龅牙一把抓住塞西尔的头发就要把少年牧师拖到外面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婊`子,要不是老子们给你这破教堂一点募捐,你那些小王八崽子们早就饿死了!今天老子就要好好……” “住手!”帕洛斯怎么能容忍这个强盗在他面前欺负一个牧师,上前抓住“龅牙”的手一把甩开了他,“龅牙”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愤愤地拔出了腰间的小斧头:“反了!给我上!” 帕洛斯刚起床不久,即没有穿盔甲也没有带武器在身上,这很大程度上给了不知情的强盗们信心,但帕洛斯就算手无寸铁也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他正准备徒手去夺斧头时,只听一声弦响,“龅牙”的动作一顿,脖子上突然多了一支箭。 楼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下来的阿尔凯抬起脸,兜帽下面露出了一双红色的眼睛,他慢条斯理地从箭袋里抽出另一支箭搭在了弓上。 被忽视的菲尔斯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门口的一个强盗,在对方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就把匕首捅进了他的肾脏,他邪恶地笑着说:“小朋友们,好好学学遇到坏人的时候应该怎么做。” 艾米尖叫着,塞西尔捂着她的眼睛,把惊慌失措的孩子们半推半挤地弄到厨房里去,嘱咐他们好好呆着别出来,然后他关上们,脸色苍白地回到祈祷厅,这个神圣的地方已经沾满了血腥,四个强盗死了三个,埃文德尔看着最后一个受了重伤,正挣扎着试图往外爬的强盗,语气平静地问:“你们是‘男爵’的手下?” 那个强盗被菲尔斯的匕首捅穿了肺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从他恐惧的眼神和反应里埃文德尔已经知道了答案,他拍拍帕洛斯的肩膀:“穿上你的盔甲,我们去会会这个‘男爵’。” 第79章 圣职者(五) 虽然各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法律和税务,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光明神教会麾下的教堂、神殿,以及教会名下的土地、人员都不需要向国家缴纳任何赋税,有些税率太高的地方大量的农民和商人纷纷投靠到教会的名下,以修士的身份继续耕作赚钱,只需要向教会给出一定的“募捐”就好。 这当然引起了许多国家的强烈不满,但也是敢怒不敢言,毕竟教会在民众心中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他们收取募捐的同时也会为平民做一些国王和贵族不会为他们做的事,比如收敛埋葬无人认领的尸体,收留孤儿,给乞丐和难民发放食物,有的地方甚至会免费教贫民的孩子读书识字,当然,读的都是典型的宗教典籍。--《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风俗篇》 *** “男爵”被捆在木屋墙壁的架子上绑成了一个大字型,这本来是他们用来吊打俘虏取乐的地方,现在却被埃文德尔用来吊这个自称是卡斯塔尔贵族的强盗,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手下全都死的死伤的伤,更重要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来了这么几个煞星。 菲尔斯抛玩着手中的一把匕首,面前的矮桌上还摆着一桌子从他们这里搜出来的各种匕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真的是卡斯塔尔国封的男爵!”强盗头子带着哭腔说。 “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寒酸又粗鲁的男爵,在我面前不老实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埃文德尔坐没坐相地把脚翘在矮桌上,捡起一把匕首交给了阿尔凯。 沉默的阿尔凯接过匕首甩了出去,“夺”的一声钉在了强盗头子的耳朵旁边,菲尔斯不满地抗议道:“嘿!这应该是我的回合!” 阿尔凯才不管他的抗议,强盗头子吓得半死,连忙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有一次我伏击了泰达则的一个小队,把他们的领头人交给卡斯塔尔国想换点酬金,结果他们就给了我这个头衔和这块没人要的封地,这里穷得收不到任何租子,如果不干老本行,我的弟兄们都要挨饿!” 埃文德尔又问:“仓库里的那两具女尸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们招来的妓`女……” “哦,现在的妓`女都流行穿粗布衣服伪装成村姑了吗?”埃文德尔使了个眼色,早就等在那儿的菲尔斯立刻把手里的匕首甩了出去,正钉在了强盗头子的两腿之间,裤子都扎破了一个洞,强盗头子吓得腿都抽筋了:“是村姑!是村姑!她们逃难路过这里被我的手下抓到,本来我没打算杀她们的,我只是在行使国王给我们的权力,就是那个……那个……对了,初夜权!可是她们拼死挣扎还咬伤了我,我一时气急,就、就想教训教训她们,结果一不小心就……” 埃文德尔拿着一把匕首剔着指甲问:“你们经常去小镇上抢劫吗?” “没有没有,那个小镇穷得什么都没有,我们就是去收点租子,这也是国王给我们的权力,我毕竟是他们的领主,还、还经常收不上来。” “你们也向教堂收租?” “绝对没有!我们不仅不收租,还经常在这个唯一的教堂忏悔我们的罪行,给他们一些募捐,养着那些孤儿们呢!” “打完劫就去教堂忏悔,捐献一点赃物来换取良心上的安宁,你还真是一个有信仰的强盗呢。”埃文德尔冷笑了一声,“早上塞西尔来找你们干什么?” 那时候娜塔莉看到小牧师往哨站的方向去了,埃文德尔不知道哨站里住着强盗,所以没有多想,现在却开始觉得这事并不单纯。 “他说镇民们已经同意交下个月的租子了,叫我派人去拿,我就让‘龅牙’去了,我只是让他去收租的,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想让他打劫你们啊……” “但他还是那么做了,可见你们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就是这个样子的。”埃文德尔把手上的匕首递给了阿尔凯,阿尔凯接过来就丢了出去,这次准头没控制好,削掉了男爵的半边耳朵。 菲尔斯幸灾乐祸地笑着说:“啊哈!见血了,你的技术还是不如我啊!” 男爵则像杀猪一般地惨叫起来:“我的耳朵!天啊!我破相了!” “快死的人就不要在乎耳朵是不是完整了。”埃文德尔又递了一把匕首给菲尔斯,菲尔斯甩出去钉在了男爵的脖子旁边,还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阿尔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哼,菲尔斯挠着头懊恼地说:“那个……偶尔有一点点小小的失手也是正常的啊。” 男爵挣扎嘶叫着:“你们不能杀我,我是这里的领主,我真的是!” “哦,那你觉得卡斯塔尔王国会因为这片没人要的封地里死了一个强盗男爵而兴师动众地为你讨回公道吗?”埃文德尔将最后一把匕首给了阿尔凯。 帕洛斯已经把哨站里的粮食之类有用的东西装上了马车准备运回镇上给孤儿们当做口粮,他对菲尔斯他们虐待俘虏取乐的行为还是有些看不惯,不过想想那两个无辜村妇的遭遇,他还是忍住了没有说什么,只告诉埃文德尔可以回去了。 “好吧,收工了。”埃文德尔终于把脚从桌子上拿下来,阿尔凯也扔出了最后一把匕首,钉进了男爵的额头直至没柄。 *** 尽管这个小镇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老弱病残,人们还是自发地涌到了街上,像欢迎英雄一样迎接他们的归来,教堂里的孤儿们熙熙攘攘地簇拥在马车后面,兴高采烈地数着他们带回来的东西,不过小牧师塞西尔却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只是远远地看着,并且在马车靠近的时候转身回到了教堂里。 体力最好的帕洛斯帮孤儿们把整袋整袋的小麦和土豆扛到教堂的储藏室,他麻利地做完了这些以后就去找埃文德尔,发现同伴们都聚集在祈祷厅里,菲尔斯守在门口把小孩子们挡在门外,看到帕洛斯过来就开了条门缝让他进去。 帕洛斯不明所以地走过去,看到塞西尔以祈祷的姿势跪在神像前面,埃文德尔抱着胳膊在旁看着他:“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非常感谢你们的善举。”塞西尔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只有这一句吗?”埃文德尔说,“接受强盗的捐助,为强盗开解罪恶也就算了,毕竟为了盲目的骨气坐视孤儿们挨饿更是令人不齿,本来我也不介意多管闲事帮你们一把,清缴匪徒又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我很不喜欢被人利用。” “利用?怎么回事?”帕洛斯困惑地问。 埃文德尔给他解释道:“这个光明神的忠诚仆人一大早到哨站去,招来了男爵的手下,他知道那帮人看到我这样的肥羊肯定会想打劫,然后被招惹到的我们就会杀上门去干掉那帮恶棍,后来你表示愿意帮忙的时候,他嘴上说着不希望我们去冒险,言语中却又刻意隐瞒了那个强盗其实真的是本地领主的事实。我们成功了,就解决了他的心头之患,如果我们失败了,反正对他也没有什么损失,我说的对吗?牧师大人。” “这是真的吗?”帕洛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年轻的牧师,塞西尔没有否认,只是闭着眼睛低下了头:“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帕洛斯还是不敢相信一个看起来如此温良无害的少年却这样心机深沉。 “因为你们看起来很厉害。”塞西尔平静地说,“我没想过你们会愿意帮忙,这个世界上终归是事不关己就坐视不理的人居多,我们给不出足够的报酬来找佣兵解决,也没有佣兵愿意冒着惹来麻烦的危险去攻打一个名义上的领主,只有让你们自己被卷进来,我们才有摆脱那帮恶棍的希望。” 菲尔斯插嘴道:“我倒是很欣赏你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风,不过作为被利用的那一方,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跟法师大人玩心机的后果可能会很严重哦。” “我知道。”塞西尔说。 埃文德尔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你是神职人员,我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没有这么想过,我知道你们根本不在乎什么神。”塞西尔平静地说,“我既然这样做了,就想好了承担一切后果,你们要打我一顿出气,还是要杀了我,我都没有怨言,只希望你们不要迁怒其他人。” 帕洛斯不知道塞西尔是从哪里看出来他们不把神当一回事,但他知道埃文德尔平静的表面下正酝酿着巨大的怒气,帕洛斯把手放在法师的肩上说:“他是为了除去那个死有余辜的恶棍才骗了我们,事情也不是那么严重,算了吧。” 埃文德尔挡开了他的手,冷冷地问:“怎么,你觉得只要是为了一个正当的理由,就算利用别人甚至让别人去送死也没有关系吗?”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帕洛斯赶紧道歉,他知道埃文德尔为什么这么愤怒了,塞西尔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多么恶毒,也没有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但却让法师想起了那个为了拯救魔族的命运,欺骗他、利用他,还差点弄死他的仇人。 第80章 圣职者(六) “既然你已经为此做好了送命的觉悟,那么事情就好办了。”埃文德尔冷酷地说,“按照教会的规矩,在临死之前忏悔吧,兴许你的神会原谅你,让你不必为自己的谎言和算计下地狱。” 帕洛斯惊讶地看着埃文德尔,他知道埃文德尔现在很不爽,可没想到法师竟然气得要杀了塞西尔。 死到临头的牧师却异常平静:“……神根本不会聆听人们的祈祷,也根本不在乎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的苦难,我们只能靠自己。我没有能力铲除他们,所以我尽力做了我能做的,没有什么值得忏悔的。” “好吧,我给过你机会了。” “埃文德尔,你冷静一点!”看法师真的要杀塞西尔,帕洛斯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劝道,“他是骗了我们,这确实不对,可你真的要为了这点小事就杀他吗?” “欺骗我、利用我是小事吗?”埃文德尔尖锐地说,“因为他是个牧师,你就突然变得仁慈公正起来了,那你刚才杀死男爵手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其中很多人可能只是跟着他混口饭吃,没做什么特别严重的坏事,本来应该罪不至死,你却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就把他们杀了。” 帕洛斯耐心地劝他:“……那时候双方兵刃相见,不是考虑谁该不该死的时候,可现在塞西尔手无寸铁的在我们面前,他明知道我们会发现他的利用,本来可以借着对地形的熟悉躲起来的,却哪里也没有去,而是等在这里,勇于承担责任,即使这样,你也要杀了他吗?”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虽然偶尔发发善心,但更多的时候杀人不眨眼,也从未自诩公平正义,这个世界本就弱肉强食,我既然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力量,要做什么事情、杀谁还是救谁全凭自己的喜好,你觉得他欺骗我利用我也罪不至死,可我就是特别讨厌他,想要杀了他,你又要怎么办呢?” 埃文德尔抱着胳膊看着帕洛斯,嘴上说的再好听终究是虚的,当两人真正有意见分歧的时候,他倒要看看帕洛斯会为了维护这个小牧师做到什么地步。 帕洛斯皱着眉,沉默片刻以后他叹了口气说:“我不太能理解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但我相信你的判断。” “哦?”埃文德尔挑眉,“即使我只是在迁怒和泄私愤?” “如果你明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和泄私愤,还是想要这么做的话。”帕洛斯看着塞西尔,又叹了口气,“抱歉。” “不用抱歉,谢谢你。”塞西尔居然对他道谢,“你也同样被我欺骗和利用了,本来无需这样维护我,却还是这么做了。” 塞西尔的道谢更让帕洛斯无地自容,菲尔斯体贴地拍拍他的肩膀说:“让我来吧。” 他知道帕洛斯对这样一个少年牧师肯定下不了手,但菲尔斯可不在乎杀不杀谁,他抽出匕首走上前去:“很快就会结束的……” “等一下!”塞西尔突然叫停。 埃文德尔轻哼了一声:“现在后悔不觉得晚了吗?” “我不打算为自己求情,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在这里动手……别让孩子们看见。” “……好吧。”埃文德尔没有拒绝这个请求。 *** 他给了小牧师一点时间,塞西尔跟孩子们告了别,说他要和埃文德尔去城里办事,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嘱咐他们好好照顾神父,农活不要偷懒,不然到了冬天就会挨饿。 小姑娘艾米隐约感觉到塞西尔的语气哪里不对劲,他不安地揪着牧师袍的一角,怯生生的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不会回来了。”塞西尔摸摸她的头,“艾米,你已经是大人了,以后多照顾他们,明白了吗?” “……嗯。”艾米眼泪汪汪,万分不舍,却也知道塞西尔既然说要离开,他们都动摇不了牧师的决定,只能和孩子们一起恋恋不舍的目送塞西尔上了马车。 *** 马车缓缓地驶离了小镇,塞西尔上车以后就很平静的坐在一角,专注的看着自己的脚背,什么都没有说。 他就像是一个被押往刑场的犯人,认命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这最后的一段路程对他来说似乎格外的漫长,期间帕洛斯还好心地给了他食物,但牧师没有胃口谢绝了。 直到帕洛斯他们开始扎营,塞西尔才意识到路程特别长并不是他的错觉,马车已经赶了一天的路。 牧师裹着兽皮毯子在火堆旁边睡着了,守夜的菲尔斯无聊地用匕首雕刻着一块木头,一会儿又嫌作品太丑丢进了火堆,再去祸害下一块木头。 在唯一的帐篷里,埃文德尔和帕洛斯挤在同一个被窝中说着悄悄话。 “你其实不打算杀他,对吧?”帕洛斯问。 “嗯,我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后来又想不如带他去见一个人。”埃文德尔用手指描摹着帕洛斯的下巴和喉结,轻声细语地说,“要是我真的杀了这个牧师,你会对我失望吧。” “……会有一点。”帕洛斯实话实说。 “可我总会有一些事情的看法与你不同。”埃文德尔说,“如果我哪天做了什么不符合你期待的事情,你会因此离开我吗?” “不会。”帕洛斯抓住他的手指亲了亲,“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会为了良知背叛教会,可是即使让我违背自己的良知,我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埃文德尔轻声地笑了:“你对我这么好,早晚会把我惯坏的。” “可我觉得对你怎么好都不够。”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帕洛斯对埃文德尔的迷恋就越是深刻,尤其上一次在经历了梦魇之主的噩梦之后,跟法师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是莫大的幸运,即使有的时候法师会强迫他做一些让他感到窘迫的事情,只要想一想噩梦之中那一段曾经被他信以为真的经历,帕洛斯就觉得只要埃文德尔还好好地跟他在一起,就没有任何事情是不能忍的。 *** 塞西尔已经完全搞不懂他们的用意了,他本来以为埃文德尔会把他带到旷野无人处杀害,但是他们却带着他一路南下,给他食物,晚上让他睡在火堆旁边,一直到了埃斯托尔城。 他们肯定不会在城里杀一个牧师,那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埃文德尔并不在乎这个小牧师在纠结害怕些什么,等在旅店安顿好,他就出去逛街了,帕洛斯当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时间已经是深冬,尽管天空也时不时飘起细细的小雪,却一点积雪都看不见,埃斯托尔城远没有北方那种天寒地冻的氛围,甚至帕洛斯穿着盔甲也不觉得冷。 因为临近新年的缘故,街上比较热闹,南来北往的小贩们叫卖着各种货物,人们储备着各种食物和庆典用品准备迎接新年,埃文德尔主要是来购买旅途的补给品顺便调查一下物价,将棉花、生铁、小麦、食盐之类的价格在一张羊皮纸上记录下来,偶尔也会为了一些比较特别的货物驻足。 他在一个游商的地摊上看中了一个发簪,发簪整体细长均匀,头部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还包裹着一块小小的宝石。这显然是一件精灵族风格的饰品,帕洛斯见过精灵族的姑娘们用这种细细的发簪将长发盘成复杂的发髻,也常有人类工匠为了迎合贵族们的挑剔口味模仿精灵族的风格打造饰物,或许这就是从精灵族流出来的走私品。 看到埃文德尔花了三个银币的价格买下了那根发簪,帕洛斯的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了,他忍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你要把它送给哪个姑娘吗?” “我打算送给你。”埃文德尔理所当然的说。 法师送他任何东西帕洛斯都是开心的,但他从来没有见过法师送别人毫无用处的东西,于是圣殿骑士不解地问:“可是我用不着这个,我又不留长发。” 埃文德尔一脸正经地说:“谁说是给你盘发用的,你不觉得它的长短粗细,很适合放在某个地方吗?” 第81章 圣职者(七) 此为防盗章“看来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法师轻飘飘地踩着帕洛斯爬上去,从肯特那里接过了成捆的长绳,他在周围找到了一块适合绑绳子的石头,将绳子绑牢以后问:“谁愿意第一个下去?” “我来吧。”帕洛斯抓住了绳子,慢慢地往下滑去,埃文德尔这次抓住了他的肩甲,贴得比之前更近了。 帕洛斯试图去关注一些别的东西来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周围白雾翻腾,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幽灵们尖叫着,不断地试图扑向他们,他必须不断地念诵驱邪圣言来保证他们两个不被幽灵淹没。 “真是惊人。”埃文德尔没有丝毫的惊慌,语气淡定得就像看到的不是什么可怕的景象,而是令人赏心悦目的自然奇观一样,“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幽灵挤在一起的场面。” 帕洛斯没有搭腔,其实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怕绳子不够长会摔下去,怕浓雾中冲出什么来袭击他们,怕像法师说的那样一直滑落到地狱里去。可是帕洛斯又觉得,有埃文德尔在旁边,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无论什么样的情况,这个强大又睿智的法师都能想出办法来解决。 这种心情真是微妙,就在不久之前,他对法师这一群体的印象都还停留在危险又不可捉摸,必须小心提防的层面上,而现在他却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一个法师,甚至对法师的信任超过了自己的导师——肯特也会犯错,但是埃文德尔的判断好像从来就没有失误过。 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法师肩膀上的蝙蝠突然开始唧唧叫,埃文德尔替他翻译道:“快停下。” 帕洛斯赶紧用戴着手套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绳索,埃文德尔又说:“你左右摇晃一下。” 帕洛斯也照做了,他挂在绳子上荡了两下,就感觉膝盖撞到了什么硬的东西,帕洛斯更用力地摆了一下把自己荡过去,伸手胡乱捞了一把,抓住了一根看起来是木头的东西。 但是干燥腐朽的木头在被他抓到的瞬间就碎裂了,帕洛斯又荡了出去,他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抓到一个东西固定住了自己。 等爬上去站稳了之后,帕洛斯才看清楚这是一栋倒塌了一半的房屋,这间屋子就像是被人从中间劈开了一样,只剩下二楼的半边地板和仅存的一点点房顶,他刚才抓到的大概就是屋顶上的横梁什么的,几千年的时间让木头腐朽得不堪一握,只剩下石制的部分还屹立在原地。 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大裂隙,把这座早已经成为废墟的城市再度劈成了两半。 法师的缓落术也已经到了极限,他从骑士身上下来,帕洛斯找地方系绳子的时候,他就拿着火把四下观察,却只能看到地面上一层厚厚的积灰,周围房屋没有一间是完整的,大多数都只留下依稀可辨的断瓦残垣,废墟之间偶尔还能看见一些风干的尸体,都大张着嘴,动作凝固在一个最为痛苦绝望的瞬间。 “这里真的是白塔城?”尽管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眼前所见的惨状还是超出了帕洛斯的想象。 “错不了的,毕竟过去两千多年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很多东西化为尘埃。”埃文德尔说,“从地基的密集程度来看,这一带曾经非常繁华,应该是城市的中心区域。夏尔玛的神殿也许就在附近,但愿我们运气够好,神殿是在大裂隙的这一边,不然我们还得想办法到悬崖的对面去。” 这时候另外两个圣殿骑士也顺着绳子滑了下来,三个圣殿骑士站在一起,让驱邪圣言的范围扩大了一些,但是在圣言的范围之外,他们依然什么都看不见,火把照亮的地方只能看到白茫茫的雾气和无数张时隐时现的扭曲人脸。 这样厚重的浓雾,即使是在完全的黑暗中都能看到东西的黑暗精灵也无法看清十米以外的地方,不过蝙蝠并不需要用眼睛来看,娜塔莉用人类听不到的回音探着路,为他们指明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圣殿骑士们都在暗自庆幸,如果他们带来的不是一个法师,而是普通的古代语专家,也许将不得不在这个根本辨不清方向的地方一直摸索到补给完全耗尽为止,或许在那之前,圣殿骑士们就会因为疲惫而不得不撤退了,圣言的力量虽然不像法师的魔力一样会迅速耗尽,但也不是用之不竭的。 *** 在过去,人们可以合法信奉的神灵并不是只有光明神一个,还有其它的比如智慧之神、生命之神、幸运之神、大地之神、公正之神,以及许多现在的人们已经无从知道的神灵。 当然其中也有将战神夏尔玛本人作为神灵来膜拜的,尽管夏尔玛宣称自己已经失去了神力,膜拜她也不会有任何用处,人们依然自发地建造了许多祭祀夏尔玛的神殿,其中最大最豪华的莫过于位于白塔城的夏尔玛神殿,据说夏尔玛去世之后,遗体也埋葬在这座神殿中。 人们为了纪念这位结束了神魔大战,拯救了世界的女神,在神殿的周围设下了强大的防护魔法,据古书上记载,那是一种“可以永远存在,并且无论什么力量都无法打破”的防护罩,还将她生前所持的神器“生命之球”也留在了神殿之中。 这正是圣殿骑士们不辞辛苦来到这里的原因。 看着眼前比古墓还要荒凉的景象,圣殿骑士罗勒不太乐观地说:“所有的建筑都成了这个样子,夏尔玛的神殿会不会也早就变成废墟了?” 法师说:“娜塔莉看到了很大的雕像,古籍上说夏尔玛神殿的入口竖立着十八米高的大理石雕像,既然雕像还健在,神殿应该也还在。” “不管怎么样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肯特走路一瘸一拐的,刚才爬悬崖的时候他扭到了脚,但是他态度强硬地推开了想要搀扶他的帕洛斯,走得比所有人都急。 帕洛斯求助地看向法师,埃文德尔摇了摇头:“我对扭伤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让他好好休息,配合冰敷和按摩来加快痊愈,而且你知道的,在驱邪圣言的作用范围内,我又不能施法。” “只是扭了脚,没什么要紧。”肯特说,“目标已经不远了,赶紧找到圣物才是最重要的。” 在蝙蝠的带领下,他们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到达了雕像所在的地方,蝙蝠靠着回音并不能看清楚细节,当他们来到雕像脚下的时候,才发现雕像的台座上已经布满了灰尘和裂痕,半边脑袋掉在左脚边,本来应该高举着托起生命之球的手臂也整个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截。 而周围,只有一地的砖瓦碎屑和废墟,甚至都已经分辨不出这些建筑倒塌之前是什么模样。 “……结果我们还是白来了。”罗勒叹了一口气。 “我们不会白来的。”肯特坚决地说,“生命之球是神器,神器是不会损毁的,它一定还被埋在这些废墟中,我们必须要找到它!” “真是够了,我们已经尽力了,接受现实吧!”罗勒突然爆发了,他对肯特大喊大叫,“这么多的废墟,连神殿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我们要清理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对地方?而且有的碎块根本就不是我们几个能够搬动的!” 肯特疲惫地坐在一堵断墙上,看起来有些受打击,又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地说:“我们有法师,他会有办法……” “我从没听说过可以举起重物的魔法,而且你忘了周围的亡灵吗?我们在施放驱邪圣言的时候,他根本不能施法,只要我们一停下驱邪圣言,马上就会被幽灵活活吞了!”罗勒深吸了几口气,语气稍微平静了些,“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放弃吧。” 一直沉默的帕洛斯开了口:“就这样放弃也太轻率了,至少应该在我们可以翻得动的地方先找找看。” 他转头看向法师,想要寻求一下意见,却看到埃文德尔举着火把蹲在雕像的台座前,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文字,根本不关心他们几个在吵什么。 “埃文德尔先生?”帕洛斯叫了他一声。 埃文德尔直起腰来,淡定地说:“你们就是挖上一百年也找不到的,因为周围的这些废墟全都不是夏尔玛神殿。” “……难道我们找错地方了?” “不,地点倒是没错。”埃文德尔说,“其实我这一路都在疑惑古书上说的‘可以永远存在,并且绝对不会被打破’的防护罩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照我对魔法的了解,任何防护罩都需要源源不绝的魔力供应,一旦供应中断,防护罩就会消失,而且没有一个防护罩是外力绝对无法打破的,只除了一种情况,那就是空间隔离。所以夏尔玛的神殿应该是被藏了在一个独立的空间里,而不是所谓的魔法防护罩,我说的对吗?” 他看向圣殿骑士长肯特,而肯特只是扶额:“……我不知道,我们掌握的消息也有限。” “而且这有限的消息还要对我有所隐瞒。”法师抱着胳膊看着他。 罗勒还是不敢相信:“另一个空间?这怎么看都太匪夷所思了吧。” “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因为即使对于盛魔时代来说,创造出一个独立的空间来作为陵墓也太过奢侈了些。直到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你们说雇佣我是为了解开神殿外的古代魔法防护,但言语中却不慎透露出了一个信息,解开这个防护只需要精通古代语就行了,并没有要求还得会魔法。这就很有意思了,没有任何魔法防护罩是不用魔法就能解除的,除非你们要的根本不是‘解除’,而是‘通过’,你们需要的只是一把进入那个空间的钥匙,而这钥匙和古代语有关。” “教会找到的那本古书上确实是这么说的。”肯特说,“只要用古代语念出入口雕像上的文字,就能被放行。” 第82章 圣职者(八) 帕洛斯没想到教皇竟然连他们私下里的关系都知道,这让他有些窘迫不安,而埃文德尔看了看帕洛斯,一时间居然也找不出言语可以反驳这一点。 教皇趁机说:“教会还没有烂到只有根除才能解决的程度,你我都知道还有比战争伤害更小的方式。” “又来了,几十年前你就是这副说辞,你说要从内部给教会带来变革,让教会造福人民而不是给人们带来灾难,我信了,然后呢?”埃文德尔哼了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都没变,教会还是那个教会,横征暴敛,宣扬愚昧,漠视民众的疾苦,甚至连自己麾下的神职人员都无法关照,这样的组织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下去,就算其中的个别人还保持着善良纯真的天性,又能说明什么呢?” “时间还是太少了……”教皇叹了口气说,“我用了那么多年,才爬到了教皇的位置上,可是教会内部的势力盘根错节,复杂程度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许多事情仍然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我尽力了。” “那么去白塔城拿生命之球这件事情,你知道多少?”埃文德尔的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咄咄逼人了,他也在一个空箱子上坐了下来,帕洛斯自觉地站在了他的身边。 “这件事情是圣殿骑士团长达里斯一手策划的,等到队伍出发以后我才得到的消息。”教皇说,“你听说过‘永夜将至’的预言吗?” “听过,预言里说太阳将永不升起,人间陷入永恒的长夜,死者代替生者成为世界的主宰,这和他们去拿生命之球有什么联系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认为,达里斯等人坚信教会的影响力下降、人们信仰缺失是导致这个末日到来的原因,他们想要发动一次伤害不那么大的小型亡灵天灾,迫使人们像当年卫教之战时期那样紧密团结在教会的旗下,他们认为这是让费诺大陆平稳渡过劫难的唯一方式。” “真是愚蠢。”埃文德尔不客气地评价道。 “我劝过他了,但我的话他们根本听不进去,在达里斯那帮人眼里,我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个傀儡,而我现在也确实动不了他。”教皇叹了口气说,“这个末日的预言也让我很在意,我曾听过很多的预言,最后证实都是危言耸听,唯独这个预言不像是空穴来风,我问过许多上了年纪的人,大家都感觉白昼在缩短,气候在变冷,而且一年比一年加剧,这必须引起我们的警惕。” “我在精灵族那里看过天时和气候方面的记录,白昼确实在缩短,而且速度每一年都在加快,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一直下去,几十年之内预言里所说的永夜将至就会成为现实。” “如果这是真的,你就更不应该在这个关头和教会开战了。” 埃文德尔却不这么想:“我只想早点解决掉教会,好集中精力去应对这个预言中的劫难。教会已经是一棵轻轻一推就会倒的朽木,一旦战端开启,阿塔西亚的军队、野蛮人的守望者,或许还有精灵族的军队都会站在我这一边,还有黑水城的雇佣兵,我开出的价码足够让他们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作战,加上我自身的强大魔法,只需要一场战役,我就可以彻底消灭圣殿骑士团,即使圣殿骑士团兵力分散据险为守,我也有把握在一年之内结束战争。” “可是战争的变数太多,结果可能远不如你预期的那样顺利,就算一切都像你估计的那样,你们摧枯拉朽地打败了教会的武装力量,那么之后呢?”教皇说,“教会毕竟不像一般的国家一样,只要消灭了军队,干掉政要和首脑,国家就灭亡了,可是教会的根基在民众的心中,像你这样聪明有主见的人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浅薄愚昧的平民必须找些什么来作为他们心灵的支柱,帮助他们免于恐惧和迷惑,就算光明神教会倒下了,也还会有别的宗教势力出现,结果是不是比现在更好真的很难说。” “我知道每一个政权的倒台都必然伴随着混乱,但是不破不立,难道要为了一时怕疼就让肿瘤在身上一直长下去吗?” “时机不对啊,如果现有的平衡被打乱了,权力真空带来的混乱可能几十上百年都不会平息,这些后果不是你可以控制的,即使你的魔法再强大也不行。所以我请求你,为了让平民少受些苦难,把自己的个人恩怨放一放,先集中精力应付这个预言中的灾难吧。请你再给我多一些的时间,你的寿命很长,几十年对你来说并不是很久,如果再过十年、二十年,要是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努力,教会也依然没有变得比现在好一些,那么你还是有能力可以把这棵腐朽的大树推倒。” 帕洛斯感觉今天又被刷了三观,没想到埃文德尔之前就和教皇认识,身份尊贵的教皇这样恳切地请求法师,教皇身后的近卫也频频给帕洛斯使眼色,希望他帮教皇说说话,帕洛斯看懂了他们的意思,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保持沉默,一切都交给埃文德尔自己去判断。 埃文德尔最终还是作出了他的决定:“一个条件,拉法齐必须死。” “我同意。”教皇点点头,“他正在艾希尔神殿调查附近魔族出没的消息……” “你说有魔族出现?”埃文德尔突然打断了他。 “是的,有不少村民目击了山中怪异的闪光,以及外貌特征很像魔族的人,说不定魔族又找到了什么办法打通了连接这个世界的传送门,也说不定他们的出现就跟这个‘永夜将至’的预言有关,不过到目前为止圣殿骑士的调查还是一无所获,也许你作为法师,能够有一些不一样的发现。”教皇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不过这一次,埃文德尔也并不在意被对方利用一下:“等我杀了拉法齐之后,我会顺路去调查一下这件事。” 教皇点点头:“他身边有三十多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法师追猎者,每一个都双手沾满血腥,你不必对他们手下留情。只有一点,手脚要干净些,即使是我,也不能公然包庇杀害圣殿骑士团副团长的凶手。” “那家伙又升职了?” “是啊,团长达里斯很赏识他。” 埃文德尔轻笑一声:“这样一来我就顺便帮你除去了他的左膀右臂,很划算。” 教皇笑笑:“你也除去了一个长期迫害法师群体的凶手。” 虽然这也是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埃文德尔还是觉得略有不爽,他又加了码:“还有一个条件,把生命之球交给我,反正在教会手里也没有用。” “生命之球现在掌握在达里斯的手里,我只能向你承诺,如果我拿到了生命之球,我就会想办法交给你。” “他们在追杀我的时候,似乎用了什么办法可以随时知道我的位置,可能是血魔法,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手头唯一能够确信的消息,就是达里斯跟法师学院的高层有所勾结。等你除掉拉法齐以后,不妨抽空去一趟圣城米卡兰的法师学院,也许会有新的发现。”教皇诚恳地说,“如果你要收拾其中的什么人,只要跟我说一声,我会给你提供借口的。” “利用我为你清除异己还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能这么不要脸的也只有你了。” 教皇温和地笑笑:“你是了解我的。” “旅店里有个叫塞西尔的小牧师,我本来想带他去黑水城的,既然这么凑巧,就交给你带回去吧,像他那样的人不应该埋没在边陲小镇里。”埃文德尔有些嫌弃地说,“那家伙的为人就像你一样讨厌,心性善良却不择手段。” 被说“讨厌”的教皇只是温和地笑笑:“总要有一些讨厌的人去做讨厌的事情的,既然那个牧师能够得到你这样高的评价,我会好好关照他的。” “就这么说吧。”埃文德尔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灰,看起来有些疲倦或者说厌倦,连场面话也懒得说就走了。 帕洛斯紧随其后,教皇叫住了他:“帕洛斯,你等一下。” “嗯?”帕洛斯心情复杂地停下了脚步。 “你的通缉已经撤销,在圣殿骑士团里的身份也已经恢复,我给你特批了外出公干的任务,以后就好好跟着埃文德尔吧,希望你的能力能够对他有所帮助。” “……嗯。”帕洛斯以圣殿骑士的礼节告别了教皇,回到旅店以后不久,仓库门口的那辆马车就离开了。 很久以来帕洛斯都自认是教会的叛徒,为此也承担着不小的心理压力,如今又重新成为了圣殿骑士团的一员,他却并不觉得多么高兴,很多事情都和他过去以为的大不一样,平日里温和慈祥的老好人教皇原来背地里是这样工于心计的人,几句话间就像市场上讨价还价一样地决定了一个圣殿骑士长的生死。 埃文德尔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看到了教皇的真面目以后是不是有些失望?” 帕洛斯摇摇头:“一开始有点,不过后来想想却也觉得合情合理,一个纯粹的好人不可能走到那个位置上。” “是的,游戏规则就是如此,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政治,不想身居高位,也不想担任任何职务。”法师说,“去准备一下吧,我们这就出发去找拉法齐算账。” 第83章 魔族的踪迹(一) 购买50%以上vip章节的读者就能看到正常更新哦 *** 惊魂未定的幸存者们将伤员聚集到一起,法师可以治疗外伤,但是对中毒无能为力,他们带的解毒剂只能救治一些中毒较轻的人,仍有三个佣兵由于中毒太深停止了呼吸。 佣兵队长赫里斯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把菲尔斯拖回来扔在地上,他一边拔剑一边恶狠狠地说:“我早该砍了他的,这该死的骗子!” 菲尔斯连一句争辩的话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这种时候就是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反而是埃文德尔阻止了愤怒的赫里斯。 “他并没有骗我们。”埃文德尔说,“带我们跳这种程度的陷阱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这窝蜘蛛是刚刚在这里筑巢的,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星期,你看蛛丝都还很新,巢穴里也没有储备粮。” “你为什么要帮一个黑暗精灵说话?我的人死了三个,三个!还有一个不得不截肢保命,而你却还忙着可怜他?” “冷静点吧,我不是觉得他就一定无辜或者可信任,不过这次战斗只是个意外,迁怒于他也于事无补。” 法师的语调并不激烈,不过确实管用,赫里斯恨恨地收起剑走了,留下菲尔斯意味深长地看着埃文德尔,怎么也想不明白法师为什么会这么好心地替一个先前还想刺杀他的俘虏说话。 埃文德尔也没多加理会,他正打着火把忙着找东西,战斗一结束他就第一时间捡回了自己的书,到处散落的内页大部分都被找了回来,娜塔莉也在飞来飞去地帮忙,但还是有几页怎么也找不齐。 如果是没有写过的空白羊皮纸,丢了也就丢了,偏偏丢的都是已经写好了的内页。埃文德尔有些惋惜地叹口气,回到了扎营的地点。 *** 中毒的佣兵们即使喝下解毒剂,也还需要休养一阵子才能继续行动,他们今天只能提早扎营,此时大家都还没有睡意,有的在照顾伤兵,有的围着火堆聊着天。 埃文德尔打算趁着这段时间把弄丢的书页重写一份,却看到圣殿骑士帕洛斯等在他的营帐前,手里还拿着几张他刚才找了半天没找着的书页。 “法师先生。”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显然把圣殿骑士团关于礼仪方面的课程学得十分到位,“刚才我在地上捡到了几张书页,我想这应该是您的东西。” “是的,我正在找它们呢。”埃文德尔接过来翻了翻,一张不缺,他满意地笑了,“谢谢。” 既然拿回了书稿,埃文德尔也不打算和圣殿骑士有更多交集,他坐在一个箱子上开始整理书页的顺序,但是那个黑发的圣殿骑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像个雕像一样站在他旁边欲言又止。 对方的视线让埃文德尔实在无法集中精神,不得不抬头看过去:“还有事吗?” 圣殿骑士语调有些僵硬地说:“……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问吧。” “这些书页,是《费诺大陆百科全书》的手稿吗?” 对方竟然知道那套书,还能认出这些手稿和那套书是属于同一个系列的,这让埃文德尔颇有些惊讶:“是的,你看过那部书?” 帕洛斯点点头:“米卡兰的教会图书馆里有一套,我特别喜欢,翻过很多遍。” 埃文德尔笑了:“想不到教会图书馆里也会有我的书,我还以为他们只会收藏宗教典籍呢。” “大部分都是宗教典籍,所以更显得这套书很特别。”如果说以前帕洛斯对埃文德尔的态度还有些公事公办的冷淡,这会儿他看埃文德尔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想不到这部百科全书竟然是您撰写的,只有您一个人吗?” “是的。”埃文德尔笑着问,“不像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在埃文德尔的注视下,圣殿骑士看起来有些紧张了,“这套书里……涉及到了非常多的东西,我一直以为应该是一个团队的手笔,或者是哪位古代先贤留下来的遗作。” 圣殿骑士虽然也要学习通用语的基本读写,但是埃文德尔接触过的绝大多数圣殿骑士都只注重*的锻炼,很少有闲心看书,更是没有机会接触圣歌赞美诗以外的书籍,他确实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竟然会是他的读者。 此前他没怎么留意过帕洛斯,圣殿骑士团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他也没有那么不知好歹硬要往前凑,何况一起出来的七个圣殿骑士中,有四个在他连相貌都还没有记住的时候就死了。 现在剩下的除了年近五十的圣殿骑士长肯特以外,就只有罗勒和帕洛斯了。 罗勒因为总是一副好像别人欠他钱一般的表情,被埃文德尔起了个外号叫做“不高兴先生”,由于这个外号太过贴切,很快所有的佣兵都开始这么叫他了。而帕洛斯的存在感比罗勒还低,他应该是长官最喜欢的那种类型,办事牢靠,服从命令,绝不多话。 这就是埃文德尔此前对他的全部印象。 看着这个沉默却又带着几分紧张的年轻人,埃文德尔笑笑:“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类的话,肯定已经已经寿终正寝并且成为你口中所谓的‘古代先贤’了。幸好我不是,还有机会给这套书再增加一些厚度。你看到的那套书有几本?” 帕洛斯诚实地回答:“五本。” “那你看到的版本可够古老的,如果是最新最全的版本应该有十二本了。” “……在哪里可以看到全套呢?”帕洛斯听着有些心痒了。 “大一点的图书馆里应该都会有,不过一切都要等离开地底迷宫之后再说。” “……也是。”帕洛斯的语气有点沮丧。 作为一个圣殿骑士,对方的态度实在让埃文德尔觉得稀奇:“你就那么喜欢吗?” 帕洛斯认真地评价道:“我觉得您写的内容非常吸引人,将物种的特性都表述得很清楚,插图也画得特点鲜明,看了非常长见识,即使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您在百科全书里写到的物种。” 只要是作者,在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作品时都会感到开心的,埃文德尔当然也不例外:“谢谢称赞,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来自圣殿骑士的好评。” 被他一提醒,帕洛斯煞风景地想起了一个不容忽略的事实。 他们的关系,除了是著书的学者和忠实的读者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一层,是法师和圣殿骑士。 每一个圣殿骑士都从小被教育,法师是一种极为危险、狡诈、不稳定的存在,他们与常人无异的表象下面关着一只随时可能挣脱束缚的恶魔,每年都有无数意志不坚定的法师被心中的恶魔吞噬,陷入疯狂然后给周围的无辜者带来深重的灾难。 圣殿骑士团最早就是为了狩猎疯狂的法师而建立,他们所学的圣光之力都是为了克制法师而存在,可以说,圣殿骑士和法师是注定的天敌。 圣殿骑士长肯特作为他的导师和这次行动的领导者,在出发之前就警告过,即使他们为了完成特殊的使命,不得不带上这个懂得古代语的法师一起行动,也最好不要扯上什么私人交情。 所以平日里,一向是由肯特出面跟法师交涉,其他圣殿骑士在埃文德尔眼中大概就和普通的士兵没有什么区别。 帕洛斯甚至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自我介绍一下,因为埃文德尔可能未必记得他的名字,但是同行了一个多月以后再来自我介绍,又好像有点奇怪。 他一向敬重有学问的长者,埃文德尔虽然外表看起来完全不是长者的样子,不过在得知了对方就是《费诺大陆百科全书》的作者以后,帕洛斯肯定不会再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法师看待了。 *** 虽然当时他们往下坠落的时间还不到一分钟,沿着通道往上走却花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也许更久,毕竟在这样的地底下,没有人还能够保持准确的时间观念。 当他们终于见到佣兵队伍的时候,几乎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菲尔斯得意洋洋地说:“你看,我就说他们没事吧,既然我还没有被这个魔法项圈勒死,就说明埃文德尔肯定还活着。” “哈哈哈,等我出去以后一定请你喝一杯。”佣兵队长赫里斯看样子已经在这段时间内迅速地和菲尔斯建立起了莫名其妙的友谊,这会儿更是心情大好,搂着相对与他的体型来说格外瘦小的混血精灵的肩膀拍个不停。 队伍已经在这个路口等了差不多三天了,本来以为圣殿骑士们八成已经凶多吉少,毕竟他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没吃没喝又势单力孤,也许早就迷路饿死或者被怪物吃了,幸好这黑皮小子坚持让他们再等几天,不然他们就拿不到剩下的报酬了。 “这可是你说的。”菲尔斯眉飞色舞地说,“放心,你还来不及反悔就可以兑现了,这里离地面的出口最多也就两天的路程。” 佣兵们欢呼起来,圣殿骑士长肯特看起来却没有一点高兴的神色:“等等,你说的出口难道不是我们进来的那一个?” “当然不是了。”菲尔斯说,“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称呼那个地方的,这个出口在咏歌森林的南边,黑水河北的一个山崖底下。” 肯特犹豫了一下说:“我们最好是从原来的入口回去。”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要去原来的入口,我们得多花大约一个星期的时间原路返回到你们抓到我的那个地方,然后再走一段我不知道多长的路回去,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非要绕这么大的一圈,不过我得提醒你现在吃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了,盐也没有了,燃油只剩下最后一瓶,照明都不够,这个时候再回头深入地底可不是什么理智的选择。” 第84章 魔族的踪迹(二) 购买50%以上vip章节的读者就能看到正常更新哦 “没关系,等他们千辛万苦地追到这边时,我会再过一次河。”埃文德尔沿着河岸往上游的方向走去。 “我喜欢这个主意。”菲尔斯光是想象一下追兵们气得要吐血的表情都觉得有趣。 埃文德尔不论是能力还是头脑或者行事作风都很对他的胃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收留他,放着白捡的手下不要,这样的人菲尔斯也是第一次见,只希望他能够在法师赶他走之前让对方改变主意。 知道埃文德尔喜欢安静,所以菲尔斯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只是默默地在前面开路,不过没多久他就开始觉得无聊了,想着是不是应该发挥自己甜言蜜语巧舌如簧的本领,说些逗乐的话来活跃一下气氛,可埃文德尔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们追上来了吗?” 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们行动时的动静在菲尔斯听起来就跟一个敲锣打鼓的军乐队一样明显,但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听到。 埃文德尔没有回答他,只是叹了口气:“真是麻烦……” 菲尔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直到耳朵捕捉到了一些不太妙的动静。 一些专业的潜伏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把他们包围了,现在包围圈正在缩小。 在菲尔斯惊恐的目光中,树丛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黑暗精灵,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女人,身材惹火,容貌美艳,腰带上别着匕首和长剑,手里还拿着一条让菲尔斯时隔多久都能记忆犹新的蛇首鞭,涂成艳红色的丰满双唇微微翘起,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怎么,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黛米菈……”菲尔斯一看到这个人,就不由自主地浑身僵硬。 “你熟人?”埃文德尔抱着胳膊看着围上来的一圈黑暗精灵,他们就像是从树丛的阴影中凭空长出来的一般,接近得毫无声息,要不是飞在树梢上的娜塔莉发现了他们,埃文德尔可能被射死了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啧啧,看看这是谁,我们的任务目标,一个应该早已葬身在大裂隙底下的法师。”黛米菈代替菲尔斯回答了埃文德尔的问题,“看来我的小男宠还没有向你介绍过我,我是‘血蜘蛛’的首领,幽暗城的黛米菈。” 埃文德尔点了点头:“很荣幸。” “我是来找我那个不听话的小男宠回去的。”黛米菈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在菲尔斯身上打了个转,让菲尔斯背上的冷汗又冒了一层,“虽然你是我们的刺杀目标,也害我们折损了许多人手,不过任务已经完成过一次了,我也不想为了那点和任务不相称的报酬再惹不必要的麻烦。不要多事,我就当做没有见过你,否则我们能够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菲尔斯做梦都想脱离“血蜘蛛”的控制,甚至为此做好了送命的觉悟,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事到临头他居然能这么害怕,想到被抓回去以后可能面临的生不如死的折磨,菲尔斯连反抗的勇气都失去了,只能不抱什么希望地看着法师,用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拜托……” 埃文德尔姿态放松地抱着胳膊,微笑地看着黛米菈:“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黛米菈一手掐腰,傲慢地抬起了下巴说,“我当然是在威胁你,人类,赶紧让开,我可没有多少耐心。” “很好。”埃文德尔摊开了手,“我这人一向怕麻烦。” 在菲尔斯绝望的眼神中,他继续说:“所以更倾向于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比如说,杀了你们。” “可恶,射击!”黛米菈大声用黑暗精灵语下了令,早已瞄准好的黑暗精灵刺客们纷纷扣下了手`弩的扳机,不过埃文德尔一扬手,旁边的河里就像是长出了一支水做的胳膊,一大股水流突然窜到埃文德尔和黑暗精灵刺客们之间,并且顷刻间就变成了冰块。 这堵将近十米长的冰墙冻成了一个泼溅的半弧形,把埃文德尔和菲尔斯护在了里面,一根根冰棱向外支棱着,有的射得快的弩`箭甚至被冻在了冰块中间。 “赶紧敲碎冰块,别让他们跑了!” 黑暗精灵刺客们刚凑到冰墙旁边,就看到一个小小的火星飘过了冰墙的顶部,然后猛然爆发出了耀眼的强光。 “你以为同一个坑我们会跌进去三次吗?”黛米菈讽刺的声音从冰墙的另一边传来,但随即那个声音就开始咳嗽,“咳咳……呃咳咳……什么东西这么臭!” 法师连续放了三个瞬发魔法,几乎精疲力尽,尤其是冰墙术,即使是在河边水流充足的地方,一下子冻住这么多的水也几乎要把他的魔力榨干了。 他用最后的魔力对自己放了一个漂浮术,然后向着河面走去,还回头看了菲尔斯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游过来。” 菲尔斯如梦初醒地扑下水,游到半路的时候,他听到了后面远远地传来马嘶狗吠声,还有圣殿骑士的大吼:“杀了这些邪恶的种族,杀了他们!” “让猎狗跟着臭味找到他们,一个也不要放过!” “还有那个法师呢,他去哪儿了?” “这里太乱了,先杀了这些黑暗精灵再说!” 菲尔斯游得更加安静和小心了,激起的波浪甚至不比一只鸭子大多少。 他明白了法师的用意,圣殿骑士和黑暗精灵都要杀他们,但圣殿骑士和黑暗精灵之间又是死敌,刚才的闪光术并不是为了刺瞎黑暗精灵的眼睛--当然,如果能刺瞎更好,而是为了给圣殿骑士指明方向。臭云术既是为了阻挡黑暗精灵的行动,也是为了给他们打上记号,让圣殿骑士带来的猎狗可以一个不落地找到他们。 而且猎狗如果一直追寻着过于强烈的气味,鼻子就会废掉,大概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都没法帮圣殿骑士追踪法师的下落了。 等菲尔斯*地爬上了岸,还没来得及对埃文德尔表达感谢和敬佩,法师就先开口问:“既然她是‘血蜘蛛’的首领,那么如果能在这里杀了她,是不是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血蜘蛛’的问题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血蜘蛛’在幽暗城也树敌不少,而且最近人手折损得厉害,如果首领也死了,很快就会被其它势力趁机清洗掉的。”菲尔斯想起那个女人还是心有余悸,“不过黛米菈凶狠狡诈、诡计多端,那么多年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就凭那些圣殿骑士们恐怕杀不了她,只要让她逃回了幽暗城,她总有办法恢复元气东山再起,然后在每一个夜晚都潜伏在黑暗中寻找机会割断我们的喉咙。” “不要小看这群圣殿骑士,他们可是教会里最专业的追猎者。”埃文德尔的态度不再像刚才一样轻松淡定了,“恐怕我们得走快些了。” *** 黛米菈从一个泥潭中爬出来,一边拔掉吸在身上的水蛭一边用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言语诅咒着该死的叛逆者和杀千刀的法师。 他们招来的圣殿骑士杀死了她带出来的所有好手,尽管她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就第一时间下令分散撤退,但是法师用魔法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挥散不去的臭味,那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臭,强烈得就像是一百只臭鼬用臭腺给他们洗了个澡一样,恶心得简直要令人窒息,别说圣殿骑士们带着嗅觉灵敏的猎犬,就算是一个在鼻子下面绑着条咸鱼的普通人类都能闻到他们去了哪儿。 在手下们一个个被猎犬追上扑倒的惨叫声中,黛米菈狼狈地逃进了一片沼泽地,扑进了一个恶臭的泥潭,将自己完全埋在了里面。 她在泥层里屏息了好几分钟,直到犬吠声靠近又远去之后,才悄悄地露出脸来呼吸一点空气。 不久后,圣殿骑士果然去而复返,重新往回搜索,黛米菈以惊人的耐力和耐心逃过了搜捕,这才爬出泥坑。 她现在狼狈极了,衣服里湿透的烂泥令她无法呼吸,她一边走一边脱下挂满了烂泥并且依然恶臭无比的皮甲丢在地上,报仇雪恨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她只想赶紧找地方洗个澡然后回到幽暗城去。 树梢突然有了一点轻微的响动,风声鹤唳的“血蜘蛛”首领紧紧地握住仅剩的匕首,警惕地看着那个方向,发现一只蝙蝠从树梢飞起。 只是一只蝙蝠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但随即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她想起了那个法师的魔宠就是一只蝙蝠。 然而就在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只尖利的爪子刺入了她毫无防护的单薄后背,一下子捏住了她的心脏。 黛米菈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呃呃”的气声,她拼命地转过头想要看清楚是什么袭击了她,在并不明亮的月光下,她看到了两只螺旋形的长角,波浪形的卷曲红发,一个相貌比她更加美艳的女人缓缓地舒展开背后的肉翼,微笑地看着垂死的黑暗精灵。 “我的主人叫我代他向你问个好。”这个出现在人间的魅魔这样说着,捏碎了手中的心脏。 “肯特!”帕洛斯最后叫了一声自己的导师,他心里仍然不愿意相信那个从他十几岁开始一手教会他战斗和信仰之力的男人,那个严厉但正直的导师会这样对他,但肯特只是有些不忍心地转过了头不看他:“拉法齐大人,我们走吧。” “很好,给他一匹马。”拉法齐看人集合得差不多就踢马先行一步了,脚伤还没好的肯特爬上马跟了上去,再也没有回头看帕洛斯一眼。 其他圣殿骑士也都向着帕洛斯跑来的方向追过去,只留下五个圣殿骑士来对付这个拉法齐大人亲自指定的“叛教者”。 第85章 圣城米卡兰(一) 就像夏尔玛能和凡人留下后代一样,魔族也能与人类、精灵等费诺大陆的主体种族留下后代,并且这些血脉就像神族留下的血脉一样隐蔽,神族的后代还有可能会突然返祖,出现个把长寿的夏尔库人,魔族的后代却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发现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同。 由于人们对带有魔族血脉的人并不像对夏尔库人那么友好,所以即使知道自己身世的魔族混血儿也只会小心翼翼地隐瞒着,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后代。这使得几千年后魔族的血统已经完全无迹可寻,也给魔族的入侵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漏洞,法师界已经发现魔族可以使用某种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的办法跨越空间的阻碍,附身在有魔族血脉的人类身上,而我们目前对此完全没有办法侦测和预防。--《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他们用了两天时间来到了圣城米卡兰,帕洛斯又回到了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但是心境却已经截然不同了。 有跟他自小认识的圣殿骑士来接待了他们,表示他们可以住在大教堂的会客室,不过埃文德尔拒绝了,他租下了旅店的豪华套房,带着队友们住了进去。 帕洛斯恢复了职务,本来应该住在圣殿骑士团的军营里,但是他犹豫了一下以后,还是选择了跟埃文德尔他们一起,他发现他既不想见过去的同伴们,也不想回忆过去的生活。 “这不符合我们的纪律。”他昔日的同僚并不清楚这段时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还在劝他说,“你这样会被记名扣分的,你的纪律分一向是我们全团最好的,要是为这种小事被扣分,你今年就拿不到第一了。” 帕洛斯过去曾是最守规矩,最重视荣誉的圣殿骑士,现在却觉得那一切简直就不知所谓,他对昔日的伙伴们笑笑:“随他们扣吧。” 在大部分地方,埃文德尔都会租下当地最好的旅店里最好的房间,从两个铜币一晚到一个金币一天的地方他们都住过,不过这个旅店的金碧辉煌还是令人叹为观止,帕洛斯在圣城米卡兰生活了二十几年,竟不知道这座城市还有这么奢华的地方。 这里的侍者训练有素,永远低着头目不斜视,做事的时候也安静得仿佛家具,这个旅店有正门和隐藏的暗门,可以让一些不愿意抛头露面的客人无声无息地直接走到喧闹的市场里去。 帕洛斯一开始还在想在光明神教会的中枢,有什么人会住这样昂贵的旅店,直到看见了几个熟悉的大主教在这里出没,他们都是帕洛斯过去认为十分善良虔诚可靠的神职人员,而现在却大摇大摆地从隐藏的暗门进来,带着年轻美貌的少女甚至少年走进房间。 他们并不记得帕洛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圣殿骑士,帕洛斯现在又穿着一身崭新的礼服——在这里没有必要穿盔甲,埃文德尔觉得礼服比较好看,所以那些大主教在注意到帕洛斯正盯着他们的时候,也只以为他是哪里来朝圣的贵族,礼貌地对他笑笑就走开了。 这显然已经是许多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了,也许只有他们这些年轻单纯的圣殿骑士才不知道吧。 帕洛斯心情不太好地走进房间,他早已明白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他以为的那么简单纯粹,但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埃文德尔这两天在马车上并没有休息好,进了旅店就开始睡觉,等到天黑反而没有了困意,于是点起蜡烛,在桌子上铺开了手稿开始写他的百科全书,吃了一半的晚饭就放在旁边。 “怎么了,胃口不好吗?”帕洛斯问。 埃文德尔懒洋洋地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用猫一般慵懒的语调说:“想你想得都食不知味了。” 帕洛斯没有回应,埃文德尔回过头,看到他沉默地坐在床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埃文德尔放下笔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没什么。”帕洛斯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本意是不想让埃文德尔分心,但埃文德尔却不太高兴地说:“又不老实了……得罚。” “对不起……”帕洛斯本能地道歉,埃文德尔可不听,按着他的后脑凑上去,轻轻地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身为一个战士,咽喉要害处被啃咬会让帕洛斯非常紧张,但又不得不拼命忍耐住,这可以说是他身上最敏感的地方之一。 埃文德尔想要了,这几天不是忙着赶路就是疲惫得不想动弹,买来送给帕洛斯的“礼物”都还没用过,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精神,他想做什么在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但是帕洛斯今天却感觉心里格外地烦躁,当埃文德尔开始动手解开他衣领上的扣子时,他抓住了法师的手从领子上扯开:“……对不起,我没兴致。” “……好吧。”埃文德尔遗憾地叹了口气,放开了帕洛斯,回到了桌子前面。 帕洛斯后知后觉地愣了一会儿,看埃文德尔是真的不打算继续,他才有些不安起来,以前埃文德尔多么无理取闹他都忍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真的拒绝法师的求欢。 帕洛斯想了想,觉得还是得道歉,他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因此有什么裂痕,帕洛斯走到埃文德尔的身边,犹豫着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对不起,我、我其实……” “不必道歉,你又不是我养的宠物,不想做当然可以拒绝。”埃文德尔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他,语气里听不出一点生气,“以前我看起来有些强人所难,只是因为我知道你内心里其实不是真的想拒绝。” “……谢谢。”帕洛斯觉得原本堵的难受的心里似乎进了一股暖流,让他的烦闷消解了不少。 埃文德尔有些明了地说:“是不是看到什么令人生厌的事情了?” “……嗯。” “一边暗地里淫`乱,一边还要维持虚伪的贞洁,是挺叫人恶心的,但是人本来就是有七情六欲的,欲`望本身不是罪恶,迫使人们必须隐藏自己本性的环境才是最恶毒的。”埃文德尔说了这么一段发人深省的话,就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真的不想做就去睡吧,别杵在这里勾引我了。” “……好,你也早点睡。” 那天晚上,帕洛斯做了一个好梦。 他又梦见埃文德尔小时候的事情了,自从那一次埃文德尔说学院里总是有些老流氓对他垂涎三尺以后,帕洛斯就经常梦见埃文德尔的过去。 埃文德尔对他聊起的往事越多,他梦到的内容也就越多,只不过不管埃文德尔说起的事情是私下里的事,还是跟很多人一起做的事,在梦里他都有参与其中,他像一个忠诚的卫士一样守卫在埃文德尔的身边,看着他从刚到学院的不知所措,到对一切敌意和恶意都应对自如。 他跟埃文德尔提起过这一点,埃文德尔笑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帕洛斯想想,这确实是他很期待却根本无法实现的愿望——他想陪着埃文德尔一起长大。 *** 埃文德尔休息好了才去拜访教皇,帕洛斯也跟他一道,菲尔斯和阿尔凯当然没这个兴趣,就一起去逛街买东西了。 教皇遣散仆从,亲切地单独接见了他们。 “竟然真的有魔族来到这个世界了?”教皇皱起了眉,沉重地叹了口气说,“那些村民说看到魔族我还不是很相信,可既然连你都看到了,那这件事情就必须引起我们的重视了——你打算怎么做?” “我需要更多的人手,收集更多的信息才能知道应该怎么做,派遣圣殿骑士和法师协会的人监视那片区域,一旦发现魔族的踪迹,能活捉的就活捉,不能活捉的至少也要掌握他们出现的规律和预兆。” “你是说……活捉一个魔族?”教皇有些惊讶。 “魔族的战斗力是比一般人强,但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夸张,现在已经不是盛魔时代了,你别自己吓自己。” “……好吧,我会去和圣殿骑士团的团长协商的,他最近因为拉法齐被害事件正气得要死。” “说不定就是魔族干的呢?”埃文德尔特别不要脸地建议道,教皇点点头,也一并睁着眼睛说瞎话:“是有这个可能啊。” 尽管三观早已被刷得面目全非了,教皇对谎言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还是让帕洛斯不禁侧目,但他理智地保持了沉默。 教皇温和地说:“对了,阿塔西亚王国最近频频有一些让人不安的军事调动,你给阿塔西亚的国王写封信吧,告诉他更大的危机即将来临,让他停止战争的准备。” “呵……好吧。”埃文德尔接过教皇亲自递上来的纸笔,唰唰唰地写好了给雷切斯特的信。 教皇接过去看了看,有些遗憾地说:“只是叫他‘暂缓’吗?” “就这样知足了吧。”埃文德尔把羽毛笔空投进了墨水瓶里,“我自己都还没有决定是不是真的要取消这次战争筹备计划呢。” 教皇苦笑:“……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啊。” “我相信你的决心。”埃文德尔说,“但我还是有些怀疑你的能力,你说要做的那些事情我会拭目以待的,要是你真的做不到,就别怪我选择伤害更大的方式了。” “好吧,说另一件事。”教皇问,“你去过法师协会了吗?” “还没有。” “是吗……你昨天没有来见我,我的眼线也找不到你,还以为你暗中去调查他们了。” 埃文德尔理直气壮地说:“我在睡觉。” “既然还没去过……”教皇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了一个魔法水晶瓶,“这是我的密探从法师协会偷到的东西,也许会对你有用的。” 埃文德尔接过那个瓶子,发现反面贴着一张十分陈旧的标签,上面用法师才能看懂的暗语,写着埃文德尔的名字和一个年份。 “我的血……而且这个时间是……我差点被伪装成人类的魔族弄死的那一年。” 帕洛斯仿佛看到了埃文德尔的头顶有阴云密布,而教皇十分无辜地说:“我只是听说的——他们想要研究你的血液跟那个魔族用的魔法阵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第86章 圣城米卡兰(二) 法师协会听起来似乎跟教会没什么关系,却是教团旗下的一个组织,它的存在意义就是给法师学院毕业的学徒们一个去处,毕竟想要从学院毕业,不经过几十年的系统学习是不可能做到的,完成试炼的法师通常已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在高塔里度过了大半辈子以后终于得来了自由,其中的大多数都会对外面的世界感到无所适从。 而法师协会和学院一样,有圣殿骑士重重守卫、有专人负责照料他们的生活起居、有人给他们工作和目标,还有许多熟悉的法师同僚在其中,确实是一个养老的好去处,所以千辛万苦争来的自由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可以领到一份相对于他们的能力来说不算多的薪水,还可以时不时地到街上去转转那么简单。--《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也就是说,他们在我的血液即将流尽,伤重的要死的时候,抽我的血来做研究?”埃文德尔握着那个瓶子,脸上露出了让人从心底发冷的笑容。 “你是了解的,等你死后血液的效果就变了。”教皇说,“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了,当事人全部已经去世,所以你也不要迁怒太多人了。” “我有数。”埃文德尔丢下这句话,收起瓶子就走,帕洛斯替他向教皇道了个别,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 埃文德尔满肚子火,但也没有冲动到立刻杀上法师协会去质问他们,他先回了一趟旅店,却发现法师协会的会长费迪南德已经自己找上门来了。 费迪南德是一个半精灵,今年已经快二百岁了,得益于那一半的精灵血统给他带来的长寿,他的外表也只有五六十岁的模样,看起来还可以硬朗好多年。他的故事法师界的大部分人都耳熟能详,幼年的时候在精灵族的照顾下长大,到了叛逆期嫌日子太平淡了逃出森林,到人类中“寻根”,结果就被抓进了魔法学院关了上百年。 这并不是一个多么讨人喜欢的家伙,他能当上法师协会的会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寿命长,毕竟他比协会里那些老头们多学了上百年的魔法,资历也最老,甚至在他被抓来法师学院的时候,埃文德尔都还没有离开那个地方。 “埃文德尔……”这个半精灵站在旅店的大厅里说着客气话,“多年不见,你越发变得风姿卓越了。” “你却还是这么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埃文德尔对他可没有一点好脸色,不过对方只是习以为常地笑笑:“能到里面去谈吗?” 埃文德尔一言不发地开门进了房间,半精灵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帕洛斯,这个穿着礼服的年轻人自顾自地跟进来,接过埃文德尔的披风给他折起来放好,又去整理一桌子的散乱书稿,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沉默了太久,埃文德尔不耐烦了:“你来找我做什么?没话说就不要杵在这里当路障了好吗?” “咳……是这样的,我们听说你来到了圣城米卡兰,还去面见了教皇,协会里的法师们对此事都十分关注……” “所以派你来探探口风?” “……是表达一下协会的关心。”费迪南德笑着说,“毕竟你也是法师协会的一员。” “你们擅自把我的名字加到协会的名册上,我就算你们的一员了,能别这么滑稽吗?” “每一个通过了试炼的法师学徒,都是法师协会的一员,规定就是这样,不能怪我啊。”看埃文德尔一脸不以为然,费迪南德讨好地说,“虽然你这些年一直都漂泊在外,但是你的那份薪水我们一直都为你留着,你随时可以来领。” “那点小钱我看不上,你们留着给自己买糖吃吧。” “说话不要这么刻薄好不好?”费迪南德也忍不住拉下了脸,又不敢真的发火,“在这个世界上,法师本来就是弱势群体,我们更应该团结互助,而不是互相敌视互相挤兑不是吗?” “弱势群体?”埃文德尔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每一个法师都用了几乎是别人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来学习魔法,就算现在的法师已经没有过去那种可怕的杀伤力,我们的力量仍然足以改变世界,你们本来是法师当中最优秀的一群,却心甘情愿地龟缩在这里当教会的走狗,还自认为是弱势群体,真是可笑!” “世道如此,我们又有什么办法?难道奋起反抗教会吗?那得死多少人流多少血啊……”费迪南德无奈地说,“埃文德尔,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抱负的法师,可是其他人不像你,他们都已经老了,也许很多人年轻的时候也有过反抗的念头,但现在他们只想维持现状,安度晚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追求,大家相互体谅一下不好吗?” “如果你们都安安分分地养老,别来烦我,我也懒得跟你们有什么交集,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埃文德尔从包里拿出了那个装有他血液样本的瓶子。 “啊……这个是……很久以前留下来的东西,和我无关,你知道那时候我都还没到法师学院呢。” “别转移话题,我问这东西的来历了吗?”埃文德尔严厉地看着他问,“是谁在用血魔法追踪我的位置并且报告给圣殿骑士团?还有用月豚草提炼‘死神之吻’这种窒息性□□的炼金工艺,只有法师协会里才有,是谁给我下的毒?或者说给圣殿骑士提供了□□?” “……我、我并不清楚。” “一问三不知,你这个法师协会的会长只是个吉祥物而已吗?”埃文德尔刻薄地说,“那好,就请你这个吉祥物回去通知一声,到明天正午之前,要是法师协会不把那个谋害我的人以及证据交出来,我会把法师协会整个夷为平地。” 费迪南德大吃一惊:“你是在说笑吧?这、这里可是圣城米卡兰,圣殿骑士团的总部,光明神教会的中心,协会里还有几十个*师……” 没等他说完,埃文德尔手上的符文突然开始发光,黑色的剑刃突兀地出现,在费迪南德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之前,就如同一道电光一般刺过去,准确地停在了半精灵的额头前方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吓得他把后面的话都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帕洛斯也被吓了一跳,看埃文德尔不是真的要杀人,才又坐了回去。 费迪南德的额头很快就开始汗如雨下:“这是……秘法之轮?你、你真的弄到了……”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埃文德尔阴着声音说,“你们都知道我这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不择手段,却还壮着胆子对我动手,既然如此就要做好被报复的觉悟。” 费迪南德的气势已经弱了很多:“……可、可你不能这么不讲理,法师协会里大部分人都是无辜的啊!” “哦,大部分吗?”埃文德尔眯着眼睛看着他,“谁是那少部分?” “我、我不知道……”半精灵的冷汗已经快要浸湿衣领了,埃文德尔一挥手,黑色的剑刃消失了,他就像在讨论明天的午餐吃什么一样平静地说:“就这么定了,到明天中午之前,如果法师协会还是决定包庇那个谋害我的人,那你们也不需要再考虑怎么养老的问题了,我不管里面是不是混着几个无辜的路人,反正让你们这群所谓的法师活着也跟咸鱼没什么区别,现在,给我滚。” *** 费迪南德几乎是屁滚尿流地逃走了,帕洛斯看着他连门都不记得关,就默默地走过去把门关上,然后不解地问:“法师协会的会长、赫赫有名的半精灵*师费迪南德就是……就是这水准?” “他的法术还行,但是为人处事确实幼稚的很,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埃文德尔坐没坐相地把脚翘到了桌子上,懒洋洋地说,“教会从那么多老法师里选中他作为法师协会的会长,就是因为他懦弱、愚笨但听话。” “其他法师也都这样吗?”帕洛斯问,“你这样威胁他们,真的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吗?” “大多数都是这样,我了解他们,这些法师被圈养的太久了,早已经温顺胆小得像豚鼠一样了。”埃文德尔笑着说,“也许是和我相处久了,你会觉得法师都很聪明很有想法,这其实也是一种偏见,魔法的天赋会一视同仁地降临在任何人身上,不管那个人是天生蠢笨还是智商超群,我还在法师学院学习的时候,周围的同学蠢到三十岁了还没学完基础课程的也有不少,只不过外人见不到他们而已,毕竟那些蠢笨的法师学徒可能一辈子也无法离开魔法学院,还有很多因为各种失误年纪轻轻就死了,即使通过了试炼的,也只能证明他们的魔法学得还行,其实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书呆子。” 这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可能会显得傲慢自大,自视甚高,但是埃文德尔说起来却十分令人信服,帕洛斯有点不放心地问:“如果明天他们交不出凶手,你真的会杀了他们吗?” “不一定,到时候再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吃饭、洗澡,然后睡一觉,养足精神以对付各种突发状况。” 第87章 圣城米卡兰(三) 半精灵是指人类和精灵的混血儿,精灵和其他种族的后代太过罕见,通常不包含在其中。半精灵的相貌兼具了人类和精灵的特征,有不太明显的尖耳,男性会长胡须,寿命通常有三百年左右。 不管是人类还是精灵对于半精灵的态度都还算友好,精灵族对他们的身世和境遇充满了同情,会在他们年幼时给予照顾,但精灵族通常不愿意与寿命过短的种族缔结婚姻,所以在他们成年以后很少能在精灵当中找到配偶,而人类觉得半精灵的血统充满了神秘的魅力,但半精灵和人类的结合也未必会有美满的结局,因为半精灵和人类的后代已经和普通人类没有什么区别,如果半精灵在自己还年轻的时候生了孩子,有可能会目睹着孩子变得比自己更苍老,最终和配偶一样先他而去。--《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天色不早了,埃文德尔本来就没有休息够,原想着早点睡觉养精蓄锐,菲尔斯却突然从窗子上冒了出来,浑然不管这里是三楼。 “干什么,皮痒了吗?”埃文德尔皱起了眉,他可不喜欢被突然打扰,平时就是未经招呼掀起他的帐篷帘子都会挨骂,菲尔斯一向挺会看人脸色的,也不知道今天是搭错了哪根筋。 “实在是来不及走正门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黑皮肤的精灵趴在窗台上说,“你听我说,我刚才跟阿尔凯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看到那个‘霍克先生’了。” 埃文德尔居然还记得这个名字:“你是说那个到幽暗城找‘血蜘蛛’,花一百金币就想买我命的‘霍克先生’?” 看来一百金币这个价格他还要记仇很长时间。 “就是他!” “时隔这么久了,你确定没认错?” “错不了的,那时候我在地底可没什么机会能见到人类,所以把他的相貌记得很清楚。”菲尔斯说,“阿尔凯还在继续跟踪他,让我赶紧回来告诉你一声!” 埃文德尔吹了一声口哨,让娜塔莉先去找阿尔凯,随后对菲尔斯说:“在门口等着我。” 帕洛斯用最快的速度换上盔甲,跟他下了楼,凭借着法师和魔宠之间的感应,他们在天黑下来之前找到了阿尔凯。 沉默的游侠正蹲在一棵树上,监视着远处的一座二层小楼,赶着回家的路人们偶尔对他投去好奇的眼光,但是看看那身精良的皮甲、黑色的硬弓,以及兜帽下面露出的半张冷峻面容,人们就加快了脚步匆匆而过,没有人敢多管闲事。 埃文德尔来了以后,阿尔凯才滑下树,简单地交代道:“他进去十分钟了,后来又来了一些人,没人离开过。” 埃文德尔让娜塔莉飞过去侦查,那房子周围显然有人放风,不过黄昏时分有蝙蝠飞来飞去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完全没有引起什么警觉。 娜塔莉飞进窗子,趴在走廊的顶上无声无息地往前爬行着,她看见端着蜡烛、穿着圣殿骑士盔甲的守卫,他们守在一扇木门前面,娜塔莉就悬挂在他们头顶的黑暗中,仔细地分辨着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说:“我早就跟你们说过,那家伙是个大`麻烦,要是听我的早点弄死他不就没这么多事了,这下可好,他拿到了秘法之轮,又跟教皇那个老头子眉来眼去,住的地方附近到处是老头子的眼线,以后我们要收拾他就更难了,现在你说怎么办吧!” “够了!我是圣殿骑士团的团长,又不是你花钱雇来的杀手,要解决私人恩怨就自己想办法,别老想着拿我当工具使唤!”另一个粗豪的声音骂道,“上次你擅自找黑暗精灵刺杀法师,破坏我计划的事,我都还没跟你算账呢!” “杀手不是没成功吗?你也拿到了生命之球,结果呢?”那个沙哑的声音十分不满地说,“我早跟你说过这个计划行不通,你非要去做无用功,白跑了一趟、折损了人手不说,还让埃文德尔趁机拿到了秘法之轮。” 一个埃文德尔刚才听过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费迪南德:“你们先别吵了,他说明天中午之前不把追踪他和对他下毒的凶手交出去,就要消灭法师协会,你们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圣殿骑士团长达里斯一拍桌子:“他敢!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不要命了差不多。” 费迪南德惊慌地说:“达里斯大人,你可别不信啊,他真干得出来!他就是那样的人我跟你讲!在以前他手头还没有秘法之轮的时候,他就敢在万军之中杀掉一个国王,就因为国王不知道干了什么得罪他的事,那个国家通缉了他一百多年了,至今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他又有了秘法之轮这个神器,更是连圣殿骑士团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真那么厉害?”达里斯不太相信地说。 “他被认为是盛魔时代之后唯一可以和传奇*师费斯坦提斯媲美的法师,而且他还是长寿的夏尔库人,比别人多学了一百多年的魔法,你觉得呢?” “那正好,反正你们都用不了这个生命之球,不如我们找他合作,不管那个没有实权的老头子能给他什么好处,我都能给出两倍甚至三倍。” 那个沙哑的声音又说话了:“不要心存幻想了,埃文德尔那个人你根本就不了解。如果你从来没有得罪过他,还有可能跟他谈谈合作的事情,可是我们以前谋害过他,那么等着我们的只会是不死不休的报复,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他参与生命之球的计划,然后又想杀人灭口,关键是还没杀死。现在这局面,要想活命,就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达里斯哼了一声:“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你跟他有仇才故意这么说的?” “……你要是不相信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费迪南德畏缩地说:“快别说这种话了,在这种紧要关头,周围危机四伏,我们更要团结一致才行啊。” “要不是看在你们对那个法师更了解的份上,我还会在这里听你们废话?你们要是有办法就提出来,没有办法就别浪费我的时间,我要到艾希尔神殿附近去侦查魔族的动向,还要调查谋杀拉法齐的凶手,没那么空跟你们在这里扯皮!” *** 在房屋远处的黑暗中,埃文德尔已经低头沉默了许久,队友们都知道他正在通过娜塔莉的眼睛和耳朵侦查着房子里的动静,等了许久以后,菲尔斯终于沉不住气了:“怎么样,你看到什么了?” “我知道‘霍克先生’是谁了。”埃文德尔说,“他跟法师协会的会长,还有圣殿骑士团的团长正在里面密谋着怎么除掉我呢。” “听起来都是大鱼呀。”菲尔斯跃跃欲试地提议道,“要不要我们先除掉他们?” 埃文德尔摇了摇头:“不划算,我们在这里很难快速解决战斗,增援很快就会到,那样我们就没办法隐藏身份了。” 菲尔斯又开始抱怨:“人家好不容易碰到的大鱼,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埃文德尔说。 费迪南德等人显然并不希望私下里的会面被人知道,但是也没有特别注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在圣城米卡兰生活的平民大多都不敢多管闲事--尤其是圣殿骑士团的闲事。 拉法齐带着手下们先离开了,几分钟后,法师协会的会长费迪南德摸黑出来,上了路口的一辆马车,“霍克先生”最后一个出来,他就像菲尔斯描述的那样,是一个光头的中年,在左顾右盼了一番以后,他拉起兜帽走向另一个方向,钻进了漆黑的小巷子里。 突然,安静的小巷里有人打了个响指,一个光球出现了,淡淡的蓝光照亮了埃文德尔线条优美的侧脸,他转过头来,对着“霍克先生”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韦尔伯克。” *** 小牧师塞西尔端着银质的烛台,带着他们一行人来到大教堂地下的刑囚室,大门被推开的时候,一股尘霉味扑面而来。 墙上挂着许多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刑具,其中有的刑具连博学的埃文德尔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他用手扇了扇霉味,兴致勃勃地研究起了那些刑具,在他身后,阿尔凯和帕洛斯把昏迷的光头法师拖了进来。 “教皇阁下仁厚,已经几十年没有用到这里了,也不怎么有人打扫,留着这里的刑具只是为了警示后人。”过了一会儿,塞西尔又补充道,“在这里,不论你们做什么,惨叫声都不会传到外面去,也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你们。” 他一边平静地说着这样的话,一边用烛台一一点燃那些半干的油灯,这个少年牧师跟他们在边境小镇见到时已经截然不同,雪白的牧师袍映衬着他的肤色,柔软的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绑在脑后,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一个令人瞩目的美少年,而从心底油然而生出几分好感来。 帕洛斯问:“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很好,教皇阁下很照顾我,艾米他们也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小镇的居民也开始种植扁豆和荞麦来养活自己了。”塞西尔低眉顺眼地说,“我会一直感激你们的恩情,尤其是您,埃文德尔先生。” “不必了。”埃文德尔说,“你先出去吧,接下来的画面太血腥不适合让你看到。” “好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就在上面。”塞西尔放下烛台走了。 菲尔斯已经把光头法师韦尔伯克绑在了一把椅子上,已经大概了解到一点经过的帕洛斯问:“你跟他有仇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几次三番地害你?” “是有仇啊。”埃文德尔说,“他父亲是个黑市商人,有一次试图黑吃黑,埋伏了一群人想干掉我,反而被我杀了,当时我看他还是个孩子,又有魔法天赋,就放过了他,结果他就来找我寻仇了。” “……这有什么不对?”韦尔伯克刚才已经醒过来了,他抬起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埃文德尔,“你杀了我的父亲,毁了我的生活,故作好心放过了我,却又害我落入了圣殿骑士团的手里,难道我还应该感恩戴德吗!” “是没有什么不对。”埃文德尔说,“不过既然你报仇不成还落到了我的手里,我弄死你也没有什么不对啊。” 第88章 圣城米卡兰(四) 菲尔斯怂恿地说:“对,早知道他是这种恩将仇报的小人,你当时就应该杀了他的,这一次可千万别心慈手软了,就让我这个专业人士帮你好好教训教训他吧,反正这里有这么多现成的道具。” 说着他兴致勃勃地拿起一件刑具:“啊!我知道,这个是用来拔指甲的!” “……等、等等,我知道一个大秘密!”光头法师韦尔伯克赶紧说,“我知道费斯坦提斯留下的宝藏在哪里,那儿不仅有他生前攒下来的巨额财富,还有一些对法师来说极为珍贵的手稿和材料,你会感兴趣的!” “哦?你就这么想让我们拷问你吗?”埃文德尔抱着胳膊微笑地看着他。 “如果你想严刑逼供我是不会说实话的,那个地方机关重重,至少得两个以上的法师才能通过,要是你愿意跟我合作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找财宝,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把费斯坦提斯的手稿借我看看就行!” “你先回答我几个小问题,我再考虑看看要不要跟你合作。”埃文德尔说,“是你拿了我的血样,用血踪术追踪我的吗?” “……是的。”韦尔伯克犹豫了一下以后还是决定说实话,他知道埃文德尔非常记仇,但对方连他用的是哪一个追踪魔法都知道,指不定还知道些什么消息,问这些问题也许只是在试探他是否老实。 “你从怎么拿到的血样?” “费迪南德给我的,那个懦弱的家伙,我稍微逼迫了一下,他就乖乖从法师协会的仓库里找出来给我了。” “……‘稍微’吗?你拿什么逼迫的他?” 韦尔伯克觉得本来完全隐藏在幕后的他之所以会落入埃文德尔的手里,很可能就是因为费迪南德那个胆小鬼出卖了他们,所以他更加不敢有所隐瞒:“我发现他在暗中帮助一些法师学徒,让他们用装死的方法逃离法师学院,我已经掌握了证据,只要被揭发出来,他就死定了,所以他不敢不听我的。” “提炼出‘死神之吻’对我下毒的人也是你吗?” “……是我。”韦尔伯克说,“我用血踪术掌握了你的位置,除了告诉法师追猎者以外,还在你的必经之路上见到了一个卖苹果的农民,就假装挑苹果,偷偷地把毒`药抹在了苹果上。” “就这样吗?我还以为会有更多的人牵扯在其中……也好,我可以省点事。”埃文德尔说,“看在你诚实交代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一些。” “所以又没我什么事了?”菲尔斯失望极了,只能安慰自己说跟了这样的慈悲心肠的老大,就是要牺牲一部分乐趣的。 韦尔伯克大惊失色:“等等!不是说好了一起找宝藏的吗!” “我答应过他什么吗?”埃文德尔一脸无辜地问他的队友们,队友们纷纷摇头。 “你不想要宝藏了吗?那可是费斯坦提斯留下的财富!”韦尔伯克仍然试图打动他,可是埃文德尔不为所动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袋昂贵的魔法粉尘,开始在地上画一个精细的魔法阵:“你应该听说过当年费斯坦提斯是谁干掉的,那笔财富还有珍贵的研究手稿早就落到我的手里了,而且是他亲自送给我的。” “你胡说,这不可能!你、你要干什么?不……不不不……不要!”韦尔伯克认出了地上的魔法阵,死到临头的光头法师终于恐慌了起来,他徒劳地挣扎着,但是这个上刑用的椅子是固定在地面上的,任他用尽了力气,也没有挣动半分。 “怎么不可能,他不仅把你说的那些财宝都送给了我,还跟我交情不错呢。”埃文德尔画完了魔法阵,小心翼翼地走到外面,拍掉手上的粉尘,又从包里拿出了巫妖的头骨。 巫妖眼里的鬼火熊熊燃烧着:“又是你!又有什么事!我警告过你……咦,你画这个法阵干什么,要给谁献祭吗?” “费斯坦提斯。”埃文德尔故意叫出了巫妖的名字,“我曾经答应过给你弄个新的身体,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法师,现在是我实践诺言的时候了。” “是吗,你说过吗?”费斯坦提斯显然不记得了。 “就算你已经忘记了,我也依然会兑现我的承诺。”埃文德尔说,“你对这个身体还满意吗?” “肥了点,丑了点,老了点,关键还是个秃头,不过算了,反正我只需要骨头而已,让我检查一下魔法阵……嗯嗯,不错,就是这样,快开始吧,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尝试过有身体的感觉了!” “不……不要杀我……求你们了……”韦尔伯克挣扎得更厉害了,拼命地想要抓住哪怕任何一点生机,他的眼光瞄到了旁边一身黑甲的帕洛斯,虽然对方不是圣殿骑士的装束,但是他在暗巷里的时候就是被这个家伙用驱邪圣言限制了施法的能力,再被他们打晕拖走的。 “对了,圣殿骑士!那边的圣殿骑士,那是个巫妖啊,你看到没有!埃文德尔以前说他杀了巫妖完成了法师塔的试炼其实是骗人的,快去告诉你的团长啊!” 帕洛斯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想到就是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买凶谋害他最爱的人,还差点毒死了埃文德尔,不上去打断他的腿都不错了,哪里还会理会他的求救。 “喊什么呢,你以为我的小情人会站在你那一边吗?”埃文德尔笑着说,“别挣扎了,能够成为传奇*师费斯坦提斯的一部分,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韦尔伯克当然不会因此感到荣幸,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了,在巫妖的催促下,埃文德尔发动了魔法阵,血肉开始从韦尔伯克的身体上剥离,费斯坦提斯的头骨也脱离了埃文德尔的手,漂浮着来到魔法阵的中心。 他们看不到具体的过程,在魔法的光华散尽以后,那个本来属于韦尔伯克的头骨掉在一堆血肉中,一具完整的骸骨在旁边狂喜乱舞,费斯坦提斯开心地大喊:“啊哈哈哈,我又有身体了,太好了!我要出去玩!” “这里是圣城米卡兰大教堂的地下室。”埃文德尔好心地提醒他,“只要你走到外面去,即使是半夜,也会被圣殿骑士团发现,然后你和我都没有清静日子可以过了。” “好吧,我回去看书了,你趁早给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其实比起那无尽的知识海洋,“出去玩”这件事情对于费斯坦提斯的吸引力也有限,他自顾自地扒开埃文德尔身上挂着的那个口袋,抬脚就往里跨,然后尖叫起来:“天啊!我卡住了!快帮我一把,你们这些愚蠢的猴子!你是在笑吗?啊?想尝尝直径十二米的大火球的滋味吗?!” 埃文德尔等人无语的无语、憋笑的憋笑,帕洛斯用了好大的劲才把费斯坦提斯的胸骨从袋口硬是摁了进去。 *** 韦尔伯克的消失并没有马上引起注意,第二天,费迪南德和法师协会的老法师们聚集在一起,为埃文德尔来了以后该怎么向他解释伤透脑筋,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地等待着。 在法师界,力量本身比权力还要令人敬畏,想到埃文德尔的魔法实力,以及他手上的秘法之轮,法师协会的老头们都恨不得在他面前趴下。 而埃文德尔却完全没有想要出门的意思,一直懒洋洋地睡到了下午。 仇人又解决了一个,他今天心情很好,也不打算去为难那些老头们了,当然,这样会像一只迟迟没有落下的靴子一样更让他们心惊胆战,不过他才不管那么多。 豪华的旅店除了豪华的价格以外也有着豪华的服务,埃文德尔舒舒服服地躺在注满了热水的浴缸里,旁边的小桌上放着洗好的葡萄,切好的梨,还有葡萄酒,他一边惬意地泡着热水澡,一边翻着一本没看过的书。 当帕洛斯进来的时候,一瓶红酒已经下去了大半,他本来没有想打扰埃文德尔的阅读,只是走过去试了试水温:“有点凉了,要让他们再送点热水进来吗?” “不用了。”埃文德尔把书合上扔到了一边。 “要起来了吗?”帕洛斯去给他拿浴巾,埃文德尔懒洋洋地把脚翘到浴缸边上,泡得红彤彤的脚趾动了动:“我懒得动,你抱我起来。” 帕洛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把浴巾铺在了床上,捋起礼服的袖子就去浴缸里捞埃文德尔。 浑身滴着水的埃文德尔故意拿湿透的胳膊去搂他的脖子,伸出舌尖舔着他的下颚,不依不饶地干扰着他,但是强壮的圣殿骑士稳稳地将他抱过去放在了床上,扯过浴巾擦着他的身体:“不要胡闹了,不赶紧擦干的话你会着凉的。” “反正你也弄湿了,脱了吧。”埃文德尔弯起好看的嘴角,刚洗过热水浴的他皮肤白里透红,双唇就像诱人的果实一样丰润,帕洛斯本来还在专注于把他擦干,只是不小心看了一眼,就情不自禁地就吻了上去。 在埃文德尔面前,他的理智和自制力就像纸糊的一样脆弱,衣服都脱了大半才想起来:“你还要去法师协会呢……” 埃文德尔轻笑出声:“让他们等着吧,谁敢有意见?” 第89章 圣城米卡兰(五) 购买50%以上vip章节的读者就能看到正常更新哦 *** 落入大裂隙的第三天,在吃完了已经不太新鲜鱼肉以后,他们遇到了几只星背蜘蛛。 帕洛斯和罗勒冲上去砍死了蜘蛛,恶心的粘液流了一地,等他们打完,埃文德尔撕下了洞壁上的干苔藓作为燃料,居然把有凳子腿那么粗的蜘蛛腿扭下来,烤了作为他们的食物。 尽管心理上有些难以接受,圣殿骑士们还是不得不闭着眼睛咬下去,因为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供他们挑剔的空间。 虽然环境极其艰难,但埃文德尔总能有办法找到些吃的,有时候是他们不认识的蘑菇,有时候是地下河里的鱼,有时候是在岩石的缝隙里产卵的大甲虫,虽然食物有些匪夷所思甚至难以下咽,数量也不多,但至少保证了圣殿骑士们能有基本的体力赶路。 在找不到地下水的地方,他还会用魔法把金属盔甲片冻得冰凉,收集甲片上凝结的水珠来保障基本的饮用水。 帕洛斯也再一次认识到了,有的时候勇武和信念并不足以解决一切问题,但是法师的知识却可以。 肯特一路都烧得迷迷糊糊的,只要他醒来以后看不到埃文德尔,就会怀疑法师是不是丢下他们自己走掉了。 罗勒已经不想理会他一次又一次的神经质表现,只有帕洛斯还在耐心地对他说那些已经重复很多次的安慰:“埃文德尔先生只是暂时离开一下,去探路或者找食物,不会离我们太远,你不要担心,之前每一次他都平安回来了不是吗。” 但是肯特看上去还是很不安:“不行,你要盯着他点,他随时有可能再也不回来,把我们丢在这里等死。” “埃文德尔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他接受了我们的委托,丢下我们他会拿不到报酬的。” “不,你不懂,我们绝不可以相信那个法师。”肯特又摸了摸身边的袋子,还不放心地把里面的生命之球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被掉包才放回去,“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把神器交到他的手上,就算他只是想看一看都不行,明白吗?” 帕洛斯不明白肯特为什么在被法师救了好几次的情况下,反倒得出“一定不能相信他”的结论来,但他也没必要跟一个正在发烧的病人较真,就顺着肯特的意思说:“好,我保证。” *** 肯特毕竟是个身强力壮的圣殿骑士,就算年纪大了些,体质也比一般人要好得多,虽然一直处在吃不好睡不好无法安心养病的情况下,身体依然渐渐地好了起来。 他的左脚脚踝依然肿着,不能长距离地走路,但烧总算是退下去了,人也精神了许多,甚至在休息的时候还能有心情跟帕洛斯说说闲话。 这天也是帕洛斯守夜,埃文德尔和罗勒已经睡着了,又被人背了一天的肯特完全没有睡意,他轻声地跟帕洛斯聊起了这次的使命:“其实这次的任务本来是不应该带你参加的,是我坚持要让你来,我觉得这是一次让你成长的好机会,也相信你能够胜任,你确实没有让我失望。” 帕洛斯就不懂了:“为什么不应该带我来,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完全不是,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也是年轻一辈圣殿骑士中当之无愧的楷模,没有人可以质疑这一点,但你还没有经历过信仰的考验。” “什么考验?”帕洛斯了解圣殿骑士的每一项测验,却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 “这不是什么正式的项目,它连正式的名称都没有,但是每一个圣殿骑士在真正被赋予重任之前都需要经历这样的考验。在这之前,你们所受的训练只教会了你们怎么战斗、怎么使用圣光之力,还有怎么理解光明神的教义,你们的世界是非常简单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需要顾虑得太多,只管为了正义挥剑就好。但是如果一个圣殿骑士想要发挥更大的作用,想要独当一面甚至成为负担下属们生死的指挥官,他就需要重新学习这个世界的规则。” “……能详细点说说吗?”帕洛斯隐约感觉到这不会是一个愉快的话题。 “我会和你解释的,现在也到了教你这些的时候了。”肯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甚至是沉重,“这个世界其实比你所知道的还要残酷,有的时候你会发现对和错、好和坏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清晰的,有的时候你出于正义感帮助弱小,却发现看起来很可怜的弱者其实才是真正的恶棍,可能前脚还在感谢你帮忙的村民后脚就会用草叉刺穿你的后背,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看起来无理甚至残酷的决定。许多圣殿骑士都像你一样,能够忍受艰苦,不畏牺牲,却在遇到令人失望的事情时动摇了信仰,所以才有了我所说的信仰的考验。” 帕洛斯认真地想了一下以后才说:“如果这个考验指的是承受背叛和失望的打击,我想我可以做到。” “我相信你可以,不过这也只是其中一方面。”肯特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曾经有一个圣殿骑士,和你一样年轻、优秀,并且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也许是光明神有心考验他的忠诚,于是让他面临了一个非常两难的局面。你是见过地精的,也杀过不少,告诉我,你有没有哪怕那么一瞬间对它们起过同情心,它们会穿衣服,会使用武器,甚至会说简单的通用语,除了比较蠢笨以外和人没什么不同,你怀疑过自己的杀戮是否正确吗?” “怎么会呢?”帕洛斯说,“它们没有做过任何对这个世界有益的事情,只会成群结队地抢劫路人,杀害村民,还将尸体带回去当做食物,要是这样的东西也值得同情,那谁去同情被杀害的无辜村民?” 肯特示意他轻声些别激动,帕洛斯心虚地回头看了看依然在睡觉的埃文德尔和罗勒,还好谁也没有被吵醒。 “那个圣殿骑士曾经和你一样坚定,直到有一次奉命剿灭地精村庄的时候,一只母地精用身体挡住他的剑,拼了命地保护自己的幼崽,垂死之际还苦苦哀求圣殿骑士放过自己的孩子。这让年轻的圣殿骑士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也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产生了怀疑。那个在尸体旁边大哭的小地精几乎还是个婴儿,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如果他痛下杀手,就相当于在杀害一个无辜的婴儿,但是如果放过这个小地精,它将来总会长大,长大以后总要去劫掠,被它抢劫杀害的村民也同样是无辜的,而且相当于是被他的一时心软害死的。”肯特抬起头来看着帕洛斯,“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帕洛斯陷入了思索。 肯特也不催,他就欣赏帕洛斯这一点,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在面对提问时从来不会轻率地扔出一个答案,而是会想清楚以后再给出认真的回答。 但这一次,帕洛斯却在想了许久以后放弃了:“那个圣殿骑士最后是怎么选择的?” 肯特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人知道,就像这个问题一样,没有标准的答案,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解。我提出来只是为了让你学着思考,有时候你很难判断怎样的选择才是对的,有时候正义也许看起来不是那么光辉纯洁,而是充斥着肮脏和血腥,你以后总有一天也会面临一些两难的选择,那就是考验你信仰的时候。如果你能够通过考验,你将走上圣殿骑士长的道路,承担更多责任,也面对更多挑战,如果你没能通过,那也不表示你不虔诚或者不优秀,仅仅是你不适合作为决策者而已,所以不必有什么负担,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出选择就好。” “嗯。”帕洛斯点了点头。 那个叫罗勒的年轻圣殿骑士抱怨道:“可我们才刚出发没多久。” “你真的清楚你已经走了多久吗?而且我累了,你知道我可没有你们那么好的体力。” 虽然比起周围那些穿着盔甲,拿着盾牌和武器,还背着行李的佣兵和圣殿骑士们,埃文德尔的全部负重只有一个从不离身的小包,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比别人先喊累:“你知道法师都是不能受累的,疲惫会使得我无法保持头脑清醒,不能好好地思考问题也不能好好地施法,要是接下来再遇到什么危险,我可就什么忙也帮不上了。” 佣兵队长赫里斯深以为然,之前的几次战斗中,法师虽然看起来没有出什么力,却每次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比如上一次,要不是法师提前发现了埋伏,并且出手就闪瞎了刺客们的眼睛,他们在地底环境下遭到黑暗精灵的偷袭绝对是凶多吉少。 他好歹想起了圣殿骑士才是他们这伙人的雇主,用听起来不太像商量的语气对圣殿骑士长肯特说:“怎么办?法师先生说他累了。” 肯特皱了皱眉,这一路上埃文德尔像这样近乎无理取闹地拖延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甚至会因为天气不好、早上的食物不好、昨晚做了噩梦心情不好等原因在原地赖上一整天,肯特虽然急着想要早点完成这一次的使命,却不得不一次次地向法师妥协,这一次也不例外。 因为队伍的主导权早已经不知不觉地落到了法师的手上。 一开始,七名圣殿骑士肩负着神圣的使命,护送着唯一懂得古代语的法师从圣城米卡兰出发,老成持重的圣殿骑士长肯特是他们的领头人,那时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会提出异议。可是真正上路以后,肯特才发现他严重地低估了此行的危险程度,还没进地底迷宫,队伍就已经在山贼、叛军、恶劣天气和落石的连番打击下损失过半,七名圣殿骑士只剩下三人。 为了继续完成使命,肯特不得不雇佣了一队和教会无关的佣兵,在上一次他不听法师的劝告,急于冒进导致了一些伤亡以后,佣兵们就不怎么肯听他的了,毕竟圣殿骑士的使命再重要也和佣兵们无关,他们的目标是赚钱而不是送命。 第90章 圣城米卡兰(六) 在久远的过去,观测星象、气候、天时之类的工作几乎完全是由精灵族独自完成,其他种族的历法都是参照精灵族,在精灵与人类之间爆发了战争并且断绝往来之后,人类也开始意识到了观测天象对于人们农业生产生活的巨大作用,于是在教会的主持下,法师学院的最高处建造起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星象台,法师们开始使用一些自己发明的刻度工具,观测星象的位置、太阳的角度,并且记录气候的变化。--《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帕洛斯开始感到不安,他想告诉埃文德尔,但法师正忙着跟学院里的人交涉,有太多的外人在场,他找不到机会开口。 埃文德尔自从离开这个囚笼以后,就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再回来的一天,眼前那些熟悉的场景让他有一种仿佛时光倒错一般的奇妙感觉。一百多年过去了,学院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他认识的人了。 在其它地方,可能很少有人听说过埃文德尔的名号,但是在法师界,埃文德尔的威望是很高的,高到一听说他要来,那些在学院里德高望重的导师们全都放下手头的事情出来列着队,恭恭敬敬地欢迎这个在法师界赫赫有名的前辈,院长还亲自陪着他去星象台,一路上激动地表达着自己的崇敬之情,言语中透露着希望他能从学院里收几个学徒的期待,但埃文德尔没有理会。 星象台就在学院最高的高塔顶层,帕洛斯发现自己也梦见过这里,眼前的一切摆设都和他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但埃文德尔并没有跟他说起过星象台相关的事情,这让帕洛斯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听你们在这里讲这些废话。”埃文德尔打断了院长那生硬的客套,“把观测记录给我,告诉我是哪里出了问题。” 院长赶紧让负责观测的法师将一叠纸张端过来,给他拉好椅子,还泡上了茶,但没有人去招待同来的帕洛斯。 那个观察员指着图纸给他解释道:“我们的太阳每天都是从东向西移动,随着季节的变化,角度会有稍许的改变,升起的时间也有时候早,有时候晚,但这个过程是从来没有变过的……” “说重点。”埃文德尔催促道。 观察员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说:“我们好几次观察到,太阳往后退了。” “往后退?”埃文德尔难以置信地问道。 “对,你看这个刻度盘,随着太阳从东向西移动,中间这根杆子投下的阴影会在刻度盘上指出几点几分,走过一格就是一个小时……” “我知道,我以前也在这里负责记录过天时,你说的往后退是什么情况?” “就在今天下午一点二十分左右,我看着时间,准备等影子走到一点半就打铃让学徒们开始下午的功课,结果在一点二十三的时候,影子就开始慢慢后退,一直退到一点十九,然后又开始正常地往前走。”观察员说,“后退的过程一共就持续了几分钟,因为天空太空旷了,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太阳后退了一点,如果不是这里有详细的刻度可以看,没有人会发现的。” 院长补充说:“之前发生的几次后退都在这里记录着,每一次都跟魔族出现的时间吻合,有几次时间后退了但没有魔族的报告,也可能只是我们没有发现魔族入侵了而已。” “那有没有你们看漏了的情况呢?”埃文德尔问。 “肯定也有,所以后来我们就在这里放了这个一小时的计时沙漏,只要沙漏的时间跟日影的时间对不上了,就是太阳又在倒退了。” 埃文德尔看看沙漏,又看看刻度盘上的影子:“这刻度有误差啊,你们之前没有调整过来吗?” “……不!是太阳又在后退了!”院长一下子紧张起来,跟上来的导师们和观察员都有些六神无主,埃文德尔站了起来:“用侦测魔法!” “对!我们用侦测魔法阵,无关人等都退开免得造成干扰!”他点了三个比较强的导师留下来跟埃文德尔一起使用这个威力强大的集体魔法,让其他人都离开这里,埃文德尔对帕洛斯说:“你也走!” “啊?为什么?”心不在焉的帕洛斯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你是圣殿骑士,你也会干扰到我们的魔法。”埃文德尔说。 “呃……好的。”于是帕洛斯跟着其他人一起下了楼,埃文德尔等人马上开始画魔法阵,想在日影的异象消失之前查到些什么。 *** 由于帕洛斯今天穿着礼服,只带上了佩剑,这里的法师们本来以为他是埃文德尔的私人护卫,得知了他也是一个圣殿骑士以后,法师们的态度就显然不太好了,其中两个法师把他带到一间堆满了杂物,还落了厚厚一层灰的房间,对他说:“你就在这里等着,千万别乱跑,也别碰任何东西,等到可以出来的时候我们会来叫你的。” “好。”帕洛斯心不在焉的应了,法师们就出去带上了门。 帕洛斯四下看了一眼,唯一一个小窗子还被杂物挡住了大半,使得整个房间看起来非常阴森,甚至找不到一个地方可以坐。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突然感觉到这个房间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人,帕洛斯一下子警觉了起来,把手放在了剑柄上:“……什么人?” “你在这里……”那个人是突然出现的,吓得帕洛斯都把剑拔了出来,定睛一看,那是一个高挑修长的女性,凸凹有致的身材穿着全黑色的紧身长裙,就算帕洛斯是一个对于贵族之间的流行和新款完全没有概念的人,也敢十分肯定地说这衣服的风格样式绝对不是人类应该有的,她的相貌美丽超群,神情却冷若冰霜,关键是她那绸缎一般的黑发中间,露出了两只不算大的角。 “魔族?!”帕洛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正想大声警告别人,对方就做出了一个令他吃惊到忘记喊人的举动。 “我是魔族的大祭司,蕾米亚。”那个高挑的魔族女人在他面前曲起膝盖,做出了一个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显然是表示臣服的姿势,“我终于找到你了,魔王陛下。” 第91章 圣城米卡兰(七) “什么魔王大人,你疯了吗?!”帕洛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很难接受,但请你耐心地听完我的解释。”蕾米亚抬起脸来,深红色的眼睛看着帕洛斯,“你确实是我族的王,几十年前,在一场与神族的战斗中,你为了保全魔族的主力,不仅身受重伤,还中了一个几乎无解的咒术,那种恶毒的咒术会慢慢蚕食你的灵魂,我们当时束手无策,只能用了一个铤而走险的办法,把你的躯体封印起来慢慢修复,将你的灵魂送到这个世界,安放在有魔族血统的人类身上寄养。” “还有这样的事?那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帕洛斯一个字都不信。 “你的灵魂当时受创得很厉害,已经无法保留住自己的记忆,所以现在的你只有身为人类时的记忆,但我可以看到镌刻在你灵魂深处的印记。”蕾米亚面无表情,但十分确信地说,“你就是我们的王,我们一次次地冒险穿越裂隙,就是为了找到你,让你得以重新君临天下。” “真是莫名其妙!”帕洛斯的视线四下游走着,寻找着周围不协调的地方,“这一定是个幻术,你又是某种想要欺骗我的虚空生物吧,就像那个梦魇之主一样。” “你现在不相信我也情有可原。”蕾米亚一点都没有气馁,依然用平静到不带情绪的语调说,“我不会马上逼迫你接受现实,你只要知道这件事就好,时空的裂隙已经开启,你的灵魂和你真正的躯体之间终究会产生感应,你会慢慢回想起那些不属于人类的记忆,到时候你就会明白应该怎么做了,时间不多了,我得……” “慢着!”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在帕洛斯的脑中冒了出来,“……我以前是不是来过这个地方?” “你想起来了吗?你是来过这里,为了给我族打开一条通往这个世界的道路,你把灵魂附着在另外一个魔族后裔的身上,忍辱负重在这里蛰伏了好几年,虽然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了,但正是因为你来过这个世界,我们才能在你的灵魂被腐蚀的时候想到用这个办法来挽救你。” 后面的话帕洛斯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你说……那个人……是我?!” “抱歉,裂隙撑不住了,请暂时隐藏好自己,我们会再来找你的。”蕾西亚说着就从原地消失了,帕洛斯却完全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巨大的恐慌笼罩了他。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有些记忆正争先恐后的冒出来,有的是他之前梦见的,也有从未梦见过的。 他记起自己踹开门,制止了埃文德尔的导师企图侵犯学生的行为,他记起自己处处照顾着年幼孤僻的埃文德尔,陪他谈心,带外面好玩的东西给他,他还记得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埃文德尔信任他,好完成那最后的目标--欺骗年轻的法师学徒为他打开两界的传送门。 他也记起了在那个地下室里发生的一切。 他把埃文德尔特别想要的一本禁忌魔法书偷了出来,送给少年法师作为生日礼物,埃文德尔那天高兴极了,天真的脸上带着成年以后再也没有过的灿烂笑容。 他告诉埃文德尔,书只能“借”出来一阵就偷偷放回去,让他赶紧学会上面的魔法,年轻的法师学徒还是有些犹豫,他鼓励着埃文德尔,让对方在无人的地下室实验那些魔法,他说他会在旁守着的。 埃文德尔终于开始试着施放书中的魔法,很快就成功了第一个,又成功了第二个、第三个,那本来就是个非常有天分的法师学徒。 连续的成功增加了埃文德尔的信心,少年完全没有想到,第四个魔法的咒语早已被他替换成了另一种。 施法成功后,深渊之门被开启了,来自异世界的触手开始将他拖向深渊,他大喊着求救,让埃文德尔用书上的魔法阵来关闭这个通道。 埃文德尔当时的惊骇和自责都在他的计算范围内,果然,法师为了救自己唯一的朋友,来不及多想就割开了手腕,用自己的血画下了书上的魔法阵。 他的谋划成功了,法阵开始运作并且不断吸取着法师的血液,当法师开始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他已经挣脱了触手,走过去抓住那个根本没什么力气反抗的少年,将对方捆在了一旁的木架上。 埃文德尔开始质问他,然后开始咒骂他,他没有理会,只是专心致志地盯着魔法阵的运行。最后埃文德尔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血流的太多,柔弱的少年已经昏过去了。 可法阵还是没有成功,他着急了,拿起匕首在少年已经渐渐止住了流血的手腕上又深深地划了一刀。 帕洛斯想到这些,痛苦地蹲下来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他只恨不得能时光倒转冲到过去给自己一拳,或者能替埃文德尔挨那一刀,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件让他义愤填膺的事情竟然就是他自己干的,就是他的那一刀割断了埃文德尔的筋腱,让法师的左手从此一直处于半残废的状态,再也不复过去的灵活有力。 已经失去意识的少年因为被割断手筋的剧痛动了动,但是没有醒来,血流得太多,埃文德尔快死了。 但是法阵还是没有作用。 他多年的谋划功亏一篑了。 想起了这一部分的记忆以后,痛苦和内疚就像石磨一样压在帕洛斯的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帕洛斯知道埃文德尔是个多么记仇的人,法师对朋友、对同伴、对情人有多么温柔和善,对敌人就有多么冷酷无情,等到埃文德尔知道那个曾经利用他、欺骗他,再将他置于死地的魔族竟然就是他身边的帕洛斯,该受到多大的打击? 埃文德尔是那么骄傲的一个法师,在年少无知时上了魔族的当、把一个居心叵测的魔族当朋友,这是刺入他心中最深的毒刺,也是生平最大的耻辱,除了你死我活以外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消解这样的深仇大恨。 那帕洛斯又该怎么办?他已经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深深地爱上了埃文德尔,如果埃文德尔知道原来枕边这个最亲昵的爱人就是他最想杀死的那个仇家,又会怎么做? 突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等到帕洛斯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门已经被推开了,埃文德尔在门外看着他:“帕洛斯?” “……我在。”帕洛斯僵硬地回答。 房间太暗,帕洛斯的脸藏在阴影里,埃文德尔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你拿着剑干什么?” 帕洛斯突然害怕起来,他下意识地说了谎,隐瞒了魔族出现的事情以及他刚刚想起来的事情:“……没事,太闷了耍剑玩玩。” 埃文德尔还是觉得他怪怪的,但是出于对帕洛斯的信任,他没有深究,毕竟圣殿骑士从来不曾对他说过谎:“跟我来,我们去艾希尔神殿。” *** 埃文德尔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那些穿着长袍的老法师们不得不提着袍子小跑着才能赶上他:“埃文德尔先生、埃文德尔先生……!” “别跟着我,你们留下继续监视日影的异常现象和出现规律,一有消息就送到教皇哪里。”埃文德尔一点不耽搁地走出了法师学院的大门。 “可、可是……”院长还想跟他商量一下收学徒的事情,埃文德尔已经催着船夫离了岸。 小船慢慢地离开了法师学院,埃文德尔忍不住催促道:“划快点。” 那船夫已经习惯了对法师的歧视和嚣张,就算知道埃文德尔的身份不一般,这种固定的思维模式也没有改变过来,他不爽地说:“嫌慢你下去游啊!” 埃文德尔没有跟他废话,手上的符文开始发光,水魔法托起了小船,像离弦之箭一般向着岸边冲去,船后面掀起了两人多高的水花。 “啊啊啊啊啊啊!”船夫尖叫着,脸色煞白地丢下船桨紧紧抓住船舷不敢放手。 仅仅一分多钟的时间,他们就靠了岸,船夫扑到岸边的草地上就开始吐,埃文德尔越过他径自走了。 帕洛斯也默默地跟了上去,埃文德尔发现帕洛斯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边走边问:“怎么了,晕船了吗?” “……有一点。”帕洛斯捂着嘴低着头专注的看着路面,躲避着埃文德尔的目光。 “坚持一下。”埃文德尔拍拍他的背,“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线索,必须尽快去魔族出现的地方确认一下我的猜测。” 帕洛斯紧紧地捂着嘴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没关系,我撑得住。” 他知道埃文德尔对魔族的事情有多么关心,只要一听到魔族的消息就会一扫平日里的懒散,全力以赴地追查下去,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找出那个仇人,将对方碎尸万段。 看着前方那个匆匆赶路的背影,帕洛斯慢慢地放下了捂着嘴唇的手,他开始垂死挣扎一般地安慰自己,也许没有那么糟呢?也许一切都只是魔族或者其他什么人的阴谋,就像那个噩梦一样,说不定没有多久,另一个埃文德尔会突然出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凭什么偏偏他就成了那个伤害埃文德尔的魔族呢? 第92章 复仇之心(一) 菲尔斯和阿尔凯早已经准备好了,埃文德尔一回到旅店,他们就即刻上路,用了最短的时间赶到了艾希尔神殿附近。 在马车上,帕洛斯一直低着头,头盔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但埃文德尔还是注意到他一直紧紧地握着拳头。 “你怎么了?”法师问。 他的关心换来了一个带着躲闪的回答:“不……我、我没事。” “帕洛斯。”法师把手放在帕洛斯的金属手甲上,“有什么心事就告诉我,不要不好意思,不管是什么样的情绪,我都可以和你分担。” 帕洛斯有些慌乱地躲避了他的视线,沉默了几秒以后才说:“……是肯特,教皇阁下说他也会在那里。” 埃文德尔了然地笑笑,如今的帕洛斯当然没什么好怕肯特的地方,那他紧张就只有一个原因了:“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吗?” “嗯……”帕洛斯情绪低落地说,“……我不能原谅他的所作所为,想到他的欺骗和背叛我就气愤,可他毕竟是我的导师,从小到大一直照顾我、教导我,他也有很多对我好的地方,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还真是一个难题呢。”埃文德尔说,“现在调查魔族出现的事情才是第一要务,不管是和团长达里斯还是和肯特,我们都不能直接翻脸,至于私下里的相处,我不知道他对你的好在你心目中的分量如何,只能给你提供一个参考的方法,当我遇到类似的情况时,会自己在心里算一个分数,他帮过我,加几分,他的为人如何,加几分,他得罪我的程度如何,减几分,算完以后看分数决定是弄死、弄半死还是教训一下完事。这样得出的结论完全是我自己的主观看法,当然算不上公正,但是一条条掰开来想清楚之后,就能避免自己陷入到纠结中去。” 帕洛斯抬头看着埃文德尔,心里想着:那么我们的感情在你心中能加几分呢,够抵消你的仇恨吗? 但他不敢说出口。 好在埃文德尔也没有继续关注他那不太对劲的态度,法师从包里拉出了巫妖的一只手,在巫妖的抱怨声中,帕洛斯帮忙把巫妖新的身体从相对来说不够大的袋口扯出来,然后法师和巫妖就一直在争论一些让人听不太懂的话题,直到旅途接近目的地。 *** 圣殿骑士团在艾希尔神殿附近扎下了营地,法师协会也来了不少人,大部分是须发花白的老头子,也有少数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达里斯团长亲自过来迎接了他们,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跟韦尔伯克等人计划着应该怎么除掉埃文德尔这个隐患,现在却一脸诚挚地当起了和事佬:“听说你和法师协会的人闹了一些不愉快?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和他们计较了。” 法师协会的会长费迪南德站在他的身后,一脸赔笑。 “这事先不提,我是为了魔族的情报来的。”埃文德尔一点没耽搁地往营地走,“这几天来有什么发现,赶紧告诉我。” 他的态度让达里斯皱起了眉,但考虑到这个长寿的夏尔库人法师可能比法师协会的所有人加在一起还有用,圣殿骑士团长忍下了脾气,把最近几次魔族出现的动向跟埃文德尔说了。 埃文德尔听了以后沉吟许久,直到费迪南德问他发现了什么,埃文德尔才一脸凝重地说:“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另一次神魔大战马上就要到来了。” “什么?”费迪南德等人目瞪口呆,“不可能吧!” “为什么不可能,曾经泰坦世界和费诺世界之间的传送门是怎么打开的,现在还是可以怎么打开。我的先祖夏尔玛只是毁掉了已经打开的传送门,又没有留下什么永久阻止传送门打开的方法。” 达里斯团长皱眉问:“什么泰坦世界?” “你们都不知道?”埃文德尔有些吃惊,他还以为其他人就算知道的不像他那么多,也应该至少有一个基本概念的,“那是另一个空间,神族和魔族一直以来居住的地方。” 在场的*师们有的面露茫然,有的似懂非懂,达里斯却怒了:“神来自天堂而恶魔们来自地狱,这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收起你的亵渎之言!” “如果连你自己都对这些骗三岁小孩子的说辞深信不疑的话,那我们就没必要谈下去了。”埃文德尔刻薄地说,“我还有很多亵渎之言要跟听得懂人话的人说,至于你就赶紧带着你的人回去加班加点地虔诚祈祷,让你的神降下一道天雷劈死入侵的魔族吧。” “你最好注意你的态度,法师!”达里斯把手按在了剑柄上,几个跟随着他的护卫都上前了一步,本来神游天外的帕洛斯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也立刻上前将埃文德尔护在了身后。 埃文德尔的嘴角带着危险的笑容,指尖亮起了魔法的光辉,一个强大的攻击魔法已经准备就绪:“我本来还不想收拾你,但是你如果真的蠢到对我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达里斯周围的圣殿骑士立刻用起了驱邪圣言,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请不要动手,求求你们了!”费迪南德立刻扑上来挡在达里斯面前,“他是英雄王夏尔玛的后裔,手上又有秘法之轮,你们要是打起来双方都会伤亡惨重,以后谁来抵挡入侵的魔族?拜托,他毕竟是法师协会的一员,请让我来替您教育教育他吧,保证不会让这些亵渎之言传到任何人的耳朵里!” 考虑到这确实不是为了维护信仰的纯洁流血牺牲的时机,已经有了台阶可以下的达里斯冷哼了一声带着手下们离开了。 “蠢货。”埃文德尔对着他的背影冷冷地评价道。 “嘘!轻点!”费迪南德惊恐地回头看看走远的达里斯,确保对方什么都没听到,才擦着额头的冷汗陪着笑脸给埃文德尔拉了椅子,“我们继续吧,你说他们可以打开泰坦世界的传送门,可是从神魔之战到现在都已经平静了几千年了,如果魔族有打开传送门的办法,为什么还会忍耐到现在呢?” “因为打开传送门需要时机,这涉及到一些你们未必知道的知识,我简单解释一下。”对于这些多少“能听懂人话”的*师,埃文德尔的语气稍微好了一些,他用了一个法术,让空气中飘起了几个光球,“每一个独立的世界都在无尽虚空中按照一定的规律运动着,这个大的是泰坦世界,这个小的是我们的费诺世界,有时候轨迹相交,两个世界就会在短时间内重叠在一起,就像这样。” 说着他让两个光球的一部分连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个发光的葫芦:“因为不属于同一个空间,这种位置上的重叠不会对我们的日常生活造成什么明显的影响,但是在这种时候,如果有人用某种方法在两个空间之间撕开一条裂隙,他们就能跨越空间的阻隔来到我们的世界,如果这条裂隙可以长期稳定地存在,就成了我们所说的传送门。” 众法师沉默片刻,费迪南德问:“我也接触过一些无尽虚空方面的知识,但远没有你所说的这么详尽,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埃文德尔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这是他和活的百科词典费斯坦提斯讨论之后得出的结论:“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在几千年后,他们又等来了这么一次两个空间交汇的宝贵时机,先前个别出现的魔族只是来探路的,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新的传送门就会打开,到时候神魔之战又会重现,他们的世界即将毁灭,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一次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占领费诺世界,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 “那么永夜将至的预言呢?”帕洛斯突然插嘴说,“那个魔族将军说只有他们能解决,也许他们这一次的目的是想寻求合作而不是征服。” “我觉得那只是他们的阴谋,魔族的做事风格你还不了解吗?”埃文德尔说,“我已经大概知道了他们用来打开裂隙的方法,现在就差最后的几步验证,只要魔族再出现几次,我就有把握从这边打开通往泰坦世界的裂隙。” 这个说法让法师们都震惊了:“你想打开裂隙,那他们趁机打过来怎么办?” “为什么不能是我们打过去呢?”埃文德尔说,“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总比被动挨打的好。” *** 跟法师们的商议结束了以后,法师协会那边按照埃文德尔给出的方法,继续监视着魔族的动静,埃文德尔他们则在离圣殿骑士的营地有点距离的地方扎营安顿了下来。 同伴们扎营的时候,埃文德尔就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坐下,把他从不离身的百科全书垫在膝盖上,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地计算着什么,外人看不懂的公式符号画了一纸。 帕洛斯来到他身边欲言又止,埃文德尔停笔看着他:“有事?” 帕洛斯有点犹豫地问:“……你打算去泰坦世界寻找你的仇家,是吗?” “是的。”埃文德尔毫不隐瞒,“我知道这有点冒险,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我不想再让那家伙有机会溜掉了。” “可是……为什么你一定要复仇呢?” 第93章 复仇之心(二) “复仇难道还需要理由?”埃文德尔惊奇地看着帕洛斯,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会说这样的话。 “我只是觉得……我花光了一辈子的运气才遇到你,如果你为了过去的仇恨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帕洛斯又露出了那种忧郁的神色,埃文德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的帕洛斯似乎比他刚成为圣殿骑士团的叛徒时还要忧郁。 埃文德尔拍拍他的肩膀,温和地说:“好了,我会小心的,我好不容易变得这么厉害,还有了你这么可爱的情人,怎么会舍得为了报仇就把命搭进去呢。” 人高马大又强悍的帕洛斯每一次被法师夸“可爱”,都会尴尬好一阵,但是今天帕洛斯的反应却不同于以往,他依然看起来忧心忡忡:“那就别去泰坦世界好吗?” “如果那个魔族自己送上门来找死,我就不用去了。”埃文德尔平静地说,“只有杀了他,我的心才能获得安宁,难道你不希望我复仇成功吗?” “仇恨……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帕洛斯低头不看他。 “你怎么突然变得像个传教的神父一样散发起圣洁的光芒来了?”埃文德尔调笑地说,“好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其实道理我都懂,可是真的想要那么洒脱又谈何容易呢,而且复仇也是一种自保的手段,就像拉法齐几次三番谋害我们,如果我们不计前嫌地原谅了他,他就会改过自新不再和我们为敌吗?不,他只会变本加厉的想办法弄死我们。” “……如果你能确定原谅了对方以后他不会再来害你呢?” “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假设了。”埃文德尔说,“趁着天没黑,去洗个澡吧,我还要设计这个空间魔法的法力回路。” 埃文德尔把注意力又转回了羊皮纸上。 这两天都忙着赶路,法师叫他洗澡的意图很明确,帕洛斯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咽下了唇边的话,默默地到山溪旁边洗澡去了。 *** 肯特一开始并没有见到帕洛斯,他也并不想见到那个自己昔日里曾经寄予过厚望的弟子,为了完成使命,他在关键时刻抛弃了那个倔强的年轻人,后来帕洛斯杀死同僚叛逃、跟法师狼狈为奸的传闻更让他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可是没想到不久之后,教皇大人特赦了那个叛徒,恢复了帕洛斯的名誉和地位,圣殿骑士团的团长达里斯也默许了这一点,这背后肯定有肯特不了解的政治博弈,不过肯特的看法没变,帕洛斯就是一个可耻的叛徒,他以自己教出了这样不虔诚不坚定的弟子为耻。 尽管肯特带回来的生命之球最后也没能派上什么用场,这个劳苦功高的圣殿骑士长还是升了职,现在负责带队搜寻艾希尔神殿附近出现的魔族。 裂隙出现在清晨,巡逻了一夜的队伍正无精打采地等着天亮以后和下一队换班,危机就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降临了。 之前的很多次,从裂隙过来的都是那个自称魔族将军亚尔弗雷德的魔族,他从没有主动攻击人类,但是这一次突兀地出现在预计范围内的,却是一个恶魔。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恶魔,即使是在神魔战争时期留下的古老画卷上也没有,那个恶魔有差不多两人高,极为强壮,皮肤是红色的,没有毛发,头部的形状像狗熊,长着骨质的前额和两只大角,指尖长着锋利的爪子,身后还拖着一条强壮的尾巴,尾巴尖膨胀得像个锤子。 恶魔因为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下,随即就发现了周围这些弱小又紧张的猎物,它狂笑一声,对围向它的圣殿骑士发起了攻击。 圣殿骑士们吹响了求援的哨子,在肯特的指挥下,他们一开始还无所畏惧地迎战,但是立刻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他们的盔甲在恶魔的怪力下就像是一层纸做的壳子,其中一个圣殿骑士躲闪不及,被恶魔一拳捶在地上,胸甲就深深地凹了进去,压断了他所有的肋骨和内脏。 恶魔强壮的胳膊一扫,就把好几个圣殿骑士打得飞跌出去,肯特趁机从后方逼近,狠狠地一剑砍在恶魔的大腿上。 可这用尽全力的一剑只在恶魔坚韧的表皮上留下了一道不算深的伤痕,恶魔的尾巴一扫,就把肯特打得横飞出去,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手下的圣殿骑士们就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没有还能战斗的人了,恶魔的身上也添了一些伤口,但是对于强壮的恶魔来说那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疼痛反而刺激了它的杀戮欲,它狞笑着捡起了一个重伤的圣殿骑士,玩一般地折断了他的脖子。 肯特终于撑着地面爬起来,摇摇欲坠地举着剑看着一步步逼近的恶魔,心中一阵绝望,虽然他作战经验丰富,剑术也不错,但是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这些都毫无意义。 援军不可能那么快赶来,他大概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突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射中了恶魔的左眼,恶魔在剧痛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丢下受伤的肯特,向着羽箭飞来的方向大踏步地冲过去。 那里有一棵挺高的树,恶魔在几秒之后就一头撞到了树上,大树当场折断,千钧一发之际精灵游侠阿尔凯从树冠上跳下来,落地后一个翻滚躲向了一边,险险地避开了恶魔砸下来的拳头。 在恶魔只注意到阿尔凯的时候,从它背后的灌木丛里跳出一个瘦小的身影,手中的匕首和短剑同时切向了恶魔的膝盖弯。 恶魔全身的皮肤都比普通皮甲还要坚固,但关节处的皮肤还是比较薄弱,菲尔斯准确地割断了对方的肌腱,让恶魔重心一歪,单腿跪倒在地,但是同时他也被恶魔强壮有力的尾巴扫得飞了出去。 阿尔凯趁机逃开了些,回头又射了一箭,恶魔及时地举起胳膊挡住了脸,阿尔凯的硬弓射出的箭矢足以穿透圣殿骑士的盔甲,但是这一次羽箭钉在恶魔的手臂上,只有箭头没入了皮肉。 阿尔凯又一次拉开了弓,恶魔咆哮着,一用力拖着受伤的右腿站了起来,抓起旁边一块磨盘大的石头就向着精灵游侠砸去。 好在失去一只眼睛的恶魔准头已经不那么好,精灵游侠机警地躲开了,恶魔再一次向他冲来时,一个黑色的身影挡在了阿尔凯的身前。 帕洛斯也赶到了。 帕洛斯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高大、强壮又敏捷,还有一条尾巴会打人的大怪物,但奇怪的是,他觉得他似乎熟悉这种恶魔的战斗方式,身体本能地知道该往哪里攻击和防御,就像有另外一个人操纵着他的身体在作战一样。 他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过去在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他曾经以一敌五干掉了五个法师追猎者,那时候的他也有这种身体被战斗的本能操纵着的感觉。 他过去一直以为这是求生的本能促使潜力爆发,现在却猛然醒悟过来,这不是什么潜力,这是另外一个人--一个老练又强大的战士留在灵魂深处的战斗记忆。 帕洛斯咬咬牙,把这一瞬间的杂念甩出脑海,专心地对付眼前的敌人,恶魔很快就发现这黑甲的骑士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它的重击不是被闪开,就是被挡住,而对方的长剑却不断在它身上添下新的伤口,令恶魔根本无法脱身去攻击那个不断对它射箭的精灵。 恶魔开始暴躁起来,它狠狠地一尾巴扫在帕洛斯的盾牌上,把黑甲的圣殿骑士打退了好几步才站稳,然后它拖着一条瘸腿就冲向了仍然在对他射箭的阿尔凯。 阿尔凯顺着斜坡往下溜,恶魔追向他的速度已经没有那么快了,但是这一路依然摧枯拉朽,撞断了两棵树,踩烂了不知道多少灌木荆棘,仿佛这些障碍对它来说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蜘蛛网。 当它又一脚下去,整个重心全都放在那条好腿上的时候,刚才被打飞的菲尔斯又一次从石头的阴影中窜出来,把它另一条腿的肌腱也切断了,然后及时地躲开了那条横扫过来的大尾巴。 恶魔跪倒在地,它还想再站起来,但是一抹黑影划过它的脖子,坚韧的皮肤被轻易地切开,恶魔的头颅滚落在地,庞大的身躯撑了几秒以后才轰然倒下。 法师收回了手,手背上的金色符文渐渐地黯淡下去。 菲尔斯叽叽咕咕地抱怨着:“我们都快打完了,你才来收人头。” “没办法,我跑得慢,你们还越打越远,要是把它往我的方向带过去,我不就可以早点出手了吗。”法师喘着气,看样子确实是跑得挺辛苦的。 “说的好像它是个风筝,我往哪边牵,它就往哪边飞一样,真能这么合作就好了。”菲尔斯说话的时候揉着肋下嘶嘶地抽气,法师问:“怎么样,受伤了吗?” “被它的尾巴扫了一下,哎呦,痛死了……”菲尔斯向着法师走去,路过那个恶魔的尸体时,恶魔的四肢仍然在颤抖抽搐,菲尔斯一脚踢了上去。 帕洛斯也走了过来,看到他这个动作,来不及做任何思考就本能地冲过去推开了他:“小心!” 第94章 复仇之心(三) 菲尔斯被他推了个跟头,这个跟头还没跌完,那具无头的恶魔尸体突然动了,肉锤一般的尾巴尖上张开了一张满是尖牙的嘴,像毒蛇一样猛然一口咬向了菲尔斯刚才站的地方。 但现在那里站的已经是帕洛斯了,它“咔”的一声咬住了帕洛斯的胫甲,一甩尾巴就把帕洛斯拉倒在地,那条强壮的尾巴好像完全不受死去的身体影响,疯狂地左右甩动着,帕洛斯想砍断它,却被巨大的力道拖来甩去,晃得头晕目眩,埃文德尔的手头已经凝结起了一把黑色的剑刃,却不敢出手,怕伤到了帕洛斯,还好阿尔凯马上就赶了过来,用力一刀斩断了那条尾巴,帕洛斯才得以脱身。 断掉的尾巴就像刚被斩断的蚯蚓一样在地上疯狂地跳动,众人都退开了几步,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条似乎还能咬人的尾巴。 “……什、什么鬼……”菲尔斯吓得不轻,刚才被咬住的如果是他,可能腿都已经被扯下来了。 法师也松了一口气:“幸好帕洛斯反应快,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它死了以后尾巴还会咬人的?” “我、我不知道……”帕洛斯咽了咽口水,“我只是本能的感觉到危险……” “干得好。”阿尔凯拍拍他的肩,难得地夸了他一句。 帕洛斯低下了头,看起来好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心里说不出的苦涩难言,谎言一旦开了头,就要用更多的谎言去掩盖,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有说谎的天赋。 又或许这并不是什么天赋,只是埃文德尔和队友们都太信任他了。 埃文德尔也接受了“战士的本能”这种说法,他过去查看圣殿骑士团的伤亡,这一队圣殿骑士有十几人,其中有七个已经阵亡,剩下的大多都是骨折、摔伤、撞伤之类的伤势,现在伤兵们已经被拖到一起,同样受了伤的圣殿骑士长肯特脱力地靠在一块大石头上。 “咦,这不是肯特大人吗?”埃文德尔只觉得内心里一种名为“刻薄”的情绪正在冉冉升起,“好久不见了啊,自从你上一次赖账不给钱还试图杀人灭口之后。” “住口,你这个邪恶的法师!”肯特看起来义愤填膺,周围的圣殿骑士却一脸茫然,这几个人及时出现救了他们,但是似乎又跟肯特有什么过节,让他们一时不知道是该团结对外还是按照应有的礼节感谢对方。 “哦哦,是他啊!”菲尔斯也凑了过来,“为了赖掉几百个金币的报酬,就能把佣兵团的人全杀了,还顺带屠了一个村,啧啧啧,真想不到看起来光鲜的圣殿骑士团原来那么穷,你不如跟着我的老大混吧,每个月都有十多个金币可以拿,有时候还有额外的奖赏呢,这样攒上几年,你就能买下一座庄园当地主了,也犯不着为了省下几百个金币就杀人啊。” “胡说八道!”肯特气急败坏,却没办法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当初那件事对他来说是“为了更大的正义而做出的牺牲”,但再怎么说总归是件亏心事,偏偏他还没有办法跟那些满脸难以置信的圣殿骑士们解释其中的原因。 “圣殿骑士是不能说谎的。”埃文德尔微笑地看着他说,“你赖掉了本该支付给我们的报酬,伙同拉法齐杀害佣兵团和无辜的村民,你敢以光明神`的`名义理直气壮地否认这些指控吗?” 周围的圣殿骑士们目瞪口呆,理屈词穷的肯特却越发地激动起来:“那都是神的旨意,是我们为了更远大的目标做出的牺牲!你这个邪恶的法师不要试图蛊惑人心,动摇我们的意志!还有你,你这个叛徒!” 看到帕洛斯走过来,怒气冲冲的肯特又有了新的发泄目标:“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我还听说你跟这个邪恶的法师苟且,你简直是整个圣殿骑士团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耻辱!” 埃文德尔以为帕洛斯应该会据理力争,维护自己身为一个圣殿骑士的尊严,但帕洛斯看起来完全不把肯特的指控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说:“随你怎么说吧,埃文德尔,我有点担心,这可能并不是唯一的裂隙,会不会在其他的地方还有我们不知道的裂隙存在?” 埃文德尔也不再理会那个仿佛要气炸了的圣殿骑士长:“确实有这个可能。这个恶魔这样厉害,要不是恰好碰到我们,让它冲出了包围圈去,会给平民造成巨大的伤亡。如果还有其它的裂隙,有更多的恶魔入侵到这个世界,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这时候圣殿骑士的援军,还有法师协会的成员也都陆续赶到了,人们开始忙碌起来,疗伤的疗伤,处理尸体的处理尸体,其他人都围绕着打败了恶魔的埃文德尔一行人,再没有人去关注满腔怒火的肯特。 帕洛斯说:“可是……那个魔族之前不是说要合作,还说可以帮我们度过‘永夜将至’的危机吗?为什么又放了恶魔过来攻击我们?” “魔族的话也能信?”达里斯冷哼了一声,“说不定连这个预言都是他们炮制出来的阴谋!” “不,预言是真的,即使是天空没有云彩和雾气的时候,阳光也已经变得比过去更弱了。”埃文德尔说,“这点先不提,教皇大人让各国领导人派出使节商讨对策,现在有几个国家回应了?” “不少使节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达里斯看着被担架抬走的肯特,有些郁郁地说。 当初他试图利用生命之球发动一次亡灵天灾,就是为了让平民百姓感到恐惧并且投入教会,现在魔族的踪迹重现,也同样达成了让平民愚众感到恐惧的效果,但是让他们投向教会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圣殿骑士团有能力对付入侵的魔族。 可惜圣殿骑士团对于亡灵的天然优势在对付恶魔的时候完全不起作用,在可能到来的魔族大军面前,他们和普通的军队也没有什么两样,连肯特这样老练的圣殿骑士长也被一个恶魔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想而知在接下来对付魔族的战争中,圣殿骑士团的话语恐怕无足轻重了。 这次教皇把各国的使节聚集到圣城米卡兰一起商讨对策,虽然也确实增强了教会的影响力,但是到头来真正得到了影响力的只是教皇,达里斯除了暗中咬牙以外,也毫无办法。 法师们围着恶魔的尸体窃窃私语,那条被斩下来的尾巴直到现在还在小幅度地蠕动着,费迪南德看起来很慌地问埃文德尔:“这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魔族在神魔战争时期,好像从来没有将这样的恶魔投入战场上,至少我没有见到过任何这方面的记载,你见过吗?” “我也没见过。”埃文德尔说,“这不奇怪,毕竟几千年的时间过去了,魔族也有可能培养出了许多新的恶魔,把尸体运回去,想做研究做研究,想做标本做标本,赶紧总结出对付这种恶魔的方法,针对性地训练士兵以减少伤亡才是正经事,恐怕以后我们要经常和这样的恶魔作战了。” *** 圣殿骑士团和法师协会都忙碌了起来,埃文德尔却离开现场回自己的营地去了,菲尔斯有点不太甘心地说:“所以我们就这么放过肯特那个老匹夫吗?他当时可是要杀人灭口害死我们耶,拉法齐只是个办事的,他才是罪魁祸首呢。” “罪魁祸首是达里斯,不过肯特也不无辜。”埃文德尔说,“我早晚会收拾他们的,但不是现在,教皇说的对,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起内讧,留着他们也能多一支对付魔族的力量。” “那个老匹夫被拆穿了还理直气壮的很,我真是对他的厚脸皮叹为观止。”菲尔斯困惑地看向帕洛斯,“嘿,木头骑士,你怎么好像并不怎么关心肯特对你的评价?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跟他据理力争,骂得他抬不起头呢。” “……我现在有更在意的事情。”帕洛斯似乎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 “肯特可能也意识到自己执行的命令既不光明,也不正义,可有些人就是不能有错的,说他错了比杀了他还严重,你拿出越多的证据去证明他是错的,他就会越发坚定地相信自己没错,并且气急败坏地去维护自己的认知。”埃文德尔说,“这种人没有必要跟他争论对错,那完全是浪费时间,像帕洛斯那样,干脆别理他,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搞不懂。”菲尔斯耸耸肩,“不过还是谢谢你了,想不到你这个木头骑士这么机警。” 埃文德尔笑着说:“你要谢他,就把今天扎营的活包了吧。” “喂!你有没有人性,我可是伤员啊!”菲尔斯大声地抗议道。 *** 事实证明,法师没人性起来还是很禽兽的。 虽然没有真的让菲尔斯这个伤员去干活,却照样安排他守夜,这也就算了,还跟帕洛斯在帐篷里面翻云覆雨,传出各种不成体统的声音。 就算菲尔斯已经习惯了被迫听现场,但是在这样一个无聊的夜晚,听着不远处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自己却形单影只无处可以泻火,还是让菲尔斯感觉到一阵难言的空虚寂寞冷。 “不……不要……”圣殿骑士发出压抑的低吟,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法师虽然气喘吁吁,语气里却带着游刃有余的笑意:“这种时候说不要,你是认真的吗?我可真的停下来了哦。” “别……!” “你到底想怎样?嗯?” “……拜托,不要射在里面……”帕洛斯声如蚊蚋地发出了恳求,但是本来就听力出众的菲尔斯还是能一字不落地听到。 埃文德尔就完全不在意周围有听众了,菲尔斯光听语气也可以想象得到法师此刻脸上定然带着十分恶劣的笑容:“我偏要射在里面,只要一想到你等会儿还得独自去清理,涨红着脸,自己将手指伸进去,一点一点的把我射在里面的东西掏出来,甚至可能根本来不及清理,就得穿上你的盔甲,屁股里含着我的精`液去作战,一个不小心还会流出来,我光是这样想想,就觉得很·兴·奋呢……” 法师的下流程度已经越来越没有底限了,就连旁观听众菲尔斯也情不自禁地联想了起来。 “唔……”帕洛斯发出了呜咽一般的低吟,木头骑士平日里沉闷又严肃,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形成了一种特别微妙的反差。 “你是不是也感到很兴奋呢?一下子把我夹得这么紧,呵……准备好了,我要射在里面了哦。” 菲尔斯“咔嚓”一下折断手中的小树枝丢进火里,终于还是忍不住愤愤道:“哼,一对狗男男!” 没多久,帐篷掀开了,带着一身情`欲气息的帕洛斯有些慌乱地钻出来,衬衫敞开着,胸口还能看见几个淡淡的痕迹,他看都不敢看菲尔斯一眼,提上裤子逃一般地往溪水的方向踉跄而去。 *** 这个季节的溪水还是很凉,但是身强体壮的帕洛斯并不在意,他掬起一捧溪水拍在脸上,让那烫人的温度降下去一些,虽然这里很黑,他还是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别人,才开始脱裤子,准备清理一下`体内那黏糊糊的残留。 突然一种奇怪的气氛让他警觉了起来,帕洛斯停下了动作,他没有带武器,但他并不害怕,同伴们就在一个转角之外的地方,阿尔凯在树上一向和衣而眠,守夜的菲尔斯全副武装,埃文德尔不需要任何准备就能投入战斗,只要一声呼救,他们就会赶来。 帕洛斯镇定地弯下腰抓起一块石头,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魔王陛下,不要紧张,是我。” 帕洛斯睁大了眼睛,那是魔族的将军亚尔弗雷德。 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这附近,帕洛斯背着疲惫的埃文德尔正要下山,当时亚尔弗雷德突然从树后出现,对他们说:“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那句话让埃文德尔误以为他是自己追寻了多年的仇人,其实亚尔弗雷德只是无辜背锅,他当时的那句话是对帕洛斯说的。 如今再看到这个人,帕洛斯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毛都炸开了,他冷硬的警告道:“别过来!” “魔王陛下,你这是干什么?”亚尔弗雷德不解地问,“蕾米亚不是已经把你的身世告诉你了吗?” “他在逃避。”突然另外一个平静的女声响起,蕾米亚也出现了。 “为什么?”亚尔弗雷德更加困惑,“你明明都已经开始想起来了。” “住口!”帕洛斯的语气更严厉,声音却不敢太大,“谁知道那些记忆是不是我的,也许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 将军还想说什么,蕾米亚伸手拦了他一下:“他也许在这个世界有了自己牵挂的人和事,不想为了一段突然多出来的记忆抛弃自己的人生,等他想起更多的事情,他会做出理性选择的。” “我也不想逼迫他,可是危机迫在眉睫,容不得等他慢慢想起来了。”亚尔弗雷德看着帕洛斯,严肃地说,“魔王陛下,你听我说,不管你现在认为自己是一个人类还是什么,你都必须想办法促成人类跟我们的合作,‘永夜将至’的预言不是说笑的,费诺世界即将失去光明和温暖,而我们的泰坦世界早就已经一团糟,我们必须搬到费诺世界才能活下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我穿过裂隙,这里的人类对我们都充满了敌意,我连跟他们谈谈条件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相信你们!你们前脚说想合作,后脚就派恶魔过来屠杀我们!” 他把自己跟人类归为“我们”,这让在场的两个魔族都有些忧虑,蕾米亚还是那么不带感情地说:“不是我们派的。” “谁都知道恶魔是魔族的走狗!”帕洛斯想到法师的魔宠娜塔莉,补充了一句,“至少大部分都是。” 蕾米亚轻轻地叹了口气:“跟他解释一下。” 亚尔弗雷德说:“可是时间……” “跟他解释。” “……好吧。魔王陛下,你可能还没回想起这一部分的记忆,当年我们被迫从费诺大陆撤退以后,神族和魔族之间的战争就再也没有平息过,为了在强大的神族进攻下存活下去,我们被迫创造出了更多的恶魔,但还是不够用。”亚尔弗雷德尽量简短地跟他说,“为了便于控制,以前所有的恶魔都是没有繁殖能力的,在兵力实在短缺的情况下,许多族人就起了让恶魔自己繁殖恶魔的念头。你从未批准这种做法,但还是有复仇心切的族人私下里培育出了第一代有繁殖能力的恶魔,这一开始为我们赢得了一些优势,但事情很快就开始失控了……” “生命总会为自己寻找出路。”蕾米亚平静中带着哀伤地说了一句。 “它们繁殖的数量开始不受控制,并且不断地跟其它本来不能繁殖的恶魔杂交,我们根本无法用过去的恶魔契约来约束那些杂交出来的恶魔,它们逃亡到野外,在许多神族和魔族都已经无法掌控的区域里,这些杂交恶魔肆无忌惮地生育、厮杀,不断地优胜劣汰之下,已经形成了一些强大的恶魔种群,现在野外的恶魔大军对于神族和魔族双方都是巨大的威胁,要不是它们自己还在自相残杀,神族和魔族早已被数量惊人的恶魔大军击溃。” 蕾米亚继续说:“我们本来一直通过同一个裂隙出入费诺世界,可是恶魔突然发动进攻,那个裂隙所在的位置被一群燃灵魔控制了。” 亚尔弗雷德的声音有些激动:“他们的智力有限,但迟早会发现通过裂隙的方法,费诺世界就像一个毫无防备的蛋糕一样躺在他们的面前,如果恶魔大军先我们一步,开始通过裂隙入侵这个世界,靠人类自己根本抵挡不了他们!” 第95章 消失的太阳(一) 购买50%以上vip章节的读者就能看到正常更新哦 可这个家族并没有如女王所预期的那样在痛苦中消亡,而是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穴里艰难地存活了下来,并且一代一代地繁衍壮大,地底稀缺的资源和险恶的环境迫使他们进一步变得自私残忍,直到现在,以幽暗城为据点的黑暗精灵已经成为了地底迷宫中最凶残可怕的种族。 由于黑暗精灵只生活在地下世界,人类对他们知之甚少,只知道与这个诅咒一起流传下来的,是他们对于地表精灵永恒的仇恨。——《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黑暗精灵刺客留下了十几具尸体,剩下的仓皇退走,而他们这边只有一些人受了轻重不等的伤。 埃文德尔还不能回去睡觉,他得给伤者进行治疗。 当魔法的本源受到了污染以后,如今的法师再也不可能像盛魔时代那样一个魔法就让快死的人肌体再生痊愈如初了,他只能将伤口的血肉粘合在一起,起到止血并且防止发炎的作用。 即使只有这个程度,也能挽救许多常规包扎手段根本救不活的重伤者,并且让本来一两个月都好不了的伤口变得完全不会妨碍行动。 帕洛斯也受了伤,他的实战经验还是欠缺了些,在用剑刺穿了一个刺客的胸口以后,他以为自己赢了就放松了警惕,想不到在他还没拔出剑来的时候,垂死的刺客就拼着最后的力气把匕首从圣殿骑士盔甲的缝隙中刺了进去,给他留下了一道深达肋骨的伤口。 这会儿他的导师肯特已经帮他脱下了盔甲和染血的衬衣,他咬着牙按着伤口等待着。 埃文德尔治好了重伤的佣兵以后,就过来查看他的情况。 “好了,把手拿开吧。”大概被吵醒的怒火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发泄完毕,埃文德尔现在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温柔。 在他说话的时候,帕洛斯的视线落在他的嘴唇上,脑中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罗勒的污言秽语。 法师的嘴唇看上去确实非常柔软,微笑的时候弯起的弧度总是优雅得恰到好处,很难想象这么柔软的嘴唇就在不久之前还曾吐出致命的咒语。 法师的眼睛也很好看,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正看着他:“你这样我可没办法给你治疗。” 帕洛斯意识到自己正盯着法师发呆,立刻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并且像是被烫到一般地放开了按住伤口的手。 血已经不流了,伤口处皮肉翻卷,埃文德尔检查了一下伤口的大小和深浅,确定没有毒素和其他脏东西残留,就开始施法为他治疗。 过程中,帕洛斯就尴尬地看着法师身后的岩壁,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简直不正常,尤其是法师治好了他的伤口之后,还在他肌肉结实的胸口摸了摸。 和战士们不同,法师的手特别好看,手指修长又秀气,柔软的指腹按压着刚刚粘合的伤口,带来有点刺痛又有点痒的奇特触感。 帕洛斯感觉脸颊的温度在迅速升高,他有些尴尬地往后缩了缩,话都说不利索了:“谢、谢谢您的治疗。” 埃文德尔没有多想,实际上他治好每一个伤口,都会用手摸一摸,看看自己“粘合”得是否平整,如果弄得不够好,他当然也不会把伤口割开来重新粘一遍,不过至少下一次可以注意一些。 “暂时不要做太大的动作,免得影响愈合。”埃文德尔交代完这一句,就去治疗下一个伤者了。 帕洛斯却满脑子都在不受控制地回想着罗勒说的那句“用修长的手指抚遍你全身”。 天知道他此前从来就没有对法师有过什么不该有的想法,罗勒这样诋毁他更是让他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此后他还刻意地跟法师保持了应有的距离,可是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刻意地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一件事情,就越是忍不住要去想。 而且还想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 帕洛斯感觉自己不能好了,也许等到完成了这一次的使命之后,他应该回去找主教大人告解一下,见多识广的主教大人应该会知道怎样让他停止这种罪恶的想法。 *** 菲尔斯在战斗结束之后就配合地交出了武器,并且伸出双手让佣兵们重新将他绑上。 佣兵队长赫里斯好像压根儿忘记了圣殿骑士长肯特才是他们的雇主,拉着菲尔斯过来问埃文德尔应该怎么处理这个俘虏。 法师在治好了最后的伤者以后,就回到帐篷休息去了,他今天有些施法过度,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这种精神上的疲惫即使睡觉也不能完全缓解,只能随着时间慢慢恢复。 他也懒得站起来,就坐在毯子上懒洋洋地看着菲尔斯:“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 “我只不过是想活命而已。”菲尔斯耸耸肩,“就像我说的,因为刺杀失败,我回去也不会有活路,即使我在之后找机会刺杀你,他们也会因为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完成而找茬处死我。” “这听起来不合理。”就算现在精神不好,埃文德尔还是马上就发现话语里的漏洞,“虽然我对‘血蜘蛛’并不了解,不过据我所知,幽暗城的人口可不多,训练一个刺客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事情,如果每一次任务失败他们都处死参与的队员,这个组织很快就会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可问题是,我并不是纯种的黑暗精灵,在幽暗城这种地方,不论我怎么样努力都不可能得到认同的,‘血蜘蛛’里想弄死我的人也有不少,就因为嫉妒我这个比奴隶还下贱的‘杂种’居然表现得比他们更优秀。这次刺杀失败无疑是给了他们最好的借口,对我来说,现在唯一能够活下去的机会就是投靠你们。” 埃文德尔交叠着双腿,抱着胳膊审视地看着他:“你就这么肯定我们会给你活路?” “我听说地表的种族都比较善良,看在我这么听话又这么有用的份上,就收留我吧!”菲尔斯摆出了最可怜的姿态恳求着,“让我做打手也好,做奴隶也好,你们不会吃亏的。” 佣兵队长赫里斯说:“我觉得还是不能就这样信任他,要知道黑暗精灵可是以狡诈闻名的,他说的情况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也没有办法找‘血蜘蛛’问问,谁知道他骗得我们给他松绑了以后,会不会再找机会刺杀你呢。” 菲尔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得到你们的信任?” “除非你戴上这个。”法师从他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个项圈。 人们都以为他的包里只有那本书和一些简单的书写工具,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东西。 那看上去是一个给野兽用的项圈,镶嵌了很大的一颗紫色宝石,法师解释说:“这是盛魔时代留下的古物,是专门用来驯服恶魔的项圈,上面的魔法直到现在也在起作用,一旦戴上了它,不管你逃得多远,只要我念出一句咒语,它就会不断地绞紧,直到把你的脖子勒得比手腕还细。如果我死了,或者你试图强行破坏它,也会有一样的效果。” 菲尔斯吞了吞口水,戴上了这个项圈,他无疑将彻底成为法师的奴隶,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自由,但是这个时候拒绝的话,恐怕等着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只有活着,才有未来无限的可能,所以菲尔斯低下头,顺从地让法师给他戴上了项圈。 佣兵队长还是不太放心这个俘虏,不过出于对法师能力的信任,他忍住了牢骚,只是撇了撇胡子:“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收了个狗腿子?” “别这么酸溜溜的,我们需要人手,尤其是擅长对付‘血蜘蛛’刺客的人手,他会有用的。”法师拉起毯子,准备先补个觉再说。 这给了法师们一个看起来比叛乱容易些的渠道,不过由于试炼通常又难又危险,远远超出了一般法师的能力,想要通过试炼往往需要几十年的学习和积累,还需要一定的运气。许多优秀的法师都白白死在了试炼中,更多的学徒根本没有勇气进行试炼,只能在魔法学院里安分守己地度过一生。 至于侥幸通过了试炼的自由法师们,虽然名义上不再受到教会的约束,但是一个人如果从儿童时期就被关在一座高塔几十年,直到白发苍苍才获得自由,外面的世界之大会让他感到害怕,于是多数自由法师都选择了加入在教会管辖下的法师协会,领着一份和他们的能力不相称的微薄薪水,过着和从前差不多的生活,继续为教会服务。--《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肯特派出信使才过去了几个小时,狂欢的篝火尚未熄灭,就有一队圣殿骑士来到了这个小小的村庄。 虽然时间已经接近午夜,村民们依然纷纷出来看热闹,这个无人问津的小村庄从来没有在同一天里来过这么多人。 更何况这队圣殿骑士非常引人注目,他们队伍整齐,纪律严明,银白色的盔甲在火光下闪闪发亮,连战马都披挂着统一的护甲,甚至还牵了好几条猎犬,这些狗被训得非常听话,安安静静地跟着,一声也不叫。 肯特听到动静就从旅店里出来,看到带队的圣殿骑士长时,他有些吃惊:“拉法齐大人,怎么是你?” “因为你们没有在约定的地点出现,正在附近的我收到了消息,不得不改变原有的行程过来接应你。”拉法齐从马上翻身下来,朝着旅店的大门抬了抬下巴,“到里面说话。” 他们来到了旅店的一个单间,让两个圣殿骑士守卫在门口,拉法齐点亮蜡烛以后压低了声音:“东西呢?” 第96章 消失的太阳(二) 狮鹫兽是一种强大的生物,他们的躯体像狮子,却有着鹰的头和翅膀,不仅能在天空翱翔,也能收起翅膀在地面上捕猎。在野外,它们几乎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很少有其他的野兽能对它们构成威胁,好在因为食量过大,狮鹫兽的繁衍并不算快,也容易因为领地问题自相残杀。 狮鹫兽的智力相当高,可能与人类的十岁幼儿相仿,成年的狮鹫兽说不定比地精还聪明些,但同时它们也是一个十分记仇的物种,早期精灵族曾经试图驯服这种强大的野兽成为坐骑,但是捕猎它们、偷窃它们蛋和幼崽的行为很快招来了残酷的报复,狮鹫兽变得仇视一切人型生物,并且开始无差别地攻击它们见到的任何人类、精灵、兽人甚至小孩。 这种会飞的强大野兽对于所有人形种族的生存都造成了很大的威胁,为了自身的安全,许多种族都会捕杀当地的狮鹫兽,因此在大多数地方狮鹫兽已经绝迹,只有少数高山地区还有狮鹫兽在艰难地生存和繁衍着。--《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动物篇》 *** 在法师的催促下,阿尔凯一路快马加鞭地赶着马车,就连晚上也几乎没怎么休息,打着火把继续赶路。 帕洛斯坐在马车里,低着头,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埃文德尔知道他昨天晚上做了噩梦没有睡好,似乎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帕洛斯一直都睡不好,长时间的忧虑令他看起来有些憔悴,而当埃文德尔问起时,他总能拿出忧虑的理由--肯特、魔族的入侵、预言中的末日、残缺的太阳,其中许多也是埃文德尔自己在忧心的事情,但即使是埃文德尔,也没有像他一样为了这些危机就把自己折磨得面无人色。 埃文德尔还是相信了他的说辞,因为帕洛斯不会对他说谎。 法师只能宽慰他说:“你这样累垮自己也不能让危机迎刃而解,休息一下吧。” 帕洛斯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在路上尽量休息,并且脱去盔甲铺开毯子,在宽阔的马车里躺了下来,可是不知是马车太摇晃还是心事太重,他始终没能睡着。 马车来到圣城米卡兰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但是天色已经非常昏暗了,天空中的太阳一直在持续变小,现在已经只剩下了一屡弯弯的月牙形状。 恐慌的气息充斥着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一些传教士在街头大声宣讲,说太阳会消失是因为光明神对大家失望了,降下了天灾,只要人们恢复往日的虔诚,太阳就会重新出现。 这套说辞赢得了很多人的认同,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虔诚地做礼拜和祈祷的人,大教堂的门口被不安的民众挤得水泄不通,其实人们也未必相信这样做会有用,但他们必须做些什么来排解自己的恐慌。 埃文德尔让同伴们先去旅店休息,尤其是一脸憔悴的帕洛斯,看起来格外需要在柔软的床铺上好好睡一觉,但圣殿骑士即使眼睛里面已经布满了血丝,也坚持要跟在他的身边,法师拗不过这个突然固执起来的家伙,只能任由他跟着。 借着教皇给的通行特权,埃文德尔才得以越过拥挤的人群,直接见到教皇的面,法师协会的会长费迪南德也在那里,前天他就带着恶魔的尸体赶回法师协会做研究,比埃文德尔还早到了一步。 教皇看起来跟帕洛斯一样憔悴,这个老人以前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精神饱满、慈祥和善的,如今却眼袋青黑,唇边还起了燎泡,接二连三的变故迅速地消耗着这个老人的健康,他枯瘦的手指紧紧地抱着一个杯子,试图从热茶里汲取一点温暖。 “‘永夜将至’的预言成真了。”教皇忧虑地说,“我总以为还有时间可以准备的,想不到异变会来得这么毫无征兆。” “既然事情发生了,那就解决它。”埃文德尔说,“你都做了哪些安排?” “我们要为接下来的长夜做准备,囤积粮食,安抚民众,还要调动兵力防备随时可能到来的魔族大军。”为了这些,教皇这两天就没闲下来过,所以才看起来这么疲惫,“另一方面,我们也要查明这场灾难的原因,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埃文德尔,这个就要靠你了,你的知识最为丰富,魔法也是人类当中最厉害的,如果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就只管开口。” 费迪南德小心翼翼地提议道:“那个……之前魔族不是说他们有办法应对这个劫难吗?” 埃文德尔打断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但他们随后就放出恶魔来攻击我们,尸体还是你亲自运回来的呢,难道你想说那是寻求合作的表现吗?” 费迪南德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帕洛斯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或许这只是个意外,不如试着和他们接触一下看看,听听他们怎么说。” “如果我们真的听信那个魔族的一面之词,把渡过危机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埃文德尔咬着牙,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愤恨的神色,“我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些什么,但我是认识那个魔族的,在二百多年前,当我还是个十几岁的法师学徒时,他曾试图欺骗我用血画下连通两个世界的魔法阵,要不是我凑巧是神族的后裔,使得那个血魔法失效,费诺大陆在二百年前就沦陷了。” 费迪南德睁大了眼睛:“我听说过那件事,原来、原来就是那个自称魔族将军的人干的吗?” 埃文德尔点点头:“就是他,所以那个魔族说的话,你们最好一个字都不要信,我猜这一次他的目的肯定又是想骗我们打开传送门,让魔族可以再次入侵这个世界,说不定就连这突如其来的黑暗都是他们捣的鬼,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感到慌乱,好逼迫我们就范。” 教皇说:“可这不是预言中早就说了会出现的灾难吗?” “这个预言太古老了,可能在神魔战争之前,或者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存在,所以我的先祖夏尔玛才会提前留下警告,魔族会知道这个预言并不奇怪。”埃文德尔说,“如果我之前的计算没有错的话,这场灾难本来应该会在接下来的四十多年里逐渐凸显,可现在来得这么突然,难保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帕洛斯知道埃文德尔的想法陷入了某种误区,偏偏他还不能明说埃文德尔哪里搞错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解释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些。 而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说,埃文德尔的推断确实是很有说服力的,教皇问:“如果不能信任那个魔族的话,我们应该怎么去验证太阳消失这件事是不是他们的阴谋?” 埃文德尔说:“我写一封信,你找个腿脚快的信使帮我送到精灵族去。” *** 埃文德尔很看不惯法师协会的那帮“豚鼠”,但是这一次,他还是稍微收敛了些自己的刻薄,每天白天都呆在法师协会里跟那些老头们讨论着太阳消失的原因,晚上则回旅店跟巫妖讨论白天的讨论。 帕洛斯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们提出一个又一个设想,在纸上写写画画地验证,又挨个地否决过去,最后得出几个比较可靠的猜想,准备进行下一步的验证。 在他们热火朝天找原因的这几天里,天空中的太阳每过一个小时都变得更加纤细,随着阳光不断减弱,人们甚至在大白天也看到了星星,又过了两天,太阳连那最后一丝弯月形状的光芒都消失了,在那个原本应该是太阳的地方,只留下一个光芒微弱的暗红色圆形,就像一团烧红之后又放置了一会儿的铁块。 人们依然可以分辨昼夜,在晚上,月亮会照常升起,给大地带来少许的光明,而白天,这个暗红色的太阳也会准时地挂上天空,只是发出的光芒再也照亮不了任何东西,只能让人们勉强看清楚它自身的轮廓。 预言中永无止境的长夜就在人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开始了,人们被迫着习惯了昼伏夜出的生活,毕竟晚上还有月亮可以提供一点微弱的照明,而所谓的“白天”已经变得比夜晚更加黑暗,如果不点上火把或者蜡烛,简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在圣城米卡兰,对宗教的狂热信仰多少安抚了人们的恐慌情绪,但是粮价还是开始疯涨,没有阳光农作物就不会再生长,几乎可以预见的饥荒让城里的人们都不惜倾家荡产地去囤粮。 本来已经开始变暖的气温也在几天内迅速地降了下来,尽管教会严厉禁止还派人巡逻,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偷伐树木储存起来,生怕没有足够的燃料去度过长夜的寒冷,米卡兰周边的树木正以惊人的速度少下去,就连点缀这座城市的行道树都没能逃过毒手。 而在其它的地方,情况只会比这里更糟,坏消息雪片般地传来,甚至有一些邪教开始大行其道,高呼着一些大逆不道的口号,并且迅速聚集起了各自的信众。 “太阳神已经抛弃了我们,赶紧投入火神的怀抱,只有火神才能为我们带来光明和温暖!” “光明之神已死,黑暗之神的时代来临了!”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希望,捐出你的家产,让轮回之神带你去美好明亮的新世界过上幸福的生活,每天前十名的捐献者还能在新世界里获得七个美貌的处女作为奖励!” 以往敢这么做的人早就被圣殿骑士团架到火上烧了,但现在圣殿骑士团已经自顾不暇,恶魔一次次地从那一道裂隙冒出来,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并且位置也越来越接近圣城米卡兰,这进一步加深了人们的恐惧。 在一个比白天还要亮的夜晚,扑扇翅膀的声音惊动了城墙上的守卫,一只巨大的动物飞临圣城米卡兰的上空,绕了一圈以后,它在教堂广场上降落了下来。 尽管早已打过招呼,守卫们还是因为这只野兽的到来而紧张不已--那是一只一人多高的狮鹫兽,少说有半吨重,落地的时候把地砖都踩裂了好几块。 这种凶猛的野兽比狮子老虎更可怕,每个人都是从小听着狮鹫兽伤人或者吃人的可怕事迹长大的,在真的面对这种野兽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就会紧张起来,但这只狮鹫兽的身上装着一套鞍座,一个轻盈敏捷的精灵女士从狮鹫兽的背上翻身下来,对围上来的人类说:“我是来找埃文德尔的,他在哪里?” 第97章 消失的太阳(三) 从很早的时候起,费诺大陆上的人们就对悬在头顶的太阳充满了好奇,那个在天空中永恒燃烧的火球,给大地带来了温暖和光明,也为世间万物带来了生机,人们围绕着太阳创作出了许多的神话和传说,光明神教会也将太阳视作他们的象征。 在盛魔时期,曾有一个叫克乌阿弗的法师禁不住内心的好奇,制作出了魔法驱动的飞行器,试图靠近一些观察太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他究竟飞了多高,但毫无疑问,他是费诺大陆有史以来飞得最高的人,可惜最后来自太阳的炙热高温打败了他,克乌阿弗和他的飞行器化作一团火球坠落下来,在落地之前就烧成了飞灰。 虽然克乌阿弗最终也没能如愿探寻太阳的秘密,但这种勇敢的探索求知精神依然值得后人敬佩和学习。--《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圣城米卡兰的居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精灵了,据说埃文德尔身边的那个游侠就是一个长得相当俊美的精灵族,但他总是把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只偶尔露出红色的眼睛像鹰隼一般地打量别人,而且大多数时候都避开人群,深居简出,一点都不想和队友以外的人打交道。 所以一身戎装骑着狮鹫而来的凯娜塞斯一出现,很快就引来了人们的围观,事实上现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来围观,持续的黑暗令人压抑得要发疯,人们迫切地希望着有什么人--随便什么人都好,能给现状带来一点改变。 精灵族的将军安抚地拍着狮鹫兽的脖子,周围过多的人类让她和狮鹫兽都感到有些不安。 好在埃文德尔很快听到消息赶来了,他先是拍了拍那只狮鹫兽的脖子:“又见面了,卡拉。” 狮鹫兽拿巨大的喙顶了顶他算是打招呼。 凯娜塞斯递上了一个信封:“这是陛下给你的回信。” “辛苦了。”法师现在也没心情讲究什么礼节,直接拆开信就看了起来,精灵将军说:“不必客气,陛下还让我暂时留下来协助你们。” 埃文德尔很快就看完了那封简短的回信,他收起信封,看到凯娜塞斯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寻着,就告诉她:“这两天频繁有恶魔出现在圣城米卡兰附近,我让阿尔凯去帮忙对付恶魔了。” “嗯。”精灵族的将军稍微有些遗憾地应了一声,“需要我做什么吗?” “先带卡拉去吃点东西吧,我需要它带我上天去。” 凯娜塞斯牵着狮鹫兽经过的地方,人们无不啧啧称奇,其实精灵族早就放弃了驯养狮鹫兽的尝试,只有卡拉是个例外,它在年幼的时候第一次学飞就摔断了翅膀,被父母无奈地遗弃,它还太小,无法靠自己在地面上捕猎,只能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等死。 埃文德尔捡到了这只像狗一样大的小狮鹫,总是在奇怪的地方乱好心的法师也总是会得到一些奇怪的回报,他养好了小狮鹫的伤,因为狮鹫吃太多又太吓人,不方便带在身边,就交给了精灵族养育,从没被人欺负过又一直被好好喂养着的卡拉就成了费诺大陆上唯一一只愿意让熟悉的精灵骑着飞的狮鹫。 当然,埃文德尔也可以骑它,不管法师离开了多久,卡拉都牢牢地记着他的模样和气味,每次埃文德尔造访精灵族的时候,都要骑着它飞上几圈,过一把上天的瘾,上一次还是因为卡拉发情了去远方求偶才作罢。 *** 当狮鹫兽飞到圣城米卡兰的时候,帕洛斯正在城外几公里的地方和闯入费诺世界的恶魔作战。 这几次出现的恶魔和当初他们杀死的那一只都是同一个品种,就如帕洛斯所担心的那样,这些恶魔发现了裂隙,并且开始试探通过裂隙的方法,有时候过来半只,有时候过来好几只,还有的时候出现了一下又突然消失。 裂隙在费诺世界的出口日复一日地向西移动,也越来越接近圣城米卡兰,圣殿骑士团不得不全力应对裂隙里随时可能涌出的恶魔,帕洛斯、阿尔凯和菲尔斯也参加了战斗,反正埃文德尔身边现在不需要他们守着。 帕洛斯曾经是圣殿骑士团年轻一辈中的楷模,如今却把纪律和戒律全都抛得一干二净,连制式盔甲都不穿,关于他的经历,圣殿骑士们之间也流传着一些不太好听的传闻。 但圣殿骑士除了是光明神的信众、教条的忠实拥护者以外,毕竟也是一支军队,军队历来就是敬重强者的地方,在看过帕洛斯怎么用他高超的战斗技巧斩杀恶魔之后,“黑甲的圣殿骑士”迅速地在年轻人心目中变成了一个令人敬仰的存在,再有人说起帕洛斯违背教义、杀害同僚、和自己的导师反目成仇之类的传闻时,甚至会有一些年轻的圣殿骑士自发地站出来为他辩解。 昔日里跟他一同训练、朝夕相处的好兄弟们有的也会来跟他套套近乎,但帕洛斯已经不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严肃刻板但还算好相处的同僚,而是变得沉默、阴郁又不爱理人,甚至不愿意和他们住在一个营帐里,也不参加例行的祷告和礼拜。 帕洛斯已经没有心情去做那些了,仪式只是做给人看的,神又看不见,而且作为魔族之王去跪拜一个神族的偶像实在有点不伦不类。反正早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他就已经放弃了成为一个优秀圣殿骑士的努力--假如圣殿骑士的标准就是像肯特和团长那样狂热、虔信,对教义教条没有半点质疑和犹豫的话。 帕洛斯只恨不得能成天粘着埃文德尔,因为他总觉得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是在埃文德尔身边的每一刻他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愧疚和恐慌总是如影随形,相比起来跟恶魔作战反而要来得轻松一些。 直到他们这批人轮替回城休息的时候,帕洛斯才知道埃文德尔带着狮鹫兽去了城北的帕拉贡斯山。 那是一座非常高的山峰,以山顶为起点可以减少狮鹫兽需要飞行的距离--法师们怀疑是空中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阳光,这样比较好解释为什么太阳上的阴影会是一个渐渐凹下去的圆形,因此埃文德尔打算飞向太阳,近距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帕洛斯听了以后,也顾不上休息了,心急火燎地借了一匹马就要上山,同伴们根本不知道他这是发的什么疯,感觉不妥的精灵游侠也跨上马背追了上去,不会骑马的菲尔斯只能在后面大呼小叫了几声让他们小心看路,没有跟上来。 飞上天去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即使那个人是埃文德尔也不例外,帕洛斯听说过那个故事--在盛魔时代,一个热衷于探索未知事物的法师乘坐着自己制造的魔法飞行器飞向太阳,试图探寻太阳的秘密,结果化为飞灰尸骨无存,教会将这个故事作为反面例子,告诫人们保持敬畏,不要试图窥探神灵,否则就会遭到惩戒。 帕洛斯现在已经不太相信教会的说辞了,但埃文德尔毫无疑问是在冒险,就算现在的太阳已经没有了热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飞在无依无靠的天空中,万一狮鹫没力气了怎么办,撞到东西怎么办,掉下来怎么办? 而这趟冒险本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帕洛斯知道这不是什么障眼法,确实是太阳失去了温度和光芒,他也知道魔族那边有更多关于这个预言的消息,只要他去问,他们就会告诉他的。 他应该早点告诉埃文德尔,应该让魔族和人类坐到谈判桌上彼此交换情报和筹码,而不是只顾着沉浸在战斗中逃避问题,坐视埃文德尔用这么玩命的方式往明显错误的道路上探索下去。 帕洛斯悔恨极了,只想立刻赶到埃文德尔的身边阻止法师。 马匹比人类更适应黑夜,但在月光下也只能小跑着前进,任凭帕洛斯怎么催促都不肯再快了,没多久,阿尔凯从后面追了上来,没有问他为什么非要赶着去找埃文德尔,只交代道:“跟在我后面。” 精灵的夜视能力比人类好的多,有阿尔凯在前面带路,帕洛斯就不容易摔到沟里去了。 *** 月亮的位置渐渐接近了地平线,那个原本应该是太阳的东西也从东方升起,可周围不仅没有变亮,反而更加暗了。 这正是埃文德尔一直在等待的合适时机,他拍拍身下的狮鹫兽:“卡拉,飞!” 狮鹫兽往前小跑了一段路,从悬崖边上一跃而出,展开翅膀飞向了天空。 风魔法托起了狮鹫兽的翅膀,让它只需要花很少的力气就能爬升高度,法师不是第一次用这个魔法了,狮鹫兽熟悉这种感觉,它发出了一声愉悦的长鸣。 埃文德尔举起手中的法杖--他用到这支法杖的时候并不多,除了偶尔需要拿它来表明一下自己的法师身份,即使不借助任何媒介,他也能施展光源术,但是用法杖可以发出更强烈、更持久的光芒。 法杖头部的宝石爆发出了强光,这让埃文德尔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才赶到半山腰的帕洛斯。 因为天“黑了”而准备睡觉的人们惊诧地抬起头,有一瞬间还以为太阳重新升起来了,许多人自发地走出家门,即使被强光刺得泪眼模糊,还是舍不得移开视线,一直目送着那只狮鹫兽顶着光源越飞越高。 失去过了才明白,仅仅是“光”的存在本身,都能让人恨不得跪下来感谢神灵。 等帕洛斯失魂落魄地跟着带路的阿尔凯来到山顶那批打着火把的人中间,埃文德尔已经成了天空中一个遥远的光点。 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帕洛斯没有办法,只能在原地等待埃文德尔平安归来。 他已经知道那个被膜拜的“光明神”其实听不到他的祈祷也保佑不了任何人,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向什么未知的存在祈祷,希望埃文德尔能够平安归来,干坐在这里等待结果的过程太难捱了。 凯娜塞斯也在陪同埃文德尔上山的人之列,看到阿尔凯来了,她有些高兴地迎上前去,用精灵语说:“阿尔凯,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听说你去跟恶魔作战了,你没有受伤吧?” 阿尔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你不会觉得别扭吗?” “……什么?” “不要强迫自己扮演‘母亲’这个角色了,你做不来,我也已经过了需要母亲的年纪。”毕竟跟队友们相处多了,阿尔凯现在说话比过去多了不止一点点。 凯娜塞斯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她咬了咬嘴唇:“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很愧疚……对你父亲、对你都是……” “你有你的原因。”阿尔凯语调平静,但毕竟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跟母亲说话,换做以往,他不是冷冰冰地看着凯娜塞斯,让后者觉得自己像是在进行一场没有观众的尴尬表演,就是已经不耐烦地转身走开。 仅仅是愿意跟她说话,就足以让凯娜塞斯感到振奋了,就像以前她稍微和颜悦色一些,都能让小阿尔凯高兴半天一样。 精灵族的将军满怀希望地看着阿尔凯:“你能理解妈妈吗,我当时那样对你只是走不出被伤害的阴影,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但是我克制不了心里的恨意。” “我理解,但不原谅。”阿尔凯看着她,红色的眼睛里反射着跳动的火光,“我并不能选择我的血统,如果我真是黑暗精灵的种,你还会有愧疚吗?” “阿尔凯……” 精灵游侠转开了脸,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我的箭用完了。” “……先用我的吧。”凯娜塞斯解下了腰间的箭袋。 阿尔凯填满自己的箭袋,就走到一旁去了,凯娜塞斯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旁边几个之前一直在跟凯娜塞斯搭话的圣殿骑士忍不住问:“他怎么用这么冷漠的态度对待一个女士,你和他之前就认识吗?” 凯娜塞斯用通用语回答了对方:“他是我的儿子。” 周围那些试图搭讪她的男人顿时满脸都是被雷劈了的表情。 第98章 消失的太阳(四) 狮鹫兽的主食是驼鹿、马、山羊之类的大型食草动物,他们能收起翅膀像狮子一样潜伏在树林的阴影或者草丛中,等到猎物靠近再进行突袭,也会利用自己的飞行能力从山崖上突然滑翔而下扑倒来不及逃离的动物。狮鹫兽也会游泳,但它们还是不喜欢水,因为把羽毛彻底弄干之前它们无法飞起来。 成年狮鹫每次会生育两到三枚卵,大部分情况下夫妻一起抚育后代,幼年狮鹫在两岁之前完全靠父母喂养,两岁以后才开始慢慢地学习在地面上捕猎的技巧,并且开始笨拙地尝试飞行,要把飞行的技巧用到捕猎当中需要等更久,大部分狮鹫直到六七岁才能完全独自生活。 如果想要驯养狮鹫兽,必须在它们学会捕猎之前就介入它们的生活,如果狮鹫兽在三岁之前完全没有见过人类,长大以后就会对人类抱有本能的敌意。——《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动物篇》 ***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的漫长,帕洛斯一直仰着头,看着天空中那个已经和周围的星星差不多的光点,直到脖子都酸痛了,也不敢移开目光。 “哎呀……都这么久了……”法师协会的会长费迪南德也在旁边焦急地等待着,他放在地上的沙漏已经倒过来又倒回去两次,说明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半精灵法师开始不安地走来走去,“如果是一直往上爬升的话,再强壮的狮鹫也撑不住那么久啊……” 月亮已经隐没在地平线之下,暗红色仿佛铁块一般的“太阳”则挂在了半空中,周围那些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已经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使得天空中的星星显得格外醒目起来,那个光点似乎也比原来更亮了一些。 帕洛斯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发现不是他的错觉,那个光点正在往下坠落。 不是在往下飞,而是直直地在往下坠落。 “他掉下来了!”帕洛斯紧张地站起来,却发现自己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以外什么也做不了,他一把抓住法师协会的会长,“快做些什么,帮帮他!” “你别急、别急……”半精灵法师一点脾气都没有,只是慌乱地跟他解释,“只有法师自己清醒的情况下法杖才会继续发光,既然他还醒着,就不会有事的。” 法师掉下来的速度比飞上去要快得多,很快他们就看到了狮鹫的轮廓,因为不必再去照亮远处的东西,法杖上的光芒已经没有原来那么亮了,地面上翘首以盼的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狮鹫兽收起了翅膀,像离弦之箭一样俯冲下来,埃文德尔紧紧地贴在狮鹫兽的背上,斗篷被狂风吹得笔直。 帕洛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狮鹫张开了翅膀,开始减速,最后稳稳地落在了悬崖上。 众人举着火把一拥而上,火光让狮鹫不安地后退了几步,凯娜塞斯赶紧叫举着火把的人走开一些,她上前去拉住狮鹫鞍座上的缰绳,一边用精灵语说着安抚的话语,一边把狮鹫牵到人群中来。 过程中埃文德尔就趴在狮鹫上一动不动,要不是他抱在胸前的法杖还在发光,人们几乎要以为法师已经失去了意识。 “埃文德尔!”帕洛斯心急火燎地呼喊着法师的名字,伸出了手却不敢碰他一下,不安的情绪迅速在胸口蔓延。 埃文德尔稍微动了一下,动作僵硬地从狮鹫上摔了下来,帕洛斯赶紧接住了他。 “那上面好冷啊。”埃文德尔很轻地说,“生个火,冻死我了。” 幸好刚才起就有人点起了篝火,还烧了热水,都准备做饭了,埃文德尔被七手八脚地搀扶到篝火旁边,阿尔凯给他递上了热茶,帕洛斯从马车里找出了那件在雪原上穿过的狐狸毛皮斗篷披到他的身上,希望能让他冻僵的手脚早点缓和过来。 埃文德尔才喝了一口热水润了润干渴的喉咙,费迪南德就忍不住热切地问:“怎么样,你看到了什么?” “我到达了世界的尽头。”埃文德尔喘了一口大气,看起来并没有多少说话的兴致,“……太阳并不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而是自身的能量耗尽了。” “耗尽了?这怎么可能呢!”费迪南德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就像篝火烧光了最后一根柴一样。”埃文德尔捧着杯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火堆,“我不知道以前太阳是以什么为燃料,但是燃料总会有烧光的一天,难怪我的先祖夏尔玛没有留下任何解决的办法,这根本没有办法可以解决--回去告诉教皇这个消息,我得休息一下。” 埃文德尔累坏了,他骑着狮鹫兽飞到了从来没有人到达过的高度,比那个故事里被烤成火球的倒霉蛋还要高得多,这其中只有少部分是靠狮鹫自己飞的,大部分是靠法师接连不断的使用魔法制造出上升气流,即使是秘法之轮给他提供了几乎用之不竭的魔力,也依然把埃文德尔累得够呛。 埃文德尔暂时还不能动,费迪南德和其他大部分人就先启程回了圣城米卡兰,只留下埃文德尔最信任的几个伙伴照顾他。 狮鹫兽显然又饿了,从喉咙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催促着他们给它喂食,凯娜塞斯只好带着狮鹫就近捕猎,阿尔凯在附近捡柴火,想把火堆烧得旺一些,夜视能力不好的帕洛斯就留下照顾埃文德尔。 法师喝下一整杯热茶之后,才渐渐从整个冻木了的状态缓过气来,裹紧了身上的毛皮斗篷开始不可抑制地发抖。 而他本来是可以不用遭这趟罪的,帕洛斯咬咬牙,下定决心开了口:“埃文德尔,我有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 “晚些再说吧,我快累死了,脑袋里就像有人在敲大钟一样……”埃文德尔有些支撑不住地靠在帕洛斯的膝盖上,“给我揉揉。” “……嗯。”帕洛斯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没必要非得赶在这个时候去刺激已经精疲力尽的法师,他摘下铁手套,按摩着埃文德尔的太阳穴,习惯使剑的大手插入法师柔软的发间,爱惜地梳理着那头被吹乱的金发。 当阿尔凯抱了干柴回来时,埃文德尔已经在帕洛斯的怀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连着几天不见天日,气温就迅速的降了下来,山上更是尤其地冷,即使在迷迷糊糊的情况下,埃文德尔也不自觉地把身上的毛皮斗篷裹得更紧了。 帕洛斯摸了摸他的手指,感觉不那么冰凉了以后,就轻手轻脚地把埃文德尔抱了起来:“别生火了,我们回去吧,山上太冷了他休息不好的。” 阿尔凯点点头,帮着帕洛斯把埃文德尔放到马车里,打着火把赶着马车慢慢地下了山。 一直到回了米卡兰的豪华旅店,被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埃文德尔也没有醒来过。 帕洛斯要来温水擦洗了他的脸和手,脱了衣服抱着他依然没有暖和过来的身体慢慢地捂热,烛光里埃文德尔微皱着眉,看着那苍白又疲惫的脸,帕洛斯心里满满地都是愧疚,一个轻吻落在埃文德尔的额头:“对不起……” *** 埃文德尔病了,发起了高烧。 这不奇怪,任谁被高空的冷风吹得浑身凉透之后,还加上施法过度造成的精神衰弱,只怕都要大病上一场。 当外面的人们因为持续的暗无天日心塞压抑,或者因为法师查到的坏消息而感到绝望的时候,埃文德尔却什么都不想,只顾着用厚厚的羽毛被子将自己包裹得像个特大号蚕茧一样,脸都埋了进去,只剩下一撮金发露在外面。 帕洛斯更加愧疚,只能尽力地照顾着法师,他端着一碗炖肉来到床边:“埃文德尔,吃点东西吧。” 法师连一句“不吃”都懒得说,只是把自己往被窝里又缩了缩,以实际行动表明了坚定的拒绝之意。 “埃文德尔……”帕洛斯为难地看着床上的那一团,从昨天起埃文德尔除了勉为其难地咽了几口药汤以外就一直不吃不喝,他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连教会的牧师都请来看过了,可牧师对付病症的方法也只有喂草药和祈祷而已,祈祷并没有什么用,至于草药,埃文德尔自己就是非常厉害的草药师,在他面前班门弄斧的牧师迎来了一顿刻薄的嘲讽之后只能灰溜溜地走掉了。 法师很会照顾人,但帕洛斯不会,只能徒劳地说:“你这样一直不吃东西怎么撑得下去,至少喝点汤吧。” 刚才进来的时候帕洛斯端着碗空不出手去关门,这会儿有人来到了门口,用手指扣了扣打开的门板。 帕洛斯转头去看时,不速之客已经带着他的随从们走了进来,对方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敲门只是通知他们一声而已。 也确实没有必要连进个门都征求别人的意见,因为来的是阿塔西亚的国王雷切斯特。 “我听说埃文德尔生病了。”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茧,表情并不惊讶,“他生病的时候比较孩子气,你要耐心一点,多哄一哄他就肯吃了。而且病人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给他准备一些甜食和果汁,他会喜欢的。” 他的指导是出于一片好意,可帕洛斯又哪里知道应该怎么哄人?而且这些话从雷切斯特的嘴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哪里不舒服。 “雷切斯特?”听到声音的埃文德尔终于从被子里露出了半张脸,沙哑地问,“你怎么来了?” “教皇来信让我们过来商讨怎么应对困境,我也是刚到,听说你病了就来看看。” “派个使节过来就好了。”埃文德尔坐起来,难受地咳了两声才继续说,“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国王还跑出来,你的国家不乱套吗?” “我儿子能把事情处理好--不是你送回来的那个。”雷切斯特的随从给他拉了椅子,让国王陛下在床前坐下来,“一开始我也派了使节,可是后来太阳突然说没就没,都已经末日当头了,我想还是亲自过来一趟,当务之急是给国民寻找一个活下去的办法。” “办法找别人去想吧。”埃文德尔裹着被子一头栽向床铺,“我现在只想躺在这里静静地装死,让其他人去头疼世界末日的问题。” “你病了,提不起精神去想事情也是正常的。”雷切斯特见怪不怪地笑笑,“对你来说当务之急就是好好休息,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点水果来,也许能让你的胃口好一点。” 太阳消失三天以后,草木就开始发蔫,现在很多都有了枯死的迹象,粮食还只是涨价涨得飞起,新鲜的水果在市面上根本就已经买不到了,不过雷切斯特毕竟是国王,有什么手段能弄到新鲜水果也不奇怪。 法师并没有感谢之情:“教皇打算什么时候跟各国的使节商讨对策?” “明天。”雷切斯特说,“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这世界少了谁都会转,没必要太勉强自己。” “但我还是想知道事情的进展。”埃文德尔双眼无神地看着房顶,感觉一阵头疼欲裂。 雷切斯特走后,帕洛斯端走炖肉,跟厨房要来了比较清淡的蔬菜汤,然后就坐在床前一言不发地陪着。 埃文德尔看到帕洛斯越发不安的神色,尽管人还在病中,还是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怎么,又吃醋了?” 帕洛斯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亲:“没有,你好好休息吧。” 这个时候他应该尽量避免打击埃文德尔,那件事还是等法师养好病再说吧。 帕洛斯这样安慰着自己,又一次咽下了准备要坦白的话语,并且在心里暗暗地为他们还能再和睦相处几天而窃喜着。 第99章 消失的太阳(五) 矮人族被称为矮人是因为他们显而易见地比人类要矮上很多,成年矮人的身高通常不会超过一米四,但骨骼坚韧,身材壮实。矮人族的男性都有一把浓密的大胡子,女性的胡子相对来说稀疏一些,因此人类很容易把女性矮人认作男性,就像矮人经常会把精灵族男性认作女性一样。 矮人族寿命在一百五十年左右,历来以采矿和锻造的工艺闻名天下,以至于他们的形象总是和挖矿打铁联系在一起,甚至有些人会觉得矮人吃石头就能活,其实矮人族和人类一样需要在地面上放牧、种植为生,他们以肉类、谷物和植物的块茎为主食,山洞只是他们的庇护所,只有矮人族的一支近亲灰矮人能完全适应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第二天埃文德尔的烧也没退,但还是强撑着参加了会议。 这次会议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周边不少国家的国王都亲自来了,就算国王来不了的,派来的使节也都是国内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此外还有教会、法师协会等重要团体的负责人,在这么一群人中,埃文德尔的外表显得非常年轻,也没有任何官方身份,他甚至都不算是法师协会的正式成员,但没有人会怀疑这个法师参加会议的资格。 精灵族的使者凯娜塞斯也代表精灵族参加了会议,这还是自五百多年前的卫教战争之后精灵族首度跟人类有正式的接触。 几个月前,埃文德尔还在努力游说精灵王亚兰德发兵攻打圣城米卡兰,几个月后他却去信劝说精灵族放下成见共同应对眼前的危机,精灵王也给出了肯定的回复,亚兰德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君主,在实实在在的生存危机面前,没有什么仇恨是不能放一边的。 教皇先是把他们掌握的消息详细地跟大家解释了一遍,当然,半个字都没提教会在民间宣讲的那种“你们不够虔诚所以太阳神收回了她的恩典”之类的说法。 “……起先我们也怀疑过这是魔族使的障眼法,他们可能用什么东西挡住了太阳,所以才会出现一个半圆形慢慢吞没太阳的过程,为此埃文德尔还亲自飞上天验证过。”教皇看向埃文德尔,希望他亲自给出更加详细的描述。 埃文德尔撑着额头,有些丧气地说:“不是什么障眼法,也没有什么东西挡着,是太阳本身就像一块燃烧殆尽的木炭一样,熄灭了。” “所以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有个国家的公爵问。 “很遗憾,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办法。”教皇沉重地说。 “我们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刻特地跑来,结果你就是为了告诉我们‘没有办法’?”那个公爵情绪有些激动了。 “今日把大家聚集到一起,是因为我知道在这种时刻,民众的恐慌和不满集中发酵会令诸位感到不安,过去你们总是借助对外战争来转嫁国内矛盾,我想你们当中的不少人都已经起了发兵掠夺其他国家存粮的主意,我希望大家能够想清楚,今日不同以往,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劫难,即便有谁赢得了战争也没有可能存活下去,只会让大家都死得更快,互相厮杀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寻求生机。” “你怕我们对外开战?可现在内战才是我们要面临的大问题,你可能还不知道,在我们的国家,矮人族刚刚发生了叛乱。”一个国王说,“他们的夜视能力比人类要好的多,如今太阳从空中消失,他们认为翻身的时机到了,几个匪首登高一呼就聚集起了大量的叛军,他们正在我的国家疯狂地攻打据点,烧杀抢掠,事态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一个公爵说:“我们国家的矮人也是,这帮该死的渣滓,我们好心让他们活着,给了他们工作和住所,他们却一有机会就想着谋反,早知如此当年就应该将这些矮子全部杀光才对。” 埃文德尔冷哼了一声:“亵渎他们的信仰,攻打他们的家园,让幸存者只能在人类社会的最底层挣扎求生,难道还指望他们能感激涕零吗?” 他的话令国王和公爵脸色都变了,他们都是很有身份的人物,还没见过谁会当面这么无礼的。 “埃文德尔,先别说这些了。”教皇连忙出来打圆场,他知道埃文德尔艺高人胆大,压根就不把这些王公贵族之类的看在眼里,刻薄起来一张嘴能噎死人,可这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及时地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是要想办法让太阳重新照耀天空,否则就这么下去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魔族不是说他们有办法让太阳重新出现吗?” 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圣殿骑士团长达里斯马上就说:“我们怎么可以跟魔族合作呢?” 一个国王发难了:“那么怎么办,都快半个月没有阳光了,农民们刚播下去的种子已经死光,眼看着今年所有的作物都要绝收,草木也在枯萎,用不了多久家畜就会全部饿死,存粮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只要太阳不升起,饥荒在三五年内就会把整个大陆变成人间地狱,我知道你的信仰虔诚又圣洁,但是祈祷能够填饱肚子吗?” “亵渎信仰之人灵魂不可上天堂!” “我他妈不想上天堂,我想我的人民能够活下去!” 另一个国家的使者说:“但是跟魔族合作也不一定能活下去啊,谁知道他们会提出什么条件。” “跟魔族合作也不一定能活,但是不跟魔族合作就只剩下等死了!” 现场激烈地争论了起来,比较现实的人都觉得还是应该跟魔族接触一下试试看,也有一些虔信的人站在达里斯这边,认为坚决不能和魔族交易。 在这些嘈杂的声浪中,本来就病着的埃文德尔难受地撑住了额头。 教皇凑过来问:“埃文德尔,你的看法呢?” “我也反对这个提议。”埃文德尔揉着太阳穴疲惫地说,“魔族居心叵测,不可信任。” “至少我们可以听听他们说什么。”教皇说,“无论如何,情况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埃文德尔没有说话,不是因为不想搭理教皇,而是他感觉到了空气中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埃文德尔警觉地站了起来四下张望着,他是第一个注意到异常的,很快许多人都看到了,在大厅的光明神塑像附近,空气发生了奇异的扭曲。 “是裂隙!”埃文德尔大声地警告道,“小心恶魔!” 使节和国王们都大惊失色,在这种地方突然出现恶魔,说明恶魔大军不仅掌握着这个世界的情报,还具备了精确打击的能力,本来太阳消失引发的连锁问题已经够让人头疼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教皇马上让各国使节和国王们往门口的方向退去,达里斯和周围的圣殿骑士守卫都拔出了剑如临大敌,埃文德尔的手上符文开始发光,凯娜塞斯也留了下来,拔出长刀戒备着。 但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不是形状丑陋的恶魔,而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性,有着淡金色的头发和大理石一般的肤色,而且她全身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芒中,看起来很有几分圣洁的感觉,这光亮使得大厅里的蜡烛都黯然失色。 “放下你们的武器,凡人。”她开口了,“你们不该视我为敌人。” “你是谁?”教皇惊诧地问。 “你们没有见过我,但是我的名讳你们应该耳熟能详,我是卡珊黛尔,如今的神族之王。” “卡珊黛尔”,这个名字在教会中无人不知,但是从来没有人提起,因为按照教义,凡人没有资格直呼其名,所以人们一向以各种称号来代称她--光明神、太阳神或者干脆称为吾主。 她甚至没有留下过画像和神像,因为教会认为没有任何技艺可以表现出她的万分之一风采,传说她就像太阳一样令人不能直视,人们只能膜拜太阳形状的圣像,以此来表达对她的敬畏之情。 现在这个传说中的太阳神就这样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所有人都惊呆了,直到教皇带头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吾主光明神啊,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您的神迹重现。” 圣殿骑士们对着那个发光的女士跪了一片,卡珊黛尔却并不理会这些虔诚的信徒们,她的目光落在了在场看起来最年轻的法师身上:“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夏尔玛的后裔,一个拥有神族血脉的强*师。” 所有人都看向了埃文德尔。 面对着这个“神”,埃文德尔不但没有下跪,甚至没有表露出恭敬的态度,只是满脸不可置信地问:“你真的是当年那个卡珊黛尔?这怎么可能……距离神魔战争时期都已经过去三千多年了。” “我们掌握着你们无法企及的强大力量,足以让我们超脱寿命的限制,成为不朽之身。”卡珊黛尔解答了他的疑惑,但埃文德尔马上抛出了下一个问题:“那为什么战神夏尔玛没能活到现在?” “你不知道吗?你的先祖原本也是不朽者的一员,但她为了驱逐我们放弃了自己的力量。”卡珊黛尔垂着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埃文德尔,“我不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太久,你要把时间都浪费在问问题上吗?” 在场的人或难以置信、或谴责、或担忧地看着埃文德尔,都无法理解这个法师对待神灵的态度,不过在埃文德尔的认知里,神族和魔族也只不过是比人类古老和强大一些的种族而已,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他直视着卡珊黛尔的眼睛问:“那么你特地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卡珊黛尔还没有说话的时候,圣殿骑士团长达里斯就抬起头来,满脸狂热地看着光明神本尊:“吾主,您降临凡间是否为了拯救苍生而来?作为您谦卑的仆人,我请求您重新将您的恩典赐予我们。” 他的插话引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请求声。 “都闭嘴。”卡珊黛尔冷漠地说,“虽然你们称我为太阳神,但是太阳的存在与否和我并没有关系。你们拥有一个太阳可以照明,可以为万物生长提供能量,是因为在创造这个世界的初期,我们焚毁了另外一个世界来照亮你们。” 她说的话即使是在场最见多识广的埃文德尔都感到很震惊,那些一直相信着教会版创世传说的人更是目瞪口呆。 卡珊黛尔并不在乎其他人有没有听懂,她只是看着埃文德尔,继续平静地说:“万物有生必有死,世界有开创必有终结,我们毁掉了那个走向终结的世界,用它最后的余热为费诺世界的生命提供能量。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那个世界终有一日会燃烧殆尽,而费诺世界和泰坦世界的再度交汇加速了这个过程,这是注定的结果。” “那怎么办?”埃文德尔有点困惑,他知道卡珊黛尔跟他解释这些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还在发烧的脑袋实在思考不了太复杂的事情。 卡珊黛尔平静地说出了让他更加吃惊的话语:“只要焚毁泰坦世界,就能让费诺世界重新拥有一个太阳。” 第100章 消失的太阳(六) 过去,矮人族一直生活在与地表接壤的山洞中,借助盛魔时期发达的贸易体系,将出产的铁器、宝石卖到整个大陆,直到第二次大灾变结束后,固执的矮人族拒绝砸毁先贤的塑像改信光明神,因此成为了蛮夷之战讨伐的目标,矮人族的国都深岩城被圣殿骑士团攻破,最后一任矮人国王孤注一掷地炸毁了四方石柱,使矮人族几千年来的家园毁于塌方,将圣殿骑士团的大部队和矮人族的残余力量全部葬送在地底。 幸存下来的矮人族永远失去了家园,只能流落在人类当中,做一些铁匠、小贩或者更低贱的工作,备受歧视和压迫。--《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焚毁泰坦世界,也就是焚毁了神族赖以生存的家园,埃文德尔知道他们肯定不会那么无私,他直白地问:“条件呢?” “我需要你协助我们重新打开两界的传送门。”卡珊黛尔说,“等神族全部搬到费诺世界之后,我就会动手引燃泰坦世界,那个世界非常大,能为费诺世界带来上万年的光明。” “……你需要我?”埃文德尔还是想不通,“难道裂隙不行吗?自从两个世界交汇以来你们就一直若无其事地进进出出,恶魔也在通过裂隙入侵这个世界,为什么还需要打开传送门。” “裂隙是个很不稳定的存在,只有力量十分强大的不朽者才能完好无损地通过,低等恶魔和神族的平民能否通过完全靠运气,十个人跳进裂隙,就会有九个人迷失在时空的缝隙中,只要还有选择,我就不会让我的子民去做这样的牺牲,我们必须建立起一个稳定的传送门。”卡珊黛尔看着埃文德尔说,“魔法的本源已经遭到了污染,费诺世界的法师都无法承受建立传送门所需要的魔力,这件事情只能交给你来做,你是夏尔玛的后裔,也继承了她的神器‘秘法之轮’,你必须和我们合作。” 跟神族合作,或者让费诺世界在无尽的黑暗中慢慢变成生命的荒漠,这似乎是一个不需要考虑就能做出的选择,但埃文德尔却没有像别人预期的那样马上答应下来:“没有什么是必须的,我的先祖夏尔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驱逐了神族和魔族,为费诺世界换来了几千年的安宁,如果我打开了传送门,只怕当年的神魔之战又会重演,最终人们也不过是换种死法而已。” “神魔战争不会重演。”卡珊黛尔说,“泰坦世界的环境太过恶劣,这三千多年来,神族的人口已经只剩下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至于魔族,我没有说过会让他们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他们将会和他们制造出来的恶魔大军一起在泰坦世界里化为灰烬。” “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呢?”埃文德尔还是有些疑虑地问。 “你没办法知道。”卡珊黛尔平静地说,“但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是的,我没有选择。”埃文德尔叹了口气,“我会为你们打开传送门,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为秘法之轮积蓄更多的魔力,等我们准备好了传送门的锚点,我会告诉你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在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之后,卡珊黛尔就消失了,现场的国王、大使们面面相觑了一阵,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老练的政治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时并没有马上被喜悦冲昏头脑,还是有人站出来表达了质疑:“她的说法太过匪夷所思了,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如果她骗我们打开了传送门,然后又不履行诺言怎么办?” “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竟然质疑光明神的话!”达里斯立刻发难了,“我们是神的仆人,执行光明神的旨意是无需辩驳的事情!” 教皇也谨慎地支持了达里斯的说法:“神没有必要欺骗我们,我们应该相信光明神。” 雷切斯特国王说:“不管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我只知道她如果坐视不理,三五年内费诺世界就会变成人吃人的地狱,十年内绝大部分人都会死去,既然埃文德尔已经确认了太阳的消失不是什么障眼法,那么很显然,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几乎毫无存在感的法师协会会长费迪南德也说话了:“让我们先把那些神话传说什么的放一边,根据史料记载,神和我们凡人一样是需要进食的,她举族搬到一个没有光明、没有生机的世界里来根本毫无意义,所以我相信,她会有办法让太阳重现的。” “是啊……她会那么做的。”埃文德尔扶着额头,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地说。 “埃文德尔,你还在生病。”教皇体贴地说,“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养好了身体才能准备开启传送门。” 埃文德尔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大家都以为他准备离席的时候,他却用带着些血丝的眼睛看着众人说:“他们创造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为了从即将灭亡的泰坦世界搬过来住,他们创造人类则是作为降临之后的仆从,现在只是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以前你们只需要膜拜一个虚无缥缈的偶像就可以了,但是以后你们就有实实在在的主人需要侍奉了。” 埃文德尔环视了一圈众人:“我知道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但是你们做好当奴才的准备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 光明神亲临的事情以飞快的速度传开了,人们奔走相告,喜极而泣,在绝境之中又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就连都城的治安都一下子好转了很多,再也没有那些因为绝望而孤注一掷的罪犯了。 人们都知道这个拥有秘法之轮的法师是他们打开传送门迎来神族的唯一希望,那间豪华的旅店暂时成了他们的私人住宅,旅店老板暂时歇业以便给他提供最好的服务和最安静的环境,教会也派了圣殿骑士守卫在附近巡逻,以确保没有人会来打扰法师的休息,更要确保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埃文德尔不需要在任何地方浪费他宝贵的魔力。 埃文德尔就心安理得地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想看的书都有人亲自给他送到门口的养病生活。 只有埃文德尔指定的几个人可以留在旅店里,月夜,他们在宽敞的庭院里点起明亮的篝火,埃文德尔在小炭炉上烤着羊肉,吹着口哨往上面刷酱料,帕洛斯和菲尔斯则在比赛——他们在细线上绑了一根狮鹫兽的羽毛,看谁能用匕首射中那根飘忽旋转的羽毛。 埃文德尔将一串烤熟的羊肉递给帕洛斯,帕洛斯接过来轻轻地吹着,小心地咬下去,法师的烹饪手艺总是那么好,菲尔斯光是闻着香味都想扑上去抢了,他抗议道:“嘿,这不公平!不是说好了给优胜者的吗?” “下一串就是给你的。”埃文德尔说,“前提是你赢得过阿尔凯的话。” “虽然他战斗的时候厉害得像怪物一样,但是要说玩匕首,还是我比较专业。”菲尔斯捏着匕首的尖端甩了出去,“夺”的一声钉在了靶子上,羽毛被带得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有掉下来。 “比较专业?嗯?”埃文德尔挑了挑眉毛,菲尔斯发出了懊恼的声音,埃文德尔大笑了几声,伸手想给自己再倒一杯麦酒,却发现酒桶已经空了。 “帕洛斯,去酒窖再拿一桶吧,找和这个一样的桶就行。” “嗯。”帕洛斯用牙齿捋下一大块羊肉在嘴里嚼着,端起烛台往厨房后面的地下酒窖走去。 为了安全起见,旅店里的侍者每天在圣殿骑士的监视下做完了日常清扫就会离开,除非法师有什么需要传唤他们才会进来,所以一些小事他们宁可自己动手。 帕洛斯经过了空无一人的厨房以后,周围就安静了下来,静得有些让人发毛,当帕洛斯拉开酒窖的门,突然一道黑影窜过,把帕洛斯吓了一跳,仔细一看那原来是一只在黑夜里几乎完全看不见的黑猫。 帕洛斯松了一口气,再往酒窖里走的时候,又看到一个黑影从半空跌落下来。 这次不是黑猫,而是魔族将军亚尔弗雷德,他看起来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战,身上还带着伤,气喘吁吁,看到帕洛斯的时候甚至有些发愣,好像还没搞明白状况。 随后蕾西亚也出现了,她马上开始施法治疗亚尔弗雷德身上的伤口,但只是让最大最深的伤口止住了流血而已:“这个世界的魔力太稀薄了,我无法治好你,你忍耐一下。” 亚尔弗雷德顾不上伤痛,向着帕洛斯走了两步:“魔王陛下……” “你们还来干什么?”帕洛斯后退了一点,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既有戒备,也有担心,“受伤了?” “恶魔大军攻击了传送魔法阵的位置,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撑过这一次,下回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来见你了。”亚尔弗雷德说,“看样子费诺世界的太阳已经消失了,人们也应该开始着急了吧,你有没有和人类说明我们的合作意图?只要告诉他们魔族可以让太阳重返天空,他们就算有再大的偏见也不得不接受我们的条件。” 帕洛斯惊讶地看了他几秒,才开了口:“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神族之王——那个我们一直当做光明神来崇敬的卡珊黛尔已经向人类提出了烧掉泰坦世界,把它变成费诺世界的太阳,还打算把你们和恶魔一起烧成灰。” “……可恶,还是晚了一步。”亚尔弗雷德捂着伤口,有些虚弱地靠在一边的酒桶架子上,看起来疲惫又丧气,“这和我们的计划一模一样,本来是魔族的领土先出现了裂隙,可是这个世界的人根本不肯听听我们说的话,拖延了一次又一次,到最后还是让他们捷足先登了。” 第101章 审判(一) 大多数人类的寿命只有不到七十年,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聪明的和愚笨的,努力拼搏的与放任自流的,最终掌握的学识和获得的成就都能拉开一段比黑水河的入海口还宽的距离,那如果这几十年的“赛跑”时间延长到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呢? 我们的好邻居精灵族已经为我们做出了很好的示范,他们中的多数平民在掌握了捕猎和战斗的技巧后就再也没有大的精进,学会了基本的知识以后也不再钻研更高深的学问,而是将时间用在诗歌、绘本和小说上,但精灵族中也有一些专注于提升自己获得学问的人,那些智者所掌握的知识量和普通精灵之间的差异大到不可思议。 来自泰坦世界的原住民拥有比我们更先进的文明和更强大的力量,神族和魔族的寿命都在一千年左右,其中,碌碌无为的平民像普通的精灵族一样工作、生活,最后死去,而那些具有罕见天分,又足够专注和努力的人,所掌握的知识和力量足以让他们在老死之前就超越寿命的限制,成为不会衰老和自然死亡的存在,这种人被泰坦世界的住民统称为“不朽者”。--《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异界生物篇》 *** 帕洛斯很矛盾,他是光明神的圣殿骑士,虽然不够虔诚还对教会和教义产生了质疑,同时他也是魔族的王,虽然几乎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双重身份撕扯着他,让他不知道应该站在什么立场来看待这些事。 他其实很想站在人类那一边,但是理智上却无法对这些魔族的命运放任不管,如果站在魔族的立场上,他又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眼前的危机:“人类将她作为信仰已经几千年了,而你们一直是邪恶的代表,既然卡珊黛尔亲自出现了,只怕你们没有机会了。” 这时候谁也没有闲心去跟他计较应该用“你们”还是“我们”的问题了,蕾米亚说:“我们错过了关键的信息,以至于浪费了最宝贵的时机,但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你们打算怎么做?”帕洛斯的语气有着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关切。 亚尔弗雷德毫无隐瞒地给他解释:“我们刚刚得知,那个看上去跟你很亲近的金发法师就是发动传送门的关键,神族也必须要通过他才能建立起传送门,其他人类有多么虔信都不重要,只要你可以说服他跟魔族合作,我们就能先一步来到这个世界,在神族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把他们和恶魔大军一起烧为灰烬,就像他们想对我们做的那样。” 蕾西亚补充道:“这已经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如果不能说服他,我们的族人当中绝大多数都难逃化为灰烬的命运--你和他的关系怎么样?” “他是……我的爱人。”帕洛斯有些苦涩地说。 亚尔弗雷德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什么?那是个男法师没错吧?” “那不重要。”蕾西亚说,“既然你们有这层关系,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帕洛斯突然激动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不可能说服他,我根本没有办法……” 亚尔弗雷德困惑地问:“为什么不可能,只要你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他会为你着想的吧?” 帕洛斯绝望地说:“可他就是当年我试图利用的那个法师学徒。” 亚尔弗雷德和蕾西亚对视了一眼,都一脸震惊:“……不会吧,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而且我好像记得你说过那个法师学徒已经死了?” “不,他被抢救过来了,而且他恰好是长寿的夏尔库人,一直活到了现在,又遇到了我……”帕洛斯痛苦地咬了咬牙,才继续说下去,“命运还真是……我没办法说服他,如果他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我就是那个欺骗了他,还几乎杀了他的魔族……我都不敢想象他会气成什么样。” 亚尔弗雷德不死心地提议道:“你可以先瞒着他这件事,只告诉他其它有用的消息,一切等度过了眼前的危机再说。” “我做不到,我不能再骗他了。”帕洛斯疲惫地说,“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瞒着他,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我真的已经到极限了。” “你可以的,想想当年……” “住口!不要再提当年的事了!”帕洛斯后退两步,崩溃地说,“你们赶紧走!我已经出来够久了,你们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 亚尔弗雷德还想说什么,蕾米亚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两个魔族就像来的时候那样突然地消失了,帕洛斯抹了把脸,试图把刚才释放出来的崩溃情绪再次深深地埋下去,他深呼吸了几下,才抱起一个酒桶往回走去。 *** 等他回到庭院的时候,菲尔斯和阿尔凯已经停止了比试,也不知道是谁赢了,帕洛斯感觉到气氛好像不太对,他们两个就那么站着,埃文德尔就那么坐着,右手在桌子上紧紧地握着酒杯。 三个人都没有动作,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怎么了?”帕洛斯把酒桶放到桌上,尽量用平时的语气问。 “你去了很久。”埃文德尔的语气平静得像个冰块,“所以我让娜塔莉去找你了。” 帕洛斯一下愣住了,提心吊胆地瞒了这么久,悬在头上的剑终于还是落了下来,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我都听到了。”埃文德尔平静地掸了掸袍子上的褶皱,慢慢地站起来看着他,“给你个机会,解释一下。” 帕洛斯无法解释,他觉得仿佛有个铅块堵在他的喉咙口,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法师平静的语气下正酝酿着巨大的怒气,“欺骗我,愚弄我,看着我又一次像傻瓜一样全心全意地信任你,是不是特别好玩?” “不是的!”帕洛斯下意识地又想先道歉,一句“对不起”刚说完,埃文德尔就爆发了:“住口!你做的事情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清算的吗?” 说着一个火球就向着帕洛斯砸过去,幸好帕洛斯不管在什么心理状态下都依然保留着战士的本能反应,幸好法师送他的甲胄一直都好好地穿在身上,也幸好埃文德尔是盛怒之下突然出手,没有聚集起足够的魔力,这个火球的威力不是特别大,帕洛斯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挡了一下,被冲击力炸得跌倒在地,热浪烧焦了他的少许发梢,手臂处的盔甲变得滚烫,那热度迅速渗透进来,隔着衣服都烫得他皮肤发疼。 埃文德尔甚至都不给他爬起来的机会,多年积累的战斗经验让法师迅速地接上了下一个魔法,那是穿着金属盔甲的人既无法躲开也无法防御的闪电术。 不管帕洛斯想和他说什么,现在都说不出来了,闪电带来的剧痛让他只能在地上抽搐,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埃文德尔眼中涌动着磅礴的怒意,下一个魔法又要出手的时候,阿尔凯冲过来抓住了他的双手。 “阿尔凯!”法师怒道,“放开我!” “你先冷静一下,想清楚再动手。”阿尔凯牢牢地抓住埃文德尔的手腕不放,还挡住他的视线,让他无法用咒语攻击帕洛斯。 “放手!难道连你也要背叛我吗?”埃文德尔简直要气炸了,但是他在盛怒之下的挣扎完全无法挣脱精灵游侠的钳制。 “五分钟。”阿尔凯说,“考虑五分钟,如果你还是要杀他,我就不拦你。” 帕洛斯已经从被电击的剧痛中缓过神来,菲尔斯挤眉弄眼地暗示他快走,面对着盛怒中的埃文德尔,他毫无办法,只能拖着麻痹的四肢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 埃文德尔急了:“你再不放手他就跑了!” “跑了还能抓回来,杀了就不能后悔了。”阿尔凯坚决不放,固执地看着埃文德尔。 有一瞬间,埃文德尔气得真想一个闪电把阿尔凯打飞出去--他当然有能力那么做,像他这样的法师是不会被人抓住了双手就毫无办法的,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失去理智攻击自己的朋友。 埃文德尔转身看向了娜塔莉,发现小蝙蝠正被菲尔斯牢牢地捏在手中。 “赶紧放开她!”法师气道。 “啊?哦。”菲尔斯好像才发现自己抓住了法师的魔宠一样,乖乖地放开了,但是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娜塔莉飞出庭院以后就已经找不到帕洛斯了,她能在黑夜中看到运动的物体,但无法分辨颜色,也看不清楚细节,只看到一大堆穿着盔甲的人到处在跑动。 在外面守卫的圣殿骑士们看到了突然的闪光,也听到了爆炸声,惊异地想要进门问问情况的时候,帕洛斯正好狼狈地逃出来,拨开挡路的圣殿骑士头也不回地逃进了小巷。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圣殿骑士们没有拦住他,有的去安抚因为那声音和闪光突然紧张起来的附近居民,有的跑去总部求援,有的跑去找就近的巡逻小队,有的破门而入,然后不明所以地看着精灵游侠抓着怒气冲冲的法师。 “什么情况?”守备队长惊讶地问。 “没事没事。”菲尔斯迎上前去说,“就是吵架了,埃文德尔揍了帕洛斯两下,没有恶魔袭击也没有什么危险,你们继续守着门口就好了。” 埃文德尔怒气冲冲地对圣殿骑士说:“守什么门口,赶紧去找到那个叛徒!把他押回来!” 听说是吵架,守备的圣殿骑士就放松了下来:“我们会去找他的,您也冷静一下,千万不要再浪费宝贵的魔力了。” 圣殿骑士们走了以后,埃文德尔看起来好像没那么气了:“五分钟了,你可以放手了吧?” 其实并没有五分钟,不过阿尔凯看埃文德尔已经冷静些了,就放开了他,法师忿忿不平地揉着手腕,刚才挣扎得太用力,过会儿肯定是要淤青了,阿尔凯看起来却没有任何抱歉的表示,只是移了一步站在门的方向,用行动坚定地表明了不打倒他就休想离开这个院子的态度,菲尔斯脸上陪着嬉皮笑脸的表情,却低调地挪动到了阿尔凯的身后。 埃文德尔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我自认平日里对你们不错,临到头来你们却都向着他。” “我向着你。”阿尔凯说,“我怕你一时冲动,将来后悔。” 埃文德尔垂下视线,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然后他语气平静地说:“我想清楚了,我还是要杀了他。” 菲尔斯自认跟法师的关系没有那么铁,不敢像阿尔凯一样强行拦着他,却还是对着手指用打着商量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埃文德尔,我看你平日里都挺宽容的,上次那个小牧师骗你利用你,你也就是吓吓他而已,帕洛斯隐瞒了自己是魔族内应的事情确实是他不对,但为了这事你就不念旧情地要杀他,这是不是……稍微有点儿太严重了?” “旧情?哈……”埃文德尔笑了出来,“你不知道,我两百年前就认识他了……” 第102章 审判(二) 神族从宗教的角度来说是一种不可以讨论的存在, 但是如果我们从理智的角度来说,就会发现他们其实只是一个更先进强大的种族,除此以外和我们并没有多少不同。 诚然,他们创造了我们生活的环境, 给这个原本空无一物的费诺世界带来了土地、海洋和高山, 就像先人建造了房屋,后人可以遮风挡雨一样,他们从自己的血脉之中创造出了费诺大陆上形形□□的人型生物, 就像父母生育了子女, 给予了他们生命,我们应该对父母抱有感激和尊敬,但不应该膜拜他们,神化他们, 跪在地上仰视着他们。 而且许多证据表明,在“创造生命”这件事情上, 可能人们印象中的大反派魔族反而出力更多些。--《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异界生物篇》 *** 帕洛斯安静地把自己贴在石墙上, 这是一座高低落差不平的城市, 有很多这样的夹角可以隐藏,两个圣殿骑士就打着火把从他头顶的路上经过, 但是火光完全照不到夹角里的帕洛斯。 他们正在搜寻帕洛斯,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 有的人还在嘀咕抱怨说都要世界末日了,他们还得为了“吵架”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帮一个法师出来抓逃走的圣殿骑士。 埃文德尔没有告诉他们帕洛斯的身份,如果这些人知道他其实是伪装成人类的魔族, 而且还是魔王,他们的态度绝对不至于如此散漫。可能是埃文德尔盛怒之下没来得及解释更多,也可能埃文德尔自己知道的就不多--法师也许并没有听到完整的内容,毕竟以埃文德尔对他的信任,不太可能在他前脚刚走的时候就让娜塔莉跟上来监视他。 帕洛斯很惊讶自己还能想到这些,仿佛他脑子里关于情感的那一部分被暂时关闭了,只剩下了理智的那部分还在运作,他分析着守卫的行进路线,小心地躲避着圣殿骑士和城市守卫的搜寻,这时候被抓回去直面法师的怒火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是在这座城市长大的,熟悉附近的每一条街道,在这样黑灯瞎火的夜晚,穿着黑甲的帕洛斯随便找个阴暗的角落一蹲就能和黑暗化为一体,他们抓不住他的。 可是在经过了又一个街角的时候,他却被拦住了。 来的是阿尔凯和菲尔斯,这没什么好惊讶的,阿尔凯是个追踪的行家,而拥有黑暗精灵血统的菲尔斯即使在只有星星的“白天”也能看清楚任何东西。 “有没有受伤?”阿尔凯面无表情地问。 “……不,没有,只是皮肤稍微有点灼伤。”队友们的关切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帕洛斯只觉得那些负面的情绪突然就像山一样倒了下来,压得他不能呼吸,他有些脱力地靠在墙上,又无力地顺着墙脚滑落下去坐在了地上,看起来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是一点灼伤”而已。 “他把你们过去的恩怨都告诉我了,我还是很难相信,你真的是魔族?”菲尔斯惊奇地看着他,真想扒开他的头发确认一下有没有长过角的痕迹,“埃文德尔说你特地接近他肯定是为了再次利用他,但我总觉得你不像是那样的人。” “我没有特地接近他。”帕洛斯痛苦地说,“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谁,只知道我是帕洛斯,一个被教会收留的孤儿,一个圣殿骑士,直到最近才开始慢慢想起一点魔族的记忆,我甚至至今都不敢确定这些凭空出现的记忆真的是我自己的,还是什么人的阴谋。” 菲尔斯恍然大悟地一锤手心:“这就解释得通了,我就说你不可能一直在骗我们,埃文德尔目光那么毒辣,你要是一开始就心怀不轨他应该能看出来的。” “但他小时候没有看出来。”阿尔凯说,“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这是他一生的耻辱。” 看到帕洛斯那副痛苦悔恨到无以复加的神情,菲尔斯用手肘捅捅精灵游侠:“好了阿尔凯,别说了。” 但阿尔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不该瞒着他的。” 这点菲尔斯也同意:“是啊,如果你在想起来的时候就马上告诉他,也许事情还没这么严重。” 帕洛斯痛苦地抓着头发:“可是我开不了口,他的仇恨太深了,我看到他那么执着地追寻着魔族的踪迹,甚至想要杀到泰坦世界去追猎他的仇人,我就知道无论我怎么跟他解释,他都不可能原谅我的。” “但那不是你的错,那是以前的你干的,你多冤啊,好端端地以人类的身份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突然间一口大锅从天而降,莫名其妙就成了埃文德尔最恨的仇人了。” “以前的他也是他,对埃文德尔来说没区别。”阿尔凯淡淡地说,“如果我的母亲哪天失忆了,忘了她遗弃我的事,难道我就应该不计前嫌了吗?” 菲尔斯抗议道:“嘿!你没看到帕洛斯正难受吗!” 阿尔凯就不说话了。 “总之你还是赶紧逃吧,他不是一时冲动,是真的想杀你,你最好躲远一点不要心存侥幸。”菲尔斯试着扶他起来,“我们会尽量帮你劝劝埃文德尔,但是别抱太大希望,说的多了他会连我们一起揍扁的。” “我知道了……谢谢。”帕洛斯扶着墙站起来,菲尔斯又拿出一个钱袋给他:“你的钱袋落在旅店里了,我和阿尔凯又往里添了点,你一个人用得着钱的地方会很多……自己保重吧。” 帕洛斯又想道谢,突然远处一个信号弹升上了天空,在这样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白天”里显得特别显眼。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信号弹也升了起来,一个接一个,一连发了十几个。 这信号弹是法师协会的新发明,现在被用来警示恶魔的出现,几个信号弹就表示裂隙处出现了几个恶魔,像这样连发十几个是从来没有过的。 菲尔斯嘀咕道:“怎么搞的,是管发信号的人把整袋信号弹掉进火里了吗?” 在燃烧得差不多了的信号弹还在往下落的时候,紧急集合的钟声又急促地敲响了起来,刚才还无精打采的帕洛斯条件反射地挣扎而起:“可能是恶魔大军入侵了,我们得去看看!” 他第一个跑向了城墙那边,菲尔斯紧跟其后一边跑一边问:“我听说恶魔都是魔族的手下,既然你也是个魔族,他们会听你的吗?” “恶魔已经失控了,现在它们自成一派,谁都控制不了它们,魔族也不行!”帕洛斯说,“必须消灭它们,不然这座城市就危险了!” 阿尔凯拉了他一下:“我们去,你留下!” 菲尔斯也回头跟帕洛斯说:“对啊!你要是跟过来肯定会被抓住,然后被埃文德尔做成烤肉串,赶紧找个地方躲好,我们能搞定!” 帕洛斯愣了一下,菲尔斯和阿尔凯很快就消失在转角处,一队打着火把的士兵正从街上跑过,帕洛斯犹豫了一下,还是认命地缩回了小巷的阴影中。 *** 人们很快就发现,城墙外的哨兵发射了十几枚信号弹不是因为来了十几个恶魔,而是信号弹一共就只有十几枚--恶魔光是在他们看得见的地方就有几十个,他们摧枯拉朽地杀死了哨兵和巡逻部队,然后冲向了近在咫尺的米卡兰。 还能跑的人赶紧退进城里关上了城门,这座城市的城墙并不是为了抵抗侵略而建--在那个年代根本没有人会想到光明神教会的圣城会遭到攻击,但万幸的是当时财大气粗的教会为了气派还是将城墙修得又高又厚实。 冲过来的恶魔大部分都是上一次埃文德尔他们干掉的那一种,但也有一些谁都没有见过的种类,甚至还有两个会飞的,他们飞上城墙,击落守卫,打算从内部打开城门,但是其中一只被阿尔凯射出的箭贯穿了脖子,跌落下来以后马上被守卫们冲上去刺死,另一只落到城门旁边时被十几个不要命的圣殿骑士冲上去阻拦,它打死了好几人,最终还是死在了城门下。 外面的恶魔们开始攀爬城墙,对人类来说特别高大的城墙在这些三米多高的恶魔面前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障碍,它们甚至都不需要云梯,助跑几步用力一跳就能抓住城墙的边缘。 城墙上的守卫拼死抵抗着这些恶魔,砍断它们的手指,用长`枪和长矛将它们刺下去,不断地有人被恶魔杀死,火把照亮的地方,到处都是尸山血海,但是没有人敢退却,一旦恶魔突破这道防线,城里的平民和政要在这样的恶魔面前根本毫无反抗之力,那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没有多久,圣殿骑士团、城市的守卫、甚至某些国王大使带来的私兵都上了城墙,强壮些的平民也被征兆起来作为预备队。 他们不知道城墙外有多少恶魔,只知道敌人一直源源不绝地涌来,没有太阳的黑暗阻挡了人类的视线,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更多的恶魔在发出各式各样的吼声。 面对如此强悍又数量不明的恶魔,士兵们心中涌起了绝望的情绪,就在这时,一个光球从他们背后升空,发出的强烈光芒就像黑暗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小型的太阳,照亮了整座城市,也照亮了城外的大片平原。 在那里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恶魔大军,只有一些看起来显然要弱上许多的恶魔在虎视眈眈。 埃文德尔来到了城墙上,恶魔进攻的动静这么大,就算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对帕洛斯的愤恨,也无法忽视身边实实在在的威胁。 费迪南德带着法师协会的老法师们也来到城墙上增援,他始终还惦记着光明神让埃文德尔储存魔力的事情,看到那个超大型的光源,赶紧提醒道:“埃文德尔,你的魔力可要省着些用啊!” “我有数。”埃文德尔面无表情地说。 他当初冒着生命危险打败了“梦魇之主”,用秘法之轮完整地吸收了一整个虚空生物作为力量的来源,现在储存的魔力就像湖泊一样广阔,小意思从中舀几碗水根本不会怎么样。 何况他现在有充足的怒火需要发泄。 法师的到来很快改变了战局,无坚不摧的黑色利刃所过之处,不管是城墙上坚固的大理石还是爬上城墙的恶魔,都像热刀切奶酪一样被切开两半。 他的同伴阿尔凯和精灵族的将军凯娜塞斯也很快来到城墙上,这母子俩箭无虚发,但是羽箭很难对强壮的恶魔造成致命的伤害。 菲尔斯的小匕首当然也不能,所以他只是护在埃文德尔的身边防止有什么不安全因素靠近法师--这过去一直都是帕洛斯的活,帕洛斯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把保护法师放在第一位,他总是会像一道钢铁防线一样把敌人隔开,让埃文德尔可以安心施法,现在他不在,菲尔斯只能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护着法师。 他推开一切冒冒失失撞过来的士兵或者伤员,还用夜视能力特别好的眼睛盯着远处那些只是呐喊助威的恶魔,那里的恶魔大多都是一种又丑又伛偻的小鬼,长得就像豪猪一样满身是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战斗力,没有参加攻城估计是因为根本爬不上城墙。 但是它们当中却有一个肉山一般的巨大恶魔,长着四条胳膊,每一条都有攻城的恶魔大腿那么粗,四条爬行动物一般长满鳞片的大腿托起了他庞大的身躯,还有一条粗壮的大尾巴拖在身后,要不是长着一张至少还有五官的脸,那恶魔简直就像个扭曲的肉虫子。 菲尔斯看到那坨肉山伸出带着尖爪的手,粗胖的手指指向了埃文德尔,大喊了一句什么,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救过他很多次,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就把正在施法的埃文德尔扑倒在地。 猝不及防的埃文德尔撞到了头,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看到骨质的尖刺组成密集的箭雨从箭垛上方呼啸而过。 第103章 审判(三) 早期魔族创造出来的恶魔都是经过了精心设计的, 他们的外形都很有美感,就算是完全为了战斗而生的恶魔,也有着雄壮的外形和流畅的线条,而且它们无一例外地都受到恶魔契约的限制, 绝对无法背叛主人的意志。 但自从一些激进的魔族尝试着让恶魔自行繁衍后代之后, 情况就开始失控了,由同一种恶魔繁衍出来的“纯种”恶魔依然受到恶魔契约的限制,但不同种恶魔之间擅自杂交出的混血恶魔就不是魔族可以掌控的了, 它们的能力有强或弱, 相貌也开始五花八门,更重要的是数量开始爆炸式地增长,食物和生存空间的匮乏令它们很快开始了自相残杀,比较弱的混血恶魔大量地被杀死, 成为其它恶魔的食物,而一些长得奇形怪状但是战斗力强大的恶魔开始疯狂地繁衍, 并且形成了一些比较固定的种群。 魔族创造了恶魔, 以为它们在恶魔契约的限制下将会是永远乖巧听话的好工具, 但是生命总是会为自己寻找出路。——《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异界生物篇》 *** 那些骨刺打在坚硬的石头上,深深地扎进石头深处, 有的甚至打穿了足有半米厚的城墙垛口,附近的两个圣殿骑士举起盾牌试图防御, 却被骨刺硬是打穿了盾牌和盔甲,他们的身躯在倒下之前就被扎成了刺猬。 石头城墙如同泥土铸成的一般在密集的骨刺雨中被削得碎屑飞溅,很快埃文德尔刚才站的地方被削出了一个两米多宽的缺口, 不过机灵的菲尔斯在刚发现垛口的岩石挡不住骨刺的攻击时,就拖着埃文德尔贴着地面往一边爬去。 他回头看看那些骨刺的惊人威力,胆战心惊地问:“怎么办?” “他们早晚会用完弹药的!”埃文德尔看骨刺已经不像刚才一样密集了,就拿出躲在他怀里的蝙蝠,娜塔莉的目标太小不容易被击中,她飞到空中成为了法师的耳目,让埃文德尔可以看到远处那些长满尖刺的小恶魔现在大多都已经光秃秃了,只有一些新长出来的短刺还在背上,就像他所猜测的那样,这些小恶魔的骨刺用完了不可能马上长出来——这不符合埃文德尔所知的常识。 而那个四条腿、四只手的强壮恶魔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踢开挡路的小恶魔,从裂隙处回到了泰坦世界。 小恶魔们看到老大跑了,顿时开始慌乱起来,有的试图跟过去一起逃入裂隙,但它们显然并不知道打开裂隙的方法,有的想要逃到森林里去,有的集结成一团,把长着尖刺的背部朝向外面,试图用这样的方法保护自己,但显然是徒劳的,埃文德尔站起来,一个蓄势待发了很久的大火球飞向纠结成团的恶魔,把它们炸得残肢四溅。 阿尔凯也冒头开始对那些虚弱的小恶魔射击,没有了尖刺的小恶魔防御能力很弱,几乎是一箭一个,埃文德尔大声说:“阿尔凯,去追它们,别让它们逃进森林!” 阿尔凯没有废话,呼哨一声招来了狮鹫兽——虽然卡拉之前并没有见过阿尔凯,但是特别擅长和动物打交道的精灵游侠迅速地跟这只聪明的野兽建立起了友谊,他骑着狮鹫向着逃跑的尖刺恶魔追去。 一些驻军的骑兵在几分钟后才反应过来打开城门出去帮忙猎杀残余的恶魔。 这次恶魔的进攻被打退了,但守军的伤亡也十分惨重,尸体一车一车地被运下城墙,血水几乎染红了地面。 近在咫尺的法师协会很大程度上挽救了伤兵的生命,法师学院里的导师们也赶来帮忙了,但是四处旅行时救治过不知多少伤患的埃文德尔不论经验还是技巧都远不是他们能比的,送到埃文德尔面前的都是别的法师处理不了的伤患,属于那种拖几分钟都能断气的重伤,所以埃文德尔不得不集中全部的精神在救人上,完全没空去想别的事情。 当他处理完全部的重伤者时,月亮都已经升起来了,恶魔们趁着“白天”的黑暗发动的进攻已经过去了七八个小时,埃文德尔终于可以洗去双手的血迹,卷着袖子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喝水,菲尔斯给他拿来了刚烤好的培根三明治,埃文德尔就味同嚼蜡地咬着。 菲尔斯趁机说:“埃文德尔,关于帕洛斯……” “我现在不想提他。”埃文德尔理智地截断了话题,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再从菲尔斯嘴里听到什么关于帕洛斯的消息,他很可能会忍不住丢下一切去追猎那个可恨的魔族。 “哦……”菲尔斯识趣地闭了嘴,但刚刚完成了游猎归来的阿尔凯就没有他那么识趣了,精灵游侠直截了当地说:“帕洛斯以前根本什么都不记得,最近才想起自己是谁。” “嗯,然后就开始千方百计地骗我,绞尽脑汁地想再次利用我去给他的族人开传送门。”埃文德尔冷哼了一声,“所以你们找到他了?” 菲尔斯心虚地解释道:“我们只来的及问了点儿问题,正巧碰上恶魔开始攻城了,就没有带他回来,要是下次找到他,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 “我明白,你们还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他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让你们对他拔刀相向确实太强人所难了些,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们为难。”埃文德尔说,“但我和他之间,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我必须要杀了他,今后你们不要再插手了。” 菲尔斯和阿尔凯倒宁愿埃文德尔咆哮怒骂他们“吃里扒外”,法师现在的态度非常冷静和理智,甚至开始为他们着想,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这样——埃文德尔不是一时冲动,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那么事情也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菲尔斯还是想努力一下,不过埃文德尔又没空理他了,教会派来了使者让埃文德尔赶紧回大教堂一趟,光明神刚才出现了,见埃文德尔不在,就说半小时后她会再来。 *** 埃文德尔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回大教堂,许多人已经等在那里,不久之后,光明神卡珊黛尔也如期而至,她依然漂浮在空中,浑身发着圣洁的光芒,让人无法抬头直视。 见到埃文德尔,光明神直接表明了来意:“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锚点,该为建立传送门做准备了,我们那边会在半个月后准备好所需的一切,在此期间你们需要准备七十二颗高级魔晶石,每一颗上面都刻下同样的魔法符文,我做一遍给你看,你要牢牢地记住——然后让别人去做,你只需要养精蓄锐就好。” 她的手指划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会持续发光的痕迹,以指为笔一气呵成地在空气中画下一段段复杂的魔法符文,埃文德尔拿出他从不离身的百科全书,抽了几张空白羊皮纸开始记录那些符文,费迪南德和其他几个在场的**师也要了几张纸同时记录,以免单独个人的笔记出现什么疏漏。 埃文德尔很快就记完了,他抬起头,看着还在等待的卡珊黛尔:“我们遇到了麻烦,刚刚一大群恶魔从裂隙处出现,差点攻破了这座城市,你不是说低等恶魔活着通过裂隙的几率只有十分之一吗?” 卡珊黛尔平静地说:“确实只有十分之一不到的几率,但它们可以用一千个甚至一万个恶魔来强行跳裂隙,因为它们根本不在乎伤亡。” “为什么?据我所知魔族似乎也想通过建立传送门来到这个世界,就像当年神魔战争的时候一样,我想不通既然他们也想让我打开传送门,为什么还要派恶魔来攻打我们。” “并不是他们派的。”卡珊黛尔对他实话实说,“那些是混血恶魔,丧心病狂的魔族为了消灭我们,想出了让恶魔自行繁殖来增加数量的馊主意,他们为自己的愚蠢和傲慢付出了代价,恶魔的繁殖已经彻底失控,现在泰坦世界里到处都充斥着丑恶的杂交恶魔,就连魔族自己也被恶魔大军逼得走投无路,所以到这个世界来避难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在光明神提出警告之前,埃文德尔就恨恨地咬牙道。 “很好。”光明神满意地点点头,“但他们惹下的这个乱子还是会给你们造成很大的困扰,野外的恶魔通过几十代的繁衍和厮杀,优胜劣汰之下已经产生出一些强大又有头脑的恶魔首领,你们受到有组织的攻击说明其中有的恶魔首领已经发现了裂隙的使用方式,很快,其它地方的裂隙也会被利用起来,它们并不在乎牺牲多少手下,一定会想尽办法入侵这个世界。” “我似乎见到了其中一个恶魔首领,它有四条腿、四条胳膊和蜥蜴一样的尾巴,之前就是它指挥恶魔攻城,失败以后它就从裂隙逃回去了。” “我知道它,那个恶魔名叫巴鲁坦,身上不知道参杂了多少种恶魔的血统,它不仅有强壮的体魄,还有狡诈的头脑,是恶魔大军里能力最强的首领之一。”卡珊黛尔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忧心的神色,“如果来的是它的话,第一次的攻击就只是试探而已,它很快会再来的,你们必须做好准备。” 第104章 审判(四) 骨刺魔是混血恶魔里比较让人讨厌的一种, 它们能像豪猪一样不停地长出尖刺来保护自己,尖刺成熟以后还能脱离身体射向敌人,并且威力巨大,一定距离内可以射穿五厘米厚的铁板, 一般人的盔甲根本无法防御这样的攻击。 骨刺魔一旦用完了长好的尖刺就会在一段时间内变得毫无抵抗力, 所以它们通常以母系氏族为单位群居生活,刺多的保护刺少的,直到刺少的再次长出刺来。 很少有恶魔愿意招惹这样一整群可以把钢板射穿的小恶魔, 但即使它们有着这样的能力也不足以在弱肉强食的混血恶魔世界里存活下去, 所以有时候它们也会集体投靠一些更强大的恶魔,强大的恶魔会将它们整群整群当成兵器养起来,喂养它们、庇护它们,必要的时候命令它们进行一阵齐射来杀死难缠的敌人。--《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异界生物篇》 *** 光明神离开了, 会议却还在继续着。 一个国家的使者担忧地说:“仅仅是这一次试探性的攻击,就造成了这么大的伤亡, 如果下一次巴鲁坦有备而来, 米卡兰是挡不住的。” 另一个国家的将军也赞同这点:“这个城市从未受过攻击, 城墙的修建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防御地点。” 身为圣殿骑士团长的达里斯坚定地说:“圣殿骑士团会守住这里的, 我们不畏牺牲,信仰就是我们的坚盾!” 雷切斯特国王不咸不淡地说:“是啊, 你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可惜你们的特殊力量只对法师和亡灵有效, 现在你们要对付的可不是听你们念几句经就会变得毫无反抗之力的敌人。” 达里斯又怎么会听不出话语里的嘲讽之意,出于常年在礼貌和修养上的自我锻炼他才忍住了怒火:“您难道忘了在蛮夷之战中我们是怎么横扫千军的吗?” “就算你们曾经赢得过漂亮的胜利,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现在你们的部队里都有谁参加过守城战吗?你们知道怎么对付恶魔吗?”雷切斯特冷笑一声,“但恶魔知道怎么对付我们。我不知道它们是怎么知道的,但当它们来到这个世界时,没有漫无目的地四散开来,也没有去劫掠周围那些毫无防备的村镇,而是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直奔着米卡兰而来,甚至连带过来的恶魔都是专门为了攻城而选择的品种。” 教皇问:“所以您有什么见解?” 雷切斯特说:“它们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它们的目标是法师,或者是教皇,或者就是我们,假如我们离开米卡兰,退到更加坚固的城塞中去,就能在防守战中赢得一些优势。” 费迪南德弱弱地说:“我们可以逃走,但是那些刻画符文的设备以及所需要的材料,短时间内没办法搬走,而且我们要在半个月内准备七十二颗高级魔晶石,这必须集中所有的法师,包括一些还没通过试炼的学徒,加班加点地赶工才能完成,如果再加上逃亡和奔波,我们根本赶不完这些活。” 教皇点点头:“他说的对,法师学院不容有失,我们必须死守圣城米卡兰。而且下一次恶魔进攻时我们不能再派出法师参战了,法师协会损失不起人手,一个都损失不起。” 他对一个邻近国家的国王说:“您是离我们最近的国家,希望您能立刻下令派兵援助米卡兰,为了整个大陆的命运。” 那国王犹豫道:“可是光明神提到了还有其他裂隙存在,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恶魔大军会出现在哪,我的国家不能没有人守卫。” 有使者怒道:“要是圣城米卡兰失陷,法师们都被杀害,打不开传送门,你在没有太阳的世界里守着你的国家有个屁用!” “……我的意思是说,我同意派出援军,但不会太多。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大陆上的每一个国家都应该齐心协力。” “可我的国家在最南边,就算现在放信鸦回去,军队马上开拔也要走十几天才能赶到这里。” “那你就打算光看着?” 会议开始往扯皮争论的方向发展了下去,虽然危机还没有过去,在场的人却都开始担心自己出力太多,损失太大,会在危机结束之后受到其它国家的欺压,他们要在争辩中解决很多问题--哪个国家出军队,哪个国家出补给,许多国家的军队齐聚米卡兰会不会闹出什么问题,指挥权怎么分配,一些离得比较远的国家需要长途行军经过其它国家的领土,又要怎么协调…… 在越发嘈杂的声浪中,埃文德尔唰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发现了帕洛斯的真面目之后又遇到了恶魔攻城,救治了一大堆伤兵之后还要赶回来见光明神,他已经快三十个小时没有休息了,实在没兴趣奉陪下去。 *** 埃文德尔回到旅店以后连饭都没有胃口吃,扔了斗篷踢掉靴子就往床上倒去,精神上的极度疲惫让他几乎是沾床就睡,但即使在这样恨不得昏过去的疲惫中,法师也无法睡得安稳。 他又开始做噩梦了,梦见他被绑在木架上,精疲力尽,无力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液渐渐流尽。 他曾经很多次做过这样的噩梦,毕竟二百多年过去了,即使在噩梦里,他也已经想不起那个人的相貌,但是在这一次,梦里的那个人长着帕洛斯的脸。 埃文德尔手腕上的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了,帕洛斯拿着匕首一步步的靠近他,他知道接下来帕洛斯会做什么,但又无力抵抗,只能慌乱地摇着头:“不不不!不要这样对我!” “对不起。”帕洛斯说,“为了我的族人能够生存下去,我必须牺牲你。” “我并不想为了你的族人牺牲,放开我!”埃文德尔绝望地挣扎着。 “对不起。”帕洛斯的眼中涌动着悲伤,匕首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地割了下去,“对不起……” 埃文德尔过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醒来,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无神地盯着眼前的黑暗,冷汗浸湿了衣服,衬衣粘腻地糊在背上。 他感到手脚僵冷,即使睡了这么久,被窝里也还是一点热气都没有。埃文德尔都没有注意到天气已经变得这么冷了,也许是因为先前帕洛斯总是会抱着他睡,圣殿骑士年轻又强壮的身体散发着令人安心的热量,而且会在他刚开始做噩梦的时候就把他叫醒,拍着他的背柔声细语地安慰他,直到他平静下来。 想到那个人在这温情脉脉的表象之下隐藏着的另一层面孔,埃文德尔只恨不得把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时光都狠狠地碾碎扔到地上再踏上好几脚,挥之不去的恶心感觉包围着他,愤怒和焦虑令他再也没有了半点睡意。 他干脆爬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些魔法材料和工具,在一张羊皮纸上画下了一个魔法阵。 那是一个追踪魔法,早在很久之前埃文德尔就在帕洛斯的盔甲上留下了追踪符文,一来是为了在不慎失散的情况下可以迅速找到帕洛斯的位置,二来也是防止这套装不进背包的贵重盔甲被盗走。 就如他所料的那样,帕洛斯没有远离,还留在这座城市里,他知道那家伙不会就这样逃走的。 埃文德尔穿好衣服走出门去,门口值班的圣殿骑士迎上来说:“埃文德尔先生,您起来了?我这就叫人去准备吃的,另外法师协会的人留下消息,希望您休息好了以后可以去见见他们,需要为您准备马车吗?” 埃文德尔一步都没停地越过他:“我要出去一趟。” “您要去哪里?”圣殿骑士追上来,“教皇阁下命令我们时刻随时跟着您,保护您的安全。” “别跟着我,我不是囚犯,有不接受监视的自由。”埃文德尔现在看到他们那身甲胄就烦,阿尔凯和菲尔斯也从隔壁房间出来,埃文德尔在他们开口询问之前就说,“你们也别跟着我。” “你要去找帕洛斯吗,非得这么急吗?至少先好好睡一觉吃点甜食放松一下心情然后再考虑考虑嘛……”菲尔斯还在叽叽咕咕,阿尔凯拖着他的领子把聒噪不止的刺客拉走了。 *** 而此时的帕洛斯已经脱去了那套惹眼的盔甲,穿着一身毫无特点的普通斗篷混迹在人群之中。 那家豪华旅店本来就在闹市,即使在如今这无尽的黑夜里,人们也依然要生活,市场上的摊贩叫卖着蜡烛、柴火和保暖的衣物,教会每天在广场上做着布道,大声高呼光明神已经出现,很快就会拯救众人于水火,但密密麻麻的听众更多的是为了布道结束后发放的燕麦粥和黑面包而来。 帕洛斯就躲在某个不容易引起注意的角落里,把兜帽拉得很低,偷偷地看着旅店的方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这么做毫无意义,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离埃文德尔近一点,就像寒冷的黑夜里绝望的旅人偷偷地靠近唯一的篝火,哪怕明知道被发现了就得死,也舍不得远离。 埃文德尔刚从旅店里出来,斥退了跟在后面的圣殿骑士,法师的样子看起来很疲惫,并且心情很糟,帕洛斯本能地想要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走出几步才想起自己的处境,又谨慎地退回了阴影之中。 他隐瞒的事情最终还是在最不合适的时机以最不合适的方式暴露在了埃文德尔面前,从那时起,他就浑浑噩噩,痛苦不堪,比当初以为自己被信仰抛弃时还要难过万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怎么撑下来的。 有时候他会后悔当初不应该逃跑,应该留下来直面法师的怒火,哪怕埃文德尔会因此杀了他,也好过这样痛苦地活着,有时候他又忍不住鄙视自己这种逃避和轻生的想法,魔族危在旦夕,他的手下们焦急万分却无能为力,唯一的指望就是他能说服埃文德尔跟魔族合作。 然而法师对魔族的恨意由来已久,只怕谁劝都没有用--尤其是他。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过去自己做下的孽,帕洛斯想起的事情还是不多,但他记得他在过去也并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他要拯救族人没有错,但他有什么资格让无辜的外人为他的大义牺牲? 现在他开始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说法了,埃文德尔不计回报地帮助过许多人,其中不少人或者动物也在他需要的时候回馈了他的善意,而过去的帕洛斯为了或许崇高、或许自私的目的伤害了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法师学徒,如今恶果也报应到了自己身上。命运仿佛正在角落里发出阴冷的笑声,嘲笑他为了魔族的生存不惜作恶伤害无辜,魔族的生机却因此断绝在了他自己手里。 如今再多的悔恨也无法挽回曾经做下的错事和已经失去的爱人,帕洛斯只能无能为力地躲在暗处偷偷地看着埃文德尔,直到对方转过路口,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 埃文德尔来到了一个独特的街区,这里所有的房子都建得整整齐齐、一模一样,圣城米卡兰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这是圣殿骑士家眷的住所,如果圣殿骑士到了年龄结了婚,妻子又没有更好的住所,教会就会在这片住宅区里分给他一个位置,供他的妻儿居住。 埃文德尔径直走到其中一幢房子面前,敲响了房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过来开了门,有些不安地看着这个外貌俊美却面色不善的年轻人:“您好,有什么……” “我是来找帕洛斯的。”埃文德尔推开门就走了进去,凌厉的目光四下扫了一圈。 那个孕妇显然有些紧张:“这里并没有什么帕洛斯啊……” 埃文德尔走到一块地板上,往下看去,还跺了跺脚,他四下环顾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入口和开关,就对孕妇说:“打开这个暗室,不然我就炸开它。” 对方吃惊地看着埃文德尔。 “你也不想你家地板上多出一个洞吧?”埃文德尔并不想吓唬她,但是满心焦虑和怒气让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是有些吓人。 第105章 审判(五) 锤尾魔是一种比较常见的混血恶魔, 它们的雄性个子又小又弱,雌性却强壮又危险,身高可以达到将近三米,而且拥有极好的平衡性和攻击力, 锤尾魔的雄性终其一生都在努力寻找一个强壮的雌性, 然后咬住雌性的尾巴,身体开始跟雌性融合,最终变成寄生在雌性尾巴上的一个“锤”, 从此内脏退化, 也不再进食,完全依靠雌性而活。 雌性在战斗中会用这个大部分是骨质的锤子来攻击别人,值得注意的是在雌性锤尾魔被杀死以后,这个骨质的锤还能单独存活一小段时间, 如果感觉到外部的动静,它可能会突然暴起咬人, 所以不要随便靠近“看起来”已经死了的锤尾魔。--《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异界生物篇》 *** 孕妇面色苍白地咽了咽口水, 终于还是走到旁边推开碗橱, 露出了一条不大的缝隙。 埃文德尔伸手释放出一个小小的光球来照明,走进那个地下室, 看到他送给帕洛斯的那身盔甲就好好地放在角落里。 他看向孕妇,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令人害怕的寒意:“解释一下。” 那个孕妇绞着手指, 看起来非常紧张:“我、我的丈夫跟帕洛斯是朋友……其实也算不上朋友,他们在同一个部队里受训……凯尔就是太好心,看到帕洛斯被追捕, 就把他带到这里来……就是想让他躲躲……” “帕洛斯呢?”埃文德尔问。 “他离开了,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那你的丈夫呢?” 孕妇拽紧了裙子上的褶皱,这一次她没有回答。 “不想说?没关系,我会找到他的。”埃文德尔向外走去,孕妇心慌地目送他离开,就马上关了门。 这个女人看起来并不为她丈夫的安全感到担心,这不奇怪,在这几天里,这座城市一半以上的人都认识了那个被光明神点名的、打开传送门必不可少的、还在城墙上打退了恶魔进攻的夏尔库人法师,就算没见过他本人,也应该很快就能根据一些特点认出他来。 所以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他是谁,也不怕他给自己的丈夫带来威胁,但是她又很紧张,这背后的原因并不难想象。 埃文德尔可不想在这座人口众多的城市里大海捞针,他在附近潜伏了下来。 帕洛斯果然在十几分钟后就回到了这里,他轻轻地敲了门,孕妇打开门以后就让他赶紧进去,关门之前还慌张地左右看了一下。 “怎么了?”帕洛斯问。 “那个法师来找过你,还一眼就看出了你的盔甲在地下室,他现在去找凯尔了,怎么办?” “他来过?”帕洛斯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四下看了看,又把烛台举高了一点,照亮了整个天花板,在房顶的一个角落里,娜塔莉挂在房梁上,正光明正大地看着他。 帕洛斯当即放下烛台推开窗子,毫不犹豫地翻窗而出,然后狂奔向大街的方向。 埃文德尔正准备进门活捉,没想到帕洛斯不仅说跑就跑还跳窗,他赶紧追过去,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狂奔而去的背影,攻击魔法已经蓄势待发,但顾虑到街上到处都是平民,埃文德尔还是收起了魔法,让娜塔莉先跟上去。 帕洛斯跑向大街就是因为他知道埃文德尔再生气也不会滥杀无辜,他的奔跑带翻了一些小贩的摊子,引起了一阵骚乱,也很快引来了卫兵的注意。 卫兵们不太把“帮埃文德尔抓住吵架的圣殿骑士”这种命令放在心上,但是命令就是命令,当那个圣殿骑士就在面前并且正在当街狂奔的时候,他们当然还是要追捕的:“是他!是帕洛斯,快抓住他!” 很快,更多的卫兵加入了追捕,在他们合拢包围圈之前帕洛斯果断跳下河去,游到了对岸,卫兵穿着盔甲游不起来,只能从下游的桥上绕过去,在对岸的卫兵还没有怎么反应过来之前,帕洛斯已经逃出了城门。 他只能这么做了,比起落在法师手里,他更怕被卫兵抓住,因为他不知道埃文德尔有没有告诉其他人他的魔族身份,在这个民众都虔诚又狂热的城市里,如果人们知道了他其实是魔族,他的下场一定会非常凄惨。 埃文德尔跑得不快,耐力也不好,肯定追不上他,但帕洛斯还是一直跑到了城外的一条小溪旁边,才敢停下来喝口水。 他喘着气捧起一汪冰凉的溪水,突然感觉到危险,下意识地一个侧滚,躲过了魅魔的扑击。 娜塔莉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靠近到他的背后,突然变出魅魔的形态偷袭他,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抓住帕洛斯,却被这个老练的战士躲了过去,一阵扭打以后,魅魔反而被反剪双手按在了地上。 魅魔愤怒地挣扎着,帕洛斯警告道:“不要试图攻击我了,我不想伤害你。” 娜塔莉发出了一声懊恼的怒吼:“主人知道你在这里,他会抓住你的,混蛋!” 帕洛斯正想说点什么,娜塔莉突然变成蝙蝠脱了身,飞进树丛的阴影中躲了起来。 帕洛斯只能对着阴影说:“娜塔莉,埃文德尔能通过你听到我说话对不对?我没有故意骗他,我之前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也不是故意隐瞒身份接近他的。” “但你就是当年利用他还差点杀死他的那个人。”娜塔莉在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再次变出了魅魔的形态,气愤地声讨着,“更别提你在知道了自己是谁以后,就一直隐瞒着他。我可以感受到主人那滔天的愤怒,他那么信任你、爱护你,却被你一再地愚弄,这一次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帕洛斯无奈地说:“是,我不该骗他,但我当时太害怕了,突然之间知道自己是魔族,而且还是他的仇人,我又能怎么办?我甚至都不敢肯定我脑子里多出来的这些记忆到底是不是真的。” “现在就是有再多的理由也救不了你了。”娜塔莉带着邪气的微笑说,“虽然我打不过你,但你也休想甩掉我,主人很快就要赶来了。” 她再次变成了蝙蝠,消失在黑暗中。 帕洛斯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嘶鸣,月光下,一只狮鹫盘旋在森林上空,正在寻找平坦的地方降落。 埃文德尔的体力不好,很难凭两条腿追上帕洛斯,所以当帕洛斯逃离的时候他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回去骑上了狮鹫。 帕洛斯不怕死,但也并不想死,他再次开始逃跑,并且聪明地捡树木多的路线前进,因为狮鹫无法在这样的地方降落,而埃文德尔无法在飞行的狮鹫背上瞄准他,法师的准头从来就没有那么好。 他成功地逃出了几百米,却在一个看周围的地形绝对不可能产生沼泽的地方,一脚踩进了泥沼中,迅速地陷了下去。 埃文德尔确实无法从空中用攻击魔法打中他,但是泥沼术并不需要什么准头,只要推测他大概的前进路线就可以了。 埃文德尔在附近降落,他慢条斯理地走到帕洛斯的面前时,帕洛斯已经陷到腰部了,他试图挣扎出来,但这除了让自己身上被糊上更多的烂泥以外并没有什么用。 “埃文德尔……”帕洛斯抬起头看着这个他又想见又怕见到的人,此前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试着逃离,试着活下去,当最终还是落到了法师的手里时,他却不怎么绝望,反倒有一种终于可以解脱了的轻松感。 埃文德尔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魔法形成的光源照在他大理石一般的脸上,看起来格外阴冷。 反而是娜塔莉飞过来变成了魅魔的形态兴高采烈地说:“我们抓到他了,主人,这一次你终于可以报仇了,你不会让他死的太轻松的对吧?” 埃文德尔只是默默的从背包里拿出一条坚固的绑带丢给娜塔莉。 娜塔莉有点嫌恶地看看泥潭:“非得绑吗?……好吧。” 她飞过去把帕洛斯的胳膊反扭到身后,在法师冰蓝色的眼睛注视下,帕洛斯完全没有了哪怕一点挣扎反抗的念头,魅魔很快就将他绑得结结实实,然后拎着他努力地拍打着翅膀,将他拖出了沼泽。 帕洛斯被魅魔粗暴地推搡着,他还是觉得他得说点什么,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埃文德尔……我很抱歉事情变成这样。” 埃文德尔冷冷地笑了一声:“你很抱歉?” “我知道事到如今说对不起也没有用,我不敢指望你能原谅我,只想在死前让你知道,我一开始靠近你并不是出于什么目的,我说爱你也是真心……” 埃文德尔没有让他说下去,指示娜塔莉把他扔进了一个冰冷的水潭里。 毫无心理准备的帕洛斯呛水了,他本能地挣扎起来,却因为被反绑着双手无法游动,甚至无法保持平衡站起来。 埃文德尔站在岸边冷漠地看着他在不到一人深的水潭里挣扎着,几次把脸探出了水面,却又因为失去平衡再次倒了下去,后来圣殿骑士不知怎地就放弃了挣扎,静静地沉到了水底。 埃文德尔又看了一会儿,轻声地念了一句咒语,水潭里的水流像一只水做的大手一般把帕洛斯抓起来扔到了岸上。 帕洛斯毫无动静,直到埃文德尔在他肚子上踩了一脚,他才吐出一大口水,弓起身子痛苦地咳嗽着。 湿哒哒的帕洛斯被扔在狮鹫的背上,带回了圣城米卡兰,埃文德尔早就知道圣殿骑士团不会认真帮他办事,所以他还是得自己动手把帕洛斯抓回来。 圣殿骑士团的人有的跟帕洛斯有点交情,有的讨厌帕洛斯,但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埃文德尔跟他“吵个架”竟然能吵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只能归咎于法师本来就是一种阴狠毒辣难以捉摸的生物。 埃文德尔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在他只要消极罢工就会导致世界灭亡的情况下,不仅教皇向着他,其他人也不敢不给他面子。 帕洛斯是不是受了冤屈反倒没有人在意了,他被关在了大教堂底下,那个废弃的审讯室里有十分结实的牢房,而且没有其他犯人,他的盔甲被送回了法师手中,藏匿帕洛斯的圣殿骑士凯尔在埃文德尔的压力下也受到了至少是名义上的处分。 第106章 审判(六) 静默修士是光明神教会里一批比较特别的神职人员, 他们立誓不说话,不写字,只用一套专门的手势和教会里的人进行最基本的交流。他们认为这是一种苦修,饶舌是产生是非的根源, 断绝与凡人的交流可以让自己的精神更接近于神灵。 事实上也没有多少人会想要和静默修士交流, 因为静默修士和静默修女通常负责为那些信仰光明神的人处理尸体,他们会给尸体做最后的清洗,穿戴整齐装殓下葬, 教会认为尸体那种不太体面的样子不应该被宣之与口成为谈资, 人们也比较容易接受静默修士和静默修女来处理尸体的决定,不管他们看到什么样的死状,都只会默默地埋在心底。--《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风俗篇》 *** 埃文德尔回到旅店时,阿尔凯就站在楼梯口看着他, 菲尔斯也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 “你抓到他了。”阿尔凯用的不是询问的语气。 “嗯。”埃文德尔说,“不要告诉别人他的魔族身份, 如果这里的宗教疯子们知道了这一点, 他的处置权恐怕就不归我管了。”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菲尔斯有些担心地问。 “还没想好。”埃文德尔想要进门, 又回过头来警告道,“不许去探视他。” “怕我们放跑他吗?我们不会的啦。”菲尔斯没什么说服力地保证道。 帕洛斯是在牢笼中醒来的, 他本来以为他会被杀,但是没有, 他以为埃文德尔带他回来是为了折磨他、拷打他以泄心头之恨,但是也没有--至少没有折磨他的**,法师只是把他关在这个寂静的牢笼中, 不闻不问。 他只能被迫着开始了度日如年的囚禁生活,本来外面就没有了白天黑夜,在这个地下囚牢里更是随时都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人会好心地专门为一个囚犯点盏灯,也没有人会和他说话,只有在静默修士每天打着火把给他送饭的短暂时光里,他可以确定自己的双眼还没有瞎。 也许送饭也不是每天都有的,一开始他曾试图以送饭的规律来判断时间的流逝,后来他发现送饭并没有什么规律,有时候静默修士留下一些干粮和水就很久不见人,有时候送完干粮没多久又会送点肉汤什么的进来。 有一次他忍不住问静默修士埃文德尔到底要怎样,对方像石头一样没有给他任何回应,静默修士之所以被叫做静默修士,就是因为他们立下过誓言不与任何人说话。 他只能日复一日地盯着眼前这睁眼和闭眼基本没区别的黑暗,试着想些开心的事情来避免自己在黑暗和孤寂中发疯,没有宣判,没有解释,埃文德尔就这样把他丢弃在这个牢笼里,像是彻底遗忘了他的存在一般。 *** 埃文德尔当然没有遗忘帕洛斯,实际上埃文德尔每一天从睁开眼睛开始都在想着他--想着到底应该怎么处置他。 当埃文德尔出去找帕洛斯的时候,他想的是一定要杀了这个自己追寻多年未果,却送上门来作死的仇敌。 看到帕洛斯在水里挣扎,快要淹死的时候,他又觉得娜塔莉说的对,不能让这家伙死得这么轻松。 把帕洛斯带回这个废弃的刑讯室的时候,埃文德尔想把刑讯室里所有的刑具都给他用一遍,狠狠地折磨他来宣泄自己发酵了二百多年的恨意,但是看到帕洛斯的脸--那张他不知道亲吻过多少次的脸,他又觉得在折磨帕洛斯的同时自己的内心恐怕也会痛得跟刀刮一样。 他想起在“梦魇之主”引发的噩梦里,那个从他自己内心产生出来的幻像曾经讥笑他到时候会舍不得下手,他当时还觉得不以为然,那样刻骨的屈辱和仇恨,怎么会因为对方在真面目暴露之前给过一点虚假的温柔和善意,就有所动摇呢? 可是当知道那个仇人就是帕洛斯的时候,他发现他真的下不了手。 看到手上的伤疤,想到自己曾经被欺骗、被愚弄,如今再一次被同一个人欺骗加愚弄,还把对方当成爱人,跟他亲吻、上`床,甚至计划过将来要跟他长久地厮守下去,埃文德尔就愤怒得恨不得马上杀了这个骗子。 但是当他来到牢门外,他又怎么也踏不出那一步。 埃文德尔下决心一般地低头看看手上的伤疤,想着自己怎么能放得下这样的仇恨呢? 但是没有用,他下不了手。 明明杀了他并不难,只要什么都别想,走进去,一个魔法就解决了,他又不是第一次杀人。 他只是不敢确定真的杀了帕洛斯以后,自己会不会后悔,所以还是再想想吧。 *** 打开传送门的准备工作进行到第十四天的时候,光明神再一次降临了。 她过问了一下魔晶石的进度,满意地点点头,在看到关键人物埃文德尔的时候,却又皱起了眉:“你看起来心神不宁,你应该知道这样的状态对于施法者来说很危险,为什么?” “……一些私事。”埃文德尔不想明说。 “你所生活的世界危在旦夕,如果你不能集中精神,你所爱的人,你的亲人,你的朋友,全部都将失去生存的希望。尽快处理好你的私事,不要让整个世界因你的心情而覆灭。” 在听到“你所爱的人”时,埃文德尔的心脏抽了一下,但他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答应了下来:“我明白,我会处理好的。” “很好,后天的月亮升起时,我会再来,那就是开启传送门的时刻。” “……我会准备好的。”埃文德尔下决心一般地轻声说了一句。 他旅行过这片大陆的很多地方,今后还想要去更多的地方,见识更多的人和事,他研究过这个大陆漫长的历史,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也将见证大陆好几个世纪之后的将来。 他喜欢这个被称为费诺大陆的地方,从最南边的海岛到最北边的高原,从水底下令人叹为观止的奇妙世界到幽深而危险的岩洞深处,他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世界因为永恒的长夜而变成生命的荒漠。 离太阳的消失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地表的植被大部分都已经枯死,空气也开始变得浑浊,今年的饥荒几乎已经成为必然,如果太阳能够尽快重新出现在天空中,农民们或许还来得及补种一些成熟期比较短的作物,否则许多人将会死去,活下来的人则会变成为了一片面包就能杀人的怪物。 他的肩上承担着重任,没有时间为一个伤害过他的人继续左右为难下去,他必须做出决定了。 光明神离开之后,这段时间忙到吐血的教皇也走过来忧心忡忡地问:“埃文德尔,你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能告诉我吗?” 埃文德尔摇了摇头,只说:“我要杀个人。” “帕洛斯?”教皇马上就猜到了,“他是个好孩子,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你肯定有你的理由……想好了就去做吧,我会处理好之后的事情。” “谢谢。”埃文德尔苍白地说。 *** 在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日夜之后,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发疯的帕洛斯终于见到了静默修士之外的人。 埃文德尔又一次来到他的面前,黑色的丝绒法袍衬得法师苍白又冷酷,如同一具没有感情的雕像,身边还悬浮着一个提供照明的光球,投下的冷光照亮了整个刑讯室,也让在黑暗中呆得太久的帕洛斯情不自禁地抬起胳膊挡住了刺痛的双眼。 “埃文德尔……”帕洛斯眯着眼睛努力地看着他,声音干涩地说,“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好想你……” 埃文德尔的脸色阴沉如同磐石:“明天,你会被处决,我亲自动手。” 帕洛斯愣了一会儿,才有些难以置信地说:“你真的要杀我?你真的舍得这样做?” 埃文德尔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帕洛斯一骨碌站起来,抓着铁栅栏热切地说:“我一直对你那么好,拜托你看在我们的交情上再考虑一下吧,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很开心愉快的不是吗?只要你能为魔族打开传送门,我们完全可以像之前一样幸福地生活下去,拜托你救救我的族人吧,你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我今后一定会加倍的对你好的,我保证!” 厌恶的情绪在埃文德尔的心中奔腾,他一个字都不想听下去了,转身就走。 帕洛斯在后面伸长了胳膊大声说:“埃文德尔,别走!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吧!这次我真的不骗你了!” 铁门轰然关上,室内又只剩下了彻底的黑暗和沉寂。 帕洛斯垂下胳膊,无力地坐倒在地上,然后慢慢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埃文德尔终于还是做下了决定,所以他也决定最后骗法师一回,让埃文德尔觉得他的目的始终就是让法师为魔族打开传送门。 这段日子以来每天都只能呆在牢狱中不见天日,他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胡思乱想,也不难想到埃文德尔为什么把他关在这里迟迟不动手--因为埃文德尔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埃文德尔肯定放不下心中的恨,任谁被那样过分的对待之后都不可能宽宏大量到哪里去,更何况法师本来就是个记仇的人。但埃文德尔也同样放不下心中的爱,哪怕他认为帕洛斯对他的痴恋就跟当年魔王刻意接近他、讨好他的时候一样--全是骗局。 他不知道埃文德尔在这爱恨两难的纠结中自我折磨了多久,因为他已经被关得没有了时间观念,但既然埃文德尔现在已经决定好了,让他用自己的命来清偿欠下的债也没什么,帕洛斯只希望埃文德尔在杀了他以后,不要后悔,不要难过,尤其不要想起他的好,一点都不要,最好把他之前的痴迷和爱恋都当做是虚假的--如果这能减轻一点埃文德尔内心里的痛苦和悔恨,他不介意他的一片真心都被当做谎言。 这是最后一晚了,帕洛斯回顾着自己短暂的一生,依然觉得能与埃文德尔相遇相恋是他遇到过的最好的事情。 有时候帕洛斯也会觉得有点委屈,自己好端端地作为人类生活着、努力着,突然有一天就猝不及防地掉下来一个魔族的身份和一个天大的黑锅要他背,有时候他又觉得埃文德尔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毕竟自己就算不记得过往的罪孽也依然是罪有应得,但埃文德尔又做错过什么? 法师那么小小的年纪就被骗、被利用,还差点被杀,却依然努力地成长为一个优秀又善良的人,和喜欢的人才幸福了没多久,又突然知道自己被全心全意信任着的爱人再骗了一次。 帕洛斯觉得埃文德尔怎么对待他都不算过分。 至于那些对他寄予了厚望的属下,帕洛斯还是觉得有点抱歉,不过也只能这样了,他想不起太多属于魔王的记忆,也至今还是无法认同魔王的身份,但他尽力过了,实在挽救不了魔族的命运,那也没办法。希望他们能够找到别的出路,不会真的跟恶魔大军一起在新生的太阳里成为燃料。 不管怎么样,到了明天一切就结束了。 帕洛斯在黑暗中轻轻地松了口气。 突然他听到了什么不太对劲的声音,像有一个巨大的怪兽正从远处踏着沉重的脚步靠近,甚至地面都有些颤抖起来。 然后附近不远的地方传来了“轰”的一声,几乎把人振聋,帕洛斯感到头上的天花板在“簌簌”地往下落灰,他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但他无法离开这个牢笼,就算天花板整个塌下来了,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多放一点点转折的苗头出来,免得你们被虐得睡不着_(·ω·」∠)_ 第107章 审判(七) 恶魔的生育能力在人类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甚至连地精都比不上它们的繁殖速度,而混血恶魔的世界是一个将“弱肉强食”的原则发挥到极限的世界,比较弱小的混血恶魔在成年之前就会成为别的恶魔甚至同类的食物,在这种极端残酷的优胜劣汰之下, 有时候就会出现一些不仅强壮还很有头脑的恶魔首领, 巴鲁坦就是其中之一。= 它或许不是混血恶魔里最强大善战的,但绝对是我们所知道的恶魔首领里最为聪明狡诈的一个,这个不知道混杂了多少种恶魔血统的恶魔首领光身高就有将近三米, 体长更是达到了六米多, 它的下半身像只巨大的蜥蜴,上半身却像从蜥蜴的脖子上长出来的畸形人型生物,不仅有四条强壮的胳膊,还有一对巨大的角和可怖的獠牙。 它靠着这强壮的体魄在弱肉强食的混血恶魔世界里很好地存活了下来, 还凭借惊人的智力和领导力掌握着整个泰坦世界中最强大的混血恶魔大军。--《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异界生物篇》 *** 本来除了帕洛斯以外应该空无一人的刑讯室里突然传来了什么人跌倒的声音,帕洛斯听到亚尔弗雷德在喘着粗气问:“怎么这么黑, 蕾西亚?” 蕾西亚的手心升起了一个不大的光球, 照亮了附近的一小片区域。 帕洛斯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魔族, 他们看上去就像是经历了十几场连续的恶战,亚尔弗雷德身上伤痕累累, 衣甲也有许多地方残破了,蕾西亚看起来没他那么惨, 但也只是看起来,帕洛斯熟悉她那种疲惫的神态,同为施法者的埃文德尔每次在施法过度的时候, 都会露出这种仿佛几天没睡又没办法睡着的难受神情。 “魔王陛下,你怎么……”亚尔弗雷德震惊地看着显然是被囚禁了的帕洛斯。 “我的身份被发现了。”帕洛斯死气沉沉地解释道。 “我们这就救你出来。”亚尔弗雷德说着,不等帕洛斯制止,就挥剑斩向了牢笼。 那把剑的剑刃漆黑,看起来并不是金属做的,尽管亚尔弗雷德挥剑的姿势只是精疲力尽之下的勉强一击,却一下就把牢笼的钢铁栅栏斩断了好几根。 帕洛斯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被斩断的铁栏杆,亚尔弗雷德紧张地问:“魔王陛下,你是不是受伤了?还能站起来吗?” 帕洛斯当然站得起来,只是对“逃跑”这件事情全然提不起兴趣,虽然之前他也曾努力地试着逃脱追捕,试着活下去,但从被法师抓住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放弃了希望,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已经死去,剩下的残躯只不过是在麻木地等待着最终的处刑,对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兴趣。 当亚尔弗雷德来拉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反抗,麻木地被拉起来,麻木地听着轰隆声越来越近,麻木地看着天花板的一角轰然倒塌下来,露出一个大洞。 地面上的火光从那个破口泄露下来,一只强壮的锤尾魔发现了这个破洞和洞口附近那个看起来很弱的魔族女性,它兴奋地大吼一声,踏着瓦砾的碎屑冲向了蕾西亚。 亚尔弗雷德立刻冲上去抵挡,但是他实在是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动作显而易见地力不从心,没多久竟被锤尾魔用尾巴打得飞了出去,撞翻了一台木制刑具,连剑都脱手了,滚落到帕洛斯的脚边。 锤尾魔正要给爬不起来的亚尔弗雷德补上最后一击,蕾西亚释放出一道闪电击中了它,她的魔力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这次电击除了疼痛以外并没有给恶魔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成功地转移了它的注意力。 锤尾魔冲向蕾西亚,以它的体型和速度,这一小段距离只是两三步而已,而魔力耗尽的蕾西亚已经无力抵挡了。 这时候,帕洛斯捡起了地上的剑。 说不清楚是什么唤起了他的战斗意志,也许是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也许是对恶魔的厌恶,也许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这两个魔族的心理,帕洛斯来不及多想就冲向恶魔,他借着助跑一跃而起,双手握着剑深深地刺进了恶魔的后背,这把剑比他想象的还要锋利,他借着体重和冲力往下一划,就在恶魔的背上割开了一个大口子。 恶魔倒下了,帕洛斯拔出剑来将恶魔尾巴上的肉锤斩断,免得再有人被咬,做完了这些以后,他才像是整个人都从混沌麻木的状态下清醒过来了一般,开始留意到周围的一切--从那个被砸破的大洞外面传来了打斗声、爆炸声,恶魔的咆哮声和人们的惨叫,许多房子在燃烧,火光让太阳消失之后的城市前所未有地明亮。 “怎么回事?”他回过头,惊诧地看着被蕾西亚扶起来的亚尔弗雷德。 “恶魔大军越过了裂隙,正在攻城。”蕾西亚代替咳着血的魔族将军回答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摇摇欲坠的天花板在继续往下坍塌,帕洛斯别无选择,只能从那个破洞处爬出去,伸手将两个精疲力尽的魔族也拉了出来。 他将剑还给亚尔弗雷德,魔族的将军却摇摇头,没有接过去:“不用还我,这本来就是你的佩剑。我早就想把它交给你,也许它能让你想起更多的事情。” 但帕洛斯却无心去想自己的事情,他看到熟悉的光明神大教堂已经被砸塌了一个角,两个没能来得及逃走的牧师被压在瓦砾下面,原本雪白的牧师袍已经被灰土和血液浸透,一个个巨大的火球正在划破黑暗的夜空,继续砸向这座城市,而恶魔的身影已经随处可见,士兵们到处在跟恶魔展开巷战,来不及逃离的平民哭喊着,试图从燃烧着的房子里救出自己的亲人。 “……我要去帮他们!”帕洛斯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跑向混乱的城市。 亚尔弗雷德硬是拉住了他:“你不能去,你会死的!” 蕾西亚也说:“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人类把你囚禁在这里,你却还想着为他们送死,这不值得。” “不要你管!”帕洛斯一把甩开了亚尔弗雷德的手,伤重的魔族将军抓不住他,焦急地大喊了一声:“伊达瑞斯!” 已经跑出去好几步的帕洛斯因为这个名字而猛然停了下来,他像石像一样僵立在原地,许多纷乱的记忆碎片随着这个名字一并被唤醒了,亚尔弗雷德、蕾西亚,还有许多他曾经的朋友们无数次地叫过这个名字,他们和他一起长大,一起经历过了上千年的时光,一起面对过许多的困难和挑战,在开始叫他魔王陛下之前,他们就已经无数次笑着或者气着叫出他的名字--伊达瑞斯。 帕洛斯回过头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们,亚尔弗雷德因为刚才气急之下的呼喊而开始咳嗽,并且又咳出了血,已经耗尽了魔力的蕾西亚只能拍着他的背给他顺顺气,魔族的大祭司用疲倦但是平静的目光看着帕洛斯:“……想起来了吧?这是你真正的名字。我知道这里也有你牵挂的人和事,但身为人类的这一段人生对你来说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小段插曲,我们才是你的朋友,你的族人,你的同类。” 亚尔弗雷德喘着气说:“我知道你不太想面对,但这才是你真正的人生。” 帕洛斯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为了魔族的存续殚精竭虑,忍辱负重,甚至不惜对一个无辜的法师学徒下毒手,那才是他真正的人生,不管现在的他想不想要。 而身为“帕洛斯”的这二十多年只是一段插曲,和艾文德尔在一起的那些短暂却幸福的时光,只是阴差阳错下的一个误会罢了。 帕洛斯心乱如麻,亚尔弗雷德又开始咳嗽,压抑着痛苦的咳嗽声一下下地敲在他的心上,这才是他真正的人生,他真正应该关心的人,即使他不太记得他们,依然本能地想要帮助和保护他们。 帕洛斯终于开始关心亚尔弗雷德的伤势:“你……你没事吧?” 已经缓过一口气的亚尔弗雷德摇摇头:“……我们先趁乱出城吧,你一定要活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蕾西亚沉默地扶着亚尔弗雷德开始往城外的方向走,帕洛斯回头看看正在燃烧的城市,他其实很想去找埃文德尔,尽管他也知道这样有点可笑——埃文德尔要杀他,他却只想到埃文德尔的身边去,想在混乱中护在他的左右,想确保他没事,不管这段感情是不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误会。 可他也只能想想,埃文德尔不会希望看到他,毕竟他真正的人生就是和埃文德尔之间隔着深仇大恨的人生,法师比他更清楚地认清了这一点,也更早地把这一段基于误会的感情抛在了脑后。 只有他还不愿意接受现实,还在感慨命运如此残忍,时隔二百年后还让他在茫茫人海里遇到埃文德尔,并且爱上这个被他深深伤害过的人。 帕洛斯必须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他上前一步代替蕾西亚扶住了有气无力的亚尔弗雷德:“你们怎么会搞成这样,泰坦世界那边发生什么了?” 亚尔弗雷德在愣了一下以后,就放心的把重量压在他的身上:“……我们路上慢慢说吧。” *** 埃文德尔并不知道帕洛斯逃走了,他刚刚去大教堂的地下室见完帕洛斯出来,还没回到旅店的时候,恶魔就开始了攻城。 光明神已经给过他们警告,上一次只是小打小闹的试探,当巴鲁坦再次有备而来,等待他们的必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于是能走的平民都迁出了这座城市,附近的国家也派兵加入了城防。 人们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一次攻击还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第108章 审判(八) 巨石魔是一种智商低下、行动缓慢但非常巨型的恶魔, 它们通常身高超过六米,个别极端的可以达到十米,身体表面看起来就像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岩石,甚至有人认为它们的身体也是由岩石构成的, 应该属于魔像而不是生物, 但在魔法本源被污染的现在,早就没有还能自主行动的魔像了,所以毫无疑问, 它们就是生物, 有着跟其它恶魔差不多的内脏和身体结构。它们表皮的“岩石”其实是硬化的角质层,这厚厚的角质层能帮助它们伪装成泰坦世界荒原里随处可见的暗红色岩石,以此来伏击猎物和躲避天敌。 因为巨石魔目标太大而且行动缓慢,很容易成为一些个头小但是动作敏捷的恶魔猎杀的目标, 在野外巨石魔的数量并不多,但是自从一些恶魔首领开始有目标地驯养混血恶魔之后, 这些本来在自然筛选中会被淘汰的巨型恶魔也拥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它们力大无穷, 除了关节、眼睛等薄弱处以外基本上刀枪不入,在其它恶魔的配合和保护下, 它们可以徒手拆毁城防,搬运重物, 甚至能像投石机一样把巨石扔出上百米远。--《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异界生物篇》 *** 巴鲁坦这一次带来了两个小山一样高大强壮的巨石魔,天知道它是怎么把这么大的恶魔运过裂隙的,它们的表皮如同暗红色的岩石, 并且完全不怕火焰,大手一伸就从箱子里拿出一块肮脏油腻、仿佛黑色淤泥一般的燃油,凑到火把上点燃,然后向着米卡兰投掷过去,它们扔得就跟投石机一样远,但速度远比投石机要快多了。 这种黑色的燃油块遇火就着,而且落地以后粘在哪里就点燃哪里,发出滚滚浓烟和阵阵恶臭,救火队根本无计可施,最后只能出动了城里的法师们,用法术将河里的河水托起来倾泻而下,这才把火浇灭,至于离河比较远的地方,人们只能拆除附近的可燃建筑,然后任由大火将沾染到的东西焚烧殆尽。 城墙上的守军严阵以待地等待着一场恶战,但是恶魔大军根本没有开始攻城的打算,只派出了一些会飞的恶魔从弓箭手射不到的高度越过了防线,并且丢下一种触地就会爆炸的瓶子,人类的建筑在这种空中砸下来的瓶子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砸到哪里,哪里就房倒屋塌,平民死伤惨重,有时候它们还扔下一些恶魔,尽管数量不多,却给民众造成了巨大的恐慌。 但是对于一个像圣城米卡兰这样的大城市来说,这种程度的攻击还只能算是骚扰而已,令城墙上的守备军官困惑不解的是,恶魔大军不仅没有趁机攻城,还把飞行的恶魔都招了回去。 城里的骚乱渐渐地平息了下来,火也被扑灭了,那些来自不同的国家,缺乏统一有效的指挥而一团乱的守军也终于来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巴鲁坦给了他们时间来稳住阵脚肯定不是出于什么好意,恶魔首领让它的军队向左右退开,露出了身后整箱整箱的燃油弹和瓶子炸弹,在那个离米卡兰只有几百米远的裂隙处,还有更多的恶魔抱着这样的箱子从裂隙跳出来,不断地给那堆让人心惊胆战的东西增加高度和厚度。 终于城下的巴鲁坦开口了,粗犷又洪亮的声音让城墙上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它用通用语说:“之前只是一点小小的见面礼,让你们见识一下我攻城的手段,也掂量一下靠你们这群弱鸡人类有没有可能抵挡,在动真格的之前,给你们一个不用开战的机会,让法师埃文德尔出来见我,我有话要跟他谈。” 城墙上的人无不吓得脸色煞白。 刚来到城墙上的埃文德尔倒是很镇定,迈步就要向外走去,雷切斯特也在这里,见状赶紧拉住了他:“别去,这家伙恐怕不安好心,当心中了他的埋伏!” 埃文德尔淡淡地挡开他的手:“他干不掉我的,我得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别开城门。” 说着埃文德尔对自己施展了一个漂浮术,就从城墙边上直接跳了下去。 雷切斯特只能看着他轻飘飘地落到地面,然后孤身一人缓步走向了恶魔大军,那身影在两军对垒的城墙下显得那么渺小。 巴鲁坦也越过恶魔大军独自往这边走来,直到他们的距离接近了之后,人们才直观地感受到这个恶魔首领有多么高大和强壮。 “啊,你就是那个法师。”巴鲁坦低头看着埃文德尔,“这么瘦小,这么年轻……却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我一直都很期待跟你会面。” 面对着这个比大象还大只的恶魔,埃文德尔也没有显得紧张:“在这种场合下客套就有些多余了,有话请直说吧,我只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好谈的,值得你这么兴师动众地逼我出现。” “怎么会没有呢,虽然长相天差地别,但有一点我们是一样的,都是那群高高在上的神魔制造出来的玩具和奴才,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也不是我长了四条腿而你长了两条,而是我们已经摆脱了他们的枷锁,你们却在敲锣打鼓喜迎他们的奴役。” 埃文德尔笑了:“‘喜迎神族的奴役’?你就是这么认为的?” “难道不是吗,人类一直自称是光明神的仆人,还以她的名义镇压那些不肯膜拜她的人,比那些因为恶魔契约而身不由己的恶魔还要忠诚百倍,堪称是奴才里的最佳典范。” “好了,收起你的尖酸刻薄吧,只是政治家们需要那样一尊不会说话不会动的偶像,才借了她的名头来铲除异己,除了无可救药的蠢蛋以外没有人会期待她真正现身到这个世界来奴役众生,我们这样配合神族只是因为我们根本没有选择。” “听到你们不是自愿为奴,我就放心了。”巴鲁坦放松地搓着四只手,“是啊,你们之前没有选择,不让神族来到这个世界,就只能坐视这个世界因为没有阳光而消亡--那如果现在你有了别的选择呢?” “什么选择,说说看?”埃文德尔抱着胳膊看着他。 “你可以跟我合作。”巴鲁坦露出了更多的獠牙,“他们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我可以把那帮高高在上的家伙跟泰坦世界一起烧成灰,然后费诺世界一样有了太阳,你也不必对任何人卑躬屈膝了。” “条件呢?把恶魔大军放过来在这个世界肆虐吗?”埃文德尔冷笑,“我可不觉得这比永恒的黑夜好到哪里去。” “噢,让那帮垃圾一块儿去死吧,那群像蟑螂老鼠一样只知道繁殖的低级恶魔来到哪里,就会把哪里的环境搞得一团糟。我只会带上小部分最强大最完美的精英恶魔,一小批绝对忠诚于我的力量,当费诺大陆臣服于我以后,我就会开始限制它们生育,你不用担心这个世界变成恶魔遍地的混乱世界,因为我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散播混乱、饥荒和杀戮,而是一个强权高度集中的和平世界。” 埃文德尔惊奇地看着巴鲁坦。 “觉得一个恶魔说出这种话来很奇怪吗?”巴鲁坦裂开了大嘴,埃文德尔猜测那应该是一个笑容,“拜托,这世上谁不想过舒舒服服的好日子呢?如果能在一个和平又安定,强大且繁荣的世界里成为主宰,可比这没完没了的战争和杀戮要吸引人多了,但是你也看到了,费诺大陆上的国家之间根本是一盘散沙,泰坦世界里神族和魔族没完没了地互相打了几千年,就算眼前的危机过去了,战争也不会结束的,除非一个世界里只有一股势力,一个主宰。” “想法不错啊。”埃文德尔打量着这个高大的恶魔首领,“你想成为费诺大陆唯一的主宰,那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成为我的左膀右臂,甚至成为我的继承者,我知道我的寿命有限,而我生过的几百上千个后代里没有一个脑子正常,我可能是绝无仅有的突变,我不希望我建立的一切在我死后就烟消云散。”巴鲁坦说,“我可不在乎你是人类还是别的什么,我只知道你聪明又强大,而在神族的眼里,你只是个奴才,做得再好,也只是一个好奴才。或许你有一点点稀薄的神族血脉,就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个比普通人类高级一点的奴才,但是相信我,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不是纯粹的神族,就没有任何区别。在恶魔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人在意血统,我们只看重力量,你的力量如此强大,只要我们联手,就可以重新构造这个世界的秩序。” 恶魔首领的话让埃文德尔陷入了思考。 “好好想想吧,人类从来就不是你的伙伴,神族也不是,力量才是,新的世界里你会因为你的力量受到所有人的尊崇,再也没有人敢因为你是法师,或者你的血统不纯粹而歧视你,只要是比你弱的人,就只能跪在你的面前瑟瑟发抖地仰望你。”巴鲁坦低头看着他,循循善诱地说,“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是要做新世界的主人,还是做神族的奴才。” 埃文德尔终于抬起头来,他淡淡道:“你确实口才不错,提出的条件也很诱人,但是我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竟然让这只八爪蜥蜴BB了一整章,我都已经删减了好多对话了QUQ……今天没虐到小骑士不开森…… 第109章 审判(九) 护盾术是一个入门级别的魔法, 几乎每一个法师都学过,这个魔法在施展的时候,可以像一个球一样包裹住法师的身体,让他免受来自任何方向的伤害, 在盛魔时代, 一些法师联合施展的护盾术甚至可以保护一座城,但如今,大部分法师都觉得这个魔法并不实用。 因为太过消耗魔力, 护盾的存在时间得以秒来计算, 而且必须集中全部精力去维持,这就意味着在施展护盾术的同时,法师不可能用其他的魔法来攻击别人,也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顶着护盾跑到安全的地方去, 而在撤销护盾术以后重新施展其它魔法的时间里,就足够敌人把他杀死好几次了。 后来法术界天才费斯坦提斯发明了缩小版的护盾术, 只能像个临时盾牌一样防护一个方向, 但是消耗的魔力更少, 持续的时间更长,从那以后原版的护盾术就更少有人使用了。--《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你拒绝?”巴鲁坦似乎还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 “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你显然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埃文德尔说,“你所描绘的美好前景, 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的话激怒了恶魔首领,这个三米多高的强壮恶魔咆哮了一声抬起两条前腿,用左上臂从背后抽出一把几乎比埃文德尔还要高的大剑, 就着拔剑的姿势就斜劈了下来。 城墙上的人听不到他们谈了些什么,当看到恶魔突然发怒攻击法师时,他们除了发出惊呼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巴鲁坦清楚自己的力气,这一剑下去即使是岩石也能劈开,但是这个**凡胎的法师没有如他所想的一般像切奶油一样被劈成两半,他的巨剑结结实实地砍在了魔法护盾上,发出了“铛”的一声,反而震得它两手发麻。 “啊哈,护盾?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巴鲁坦会的魔法不多,但它知道再强力的攻击都无法打破魔法护盾,也就没有做徒劳的尝试,而是一挥手对恶魔大军下令道:“攻城!杀光他们!” 城墙上的人们紧张地握紧了武器准备殊死一战,而城下的法师面对着迎面冲来的恶魔大军,却做了一个令人费解的动作,他单膝跪地,把双手贴在了地面上。 城墙上的人类困惑不解,有些人窃窃私语地嘀咕着:“他干嘛对恶魔下跪?” 巴鲁坦本想讥笑他现在求饶为时已晚,但身后却传来了巨石魔惊恐的声音,巴鲁坦回头一看,那两只巨石魔周围的土地突然变成了淤泥沼泽,惊人的体重令巨型恶魔迅速开始下沉,更糟糕的是,堆在巨石魔身边的燃油弹也迅速地被淤泥吞没了下去。 “卑鄙的混蛋!你怎么办到的?!”巴鲁坦怒气冲冲地再次砍向法师,但是没有用,他的巨剑依然被护盾挡住了。 不能怪恶魔首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不管是在泰坦世界还是费诺大陆,不管是盛魔时代还是如今,都从来没有任何法师能在施展护盾术的同时一心多用施放其它魔法的。 但埃文德尔就是这么不合常理,他站起来,双手上的符文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空中出现了两把黑色的剑刃,巴鲁坦咒骂一声,凭着以它的体型来说有些过分的敏捷动作闪开了。 但埃文德尔本来就不是以它为目标,泥沼术制造出的沼泽并不多深,那两个巨石魔正挣扎着要爬出来,它们几乎成功了,可惜无坚不摧的黑色利刃准确地穿过了它们的头部。 巨石魔轰然倒下,埃文德尔又把目标对准了那些堆在一起的瓶子炸弹,火球向着几个炸弹堆放的地点砸去,有恶魔奋不顾身地用身体挡住了火球,因为它们都清楚那些东西要是炸开了会有什么后果,巴鲁坦也用巨剑的剑脊当做盾牌挡掉了一个火球,它大声咒骂着,气急败坏地攻击着法师。 埃文德尔在护盾的保卫下巍然不动,火球被挡住了,他就改成了火焰射线,全然不管这个魔法有多么消耗魔力。 高温的射线直接融穿了恶魔的身体,让一堆堆炸弹在恶魔大军中间炸开,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周围那些试图抢救性搬走一些炸弹的恶魔也被炸得飞起老高。 *** 此时,在远离战场的半山腰上,连续的爆炸声让帕洛斯回过头,努力地试图从那个火光熊熊的战场上看到些什么。 “一定是埃文德尔,他在跟恶魔大军作战。” 蕾西亚有些担心地抓住他的胳膊:“你不能过去。” “我知道。”帕洛斯低下了头,月光下两个魔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语气里的落寞,“我已经没有资格跟他并肩作战了。” “魔王陛下……”亚尔弗雷德试图说些什么,却一时词穷,最后只能叹口气,“我们走吧。” “亚尔弗雷德。”帕洛斯第一次叫出了属下的名字,“有件事情……我这几天来一直很努力地在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你能告诉我吗?” “你想知道什么?” “当年我为了给魔族打开传送门,利用了一个无辜的人,还几乎杀了他。”帕洛斯想要尽量平静的叙述,但是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语气就情不自禁地带着痛苦,“对于这件事情,我后来有没有表达过后悔或者愧疚?哪怕一点点。” “……有的。”亚尔弗雷德说。 “是吗,我是怎么表现出来的?” “你有一次私下里提起了他,要知道你过去并不是这么……”亚尔弗雷德努力地想着形容词,“……柔软和感性,但你提起了他。” “……谢谢。”帕洛斯也不知道自己听了这个消息以后有没有好过一点。 *** 一部分恶魔已经爬上城墙,跟守城的军队展开了殊死搏斗,而埃文德尔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把恶魔的攻城兵器都毁灭殆尽,这让本来几乎绝望的守城方士气大振。 但法师却仍然不肯罢休,秘法之轮发出的光芒更加耀眼,埃文德尔的身边浮现出了上百把黑色的利刃,密密麻麻的令人生畏。 同样的场景大概只有神魔大战期间,在他的先祖夏尔玛身上出现过。 城墙上,法师协会的会长费迪南德情不自禁地抓紧了衣服的前襟,揪心地说:“这得消耗掉多少魔力啊……” 本来想着等法师的护盾术到了极限就给他致命一击的巴鲁坦见状转身就逃。 它能在残酷的泰坦世界里活到现在,还成为了恶魔大军的首领,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它生性谨慎,从不冒险。 它耗费了上万个恶魔来跳裂隙,才凑齐了这么一支攻城的队伍,但它宁可这一切都白费,宁可大好的机会从眼前溜走,也不想冒险。 黑刃以法师为中心飞旋着,就像一场黑色的死亡风暴,所过之处恶魔的肢体四溅,城墙附近一大片区域里的恶魔几乎被绞杀殆尽,而远处一些骨刺魔在向埃文德尔射出骨刺,蝠翼魔将仅剩的瓶子炸弹丢向他,无一例外地都被护盾挡住了。 埃文德尔的背包被从里面掀了开来,半个骷髅头冒出来,眼窝里燃烧着红色的鬼火,不爽地抱怨:“你有完没完了,我快顶不住护盾了!” “别出来。”埃文德尔把背包盖上,飞旋的黑刃停下来,射向了恶魔最密集的地方。 然后他按着背包往城墙的方向跑去。 巴鲁坦成功地躲过了射向它的黑刃,跳进裂隙消失了,但被他丢下的恶魔大军依然数量不少,并且在杀戮本能的驱使下继续攻击着城墙上的守军。 雷切斯特看到了时机,大声喊道:“打开城门,出城迎击!” 还在发愣的城门守卫被挤开一边,早就严阵以待的阿塔西亚王国精锐重骑兵冲出了城门,杀向了那些被法师打得七零八落的恶魔。 反应过来的圣殿骑士团紧随其后,城墙外的战场上杀声四起,不断有恶魔在士兵们的围攻下轰然倒地。 蝠翼魔仍然在弓箭射不到的高度飞着,时不时扑下来抓起一个骑兵摔死,但很快城里飞起了一只狮鹫,追向那些会飞的恶魔,阿尔凯骑在狮鹫的背上,一只接一只地将空中的蝠翼魔射下来。 活下来的恶魔开始逃窜,战斗接近了尾声,埃文德尔也回到了安全的城墙内,费迪南德和法师们迎上来:“怎么样,你的魔力……明天就要打开传送门了,你撑得住吗?” “我的魔力还有的是。”埃文德尔淡淡地说。 周围的法师看着他的目光已经有些惊恐了,费迪南德的语气也比以往更加紧张和谨慎:“那个……我能不能请教一下,你是怎么一边用护盾术一边施展其它魔法的,从来没有人能同时施放两个魔法,这、这完全不合常理啊……” “这是秘密,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法师冷淡地说。 如果巫妖费斯坦提斯的存在被发现了,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埃文德尔越过法师们,不想和他们纠缠下去,但是很快更多的人涌上来把他围住了。 过去,普通人因为不了解魔法而害怕一切法师,现在法师们却因为太了解魔法而害怕他,普通人反倒因为被他的过度强大震慑了,陷入了一种仿佛看到神迹一般的崇敬中去。 民众和士兵们围绕着他,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敬仰和感谢,在劫后余生和旗开得胜的喜悦中,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他们开始一声一声地高呼埃文德尔的名字,就像高呼着胜利的口号。 尽管教会这些年来不遗余力地在人们心中种下了对法师的恐惧,但埃文德尔在城墙下独自对抗恶魔大军的英姿深深地刻在了每一个人的脑海里,无数人看着他怎么一人打退恶魔首领,毁灭了恶魔大军的攻城兵器,挽救了这场几乎必败的攻城战,毫无疑问,未来的日子里他会因为这一战成为吟游诗人们口中不朽的传奇。 他在热情民众的簇拥下来到了被砸塌一个角的大教堂,教皇微笑着等在那里,准备好了一肚子鼓舞人心的发言,但埃文德尔却没有心情去享受胜利的喜悦和人们来之不易的崇拜,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砸出一个洞的地下室。 “……帕洛斯去哪了?”法师皱着眉问。 第110章 审判(十) 蝠翼魔长着一对和蝙蝠很像的翅膀, 它们没有手,只有一对强壮灵活的后爪,后爪上有巨大且锋利的指甲,可以轻松地抓起相当于一个成年人重量的东西飞上天空。 和一些地面上的恶魔相比, 它们并没有特别强大的攻击力, 但仅仅是“会飞”这一优势,就足够让它们躲过许多危险存活下来了。--《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异界生物篇》 *** 在逃离圣城米卡兰的路上,亚尔弗雷德告诉帕洛斯, 一些恶魔首领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查到了神族和魔族都打算迁居到费诺世界, 并且将它们和泰坦世界一起焚为灰烬的计划,它们当然不愿意就这样坐以待毙,在危机面前几大恶魔首领之间达成了暂时的和解,一些恶魔首领开始不计代价地全力攻击神族和魔族的领地, 而以巴鲁坦为首的恶魔则试图从裂隙闯入费诺世界。 在泰坦世界的野外,混血恶魔的数量早已失控, 当它们自己还在自相残杀的时候, 就已经打得魔族苦不堪言, 如今它们一致对外,很快就把魔族的防线全面击溃。 魔族的军队退守到仅剩的都城黄昏堡, 借着坚固的防线做最后的抵抗,而亚尔弗雷德和蕾西亚带领一小队精锐士兵, 冒死在恶魔遍地的荒野里杀出一条血路,来找一个废弃多年的定向传送魔法阵。 “现在通行费诺世界的方式有两种。”蕾西亚在为帕洛斯做补充解释,她只有这种时候才话多一点, “一种是裂隙,裂隙出入口位置一直都在移动,谁都有可能有意无意地掉进裂隙里去,但是十个进去就有九个再也出不来,另一种是早在神魔战争时期留下来的定向传送魔法阵,我们就是靠着它才能每次都准确地来到你的身边,但是这种方式非常消耗魔力,只有强力的施法者可以送过来几个人,而且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必须随时耗费魔力来维持和魔法阵的连接,如果停留得太久,就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但这一次你们已经停留很久了。”帕洛斯担心地问,“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们本来就没有打算回去。”亚尔弗雷德说,“上一次我们来过之后,魔法阵所在的神殿就被恶魔攻占了,魔法阵也被摧毁了,这一次我们只能去很远的地方攻打另一个早就成为恶魔老巢的神殿……那真是一场恶战,在压倒性的数量面前我们毫无胜算,最后是靠着我们带出来的士兵用生命为我们拖延了一点时间,才让蕾西亚发动了魔法阵……我们不可能回去了。” “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代价来见我一面?” “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希望了。”亚尔弗雷德沉重地说,“事情已经成为定局,等到明天,那个法师为神族开启了传送门以后,神族往这个世界搬也还需要时间,而恶魔大军一定会全力扑向神族的防线,到时候留在泰坦世界的魔族将会全体出动,去攻击一个被恶魔占领的废墟,那里有通往费诺世界的裂隙。” “……你们打算像恶魔一样强行跳裂隙?” “总比全族烧成灰强。”亚尔弗雷德说,“到时候能活下来几个算几个,为了避免幸存下来的人刚到这个世界就落入被剿灭的境地,我们要在这边为他们准备好落脚点。” “怎么准备?”帕洛斯茫然地问。 亚尔弗雷德和蕾西亚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看着他:“我们正要来问你。” 帕洛斯无语。 这两个魔族对费诺世界的了解有限,来找他自然是为了寻求帮助,但是他已经自身难保,埃文德尔很快就会发现他逃走了,随后就会对他展开追捕,他是魔族的事情也早晚会被公之于众,到时候他要怎么说服人们放下成见,让残存的魔族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但不管难不难,都只能先做下去再说,总不能希望渺茫就躺平了等死,帕洛斯问:“你们知道裂隙在这个世界的出口在哪里吗?” 蕾西亚点点头:“知道一个大概的位置。” “我们先到裂隙位置去,如果那里有恶魔,就干掉它们,如果有人,就想办法说服他们。” 在出发之前,蕾西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有件事情我还是有点在意,在你的身上有魔法留下来的符文,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魔法。” “符文?”帕洛斯困惑地皱眉,每一个法师都有能力看到这种一般人感觉不到的魔法痕迹,有埃文德尔在,不可能有其他法师在他身上留下魔法符文而不被发现,如果有,那就只能是埃文德尔本人留下的。 想到这层,他顿时紧张起来:“可能是追踪符文,你有办法消除吗?” 蕾西亚摇摇头,追踪符文是神魔大战之后费诺大陆的法师所创造的魔法,她也是第一次见,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安全地消除。 在帕洛斯来不及做更多事情的时候,亚尔弗雷德就警觉地抬头看着天空,月光下,一只强壮的狮鹫正迅速靠近。 太阳消失了这么久,树木的叶子早就掉光了,他们在树林里根本无所遁形,骑在狮鹫上的埃文德尔马上就发现了他们,操纵着狮鹫开始降落。 帕洛斯赶紧说:“你们快走!” “不行,他会对你不利!”亚尔弗雷德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帕洛斯被关在囚牢里,以及见到埃文德尔时的反应来看,他就知道法师的出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魔族的将军拔出了剑鞘里的另一把剑,目露凶光道,“他是神族打开传送门的关键,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只要杀了他,神族就不能毁灭泰坦世界,我族也不必做那种九死一生的冒险了。” “不行,不能伤害他!”帕洛斯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自觉的严厉,“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允许!” 这种熟悉的严厉语气让亚尔弗雷德一愣,其实他和蕾西亚都很清楚,帕洛斯身上剩下的属于“伊达瑞斯”的部分已经很少了,但是有时候帕洛斯说话的语气又会让他们情不自禁地把他当成那个他们熟悉的伊达瑞斯,那个强大、冷血、残酷,但一心为魔族考虑的魔王。 在想明白过来之前,亚尔弗雷德已经本能地应声道:“是,属下遵命。” 而埃文德尔已经下了狮鹫,法师语气平静冷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想要伤害我?凭你也配?” 说着他就开始施法。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亚尔弗雷德还抱着谈判的希望,不想跟费诺世界的人起冲突,所以被埃文德尔攻击了也仅仅是努力躲避,没有反击的打算,但亚尔弗雷德毫无疑问是一个老练的战士,弱者是不可能成为魔族将军的,尽管在传送过来之前还因为跟恶魔的残酷战斗而身受重伤,仅仅是喘息了这么一阵,魔族惊人的恢复力就让他有了足够的体力应战。 他很清楚应该怎么对付施法者,就算帕洛斯下了令,他也有把握在不伤到埃文德尔的前提下打晕这个人类法师。 他冲向了埃文德尔,在法师完成短暂的施法动作时就借助翻滚和障碍物避开那些闪电、火球和冰锥。 然后他发现他严重地错估了形势,埃文德尔并不是“一个人类法师”这么简单,对方施法几乎不需要咒语,魔法的切换也没有间隙,就算一个魔法被避开也马上就知道下一个魔法应该用什么,泥土做的手腕抓住了魔族将军的脚,把他绊倒在地,在他刚来得及砍断那些粘土构成的障碍时,蛛网术又缠住了他的四肢,然后闪电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金属盔甲上,电得他说不出话来。 埃文德尔准备用黑刃终结这个魔族的生命时,蕾西亚用闪电术攻击了他。 任何法师在电击的剧痛下都会中断施法--前提是能打中的话。 突然出现的魔法护盾挡住了闪电,为了施展护盾埃文德尔确实中断了黑刃,他暂时丢下了已经失去反抗之力的亚尔弗雷德,把注意力转向了蕾西亚,在魔族的大祭司来得及用另一个魔法之前,一声轰然巨响,突如其来的震荡术让蕾西亚跌倒在地,几乎被震晕过去。 太强了。 即使是他们体力和魔力的巅峰时期恐怕也不是这样一个法师的对手,何况他们现在虚弱又疲惫。 如果刚才他们多观察一下战场上的形势,而不是匆匆离开,就会看到这个法师怎么把恶魔首领巴鲁坦打得落荒而逃,也会在帕洛斯发出第一声警告的时候就果断散开,人数在这个几乎可以无限施法的法师面前没有意义。 而现在他们已经错失了最宝贵的时机,黑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空中,准备收割生命。 埃文德尔憎恨魔族,因为以前的帕洛斯就是为了挽救这些跟他并没有丝毫关系的魔族,强行让他做了那场阴谋中的牺牲品。 当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被放干的时候,当他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时候,当他每一次午夜梦回被惊醒的时候,这种延伸到整个魔族的恨意都在进一步地加深,而身为一个人类以及神族的合作伙伴,立场问题也让他完全不用对魔族手下留情。 帕洛斯很清楚这一点。 刚见到埃文德尔时那种茫然无措和进退两难被迅速地丢到了一边,当属下的生命遭到威胁的时候,理智又一次顽强地占据了上风,帕洛斯及时用驱邪圣言驱散了已经成型的黑刃,然后持剑挡在了埃文德尔面前,借机对两个魔族说:“快走!你们留在这里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两个魔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蕾西亚捂着胸口痛苦地爬起来,亚尔弗雷德也刚从蜘蛛网中脱身,他们很快利用障碍物消失在法师的视线中,而帕洛斯为他们挡住了埃文德尔的追击。 “难道你觉得他们走了,事情就不会那么糟吗?”埃文德尔对逃走的魔族本来也没有多大兴趣,他冷笑地看着帕洛斯,驱邪圣言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换一种施法方式就能解决的小问题,手上的魔法符文又开始发光。 “埃文德尔……”无数的话语哽在帕洛斯的喉咙,但是他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呢? 向埃文德尔解释吗?该解释的他都解释过了,埃文德尔知道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法师相遇,被法师吸引,无法自拔地坠入爱河,知道他在想起自己的真正身份之前对法师的一切情谊都是真挚的--只是那又如何?作恶之人本来就应该承担代价,过去的仇恨不会因为帕洛斯单方面地“忘记了自己干过什么”就一笔勾销。 说他已经诚心悔改并且愿意做一切事情来赎罪吗?他过去欺骗过法师一次,想起来以后又欺骗了法师第二次,现在他用什么来说服法师相信将来不会再被欺骗第三次?尤其是在他正举着剑对着埃文德尔,拼命从法师手中保护两个魔族逃离的情况下。 “很好,你早就应该这样,拿着剑堂堂正正地跟我战斗,而不是像个卑鄙小人一样耍心机玩手段。”法师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唇角却带着笑意,“这样我就可以直截了当地--像对所有那些敢于攻击我的蠢货一样,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小骑士今天会不会死?猜中也没有奖励(゜ω゜ノ)ノ 第111章 审判(十一) 在埃文德尔冰冷的目光中, 不管是勇气还是理智,都迅速地从帕洛斯身上溜走了。 刚才那种“再难也要做下去,不能躺平等死”的念头就像是他最后的回光返照,埃文德尔不用做什么, 仅仅用冰冷的目光和厌恶的态度就能宣判他的死刑。 他知道自己做不了魔族之王伊达瑞斯, 他也根本不想做魔王,但他同样回不到帕洛斯的身份里去,做不回那个单纯虔诚的圣殿骑士, 在他从小的信仰被残酷的现实打碎以后, 对法师的爱和信任就是他全部的方向,而埃文德尔永远不可能原谅他。 一想到这个,帕洛斯就绝望到浑身冰凉。 他的绝望给了对方充分的施法时间,埃文德尔已经完成了闪电术, 这种程度的电击带来的麻痹和剧痛足以让帕洛斯在相当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动弹,就算帕洛斯没有穿着金属盔甲, 拿着剑也同样会让他避无可避。 但是帕洛斯以惊人的灵活和速度躲过了近距离下的闪电, 他的剑也不是金属质地的。 埃文德尔只看到帕洛斯的神色里突然带上了孤注一掷的决绝, 圣殿骑士正飞快地冲过来。 被一个战士近身对于任何法师来说都是很危险的事情,尤其当对方还是对法师的手段颇为了解的圣殿骑士时。 法师的战斗本能被近在咫尺的威胁完全地激发了出来, 他一边后退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在身前凝结起了一把黑刃,倒不指望这样的攻击能命中一个身手敏捷的战士, 他了解帕洛斯的实力,就如同帕洛斯了解他的魔法,这只是为了逼退帕洛斯, 他的下一个魔法已经在准备。 但帕洛斯不闪不避,动作没有一点停顿地撞了上来。 从头到尾留给埃文德尔的反应时间只有半秒,也许还不到,等他发现不对的时候,无坚不摧的黑刃已经刺穿了帕洛斯毫无防护的胸膛,而帕洛斯作势要砍向他的剑只是跌落在地,没有伤害到法师半分。 帕洛斯扔掉了剑,紧紧地抱住了埃文德尔。 时隔这么久,再次将埃文德尔拥入怀中的感觉简直让帕洛斯想要落泪,可惜法师太过僵硬和错愕,怀中的身躯不复记忆中的柔软。 埃文德尔因为他这样的举动而惊愕到大脑一片空白,维持黑刃的魔力中断,魔法构成的剑刃消失了,帕洛斯那个从前胸贯穿后背的伤口却留了下来,血迅速地渗透了衣襟。 但是帕洛斯并不觉得疼,伤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不会感到疼了,反倒是之前那种一直在折磨着他的揪心的闷痛似乎随着胸口被开了个口子而倾泻了出去。 他终于不再痛苦,只是觉得有点悲伤,他不曾害怕死亡,但没想到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趁着埃文德尔还在错愕的时候,他用最后的力气抱紧法师,叹息般地吐着气说:“……对不起。” 他还有太多的话想说。 抱歉当年利用了无辜的你。 抱歉在二百年后又缠上了你。 抱歉让你遭遇了这一切。 我的痛苦即将结束,而你所承受的一切还会持续地折磨你很长时间,对这一切我都感到很抱歉。 帕洛斯早就不再相信教会的说辞,死后没有谁的灵魂会来到光明神的身边,光明神也并不住在充满光明和幸福的天堂,所以他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如果那注定是一个没有埃文德尔的世界,那么去哪里都没有区别。 体力和温度正迅速地从伤口流失,帕洛斯只想趁着他还没死,而法师因为惊愕忘记了反抗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最后再抱抱他的爱人,多一会儿也好。 埃文德尔始终没有反应,帕洛斯的血浸透了他的衣服,胸前一片濡湿温热,他也浑然不觉,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尊雕像,直到帕洛斯再也没有力气抓住他,身体无力地贴着他滑落下去。 有一瞬间埃文德尔本能地揪住了他的衣服,但没能拉住他,帕洛斯倒在地上,照明魔法发出的冷光让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如纸,只有唇边的血迹红得吓人,垂死的圣殿骑士不愿闭眼,仍然留恋地看着埃文德尔,只是眼神已经渐渐地失去了焦距。 法师还是没有动。 埃文德尔试图说服自己,感到难过是正常的,但这一切应该有个了结了,躺在地上的是你的仇人,他死不足惜,你想杀他已经想了二百多年了,现在终于大仇得报,没道理在这个时候心软。 令你割舍不下的“帕洛斯”只是他的面具之一,就算他羞涩地表露爱意时是真的不记得过去的事了,那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面具下面的依然是那个恶毒冷血的灵魂,当年他可以若无其事地杀死一个不相关的法师学徒来为自己铺路,今后就有可能为了一个看起来正当的理由做出任何丧心病狂的事情。 既然他自己扑上来送死,你只需要看着就好,什么都不用做,几分钟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只需要看着,看着那双眼睛里的生命之火渐渐地在你面前熄灭。 埃文德尔终于还是放弃地跪倒在地,一边用颤抖的手撕开帕洛斯胸口的衣服,一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如果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让我下不了手杀你复仇--那么你成功了!” 伤口很整齐,很容易粘合,麻烦的是里面的内脏,心脏应该没有破裂,不然血液就不是溢出来而是喷涌出来,伤到的应该只是大血管,肺也没有受伤,不然帕洛斯早就应该开始咳嗽并且发出漏气风箱一般的呼吸声,嘴角的血迹说明有血液流进了胃里,那就是胃壁被刺穿了…… 埃文德尔的一部分意识像有形的手一样从伤口探了进去,好在帕洛斯最近的很长时间里都没有食欲,胃袋空空如也,没有流出的残渣污染胸腔,只有少量的胃液,魔法从里到外精确地粘合着那些断裂的血管、器官、肌肉、骨骼,最后是表皮。 *** 帕洛斯再醒来时,在耳朵的嗡鸣声中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亚尔弗雷德和蕾西亚急切的呼唤。 他稍微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下是一个用血画下的魔法阵,两个魔族被挡在魔法阵外,满脸焦急却毫无办法。 帕洛斯只能吃力地蠕动着,努力地蹬了两下腿,用脚后跟踢掉了法阵的一个角,法阵一失去作用,亚尔弗雷德就冲过来,手足无措地试图扶起帕洛斯。 “伊达瑞斯,你怎么样?你……你流了好多血。” 帕洛斯没有力气回答,仅仅是从躺平到坐起来,就让他几乎再次晕过去。 他手脚发麻,浑身发冷,干渴得恨不得吞下一个湖,却又有种想吐吐不出来的恶心--原来失血过多是这样的感觉,想到当年埃文德尔也是在这样的痛苦中绝望地等死,帕洛斯就感觉到胸口又开始闷痛起来,他知道那不是伤口疼。 刚才他虽然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但还是能想起来是埃文德尔救了他,甚至记得法师治好了他的伤口以后,还把他的头垫在膝盖上,小心翼翼地给他喂水,生怕他呛到。 当时法师脸上那种疼惜的神色,让他几乎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既然埃文德尔舍不得他死,他们还是有希望在一起的,但是后来埃文德尔低头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旧伤疤,终于又想起了那些无法原谅的背叛和欺骗。 他有些粗暴地把帕洛斯丢在地上,转身离去,离开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 帕洛斯当时太过着急地想要坐起来,结果在一阵晕眩中彻底失去了意识,如果他别那么急,慢慢来,也许不会一下子晕过去,也许还来得及说些什么,趁埃文德尔对他还有一点点怜惜之情的时候挽回些什么……又或许一切只会更糟,没试过之前谁又会知道呢? 但埃文德尔后来还是回来了,法师怕他在昏迷期间遇到什么危险,又折回来用他的血画下了那个防护魔法阵。 帕洛斯并不觉得高兴,埃文德尔最后的温柔反倒让他一想起来就心如刀割。 如果法师能狠心到底,干脆杀了他,然后带着大仇得报的释然好好生活下去,那么两人都不必这样痛苦,但是埃文德尔舍不得。 法师放弃了对他的复仇,但也绝不可能原谅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再次和他走到一起。 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如埃文德尔所希望的那样,再也不要出现在埃文德尔的面前。 蕾西亚看到帕洛斯皱着眉闭着眼,脸色苍白地喘着气,表情十分痛苦,不由担心地问:“哪里难受吗?” 帕洛斯摇摇头,这种心里的痛没有人能帮助他,他只能有气无力地对亚尔弗雷德说:“离开这……去裂隙……” 亚尔弗雷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抱起虚弱的帕洛斯,往他们先前定好的目的地赶去。 至于埃文德尔,他在人们准备欢庆胜利的时候丢下所有人,骑上狮鹫去追捕一个逃犯,几个小时以后带着一身的血迹回来,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解释,也没有人敢问。 大家只能在心里默认帕洛斯已经被他亲手干掉了,然后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明天开启传送门迎接神族的准备工作中。 第112章 合作(一) 震荡术是一个门槛较低, 但相当有威慑力的法术,这个法术施展极快,动静巨大,能像突然砸了一个陨石在别人的身边一样, 发出轰然巨响和冲击, 让人摔倒甚至短暂地晕眩。 震荡术本身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对于一些体质比较强壮,胆子也大的人来说, 它甚至毫无作用, 所以这个魔法一度被人们认为不能用于战斗,只能用来吓唬一下动物或者不了解魔法的乡巴佬,但是后来人们发现突然的巨响和冲击可以有效地打断大部分法师的施法,毕竟法师大多都不强壮, 很容易被冲击力推倒,而且很难在突如其来的巨响面前还保持施法所必须的专注。--《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之前法师塔里的法师们因为恶魔大军攻城而被迫中断了制造魔晶石的工作, 为了赶在光明神所说的时间之前完成, 他们开始加班加点, 不眠不休地制作剩下的魔晶石。 埃文德尔也用理智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和帕洛斯相关的任何事情,专心地休息以便尽快恢复最好的施法状态。 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 聚集在光明神大教堂,翘首以盼地等待着光明神过来告诉他们怎么打开传送门。 可是从月亮升起一直等到月亮落下, 光明神也没有出现,人们互相安慰着,毕竟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白昼”才是一天的正式开始, 于是大家吃饭的吃饭,睡觉的睡觉,继续忐忑地等待着。 直到那个黑暗的白昼也过去了,月亮再次升起,光明神还是没有出现。 人们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也许光明神只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可是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光明神一直没有出现。 还是在光明神大教堂的议会厅里,教皇一脸凝重地对在场的法师和政要们说:“光明神可能永远不会来了,我们必须寻找别的出路。” 埃文德尔问:“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神族这边已经没有指望,也许我们可以试试找魔族合作,他们最先告诉我们有办法让太阳重新升空,不管他们用的是什么办法,至少我们应该先找他们谈谈。” 他的话引来了一部分人的认同,但也有一些人完全不能接受,比如圣殿骑士团长达里斯:“我们怎么能找魔族合作呢?这毫无疑问是在亵渎我们的信仰,真不敢相信提出这个办法的人竟然会是您!” 马上就有实干派的国家使者站出来说:“信仰能变出小麦喂饱我的国民吗?信仰能让他们在这个几乎要结冰的夏天里避免冻死吗?你愿意抱着你的信仰上天国就去吧,我只要我的国民可以生存下去,哪怕背负和魔鬼交易的恶名也在所不惜!” 许多国家的代表都赞同他的发言,并且和反对的人争执起来,这场景埃文德尔不是第一次见了,就连话题都没有变化,仿佛时光倒转,一夕之间又回到了光明神出现之前的那一刻。 他们争论了很久,久到埃文德尔无聊地抽出一张羊皮纸开始写写画画,在争论的间隙雷切斯特凑过来想问问他的意见,本来以为他在记录些什么,仔细一看才发现纸上只是一些无意义的涂鸦。 最后双方都意识到哪怕吵到天荒地老也无法互相说服,就决定以投票的形式表决,为哪些人有资格参与投票又争论了半天之后,他们总算是投出了一个结果--找魔族合作。 教皇清了清因为说太多话已经沙哑的嗓子,看向了一直心不在焉的埃文德尔:“埃文德尔,你是最后一个目击魔族去向的人,你有办法找到他们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法师的脸上,埃文德尔懒洋洋地淡淡道:“我拒绝。” “……什么?”教皇仿佛没听清。 埃文德尔把手里的羊皮纸揉成一团,站起来说:“我还是那个看法,魔族居心叵测不可信任,哪怕你们全票同意跟他们合作,我也拒绝执行。” 在场的支持者都没想到最难的部分都解决了,事情却卡在了埃文德尔身上,就算他们可以通过其它方式找到那两个魔族商谈,最后也很有可能还是需要依靠这个强大的夏尔库人法师。 雷切斯特也是支持跟魔族合作的,他试图说服法师:“埃文德尔,我知道你讨厌魔族,但这种时候就不要任性了,整个大陆的命运都绑在你的手上,你也不想看到世界毁灭的对不对?” 埃文德尔挑眉:“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你的判断就一定是对的?” 雷切斯特还想说什么,埃文德尔抬手打断了他:“好了,你们用来争吵的那些陈词滥调我已经全部都听过了,既然你也知道我任性,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口水了。我不属于任何组织,也不是你们当中任何人的手下,你们爱怎么决定就怎么决定,反正谁也不能支使我,失陪。” 说着埃文德尔就丢下目瞪口呆的政要们往外走去。 “等等,埃文德尔,你要去哪?”雷切斯特试图叫住他,埃文德尔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我去找精灵族想想办法。” *** 帕洛斯也已经在野外等了四天。 两个魔族带着他来到了裂隙的出口附近,那是一处无人的旷野,只有零散的几只恶魔在附近游荡,亚尔弗雷德干掉了恶魔之后,在避风处生起了一个火堆作为营地。 他们没有准备帐篷,但并不怎么需要担心下雨的问题,自从太阳消失以后就几乎没下过雨。蕾西亚设法用魔法捕捉了一些猎物,找来了清水,尽力地照顾着虚弱的帕洛斯。 魔族的大祭司烹饪的手艺实在是差强人意,但帕洛斯还是努力地吃了一些东西。毕竟是个底子强壮的圣殿骑士,尽管失血到了几乎死掉的地步,休息了两天以后他就渐渐缓了过来。 他们本来想把魔族的幸存者聚集在一起以后再想别的,但是裂隙处始终一点动静都没有,谁也没有过来,这让无法回到泰坦世界去一探究竟的蕾西亚和亚尔弗雷德都焦急万分。 等不下去的亚尔弗雷德决定去附近的一些村落里打探一下消息,他不能直接露面向人打听事情,但可以借助夜色很好地将自己隐藏起来,偷听人们的交谈。 人类的村庄里到处弥漫着恐慌和绝望的气氛,人们不再安心地等待太阳升起,而是聚集在一起,不安地传递着一个消息:光明神不会来了,这个世界没有希望了。 亚尔弗雷德一头雾水。 在他赶回营地之前,正在照顾帕洛斯的蕾西亚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 她警觉地看着周围,一个攻击魔法蓄势待发,帕洛斯困惑地问:“怎么了?” “有人正盯着我们。”蕾西亚紧张地留意着周围那些阴影,魔族的夜视能力比人类要好得多,但她什么也没有看见,直到对方主动现身,并且痞里痞气地对她打招呼:“嘿,小美人,别激动,我们可不是什么坏人。” 帕洛斯很熟悉这个声音:“菲尔斯?” “是我。” 菲尔斯走出阴影,阿尔凯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像一只安静却危险的黑豹,血红色的眼睛来回打量着蕾西亚。 因为帕洛斯的关系,他们都没有对这个魔族女性产生出什么敌意,蕾西亚也谨慎地后退了一点表示不想和他们起冲突。 帕洛斯惊疑地问:“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埃文德尔……” “他根本没提过你半句,也不许我们提起。”菲尔斯嘀咕地说,“现在他去银溪森林啦,骑着狮鹫去的,我们又坐不下,只好在城里闲着,就想循着你留下的踪迹试试能不能找到你。” 阿尔凯看着帕洛斯依然青白的脸色,皱眉问:“你怎么样?” “我还好。”听说不是埃文德尔让他们来的,帕洛斯就有些低落,菲尔斯也看出来了,他献宝一样地把自己背着的那个大麻袋打开:“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麻袋里面是埃文德尔以前送给帕洛斯的那套黑色铠甲,帕洛斯困惑地看着菲尔斯,黑皮精灵耸耸肩:“埃文德尔说再也不想看到这玩意儿了,让我把它处理掉,可我想着这么好的东西总不能扔垃圾桶吧,就算我好不容易找到买主把它卖了,人家也一定会穿着它招摇过市,然后还是会被埃文德尔看到,然后他一定会生气,会觉得我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所以我不如干脆把它交到你的手里,让你带着它远走高飞,那埃文德尔就肯定不会再有看到它的一天了,你说是吧?” “……谢谢你。”帕洛斯心情复杂地接了过来,摩挲着臂甲上的纹路,又抬头看着菲尔斯,“他怎么样,心情好一些了吗?” “不太好。”阿尔凯简洁的回答让帕洛斯更忧心了,还是菲尔斯会看人脸色下菜:“嗨,你就别担心他了,人家要忙着拯救世界,烦心的事情多着呢,没空为了个人私事要死要活的。这下光明神食言了,说好的新太阳没戏了,像他这种天塌下来他去顶的性格,心情当然是好不起来了。” “你说什么?光明神食言了是怎么回事?”一直沉默旁听的蕾西亚突然发问。 “你不知道?你不是从那边的世界来的吗?”菲尔斯吃惊地看着她,“要是你都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按照说好的,光明神在三天前就应该过来跟埃文德尔一起打开传送门,但是她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出现,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蕾西亚和帕洛斯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出了震惊。 震惊之余帕洛斯的脑子也迅速地动了起来,难怪魔族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原来那个稳定持续的传送门并没有打开,神族没有动,那么恶魔大军也不能动,魔族当然也不会动。 他们在这个消息闭塞的荒原里,无从知道泰坦世界的神族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光明神跟人类的合作关系无法继续下去了,那是不是意味着魔族又有了机会呢? 第113章 合作(二) 发光水晶是一种特殊的晶体, 产量并不低,价格也不贵,它们能把法师注入的魔力转化为光线,这毫无疑问是所有魔法里最没有门槛的一个, 大多数法师学徒的第一课就是用魔力点亮发光水晶。 在盛魔时期它们曾经被用来当做路灯, 通过简单的魔力网络在夜晚照亮所有大街小巷,即使在如今,发光水晶依然被广泛的使用在法杖的顶端, 方便法师在夜里用它来照明。 由于现在法师的数量并不多, 也没有那么多的魔力可以浪费在“让水晶发光”这种小事上,发光水晶更多的被做成了吊灯之类的装饰品,用来装点贵族的房间。--《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就在埃文德尔骑着狮鹫离开米卡兰的第二天,光明神卡珊黛尔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大教堂中, 她依然那么美丽端庄,但是神情显然有些疲惫, 身上的光芒都没有以往明亮了。 “吾主!”圣殿骑士团长达里斯激动地跪倒在地, “您终于现身了, 我就知道等待只是对吾等信仰的考验!” 这时候各国政要和法师们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大教堂里只有一些神殿内部人员在做事,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教皇谦卑地问:“吾主, 您为何等了这么久才出现?” 卡珊黛尔淡淡道:“恶魔首领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联合起来攻击了我们的都城,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才将它们打退。” 教皇抬起头来,为难地说:“法师埃文德尔因为一直等不到您的踪迹,已经暂时离开此地,我们会尽快将他召回来开启传送门,但是恐怕还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不必了,现在开启传送门已经毫无意义,我们不能到费诺世界来。”卡珊黛尔说,“想要让泰坦世界燃烧起来,至少需要五个不朽者级别的**师一起施法才能办到,但是恶魔不计代价的进攻已经让我们失去了两个法师,我们不可能发动那个魔法了。” 众人面面相觑,震惊得无以复加。 如果神族不能点燃泰坦世界,那么他们就算搬到黑暗的费诺世界来也只是加速自身的灭亡而已,既然他们不打算搬过来,那费诺世界的命运跟神族还有什么关系呢? 卡珊黛尔表示神族会继续寻找其它的方法,希望他们保持乐观,然后就消失了,但谁还能乐观得起来呢? 沉吟许久之后,教皇终于开了口:“谁也不能保证神族接下来还能不能及时找到别的办法,我们不能干等下去,我们必须和魔族进行联络。” 几个大主教都不说话,达里斯冷笑一声:“我们都知道神魔之间是死敌,如果魔族提出的要求是把光明神和整个神族烧成灰烬呢?那些不虔诚的人为了生存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卖灵魂对魔族屈膝,到时候就算太阳重新升空了,我们这些虔诚的信徒又怎么办,没有光明神的光明神教会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在这种时候,我们个人的利益,甚至教会的利益都不重要。”教皇严肃地看着他,“我们必须这样做。” *** 卡拉毕竟是一只强壮又迅捷地狮鹫,载着埃文德尔在一天之内就飞过了正常情况下需要走很多天的距离,来到了月溪森林境内。 无尽的长夜对月溪森林的影响比其它地方更加严重,从空中往下看去,所有的树木都已经枯萎,在月光下伸展着毫无生气的枝桠。 偶尔有一两只小兽被狮鹫拍打翅膀的声音惊起,在毫无遮蔽的地表狼狈逃窜,曾经随处可见的鹿群一只都看不到了,一些肉食野兽守在饿死的驼鹿尸骨旁边警惕地看着天空,埃文德尔知道用不了多久,它们也将在饥荒中自相残杀,直到全部死绝。 他心情沉重地收回了目光。 凯娜塞斯作为精灵族的使者并不怎么在大会上发言,但是她每天都会靠一只受过特殊训练的猫头鹰跟银溪城保持通信,埃文德尔也是通过她才知道精灵族找到了某种方法,可以暂时制造出一个小型的太阳,在小范围内保住植物的正常生长。 虽然这不可能代替真正的太阳让全世界都恢复生机,但在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的黑夜中,这一技术仍然有着重大的意义,如果费诺世界不能尽快恢复日光的照耀,他们就必须开始考虑保存物种的问题了。 有的植物即使不剩下一个**,也可以通过保存的种子再次种出来,可那些靠枝条和块茎来繁育后代的植物如果全部枯死,就再也不会有复苏的机会了,其中包括了一些必不可少的草药和珍贵的炼金、魔法材料,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他的百科全书里记录下的许多植物都将成为历史,更有一些物种会在被他收录之前就永远消失在世界上。 还有动物,大范围的草木枯萎会让野外的兽群大规模地死于饥荒,必须保证在一切复原之后,还有足够的个体能让整个种群再度复苏起来。 还没有飞到银溪城,埃文德尔就远远看到了那个小型的太阳,它被安置在那一带最高大的一棵古树上,周围用镜子围绕,以确保所有的光线都能集中地撒向地面,减少浪费。 卡拉轻车熟路地在银溪城的一处平台上降落,埃文德尔一跳下狮鹫,就迫不及待地去找精灵王亚兰德询问那个临时太阳的原理,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说服亚兰德把这个技术分享给人类,让法师们可以在大陆的各个地方都圈起保护区,尽可能地保存物种,还能给即将面临饥荒的人们多少提供一点基本的口粮。 亚兰德也明白他的来意,精灵王愁苦地叹了口气,没有多做解释:“你跟我来吧。” 从地面走向那一片光照区域的感觉,就像是从如今这死气沉沉的现实逐步回到了太阳消失之前的世界,最外围就像是太阳升起之前的清晨,只有一些不需要太多光照也能活下来的植物半死不活地点缀着地面,越往里去,光线就越强烈,在最中心的那一小片范围里,蓬勃的生机足以令人激动到心跳加速。 他简直就像是置身于盛夏群岛的雨林,从头顶到脚底,没有一处不是鲜活热闹的生命,各种花朵争奇斗艳,野鸭在树洞中探头探脑,虫子在刚啃食完的新鲜树叶旁边努力地吐丝结茧,三三两两的羚羊和麋鹿在拥挤的森林里漫步,在它们头顶的树枝上,两只不同种的猿猴正在厮打,附近的精灵赶过来手忙脚乱地试图把它们分开。 精灵族不愧是最亲近自然的种族,这个保护区的观念跟埃文德尔不谋而合,在这一小片不大的森林里,几乎看不到可以靠种子传播的植物,许多树木显然是被临时移栽过来的,精灵严格地控制着这片地区里的动植物数量,确保每一种动植物都保持在仅仅足够这个种群延续下去的程度,免得挤占太多空间。 最中心的那颗古树与其说是树,还不如说是一座高塔,精灵族以最不伤害树木本体的方式沿着巨大的树干搭建了盘旋而上的阶梯,从精美程度来看,这显然不是最近的手笔。 埃文德尔沿着阶梯走了很久才来到树冠,枝桠间搭建了许多各种用途的房间,越往上走光线就越强烈,最后埃文德尔不得不把手挡在眼前,使劲地眯起眼睛才能看清楚东西。 在最高的那个房间里,他看到了这个小型太阳的本体--那是一块巨大的发光水晶。 发光水晶并不罕见,埃文德尔那根基本不会拿出来用的法杖上面就有一块,这东西可以最大效率地把法师的魔力转换为光亮,但是要点亮这么大的一块发光水晶,即使以埃文德尔现在的能力也坚持不了多久。 这块水晶之所以可以连续发光,是因为水晶下面就是一张大床,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伊妮莉亚公主。 埃文德尔作为一名法师,可以清楚地感应到以伊妮莉亚为中心的魔力网络正在源源不断地为发光水晶提供能量。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精灵王亚兰德无力地说。 埃文德尔震惊地问:“一直是她作为太阳在照亮这片森林吗,只有她一个人吗?” “她说她设计好的法力回路可以让损耗降到最低,如果换一个人就得重新生成不一样的法力回路,中断的时间太长,所以一直是她一个人在坚持着用自己点亮这个水晶,每天照亮十个小时,其他法师再用更弱的水晶模拟清晨和黄昏的过度。”精灵王亚兰德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沉痛,“她持续做这件事情已经半个多月了,只是偶尔醒来吃点东西,大部分时候都神志不清。” “休息十四个小时根本不够她恢复魔力!哪怕连一半都不够!”埃文德尔谴责地看着亚兰德,语气有些激动,“这已经不是在消耗魔力了,根本是在消耗她的生命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自己也知道,她说你正在远方为太阳重新升起而努力,如果你成功了,她可以为将来世界的复苏保留下这些珍贵的‘种子’,如果你失败了……反正她也不可能在彻底黑暗的世界里独自生存下去。” 埃文德尔说不出话了。 “伊妮莉亚撑不了多久的……她是我唯一的孩子了,我只恨我不是法师,无法代替她做这件事。”亚兰德看起来前所未有地苍老和憔悴,他沉痛地说,“我知道光明神没有来,你也没有办法,但我还是想请求你,尽力想想办法让太阳重新升起来,别让她的牺牲白费。” 埃文德尔咬咬牙,扭头就走。 “你去哪?”亚兰德追出来的时候埃文德尔已经用漂浮术直接从树顶跳下去了,声音从下方传来:“去找魔族!” *** 卡拉对刚歇了不到两个小时又要飞回去的决定非常不满,一直负责喂养它的精灵好说歹说地劝着,又给它打包了许多它爱吃的驼鹿肉,卡拉才不情不愿地背着埃文德尔飞了起来。 埃文德尔用了一些风魔法来帮助狮鹫飞得更轻松些,不然以卡拉的体力也支撑不住这样连续的长途飞行,即使这样,等到终于再次见到圣城米卡兰的白色城墙时也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埃文德尔顾不上疲惫,下了狮鹫就去光明神大教堂找教皇商议跟魔族合作的事。 但是他刚走近光明神大教堂,就发现周围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氛围,走廊上、大厅里到处都是战斗留下的痕迹,一些血迹还没来得及清洗,蒙着白布的尸体被人抬走,一个埃文德尔从没见过的恶魔倒在一边。 “怎么回事?”埃文德尔惊愕地问。 “你回来了……”雷切斯特坐在桌子旁边,一个法师正在治疗他手臂上的伤口,他用另一只手指指地上的恶魔,那玩意儿长得就像一只拍扁的海参,“我们被偷袭了,那天恶魔大军攻城的时候有许多恶魔被扔下来,大部分都被杀死了,想不到还有这样一种可以隐形的恶魔一直潜伏在城里,就在不久前它们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一样,突然一起行动起来,专门刺杀一些重要目标,好几个国家的使者都被杀害了,教皇也受了重伤。” “教皇在哪?”埃文德尔赶紧问。 他们都知道埃文德尔治疗伤口的技术是法师当中最好的,马上有牧师给他指路,带他来到了教皇的住所。 教皇脸色灰败地躺在床上,几个牧师和主教围在一边,看到埃文德尔询问的目光,其中一个主教沉痛地说:“你来迟了,教皇阁下刚刚回归了光明神的怀抱。” 埃文德尔不敢置信地走过去,摸了摸教皇的颈动脉,又不死心地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这个老人确实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埃文德尔呢喃着问。 主教向他解释:“那个恶魔一直躲在花坛里,看起来就和土堆一模一样,角落里的光线太暗,这么多天了都没有人发现,直到它突然掀起外皮吐出了一根骨刺,穿透了教皇阁下的胸口。马上就有法师为教皇阁下进行了治疗,伤口虽然治好了,但是血流得太多,教皇阁下坚持了几个小时,还是没能撑下来。” 说着旁边几个年轻的牧师发出了低声的抽泣,塞西尔也在其中,他只是低着头,沉痛地沉默着。 埃文德尔一动不动地看着死去的教皇好一会儿,直到两个静默修士走进来开始为教皇整理遗容,法师才失魂落魄地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出了房间。 塞西尔跟了上来,轻轻地拉了拉埃文德尔的袖子。 埃文德尔困惑地转头看着他,但塞西尔就跟完全没有注意到法师似的,低眉顺眼地拢着袖子跟其他的牧师一起走了。 半个小时以后,埃文德尔在一个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拦住了塞西尔:“你有话要跟我说?” 塞西尔左右看了看:“没有人跟踪您吧?” “有娜塔莉看着,你可以放心。” “那就好。”小牧师抬起头来看着埃文德尔,“恐怕我只能相信您了,埃文德尔先生,教皇阁下不是被恶魔杀死的,而是被人谋害的,我知道为这事来请求一个法师有点奇怪,但还是想请您还他一个公道。” 第114章 合作(三) 棱皮魔是一种可以“隐形”的混血恶魔, 它们的腹部毫无防护能力,背部却有一层凸凹不平如同海参的厚皮,在趴下的时候可以像一口锅一样,将它们完全扣住, 而且表皮还可以像鱿鱼一样变色, 它们的捕猎方式就是将自己摊平贴在岩石、沙地或者碎石堆里,完美地模拟周围的颜色,等到猎物靠近时就突然抬起身体射出一根威力巨大的骨刺。 它们这种隐形的特性也受到了恶魔首领的青睐, 一些恶魔首领会驯养它们, 利用它们来进行行刺和暗杀。--《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异界生物篇》 *** “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那个恶魔伏击了教皇阁下,重伤了他,但是法师协会的会长费迪南德就在附近,很快就赶过来治好了教皇阁下的伤口, 当时我也在场照料,教皇阁下虽然很虚弱, 但肯定还没到会死的地步。”塞西尔说, “后来圣殿骑士团长达里斯带着一个法师学院的导师过来看了教皇, 他走了之后教皇就不行了,这恐怕不是巧合。” 本来就心情很差的埃文德尔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按在了墙上, 冰蓝色的眼睛狠狠地看着紧张的塞西尔:“你跟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私怨,想借我的手来扳倒他?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塞西尔脸色苍白地咽了咽口水:“你有理由不信任我, 以前的事我很抱歉,但我和达里斯之间真的没有什么私怨,我也知道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教团内部起内讧是很不妙的, 但是教皇阁下是个好人,他不应该落得这样的结局,不该在大敌当前的时候死在自己人的手上。” 埃文德尔没有再说话,他目光阴沉地看着塞西尔,少年牧师在他的注视下紧张地吞咽着口水,看得出来他很怕埃文德尔,但还是坚强地迎着法师逼人的视线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埃文德尔先生,如果您要顾全大局选择暂时息事宁人,我也会配合的,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我只是希望就算我死了,也还是有其他人知道真相。” 埃文德尔终于恹恹地松开了他,法师无声地对魔宠娜塔莉下了命令,蝙蝠就飞出去寻找达里斯的下落,她看到圣殿骑士团长正在处理恶魔袭击的后续事宜,对聚集起来的圣殿骑士们慷慨激昂地发表着演说,谴责恶魔的暴行,呼吁大家团结一心、无惧牺牲,为教皇阁下报仇雪恨。 法师回到大厅时,雷切斯特国王已经治好了手上的伤口,连带血的衣服都没有换下,就跟几个人围着那恶魔的尸体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应该怎么防备这类恶魔的偷袭,看到埃文德尔,他就招呼法师过去:“来得正好,你懂的多,过来看看这个恶魔……” 埃文德尔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问:“雷切斯特,你的卫队都在附近吗?” “在的,怎么了?”雷切斯特困惑地看着他。 阿塔西亚国内有令人放心的王子驻守着,雷切斯特不仅一直留在米卡兰密切关注着裂隙的情况,还调来了他的皇家卫队,那是军事强国阿塔西亚境内最精锐的一支铁骑,成员都是久经战阵的骑士,战斗力比圣殿骑士团更加强悍。 “召集他们,我需要你的帮忙。” “好。”雷切斯特先答应了下来,叫身边的护卫去召集属下,回头才问,“出什么事了?” “我怀疑达里斯谋害了教皇。”埃文德尔说着大步流星地朝教皇的卧室走去,教皇的尸体还在那里,他应该能从尸体上看出些什么的。 雷切斯特追在后面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很严重的指控,你手头有靠得住的凭据吗?” “暂时还没有。” “那就不要轻举妄动,就算你真的有证据,我们也得从长计议,这里是圣城米卡兰,光明神教会的中枢,达里斯在这座城市的影响力根深蒂固,本来会偏袒你的教皇也已经死了,更别说如今所有的圣殿骑士都从各地撤回来防守这座城市,我的卫队虽然英勇善战,但人数并不多,这时候跟他们对抗很不明智。” “别忘了还有我的魔法。”埃文德尔说。 “可现在不是考虑怎么打赢他们的时候。”雷切斯特还在试图让他改变主意,“恶魔大军随时有可能再次来犯,这种时候如果我们自相残杀,后果会不堪设想,算我求你了,这一次千万别任性好吗?” “我用了两百多年的时间努力地学习掌握奥法的力量,就是为了今日能有任性妄为的资格。”埃文德尔冷冷地说,“你来或者不来,这件事情我都一定要做,如果你不能帮我威慑他们,那我就自己用魔法对抗他们。” “你真是……唉!我总是拿你没有办法。”雷切斯特只能无奈地跟上去。 埃文德尔推开门闯入教皇的房间时,两个静默修士的工作还没有完成,教皇的遗体刚被清洗完毕,入殓时要穿的祭袍还放在一边。 静默修士惊慌地看着这些擅闯的不速之客,“保持静默”的誓言让他们无法开口询问,被雷切斯特一手一个拎起来推出去时也无法发出抗议。 “要关门吗?”雷切斯特一边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一边拔出了佩剑守在埃文德尔身边。 “不要,别让他们进来就好。”埃文德尔开始检查教皇的身体,试图找出他的死因。 胸口那个凸凹不平的新伤疤应该就是恶魔的骨刺留下来的伤,那样的穿刺型伤口很少有人能粘合得完全平整,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探查一下内脏--费迪南德再无能也是法师协会的会长,埃文德尔不觉得他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但是内脏没有妥善地粘合就匆忙堵上了缺口确实是常见的突然死亡原因之一。 要探查内脏,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用眼睛看。 埃文德尔在心里对教皇道了一声抱歉,用魔法凝结成黑刃,精准地切开了教皇的胸口。 在静默修士刚被赶出去的时候,就有圣殿骑士发现了异常,他们马上就想要冲进来制止埃文德尔亵渎尸体的行为,但是雷切斯特的卫队已经守在了教皇房间的大门外,明火执仗地跟他们对峙着。 圣殿骑士们的剑都出了撬,但只能口头上厉声警告对方退开,国王的忠诚卫队不为所动,圣殿骑士们就毫无办法,谁也不敢擅自动用武力攻击一个国王和他的卫队,唯有赶紧派人去找团长达尔斯。 带着这么点人被整个圣殿骑士团围堵在完全没有退路的教堂里,这在军事上绝对属于找死的行为,虽然圣殿骑士团没有冲进来,但雷切斯特还是很紧张,不时地回头看看:“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内脏没有问题,费迪南德已经做了最妥善的治疗,教皇不是因为胸口的伤死去的。”埃文德尔的手指在已经冰凉的皮肤上轻轻地按压着,集中检查了那些血管集中的部位,在摸到手腕的时候,他发现了异常:“果然……” 费迪南德听到消息先赶来了,他远远地看到了埃文德尔正在做的事情,脸色惨白地惊呼道:“奥法在上,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让他进来。”埃文德尔已经检查完了,正在静默修士没来得及端走的水盆里清洗着手上并不多的血迹。 费迪南德被放行了,他看着教皇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惊诧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能颤抖地指着埃文德尔:“你、你你你……” 他那副样子让埃文德尔不爽地皱起了眉:“费迪南德,你亲自为教皇阁下治疗伤口,治疗的效果如何你应该也是有数的,可教皇却突然离世了,这件事情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提到这个,费迪南德又有些不安起来:“我……我真的尽力了……” “我看到了,教皇伤到的是肺部不是心脏,你处理得很好,就算他已经不年轻了,也不至于因为这样的伤势死掉。但他还是死了,死因是失血过多引起的休克,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达里斯把我赶出来了。” “大概是觉得你不够听话,他已经找到了一条更听话的狗。”埃文德尔说,“不出意外的话教皇的死会被归罪到你的治疗不当上,然后你轻则被罢免,重则被处刑,好把法师协会会长的位置空出来留给他新找的傀儡--除非你和我一起揭露他谋害教皇的罪过。” “可、可是……这……” “这什么?难道你宁愿为自己根本没有做错的事情承担罪名也不愿意起来反抗?” “可是……你要我对抗达里斯?在这里?在这种时候?”费迪南德惊慌地一连问出了三个问题。 “你做别人的狗做上瘾了吗?!就算他要你死你也宁可摇着尾巴乖乖去死吗!”法师终于怒了,一把打翻了水盆,声音大得把费迪南德吓了一跳,“你要是真的这么忠心耿耿就去给你的主人殉葬吧!” “你要谁殉葬?”达里斯终于阴着脸走进了大教堂,看到那敞开门里发生的一幕,他一下子抽出了长剑,“恶贼!教皇阁下的遗体岂容你们亵渎!” 第115章 合作(四) 兽人被认为是一种失败的造物, 他们的外形就像是把人和老虎简单粗暴地糅合在了一起,所以在有的地方也管他们叫“虎人”,他们的身体覆盖着一层毛发,长着斑点或者长条的花纹, 脑袋和五官具备了一些猫科动物的特征, 但总体来说更接近于人类,这让他们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而且他们还长着一条并没有什么大用的尾巴。 兽人的智力介于人类和地精之间, 绝大多数兽人都不会说其他种族的语言, 只有少数比较聪明的个体能学会简单的通用语,他们有自己独特的语言体系,充满了人类难以分辨的鼻音和咕噜声,所以人类也很难听懂兽人的语言, 这使得他们和人类之间几乎无法交流。而由于独特的外貌,他们又经常被人类的奴隶贩子捕捉并且贩卖, 运气好一点的成为贵族的异形宠物, 运气差的就被卖到马戏团或斗兽场赚钱, 因此兽人对人类的态度非常不友好。 无论是出于生存竞争,还是由于他们那种无差别攻击人类的特性, 在大部分的人类国家里,兽人都会像地精一样遭到猎杀, 但兽人毕竟比地精聪明些,在无数个部族被全歼以后,他们已经学会了远离人类, 只在人迹罕至的高山或者森林里生活。--《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圣殿骑士们早就已经义愤填膺,达里斯一下达攻击的指令,他们就一窝蜂地往前冲去,最后一点顾虑也被抛诸脑后,现在他们只想把亵渎教皇遗体的恶徒碎尸万段。 雷切斯特原本以为他们可以趁着对峙的时机揭露达里斯的罪行,想不到对方做贼心虚起来,根本就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很冒险,却没想到情况如此干脆利落地朝着最坏的方向飞奔而去。 在双方短兵交接的瞬间,埃文德尔就完成了一个魔法,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圣殿骑士们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被盔甲的重量压得倒地不起,只能任人宰割。 可惜虚弱诅咒还没有智能到可以分辨敌我,雷切斯特的近卫队也中了招,和敌人们倒在一起,你叠着我,我压着你。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有的圣殿骑士仍然试图抬起剑来攻击对方,近卫队的成员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双方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扭打着。 雷切斯特素来知道法师的魔法可以影响全局,但埃文德尔这样一来,形势反而对他们更不利了,因为在大教堂之外,还有无数未被虚弱诅咒影响到的圣殿骑士,而那些中招的圣殿骑士已经吹响了求援的哨子--这个力气他们还是有的。 哨声远远地传了开去。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法师……”被盔甲的重量压趴下的达里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坐起来靠在墙上,“你以为靠这种小伎俩就能脱身吗?你跑不掉的。” “你以为我做了这些,就是为了从你们的围堵中跑掉吗?”埃文德尔用白色的床单盖住了教皇的尸体,转而对圣殿骑士团长投以看弱智一样的怜悯眼神,在那些听到哨声的圣殿骑士冲进门之前,魔法凝结成黑刃抵着达里斯的脖子停了下来。 “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让他身首异处。”法师平淡地威胁道。 “哈,少虚张声势了,你不敢。”达里斯不为所动,冷笑地看着埃文德尔。 “我为何不敢?”埃文德尔让黑刃又往前进了一点,紧贴着达里斯的颈动脉,现在达里斯就是吞咽一下口水,无比锋利的黑刃都会划破他的表皮,法师微笑着提醒道,“恶魔首领巴鲁坦的势力比起你来如何?我照样敢跟它正面对抗,把它打得落荒而逃,我可不是你们养在法师塔里的那群战战兢兢的豚鼠,你们这些只能靠驱邪圣言欺负一下法师的家伙在我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赶来的圣殿骑士已经把外面那些被虚弱诅咒影响的同僚们尽可能地拖走了,只留下教堂大厅里的十几个圣殿骑士还在埃文德尔的攻击范围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骑士往前走了几步:“圣殿骑士无惧牺牲,你以为抓了几个人质,我们就会对你这个亵渎者妥协吗?” “是你啊,副团长萨克大人。”埃文德尔见怪不怪地说,“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他死吗?也是,以你的年纪,如果不是达里斯意外身亡的话,你永远也没有机会当团长了。” “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萨克大怒,却不得不停下了进逼的脚步,埃文德尔很好地抓住了他们的软肋,圣殿骑士太过注重荣誉,他害怕背上“为了夺位故意造成团长死亡”的罪名,只能厉声质问,“亵渎教皇的遗体,又挟持圣殿骑士团长,你到底想怎样?” 埃文德尔看到教堂之外不仅仅聚集了许多闻讯赶来的圣殿骑士,还有很多平民也加入了围观之列,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法师满意地说:“达里斯为了一己之私谋害了教皇,我只是在探查教皇真正的死因,寻找证据,教皇阁下不会怪我的。” 萨克激动地骂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法师,怎么可以这样污蔑圣殿骑士团长!” “我还什么证据都没提,你就忙着说我污蔑,莫非这个阴谋里你也有份?”埃文德尔眯着眼睛危险地看着他。 萨克连忙争辩道:“我们都看到了,教皇阁下是由于恶魔的偷袭导致重伤身亡,你凭什么说是团长大人谋害了教皇?” “你们也都看到了,教皇被刺穿了肺部,法师协会的费迪南德及时为他进行了妥善的治疗,尸体还在那里,稍微有点学问的人都能看出来伤处的处置没有任何不妥,这种情况下他本来不至于会死,但是达里斯过来单独‘看望’过教皇以后,教皇就死于失血过多引起的休克。” 被点到名的费迪南德站了出来,他咬咬牙,鼓起了那不算多的勇气豁出去了:“是的,许多人都可以证明,达里斯来了以后就将其他人赶出房间,只留下他和魔法学院的导师伊利斯单独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随后教皇阁下就不行了。” “你!……你给我等着!”达里斯怒视着费迪南德,想不到这个一贯胆小温顺的法师也在埃文德尔的鼓动下造反了,他冷笑道,“大家都听到了,埃文德尔之前恐吓费迪南德,甚至发出了死亡威胁,强迫他做伪证,所以他现在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 他做事的时候本来就没有认真考虑过怎么掩人耳目,这些年来教皇虽然拉拢了一些人,却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教会的真□□掌握在他的手里,他没想过自己会有被审判的一天。 萨克也在辩驳:“就算达里斯和导师伊利斯正好在教皇死前去看过他,又能说明什么呢,教皇阁下都七十多岁了,这个年纪的老人随时都有可能蒙主召唤,放在别人身上或许不会死掉的伤势,到了他身上就是压垮骆驼的稻草,这也是很正常的。” “如果达里斯什么都没有做,教皇自己没能撑下来,那怪不得任何人,但是达里斯割开了他的手腕,放干了他身上所剩不多的血,又让导师伊利斯治好了伤口,这才是导致教皇死去的直接原因。” “这只不过是你的臆测!” “想要证明吗?你可以进来看看。”埃文德尔又回头看着大门口,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指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对,就是你,你们几个也一起来。” 他点了四五个围观群众,法师并不认识他们,也没兴趣认识,但是多年以来看人的经验和见识让他准确地从人群中找到了几个比较有身份和影响力的人。 然后他背着手,跨过那些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圣殿骑士和近卫军,走进了教皇的尸体所在的房间,雷切斯特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提醒道:“我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可萨克没有中虚弱诅咒,你不怕他进来以后挟持你吗?” 埃文德尔淡淡道:“只要我还能施法,他就没那个本事。” 萨克暗自咬了咬牙,却不得不承认埃文德尔说的没错,法师有的是办法对付近身的敌人,他不能做那么愚蠢的尝试。 等到埃文德尔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以后,达里斯就动了一下,试图从魔法剑刃和墙壁之间的缝隙中挪开,但黑刃马上又往前递了半寸,这一次直接切进了他的皮肤,一丝血线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 法师声音清晰地从房间里传出来:“你觉得我看不见你吗?如果你试图逃跑,或者你的手下们不肯合作,那么我不介意提前送你去见光明神。” 达里斯脸色煞白地怒道:“你这个混蛋!” 埃文德尔不为所动,他从被单下面拉出教皇的右手,在那苍白枯瘦的手腕上轻轻一撕,就撕开了一道横向的裂口。 “怎么会……”副团长萨克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这就是不可辩驳的证据。”费迪南德脸色灰败地靠在墙上,那种颓丧显然不完全是因为虚弱诅咒的缘故,“法师的治愈术只是粘合伤口,并不是真的治愈,通常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伤口才会自己愈合,在这之前如果遇到外力拉扯就容易再次撕裂,教皇的这道伤口是在他死之前刚被割开的,人死之后就不会再愈合了。” 一个围观者惊讶地问埃文德尔:“可你是怎么知道伤口在这里的?” 埃文德尔面露嫌弃地说:“伊利斯的技术不够好,表皮之下的肌肉和筋腱并没有粘合平整。” “不,这不可能。”萨克依然拒绝承认,不管他对达里斯的看法如何,他都绝对不能承认这个指控,这已经不是达里斯个人的事情了,圣殿骑士团长谋害教皇这种事情如果传扬开来,将是教会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巨大丑闻。 更可恨的是埃文德尔故意带了一些外人进来旁观,让这件事情无法继续隐瞒下去,萨克只能尽力地辩驳和转移重点:“这只是你用魔法耍的小把戏罢了,法师的话最不能信,你都能把教皇阁下的遗体开膛破肚,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埃文德尔根本没有打算跟他争论,那几个围观者交头接耳,若有所思,意味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法师淡淡地对情绪激动的萨克说:“证据看过了,你可以出去了。” “等等!”萨克还打算跟他争论,埃文德尔冷冷道:“看来你是不想照办了?” 说话间,抵在达里斯脖子上的黑刃又前进了一点,这下可不只是破了一点皮,血开始汩汩地往外冒,达里斯脸色煞白地叫起来:“快走!赶紧走!你真的想让我死在这里吗!” 萨克当然不想背负这个恶名,只能妥协地抬起双手一步步后退:“好好好,我这就走,赶紧给他止血吧!” 萨克和几个围观者都退走了以后,埃文德尔又回到了达里斯的身前,黑刃终于消失了,达里斯赶紧捂住了脖子上的伤口,但是血依然从他的指缝中不断地溢出来。 他愤怒地瞪着埃文德尔,哑着嗓子说:“拿这些牵强的巧合和真假莫辨的所谓证据,就想要治我的罪?只有六个大主教组成的内部议会才能审查圣殿骑士团长,你一个法师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谁说我要审判你?”埃文德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脸淡漠,“我做这些,只是想确保你在死后也依然千夫所指、名誉扫地而已,怀疑的种子已经撒下,这就够了,至于是不是符合教会的规矩--” 他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谁在乎呢?” 达里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不敢相信这个法师真的想杀他,在这种恶魔大军随时来袭的时候,在圣城米卡兰的光明神大教堂里,在数千圣殿骑士的包围中,他怎么敢? 但脖子上不断溢血的伤口让他无法再硬气下去,达里斯喘着气说:“你到底想要什么?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拜托先给我止血!” 埃文德尔淡淡道:“我就是想要你死而已。” “这根本毫无意义!恶魔随时会来袭,只有我能指挥圣殿骑士团……” “你杀了我的朋友。”埃文德尔平静地看着他,语气里竟然有几分落寞,“我在这世上的朋友已经不多了,你杀害了其中一个,所以你必须死。” 达里斯惊愕地瞪着埃文德尔,那表情仿佛听到猪在天上飞,一个法师竟然把教皇视为“朋友”,如果换个时间他一定要对此狠狠地冷嘲热讽一番,可是他现在没有那个心情,压着伤口的手已经越来越没有力气,血染红了银白色的盔甲,甚至流淌到了地上——他快要死了。 他用放血的方式杀害了教皇,现在埃文德尔也要放干他的血,达里斯终于确定埃文德尔真的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只是纯粹地想要复仇。 第116章 合作(五) 兽人十岁左右就可以生育后代, 之后就以每年一胎的速度稳定地繁殖,精灵族留下的一些记录表明,它们在精灵族发明文字之前的远古时期就已经存在了,强大的繁殖能力曾经使得他们几乎遍布费诺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直到其他文明种族相继出现, 在残酷的生存和领地竞争面前,这个除了生的多和好勇斗狠之外没什么长处的种族就迅速地衰落了下去,如今除了马戏团和斗兽场, 就只有在深山老林和一些高原地区能见到他们的身影了。 由于他们的智力不高, 尽管存在了上万年,却始终没有发展出什么像样的文明,甚至没有自己的文字,至今也还在以一半像人一半像动物的方式生存着。--《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圣殿骑士团的副团长出门之后就忙着威胁那几个跟他一起看过证据的人, 说事情还没查清,不许散布谣言, 否则秋后算账等等, 并且下令圣殿骑士们驱散那些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大教堂窃窃私语的围观群众, 等他回头注意到教堂里的情况时,达里斯已经失血过多昏过去了。 “你疯了吗!”萨克同样以为埃文德尔挟持达里斯只是为了谈条件, 没想到埃文德尔竟然要当着那么多圣殿骑士的面公然弄死他们的团长,“就算你怀疑他有罪, 也应该通过大主教议会来进行一场公正的审判,赶紧给他止血!你不能就这样杀死一个圣殿骑士团的团长,除非你想成为整个圣殿骑士团的敌人!” 恢复了一点力气的雷切斯特也扶着墙走出来:“他说的对, 你不能就这样杀了达里斯,就算证据确凿也不能。” “我不能吗?”埃文德尔挑了挑眉,“可我就这么做了。” 法师已经不想再听他们多说,用魔力凝结成一把黑刃,干脆利落地将已经没有动静的达里斯斩了首。 萨克愣了足有好几秒,才愕然道:“你……你竟然……” “竟然如何?”埃文德尔不以为然地问。 萨克私下里看不惯达里斯是一回事,但是一个法师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杀了圣殿骑士团的团长,这件事情如果就这么算了,圣殿骑士团多年建立起来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所以萨克只能咬咬牙:“你尽然真的杀了他!哪怕是为了圣殿骑士团的名誉,我们也绝对不能容忍你--一个法师,公然杀害我们的团长!进攻!” 随着他的命令,一些圣殿骑士冲进了大教堂,另外一些却踌躇不前,他们听到了埃文德尔对于达里斯的指控,教皇毕竟是他们许多人心目中敬爱有加的长者,就算没有亲眼看见法师所说的“证据”,萨克出来以后胁迫另外几个围观者不许声张的行为也已经让一些圣殿骑士意识到了什么。 对于圣殿骑士团的反应,埃文德尔并不感到惊讶,他又用了一次虚弱诅咒,让冲进教堂的圣殿骑士,包括外面正要冲进来的那些都趴下了。 “脱掉盔甲!带匕首不要带双手剑,我们就是用手撕用牙咬,也绝对不能让这个亵渎教皇阁下遗体、杀害圣殿骑士团长的恶徒逃脱!”萨克因为离得近也受到了一些虚弱诅咒的影响,但他依然大声地指挥着手下们进攻,并且挨个点名那些犹豫的圣殿骑士,“罗克、凯尔、米尔斯还有伊文!你们几个是要违抗命令吗?别忘了你们的誓言!” 毕竟还是多年以来的服从训练占据了上风,那些被点到名的人也一脸无奈地加入了进攻的行列。 *** 大教堂里,雷切斯特疲惫又无奈地扶着额头,开始后悔自己色令智昏,一时冲动,明知埃文德尔根本没有跟他复合的想法,还是跟着法师趟进了这样一个无解的死局:“你但凡稍微肯听听我的劝,事情也不至于搞成这样。” “……我以前也试过把恶人交给官方,以为真的会有什么公正的审判,最后的结果只让我认识到了一件事--如果想让一个混蛋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什么都没有亲手杀了他来的有效。”埃文德尔丝毫没有悔意地说,“有一点你说的没错,这里是达里斯的地盘,他在这座城市的势力根深蒂固,我不想给他脱罪的机会。” “那现在怎么办?”费迪南德缩在角落里,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写满了愁苦,埃文德尔可以完全不受驱邪圣言的影响,他可不行,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施法的能力。 埃文德尔在门口的位置用了一个护盾术,挡住了那些顶着虚弱诅咒也要前赴后继往里冲的圣殿骑士,然后他用了一个魔法,让自己的声音可以远远的传开去,让大半个城的人都听得到。 “米卡兰的居民们,我是埃文德尔,你们应该知道我,我是《费诺大陆百科全书》的作者,击溃了恶魔大军的法师,也是唯一可以打开异界传送门的人。”埃文德尔大声说,“我刚刚揭露了一个可耻的阴谋,圣殿骑士团团长达里斯为了一己之私,谋害了你们敬爱的教皇,事实清楚,证据充分,这个罪人已经为他的恶行付出了代价,但是腐朽堕落的圣殿骑士团为了掩盖罪行,正在强攻光明神大教堂,你们要眼看着这些堕落的人得逞吗?” 此时,帕洛斯带着两个乔装打扮的魔族偷偷潜入了米卡兰,本来想私下里找到教皇,商量一下能不能跟魔族合作的事情,却意外听到了这样一段话。 “教皇死了?”亚尔弗雷德回头看着蕾西亚,蕾西亚却看着帕洛斯:“这下我们该去找谁?” 帕洛斯的关注点却完全在埃文德尔的身上:“……他有麻烦了,我们得去光明神大教堂!” “等等!”亚尔弗雷德还来不及劝他,帕洛斯就跑过了路口的转角,他们只能追了上去。 *** “这会有用吗?”费迪南德不抱什么希望地说,“这里的人从小听着圣训长大,你想鼓动他们反抗圣殿骑士团,还不如去说服老虎把皮剥下来送给你容易些。”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埃文德尔说。 雷切斯特无奈地看着他:“希望你还有备用方案。” “我一直都有备用方案。”埃文德尔看向了大教堂外。 萨克正对埃文德尔的发言嗤之以鼻:“圣城米卡兰的居民都是最虔诚的光明神信徒,你觉得他们会听信一个法师的胡言乱语吗?真是可笑极了。” 话音未落,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他没戴头盔的后脑勺上,萨克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啊!谁扔的?!” 他回过头,震怒地看着即使被圣殿骑士们驱赶之后也没有走太远的人群。 人们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那种目光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萨克一手按在剑柄上走向人群,试图把某些不太妙的东西消灭在萌芽状态:“到底谁扔的,站出来!” 回答他的是另外一个方向扔来的石头,那颗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额头,萨克的头都被砸得偏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捂住流血的额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圣殿骑士赶紧上来几步,用盾牌护着副团长往后退去,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更多的石头从四面八方砸了过来,打在圣殿骑士们的盔甲和盾牌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愤怒的情绪就像浇了油的火焰一样蔓延开来,人们开始大声叫骂,踢打这些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为了给敬爱的教皇报仇,为了不让他们杀掉保护这座城市的英雄、唯一能打开传送门的夏尔库人法师,或者是对圣殿骑士团--尤其是法师追猎者们以宗教为名进行的威压积怨已久,再不就是纯粹为了找个由头发泄太阳消失以来累积的心理压力,总之很快所有人都开始疯狂地攻击这座城市曾经的保护者。 而扔出第一块石头的那个年轻人挤出了激动的人群,吹着愉快的口哨绕到了无人注意的暗巷中,变成了一只蝙蝠。 圣殿骑士们可以直面恶魔的冲锋,却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场面,只能搀扶着中了虚弱诅咒的同僚,用盾牌护着头面,被愤怒的人群推搡着,萨克也不敢下令用武器还击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不然事态一不小心就会演变成“圣殿骑士团对普通民众的屠杀暴行”,他可不敢承担那样的恶名,于是只能一步步地被人潮逼着后退。 副官在旁边大声问他应该怎么办,萨克捂着额头下令:“撤退!回军营,紧闭大门!” 他五十多岁了还只是个副团长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面对这样完全失控的状况,像乌龟一样躲到壳里缩起来是他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了。 *** 圣殿骑士团被迫退去以后,费迪南德带着仿佛梦游一般的神态走到门口,看着一地的狼藉喃喃道:“我们安全了?” “如你所见。”由于费迪南德刚才的配合,埃文德尔对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刻薄了。 “……好吧。”费迪南德吞了一下口水,“那么……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雷切斯特说,“你快意恩仇完了,让坏人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却也让圣殿骑士团彻底陷入了瘫痪,这座城市等于一下子失去了三分之二的防卫力量,可能更多,没有圣殿骑士团的主导,那些来自不同国家的援军自己就会先乱起来。” 埃文德尔无奈地说:“好吧,我承认我的处置方式过于任性了,在这种时候杀掉达里斯确实不是最优的方案,现在请暂时停止对我的声讨,一起想想怎么应对好吗?” 这一次他的心情并没有随着复仇而变得好起来,旧的难题没解决,新的难题又接踵而至,烦得他真想撂下挑子骑上狮鹫远远地躲起来什么都不管了。 埃文德尔从来不是没有退路的,如果太阳消失的危机真的无法解决,他可以像费斯坦提斯一样把自己转变成不需要进食也不会死亡的巫妖,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所有的材料都躺在他的包里,法术流程也已经烂熟于心,还有费斯坦提斯这个有经验的前辈会在旁帮忙,即使其它人都在饥饿和寒冷中全部死绝,他也依然可以存在下去,他可以像费斯坦提斯一样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用神族或者魔族曾经用过的方法探索虚空,直到寻找到另外一个充满生机的新世界。 但他还是不想放弃这个世界,他还想把他的百科全书继续写下去,记录下这片大陆上更多的色彩,而不是眼看着它变成一个死气沉沉的荒原。 雷切斯特的近卫队从虚弱诅咒中缓了过来,开始收拾现场,静默修士也默默地重新开始整理教皇的遗体准备下葬,几个大主教在混乱过后回到了大教堂,教皇死了,圣殿骑士团长也被杀了,他们只能找埃文德尔商讨一个法师自己都找不到答案的问题--接下来怎么办。 帕洛斯就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埃文德尔一眼就看到了他,这个可恶的魔族奸细捡回一条命以后却不知道好好珍惜,又要出来刷存在感,他看起来风尘仆仆,身上穿着一件过大的斗篷,斗篷里面是埃文德尔让菲尔斯拿去扔掉的盔甲,想也知道是怎么跑到他身上去的。 帕洛斯什么都没有考虑就跑了过来,直到看见埃文德尔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他的脑子才有余力思考别的,并且被过多的思绪弄得开始打结:“埃文德尔,你没事吧?教皇阁下他……过世了?” 法师本来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糟了:“我说过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非要在这种时候冒出来挑战我的忍耐极限吗?” 这话让帕洛斯有些难过,也反过来让埃文德尔有些烦躁,法师不明白为什么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帕洛斯还没有对他死心,还会因为他的冷言冷语而露出难过的神色,也不明白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他怎么还会因为这个魔族奸细的失落神情而揪心。 帕洛斯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得低头看着地面才能让自己保持住理智和冷静:“埃文德尔,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等到目前的危机过去以后,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但是现在先考虑怎么一起活下去好吗?神族已经没有办法点燃泰坦世界,但是魔族依然可以做到,你要不要考虑跟魔族合作?” “所以你是代表魔族来跟我谈判的?”埃文德尔冷笑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在翘首以盼等着小帕死,但小帕就是不死,就不死,就不_(·ω·」∠)_ 第117章 合作(六) “埃文德尔。 章节更新最快”在法师吐出更多刻薄的言语之前, 雷切斯特忍不住开了口,“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不过事关整个费诺大陆的命运,至少先听听他怎么说好吗?” “我还没不知轻重到那个份上。”埃文德尔这趟回来本来也是要找魔族接触一下看看的, 尽管他还是认为魔族根本不可信任, 但在没有其它选择的情况下,任何微小的可能性他都要尝试,他克制住了自己的烦躁情绪, “说吧, 魔族打算怎么合作?” 帕洛斯其实也不清楚细节,他回头想要问问亚尔弗雷德和蕾西亚,才发现两个手下并没有跟过来。 “蕾西亚,亚尔弗雷德, 你们在哪?”帕洛斯不相信他们会跟丢,只能认为他们是躲起来了。 两个魔族无奈地从藏身处出现, 他们也穿着宽大的斗篷, 尽可能的遮住身形和那一身跟人类风格迥异的装束, 头上就像沙漠地带来的商人一样包裹着厚重的头巾来掩饰两个角,在如今越来越冷的天气下, 这样的打扮倒也不显得突兀。 “很荣幸见到你,埃文德尔先生。”蕾西亚还是觉得暴露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让她没有什么安全感, “你要在这里跟我们讨论合作的事宜吗?” 埃文德尔看了看周围,大教堂门口现在什么人都有,很多有关无关的人都在看着这两个魔族窃窃私语, 这当然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他转头道:“跟我来。” 雷切斯特让手下去通知其他国家的使者过来商议,如今民众的情绪完全被教皇之死和圣殿骑士团的恶行点燃起来,整个城市到处都乱成了一锅粥,许多国家来的援军和使臣也在这样的混乱中焦头烂额,可能短时间内都无法过来。 所以大教堂里现在只有埃文德尔、帕洛斯、雷切斯特、费迪南德和几个大主教在场。 蕾西亚已经脱去了斗篷,也拆掉了头上包裹着的头巾,露出那对货真价实的角来:“我们的方法和神族所说的一样,我们会点燃泰坦世界,让它成为照亮费诺世界的太阳,条件是埃文德尔先生为我们打开连通两界的传送门,让魔族搬到这个世界来。” 这个条件似乎和神族所提的没什么不同,但在有的人看来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一个大主教问:“你的意思是,整个神族,包括吾主光明神,也会被烧成灰烬?” “是的,神族和我们是死敌,他们会和混血恶魔一样抓住一切机会阻挠我们的计划,如果你们不愿意让他们受到伤害,最终的结果只会是两个世界同归于尽。”蕾西亚环视了一圈众人,“我知道费诺大陆上的人把他们视为神灵,将我们看作邪祟,但实际上是我族创造了你们,就像我们创造了恶魔,神族根本没有创造生命的能力,只不过在神魔战争中笑到最后的夏尔玛恰好是个神族,你们只能听到来自她单方面的说辞,而她怎么抹黑我们都不足为奇。” 在座的都不是会把神话故事里的价值观奉为圭臬的傻瓜,除了几个大主教担心光明神教会失去自己的主神会从此没落以外,没有人真正在乎这些。 目前最大的问题反倒是埃文德尔对魔族的私怨,不过考虑到记仇埃文德尔先前已经抓住了帕洛斯,却最终没有杀他,魔族们就觉得事情还是有商量的余地——只要埃文德尔不想着杀了帕洛斯报仇雪恨,别的都好商量,亚尔弗雷德诚恳地说:“魔族过去出于形势所迫,曾经做过伤害你的事情,我们一定会设法给你补偿,如果你需要任何东西,只管开口。” 埃文德尔对此只是沉默以对,蕾西亚催促道:“时间紧迫,你愿意接受我们的条件吗?” 埃文德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答了:“我接受。” 一个大主教提议道:“我们还是等其它使节到齐了,商量一下再决定吧?” 由于这几天帕洛斯跟他们讲了不少关于埃文德尔的事情,蕾西亚对这个法师的性格也算是有了一些了解,她笃定地问埃文德尔:“如果他们经过商议之后,决定还是继续等待神族的消息,哪怕会在等待中迎来灭亡,你会遵从大家的决定吗?” “不会。”埃文德尔说。那些仓库里有的是存粮的贵族等得起,只能靠一亩三分地过活的平民可等不起,在透支自己的生命来为这个大陆保存稀有物种的伊妮莉亚公主更是等不起。 “既然这样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亚尔弗雷德说,“恶魔大军正在想尽办法阻止我们烧毁泰坦世界,我们多耽误一个小时,都有可能迎来不可预料的变数。” 蕾西亚也说:“没错,我们必须尽快返回泰坦世界,通知其他魔族配合你们开启传送门。” 虽然在场还是有一些人对跟魔族合作的决定顾虑重重,但现在埃文德尔决定要做的事情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了。 蕾西亚本来还要跟他讨论一下帮助两个魔族返回泰坦世界的事情,突然门外传来了狮鹫的啸叫声,卡拉拍打着翅膀在大教堂的门口降落了下来。 通常来说他们会让卡拉在教堂广场降落,那里更加空旷平坦,大教堂前面却有许多花坛雕像之类的装饰物,狮鹫降落时一个不留神就容易受伤,如果卡拉非要冒险落在这里,那应该是有什么要紧到连几分钟的路程都不能耽误的事情。 埃文德尔走出门去,看到阿尔凯正从狮鹫背上跳下来,精灵游侠开门见山地说:“我看到恶魔大军正在集结,地点在东北三公里远的山上,数量大约有三百,还有恶魔不断地从裂隙出来。” 大主教惊诧地说:“我们的斥候不是一直盯着裂隙位置吗,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回报?” 费迪南德说:“他们显然是又发现了附近的新裂隙。” 埃文德尔皱眉:“恐怕那个新裂隙也不是最近发现的,巴鲁坦早就计划好了,利用上一次攻城作为掩饰把那种会隐形的恶魔投放到城市里躲起来,在这个时间点一起行动刺杀教皇和各国政要,再趁米卡兰陷入混乱的时机从另外一个裂隙处发动突袭,一举剿灭城里的法师势力,避免人类打开传送门。” “恐怕他们的目标不是什么法师势力,而是你,只要杀了你,就没有人能打开传送门了。”蕾西亚提醒道,“埃文德尔先生,请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雷切斯特赶紧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埃文德尔,你最好马上离开这座城市,巴鲁坦的计划成功了,这座城市现在乱成一团,已经挡不住它们了,我会护送你去阿塔西亚,你可以在那边打开传送门。” 埃文德尔脸色凝重地摇摇头:“我们还是得试试,且不说一座城里这么多人命,我们只带少数兵力在毫无防护的荒野上只怕更不安全。” 雷切斯特急了:“怎么试?从恶魔大军集结完毕到杀过来恐怕只有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但是圣殿骑士团现在几乎完全是瘫痪状态。” “……让我去和他们谈谈。”从刚才起一直极力压缩自己存在感的帕洛斯突然开了口。 “你?”雷切斯特怀疑地拖长了声调。 帕洛斯暗自握住了拳:“我也是一个圣殿骑士,我了解他们,让我试试看。” *** 圣殿骑士团现在正窝囊地龟缩在军营里,愤怒的民众堵住了大门,不停地试图把石头土块之类的东西扔进围墙里去,管他砸不砸得到人,反正他们只是要宣泄怒火。那些来不及回到军营的圣殿骑士们也在完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遭到了人们的谩骂和攻击,只能躲进建筑里闭门不出。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圣殿骑士们--尤其是那些正在城市的各处执勤的单纯年轻人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知所措地看着事态突然混乱起来,一直对他们景仰、尊敬甚至有些畏惧的民众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攻击他们。 他们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习惯于服从,而不是思考,教会也从不鼓励他们思考,因为想太多的人不容易保持虔诚——帕洛斯就是很好的例子。 按照他们的纪律,如果圣殿骑士团长死了,他们就应该服从副团长的指挥,但是萨克之前的糟糕表现使得大多数圣殿骑士都无法信任他,甚至觉得事情就是被萨克搞成这样的。 军营外面在乱,军营里面也在乱,无计可施的萨克干脆借口受伤关门装起了死。 当埃文德尔到来时,愤怒的人群带着敬畏的情绪自发地分开两边,为他让出了一条路,没有人敢靠得太近,毕竟对法师的害怕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了他们的本能。 埃文德尔就这样像切进奶酪的刀子一样分开了人潮,来到了圣殿骑士团的军营大门外,一些圣殿骑士站在塔楼上看着外面,等着他说些什么,但埃文德尔什么都没说,他身后的帕洛斯站了出来。 第118章 合作(七) 教会一直认为魔法本源被污染是因为费诺大陆上的法师们过于贪婪, 不知节制地从魔法本源中抽取力量,才直接导致了第二次大灾变的发生,但自从和泰坦世界发生过接触之后,学者和史学家们普遍都改变了看法,因为泰坦世界的魔法本源也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发生了重大的污染, 只有一点不同, 他们依然可以抽取和使用魔法本源的力量,不会像费诺世界的住民一样陷入疯狂, 但是施法能力也已经大不如前。 神族和魔族的人认为,魔法本源的变异和衰退就和太阳终究会燃尽、世界终究要灭亡一样,是不可抗拒的“法则”之一,人们所能做的, 只有努力适应世界的变化, 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情不会变,那就是世界永远在改变。--《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箭塔上的一个圣殿骑士认出了他,惊奇地问:“帕洛斯?你还活着!我怎么听说你已经被埃文德尔杀害了?” “我当然还活着。”在周围群众的嘈杂声中,帕洛斯不得不提高音量大喊出声:“凯尔,打开大门!” 这时候头上包着绷带的萨克挣扎着爬上了箭楼,制止了想去开门的凯尔:“你疯了吗?没看到这么多暴民围在外面吗, 如果开了门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失控的事情!” “那你们打算在里面躲上多久?一辈子吗?”帕洛斯大喊,“人们只是在为教皇的死感到痛心, 为达里斯的恶行而愤怒,他们不是你们的敌人,城墙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恶魔才是!” “是不是恶魔又来袭了?”凯尔问出的这个问题让周围义愤填膺的民众顿时安静了下来, 有些人开始慌慌张张地往家里跑去,更多的人选择了留下来观望。 帕洛斯只能实话实说:“它们正在远处集结,随时有可能杀过来。” 萨克冷笑一声:“哈,所以你们是想让圣殿骑士团再出去守城吗?你没看到人们刚才是怎样谩骂和攻击我们的,这下又用得着我们了?” 帕洛斯确实没看到,不过这不影响他继续说服圣殿骑士们:“发生那样的事情,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很憋屈,但我们都知道事情的起因是什么,是我们的团长达里斯做出了谋害教皇这样耸人听闻的恶行!是我们先忘记了守卫民众、捍卫信仰的初衷,还为了掩盖丑行攻打大教堂试图杀了埃文德尔灭口!是我们在这种危机时刻用自相残杀的方式亲手毁掉了人们对我们的信任!” 许多圣殿骑士都把谴责的目光投向了萨克,一个圣殿骑士长争辩道:“可那是团长和副团长的个人行为,不是我们的错!” “那就承认达里斯跟萨克做错了好吗,承认圣殿骑士团出了几个败类,跟他们划清界限不就好了吗?”帕洛斯大声地说,“圣殿骑士团不是一架完美运转的机器,而是由许多有血有肉的凡人组成的,只要是人就难免会犯错,个别人的错误并不能抹杀我们几百年来的光荣传统,但前提是我们要面对错误,而不是遮掩和逃避!” 圣殿骑士团的成员们都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或者移开了视线,没有人再出声反驳,帕洛斯继续大声质问:“我们一开始是为了什么缘故受到人们的尊敬?难道人们是看在那个从不显灵的光明神的份上才信任我们吗?不,是因为我们在第二次大灾变的时候,豁出性命去跟疯狂的法师和魔法造物们作战,是我们用身躯筑成了钢铁防线,在失控的魔法世界里守卫着无辜的平民,在灾难之后的废墟上,是我们用双肩、用双手,一点一点地帮助人们重新建立起家园。为什么在之后的蛮夷战争中我们能够一呼百应,那都是因为人们此前亲眼看见过我们怎样豁出性命去保护他们。” 周围的民众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连彼此的嗡嗡交谈声都停止了,他们冲击圣殿骑士团时并没有想得太多,等到狂热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了以后,一些人已经认识到了再这样对峙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帕洛斯的话也提醒了他们圣殿骑士团曾经为人类的存续做过怎样的牺牲,他们都是听着那些故事和诗歌长大的,而他们现在的行为说是忘恩负义也不过分。 但帕洛斯马上又为愧疚的群众开脱起来:“现在的人们在和平中出生,他们没有见过我们的先辈如何浴血奋战,只能看到我们做了些什么。而我们做了什么呢?我们把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孩子从父母身边夺走,把不肯交出孩子的父母绑在火刑柱上烧死,把疑似法师的平民从悬崖上推下去,哪怕只是暗地里说了教会几句坏话,都会被抓进审判庭严刑拷打,圣殿骑士团所到之处,人们无不噤若寒蝉,但那些表面上的敬畏并不是因为我们做过什么好事,不是因为我们曾经从危难中保护过他们,而是因为恐惧,因为害怕我们。” 圣殿骑士们集体沉默着,其实很多年长的圣殿骑士都或多或少地意识到了这些问题,但像帕洛斯这样直截了当地将问题当众揭露出来,却是许多人做梦都不敢想的。懂得察言观色的大主教们暗自赞许,帕洛斯对错误的坦诚态度和对动乱原因的无情剖析恰恰平复了围观者们的怒火,也许这会是一个让圣殿骑士团洗刷污名的机会。 “教会一直不遗余力的在告诉人们法师的邪恶和凶残,但为什么人们却宁可相信埃文德尔都不相信你们,因为他们亲眼看到过那个法师无所畏惧地独自走上战场,看到他在城墙下击退恶魔大军,可是我们让人们看到过什么?”帕洛斯继续中气十足地对圣殿骑士们说,“我们需要改变,圣殿骑士无惧牺牲,从来就不是指我们在保护圣殿骑士团的利益时不顾一切,而是我们可以不计一切代价地保卫人民。现在就是一个契机,打开大门,出去迎战,让人们看到圣殿骑士团并没有丢失过去的精神,就算光明神并不是像教会所说的那样全知全能,就算我们走上过弯路,出过叛徒,犯过错误,但我们本质上依然是那个把驱除邪恶、守卫人民当作终身使命的圣殿骑士团!” 年轻的圣殿骑士们许多都被帕洛斯鼓动了起来,他们热血沸腾,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去证明些什么,至于那些上了年纪,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的圣殿骑士长们,也已经对现状无可奈何了--帕洛斯给他们铺了个台阶,不管铺得好不好,他们都得下,不然怎么办?要是继续龟缩在这个军营里,以后整个大陆上就再也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而且等到恶魔杀了外面的平民和各国的援军以后,他们靠着军营这简陋的防御工事又能做什么?到头来也是难逃一死,还不如拼上一拼。 大门打开了,一批年轻的圣殿骑士率先涌了出来,带头的凯尔激动地说:“帕洛斯,我们都觉得你说的对,是时候重拾圣殿骑士团应有的精神了,现在达里斯已死,我们愿意追随你的领导,请带领我们去跟恶魔作战吧!” “我?”帕洛斯难以置信地问。 另一个圣殿骑士说:“就是你,你聪明、坚定又勇敢,一直都是我们的楷模,即使在你被教团通缉的时候,我们中的很多人也都坚信错的不是你。” 其他圣殿骑士也纷纷附和:“对,你跟达里斯他们完全不一样,我们都看到过你怎样跟恶魔作战,我们愿意信任你。” “可是我……我是……”帕洛斯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将自己的魔族身份说出口,他不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但是他真的不想再骗人了,这时候旁边的一个大主教悄悄拉了拉他的斗篷,在他耳边迅速地说了一句:“快答应,大局为重。” 帕洛斯生硬地接了下去:“我……还只是一个年轻人,甚至没有完成通往圣殿骑士长的信仰考验,你们愿意这样信任我,我非常感激,我一定会尽力不辜负你们的信任。跟我来吧,我们去布防!” 圣殿骑士们哄然应声,并且开始一声声的高呼着帕洛斯的名字,这些年轻人在迷茫中突然找到了方向,他们需要为自己鼓劲,而在军营外的人群自发地分开两边,目送着他们走向城墙,并且也开始附和他们口号式的高呼。 这时候的埃文德尔就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那一队队盔甲闪亮的骑士分开黑压压的人潮往城墙的方向走去,耳朵里充斥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战斗明明都还没有开始,他们却激动得好像是在迎接凯旋的英雄。 “他表现得真的挺不错的。”亚尔弗雷德试着给帕洛斯说几句好话,“自从想起了当年的事情以后,他一直很后悔,也许你可以试着再给他一次机会……” “闭嘴。”埃文德尔皱着眉,拉上了兜帽藏起自己的面容,低调地走入了阴影中,蕾西亚拉了拉亚尔弗雷德,用魔族的语言说:“别再提这事了。” “为什么?”亚尔弗雷德也用魔族的语言回答,“看得出来伊达瑞斯很痛苦,我们还是可以帮他争取一下。” “有些错误是不能被轻易原谅的,惹怒这个法师对谁都没有好处。”蕾西亚面无表情地说,“现在开启传送门才是最紧急的事情,还有,这个法师好像并不知道他是我们的王,注意别说漏嘴了,我不希望看到事情再有任何变故。”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改了一下前一章的末尾,改为法师不想理会小帕并默默地扔过来几个大主教 顺便小帕今天还是没有死,看在他辣么坚强的份上不来留个言吗!_(·ω·」∠)_ 第119章 合作(八) 在泰坦世界, 神族和魔族因为日益恶劣的环境和不断累积的仇恨征战了几千年,魔族不断地改良培育出更强大更危险的恶魔,神族虽然在创造生命方面始终没有什么进展,却在制药和炼金术方面有着魔族无可比拟的优势。 在魔法本源被污染之后,神族大量制造了新式武器用于战争, 比如□□和瓶子炸弹, 这些新式武器给魔族的恶魔部队造成了惨重的死伤,不幸的是在混血恶魔的数量失控以后, 其中的一些新式武器也落入了混血恶魔的手中,甚至一些智力比较高的混血恶魔还掌握了某些原理简单的新式武器制作方法。--《费诺大陆百科全书·炼金篇》 *** 恶魔大军来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快,但等待它们的却不是一座毫无防备的城市。 帕洛斯并没有指挥军队的经验,好在这座城市已经不是第一次防守恶魔的进攻了, 虽然同时失去了最高指挥官和精神领袖, 大家仍然按部就班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帕洛斯建议圣殿骑士们暂时听从雷切斯特国王的指挥,撇开他对雷切斯特的个人好恶不提,作为军事强国阿塔西亚的国王,雷切斯特的指挥才能和经验至少在现在的米卡兰是无人能及的。 虽然圣城米卡兰不像预期中的那样混乱,恶魔们还是疯狂地扑向了防线,这一次战斗比以往都要惨烈, 恶魔首领巴鲁坦在城墙下大声咆哮着指挥进攻,圣殿骑士和士兵们不断地在恶魔的冲击中倒下, 阿尔凯和弓箭手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会飞的恶魔,牧师们组织起平□□送伤员、搬运物资,法师协会先是派出了所有的自由法师协助作战, 接着是法师学院的导师们,最后连还没有通过试炼的学徒都拉出来丢上了城墙--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然而战况依然不容乐观,因为人类这边最强大的法师并没有参加守城。 趁着恶魔大军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米卡兰的时候,埃文德尔和亚尔弗雷德、蕾西亚骑着马赶向了艾希尔神殿--建立在山头的废弃神殿是魔族的踪迹最早出现的地方,根据魔族留下的记载,那座神魔战争时期建立的古老神殿本来就是为了掩盖一个魔族传送阵的存在。 魔族早就已经做好了开启传送门的准备,神族后来没用上的七十二颗魔晶石也已经好好地装在埃文德尔的包里,现在挡在他们面前的唯一麻烦就是把两个已经自断了后路的魔族送回泰坦世界去,让他们联络魔族的**师们准备开启传送门。 路上他们也没闲着,埃文德尔对这两个魔族有一种迁怒式的讨厌,但这并不妨碍他从蕾西亚这里探听他想要的知识。毫无疑问,这个魔族的施法者掌握着许多他不知道也无从知道的奥密,魔族在知识领域的探索应该早就达到了人类无法企及的高度,毕竟连人类本身都是魔族的先祖们创造出来的生物。 但是细问之下却发现,就像费诺世界在盛魔时代之后生活条件一夜倒退了几千年一样,魔族如今的势力也已经大不如前,魔法本源被污染对于泰坦世界的打击甚至比费诺世界更加严重,而且他们再也没能恢复过来,在那之后神族和魔族绝大部分领地都已经在恶劣的环境和恶魔的入侵下成为了废墟和荒漠,许多珍贵的资料消失在无人知道的角落,曾经精妙的技艺也随着魔族的人口十不存一而失传了。 也就是说,魔族可以让他学习的东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埃文德尔有些失望,蕾西亚得知埃文德尔最近的研究重点放在空间魔法上,就建议道:“研究这些没有意义,泰坦世界很快就将不复存在了。” 埃文德尔对此不以为然:“探究未知的奥秘永远都有用处,空间领域的知识是相通的。” “……你说的对,不为目的,只为求知才是一个学者应该有的精神,我族现在生活得太过艰难,我都很久没有见过这种‘不实用’的追求了。” “我已经完成了跨空间传送的理论基础,现在只差最后的几步验证,这一趟去泰坦世界应该就能得到完整的结论了。” “你打算和我们一起去泰坦世界?”亚尔弗雷德惊讶地说,“不行,还从来没有人类去过泰坦世界。” “以前还从来没有人吃过螃蟹呢。” “你不明白,如今的泰坦世界空气已经十分污浊,即使我们早就习惯了,也不敢在野外多呆,你是个人类,很可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无法呼吸甚至死去,就算你有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神族血统也不应该做这样的尝试,两个世界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里,你不能冒这个险。” 蕾西亚也劝他:“这也是我们没有带帕洛斯回去的原因,我们不能确定人类的身体能不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活下去。如果你要做什么实验,我可以代劳,请你相信我。” 埃文德尔皱眉看着他们,这两个魔族的话他不敢全信,但至少有一点他们说的对--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确实不应该冒险,埃文德尔只能无奈地答应了:“……好吧。” 他们在山脚下了马,徒步上山的过程中埃文德尔问:“几千年过去了,你确定那个传送阵还能用?” “就是因为那个传送阵无法被摧毁,卡珊黛尔才下令在上面建立一座神殿,刻下相反的法力回路来压制它的运行。” “可现在已经不是盛魔时代了,不管是曾经的法力回路还是反法力回路都已经失去了作用。” “但是它依然无法被毁灭,只要它还存在,我就能修复它,就算真的无法修复,至少我可以通过它找到正确的坐标。” “就凭一个坐标想在时空的乱流中回到指定世界的指定地点,这听起来就不是很可靠,难道你的计划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吗?” “如果加上空间偏差的修正值进行验算的话应该不至于偏得太多……” 蕾西亚已经跟他讨论到亚尔弗雷德完全听不懂的领域里去了,在他们交谈的间隙魔族的将军称赞了一句:“作为一个人类法师,你懂得可真不少。” 埃文德尔轻笑一声:“怎么,你认为人类就应该是一群只知道进食和繁殖的低等生物?更何况我还不是人类,我是有神族血统的夏尔库人,寿命比一般人类要长得多。”” 亚尔弗雷德愣了愣,为自己的偏见道了歉:“对不起,是我自大了。” “就算我们创造了人类,人类也不是我们的奴隶。”蕾西亚淡淡道,“生命总会为自己寻找出路。” “我以为我的先祖给你们的教训已经够多了。”埃文德尔冷笑,对于魔族骨子里的优越感他并不感到惊讶,就算蕾西亚说了句他爱听的,也挽回不了他对魔族的坏印象,“当年你们认为费诺世界的一切造物都只是你们创造出来的奴隶,结果夏尔玛带着这些你们看不上的凡人把你们赶回了泰坦世界,后来你们又认为恶魔永远是你们的忠实工具,结果呢?” “……我们到了。”亚尔弗雷德不太想和法师争论这个令双方都不愉快的话题,说话间,他们已经到达了艾希尔神殿。 埃文德尔上次就是在这里伏击了法师追猎者部队并且全歼了他们,如今尸体已经被搬走,只有地面上一些陈旧到发黑的血迹依稀还能看出发生了什么。 法师打着火把蹲下来仔细的敲了敲地面,这确实是实打实的实心地板:“我不认为我们能挖开硬花岗岩的地砖,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下面到底有多厚。” “单封土就有三米厚,在上面再搭建地基盖起的神殿,我找到的资料是这样说的。”蕾西亚说,“用你的黑刃切开地面吧,帕洛斯说过你可以很好地控制它们。” 骤然听到那个名字让埃文德尔心里又起了一阵烦躁,蕾西亚敏锐地发现了他的表情变化,在心里为深陷情网的陛下叹息了一声:“抱歉,我不知道你对他那么反感。” 埃文德尔淡淡地说:“现在你知道了。” *** 混血恶魔大军已经不知疲倦地进攻了六个多小时,帕洛斯趁着预备队顶上来的时机,靠在城楼的角落里休息,大口喝着一个士兵递上来的水。 他没有越俎代庖地瞎指挥,只是一直在用自己的英勇战斗鼓舞着其他人,亚尔弗雷德交给他的剑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砍了那么多混血恶魔坚硬的外皮、骨骼和鳞片,竟然一点卷刃都没有,精灵族制造的黑色全身甲很好地保护了他的身体,帕洛斯基本没受什么伤,只是盔甲上沾满了恶魔的血,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浴血奋战”。 然而情况依然不容乐观,派去附近国家求援的信使就算没被截杀也至少要三天后才能带来援军,如果不发生点什么奇迹的话,城破人亡恐怕已经是注定的结局。 帕洛斯觉得也许他今天就会死在这里--那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比起活着去面对永远无法弥补的悔恨和痛苦,以及魔族和人类双重身份的撕扯,能以一个圣殿骑士的身份战死在与恶魔的战斗中反而是比较好的结局。 但愿在他们拖住恶魔大军的时候埃文德尔和蕾西亚他们能顺利到达艾希尔神殿,打开传送门,那样他的死也算是有了一些意义。 他只来得及胡思乱想了没有多久,就听到传令兵跑过来大喊:“东城门快顶不住了,需要支援!” 雷切斯特当即大声下令,从压力不是很大的地方调了几个小队过去,帕洛斯也站起来要去,他一起身,周围几个跟他一样累得半死刚坐下没几分钟的圣殿骑士都站了起来。 雷切斯特见状过来拦他:“你需要休息,这种情况下逞强根本是找死,你死了对士气可没好处。” 帕洛斯说:“我清楚自己的体力,不会乱来的,哪怕只是过去鼓舞一下他们也是好的。” 雷切斯特没有再拦,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跟这紧张惨烈的战斗氛围很不搭的话:“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知道了,谢谢。” 雷切斯特看出了他尽力掩饰下的痛苦绝望,这让帕洛斯格外地不想跟对方多说话,他让那些非要跟他去的年轻人留下休息,自己跟着调动的部队一起向着东城门的方向小跑过去。 第120章 灰烬中的新生(一)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起在你们盼望的“小帕死掉”剧情之前还有一个重要的便当忘记了发……(肯特啊你咋就这么没存在感连作者都能把你忘了……) 所以重写了一下上一章的末尾部分_(·ω·」∠)_,如果在这章看到疑似面熟的内容——没错我就是复制粘贴了o( ̄ヘ ̄o) 购买50%以上VIP章节的读者就能看到正常更新哦  有许多迹象都表明被打败的魔族从来没有放弃过再度占领这个世界的努力, 恶魔的存在就是其中之一,几千年来它们一直在被消灭,却从来不曾真正绝迹过。--《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形生物篇》 *** 拉法齐点了一个五人小队留下来对付帕洛斯,在等其他人集合的时候,他又对肯特说:“肯特大人, 既然您坚持神器不能经过别人的手, 那么您最好带着它跟我一起行动,还是说, 您想要留下来看看心爱的弟子最后的下场?” “肯特!”帕洛斯最后叫了一声自己的导师,他心里仍然不愿意相信那个从他十几岁开始一手教会他战斗和信仰之力的男人,那个严厉但正直的导师会这样对他,但肯特只是有些不忍心地转过了头不看他:“拉法齐大人, 我们走吧。” “很好, 给他一匹马。”拉法齐看人集合得差不多就踢马先行一步了,脚伤还没好的肯特爬上马跟了上去,再也没有回头看帕洛斯一眼。 其他圣殿骑士也都向着帕洛斯跑来的方向追过去,只留下五个圣殿骑士来对付这个拉法齐大人亲自指定的“叛教者”。 帕洛斯从记事起就在教会孤儿院长大,他在教会呆了二十多年,一直都是个虔诚又忠心的圣殿骑士, 更是年轻一辈中的楷模,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这样不明不白地就成了“叛教者”。 但他当然不甘心坐以待毙, 就这么以一个“叛教者”的身份含冤死去,帕洛斯看着那些围上来的圣殿骑士:“你们真的要对我动手吗?即使你们明知道我没有做任何违背教义的事情?” 圣殿骑士们发出了奚落的笑声,其中一个圣殿骑士说:“抱歉, 我们只是执行命令,至于是非对错,那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事情。” “好。”帕洛斯的表情和语气这会儿已经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仿佛刚才的打击从未发生,他拔出了剑,“既然这样,我就没什么好顾虑了。” 这一批圣殿骑士都听说过帕洛斯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不论言行还是能力都是年轻一辈圣殿骑士的楷模,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他不好对付,拉法齐才留下了整整一个五人小队来确保他们能够干掉帕洛斯。 不过他们觉得拉法齐大人未免有点小心过头了,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五打一对付一个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楷模”还不是小事一桩?赶紧解决了去追拉法齐大人才是要紧事。 *** 罗勒依然跟在埃文德尔身后,不敢靠得太近,但也始终不曾远离。 埃文德尔叹了口气:“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做不了你的庇护者,我没有那个能力,你看我自己都已经快要自身难保了。” “可这是我们说好的!” “我没有答应你任何事情,你提供的消息对我而言也并无用处。”埃文德尔说,“再跟着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罗勒不甘心地咬咬牙:“你放弃了一个非常有用的盟友,你会后悔的!” “不必替我感到可惜。”埃文德尔说。 罗勒原本的打算落空了,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他都已经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却仍然没能获得法师的认同,这种时候硬是跟着埃文德尔已经没有意义了,而他也不能回头,帕洛斯那个家伙看起来对肯特正在谋划的事情真的不知情,他回去肯定是找肯特当面对质了,谁知道他都对肯特说了些什么。 他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身后传来了狗叫声和马蹄声。 罗勒僵硬了一下,随即换上了那副狂热信徒的表情对着追来的人迎了上去:“拉法齐大人!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发现法师想逃跑,就暂时没有打草惊蛇,一直在跟着他,他往这边去了。” 拉法齐让手下带着猎犬继续去追踪,他则停了下来,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罗勒:“圣殿骑士罗勒,我听说过你,一个虔诚又坚定的圣殿骑士。” “拉法齐大人,您真是过奖了。” 拉法齐话锋一转:“同时你还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伪装者,骗过了几乎所有人,连肯特都上了你的当,居然选择你来参加这么重要的使命,根本不知道你这虔诚的表皮下藏着多么污秽的灵魂。” 罗勒心里一抖,脸上尽量做出了困惑不解的表情来:“拉法齐大人,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这显然是非常严重的指控,您不能毫无根据地就这样污蔑我的名誉。”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的好战友、好伙伴马特阿斯被人举报行为不端而受到审查,在审讯室里还没受什么刑他就把一切都交代了,包括你们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连你们平日里怎么苟且的细节都一点也没落下,啧啧啧,真是恶心,你居然对自己的同僚,另一个圣殿骑士产生了污秽的欲`望。” 罗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脸色苍白地一直摇头:“不不不,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拉法齐满意地欣赏着刚才还强装镇定的罗勒如今崩溃的样子:“为什么不会?只要进了我的审讯室,没有人能够藏得住秘密,你也一样。等我们回到圣城米卡兰,我也会好好地挖掘一下你身上隐藏的秘密。” 罗勒还是摇头,他一步步地后退:“不可能,他只是屈服于你们的严刑拷打才会说一些神志不清的话,不然的话他不可能会说这些的,不可能的……” 拉法齐眯起了眼睛,对手下说:“抓住他!” 罗勒很清楚审讯室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如果被抓进审讯室,没罪的都能审出罪来,就算他可以咬死不认罪,也一样会被折磨致死。他绝望地拔出了长剑:“你休想抓我回去受审,休想!” “要反抗吗,很好。”拉法齐笑了,“这么一来,你就坐实了自己叛教者的罪名。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的手下们吹响了口哨,猎犬咆哮着扑向了罗勒,肯特有些看不下去,但是他摸了摸挂在身上的生命之球,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转开了脸。 *** 走了一段路以后,菲尔斯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带上那个圣殿骑士,多个帮手不好吗?” “有的时候队友可能比敌人还危险。”埃文德尔说,“我宁愿单打独斗,也好过时刻都要提防从背后捅来的刀子。” “所以这也是你不愿意带上我的原因?”菲尔斯说,“其实你不应该告诉我那个项圈上的魔法是假的,这样的话你至少可以多信任我一段时间,现在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随时会从背后捅你一刀?” 埃文德尔笑了一声:“你和他不一样,虽然你是一个危险的刺客,但我至少可以分得清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在说谎,而罗勒这种人,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你是说我不擅长说谎,让人一眼就能够看穿吗?”菲尔斯完全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承认我确实不太擅长,虽然谎言是在幽暗城生存的必备技能,不过我一直觉得说谎这种事比打架还要累人,得时刻记得自己对谁说了些什么,有时候一个谎言就得用十个谎言来圆谎,不然一不留神就会穿帮露馅或者前后矛盾。” “没有人天生就喜欢说谎,不过对有些人来说,谎言已经是他们性格的一部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叛离教会,不过原因恐怕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简单,他知道说什么我会爱听。也许他甚至都不是故意说谎,只是脸上的面具早已经摘不下来了,让这样一个人,尤其还是一个圣殿骑士留在身边,我就再也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说的好像你很了解他一样。” “我没兴趣了解他,不过这类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埃文德尔说,“也许是从小的经历教会了他们只要说实话就一定没有好下场,他们一刻不用谎言掩盖真实的自己都会觉得不安心,哪怕你问他中午想吃什么,他都会下意识地说假话。” “听起来居然有点可怜。” “确实可怜,不过那也不关我的事。”埃文德尔说,“话说回来,你听到身后的狗叫声了吗?” “当然听到了,我这对尖耳朵可不是白长的。”菲尔斯动了动他三角形的耳朵,据说精灵的听力有人类的两三倍那么好,菲尔斯身为黑暗精灵和地表精灵的混血,听力似乎比一般的精灵还要更加出色。 埃文德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因为你看起来也一点都不紧张啊。”菲尔斯把手垫在脑后,嘴里嚼着一根草,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加快半分。 “如果你恰好不会游泳的话,现在差不多可以开始紧张了,因为我要渡过前面那条河。” 第121章 灰烬中的新生(二) 购买50%以上VIP章节的读者就能看到正常更新哦  这种鱼的肉并不怎么好吃, 腥气比较重,刺还特别多,不过有耐心把粘液洗干净的话,烤鱼皮的口感倒是不错。——《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底生物篇》 *** 冰块使得鲶鱼一动都不能动,翻着白色的肚皮浮在了水面上, 帕洛斯和罗勒赶紧拼命往回拉绳子, 把鲶鱼拖到岸边,抓住肯特的双手用脚踩着鲶鱼滑溜溜的脑袋使劲往外拔。 被囫囵吞下去的肯特又被完好无损地整个拔了出来, 但是在鲶鱼肚子里闷着又在水里淹了这么久,肯特已经脸色发青,帕洛斯用最快的速度脱掉他的胸甲,在他胸口使劲按了几下, 肯特才吐出一口带着粘液的水, 开始咳嗽起来。 他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摸身上那个装着生命之球的袋子,确定东西还好好地在他身上,肯特才长出了一口气。 帕洛斯只能尽力把他的导师拖到远离水面的一条石缝里,然后就坐倒在地上喘气。 所有人都累坏了,包括法师在内。 秘法之轮刚刚到手,埃文德尔还不清楚应该怎么使用, 刚才接连的施法已经让他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却还不能停下来休息, 那条三米多长的大鲶鱼还翻着肚皮冻在冰块里,这会儿已经慢慢地往深水处漂去,他恹恹地说:“去把那条鱼拖上来。” “为什么?”罗勒是一点都不想再踏入这不知道还养着什么水怪的黑色深渊里去了。 “不然我们接下来吃什么, 吃你吗?”法师的情绪显然有些不太好了,他从湿透的袋子里拿出他的百科全书,尽管书写时用的是一种不怎么容易晕开的墨水,但大多数的书稿上字迹都已经模糊得只有他自己能辨认了,看来出去以后他不得不把已经写好的部分全部重抄一遍。 最后还是帕洛斯下了水,把那条大鱼拖上了岸。 法师捡了几块石头堆在一起,用最后的魔力施了个法术,让石头像煤块一样燃烧起来,火焰照亮了这片窄小的河岸。 他们在尽量靠近石壁、远离水面的地方休息,免得漆黑的水里再窜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咬他们一口,谁也不知道在这狭长的深渊中还藏着什么样的怪物,尽管知道这里并不安全,圣殿骑士们还是脱下了盔甲和湿透的衬衣,因为周围的温度太低了,地下河的水更是冰凉刺骨,他们如果不赶紧烤干衣物搞不好要冻死人。 肯特脱下盔甲以后,他们才发现他的左脚脚踝处肿得几乎有原来两倍大,但他依然挣扎着想站起来:“我们得……得赶紧想办法回去……” “你够了。”法师正在火堆旁一张张地烘烤着书页,不耐烦地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什么顽强坚定的意志来解决的,你再这样勉强自己,除了让你的左脚彻底废掉以外,什么都改变不了。” 肯特颓丧地安静了下来,帕洛斯用头盔打了些冰冷的地下水帮他按摩脚踝,希望能让他好一些,也希望有些事情可以忙起来能让自己好一些。 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来到大裂隙,解开了古代防护,拿到了生命之球,就在使命眼看着就要完成的时候,却一个失足掉到了大裂隙的最底部,头顶上是超过一千米的厚厚岩层,中间还有很长一段路挤满了幽灵,靠爬恐怕是不可能再爬上去了,周围也没有别的出路,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重见天日的希望,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能继续保持乐观。 压抑地沉默了很久以后,肯特最先开始轻声哼唱起了光明神教的圣歌,低沉的歌声在这个漆黑阴冷的角落里回响,不久帕洛斯和罗勒也跟着唱了起来。 圣歌的内容是歌颂光明神的赞美诗,光明神同时也是太阳神和正义之神,教会有无数的诗歌赞颂太阳为大地带来的光明和温暖,以及令万物欣欣向荣的生命能量。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人意识到它的存在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直到现在一直处在不见天日的环境下,他们才在对太阳的无比怀念中,重新认识到了这份信仰的重量。 圣歌让情绪低落的圣殿骑士们振作了一些,肯特在圣歌的声音中疲惫地昏睡过去,罗勒直勾勾地看着火堆发呆,什么话都不说,帕洛斯却把目光投向了法师。 他很清楚,光明神的恩泽恐怕难以庇佑到深埋地底的他们,现在能给他们带来光明和温暖的不是太阳,而是眼前的法师。 埃文德尔正就着火光检视着自己的手背,那些灼伤的痕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他感觉帕洛斯又在盯着他了,抬起头问:“有事?” “我很抱歉。”帕洛斯轻声地说。 “为了什么?” “我一时情急,忘了我们是用绳子连在一起的,也忘了您还在我的背上,如果我不伸手去拉他们,我们也许就不会掉下来,您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境地。” 真正失手摔落的罗勒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倒是没能接住他们的帕洛斯站出来道歉,埃文德尔“呵”地笑了一声,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就算你当时没有逞强,也一样拉不住我们四个人的重量,大家既然已经被栓在一根绳子上了,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没必要道歉。” 帕洛斯觉得埃文德尔看起来并不像他们那么低落,或者就是他有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法师好像总是会有办法的:“我们该怎么办,您有主意吗?” 埃文德尔淡定地说:“首先得让佣兵们知道我们还活着,不然等到补给消耗到一定程度以后他们就会离开,到时候只靠我们几个想活着走出地底就更难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把大部分的书页都烤干了,法师在一张空白的羊皮纸上写下了他们的情况,卷成一个纸卷,吹了一声口哨,娜塔莉就从岩壁上飞了下来。 佣兵里绝大多数都是文盲,不过至少佣兵队长赫里斯是能够读写一些基本通用语的。 帕洛斯看娜塔莉用爪子抓着纸卷飞进黑暗,有些不太放心:“她能飞得上去吗?毕竟中间还挡着白塔城的那么幽灵。” “娜塔莉是魔宠,不是普通的动物,幽灵不会攻击她的。” 帕洛斯感到有些奇怪,埃文德尔所说的和他平日里所学的魔法知识可不太一样,不过他也知道在这方面他不可能比法师懂得更多。 在等待期间,罗勒将那条大鲶鱼的肉切了一些下来,摊在滚烫的岩石上烤熟,他们没有叫醒肯特,几个人简单地吃了一些食物以后,娜塔莉就回来了。 在她带回的羊皮纸背面,菲尔斯用锅底灰做成墨水,潦草地画下了一张地图,给他们指出了位于下游处的一个通道口,还以通用语写了说明,告诉他们沿着通道往高处走,第一、二个路口往左,第三个路口往右,他和佣兵们将在下一个路口等着跟法师汇合。 “看来留下他的命真是一个无比明智的决定。”埃文德尔说,“先休息一下吧,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因为罗勒看起来有些精神恍惚,帕洛斯自觉担下了守夜的重任,让法师可以在火堆旁边睡会儿。 埃文德尔睡得并不安稳,一直皱着眉,不时地翻身,帕洛斯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他们一次又一次靠着法师对于魔法的精准操控保住了性命,如果埃文德尔休息不好,当他们再陷入危险的时候处境就更不妙了。 过了一段时间,法师才算是沉沉地睡了过去,肯特却醒了过来,帕洛斯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先起来吃点东西?” 肯特咳嗽了两声,吃力地摇了摇头,只是躺在那儿,神情茫然地看向上方,尽管那里除了无尽的黑暗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帕洛斯试着安慰他:“在你睡着期间,埃文德尔先生想办法找到了一条出去的路,等他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一定有办法回到地面上去的。” 即使是这样的消息,也没有让肯特振作起来,他又咳了两身,突然用力地抓住了帕洛斯的手:“帕洛斯,你听着……咳咳……” 帕洛斯感觉导师的手在这样低温的环境下烫得有些吓人,赶紧伸手探了探肯特的额头,肯特果然发起了高烧,却还坚持着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得下去,要是我不行了,你就带上这个生命之球,无论如何要把它送到圣殿骑士团长的手上,这非常重要,明白吗?” “别说这样悲观的话,你只不过是有点发烧。” 但肯特仍然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答应我,必要的时候即使丢下我,即使舍弃一切,你也要完成这个使命,答应我!” 帕洛斯从未被告知这件神器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他们这样出生入死,不过既然他的导师这样坚持,他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神器送到目的地。” *** 没有人想不开到去打扰法师的睡眠,圣殿骑士们轮流着休息和进食,一直等到埃文德尔自己睡醒了,肯特就挣扎着爬起来想要赶快出发。 帕洛斯只能向法师求助:“埃文德尔先生,我的导师在发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们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所以 留言呢,让我看到更多的留言!_(〒ω〒」∠)_ 第122章 灰烬中的新生(三) 购买50%以上VIP章节的读者就能看到正常更新哦 这种独立的空间和我们的世界永不交集, 我们只有通过特定的“钥匙”才能够和那个空间建立连接,这种“钥匙”可以是一件物品,一段魔法符文,或者是在特定地点说出一句特定的话,一切都要看空间的制造者是怎么设置的。本文由  首发 现在的法师已经不可能再制造出新的空间来, 但是那些古代的空间现在依然完好无损地存在着, 而且有的“钥匙”直到现在也依然有效。——《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三个圣殿骑士面面相觑,空间魔法已经失传了很多年, 即使是圣殿骑士长肯特也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知识培训,显然对法师的话有些听不太明白。 埃文德尔不得不耐着性子给他们解释:“独立空间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不然特地把神殿藏在里面还有什么意义?想进去就需要特定的条件作为‘钥匙’,显然, 为了让不会魔法的平民也能进去参拜, 进入这个空间的‘钥匙’里不包含魔法,而是要在特定的位置说出特定的话,这个特定的位置就是雕像前面,而特定的话就是雕像台座上的那段文字。” 肯特问:“那手拉手又是什么意思?” “也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想这是为了当许多人需要进去的时候,不用大家排着队每个人都去念一遍。”埃文德尔对离他最近的帕洛斯伸出了手, “手套脱掉。” 黑发的圣殿骑士愣了一下,照做了, 他脱下背面镶着铁片的皮手套,将手指放在了法师的手心,肯特拉住了帕洛斯的另一只手, 罗勒看起来有些不太乐意地拉住了肯特。 帕洛斯紧抿着嘴唇,严肃不语,但是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温度又在升高,法师的手心温暖干燥,比他柔软得多,他只能任由手指不知所措地被法师拽着,握紧也不是,伸直也不是。 埃文德尔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窘迫,只专注地抹去了雕像底座上厚厚的灰尘,露出了那段文字。 他大声地念出了石碑上的古代语:“我们永远忠诚于夏尔玛,战争与智慧的女神,费诺帝国的女王,愿您的光辉永远照耀着大地。” 古人似乎相信言语有着特别的力量,也许那个时候违背誓言是真的会遭雷劈的,所以只有能够真心实意地大声说出这句话的人,才能获准进入夏尔玛神殿,而心怀不轨的人则会被拦在外面。 埃文德尔的话音刚落,他们已经站在了一圈全封闭的围墙里。 围墙应该是为了标志出这个空间的边界而建,所以根本没有门,目测这个空间有几百平方米宽,这里完全没有雾气,也没有幽灵的干扰,夏尔玛的神殿就完整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看得出来这座神殿曾经的精美奢华程度,就算比起圣城米卡兰的光明神大教堂都不遑多让,几千年的时间并没有让它变得陈旧,大理石的墙壁依然洁白如新,一点灰尘都没有,跟空间外的废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长时间被幽灵刺耳的尖叫声折磨着耳朵,这会儿突然安静下来,竟然还让人有些不习惯,甚至感到有几分诡异。 罗勒很响地咽了一下口水:“怎么回事?我看到里面好像有光……”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看到神殿大厅的彩绘玻璃窗正透出昏黄的光亮,还依稀能看到几个人影,可是什么样的东西可以照亮一个地方长达几千年?还是说…… 罗勒脸色苍白地问:“难道里面有人……有活人?” 埃文德尔摇摇头:“这个空间太小,而且没有能量来源,唯一的出入口还在地底废墟里,你觉得几千年来他们靠吃什么活?吃你吗?” 这个小玩笑并没有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圣殿骑士们不再施放驱邪圣言,他们小心翼翼地向着神殿靠近,但走动时盔甲摩擦的声音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依然显得格外刺耳。 神殿里没有出现任何的回应,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个圣殿骑士把手按在剑柄上戒备着,肯特用力地推开了大门。 眼前的诡异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就像是走进了一幅静止不动的画卷,在神殿的大厅里,所有的桌椅都被搬开了,中间的空地上画下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六个法师打扮的人分别站在魔法阵的六个角上,动作还保持着施法的样子,旁边跪了好几排穿着整齐的士兵,神情肃穆,一动不动。 靠墙的地方,坐着一些看起来身份尊贵的男男女女,有的正襟危坐,神情绝望而悲凉,有的将怀中的婴儿贴在脸上,闭着眼睛像在祈祷,有的在低头啜泣,泪水落下来静止在半空中。 天花板的大吊灯上,几十支蜡烛在发着光,他们在外面看到的光线就是来源于此,然而那些火苗就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肯特只能诧异地看向同行的法师。 “时间魔法。”埃文德尔也一脸惊诧说,“想不到这个魔法竟然真的存在……他们几个人一起施法停止了时间,只要没有同样强力的魔法干预,这个地方的时间将永远凝固在这一刻。” “那他们都还活着吗?”帕洛斯试着戳了戳其中一个人的脸,那人的皮肤像正常人一样凹陷下去,却没有再弹起来。 埃文德尔摇摇头:“没有人能在完全静止的时间里活下来,他们在魔法完成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现在我们看到的只不过是保存完好的尸体。” 他几乎可以想象发生了什么——整座城市突然被传送到深深的地底,所有人都已无路可逃,城里最有身份的人带着护卫队和法师来到这个独立的空间寻求庇护,但是唯一的出口随着城市一起被深埋地底,无论他们躲在哪里,都是被活着关进棺材等死。 绝望之下,几个**师合力启动了时间魔法,贵族们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体面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将神殿作为他们的坟墓,希望在死后能获得夏尔玛的庇佑,一些人的手上还拿着他们临死前写下的遗言。 他们没有花上更多的时间去感慨这些古代人的不幸,埃文德尔分辨着墙上用古代语写的指示牌:“大厅左边的走廊通向纪念堂,夏尔玛的‘生命之球’就在纪念堂里,右边通向夏尔玛的寝陵,我们过会儿在门口集合吧。” 帕洛斯问:“您不和我们一起吗?” “我要去祭祀我的先祖,我就是专程为此而来的,不然教会给的那点报酬可打动不了我。”埃文德尔说,“还是说你们希望等你们办完事以后再陪我一起去祭祀?” “我们越快离开这里越好,按你说的在门口集合吧。”肯特再也不想浪费时间了,他叫上帕洛斯和罗勒就去了纪念堂,埃文德尔也走向了右边的长廊。 等确定圣殿骑士们不会看到他以后,埃文德尔把手伸进那个装着书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个新鲜的苹果,贪婪地吸了一口香气,感慨地说:“那个叫帕洛斯的家伙盯得可真紧啊,连偷吃的机会都不给我,再吃肉干我都要吐了。” 娜塔莉发出了赞同的吱吱声。 埃文德尔也拿出了一颗饱满多汁的葡萄递给她,娜塔莉很快就吃完了,吱吱着表示还想要,埃文德尔坏笑着说:“吃那么多当心变胖。” 娜塔莉扑扇着翅膀抗议地唧唧叫,在他的头顶打滚,直到法师妥协地拿出另一颗葡萄来哄她:“好好好,不胖不胖,你一点都不重,只比上个月重了大约八十克而已。” 一个苹果还没啃完,埃文德尔就来到了目的地,夏尔玛的陵墓庄严大气,没有太多的装饰,大理石的棺木前只有一个等身大的雕像捧着盘子,盘子空空如也,也不知道里面本来放的是什么,会不会就是他想要找的那件东西呢? 他又四下看了一圈,没有任何符合描述的物品,埃文德尔有些失望,他甚至动起了打开那个石棺看看的念头,这种供人凭吊用的石棺里面一般来说不会存放真正的尸骨,只会放几件死者的重要物品来代替,如果别的地方都没有的话,也许真的是放在了石棺里。 走了这么远的路,埃文德尔实在不想就这样空手而回,虽然这样做有点不敬,他还是凑上去看了看,想找个办法撬开石棺,却发现石棺的侧面刻着几行古代语文字。 “万物有生便有死,世界有开创便有终结,生命总在死亡的灰烬中获得能量。”埃文德尔念出了上面的古代文字,“这是什么,墓志铭吗?” 突然他感觉到周围有一丝难以描述的不协调感,这是只有具备法术天赋的人才能感觉到的魔力波动,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就听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用古代语说:“孩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埃文德尔惊愕地抬起头,看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散发着幽蓝的微弱光芒,只能看得出是个美丽的女性。 埃文德尔虽然相貌和心态都还年轻,但毕竟已经活了二百多年,哪怕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都不应该叫他“孩子”,但是眼前的这个幽灵却是有足够的资格这样称呼他的,埃文德尔压下满心的疑惑和惊讶,心甘情愿地在这个幽灵面前单膝跪下:“夏尔玛,我的先祖。” 这种从头到尾不在教会管辖内的法师被称为“野法师”,和魔法学院“毕业”的自由法师相比,他们没有一个可以安静学习的环境和可以随便翻阅的海量藏书,往往理论知识较弱,但是魔法操作和实战能力却甩了学院派好几条街,因为他们可能一生都得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在和追捕他们的圣殿骑士斗智斗勇中度过。 任何法师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都很可怕,但是野法师的名声尤其糟糕,由于本来就已经是通缉犯一般的存在,他们没有任何顾虑,更有可能利用自身的力量作恶,或者研习一些教会禁止的魔法,比如死灵魔法。--《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帕洛斯已经顾不得去问埃文德尔为什么会散步散到离村子这么远的地方来了,他紧紧地盯着罗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叛逃是不可饶恕的罪,如果被执法队抓到,你很可能会被处死。” “要我继续留在教会,我还不如去死!”罗勒恶狠狠地说,“怎么,作为教会的忠诚走狗,要替执法队抓我回去受审么?” “我没有权力替执法队抓人,不过你最好尽早放弃这个念头。”帕洛斯还想劝他回头,“如果没有实行,判决还不会太重。” “少在那里假惺惺了,装什么好人,你就和你的导师一样,都是为了教会的利益,即使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也在所不惜的屠夫!” “你胡说什么?”帕洛斯对他实在是已经忍无可忍了,手都按到了剑柄上,“收回你刚才的话,不管你跟我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也和肯特无关,不许你这样污蔑我的导师!”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装什么无辜?”罗勒冷笑了一声,“你不是肯特最得意的弟子吗,难道你对他正在谋划的事情真的一无所知?那你总应该知道,教会内部早已贪腐横行,名声越来越臭,人们提到教会想到的早已不是什么光明和正义,而是恐怖、血腥、残暴和专横,高层已经急眼了,让我们来找‘生命之球’就是为了发动一次亡灵天灾,牺牲无数的无辜者,来迫使人们因为恐惧而重新投入到光明神教的麾下。” “你不要信口雌黄!”罗勒的话帕洛斯一个字都不相信,他语调严厉地说,“不管你有什么样的不满,也不能这样公然亵渎我们的信仰。” “信仰?哈!”罗勒很响地笑了一声,“埃文德尔就在这里,你干嘛不问问他,‘生命之球’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话题被引到了法师的身上,但埃文德尔没有理会他们的争执,只是回头沉默地看着村子的方向。 菲尔斯也手搭凉棚向着那边看去:“我好像听到那个方向起了一些骚乱,发生什么了吗?” 埃文德尔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他们要铲除的目标只有我,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残忍和不择手段,娜塔莉看到圣殿骑士团……正在屠村。” “……这不可能!”帕洛斯根本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很遗憾,事情就是罗勒说的那样,所以他们要杀掉所有的知情人士,尤其是我。”埃文德尔看着帕洛斯说,“他们随时会追过来,我必须得走了,你要拦着我吗?” 之前他对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印象还不错,也相信这件事情帕洛斯应该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但埃文德尔可不觉得一个人从小到大信奉了二十多年的东西,凭他一个外人三言两语就能让对方改变观点,所以他已经暗自准备好了攻击性的魔法,如果帕洛斯真的要阻拦他,他就先下手为强。 “我不能就这样相信你们的一面之词。”帕洛斯皱着眉说,“但我也相信您的人品,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会去找我的导师核实,你们先离开这里吧!” 说着他越过埃文德尔,向着村子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去。 *** 佣兵们沉浸在狂欢中,一个个醉得舌头都大了,看到圣殿骑士来了也没有一点防备,而是仿佛看到了亮闪闪的金币和银币在向着他们招手,甚至还有人兴高采烈地拿着酒杯去向他们敬酒,这当然被严词拒绝了,圣殿骑士是不能饮酒的。 等拉法齐和肯特说完话出来,佣兵队长赫里斯就迎上前去:“大人,我这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请原谅我的直接,您把我们的报酬带来了吗?” “当然。”拉法齐面不改色地说。 “太好了!”赫里斯转身对着手下们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啤酒杯,“都听到了吧,我们马上就可以分钱啦!敬圣殿骑士团!” “呀呼!”佣兵们此起彼伏地欢呼起来,在嘈杂的欢呼声中赫里斯没能分辨出身后拔剑出鞘的声音,直到圣殿骑士长手中锋利的剑刃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口,醉得反应迟钝的赫里斯都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看着胸口染血的剑尖,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喉咙里只挣扎着发出了几个气声。 拉法齐的行动就是信号,旅店里的圣殿骑士们全都拔出了长剑,对醉得稀里糊涂的佣兵们发起了攻击,猝不及防的佣兵们根本没能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抗,稀里糊涂地就做了剑下亡魂,旅店的老板和招待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但随即这刺耳的声音就因为喉咙被利刃割断而消失了。 第123章 灰烬中的新生(四) 费诺大陆上很少能看到侏儒的身影, 因为侏儒并不怎么愿意离开别管它岛,大陆上的大多数人型生物对他们来说都太高大、太强壮、太好斗、太危险,那个充斥着硫磺味的海岛才是他们安全的家园,不过他们很欢迎其他种族的商人到访,也乐意用那些有趣的小发明交换海岛上没有的东西。 他们的大多数发明创造在其他种族看来都是没用的东西, 比如能够根据天气变化变成不同颜色的灯, 套在水壶上面当水烧开时会响的哨子,需要两个人操纵的会自己走路的木偶之类, 但其他种族的工匠偶尔也能从他们的创造中找到不错的灵感。--《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那曜日长老呢?他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帕洛斯撑着下颚问,他正努力习惯自己这低沉的嗓音。 “他并不是讨厌您,陛下。”蕾西亚说,“在您重伤昏睡的这段时间里, 一直是由长老议会来代您执政, 二十多年的时间不算短,他们已经习惯了由议会决定国家大事,现在您回来了,他们不想交出手中的权柄,才会处处针对您。” “可我觉得他们的顾虑也是对的,我不是过去的伊达瑞斯, 现在的我什么都不记得,对魔族的现状也一无所知, 要是真的把魔王的职责交回到我的手上,我会搞砸的。” “您不了解魔族的现状只是暂时的,这些东西只要您去学, 就能够重新掌握,最重要的是我们都可以感觉到您的本质没有变。” “我没变吗?”帕洛斯皱眉道,“我倒希望我变了,过去的我是一个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就能不择手段、毫无底限的人,我不想再做那样的人了。” “陛下……”蕾西亚有些不太赞同他的想法,不过想想帕洛斯这段时间来的惨痛经历,她还是压下了唇边的话,合上书本站起来,“陛下想必累了,今天的授课先到这里吧,请抓紧时间休息。” 帕洛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拖着疲惫的身躯去睡觉了。 自从以魔王的身份重生之后,他就几乎是争分夺秒地在学习。 每天上午蕾西亚会教导他魔族语言,他学得很快,毕竟是曾经用得滚瓜烂熟的母语,即使现在忘记了,也多少还有一些印象留在那属于伊达瑞斯的残破记忆中。 下午会比较轻松--至少是在他看来比较轻松,伊达瑞斯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躺了二十几年,现在需要大量的运动来恢复往日的力量与协调性,除了枯燥单调的肌肉练习,还有专门的陪练跟他对战。 到晚上结束了高强度的锻炼,蕾西亚会给他讲解一些对别的魔族来说是常识的事情,以及身为魔王必须知道的内情,讲课通常会在他刚洗过澡还没吃饭的时候就开始,一直到他要睡觉为止。 蕾西亚争分夺秒,简直恨不得几天之内就把所有的知识塞到他的脑子里,帕洛斯也需要让自己忙起来,直到身体和脑子都疲惫到了极点,倒在床上就能睡着,这样他才不容易想起埃文德尔,想起那些让他揪心却又无力改变的事情。 但那天夜里,帕洛斯还是做梦了,他梦到一个黄昏,他和埃文德尔坐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聊着天,不远处的营地里阿尔凯和菲尔斯正在忙碌着什么,就像他们曾经经历过的许多个日子一样。 法师一开始还坐着,后来就懒洋洋地躺倒,把头枕在他的大腿上,当帕洛斯不穿盔甲的时候,埃文德尔总是喜欢这样靠着他。 他们多久没有过这么宁静的时光了?帕洛斯想不起来,也拒绝去想。埃文德尔一边跟他闲聊着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一边把玩着他的大手,柔软的指腹在帕洛斯掌心的硬茧上按来按去,他对这样的小动作总是乐此不疲。 帕洛斯一直觉得埃文德尔的手特别好看,手指修长白净,指甲总是修剪得整整齐齐,那是一双从来没有干过重活的手,而帕洛斯的手骨节粗大,掌心布满硬茧,还有一些旧伤疤,都是常年练习剑术留下的痕迹。 不知是说到了什么开心的话题,埃文德尔突然笑了一声,抓起他的手指就在食指尖上咬了一口。 指尖传来了轻微的压迫感,那触感如此真实清晰,以至于帕洛斯惊醒以后,还长时间地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发愣,仿佛那上面真的会残留着法师的咬痕。 他并不是梦见了多么离奇的内容,这曾经只是他们在日常的冒险生活里最为常见的画面,现在却成为他梦寐以求也求而不得的东西。 帕洛斯再也睡不着了,他推开被子坐起来,感觉胸口像是空了一大块,拿什么都填不满,他开始疯狂地想念埃文德尔,不知道法师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不是在为魔族的一去不复返而焦虑,或者在为看不到尽头的长夜而忧愁,又或者,还在为他的死而悲痛? 如果埃文德尔知道帕洛斯没有死,而是变回了那个跟他有深仇大恨的魔族,又会是什么心情呢,会庆幸他活着,还是巴不得他干脆死了? 帕洛斯不敢乐观,埃文德尔固然会为他的死感到伤心,但是如果发现他没死,埃文德尔也绝对不会原谅他做过的事情,和他冰释前嫌重归于好,这并不冲突。 而帕洛斯又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在这个世界里徒劳地想念着埃文德尔,抓心挠肝地想要见他,却不能去见、不敢去见,他们之间横亘着那样不堪的过往,再有任何接触都只能带给彼此更多的纠结和痛苦。 也许只有让埃文德尔相信他已经死了,然后在漫长的时光里互相忘却,才是这段感情最好的结局。 可帕洛斯又想到,这并不是一个双方可以在不同的世界里各自岁月静好相忘于江湖的时代,费诺世界正在遭受着日益严重的饥荒和寒冷,人们会相继在绝望中死去,埃文德尔聪明强大又博学,或许会比别人活得久一些,但那也只意味着他会比别人遭受更长久的痛苦和绝望。 帕洛斯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泰坦世界的空气浑浊,日光稀薄,连哪怕一处干净的水源都没有,更别提数量失控的混血恶魔了。巴鲁坦用强行跳裂隙的方式去攻打费诺世界大概消耗掉了好几万只恶魔,但这对于混血恶魔的可怕繁殖力来说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就能补上的缺口,巴鲁坦的死也许会让其它的恶魔首领为了争夺它的地盘而互相厮打一阵子,但用不了多久,它们又会开始攻打神族和魔族,也许魔族灭亡的时间会比人类更早。 帕洛斯坐不住了,他穿上衣服来到门口,用这两天恶补的魔族语问守卫:“蕾西亚在哪里?我要见她。” 守卫尽量简单易懂地回答他:“陛下,恶魔大军来袭,大祭司去前线了。”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叫醒我?”帕洛斯悲哀地发现他连“前线”在哪里都不知道,只能对守卫说,“带我去。” “可是,大祭司吩咐过……” “带我去!”帕洛斯语气比较严厉地重复了一遍,守卫也是太久没有感受到魔王的威势了,几乎忘了谁才是最大的,马上惊恐地低下了头:“是,陛下!但是出发之前请您一定要穿上您的战甲!” 帕洛斯听不懂“战甲”这个词,不过很快就有侍卫搬来了一套盔甲,帕洛斯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原本就属于伊达瑞斯的盔甲,比精灵族制作的那套黑色盔甲设计得更加美观,工艺也更精良,以黑和红为主色调,穿上之后整个人都显得英武不凡,头盔处有一个独特的M型设计,方便固定在角上。 亚尔弗雷德带给他的那把剑已经断掉了,不过作为魔族之王,当然不止拥有一把佩剑。 不久之后,帕洛斯全副武装地跟着侍卫们赶赴前线。 黄昏堡在过去并不是一座城市,而是在重要战略位置依天险而建的一座防御工事,在魔族所有那些辉煌宏伟的城市全部失陷之后,这座不算大的堡垒成为了幸存魔族的最后庇护所,从魔族的全盛时期留下来的防护结界以及魔导兵器还在发挥着作用,即使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恶魔大军也始终无法突破防线。 帕洛斯一走出结界外,就听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并被扑面而来的烟尘呛得咳嗽不止,外面都打成这样了,他却一点都听不见,这准是某种他不了解的魔法在起着作用。 周围的侍卫担心地说:“陛下,您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要不……” 帕洛斯咳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手,继续往前走。 结界之外就是城墙,曜日长老和蕾西亚在各自的岗位上操纵着魔导兵器轰击着外面源源不绝的恶魔大军,亚尔弗雷德指挥着依然在魔族控制下的恶魔和魔族士兵抵挡那些冲上城墙的混血恶魔,战斗十分惨烈,现场血肉横飞。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帕洛斯的身影,毕竟他那身招摇的盔甲和显眼的长角到哪里都是惹人注目的,战场上已经太久没有看到这个振奋人心的身影了,他走到哪里,哪里的魔族士兵们就发出激动的欢呼。 帕洛斯只是觉得身为魔王他不应该在前线战斗时袖手旁观,没想到他的出现会引起这样轰动的反应,甚至连敌方都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随着一声长号,混血恶魔大军暂时退了下去。 第124章 灰烬中的新生(五) 购买50%以上VIP章节的读者就能看到正常更新哦  盛魔时代,是指从第一次大灾变到第二次大灾变之间的两千多年时间, 在那段时间里, 魔法曾经空前强盛, 法师可以从魔法本源尽情地汲取能量, 而不用担心有任何的副作用。 那个时代的许多魔法奇迹是现在无法想象的, 奥术傀儡包揽了大多数的粗活重活, 人们只需要向法师支付一笔很少的费用。传送门遍布世界各地,讲究情调的人可以每天早上都吃到4000公里外的面包房里新出炉的面包, 那时候的魔法甚至强大到可以将整个浮游岛托在空中。 然而随着帝国最初的统治者——战神夏尔玛的离世,费诺帝国的影响力逐渐衰弱,终于在几百年后分崩离析, 成为了数个互相交战不休的国家。 不择手段的战争使得人们将魔法滥用到了极致, 最终导致了第二次大灾变的来临, 魔法本源遭到了污染, 任何从魔法本源汲取魔力的法师都会陷入疯狂, 盛魔时代也就此落幕, 从此那些天生拥有魔法天赋的孩子不再是家族的荣耀,而被视为如同怪物和魔鬼一般的存在。——《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菲尔斯成了法师的走狗,也得到了不用再被绑起来的待遇, 甚至还被允许携带武器防身,这让圣殿骑士长肯特感到很不安。 不过这个任性的法师如果决定了什么事情,恐怕没有人能够左右,而且队伍也确实需要一个向导,不管这个向导是不是可靠, 都比让他们在地底迷宫里瞎摸索来得好些。 肯特只能嘱咐帕洛斯贴身保护法师的安全,不要让刺客有机可乘——毕竟他要带队,罗勒又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特别地心不在焉,细心谨慎的帕洛斯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但这对帕洛斯来说却是一个苦差事,他本来就为自己总是不受控制地想着埃文德尔感到不安,“贴身保护”的命令更是让他不得不时刻待在埃文德尔的身边。 偏偏他还说不出口拒绝的理由。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他们离大裂隙渐渐地近了。 又到一次扎营的时候,佣兵们准备好了晚饭,围成一圈吃喝聊天,法师却久久没有出现,菲尔斯殷勤地表示愿意帮他送吃的过去,可帕洛斯哪里敢放心让他经手,自己挑了一些烤鱼、肉干和烤面包片端过去找埃文德尔。 他想了想,又拿出今天分给他的半个酸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才将那半个酸橙也放了上去。 在他们还没有进入地底迷宫的时候,埃文德尔特地让佣兵们多采购了一些南瓜萝卜之类可以久放的蔬菜,还买下了一整筐一看就没熟透的酸橙。 佣兵们对此嗤之以鼻,他们都是无肉不欢的生物,蔬菜又重又不管饱,更别提酸橙这种当零食都嫌酸倒大牙的东西了。 半个月以后,蔬菜就见了底,谷物肉干倒还有的是,他们一路都在用地底迷宫里能吃的动物和地下河的鱼补充给养,肉食多到足以管饱,佣兵们却觉得闻到肉味都腻得厉害,这时候法师开始给他们发酸橙,每人每天一个,当原来规划的线路不能用了之后,又改成了每人每天半个。 佣兵们纷纷感慨,想不到自己会有宁可拿一整条野猪腿换一个干巴巴的酸橙的时候。 现在帕洛斯想起这些细节来,都特别佩服埃文德尔的远见。 *** 埃文德尔没去吃饭果然是因为太过专注写书以至于忘记了时间,当帕洛斯送食物过来的时候,他正把那本大书摊在膝盖上,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一点一点地勾画出一种蘑菇的样子。 帕洛斯以前看到的插图大概是誊抄的人照着画的,虽然也能勉强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但是远远没有埃文德尔本人画得那么像。 “啊,开饭了吗?”埃文德尔终于停了笔,“我都忘了要吃饭了。” 帕洛斯一言不发地将食物递过去,埃文德尔注意到了那半个酸橙,微笑着说:“这是你今天的份?” 帕洛斯僵了一下,才点点头:“是的。” 这应该是一个友善的举动,但是天知道他为什么会产生一种仿佛做坏事被发现了般的感觉,过了几秒,他才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一般地说:“我看您都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份,所以……” “我不像你们那么需要,不过还是谢谢了。”埃文德尔将酸橙捏扁,挤出汁液来滴在烤鱼上,然后开始进食,虽然没有刀叉餐具,他的吃相依然很斯文,和胡吃海塞的佣兵们完全不一样。 帕洛斯看了一会儿,开始觉得气氛有点僵硬了,其他人都在火堆旁吃喝,这个角落里只有他们两个,埃文德尔在吃饭,自己在一旁干站着,这事不去想还好,越是想就越是让人觉得尴尬。 帕洛斯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诅咒,不然一向镇定的他为什么最近越来越难以跟埃文德尔自然地相处,除了战斗的时候没心思想别的,其它时候只要一靠近法师,他整个人就紧张得像是一座僵硬的雕像。 就连埃文德尔也开始觉得这个圣殿骑士好像哪里怪怪的:“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帕洛斯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慌乱中他的视线落在了埃文德尔放在一边的书稿上,马上灵机一动地说:“那个……我可以看看吗?” 埃文德尔笑了:“看就是了,别不好意思。” 帕洛斯偷偷地松了口气,拿起那些未装订的书稿翻阅了起来,开了这个头,气氛就变得轻松了许多,帕洛斯看着羊皮纸上栩栩如生的线稿,有点佩服地问:“您还学过画画吗?” “没有。”埃文德尔说,“一开始我画的也不好,只能表达个大概意思,毕竟有的东西用文字怎么也讲不清楚,在画过几千张以后,自然就像了。” 其实手稿上的内容帕洛斯现在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于是他又找了个话题:“您是怎么知道要带上一筐酸橙的?” “经验吧。”埃文德尔说,“以前跟随船队出过海,只要航程超过半个月,水手们就会尽可能地带上蔬菜和水果,不然一直吃鱼肉维生会让船员生病,我想地底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真不知道一直生活在地底的黑暗精灵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有趣的问题,我得找个机会问问菲尔斯。” 帕洛斯在“不要和法师有私人交情”的命令和自己的好奇心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还有个疑问……您为什么会想到要写一部百科全书呢?” 在这个问题上,法师更愿意多说几句:“我喜欢到处旅行,休息的时候又爱写点东西,一开始只是随意地记录一些所见所闻,后来我渐渐地发现,某些我自己习以为常,以为谁都知道的知识,对有的人来说根本就没有机会可以学到,绝大多数人一生中可以接触到的知识都是零碎又混乱的,这些东拼西凑学来的知识又让许多人误入歧途甚至失去生命。比如北方人将一种可以治疗发烧和痢疾的草药叫做‘精灵草’,而在南方,人们所说的‘精灵草’却是一种带有毒性的植物,一些南方的草药师被这些零碎知识误导,一知半解地给人治病,导致病人平白丧命的事情几乎每年都在发生。” “所以,您是为了这个理由才决定写这部书的?”帕洛斯又惊讶又敬佩,对法师的看法又改变了一些。 “可以这么说吧,我觉得人们不应该用生命为代价,去一遍遍地重新认识哪些植物有毒、哪些动物危险。这世上有很多的好事可以做,而我认为传播知识是其中影响最为深远的一种。” 埃文德尔吃完了食物,用手绢擦了擦嘴角,重新拿起了那本书,他一边继续画蘑菇一边说:“其实一开始我也有过想要青史留名的想法,可我发现多数人在誊抄或者复刻这部书的时候都不会留下我的名字,也许是因为我是一个法师,而法师通常来说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都是邪恶而危险的,跟这种学术性的书籍一点都搭不上边。这都还不算什么,有的人甚至堂而皇之地写上了誊抄者的大名,好让人误以为那是他的作品。” “这样真的很过分。”帕洛斯看到的那一套书也是没有署名的,以前他还没有多想,现在看来这真的是对原作者心血的不尊重,以至于他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知道同行的法师是个这么了不起的人。 相对于他的愤愤不平,埃文德尔却只是无所谓地笑笑,还伸手理了理头发:“一开始我也觉得气愤,久了就淡定了,只要知识能够通过这部书传播出去,是不是署我的名都无所谓。” 以一个战士的敏锐,帕洛斯早就留意到埃文德尔的左手有些不太灵活,也使不上什么劲,就在刚才埃文德尔抬手的时候,帕洛斯发现在他左手手腕上,那个平常一直被袖子遮住的地方,有一道明显的陈年伤疤。 作者有话要说:  大声告诉我,魔王帕帅不帅! 第125章 灰烬中的新生(六) 购买50%以上vip章节的读者能看到正常更新哦  直到纪元351年的那场大地震之后, 整个地底迷宫被一道巨大的裂隙一分为二,大裂隙也穿过了白塔城的遗址,这座被埋进地底一千多年的古城终于再度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中。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首发 但是没有人可以觊觎里面的远古财物,因为随着白塔城一起沉没的十几万居民们,即使连枯骨都已经化为了尘埃, 也依旧固执地守护着自己的家园, 任何靠近的活物都会被淹没在亡灵的浪潮中。——《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 “等等!”队伍里的一个灰矮人突然停住了脚步,“我认得这里, 这条路应该是通往幽暗城的。” 顿时十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在了菲尔斯的脸上。 “真是好记性,这条路确实是通往幽暗城的。”被拆穿的菲尔斯一点都不着急,用蛮不在乎的语调说,“不过那已经是大地震之前的事情了, 难道你连基本的地理概念都没有吗?拜托, 幽暗城在大裂隙的另外一边好不好。” 那个灰矮人胡子都翘了起来:“我怎么知道幽暗城是在大裂隙的这边还是那边,你们黑暗精灵在地底迷宫横行霸道那么多年,靠近幽暗城的灰矮人从来没有活着回来的。” “请用它们,谢谢,我又不是黑暗精灵。”自从抱上了法师的大腿,菲尔斯的气焰已然嚣张了许多。 肯特制止了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执:“好了, 大裂隙到底还有多远?” 菲尔斯说:“快的话今天到,慢的话明天到。” 圣殿骑士罗勒阴郁地说:“你昨天这么讲了。” “啊, 不高兴先生今天又不高兴了,不过你总得体谅一下一个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的人偶尔失灵的距离感吧,至少我敢肯定这条路是通往大裂隙的, 并且我们已经很接近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蝙蝠娜塔莉飞回了法师的肩上,法师拿出一条小鱼干奖励给她,接话道:“不是接近了,我们已经到了。” 他的指尖出现一个光球,沿着通道向前飘去,来到了火把照不到的地方,众人看到他们所走的这条通道再往前百余米左右被拦腰截断,触目所及,只有一片漆黑的空旷。 光球又往前飞了很远,他们才勉强看到了一点点对面的悬崖峭壁。 *** 漫长的旅途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队伍在通道的尽头扎了营。圣殿骑士长肯特和埃文德尔商量着怎么前往他们真正的目的地--白塔城,佣兵队长则安排着营地守卫的顺序,雇佣协议里可不包括爬到那个据说全是亡灵的城市中去,所以他们会在营地等着圣殿骑士和法师归来,再护送他们返回地表。 佣兵们做饭的时候,埃文德尔坐在一块离断崖很近的碎石上,膝盖上还放着那本大书,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地底裂隙这样的奇观。 菲尔斯凑了上来,指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问:“你能看到那里的人吗?” 对面的崖壁上,一个黑衣黑甲,肤色也漆黑如墨的黑暗精灵正悄无声息地沿着岩壁移动,他攀爬的姿势像蜘蛛一样自然又熟练,连一颗微小的落石都没有碰下来。 埃文德尔都没有抬头看一眼:“我看不到,但是娜塔莉能。你朋友?” “不,那是幽暗城的斥候。”菲尔斯在他对面的地上坐下,“他们有专门的岗哨盯着大裂隙这边的动静,黑暗精灵一直都掌握着我们的行踪,而且他们都非常擅长攀岩和偷袭,你得警告佣兵们时刻警觉才行。如果我去跟他们说,他们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埃文德尔不置可否,而是合上了书本说:“我们已经到了大裂隙,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想走吗?” 菲尔斯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下次你别跟着‘血蜘蛛’的人再来刺杀我,你不用死。” 菲尔斯一时拿不准对方到底是什么意图:“可是……为什么呢?” “我要和圣殿骑士们下去白塔城,不能带你一起去,把你跟这些佣兵们留在一起我也不放心,其实杀了你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一贯不会亏待帮过我的人,既然你乖乖地给我们带路,我放你一条生路,这样。” 看到对方是真的打算放他走,菲尔斯反倒急了:“可我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血蜘蛛’的人是不会放过我的。” “这种谎话留着骗骗那些佣兵和圣殿骑士还行。”埃文德尔面不改色地拆穿了菲尔斯的谎言,“你可能有你自己的理由,不想完全说实话,我也不逼你,但是你在有机会离开的时候还非要留下来,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动机了。” “……是的,我先前稍微说了那么一点点谎,因为真话有的时候比谎言更不容易让人相信。”菲尔斯说,“‘血蜘蛛’里确实有很多人看不惯我,不过他们想弄死我还没那么容易,是我自己不想再跟他们这么混下去了。算我这次逃回去了又能怎么样?无非是继续被指派下一个暗杀任务,活下来了,去纸醉金迷一阵,然后再去执行下一个任务,直到哪天死在某一次的任务中,这样一眼看得到头的人生,光是想想,都让我觉得无聊透顶。我想脱离‘血蜘蛛’,我想离开地底迷宫,而这点光靠我自己一个人是根本做不到的。” “为什么你会想要离开地底迷宫?在幽暗城你至少已经有了立足之地,去了别的地方只怕会过得更惨。” “也许是我身上的另外一半血脉在起作用吧,当我第一次跟着队伍出去夜猎的时候,第一次闻到森林、草地的气味,看到头顶的星空,我被深深地吸引了……” 菲尔斯正要开始煽情,法师打断他问:“你说的‘夜猎’是什么意思?” “啊……那是黑暗精灵的一种风俗,是趁着夜色到地表去抢劫杀人什么的。” “说详细一点。”法师显然对这个风俗颇有兴趣。 “好吧,既然你对这个感兴趣……每个黑暗精灵在成年礼的时候都要经历一次夜猎,以后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再去几次,一般我们的队伍都是几个成年黑暗精灵带着十几个半大孩子,从那些隐秘的地表出口钻出去溜达一圈,天亮之前回来。运气不好的话只能打些山羊麋鹿什么的,如果运气好猎到人类或者精灵,那是了不起的战利品,尤其是精灵,带着地表精灵的脑袋回来会让整个家族引以为傲,如果能够抓到活口,带回来献祭给蜘蛛女神,更是无上的光荣。”菲尔斯决定把自己的身世拿出来看看能不能博得一点同情,“我是一次夜猎的产物,有兴趣听听我的身世吗?” 埃文德尔支着下颚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生下我的那个女人,是黑蔷薇家族主母的女儿,名叫杜丽斯,黑蔷薇家族曾经是幽暗城里的第四家族,地位很高,主母正值壮年,杜丽斯本来是并不受宠的次女,可她第一次参加夜猎成功地伏击了一支精灵巡逻队,杀死了四人,还活捉了一个精灵回来,主母非常高兴,大大地赞赏了她。她的姐妹们嫉妒得要死,而她自己得意得简直要上天,决定在献祭之前先‘享用’一下这个宝贵的俘虏。黑暗精灵在这方面有的是手段,你懂的,她下药强`奸了那个倒霉的男精灵,并且当做谈资到处吹嘘。几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以为是哪个侍父的种,毕竟她强`奸精灵那一次,跟侍父们却是夜夜笙歌。” 埃文德尔又打断道:“我看到书上说黑暗精灵是典型的女尊社会,侍父虽然是主母的男宠,但是同时也要服侍主母的女儿们,除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以外,这是真的吗?” “基本上是这样的,不过有一点——算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想玩点刺激的,侍父也只能服从。” “这可真是……真是匪夷所思。”连埃文德尔这么博学的人都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了。 从有文字记载的时候起,费诺大陆上的先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世界的探索,到现在,哪怕是一个足不出户的人都知道一个基本的地理常识——世界是有尽头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该法师上线了,大家有木有想他(。·`·)ツ(83中文 .83.) 第126章 重现光明(一) 购买50%以上VIP章节的读者就能看到正常更新哦 魅魔的存在意义就是满足主人的任何性癖和**, 因此一个成熟的魅魔也可以暂时变化成其他人的样子,只有极为亲近熟悉的人,或者强大的法师可以分辨出来。爱玩爱看就来 --《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形生物篇》 *** 菲尔斯看着那群圣殿骑士向着下游的方向跑去,还是有点不放心:“他们可是带着猎犬的,等会儿找到桥渡了河以后, 再沿着气味找到我们怎么办?” “没关系, 等他们千辛万苦地追到这边时,我会再过一次河。”埃文德尔沿着河岸往上游的方向走去。 “我喜欢这个主意。”菲尔斯光是想象一下追兵们气得要吐血的表情都觉得有趣。 埃文德尔不论是能力还是头脑或者行事作风都很对他的胃口,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收留他,放着白捡的手下不要,这样的人菲尔斯也是第一次见,只希望他能够在法师赶他走之前让对方改变主意。 知道埃文德尔喜欢安静, 所以菲尔斯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只是默默地在前面开路,不过没多久他就开始觉得无聊了,想着是不是应该发挥自己甜言蜜语巧舌如簧的本领,说些逗乐的话来活跃一下气氛,可埃文德尔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们追上来了吗?” 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们行动时的动静在菲尔斯听起来就跟一个敲锣打鼓的军乐队一样明显, 但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听到。 埃文德尔没有回答他,只是叹了口气:“真是麻烦……” 菲尔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直到耳朵捕捉到了一些不太妙的动静。 一些专业的潜伏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把他们包围了,现在包围圈正在缩小。 在菲尔斯惊恐的目光中,树丛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黑暗精灵, 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女人,身材惹火,容貌美艳,腰带上别着匕首和长剑,手里还拿着一条让菲尔斯时隔多久都能记忆犹新的蛇首鞭,涂成艳红色的丰满双唇微微翘起,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怎么,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黛米菈……”菲尔斯一看到这个人,就不由自主地浑身僵硬。 “你熟人?”埃文德尔抱着胳膊看着围上来的一圈黑暗精灵,他们就像是从树丛的阴影中凭空长出来的一般,接近得毫无声息,要不是飞在树梢上的娜塔莉发现了他们,埃文德尔可能被射死了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啧啧,看看这是谁,我们的任务目标,一个应该早已葬身在大裂隙底下的法师。”黛米菈代替菲尔斯回答了埃文德尔的问题,“看来我的小男宠还没有向你介绍过我,我是‘血蜘蛛’的首领,幽暗城的黛米菈。” 埃文德尔点了点头:“很荣幸。” “我是来找我那个不听话的小男宠回去的。”黛米菈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在菲尔斯身上打了个转,让菲尔斯背上的冷汗又冒了一层,“虽然你是我们的刺杀目标,也害我们折损了许多人手,不过任务已经完成过一次了,我也不想为了那点和任务不相称的报酬再惹不必要的麻烦。不要多事,我就当做没有见过你,否则我们能够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菲尔斯做梦都想脱离“血蜘蛛”的控制,甚至为此做好了送命的觉悟,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事到临头他居然能这么害怕,想到被抓回去以后可能面临的生不如死的折磨,菲尔斯连反抗的勇气都失去了,只能不抱什么希望地看着法师,用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拜托……” 埃文德尔姿态放松地抱着胳膊,微笑地看着黛米菈:“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黛米菈一手掐腰,傲慢地抬起了下巴说,“我当然是在威胁你,人类,赶紧让开,我可没有多少耐心。” “很好。”埃文德尔摊开了手,“我这人一向怕麻烦。” 在菲尔斯绝望的眼神中,他继续说:“所以更倾向于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比如说,杀了你们。” “可恶,射击!”黛米菈大声用黑暗精灵语下了令,早已瞄准好的黑暗精灵刺客们纷纷扣下了手`弩的扳机,不过埃文德尔一扬手,旁边的河里就像是长出了一支水做的胳膊,一大股水流突然窜到埃文德尔和黑暗精灵刺客们之间,并且顷刻间就变成了冰块。 这堵将近十米长的冰墙冻成了一个泼溅的半弧形,把埃文德尔和菲尔斯护在了里面,一根根冰棱向外支棱着,有的射得快的弩`箭甚至被冻在了冰块中间。 “赶紧敲碎冰块,别让他们跑了!” 黑暗精灵刺客们刚凑到冰墙旁边,就看到一个小小的火星飘过了冰墙的顶部,然后猛然爆发出了耀眼的强光。 “你以为同一个坑我们会跌进去三次吗?”黛米菈讽刺的声音从冰墙的另一边传来,但随即那个声音就开始咳嗽,“咳咳……呃咳咳……什么东西这么臭!” 法师连续放了三个瞬发魔法,几乎精疲力尽,尤其是冰墙术,即使是在河边水流充足的地方,一下子冻住这么多的水也几乎要把他的魔力榨干了。 他用最后的魔力对自己放了一个漂浮术,然后向着河面走去,还回头看了菲尔斯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游过来。” 菲尔斯如梦初醒地扑下水,游到半路的时候,他听到了后面远远地传来马嘶狗吠声,还有圣殿骑士的大吼:“杀了这些邪恶的种族,杀了他们!” “让猎狗跟着臭味找到他们,一个也不要放过!” “还有那个法师呢,他去哪儿了?” “这里太乱了,先杀了这些黑暗精灵再说!” 菲尔斯游得更加安静和小心了,激起的波浪甚至不比一只鸭子大多少。 他明白了法师的用意,圣殿骑士和黑暗精灵都要杀他们,但圣殿骑士和黑暗精灵之间又是死敌,刚才的闪光术并不是为了刺瞎黑暗精灵的眼睛--当然,如果能刺瞎更好,而是为了给圣殿骑士指明方向。臭云术既是为了阻挡黑暗精灵的行动,也是为了给他们打上记号,让圣殿骑士带来的猎狗可以一个不落地找到他们。 而且猎狗如果一直追寻着过于强烈的气味,鼻子就会废掉,大概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都没法帮圣殿骑士追踪法师的下落了。 等菲尔斯**地爬上了岸,还没来得及对埃文德尔表达感谢和敬佩,法师就先开口问:“既然她是‘血蜘蛛’的首领,那么如果能在这里杀了她,是不是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血蜘蛛’的问题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血蜘蛛’在幽暗城也树敌不少,而且最近人手折损得厉害,如果首领也死了,很快就会被其它势力趁机清洗掉的。”菲尔斯想起那个女人还是心有余悸,“不过黛米菈凶狠狡诈、诡计多端,那么多年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就凭那些圣殿骑士们恐怕杀不了她,只要让她逃回了幽暗城,她总有办法恢复元气东山再起,然后在每一个夜晚都潜伏在黑暗中寻找机会割断我们的喉咙。” “不要小看这群圣殿骑士,他们可是教会里最专业的追猎者。”埃文德尔的态度不再像刚才一样轻松淡定了,“恐怕我们得走快些了。” *** 黛米菈从一个泥潭中爬出来,一边拔掉吸在身上的水蛭一边用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言语诅咒着该死的叛逆者和杀千刀的法师。 他们招来的圣殿骑士杀死了她带出来的所有好手,尽管她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就第一时间下令分散撤退,但是法师用魔法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挥散不去的臭味,那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臭,强烈得就像是一百只臭鼬用臭腺给他们洗了个澡一样,恶心得简直要令人窒息,别说圣殿骑士们带着嗅觉灵敏的猎犬,就算是一个在鼻子下面绑着条咸鱼的普通人类都能闻到他们去了哪儿。 在手下们一个个被猎犬追上扑倒的惨叫声中,黛米菈狼狈地逃进了一片沼泽地,扑进了一个恶臭的泥潭,将自己完全埋在了里面。 她在泥层里屏息了好几分钟,直到犬吠声靠近又远去之后,才悄悄地露出脸来呼吸一点空气。 不久后,圣殿骑士果然去而复返,重新往回搜索,黛米菈以惊人的耐力和耐心逃过了搜捕,这才爬出泥坑。 她现在狼狈极了,衣服里湿透的烂泥令她无法呼吸,她一边走一边脱下挂满了烂泥并且依然恶臭无比的皮甲丢在地上,报仇雪恨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她只想赶紧找地方洗个澡然后回到幽暗城去。 树梢突然有了一点轻微的响动,风声鹤唳的“血蜘蛛”首领紧紧地握住仅剩的匕首,警惕地看着那个方向,发现一只蝙蝠从树梢飞起。 只是一只蝙蝠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但随即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第127章 重现光明(二) 购买50%以上VIP章节的读者就能看到正常更新哦  第一次大灾变的时候, 地狱之门开启,神与恶魔将人间作为战场,持续百年的战争使得凡间生灵涂炭。& {} 直到战争之神夏尔玛带领着能力平平的凡人们击退了恶魔,封闭了通往天堂和地狱之门。她也因此无法回到神界,永远地留在了人间, 失去了永恒的寿命和大部分的力量。 在她统治人间的五百多年里, 和凡人伴侣们留下了十几个后代,最初的“神二代”都很长寿, 有的活了一千多年,寿命几乎能和精灵比肩,这些神的后裔又与人类、精灵,各种凡间的种族不断混血, 几百代过后, 夏尔玛血脉早已稀薄到和凡人无异,后来的战乱和灾厄也使得大多数神之后裔都散落民间无迹可寻。很可能你隔壁的跛脚铁匠,你下榻旅店的女招待,早市上卖鱼的老妇人,就是夏尔玛的后代之一,只是他们自己终其一生都不会发现这一点。 但也有极少数的幸运儿, 身上会出现一种罕见的变异,在成年以后突然发现自己不会衰老, 拥有和神二代一般的长寿。这种变异在夏尔玛的后代中是完全随机发生的,至今也没有发现变异发生的几率跟血脉的亲疏有什么关联。这种长寿的人被人们称为“夏尔库人”,意为神之后裔, 不死之人。——《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形生物篇》 *** 直到回了自己的营帐,帕洛斯还在想着百科全书的事情,即使埃文德尔是个法师,他仍然为自己见到了写下那部百科全书的作者本人而欣喜不已,甚至露出了罕见的微笑。 殊不知在另一个圣殿骑士罗勒的眼中,他脸上的笑容简直刺眼极了。 在帕洛斯准备坐下来休息的时候,罗勒不阴不阳地说:“你跟法师走得那么近干什么,忘了你的导师是怎么吩咐我们的?” 帕洛斯心说“又来了”,罗勒已经不是第一次找他麻烦了,他并不想在这种环境下和罗勒发生冲突,耐着性子回答道:“我捡到了他的书稿,拿去还给他而已。” “是啊,顺便愉快地聊了会儿天,交了个朋友,并且深深地着迷于对方的英俊和风度,觉得他和外面那些坏法师都不一样对吗?” “你什么意思!”对方这样咄咄逼人,帕洛斯有些生气了,“他是个已经通过了试炼的自由法师,是教会高价请来的古代语专家,不是必须被严密看管的学徒。导师是说过不要跟他有什么私人交情,但并不是要我们把他当做囚犯和瘟疫一样看待,你最好注意礼貌。” “这么快就开始为他说话了,你莫非是迷上他了,以至于提起他就脸红了?”罗勒今天戾气也格外地重,话语里满满的都是恶意,“是啊,越是禁忌的事情就越刺激,他不仅是个法师还是个男人,你一定时常在幻想着他用温柔的嘴唇吻你,用修长的手指抚摸你全身,还有……” “你够了!”帕洛斯一把将罗勒推开,侮辱他也就算了,竟然还侮蔑起埃文德尔来了,他真是忍不下去了。 他们的动静引来了正在照顾伤员的圣殿骑士长肯特:“怎么回事?” 罗勒还是有些害怕肯特的威严:“……我只是在提醒他遵守教义。” 肯特看向帕洛斯。 帕洛斯深吸了一口气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胡说八道地讲了一些不太得体的话。” “现在是什么时候,完成使命是第一要务,把你们的私人恩怨放一放。回去以后再收拾你。”肯特瞪了罗勒一眼,他了解自己的弟子,帕洛斯从来不会说谎,他既然说“不太得体”,那就肯定是罗勒说了很过分的话,以至于把帕洛斯的脸都气红了。 罗勒悻悻地走开,肯特拍拍帕洛斯的肩膀:“你也冷静一下,现在不是我们内部起争执的时候。” 帕洛斯点点头,他自己也可以感觉到两颊的烫人温度,知道自己准是又脸红了。 他特别讨厌自己这种生气、害羞、窘迫、激动的时候都会脸红的体质,可是天生如此,他也没有办法。 帕洛斯的个性并不软弱,但就是脸皮特别薄,一激动就上脸,肤色又比较白,哪怕训练时晒得都脱皮了也黑不起来,有时候就会因此被同僚取笑是“害羞的小姑娘”,尽管他以自己的天分和努力成为了圣殿骑士团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却仍然免不了因为这一特性遭到取笑和调侃。 罗勒会针对他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帕洛斯和罗勒虽然隶属于不同的部队,但在这次同行之前也是有过交集的。 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当时17岁的帕洛斯还是个见习圣殿骑士,每年教会都会让一批通过考验的见习圣殿骑士转正,考验除了确认见习圣殿骑士的信仰虔诚,掌握必要的技能以外,还有五场跟其他见习圣殿骑士的比武,赢得三场以上才能转正,输了的就只能等明年。 比赛的对手由抽签决定,会碰上什么人全凭运气,毕竟在教会看来,运气也是神眷的重要标志。 帕洛斯对上罗勒的时候,他已经打了两场,两场都赢了,罗勒却是赢了两场输了两场。 以两人的表现来看,当时21岁的罗勒只怕还打不过年仅17岁的帕洛斯。 罗勒的导师说通或者买通了裁判,两人暗示帕洛斯,希望他能在下一场比武中放水让罗勒赢。毕竟帕洛斯接下来还有两次机会,以他的实力应该不难获得至少一次的胜利,就算后面两场都输了,他也还年轻,再等一年也没什么损失,可罗勒已经21岁了,如果再输掉今天的比武,他将成为一个22岁的见习骑士,那无疑会让罗勒遭到许多嘲笑,也会让他的导师颜面无光。 帕洛斯听懂了他们的意思,却没有照做,而是毫不留情地打败了罗勒。 作弊是不对的,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不对就是不对,要不是除了暗示性的言语以外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帕洛斯甚至觉得他应该举报这种显而易见的违规行为,来遏止圣殿骑士考核中的营私舞弊之风。 帕洛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也知道罗勒今后肯定是要恨死他了,果然,当他们在这一次任务中再次相遇,罗勒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尤其是最近,大约是长时间呆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迷宫里,大家的心理压力都大,其中罗勒显得尤其焦虑,对他的态度也越发过分了起来。 *** 身为俘虏的菲尔斯总是非常低调地呆在角落,对有些佣兵粗鲁的推搡和打骂也从不反抗,看起来无比顺从,实际上他每天都竖长了听力过人的耳朵,收集着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几天偷听下来,他已经大致掌握了一些情报,也确定了法师是这个队伍里能找到的最佳抱大腿人选。 佣兵们的日常聊天中经常会提起法师,菲尔斯知道了埃文德尔的年龄并不是他看上去的那样年轻,其实法师已经有两百多岁了,看起来一点都不老是因为他并不是纯种的人类,而是一种被称为“夏尔库人”的特殊人群,由于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这种人虽然是人类,却能像精灵一样长寿。 也许是因为他活得比其他人类都要久的缘故,埃文德尔是一个强大的法师,这并不是说它能够释放出毁天灭地的魔法,实际上从第二次大灾变之后,就没有法师能够毁天灭地了,现在一台投石机的破坏力都能超过最厉害的法师,如果一台不行,那就两台,不会再多了。 埃文德尔的强大,主要体现在他丰富的知识和战斗经验上,黑暗精灵当中也有法师,但是菲尔斯见过的法师都只会无脑搓火球,还搓不了几个就耗尽了魔力,或者放出杀伤力和精准度还不如一支弩`箭的闪电。要不是法师的天赋是天生的,想不要还不行,估计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学习魔法了。 但是埃文德尔不一样,他很擅长用简单的小魔法来改变整场战斗的局势,比如用一个加强的光源术来晃瞎黑暗精灵的眼睛。而且知识也是他致胜的法宝,在上一场战斗中,要不是他清楚星背蜘蛛的护巢特性,烧掉蜘蛛的巢穴来瓦解蜘蛛的战斗意志,只怕这支队伍还要付出更大的伤亡。 在菲尔斯眼中,这些都是强大的体现。 他想要脱离“血蜘蛛”的追杀,去过另外一种生活,只有投靠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实现,出于某些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他决定把自己的命运押在这个一点都不像法师的法师身上。 *** 最近埃文德尔的睡眠状况越发不好了,等他好不容易睡过去,他的魔宠蝙蝠娜塔莉却飞回了营地,停在他的脸上扑扇着翅膀吱吱尖叫,非要把他弄醒。 第128章 重现光明(三) 只要有钱赚, 奴隶贩子什么都敢卖,哪怕是人鱼也不例外,不过人鱼在离开了熟悉的海洋环境之后,往往很快就会死去,所以真正被卖到内地的并不多。 仅仅是这不多的例子, 也足以让人鱼对人类充满敌意了, 后来许多国家都推出了禁止贩卖任何人型生物为奴隶的法律,民间也常有救助人鱼放归大海的举动, 人鱼渐渐明白了人类是一个复杂的物种,但他们仍然会警惕所有陌生的人类,并且捣毁一切擅自靠近暗礁海的船只。 人鱼的美貌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并失去戒心,这是十分危险的, 如果有人在海岸边或者海上发现了人鱼, 哪怕是受伤的、看起来年幼或者楚楚可怜的人鱼,也不要贸然靠近,否则很有可能会被一尾巴打断颈骨,人类根本无法想象这种神秘美丽的生物有着多么可怕的爆发力。--《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法师的反应却不像帕洛斯预期的那样震惊或者愤怒,他只是淡淡道:“我还在猜想,这一次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帕洛斯懵了足有三秒才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通用语说得太熟练了, 不像是从来没有来过费诺世界的人,语气和用词习惯也让人熟悉。”埃文德尔皱着眉, 语气突然变得有点烦躁,“……而且你一直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跟你说实话的, 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我这种……复生,也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再出什么变故。” 可能帕洛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那种明显具有教会特色的说话风格,圣殿骑士对于礼节的训练是从小开始就深入骨髓的,只要跟人有了分歧,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道歉,哪怕是面对完全无中生有的指责,他们都会开口先说:“抱歉让您有了这样的误解……” 埃文德尔可不认为身为一个魔族之王能够谦虚礼貌到这个份上,更别提这个“魔王”还暴露了更多不对劲的细节,不难让人联想到两百多年前的那一次遭遇。 他确实很意外,帕洛斯在那样的情况下死去,居然还能在魔族的身体里活过来,情况不同于两百年前的那一回,这次的“复活”可以说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不过泰坦世界的魔法体系本来就有许多他不了解的地方,埃文德尔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去研究那些,他只想暂时装聋作哑,等这最重要的事情办完了再考虑别的。 可是帕洛斯却一次次地刷着存在感,以“关心”为名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本想提醒帕洛斯注意自己的身份,只要别热情得太过分了,他还可以暂时当做没看见,等到眼前的危机过去了再慢慢处理这些糟心事,却没想到这家伙这回突然变得这么诚恳,直接就把真相说了出来。 这让埃文德尔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又开始烦躁:“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帕洛斯逃避似地说:“……我没想怎么样。” 埃文德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考虑到顾全大局,才忍住了没有当场揭穿你并且对你扔个大火球,如果这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那么你最好搞清楚,一切都只是你自己的胡思乱想。” 帕洛斯安慰自己埃文德尔是因为没休息好、心情烦躁才会脾气这么大,但这些话依然让他的心跟刀扎似的:“我不敢想太远,只要还能看到你,我就满足了。” “你是满足了,那我呢?”埃文德尔恶狠狠地说,“你能不能也考虑一下我的需求,我没有给你看的义务,我只希望永远不要再看到你!” 帕洛斯僵住了,埃文德尔转身背对他,不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希望他能就这样离开,不然法师也不知道自己的冷硬态度还能够坚持多久,一段令人纠结痛苦的关系就应该快刀斩乱麻地结束,不给彼此任何希望,才能避免更多的纠缠,这是他早就决定好了的。 可是帕洛斯没有走,而且呼吸声中带着不对劲的颤音,埃文德尔惊诧地转过头,看到他依然僵在原地,红色的眼睛里不断的流下泪水。 “你哭什么?”埃文德尔就像被雷劈了一样,亲眼见过他死,却仍然见不得他哭。 “对不起……我……”帕洛斯并不想哭,哭泣对男人来说是件丢脸的事情,这是教会早已刻在他脑海深处的信条,但他根本停不下来,所有那些心酸、绝望,还有铺天盖地的委屈,就像满溢的洪水冲开了缺口,他完全无法遏制。 “不要哭了!”埃文德尔的音调都变了,他也曾温柔地抚慰过哭泣的人,但这不一样,这是帕洛斯,他太过震惊,以至于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对不起……”帕洛斯还是道歉,但依然停不下来,他先前已经被打击得够多了,但想到埃文德尔对他已经厌恶到连见上一面都无法忍受,帕洛斯才知道先前的那些伤心和痛苦还只不过是小儿科。 “你到底要怎么样?别哭了好不好?”埃文德尔的态度已经软化了下来,甚至是有些无奈了,他手足无措地靠近这个流泪的魔王,有一瞬间甚至想抬手帮他擦擦眼泪,但临到头还是放下了手。 帕洛斯却不管那么多了,他一把抱住了埃文德尔,把法师紧紧地勒在怀里。 “放手,你疯了吗?”埃文德尔挣扎起来,他有好几种瞬发魔法可以应付这种被近身缠抱的情况,但是每一个都会造成巨大的动静或者对对方造成伤害,然后外面的人就会像刚才一样撞开门冲进来,而他既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个尴尬的场面,也不能在这个关头攻击魔族之王,以至于一时竟然想不出办法脱身。 帕洛斯不放,他哽咽着说:“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你,不要这样对我……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以往他们在亲昵的时候,帕洛斯的一切忍耐、抗拒甚至崩溃的表现埃文德尔都是当做好玩,但他只要放下坚持说出“求你……”,埃文德尔就会收起自己的恶劣,暂时都听他的。帕洛斯其实也没想那么多,痛苦充斥着他的大脑,他本能地就把这个词说了出来。 但是这话听在埃文德尔的耳朵里,却让刚才的一切情绪都加倍化作了愤怒和烦躁,他挣脱不了帕洛斯的怀抱,就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了帕洛斯的脖子上。 猝不及防的帕洛斯发出了一声闷哼,咽喉处是致命的要害,他本能地感到紧张,却并不觉得害怕,这个时候就算埃文德尔想要他死,他也不会反抗的。 但埃文德尔只是狠狠咬他,还推搡着把已经放弃抵抗的帕洛斯推倒在床上。 当法师揪起他的领子时,帕洛斯以为他会被打,也闭上眼睛做好了让埃文德尔揍一顿出气的准备,但埃文德尔只是猛地撕开了他的礼服,接着一口咬在他的锁骨上。 帕洛斯惊诧地僵住不敢动,埃文德尔像一头愤怒的野兽一样撕扯他的衣服,他一时也不知道法师是想要跟他做`爱,还是想脱光他的衣服然后羞辱他,对于比人类骑士更耐揍的魔王来说,羞辱他确实是比揍他更有效。 不管是羞辱,殴打还是别的,帕洛斯都决定受着,这都是他自己欠下的债,法师要怎么讨还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就先呜呜呜吧……我要忙着开新的脑洞去了_(·ω·」∠)_ 第129章 重现光明(四) 人鱼的文明一直处在近似于原始部落的时期, 他们有复杂的歌谣,但是没有文字,也没有王国和政权。 他们的许多习性都更接近野兽而不是人类,比如说他们没有大多数比较先进的文明都有的特征--私有制小家庭,而是沿袭着母系氏族大家庭的生活方式, 就像野蛮人那样, 女性人鱼终生都会跟母亲以及姐妹生活在一起,共同育儿和抵御敌人, 男性则在成年以后被逐出家门,四处流浪。 他们的繁衍也不是男士绞尽脑汁地追求女士,展示自己的优越和养育能力以获得垂青,而是女性在固定的季节浮上海面放声高歌, 听到歌唱的男性人鱼蜂拥而至, 互相厮打,用暴力争夺□□的机会,胜者也未必就能获得青睐,但败者只能悻悻而去,甚至有可能伤重不治而死。 人鱼本来就是一个极具攻击性的物种,这时候的男性人鱼尤其危险, 对闯入领地的一切陌生事物都毫不留情,如果有水手听到了人鱼美妙的歌声而冒然驾船靠近, 往往会落得船毁人亡的悲惨下场。--《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埃文德尔一句解释也没有,只是粗暴地揪扯着帕洛斯的黑色长发,将他脸朝下压在天鹅绒床单上, 在他肩背上留下重重的咬痕。 法师的力气本来也不大,现在还格外地疲惫和虚弱,但是帕洛斯完全不敢反抗,任凭埃文德尔发泄一般地折腾他,甚至没有经过任何扩张就侵入他的身体。 帕洛斯紧紧地握着拳,咬着牙忍耐着痛苦,埃文德尔却在他耳边冷冰冰地说:“怎么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魔王大人?” “叫我帕洛斯……求你……”帕洛斯喘着气,语不成声地请求。 但埃文德尔无视了他的请求,法师气喘吁吁地嘲弄道:“看来魔王大人对我的服侍还是有所不满啊。” 说着在他的下`身重重捏了一把:“但您的身体却不是这么说的,即使被这样对待也能硬起来,嗯?” 帕洛斯疼得发出了一声闷哼,被心爱的人这样视如仇寇地粗暴对待,他的身心都承受着痛苦,却还是会产生生理反应,这让他感到分外难堪。 他这任凭欺负的态度让埃文德尔心头的戾气消下去了不少,其实法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产生了冲动,他一向就不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人,如今却在已经决心不跟帕洛斯再有任何纠缠的情况下,突然之间强烈地想要按倒这个人,狠狠地欺负他,并且在自己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就这么做了。 埃文德尔只能将这冲动的行为归咎于没睡好和精神压力,反正世界都要灭亡了,想做什么就先做了再说吧。 帕洛斯现在的身体跟原来有着显著的区别,更高更结实,相貌也更英俊,但这些对埃文德尔来说都构不成吸引力,真正让他从单纯的发泄变得全情投入的,是两人之间早已形成的默契。 他们之间的性`爱看起来总是像埃文德尔对帕洛斯单方面的调戏、欺负和强迫,其实却是一场双方摸索着互相配合的游戏。 帕洛斯用仿佛被强迫一般的姿态来逃避内心的羞耻和罪恶感,满脸屈辱地忍住不出声,就是表示可以继续,适当地示弱一下就是希望法师温柔一些,不要欺负得太狠,他始终无法从内心里推翻从小被灌输的教义,却从被动的忍耐中获得了禁忌的快`感。 埃文德尔也从对方既抗拒又顺从的表现中获得了乐趣,不管是一个禁欲的人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还是一个英勇善战、强壮有力的男人在他面前收起所有的爪牙,顺服地躺在身下任他蹂`躏,都能给他带来额外的愉悦。 帕洛斯可以感觉到埃文德尔的动作从纯粹的折磨和发泄慢慢变得温存起来,他依然很不安,不知道这是因为法师的气消了一些,还是因为太累了没力气继续折磨他。 两人一个不想说,一个不敢问,就这么沉默着靠着默契把这一场没来由的性`事进行了下去。 发泄过后,埃文德尔终于疲惫地睡着了,帕洛斯却完全没有一点睡意,他借着烛光忐忑不安地看着法师近在咫尺的睡颜,埃文德尔眼圈下方浓重的青黑色让人看着就为他忧心,即使睡着了,法师也依然皱着眉,呼吸又浅又急,仿佛稍微有点响动都会醒来。 帕洛斯轻轻地掖了掖被子,不敢起床也不敢翻身,怕惊醒了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埃文德尔,他决定就这么守着直到法师睡醒。 他们的关系本来完全看不到修复的希望,却又在争吵中毫无预兆地滚上了床,帕洛斯也不知道等埃文德尔醒来以后会怎么看待这事,是会后悔,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还是会冷漠地表示“就是玩玩的,不要多想”? 他思来想去,越来越不安,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都这样了,事情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 埃文德尔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一个下大雨的夜晚,乌云压顶,雷声阵阵,不时的有闪电划过夜空,他睡在一个旅店二楼的房间,透过窗口可以看到外面倾泻而下的大雨,雨幕模糊了外面的一切,只有远处的塔楼上依稀亮着火光。 还是人类模样的帕洛斯安静地睡在他的身后,呼吸轻浅,身上散发着令人安心的热量,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腰上,轻轻地护着他,就跟无数个他们同眠的夜晚一样。 这还是他头一次梦见帕洛斯时没有立刻想起那些糟心的事情,在梦里埃文德尔不知道为什么又一次全心全意地相信了对方,感受到了那种可以把后背放心交给别人的安心感。 雨声喧哗,打在旁边的马棚顶上轰隆作响,他的内心却十分平静,转过身将那温热的身躯搂紧了些,静静地等待着长夜过去。 他在梦中梦见自己睡着了,许久没有过的平静令他终于全身心地放松了下来。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对于守在外面的牧师和圣殿骑士们来说,这段时间格外地难熬,没有人知道法师和魔王关起门来在密谋些什么,既然里面没有动静,法师也没有求救,也就没有人敢进去打扰。 终于,一个大主教匆匆赶了过来:“埃文德尔先生在哪里?” “他在那个房间里,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而且魔王大人……” 大主教没有等对方说完:“赶紧把他叫起来,吾主已经到了,就等着他去开传送门了!” 这是耽误不得的事情,他们敲响了房门,里面传来了一些听起来有点慌乱的响动,过了一会儿,魔王穿着每个房间里都有配备的睡袍开了门:“怎么了?” 心理素质过硬的牧师没有对魔王在法师的房间里睡了整夜的事发表任何看法,低眉顺眼地传达了光明神已至的消息。 “稍等一会儿。”帕洛斯有点紧张地关上门回到床边。 埃文德尔正揉着眼睛坐起来,帕洛斯尽量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把衣服递过去:“光明神已经来了,你现在的精神怎么样?” “还好。”法师也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接过衣服穿上。 他们默契地把昨晚的事情按下不提,埃文德尔必须先集中精神去完成这个关系着整个世界生死存亡的魔法,帕洛斯不想在这个时候干扰他。 埃文德尔穿衣服的时候,帕洛斯就在旁边忙前忙后,一会儿给他找鞋子,一会儿整理东西,又把被撕碎的衣服团成一团试图找个地方藏起来。 法师看到帕洛斯笨拙地用梳子扒拉了几下头发,把那一头黑色长发扎在脑后,露出了脖子上的一个印痕,埃文德尔昨晚留下的痕迹大多已经看不见了,只有这个咬得最重的齿痕还在。 他把目光从那一圈青紫的印记上移开,暗自决定了一件事。 *** 现在按照惯例来说应该是“白天”,但是对许多人来说这才是躲在家里休息的时刻,因为太阳消失之后的每一个白天都比夜晚更加黑暗。 而今天,米卡兰的许多人都无法入睡,他们在城市附近的旷野里点起大大小小的火堆,想要亲眼见证这至关重要的一刻,圣殿骑士团不得不举着火把组成人墙,把自发前来的围观群众挡在外面。 法师协会的费迪南德已经带领法师们把魔法阵准备好了,七十二颗魔晶石在魔法的作用下漂浮在固定的位置,形成一个半圆形拱门的形状,符文散发着魔法的光辉,这样的景象在盛魔时代之后已经十分罕见了。 同样散发着光芒的卡珊黛尔还是半浮在空中,她检查了一遍魔法阵的每一个细节,现在正跟埃文德尔讨论着开启传送门的步骤,埃文德尔一边尽可能地吃东西补充体力一边听着。 “你的负担会很重,但是无论如何一定要坚持下去,只要你撑不住,我们就会前功尽弃。”卡珊黛尔说着就消失了,她需要回泰坦世界去从另一边跟埃文德尔一起施法。 当帕洛斯换了一身勉强合体的新衣服赶到现场的时候,魔法阵已经准备就绪,埃文德尔正和菲尔斯、阿尔凯两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菲尔斯有点不安地说:“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我总觉得这事听起来就让人毛毛的……” “你不是号称手稳得能在一分钟内剔出一副完整的兔子骨架,还能保证不弄断哪怕一根软骨吗?”埃文德尔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地说,“好歹是个杀人无数的刺客了,勇敢点。” “……好吧,我会尽力的。” 埃文德尔又看向阿尔凯,阿尔凯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 法师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笑意,仿佛要迎来一个如释重负的结局:“交给你们了。” 在帕洛斯鼓起勇气靠过去之前,他转身走向了魔法阵。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睡的来一起修仙啊!(。·`ω·)ツ 猜猜埃文宝宝打算做什么,第一个猜中的送红包哟(ノ≧▽≦)ノ~~~~¥ 第130章 光明重现(五) 在久远的过去, 治病疗伤几乎完全是法师的副业,甚至有一些分支学派就是专门研究治愈系法术的,那时候人们只需要付出很少的报酬就可以找到法师为自己解毒或者疗伤,很少有法师也治不了的绝症,所以大多数人只要不出意外, 都能够平安活到老。 可惜在盛魔时代结束后, 绝大多数治愈系法术都成为了历史,只有一个粘合伤口的简单魔法依然可以被用于治疗外伤。 从此后, 人们受伤生病就只能自求多福,因为法师的数量不仅锐减,而且在费诺大陆的大部分地方,有法术天赋的人都会被集中到圣城米卡兰的魔法学院严加看管, 寻常人一辈子也难得见到一个法师, 更别提找他们治疗伤口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医师这一职业应运而生,他们完全不会魔法,仅仅是学了一些药草知识,并且会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口,或者给治不了的伤口进行截肢。--《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魔法阵发动了, 大多数人都不明白这个魔法的原理,只看到埃文德尔念出冗长复杂的咒语, 然后浮在空中的魔晶石开始发光,从底部往上渐渐地升起了一道光幕,一点一点地填满了那个半圆形的拱门。 而在场那些懂魔法的人都在担忧地窃窃私语着:“天呐, 这太惊人了……” “秘法之轮里到底储存了多少魔力?” “换做是我的话,几秒钟就被榨干了吧……” 帕洛斯敏锐的听力把这些话都尽收耳底,其他人只是关心这个魔法的结果,而他更担心施法者本人,他知道事关两个世界的生死存亡,埃文德尔拼尽全力都会完成,但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并不希望埃文德尔因此消耗太大,法师施法过度的后果有重有轻,最严重的甚至可能造成永久的智力损伤。 光幕不断上升,当升起到拱门的一半高度时,速度显然地慢了下来。 作为法师协会的会长,费迪南德是第一个发现局面不太乐观的人:“不行,这种程度的力量还不足以开启传送门!” 帕洛斯惊讶地看着他:“什么,这还不够?” “那怎么办?他看起来已经到极限了!”周围的法师们都慌了。 “这种时候谁也无法插手了,只能寄希望于他自己提前有准备吧。”费迪南德紧张地看着法阵中的埃文德尔。 埃文德尔确实早就知道光凭他的力量还不够,想要让连接两个世界的传送门开启,还需要更大的牺牲,而他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 帕洛斯看到法阵中的埃文德尔拔出腰带上的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法师的血不断地滴落在魔法阵中,使得魔法阵一时间光芒大炽,那道光幕也迅速升高,渐渐接近了顶部。 “埃文德尔……”帕洛斯揪心地看着法师血流不止的手腕,在那个位置有一道陈年旧伤疤,正是法师当年被他利用、欺骗所留下的印记,如今埃文德尔再次割开那道旧伤,用血魔法打开传送门,当年的屈辱和怨恨是不是又会在他的心里重现呢? 随着埃文德尔的血不断地滴入魔法阵,他的脸色也显而易见地苍白起来,帕洛斯恨不得能代替他流血,但现在他只能和其他人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埃文德尔一个人肩负这重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人们提心吊胆,大气也不敢出地等待着,埃文德尔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那道光幕也越来越接近顶端。 终于,随着一阵强烈到令人眼睛刺痛的光芒,光幕中隐约出现了另一个世界的景色,这个联通两个世界的传送门完成了。 人们激动地欢呼起来,光明神卡珊黛尔第一个穿过了传送门,她看起来也很疲惫,身上的光芒都黯淡了许多,却不忘夸赞埃文德尔:“干得好,你的壮举意义非凡,现在你可以休息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吧。” 这时候也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关注着埃文德尔了,在卡珊黛尔说话的同时,泰坦世界的住民已经争分夺秒地开始通过传送门,这两个种族显然还是互不信任,神族过来一批之后,魔族紧接着过来一批,然后又是一批神族,双方轮流着通过,谁也不许比谁多一点。 而且他们每一个人都尽可能多地带了一些贵重物资,这些将是他们在新的世界里安身立命的基础。 神魔两族几千年来的夙愿终于达成,帕洛斯却并不关心这个,他现在全副心思都放在埃文德尔的身上,在传送门完成之后,他马上就想要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埃文德尔,但是精灵阿尔凯快了他一步。 脸色苍白的法师用右手掐紧了伤口上方的位置,暂时止住了伤口的血流,他刚才割得太深了,伤口处的皮肉向外翻卷着,一阵一阵地抽痛。 已经有些晕眩的埃文德尔无力地靠在阿尔凯的身上,游侠扶着他离开魔法阵,来到旁边的火堆处休息。 帕洛斯就是想搭把手都插不上手,只能焦急地跟在左右:“埃文德尔,快治好你的伤口,或者让别的法师来治好它!” 埃文德尔没有理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在火堆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阿尔凯拿出一条早已准备好的布带,紧紧地扎在他的手肘处,作为临时的止血手段。 直到菲尔斯端来一盘医师们动手术用的器械放在桌上,帕洛斯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要做什么,阿尔凯把一条干净的毛巾卷成卷,让埃文德尔咬在嘴里,菲尔斯有点紧张地看着法师:“你准备好了吗?” 埃文德尔咬着毛巾,神情坚定地点点头。 于是阿尔凯用力压制住了埃文德尔的手,菲尔斯拿起盘子里锋利的小刀,迅速地在埃文德尔的手腕处竖着切下了一道至少五厘米长的伤口,跟原来的伤口形成一个十字形,下刀的位置和深度都准确无误,皮肉向两边翻卷开来,已经深深萎缩进去的筋腱终于隐约可见,就连手腕处的骨头都暴露了出来。 埃文德尔无法自控地挣扎起来,十指不断重复着张开又捏紧的动作,但阿尔凯一手牢牢地钳制着他的胳膊,一手握紧他的五指,没让他移动分毫。 帕洛斯几乎想冲上去制止他们,但是仅存的理智让他生生停住了脚步不敢靠近--菲尔斯和阿尔凯都是埃文德尔十分信任的伙伴,很显然是法师自己让他们这么做的。 他只能看着,看着菲尔斯放下小刀拿起镊子和钳子,伸进伤口里钳住了埃文德尔那早就萎缩的筋腱,然后用力把它们扯了出来。 这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法师疼得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即使咬着毛巾都压抑不住他的惨叫。 帕洛斯的内心也在承受着煎熬,他很想做些什么,不管是安慰还是什么都好,却只能像被钉在地上一般不敢靠近一步。 正是二百多年前的帕洛斯在埃文德尔手上深深地割了一刀,割断了他手腕上的肌腱,这道没治好的旧伤给埃文德尔的左手留下了永久的残疾,使得他的左手永远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灵活有力,如今他只能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治疗这道旧伤,可以说埃文德尔现在所受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为帕洛斯而起。 帕洛斯心痛如绞,如果这世上有什么魔法能让他代替埃文德尔承受这痛苦,即使代价是把痛苦加强十倍,他也愿意承受,可他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埃文德尔疼得满头大汗,即使咬着毛巾也惨叫得声嘶力竭。 菲尔斯也同样满头大汗,这当然不是因为吃力:“放松,你这样我没办法将它拉出来。” 但是埃文德尔哪里还听得进去,筋腱被强行拉扯的痛苦让他疼得都要疯了,要不是阿尔凯毫不留情地压住了他的一切挣扎,他这会儿连桌子都要掀了。 萎缩的肌腱跟橡皮筋一样被硬是拉成了细长的条状,当两端终于碰到一起的时候,埃文德尔的嗓子都已经哑了,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甚至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菲尔斯催促道:“埃文德尔,坚持住,如果你这个时候昏过去,这些苦就白受了!” 这话稍微拉回了一些埃文德尔涣散的神智,法师强行集中起精神,拿出嘴里几乎被咬碎的毛巾,开始念咒语。 肌腱的断端渐渐地融合到了一起,埃文德尔有气无力地推开菲尔斯捏着钳子的手,准备将伤口恢复原状,可是菲尔斯才松开钳子不到三秒,好不容易拉到一起去的肌腱就再次断开了,并且深深地缩进了伤口深处。 埃文德尔这一次连叫都没有叫出来,他疼得要晕过去了。 帕洛斯也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眼看着埃文德尔在他面前受苦,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一场酷刑,而他没脸在这个时候走开。 阿尔凯拍打着法师的脸:“醒醒,埃文德尔,你不能就这样晕过去!” 菲尔斯看不下去了:“要不算了吧,大不了就是跟以前一样,反正你习惯了的。” 埃文德尔已经缓过了那一波令他眼前发黑的剧痛,他虚弱但是坚决地说:“再来一次。” “埃文德尔……”菲尔斯语气有些不忍。 法师喘着气,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急:“快点,不要再……浪费时间……” “好吧,你忍住了……”菲尔斯咬咬牙,再次把镊子伸进了他的伤口。 这一次埃文德尔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去挣扎和惨叫了,当断裂的肌腱两端再次被拉到一起时,埃文德尔已经面如死灰。 但他仍然强撑着完成了咒语,筋腱的末端再次粘连在了一起,这一次总算没有再断开,埃文德尔仔细地一点一点粘合了那个十字形的伤口,等到最后一点缺口也消失,他松了一口气,甚至没有心情检查一下粘合得是否平整,就瘫软在椅子上。 精灵游侠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扶起来:“好了,我带你去休息。” 埃文德尔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帕洛斯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埃文德尔……你……你怎么样?” “滚开。”埃文德尔整个人都挂在阿尔凯身上,声音又轻又虚弱,“……我不想看见你。” 帕洛斯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菲尔斯也走过来从另一边架住埃文德尔,好让法师走得省力一些,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态度有点不太对劲的魔王就是帕洛斯,就客气又冷淡地说:“我们会照顾他的,魔王大人 ,劳烦您让个道吧。” 帕洛斯只能退开,看着他们扶着埃文德尔,把法师送到马背上,然后牵着马慢吞吞地往城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个个都像预言帝一般的小读者们这一次终于不灵了,居然木有一个读者猜到接下来的发展哈哈哈哈~~~~ 抱紧了我的小红包,不给不给,谁也不给~(゜ω゜ノ)ノ 第131章 光明重现(六) 购买80%以上VIP章节的读者就能看到正常更新哦  地精无疑是一种令人痛恨的小东西, 它们普遍只有一米多高,力气也不大,智力只有人类十岁以下幼儿的水平,单独出没时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它们生命力顽强并且繁殖极快, 只要有一对地精流落在荒野中, 三年以后就会变成一大群,找不到食物的地精会像狼群一样在村庄的周围虎视眈眈, 伺机偷走人们的作物、牲畜甚至小孩,也会成群结队地打劫势单力孤的旅人和商队。值得您收藏 即使在魔法最强盛的时代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地精造成的困扰,所以旅人最好不要单独外出,一旦发现地精的踪迹, 就尽快通知就近的守备队, 因为它们就像蟑螂一样,当你看得见一两只的时候,就表示附近的荒野里很可能已经有了一大群。--《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落入大裂隙的第三天,在吃完了已经不太新鲜鱼肉以后,他们遇到了几只星背蜘蛛。 帕洛斯和罗勒冲上去砍死了蜘蛛,恶心的粘液流了一地, 等他们打完,埃文德尔撕下了洞壁上的干苔藓作为燃料, 居然把有凳子腿那么粗的蜘蛛腿扭下来,烤了作为他们的食物。 尽管心理上有些难以接受,圣殿骑士们还是不得不闭着眼睛咬下去, 因为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供他们挑剔的空间。 虽然环境极其艰难,但埃文德尔总能有办法找到些吃的,有时候是他们不认识的蘑菇,有时候是地下河里的鱼,有时候是在岩石的缝隙里产卵的大甲虫,虽然食物有些匪夷所思甚至难以下咽,数量也不多,但至少保证了圣殿骑士们能有基本的体力赶路。 在找不到地下水的地方,他还会用魔法把金属盔甲片冻得冰凉,收集甲片上凝结的水珠来保障基本的饮用水。 帕洛斯也再一次认识到了,有的时候勇武和信念并不足以解决一切问题,但是法师的知识却可以。 肯特一路都烧得迷迷糊糊的,只要他醒来以后看不到埃文德尔,就会怀疑法师是不是丢下他们自己走掉了。 罗勒已经不想理会他一次又一次的神经质表现,只有帕洛斯还在耐心地对他说那些已经重复很多次的安慰:“埃文德尔先生只是暂时离开一下,去探路或者找食物,不会离我们太远,你不要担心,之前每一次他都平安回来了不是吗。” 但是肯特看上去还是很不安:“不行,你要盯着他点,他随时有可能再也不回来,把我们丢在这里等死。” “埃文德尔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他接受了我们的委托,丢下我们他会拿不到报酬的。” “不,你不懂,我们绝不可以相信那个法师。”肯特又摸了摸身边的袋子,还不放心地把里面的生命之球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被掉包才放回去,“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把神器交到他的手上,就算他只是想看一看都不行,明白吗?” 帕洛斯不明白肯特为什么在被法师救了好几次的情况下,反倒得出“一定不能相信他”的结论来,但他也没必要跟一个正在发烧的病人较真,就顺着肯特的意思说:“好,我保证。” *** 肯特毕竟是个身强力壮的圣殿骑士,就算年纪大了些,体质也比一般人要好得多,虽然一直处在吃不好睡不好无法安心养病的情况下,身体依然渐渐地好了起来。 他的左脚脚踝依然肿着,不能长距离地走路,但烧总算是退下去了,人也精神了许多,甚至在休息的时候还能有心情跟帕洛斯说说闲话。 这天也是帕洛斯守夜,埃文德尔和罗勒已经睡着了,又被人背了一天的肯特完全没有睡意,他轻声地跟帕洛斯聊起了这次的使命:“其实这次的任务本来是不应该带你参加的,是我坚持要让你来,我觉得这是一次让你成长的好机会,也相信你能够胜任,你确实没有让我失望。” 帕洛斯就不懂了:“为什么不应该带我来,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完全不是,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也是年轻一辈圣殿骑士中当之无愧的楷模,没有人可以质疑这一点,但你还没有经历过信仰的考验。” “什么考验?”帕洛斯了解圣殿骑士的每一项测验,却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 “这不是什么正式的项目,它连正式的名称都没有,但是每一个圣殿骑士在真正被赋予重任之前都需要经历这样的考验。在这之前,你们所受的训练只教会了你们怎么战斗、怎么使用圣光之力,还有怎么理解光明神的教义,你们的世界是非常简单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需要顾虑得太多,只管为了正义挥剑就好。但是如果一个圣殿骑士想要发挥更大的作用,想要独当一面甚至成为负担下属们生死的指挥官,他就需要重新学习这个世界的规则。” “……能详细点说说吗?”帕洛斯隐约感觉到这不会是一个愉快的话题。 “我会和你解释的,现在也到了教你这些的时候了。”肯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甚至是沉重,“这个世界其实比你所知道的还要残酷,有的时候你会发现对和错、好和坏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清晰的,有的时候你出于正义感帮助弱小,却发现看起来很可怜的弱者其实才是真正的恶棍,可能前脚还在感谢你帮忙的村民后脚就会用草叉刺穿你的后背,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看起来无理甚至残酷的决定。许多圣殿骑士都像你一样,能够忍受艰苦,不畏牺牲,却在遇到令人失望的事情时动摇了信仰,所以才有了我所说的信仰的考验。” 帕洛斯认真地想了一下以后才说:“如果这个考验指的是承受背叛和失望的打击,我想我可以做到。” “我相信你可以,不过这也只是其中一方面。”肯特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曾经有一个圣殿骑士,和你一样年轻、优秀,并且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也许是光明神有心考验他的忠诚,于是让他面临了一个非常两难的局面。你是见过地精的,也杀过不少,告诉我,你有没有哪怕那么一瞬间对它们起过同情心,它们会穿衣服,会使用武器,甚至会说简单的通用语,除了比较蠢笨以外和人没什么不同,你怀疑过自己的杀戮是否正确吗?” “怎么会呢?”帕洛斯说,“它们没有做过任何对这个世界有益的事情,只会成群结队地抢劫路人,杀害村民,还将尸体带回去当做食物,要是这样的东西也值得同情,那谁去同情被杀害的无辜村民?” 肯特示意他轻声些别激动,帕洛斯心虚地回头看了看依然在睡觉的埃文德尔和罗勒,还好谁也没有被吵醒。 “那个圣殿骑士曾经和你一样坚定,直到有一次奉命剿灭地精村庄的时候,一只母地精用身体挡住他的剑,拼了命地保护自己的幼崽,垂死之际还苦苦哀求圣殿骑士放过自己的孩子。这让年轻的圣殿骑士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也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产生了怀疑。那个在尸体旁边大哭的小地精几乎还是个婴儿,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如果他痛下杀手,就相当于在杀害一个无辜的婴儿,但是如果放过这个小地精,它将来总会长大,长大以后总要去劫掠,被它抢劫杀害的村民也同样是无辜的,而且相当于是被他的一时心软害死的。”肯特抬起头来看着帕洛斯,“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帕洛斯陷入了思索。 肯特也不催,他就欣赏帕洛斯这一点,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在面对提问时从来不会轻率地扔出一个答案,而是会想清楚以后再给出认真的回答。 但这一次,帕洛斯却在想了许久以后放弃了:“那个圣殿骑士最后是怎么选择的?” 肯特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人知道,就像这个问题一样,没有标准的答案,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解。我提出来只是为了让你学着思考,有时候你很难判断怎样的选择才是对的,有时候正义也许看起来不是那么光辉纯洁,而是充斥着肮脏和血腥,你以后总有一天也会面临一些两难的选择,那就是考验你信仰的时候。如果你能够通过考验,你将走上圣殿骑士长的道路,承担更多责任,也面对更多挑战,如果你没能通过,那也不表示你不虔诚或者不优秀,仅仅是你不适合作为决策者而已,所以不必有什么负担,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出选择就好。” “嗯。”帕洛斯点了点头。 在她统治人间的五百多年里,和凡人伴侣们留下了十几个后代,最初的“神二代”都很长寿,有的活了一千多年,寿命几乎能和精灵比肩,这些神的后裔又与人类、精灵,各种凡间的种族不断混血,几百代过后,夏尔玛血脉早已稀薄到和凡人无异,后来的战乱和灾厄也使得大多数神之后裔都散落民间无迹可寻。很可能你隔壁的跛脚铁匠,你下榻旅店的女招待,早市上卖鱼的老妇人,就是夏尔玛的后代之一,只是他们自己终其一生都不会发现这一点。 但也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身上会出现一种罕见的变异,在成年以后突然发现自己不会衰老,拥有和神二代一般的长寿。这种变异在夏尔玛的后代中是完全随机发生的,至今也没有发现变异发生的几率跟血脉的亲疏有什么关联。这种长寿的人被人们称为“夏尔库人”,意为神之后裔,不死之人。——《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形生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