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都市谣言 四月,s市。 当路灯一盏一盏地熄灭时,晨曦已缓缓从天边现出踪迹,这是s市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分,仿佛整座城市都处在睡眠之中。只有偶尔有鸟鸣声掠过,让城市更带上一分安宁。 然而这个时候,有人已经开始在忙碌着了—— 宽阔的马路上有车疾驰而过,打破了街路上的宁静。这车上坐满了人,其中一个人拿着对讲机,正在听着里面传来的命令。 “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对讲机中传来的是沈严的声音:“我们现在奔赴现场,后车一定要跟紧前车,这次的任务非常重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收到!”响亮的回答。 很快,车子就在一个小区前停了下来。所有人迅速从车内下来,聚集到一起。 “6点30分,”沈严看了看时间,满意地点点头。他抬头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将视线落在方礼源的身上。 “怎么样?” “有点紧张。”方礼源深吸了一口气。 “放心,我们这么多人都在,没问题。”程晋松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方礼源点点头,然后率先向楼内走去,其他人立刻快速跟上。 众人来到六楼的一户房门前。方礼源再次深吸一口气,敲了敲房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警察。”秦凯抢先答道:“快开门!” “警察也不能私闯民宅!”没想到里面的人毫不害怕,干脆地回绝。 众人相互看了看,最后都看向方礼源。方礼源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 “老婆!开门!” 屋内传来一阵起哄的笑声,紧闭的大门应声而开。在一群女孩子的簇拥下,身着婚纱的张美薇腹部微隆,笑得娇羞而甜蜜。 是的,您没有看错,今天重案法证全体出动,任务不是抓捕,而是去参加方礼源的婚礼。去年年初,在侦破一起刨锛案的时候,方礼源认识了在电视台工作的张美薇,两人很快就陷入热恋。经过近一年的相处,两人在去年领证,今年正式举办婚礼。而且,此时张美薇已经怀孕近八个月,真正是双喜临门。 “我说礼源你行啊,”酒桌上,秦凯冲方礼源挤眉弄眼:“你不仅是咱们刑侦队最早结婚的,而且还连孩子都有了,你这也太神速了吧?!” “而且,”程晋松插嘴进来:“这小子去年十月领证,现在才四月初,可他的孩子都七个多月了,不带你这么有效率的!” 此言一出,大伙儿笑着高声起哄:“就是!不带你这么有效率的!” 方礼源今日整张脸上都闪着容光,听到大家这般起哄,笑着卖乖:“我这也没有很快,你们都有希望,努力赶超哈!”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裸的炫耀,果然他话音未落便招来满桌的嘘声,秦凯更是直接拎起了酒瓶子:“废话少说!喝酒!” “就是就是!嫂子今天不能喝,你得喝双份!” “不行!他这是双喜临门,得再乘二!”…… 北方习俗,婚宴上娘家人中午十二点之前退场,而后新媳妇跟着婆家人吃团圆饭,标志着正式成为夫家的一份子。众人闹得开心,几乎忘记了时间,最后还是沈严发话才意犹未尽地结束。倒也不怪大家太能闹,警察的工作压力大,平日里接触的几乎全是负能量,好容易今天遇到桩喜事,而且还是重案组的第一个婚礼,大家怎么能不好好开心一下? “唉,只怪现在管得严了,要不然咱们时不时出来聚聚……吃吃饭,喝喝酒,多好?……”酒店外,喝高了的程海洋一边走一边念叨。 “小海,那你可想得美了,你不知道现在上面管得严啊?”秦凯逗他:“北京都已经禁止警察在家以外的地方喝酒了!” “深圳警方前几天也发了命令,禁止警察参加一切形式的聚餐。”蒋睿恒跟着补刀。 “要我说都是扯蛋!我们警察也是人,上班时间不喝酒,凭什么下班也管?!……”程海洋皱眉吐槽,接着他又咧嘴一笑:“不过也没事……如果真的查的严咱们就还去晋哥家吃,对吧晋哥?……” 程晋松看着程海洋那路都走不稳的模样,故意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而后开口:“小海,你是不是又胖了?……” “靠不是吧?……”程海洋是真的醉了,愣是没听出程晋松是在逗他,反倒是揪着自己的裤腰看了看,皱着眉头说:“好像还好啊?……” 看到他这醉酒后憨态可掬的模样,大家都忍不住笑了。秦凯过去拉住脚下开始拌蒜的程海洋,嘴里哄道:“乖了啊,哥哥带你回家哈……” “少来……你又不比我大多少……”程海洋嘴里嘟囔道,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 众人都喝了酒,于是打车的打车,坐地铁的坐地铁,全都各回各家。程晋松和沈严要坐的公交车离酒店最远,于是两人便慢慢踱步,向公交站走去。 四月的s市,正是花红柳绿的好时节。碧绿的草地,盛开的花朵,湛蓝的天空,微暖的薰风,入目的一切都令人心情愉悦。程沈二人放慢了脚步,边走边聊,谈的当然还是刚才的婚礼。 “想不到礼源看上去那么老实的家伙,居然也会先上车后补票。”程晋松调侃道:“不过我倒真没想到他真和张美薇谈恋爱了,开始那会儿我以为是秦凯他们故意拿他开涮呢。” 沈严赞同地点点头,微笑道:“张美薇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程晋松看着沈严说。 沈严听出了程晋松话里的意思,轻抿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 程晋松心中涌起暖暖的幸福感——当初,就在那起刨锛案后不久,沈严在一起案件中为救人而被炸弹炸伤,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才捡回一条命。那时两人才刚刚在一起,结果沈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着实是把程晋松吓得不轻。不过正如老话说的那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经过了这一场大难之后,两人的感情也坚固了许多,而且程晋松还成功对父母出柜并获得了父母的默许,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后福吧。 程晋松就这么一边走一边看着沈严的完美侧颜,一个念头突然在脑中闪现,他快步走到沈严前面,说:“诶沈严,要不咱俩也办个婚礼吧?” “啊?”沈严被程晋松这异想天开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忍不住笑嗔道:“你又发什么疯呢?” 两人虽然已经在一起,可是并没有对外公开,除了亲人以外也就只有蒋睿恒李嘉宇知道,毕竟这种事不是什么人都能理解的。而且,也不知该说是两人演技太好还是重案组的那帮大老爷们心太粗,整整一年竟愣是没有人发觉,这让蒋睿恒对那些人的“观察力”好好地鄙视了一把。 “咳,也不请外人,就咱家里这些人,我爸妈,沈皓,再加上嘉宇睿恒他们,咱们也来个仪式,这样你就算正式进我程家门了。” “得了,你是没看到礼源最近忙婚礼忙成了什么样子,我可不想挨那份累。”沈严说完,突然轻笑挑眉:“再说了,凭什么是我进你家门?” “当然是你进我家门啊!你都已经住进来好久了好吧?”程晋松说完,坏笑着眨眨眼:“再说了,上下决定地位,要不咱俩来算算?” 要论起不要脸来,真是十个沈严都比不上程晋松。听闻此语,沈严是又羞又窘,他佯怒地瞪了程晋松一眼,加快步子往前走去。 后方,程晋松看着沈严那微红的耳朵,露出了恶作剧成功的笑容。 “唉沈严!你等等我,咱俩好好算算啊!……” 时光飞快,从当初的禁毒案到现在已是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一年来众人的生活如之前一样忙碌充实,查案破案再查案再破案……当然,日子也有了一些小小的变化,首先是沈严因为去年的出色表现而再次破格晋升,现在他已经是二级警督了。警察晋升一般都是熬年头,可沈严工作这十来年连连立功,一路破格晋升,现在已经比程晋松警衔还要高了。对于被爱人超过,程晋松并没有感到什么不满,沈严工作上的拼命与付出他都看在眼里,再怎样的褒奖在程晋松看来都是沈严应得的。据说在沈严正式换衔的那一天,程晋松还特意为他庆祝了一下,至于庆祝的方式嘛,就,你懂的…… 当然,程晋松这边也不是原地不前。首先,他因为当初在禁毒案中表现突出,也荣立了个人三等功;而更让他自豪的是,经过这几年的不懈努力,法证组的数据库已经基本建成,以后必将在侦破工作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此外,还有一个小变化,那就是——法证组开了一个微博。 这件事的起因是这样的,蒋睿恒一直是个比较潮的人,当初微博刚刚出现他就申请了账号,并且几乎是照一日三餐的速度耕耘不辍,从工作到生活无所不包。很快,大家就注意到了这么一位职业彪悍知识渊博而且还很懂得生活情趣的法医的存在——更重要的是,这位法医还是一个帅哥。于是,“内外兼修”的蒋睿恒迅速吸引了大量的粉丝,到如今他已是有30多万粉丝的大v一名。看蒋睿恒刷微博刷得不亦乐乎,跟他关系不错的一些人也都来了兴趣,于是程晋松、许柔等人也都纷纷下水,大家时不时网上互动一下,也为日常的生活增添了一些乐趣。本来这只是个人行为,要怪只怪蒋睿恒办了实名认证,那“市公安局主检法医师”的名头实在太过耀眼,每天蒋睿恒进行警务咨询的微博竟高达上百条!而连带着的,程晋松等人的微博也都遭了殃,许多人一有警务相关的问题就会找来他们这里,什么遇到小偷了的,丢*份证了的……民刑经交无所不包。一开始,本着“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几人还耐心作答,可是时间长了大家都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这不成了网上办公了么?!于是蒋睿恒和程晋松一商量,干脆再开一个新号,专门用来解答各种警务提问,顺道也可以给大家进行一些常识普及——按说这些都应该是市局的官微做的,只可惜那打理官方微博的小警察实在缺乏点爱岗敬业的精神,除了发布官方通告外再无作为,于是几人干脆自己上阵,由程晋松和蒋睿恒主要负责,其他人偶尔客串,轮番进行更新。因为这个账号不是真正的官方账号,所以大家说话也没有太多顾忌,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嬉笑怒骂一切随心。还别说,一来二去,这“法证csi”的微博还真的创出了一点小小的名号,粉丝如今也已达到六位数了。于是,无聊的时候刷刷微博,也成了法证组所有人的共同爱好。 这不,这天早上,程晋松一走进办公室,就看到沈皓和苏墨涵正凑在一处刷微博,苏墨涵正在打字,而沈皓则靠在桌边,看着他在那里十指翻飞。 “又有人留言了啊?”程晋松边说边走过去,刚扫一眼就乐了:“又有人说被割肾了啊?” “嗯。”沈皓点点头:“今早一上线我就看到了50多条,说是微信朋友圈里又开始传这个了。我告诉他们这是谣言,但有人不信,所以墨涵就打算系统给大家解释一下。” “割肾谣言其实应该算是城市传说的一种,”苏墨涵边打字边说:“它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当时在拉丁美洲开始出现割肾、割□□这样的谣言,但当时只是被人们当做一种恐怖的传说。九十年代这些传说传到了欧洲及美国,1991年4月美国《华盛顿邮报》首次刊登了一篇关于偷肾流言的新闻,结果调查了一番最后发现这个故事是出自一本退稿的电影脚本……但尽管如此,这个谣言却这么多年来在世界各地流传不息。”说到这里,苏墨涵微微一笑:“大概是大家都觉得日常的生活太平淡了,所以需要一点刺激吧。” “嗯,还有需要钱来买。”一旁的李嘉宇插嘴道。 此言一出,几人都笑了——前两年好多媒体都报道过有青少年为了买而卖肾的新闻。 “要我说还是这帮人无知,”另一边许柔忍不住吐槽:“肾移植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啊?光配型就需要验多少项指标?还有,摘除的肾是有保存期限的,时间过长肾都坏死了,装进去有什么用?这帮人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里传这些谣言,真是吃饱了撑的。难怪人家说中国脑残千千万,微信空间各一半。” 许柔的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出来。的确,这个谣言其实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警方也已经辟谣多次,但无奈就是有人还当真,而且还不断转发传播,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正在说话间,苏墨涵的长微博也已经写好了。他把显示器挪向沈皓和程晋松的方向:“看看,这么写行么?” 两人同时凑过头去。沈皓边看边点头,苏墨涵不愧是有“移动电脑”称号的人,关于割肾盗肾的谣言的前因后果他都写得特别详尽,还将与之有关的案件类型全都做了细致的讲解。如果都解释到这个份儿上还有人非认为这事情是真的话,那也真是没救了。 然而,程晋松却不太满意:“我觉得这里可以修改一下。” “哪里?”苏墨涵看过去。 “这里,”程晋松指着长微博的结尾部分说:“你说未经配型的肾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其实也不是嘛!” “诶?”此言一出,苏墨涵就是一愣——没配型的肾能有什么用?…… 不只苏墨涵,听闻此言,屋里的其他三人也都露出疑惑的目光。 程晋松扫视一圈,见无人领会,眨眨眼道:“它还是可以做一盘爆炒腰花的嘛!” “噗!”几人同时笑了出来。 “晋哥不带你这样的!”许柔笑着说。 “咳,这你们就不懂了,”程晋松一本正经地说:“现在的公众每天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了,如果没有足够的刺激他们是不会留下深刻的印象的!”说着,他从苏墨涵的手里拿过键盘,开始敲字:“所以说,没有配型的肾只能够做烤腰子、熘腰片、铁板腰花……” 我们的程大组长将所有与腰子有关的菜名全报了一遍,末了还配了一张烤腰子的图片,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嗯,就这样,发布!” 于是,一条开头无比正经中间各种专业的长篇科普就以一堆菜名和一张烤腰子的图片结尾,这巨大的反差立刻招来了无数人的抱怨,大家排着队地发反胃的表情,一堆人表示以后再也不敢吃烤腰子了。 “看,效果显著吧?”程晋松对几人调皮地笑道。 “晋哥,你太坏了。”沈皓代表其他几人发自内心地说。 正在几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程晋松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法证……嗯,是我……什么?不是吧?真的?……” 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总之程晋松的表情是越来越奇怪。其他几人不解地相互看看,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行,我这就带人过去……”终于,程晋松挂断了电话,他抬起头来,用一种严肃与好笑混杂的抽搐表情对众人说:“有案子了,有人报警说他的肾被人割了……” Chapter 02被害人 当程晋松一行人来到楼下时,重案和法医蒋睿恒都已经等在车边了。大家只见程晋松拎着化验箱走在最前面,他身后浩浩荡荡,依次是许柔、沈皓和苏墨涵。 “卧槽!”秦凯瞪大了眼睛:“法证这是干嘛?全员出动啊!” 的确,除了李嘉宇外,法证组的其他几个人全都出来了。这案子也不是什么火灾爆炸之类的大现场,4名法证人员一起出动,这情况的确有点反常。 此时,这些人已经走到了近前,秦凯忍不住率先开口:“晋哥,你们怎么都来了?” “咳咳……”破天荒的,程晋松不但没有回答,反是略带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这反应更是弄得其他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们是去看曹操的!”许柔从程晋松身后探出头来,调皮地眨眨眼睛。 “啊?” 秦凯更迷糊了,但许柔显然没有想解释的意思,无奈他转头看向苏墨涵,“墨涵,到底怎么回事儿?” 好孩子苏墨涵向来有问必答,立刻将刚才办公室的事情说了一遍。“……结果晋哥刚说完不可能,你们的电话就进来了。” 听完这解释,所有人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还真是够巧的了。 “所以我们就都跟来了,打算去见识一下。”许柔微笑着说,“他可千万别是报假警的,那可就太浪费感情了。” “应该不是,刚刚医院那边已经来电话了。”说到案件,沈严又恢复了严肃。“我们先去医院,具体情况到那儿再说。”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到达了医科大学医院。此时,负责交接案件的警员已经等在了大楼门口。 “我们是大约两个小时前接到110转来的报警的。”李警官一边带人往病房走,一边介绍情况。“报案人叫刘宇星,男,20岁。他说自己被人迷晕了,醒来发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上多了个缝合的伤口,他怀疑他的肾被人给割了。110问明了地点,就把警情转到了我们这里。一开始我们以为是恶作剧,但等到了现场发现不对,这孩子身上的伤口不小,虽然已经缝合了,但还在往外渗血,那孩子当时都快昏迷了,于是我们赶快联系了120,把人送到了这里。急诊的医生给他照了一个b超,发现他左侧的肾确实不见了。医生说等你们检查完了就要给他做手术了。他的家人也已经过来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病房外,只见病房门口站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男人正冲着两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激动地嚷嚷着:“警察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您先别激动……”那两个医生想要安慰他,却再次被男人厉声打断:“我儿子现在有生命危险,你们到底是救人要紧还是警察要紧?!……” “我们采证也是希望调查清楚你儿子的案子。”沈严朗声开口,他加快步速,边走边说:“如果刘宇星进了手术室有些证据可能就会被破坏了,到时候很可能影响我们的侦破工作,你们也不希望找不到伤害刘宇星的凶手吧。” 言毕,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病房门口。沈严这才看清楚,刚才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听他刚才说话的口气,应该是刘宇星的父亲。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女人和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 李警官开始给两方介绍:“我来介绍一下,这几位就是市局刑侦队的同志,这位是沈队长。”然后他又转头,“沈队长,这位是刘宇星的爸爸、妈妈和爷爷,这两位是急诊室的丁主任和邓医生。” 沈严和那三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那两位医生:“丁主任,邓医生,我们想进去看一下被害人。” “好。”丁主任点了点头,回身打开房门。 这是一个单人病房,病床上侧躺着一个人,他上身□□,背对门口,从这个角度看不到脸。在他的床边,一位护士正在拿着镊子和棉球在擦拭伤口。听到开门声,那护士抬头转身,于是,男子腰侧那道狭长狰狞的伤口立刻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看到那伤口,众人的眉头也都拧了起来。 “病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他当时血色素仅仅60多,血氧不足80,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我们给他进行了紧急处理。因为你们说怀疑他被人割了肾,所以我们给他照过b超,结果发现他确实左侧肾缺失,从体外的刀口的位置来看,不排除被人摘除的可能。他腹腔内有积液,很可能是内出血,估计是里面有血管没有缝合好。病人现在情况不太好,我们得把他的伤口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等你们看过他的伤口之后我们就要对他进行手术了。” “我们能不能给他做笔录?”沈严问。 丁主任摇摇头:“他被送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就几乎快昏迷了,之后也一直没清醒过。我建议你们等他做完手术再问会比较好。” 沈严点点头,那边,蒋睿恒和程晋松他们已经从工具箱中取出了器材,开始对刘宇星进行采证和鉴定。 待蒋睿恒和护士将刘宇星的身体翻过来,众人才看到刘宇星的脸。这是一个很瘦的年轻人,不仅身子像竹竿一般,就连脸上都没什么肉,他染着一头浅黄色的头发,两臂上还有好几个纹身,一看就是一个非主流青年。 沈严看着法证法医他们在那边忙碌,回头问李警官:“你们见到刘宇星的时候,他都说了些什么?”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意识不清了,我们问他什么他都没反应,就连他的父母的联系方式我们也是通过他的手机才找到的。” “他的手机呢?”沈严问。 “在这里。”李警官说着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大袋子,只见里面装着一件衬衫和一条牛仔裤,还有手机钱包等物品。苏墨涵接过这些,将它们都分别装到证物袋中。 这时,蒋睿恒和程晋松那边也忙完了,蒋睿恒摘下口罩手套,来到沈严的身边:“初步的取证都已经完成了,不过有些得等打开腹腔后才能看到。一会儿我会跟着进手术室。” 沈严点点头,问:“能确定是被人割了肾么?” “应该是。”蒋睿恒看了一眼一直在一旁的刘宇星家人,然后压低声音对沈严说:“从b超上看他左侧肾没了,再配上他身上这道刀口,应该不会错。” “那行,你跟着去手术室吧,我们跟他家人了解一下情况。” 于是双方分头行动,蒋睿恒跟医生去给刘宇星手术,沈严则带人向刘宇星的家人了解情况。 “你们知不知道刘宇星昨天晚上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 刘宇星的父母相互看了看,最后是他的母亲开口:“宇星他平时住校,晚上不在家住。” “他在什么学校?” “宏远职业技术学校。” “但他并不是在学校被发现的,他昨天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去哪儿?” “没有。要是我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昨天一定不会让他出去。这是谁这么狠心啊!……”说到这里,刘母捂着嘴嘤嘤哭了出来。 这时,一旁的刘父怒气冲冲地开口:“还用问,肯定又是跟他那帮狐朋狗友混去了!这混蛋崽子我怎么说都不听,成天在外面瞎混,这下子好!被人害了吧!该!”见刘母越哭越伤心,本来就一脸焦躁的刘父忍不住发火:“哭什么哭!还不都是你把他惯的!” 听到丈夫这么说,刘母立刻抬头,高声叫道:“我惯的?!难道像你那样,成天就知道喝酒,喝完了就打孩子啊?!要不是因为你老打他,他会连家都不回?!我告诉你刘立军,儿子会弄成今天这样,全是因为你!” “行了!” 就在两夫妻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老者突然开口喝道。他瞪了儿子儿媳一眼,冷声开口:“平时不好好管孩子,出事了在这里互相埋怨,还嫌不够丢人啊?!” 此言一出,刘父刘母都没了声音。 老人瞪完了儿子儿媳,这才转过头来:“沈队长,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我这孙子小时候有些被我们宠坏了,他爸爸管教的方式又有些简单,所以孩子现在跟我们关系不太好,平时也不常和我们联系。但是他本质并不是个坏孩子。现在他出现了这种事,请你们一定查到伤害他的凶手!” “我们会的。”沈严接着问:“你们说刘宇星他住校,那你们知不知道他室友的名字,还有和他关系比较好的人?” “宇星不怎么跟我们说他和他同学的事儿……”刘母有些惭愧地开口,“他这两年都不太回家,回来就摆弄手机,也不怎么和我们说。我听他打电话的时候好像有个叫什么‘凯子’的,还有什么‘傻帽儿’的……” 重案组的几人相互看看——这名字起的…… 沈严也听出来他们对刘宇星真是全无了解,便也不再问难他们,他让几人留下联系方式,然后便结束了谈话。 双方就这样一时无话。刘家人凑到了手术室门口等待手术结束,沈严则拿起了刘宇星的手机翻看起来。这一看他才发现,刘母的那番说话或许并非一无是用。只见这刘宇星的手机通讯录里没有一个真名,所有人用的都是绰号,什么“贱人”、“白痴”、“虎逼”……各种低俗称谓一应俱全。再看看他和这些人的对话,不是约吃饭泡吧打游戏的就是约炮的,甚至还有和朋友讲述约炮经历的,内容各种下流不堪。沈严逐条翻看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靠,这小子这是什么德行啊,难怪会被人割肾……”程海洋一直在沈严身旁,看到刘宇星手机里的内容,也忍不住吐槽。 沈严翻看完他的手机,指着通讯录中的几个人名对程海洋说:“看刘宇星的聊天记录,他和这几个人联系特别多,估计是他的朋友。你一会儿给他们几个打个电话,跟他们了解一下情况。” “好。”程海洋记录下手机号,然后转身离开。 话音刚落,就见手术室的大门打了开。刘家人立刻拥了上去,沈严也走过去。 首先出来的是躺在病床上的刘宇星,后面跟着的是为他实施手术的医生。丁主任摘掉口罩,对等在门口的刘父刘母说:“病人内部创面比较粗糙,有血管没有缝合好,腹腔也有积液,我们现在已经给他做了处理,他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还是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医生,我儿子的肾……”刘母眼带期盼地看着医生。 丁主任摇了摇头:“他的左肾已经被人摘掉了。不过他还有一个肾,只要注意一些,正常的生活还是没问题的……”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听到医生亲口确认的时候,刘母还是伤心地哭了出来。刘父和刘宇星的爷爷也都露出了心痛的表情。 这时,蒋睿恒也已从手术室出来,他走到沈严面前摘下口罩,表情是沈严少见的严肃。 “怎么了?”沈严问。 “刘宇星的左肾的确是被人摘除的。”蒋睿恒压低声音和沈严介绍情况。“手法很粗糙,血管输尿管都没有结扎好。而且,”说到这里,蒋睿恒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怒意,“凶手还将三块纱布落在了刘宇星的体内。” 听到这句话,其他几人都皱起了眉头。 沈严看了看那边躺在病床上的刘宇星和围在他旁边的家长,回身开口:“走,去现场。” Chapter 03滴水不漏 刘宇星被发现的地方就在距医科大学医院两公里外的一栋公寓楼内,几人一走出电梯,便看到拦着警戒线的案发单元。 “你们过来了啊。”负责看守现场的派出所王警官已经得知他们过来的消息,此刻正等在门外。见到众人来到,王警官便撩起警戒线,将众人让进屋内。 一入内,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被一张染血的茶几所吸引。这是一个木质的长方形茶几,茶几呈深棕色,桌面上有零零散散的血迹。如果刘宇星真的是被人割掉了一个肾的话,那这里一定就是实施手术的地方。 见到现场,程晋松等人立刻投入工作。沈严则是站在屋内环视整个房间。 这是一间很小的一室一厅,茶几位于屋子的左侧,它的后方是一套沙发,对面则是一台电视。更里面的地方摆着一张双人床,床上铺着浅绿色的床单,上面也有一条条的已经凝干的血迹。在床边有一个黑白相间的衣柜,沈严走过去打开柜门,看到里面有两床套着白色床罩的被子,横杆上则挂着几个空衣挂。 看到衣柜里这些东西,沈严顿时了然。他转头问王警官:“这房子是对外出租的?” 王警官点了点头:“估计是。把刘宇星送走后我们去物业问过,发现这层的六个单位全都是归在一个叫周雪艳的女人名下,物业的人说经常看到不同的人出入这些房间,估计是短租的租客。我们已经联系上周雪艳了,她一会儿就会过来。” 仿佛是为了印证王警官的话一般,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沈严抬头,果然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发生什么事了?这里出什么事了?”女人一边嚷嚷着一边小跑来到门前,见到门口的警戒线顿时停住脚步。 这女人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中等身高,身材微胖。她穿着一套上红下黑的女士套装,手上还拎着个lv的女包。不过这人虽然衣着光鲜,妆容却有些土气,脸上的粉底又白又厚,烫过的头发蓬得老高,再配上那粗哑的嗓音,怎么看怎么给人一种批发市场的地摊摊主的感觉。 大概是沈严的目光有些犀利,女人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她转开眼,双手也不自然地绞在一起。 “你就是周雪艳?”沈严问。 “嗯。”女人点点头,依旧没太敢抬眼。 “这间房是你的?” “……是。”女人又点点头。 “你平时将这些房子租给什么人?” 听到这句话,周雪艳的表情骤然紧张,她连忙抬头,急急地解释:“警察同志,我其实没出租,我是借给我家亲戚……” “我们不是来查你私自租房的。”沈严打断她的解释:“昨天晚上你这间房里的租客被人割了肾了。” “什么?!”听到这句,女人猛地瞪大了眼睛,她惊呆了半天,然后猛地叫道:“这不可能啊!这屋昨天没人租!” 听闻此言,正在工作的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大家相互看看,都有些疑惑和意外。 秦凯忍不住开口道:“大姐,你没记错吧?那人可真是在你这屋被发现的。你看那茶几上还有血呢!” “我没啊!……”女人只敢瞥了一眼就急忙转回头来:“警察同志,这房子昨天真的没租出去!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你确定这房子没租出去?” “那当然,不信你们看……”女人说着,从她的手袋里掏出一个本子,她快速地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说:“警察同志你看,喏,这,301,昨天真的没人租!……” 几人一起看向周雪艳的租房记录,只见昨天301的那一栏内被涂抹了一片,但终究应该是没有租出去。 沈严则注意到了那被涂掉的联系方式,他指着问:“这个为什么划掉了?” “哦,这个人是前天来电话的,跟我预定了两天这间房,他说他昨天半夜到,让我帮他保留着房间。结果昨天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他又来电话说不过来了,你说都这么晚了我还上哪儿找人去啊?所以这房就空下来了。”周雪艳解释完又补了一句:“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这屋里住了人了!” “你这房子的钥匙有谁有?” “这房子有两道锁,平时我给租户都是给其中一道锁的钥匙,而没人租的时候我就把两道锁都锁上。这房子是日租房,不可能成天换锁。” “那你昨天锁了几道锁?” “两道……”周雪艳急的都快哭出来了:“警察同志,我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可是我真没放他进来啊!……” 沈严和秦凯交流了一下眼神——看周雪艳的神情,她似乎并没有说谎。 沈严转头看回周雪艳:“你把昨天这里其他房间的租客的联系方式都给我们,另外,”他停了一下,补充道:“把那个本来订房又取消了的人的电话也记下来。” 秦凯带着周雪艳到一旁去做记录,程晋松则走到沈严身边。 “检查过了,桌子上的血是人血。从血型来看和刘宇星符合。门窗都没有被撬的痕迹,凶手和被害人应该是开门进来的。凶手很细心,屋内没有留下任何相关物品,连门把手之类地方也都被擦拭过,只有冰箱上有两个带血的手印,我们提取到了几枚指纹,但不确定是凶手的还是被害人的。”程晋松说完,指了指茶几:“还有那个‘手术台’上有一些痕迹可能有用,具体的得等我们化验过才知道。”他说完冲着周雪艳的方向一抬下巴:“怎么样,她那边说什么?” 沈严摇摇头:“周雪艳说她并没有租房给刘宇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凶手早有预谋。” “处心积虑地要刘宇星的这颗肾。”程晋松接口。他看着干净的犯罪现场,缓缓地说:“希望这不是一个成真了的都市传说……” 现场采证取得的线索远小于众人的预料。经过两小时的化验收集,除了采集到两枚血手印和几滩血迹外,众人几乎毫无所获。凶手抹掉了可供追查的所有线索,手术器具、纱布棉花、指纹鞋印……统统没有留下。一番检验下来,就连凶手是男是女、到底有几个人都无法确定,其狡猾谨慎之程度远超众人的想象。 “现在看来只能向外去求线索了。”程晋松对沈严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留意了一下,这小区在大门那里安装了监控录像,而且电梯里应该也有,那边总应该能拍到凶手出入的镜头。” 沈严点点头:“我再让秦凯他们挨家挨户去打听一下,希望有人能见到过他们。” 两人说完,都没再做声——既然凶手在案发现场能做到这么滴水不漏,恐怕外围得到的线索也不会太多。 事实证明,沈严的估计相当准确。秦凯和程海洋将公寓1-5层的所有住户问了个遍,遗憾的是竟没有一个人见过被害人和凶手。于是案发现场剩下的唯一能看到凶手的希望就是小区的监控录像了。好在这个小区的管理还算正常,在一番解释说明后,物业将昨晚的监控录像交给了警方。程沈二人立刻开车回到警局,将录像交给沈皓。一番分析处理后,终于从录像中发现了一点线索。 “这是昨晚23点36分的正门监控录像,”沈皓指着电脑屏幕上一个模糊的身影说:“你们看这个像不像被害人?” 两人一起看过去——夜色下,小区大门口处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身影,那男的搂着女的,看起来颇为亲密,程沈二人盯着图像仔细辨别,发现那男的确实和刘宇星有几分相似。只是镜头中的画面比较模糊,脸看得不是很清楚。 “小皓,能把图像弄得再清楚些么?”沈严问。 沈皓摇摇头:“这已经是最清楚的了。现在小区的监控录像都对光线的要求较高,一般白天都会录得非常清楚,但是到晚上效果就会差很多。这是这个小区门口有灯,如果换做一个没有灯的地方,恐怕效果比这还要差。 “这样应该也可以基本确定了。”程晋松开口:“拿回来的证物中有案发当时刘宇星穿的衣服,我留意过,他的鞋子外侧有一道很明显的夜光条纹,这条纹在暗处会发荧光。”说着他指向屏幕中那男人的脚:“你们看看他的鞋。” 沈皓立刻将视频又重放一次,果然,只见那男人鞋子外侧有道浅浅的光斑,随着男子的脚步在屏幕上一闪一闪。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三人不约而同地将注意力转到那个女人身上——这应该是一个比较瘦的女人,刘宇星已经瘦得像竹竿一样了,而这女人站在刘宇星身旁,却似乎也并没有显得比他胖。女人穿着一件带帽子的外套,帽子套在头上,遮住了脑袋;从两人走入镜头到走出镜头进入楼内,她一直小鸟依人般低头靠在刘宇星的怀里,于是整个录像没有拍到关于女人面部的丝毫信息。 看着女人这样的动作,沈严皱起眉头来:“她离开时是几点?” “大约三个小时后。”沈皓调取录像,只见那个女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画面中,这次她依旧带着兜帽低着头,不同的是她的身上背了一个大包。 “看来,她背着的应该就是手术器具了。”程晋松对沈严说。 沈严点点头,视线却并没有离开画面,他将女人出现的镜头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无法看到女人的面部后对沈皓说:“小皓,看看电梯的监控录像。” 沈皓摇了摇头:“我看过了,他们两人并没有坐电梯。” 说着,他调出了同一时段的电梯监控,果然并没有看到两人。 “案发单位就在三楼,走楼梯也正常。”程晋松说:“如果她都能注意避开大门的监控的话,肯定会想办法避开电梯里的监控的。” “从她的举动看,她很可能知道小区的监控在什么位置。”沈严指着镜头分析:“你们看,她进出小区的时候几乎都是贴着大门的一侧走的,这个角度基本位于监控器正下方,是最不容易被拍到的位置。按照刘宇星报警时的说法,他说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我估计这地方应该是这女人带他过来的。”沈严盯着屏幕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深深地皱起眉头:“只是我们不知道她到底是只负责把刘宇星骗过来,还是她就是割了刘宇星肾的人……” Chapter 04乱点鸳鸯 听完沈严的话,另外两人也陷入了思考中。 过了一会儿,程晋松先开口:“沈皓,这之前这女人还出现过没有?” 沈皓摇摇头:“我把这一整天的监控都看过,没有看到穿着这身衣服的人,所以要么就是她没来过,要么就是她换过衣服。” 对于这种情况,程晋松也并没有觉得意外,他思量了一下,继续说:“这样,你先处理一下刚才的那段视频,根据刘宇星的身高体重推算一下那女人的,然后再用这个标尺去比较其他可疑对象,尤其注意那些背着大包、观察监控镜头位置的,别只看女的,也别光注意一个人的,她很有可能有同伙。我和你哥明天去把最近这段时间的监控录像全要过来,应该会有收获。”说完,他看看手表,“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先到这里吧。” 沈严有点意外:“你有事?” 程晋松挑挑眉:“是你有事。”见沈严还在那儿迷糊,他只好提醒:“你忘了你答应今天晚上去赵刚他妈家吃饭了啊?” “啊!”沈严顿时醒悟,连忙看表——“糟了,这都快六点了!” “行了,我估计阿姨知道你工作忙,肯定能等你。”程晋松拍拍沈严的肩,而后转头对沈皓说:“沈皓我和你哥先走了啊,你也别弄到太晚。” “行,”沈皓挥挥手:“你们快去吧。” 与沈皓告别,两人迅速奔向停车场,开车向赵刚母亲家驶去。沈严一边打电话给赵母说明情况,一边催着程晋松加快速度。 “我说沈队,这路上这么堵,我想快也快不起来啊。”程晋松笑着诉苦。“再说了,你不是给阿姨打了电话了么,她不会着急的。” “我不是怕她着急,我是怕她因为等我而饿着。” 看着沈严那担心的模样,程晋松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看你和老太太现在相处得是真不错啊,老太太是隔三差五的就叫你过去吃饭,真快把你当儿子了。” “张阿姨她老伴老早就去世了,如今刚子也不在了,我有时间就过去陪陪她,她也能开心些。”沈严笑得很温柔。 程晋松笑笑没再开口。赵刚一案一直是沈严的心病,当初他为了那个案子有多么锲而不舍程晋松一直都还记得。沈严曾经说过他和赵刚的关系不错,程晋松可以感觉得到,沈严似乎一直对没能保护好赵刚而感到愧疚和自责,所以他才会那么执着地要还赵刚一个公道,并且还承担起了照顾赵刚母亲的任务。程晋松开始担心沈严总给自己添加心理包袱,可是陪着去过几次后他发现,沈严很享受和老人在一起的时光。想想也可以理解,赵母老年丧子,沈严却是父母早亡,这两人凑在一起,正好一个可以尽尽孝道,一个可以重享天伦。想通这一点,程晋松也释然了,于是放心地陪着沈严三五不时过来转转,权当是拜访丈母娘了。 车子走走停停,差一刻七点的时候终于晃到了老太太家楼下。沈严下了车就想上楼,可刚迈了两步又懊丧地一拍脑袋:“糟了,忘给阿姨买点东西了!” “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程晋笑着数落他一句,而后走到车后,变魔术般从后备箱中拎出两盒礼品。 “你什么时候买的?!”沈严惊呆:早上出门时他没看到这东西啊!…… “今天上午。”程晋松拎着东西边走边说,“早上一听说有案子,我就猜到今天搞不好得忙一整天,所以去现场前特意拜托嘉宇帮我买的。我知道你肯定是想不起来这些的。” 程晋松说得非常自然,显然是对沈严了解至深。沈严听得心头发暖,嘴上却调笑道:“嗯,真贤惠。” 闻言,程晋松一挑眼眉,他凑到沈严耳边,坏坏地往里吹气:“我这不叫贤惠,我这是孝顺姑爷讨好丈母娘。” “去你的。”沈严忍不住笑开,抬脚往程晋松的屁股踢去。 两人正笑闹着,突然听到头上传来声音:“你们两个说什么呢,阿姨饺子都包好了,还不赶快上来。”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赵母站在楼梯边,正在向下看着。原来老太太听到声音,已经等在门口了。 “诶,阿姨,来了!”沈严应了一声,连忙和程晋松加快脚步。 两人几步奔上楼,只见赵母笑呵呵地站在门口。见到程晋松手里拎着东西,赵母笑嗔道:“你们这俩孩子,都说过你们多少次了,别总买东西,阿姨我吃不了。” “咳,那哪儿行?”程晋松笑着跟着赵母进门,边走边说:“我们两个人来蹭饭,总不能空手啊。再说阿姨您现在更应该注意保养身体,甭替沈严省钱!”他调皮地一眨眼睛,“他又涨工资了,有钱着呢!” “这孩子,有钱也不能乱花。”赵母被程晋松逗得笑不拢嘴。 正在几人有说有笑的时候,厨房那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阿姨,饺子好了!” 几人一起转头。只见伴随着说话声,一个年轻姑娘从厨房里走出来来,当她看到沈严的时候,也意外地怔住。 “沈队长,好久不见。”片刻后,姑娘开口。 “哦,是小陆啊,”沈严似乎也有点意外,然后他才想起来给人介绍。“这位是我同事,”然后他又对程晋松说:“这位是小陆,是……” 沈严话说到一半有些迟疑,程晋松却已微笑着开口:“小陆你好,我姓程,你就叫我程哥就行。” “嗯,程哥你好,”小陆姑娘点点头,转头又看向赵母,“阿姨,饺子都煮好了,用哪个盘子装啊?” “哦,用柜子里那个大盘子就行。”赵母说着就进厨房,女孩子也跟着返回去。 这时,程晋松才询问性地看向沈严,沈严轻声说了一句:“她是赵刚的女朋友……” 程晋松了解地点点头。 饺子很快摆上了桌,圆鼓鼓的饺子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来来来,都饿了吧,赶快趁热吃。”赵母微笑着招呼。 几人就坐,夹起饺子吃了起来。赵母看着沈严咬了一口饺子,微笑着问:“沈严啊,怎么样?香菇猪肉馅,能吃得惯不?” “嗯,好吃。”沈严点头。 “哟,这馅里头还有汤汁呢啊!”程晋松笑道,“阿姨,您这手艺可比得上南方的灌汤包了。” “这是小彤拌的馅,把猪皮熬成冻,剁碎了拌进馅里,煮出来就带汤儿了。”赵母看了沈严一眼,又看向陆雨彤,笑着夸赞:“小彤这孩子啊,真是心灵手巧。” “阿姨,看您说的。”被这样当着外人的面夸赞,陆雨彤有些不好意思,脸都微微红了起来。 然而那边,程晋松听到这话,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抬头看看沈严,只见后者正在埋头吃饭,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 见到程晋松停下筷子,赵母催促道:“小程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程晋松点点头,拿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那边赵母则转头对沈严继续开口:“沈严啊,你们最近又挺忙的啊?” “哦,这段还好。三月份的时候开两会,加班加得挺多的,进四月好多了。今天是突然有了个案子,所以才下班晚了。” 赵母点点头:“你们当警察真是挺不容易,工作起来也没个点儿。刚子以前也是动不动就加班,三四天不回家。这一个人还好,可将来结婚有孩子了,怕是连家都照顾不上。要说这个小彤你们的工作就好了,当老师的,天天准点儿上下班,还有假期,我就说男的找对象就应该找你们这种当老师的,又有爱心又能照顾家……” ?…… 沈严终于感觉出不对味儿了,他迟疑地停下筷子抬头,却见赵母正看向自己,眼中充满着慈爱的光芒。 饶是沈严再迟钝,这下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敢情老太太今天是给自己做媒来了!! 明白过来这一点,沈严连忙下意识地看向程晋松,却见后者也正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邪恶的幸灾乐祸。沈严顿时满头黑线,但这又没法和老太太明说,他只能埋头吃饭,全当没听见。 倒是陆雨彤先开了口,她指着餐桌上的酱牛肉,说:“阿姨,您这牛肉做得可真好吃,能教教我是怎么做的么?” “哦,这个呀,这个简单,就是……”赵母的注意力被转移开,沈严心中暗暗擦了一把冷汗。 于是,这顿饭就在这样一种尴尬的气氛中完成。赵母时不时拿话暗示,摆明了想把两人往一块儿凑合,沈严于这些事上本来就没什么临场应变能力,再加上旁边的程晋松还时不时投来别有深意的目光,弄得他是如坐针毡,简直要吃到胃痛。好容易挨到吃完,沈严赶快借口有事准备告辞。 “也是,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明天还都得上班呢,早点回去吧。小彤你也回去吧。”说完,赵母看向沈严,“沈严啊,你送送小彤吧,她一个姑娘,自己走路不安全。” “阿姨,不用了,”陆雨彤脸红着推辞,“我坐车回去挺方便的。” “那怎么行?这都几点了,公交都快没了。”赵母看向沈严,口气中带着命令:“沈严,你得送。” 沈严还没等开口,那边程晋松却先说上了:“阿姨您放心,我一定让沈严把小陆姑娘送回家,让他看到人进门再走。” 说完,他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对沈严坏笑着眨眨眼。 沈严心中又急又窘,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好顺从地对赵母说:“阿姨您放心,我肯定把小陆送回家。” 语毕,果然见到赵母眼中别具深意的欣喜目光。 从赵母家告辞出来,三人都低头走路不说话,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陆雨彤走在沈严旁边,手握着挎包的带子,看了沈严几眼,似乎欲言又止。 “诶,刚才吃得多,这会儿有点口渴了。”程晋松突然开口道,“你俩等我一会儿,我去前面的便利店买点水去。” 说完,也不待那两人反应,他径自往前走去。 程晋松借口离开,显然是想给沈严一个说清楚的机会。沈严自然也懂得,他回身刚想开口,不想陆雨彤却先出了声—— “沈队长,我能跟你说几句话么?” Chapter 05毫无头绪 “沈队长,我能跟你说几句话么?” 沈严本也想和她说清楚,于是点了点头:“你说。” “沈队长,”陆雨彤又叫了一声,而后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其实我还是习惯叫你严哥,以前刚子总是这么叫你。” 听陆雨彤提到赵刚,沈严的心也有些沉重。 “严哥,刚才我看你也看出来了,我真不知道阿姨今天让我过来是想给我介绍对象,我其实真没那个意思……” “我明白。”沈严连忙接口。 “嗯,”陆雨彤点点头,“你也别怪阿姨,她也是为了我好,从刚子去世后阿姨好像一直觉得对我挺亏欠的,总跟我说让我再找个对象。可是我心里总是不放心,刚子死得不明不白的,阿姨本来就很伤心了,如果我再这么一走了之了,她恐怕就更没什么依靠了。再说,我也忘不了刚子……” 说起当初的恋人,陆雨彤的声音中带上了微微的鼻音。 “严哥,说起来我得跟你说声对不起。”陆雨彤接着说,“当初那个姓李的被判无罪后,我和阿姨都很生你的气,我们也不了解情况,只是听说你去找检察院的领导说过什么,然后检察院好像就把什么重要证物给撤掉了,然后案子就输了。阿姨当时气得不行,他觉得你是怕了那些人,不想为刚子报仇。当时我也挺恨你的。可是去年我才知道原来我们都错怪你了。严哥,我向你道歉,也替阿姨向你道歉。别看阿姨嘴上不说,其实她也觉得挺愧疚的。” 沈严摇摇头:“不用,我能明白你们当时的心情。” 陆雨彤点点头:“说起来我们真的都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刚子到底是被谁害死的。如今案子水落石出,其实我们心里的担子也都卸下去了。我知道刚子出事后你来过好多回,还给阿姨留过钱。我很感激你为刚子、为阿姨做的一切,可是,我始终只当你是刚子的一个大哥,对你没有别的想法……” “哦我明白,”沈严连忙开口,“我也把你当弟妹来着,没有别的意思,你放心。” 听到这句,陆雨彤微笑着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又低声地说:“其实我爸妈给我又介绍了一个对象……那人对我挺好,可是我之前一直不敢答应,一方面是因为刚子的关系,还有就是我放心不下阿姨……” “没关系,你放心,阿姨以后有我照顾,”沈严接口,“你还年轻,遇到合适的人就要把握。” 陆雨彤眼泛泪光,含笑点了点头。 两人将话说开,尴尬的气氛也随之消除。归程的路上,三人有说有聊,氛围很是融洽。到地方后,沈严将陆雨彤送上楼,然后返身准备下楼。 “严哥,”陆雨彤开口。 “嗯?”沈严回身。 陆雨彤注视着沈严的眼睛,真诚地说:“祝你也早日找到真正喜欢的人。” 沈严想起了等在楼下的程晋松,微笑着点了点头。 再坐回车中,沈严的眉眼间都带着一分舒展。程晋松笑着看看他:“怎么,送个人把你幸福成这样?” “去你的。”沈严笑骂,继而微笑着开口:“陆雨彤跟我说,她又有喜欢的人了。” “哦,那是好事。”程晋松说,“那姑娘看着挺不错的。这年头男朋友死了还能帮着照顾妈,也是难得了。” 沈严点点头,正因为陆雨彤是个好姑娘,所以他才更为她再次获得幸福而感到开心。而且…… 沈严转过头去,凝视着程晋松。 程晋松本来正在开车,感觉到沈严的目光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没,”沈严微笑,见程晋松的目光有追问的意思,便微笑着说:“我临下楼的时候,她跟我说,祝我找到真正喜欢的人。” 只此一句,无需多言。 程晋松唇角微扬,他探手过去,握住沈严的手。 就在车内气氛正好的时刻,突然,沈严的手机响了起来,沈严接起,表情立刻变得严肃。 “……是么?那好,我们这就过去。”沈严放下电话,对程晋松说:“刘宇星醒了。” 一日之内进行了两次手术,并且还被摘除了一个肾,刘宇星着实是元气大伤。刚刚苏醒的他,依旧连着监护设备,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在和医生确认过刘宇星已经清醒后,沈严和程晋松走进病房,只是没想到,刘宇星的回答更加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我……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刘宇星想了好一阵子后,给出了这么一句。 听到这句话,沈严颇有些意外。但还没等他继续提问,刘母已经焦急地抢先开口:“宇星,你怎么会不记得了?你好好想想是哪个坏蛋割了你的肾,再好好想想!!……” “别他妈啰啰嗦嗦的……”刘宇星有气无力地说。 刘母还想说什么,但沈严拦住了她。他看着刘宇星,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你昨晚发生过什么了?” 刘宇星微微摇了摇头。 “我们看过案发小区的监控录像,”沈严提示道,“根据录像显示,你是跟着一个女的走进那个小区的。” “女的?!”刘父刘母同时惊叫出声,刘宇星也略显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沈严看着刘宇星,接着问:“怎么样,这回想起来什么没有?” 刘宇星转了转眼睛,最后依旧摇摇头:“我真记不住了……” 见他的表情不似作伪,刚刚为儿子醒来而感到激动的刘母瞬间又焦急了起来,她连忙问站在一旁的主治医生:“大夫,我儿子怎么会这样?他是不是伤到脑子失忆了?” “我们给你儿子做过检查,他的脑部没有受过外伤的痕迹。”医生开口。“如果你们不放心,一会儿可以给他再照个脑ct看看。” 刘母赶忙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刘父则走到程沈二人面前:“沈队长,程队长,你们看,我儿子这手术后刚醒,身子太虚了,你们可不可以让他先休息一晚上,等他好点了再问?” “好,”沈严点点头,“我们明天再过来。” 第二天上午,沈严让其他人继续去进行调查工作,自己则和程晋松、沈皓再次来到医院。到了医院后,他们先给刘宇星看了案发当天监控录像拍到的内容。在看过之后,刘宇星似乎终于找回了一些对这名女子的记忆。 “我好像想起来点了,那女的好像长得挺漂亮的,我记得她的眼睫毛特长,眨眼的时候特勾人。” 刘宇星今天的气色比昨晚好了不少,但这人有精神后似乎也有点开始原形毕露,就冲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和说话时的神情,沈严不由地联想起在他手机上看到的那些言语。 那边,程晋松和沈皓已经开始准备让刘宇星来做面部拼图了。沈皓打开电脑调取软件,程晋松则给刘宇星进行方法介绍。 “拼图啊……”刘宇星似乎来了点兴趣,他看着沈皓递过来的笔记本电脑,当看到那一溜的眉毛图案时,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操!这么多种眉毛啊!这他妈的得看过多少个女人才能攒下来啊,这哥们儿得集齐了一火车了吧……” “这个软件是为了便于描绘犯罪分子的面部而设计的。”沈皓听不惯刘宇星那流氓般的说话腔调,冷声纠正道。“你都明白了,那我们就开始吧。先从你印象比较深的眼睛来吧。” 沈皓调出眼睛图库,让刘宇星浏览选择,刘宇星看了几分钟,然后指着其中一个道:“这个有点像。” 沈皓将他所指的图案选中。 “诶你等会儿,好像是那个……” 修改。 “呲还是不对,你再换那个试试……” …… 虽然面部拼图本来就是在不断试错中调整纠正的过程,可是在尝试了一个多小时后,三人才发现这条路恐怕行不通,因为刘宇星对女人的面部特征印象十分模糊,一会儿说是高鼻梁,一会儿又说是矮鼻梁;一会儿说是大嘴巴,一会儿又说好像嘴也不太大……沈皓陪着他折腾半天,终于忍不住,他压着怒意问:“你到底记不记得那女人长什么模样?” “我只能记个大概,你这弄一大堆让我选,我看得眼都花了,哪还能记得她是什么模样了?……”刘宇星揉揉鼻子,小声嘟囔:“再说了,我当时只注意她化的妆了,反正她化得挺骚的……” 那你丫的刚才为什么不早说!!——沈皓内心狂吼。 大概也是感觉到沈皓的不满了,又或者是刘宇星玩累了,总之他往床上一缩,打个了呵欠:“呵啊……不行了我累了,我要睡一觉了……” “你!……”沈皓简直想打人了——就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受害人! 那边,目睹了整个过程的程沈二人都注意到了沈皓的情绪。还没等沈严开口,程晋松拍了拍沈皓的肩:“行了,先到这儿吧,你先整理一下,出去等我们。”说完,他在刘家人看不到的角度对沈皓使了个眼色。 沈皓黑着个脸将电脑装好,快步离开了病房。 见沈皓离开,刘宇星以为任务完成,就想拉起被子睡觉,然而沈严却叫住了他。 “刘宇星,关于前天晚上的事,你现在想起来什么没有?”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想不起来了么……”刘宇星的声音撇着个嘴,声音赖赖唧唧的。“再说,我的肾都被人割了,破了案还能给我装回去是怎么的……” “宇星!” “混账!” 刘父刘母同时开口。刘父怒气冲冲地瞪着儿子:“人家警察同志是在帮你破案!你怎么说话呢?!一点礼貌都不懂!” 刘宇星“呲”了一声,显然并不把他父母的斥责当回事。刘父见状怒气更盛,然而沈严却抬手示意他先别说话。 沈严看着刘宇星,接着问:“那个女人,你为什么会和她去哪里?” “不记得了,不过估计是开房吧。要不那么晚了还能去干嘛?”刘宇星回答得很随意。 刘父的脸上再次露出怒意,程晋松则拦住他,示意他不要打断沈严的问话。 “那你是在哪里遇见她的?” “没印象了。”依旧很随意。 “我看过你的手机通话记录,你前天晚上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一个叫‘废柴’的人的,你打给他干什么?” 听到这句话,刘宇星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我手机怎么在你们那儿?!你们怎么能没经过我同意就拿我手机?” “我们是调查需要,而且在你昏迷时我们征求过你父母的意见,他们同意了。” 听到这句话,刘宇星下意识地看了父母一眼,在看到自己父亲黑如锅底一般的脸色时略微一抖。 沈严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待他老实点后重复了刚才的问题:“‘废柴’是谁,你打给他是干什么?” “‘废柴’大名叫柴乐宏,是我一哥们,至于我打给他……”刘宇星抬眼眨了眨,似乎在回忆,“应该是想约他出去喝酒……” “然后呢,他去没?” “没,”刘宇星摇摇头,“他说他马子怀孕了,她这两天一直吵着让他陪她去打胎,他被她缠着,没工夫出来。” 没有犹豫,看得出这段记忆他很确定。 “然后呢?”沈严接着问,“他说他不去,你怎么做的?是自己去了,还是就没去?” “他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呗。” “你去的哪家酒吧?” 这一次,刘宇星回答得没有那么快,他想了一下才说道:“‘夜狂欢’吧……我记得我是想去那儿来着。” “那你是不是在那儿见到的那女人?” 刘宇星又想了想,这次口气不太确定:“应该是吧,反正酒吧之后的事儿我就记不太清了,应该是在那儿遇到的她,我好像记得她有喝过酒。” “关于那女人,你还能记住什么?” 这一次,刘宇星想的时间更长,最后,他皱着眉头开口:“真没什么了,好像就是记得她喝过酒,然后笑得挺骚,然后就是她的眼睛,好像一直盯着我看似的……”最后刘宇星捂着额头:“不行了真想不起来了……” 沈严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再之后呢?你在案发现场醒来之后,又发现了什么?” “醒来之后……我就发现我光着躺在桌子上,裤子被脱了一半,我坐起来的时候感觉后腰疼,一摸就摸到腰上多道口子,还在淌血。然后我就想起来朋友圈里他们说的割肾的了,于是我就打110了。然后我记得他们说被割肾了要躺回浴缸,还得拿冰块镇着,可是我发现那屋里没有浴缸,冰箱里也没冰块,然后我就觉得头晕,于是我就上床躺着……等我再醒过来就是现在了。” 沈严点点头,顿了一会儿后说:“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的肾,不是你自己卖掉的吧?” 听到这个问题,刘宇星一下子瞪起了眼睛:“操,警察同志,我他妈的又不是傻叉,干嘛卖肾?我又不缺钱花!再说了,我要是自己卖的我还报警干嘛?!吃饱了撑的啊?!” 刘宇星话说得很不客气,沈严却也没生气,只是点点头说:“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吧,等你想起来什么了随时联系我们。” 刘宇星嘟囔了一声,似乎是骂了句脏话,沈严也不在意,和程晋松一起离开病房。 刘父跟着退了出来,一出门便问:“警察同志,我儿子为什么会不记得前天的事了?昨天我们给他照过ct,医生说他大脑没受伤啊!……” “你儿子的情况应该不是外伤引起的,”程晋松解释道,“他对其他时间的事情记得都很清楚,只有去酒吧的那一段不记得了,我估计,他如果不是ptsd就是被人下药了。” “什么?……”刘父一脸迷茫,“p什么?……还有,下药?”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程晋松进一步解释,“它是指有些人在遭遇一些严重的威胁或伤害之后出现的一种精神障碍,被害人可能会忘记掉被伤害的过程,这是我们的大脑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 “精神障碍?!”刘父别的没听懂,却听懂了这个词,他神情紧张地问:“那我儿子他会一直这么‘障碍’下去么?” “精神障碍不是精神病,被害人只是会遗忘他的那一段经历,对日常生活一般不会有太大影响。而且,您儿子的情况也不一定是精神障碍,药物也可能会造成这种现象。您不必太担心,说不定等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想起来的。”他看看沈严,又继续补充道:“至于我们这边,您放心,我们会尽全力调查的,一定会还您儿子一个公道。” 听完此语,刘父转头看向沈严,见到沈严很确定地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他向两人道谢后,才一脸忧虑地离开。 待刘父离开,程晋松和沈严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信息——这次的这个案子,恐怕有些棘手…… Chapter 06疑犯分析 打发走了刘父,两人这才想起来找沈皓,却见沈皓并不在走廊里,两人下了楼,直到停车场才看到沈皓的身影。 程晋松走过去,见到沈皓依旧气鼓气鼓的表情,好笑道:“还生气呢啊?犯得上吗?” “这家伙要是不记得早说啊!”沈皓显然是已经憋了好久了,见到程晋松提起,立刻一股脑地发泄出来。“……害我们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烂泥扶不上墙,就没见过这么废物的,活该他被割肾。” “小皓!”沈严正声喝他,“少瞎说!我们这是在外面,说话要注意!” 沈皓噘着嘴,依旧气鼓鼓的。 程晋松拍拍沈皓的肩:“你哥说得没错,你既然披着这身皮说话就一定要注意,万一你刚才那句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了,后果可能会相当严重。现在老百姓看警察看得多严你不知道啊?要是局里接到这种投诉,绝对够你一受。” 听程晋松这么说,沈皓稍微冷静了些,他噘着嘴低声嘀咕:“我就是生气他耽误我们时间。” “查案哪有一点儿弯路不走的?”程晋松笑着说,“福尔摩斯不是说过一句名言么?‘除去那些不可能的,那么剩下的无论多么令人难以置信,但那就是事实的真相。’所以,咱们这也是在向胜利迈进。” 听到这句,沈皓的怒气又下去了几分。他看向两个哥哥,问:“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案发现场。”回答的是沈严,语气很确定。“我们去把他们的监控录像全要回来。” 于是,三人再次奔赴案发现场,这一次他们要来了小区物业最近一个月的全部录像。所有的视频信息拷了整整四个500g的硬盘,回到警局后沈皓拎着这些硬盘就气势汹汹地扎进了影音分析室,大概是把之前在刘宇星那儿积攒的愤怒值全都用上了。 于是,接下去的这一天,所有人都在忙碌中度过,沈皓在影音分析室处理监控录像,程晋松则带着其他人化验前一天搜集到的证物。与此同时,重案组那边也没闲着,兵分几路去调查各条线索。直到晚上6点多钟,所有人才全赶回警局,召开第一次案情分析会。 “首先恭喜各位,你们终于见到真的被偷肾的人了。”蒋睿恒说着,开始播放幻灯片。“这就是被害人刘宇星伤口的照片,你们可以看到,刀口从11肋间斜向开至腹直肌外缘,这是比较标准的肾脏摘除手术的开刀位置;但是如果看内部就会发现,凶手的手术实施得非常粗糙。首先,他在处理肾周围筋膜时对腹膜造成了轻微撕裂,但对其却没有进行良好的缝合;而且,凶手对几条血管的结扎都不够细致,对肾窝内的血也没有及时处理,这就使得刘宇星腹腔内出现内出血与积液。另外,凶手在缝合上做得也十分外行,连缝合线都没有用对。而更恶劣的是,他还将三块纱布遗落在了伤者体内。”蒋睿恒越说神情越严肃,“可以说,凶手在实施肾摘除的过程中根本没有顾忌刘宇星以后的情况。刘宇星能活下来,纯粹是因为他命大。” 蒋睿恒解释得极其专业,虽然屋内大多数人并不能完全理解他所说的内容,但也能够明白凶手行为的恶劣。 “睿恒,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更明确的关于凶手的线索?”沈严问。 蒋睿恒点点头:“首先,凶手绝对是有一定的医学知识的,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将一个肾给摘了出来;但是,凶手的手术操作技能非常薄弱,他不会是一个成熟的外科医生——除非他是故意这么做以掩饰身份。另外,凶手能够实施这样一个手术,必须要有专业的器材,而想要备齐这些器材并不容易,你们可以从这些器材方面着手。” 沈严一边点头,一边将蒋睿恒说的几点都记在本子上,然后他抬头继续问:“能不能确定实施手术的是几个人?” “如果是医院的正规手术,六七个人都非常正常,即使是条件再有限,至少也应该有一个主刀医生、一个麻醉师和一个护士。但是以凶手手术的手法来看,他似乎对刘宇星是死是活并不在意,那么这手术到底是几人做的就真不好预计了,不过我还是认为一个人不太可能完成。”说到这里,蒋睿恒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之前你们不是奇怪刘宇星为什么不记得案发当时的情景了么,我在刘宇星的体内验出了咪达唑仑的成分,这东西主要是用于治疗失眠症的,也可以用于外科手术的麻醉。它的作用特点是起效快,一般服药后大约20分钟就能入睡。而且,它有一个特点就是注射后可产生短暂的顺行性记忆缺失,使被注射者不能回忆起在药物高峰期间所发生的事情。在刘宇星体内咪达唑仑的浓度不小,再加上他之前喝过酒,这就造成了他对那段时间的记忆缺失。刘宇星体内的麻醉残留不小,说明凶手当时使用的剂量很大,这导致他曾经出现过呕吐。我看过120的记录,刘宇星被发现时嘴角有呕吐物残留。” “这就跟我们这边的能对得上了。”程晋松说:“我们也在案发现场的那张茶几上验出了呕吐物的痕迹。” 蒋睿恒点点头,看向沈严,示意自己已经汇报完毕。 于是沈严转头看向程晋松:“你们那边还有什么发现?” “不多。”程晋松摇摇头:“除了刚才睿恒提到的呕吐物之外,我们在茶几上提取到的血液全是属于被害人的。还有冰箱和床上的血手印,经比对也是他的。按照刘宇星的说法,他在醒来后曾经想开冰箱找冰块,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他的手印会出现在那里。至于指纹,屋内能提取到的指纹不少,但是一些关键的位置——比如说门把手,茶几边缘,却都有被擦拭的痕迹,我们认为凶手在离开前清理过现场。” 沈严点点头,对于这一点,他并不感到意外。 “不过案发现场的监控录像倒是有一些发现,”程晋松接着说,“具体还是让沈皓来说吧。” 沈皓点点头,将笔记本上的图像投到大屏幕上。“这是案发小区监控录像拍到犯罪嫌疑人进入和离开小区的情景。从监控录像可以看出,犯罪嫌疑人系女性,身高在160-左右,身形偏瘦。不过刘宇星因为药物作用记不清疑犯的具体容貌,而监控录像中也没有拍到她的脸,所以暂时还不知道她的样子。另外,刚才蒋法医说认为对刘宇星实行手术的应该不止一个人,我们也这么认为。大家注意看疑犯背的这个包。”说着,他点击鼠标,放大了照片中背包所在的那一区域。“从画面上看,这应该是一款运动背包,深色,侧面有浅色图案做装饰。大家再看一下这个。” 说着,他又打开了一段视频,这依旧是大门口的监控录像,不同的是画面变成了白天,从视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上看,是案发当天中午11点20分。只见此时天正在下雨,地面上已经积了不少水,小区大门口处不时有人出入,有打着雨伞的,也有没打伞而捂着头快跑的。 突然,沈皓一按暂停:“就是这里,大家看这个人。” 沈皓指的是一个打着雨伞的人——因为雨伞的缘故,这人的上半身都看不到,但他腰侧却露出了背包的一角。随着沈皓的操作,大家看得更清楚了些,那背包是黑色的,运动款,而且它的边缘有些白色的图案。 所有人都看出来,这个背包与疑犯离开时背的那个十分相似。 小窗口关闭,画面又退回到这人的全身照。众人发现这人被雨伞挡了个严实,除了能看到一条牛仔裤和一双没什么特点的便鞋之外,完全再无线索。不过看那人的身高步态,却不难判断他并不是之前的那个女人。 “这就是我们怀疑的女疑犯的同伙。大家应该注意到了,他背着的包与女疑犯离开时背着的十分相似。而且大家再看看他离开的时间。” 说着,他又点开了一段视频,这次画面又变回了晚上。只见一个穿着t恤牛仔的男人走入了画面之中,这人头戴一顶鸭舌帽,左手插兜,右手不断抬起至嘴边,似乎是在抽烟,这人就这么一边抽烟一边快步走向小区大门。所有人都瞄了一眼录像下方显示的时间,是案发当日后半夜3点12分。 画面再次定格。随着沈皓的操作,两段录像中的两个人影同时出现在屏幕上——相似的体型,相仿的衣着——两人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这是案发当晚监控录像拍摄到的,然后,在3点35分,女嫌疑人离开了小区,与这人离开仅仅相差了23分钟。”沈皓说。 大家一起看着画面上的那一进一出两个人影。白天的影像很清楚,但是因为这人打着伞,所以整个上半身都看不到。晚上的时候这人倒是没有打伞,只是他与之前看到的那个女疑犯一样戴着帽子低着头,而且也从监控器的正下方走过,所以依旧看不清楚面部。这情况看得人直皱眉。程晋松也看出了众人的心思,说道:“案发当天白天下过雨,所以凶手很巧妙地避开了监控录像,而且他和女疑犯一样没有乘坐电梯,显然也是早有预谋。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脸,不过根据他与周围建筑的比例可以分析出此人的身高,这人应该在170-之间,中等身材。看他的衣着与走路的姿态,应该年纪不会太大。” 沈严点点头,转头问秦凯:“案发现场那边又问过没有,有没有人见过疑犯?” “男的这个还不清楚,不过那个女的恐怕是找不到目击证人了。”秦凯摇头。“我们把周雪艳本子上登记的所有人全问了个遍,只有一对小情侣回忆起来说那晚好像见到这两人进屋,不过他们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也说不上来更多的。至于那小区保安就更差劲了,我拿着照片问他他也想不起来这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怎么会这样?”李嘉宇不解地问,“一般深更半夜有人出入,小区保安都会多看两眼的吧?” “呵呵,要怪就得怪风水。”秦凯撇嘴。“这小区在一个商业区边上,附近还有几所专科技校,这帮学生逛街喝酒玩开心了就经常在附近找地儿开房,所以这小区里有不少像周雪艳这样的日租房房主。他们买下好几个单位,然后装修成日租房往外出租,其实就是租给这些人开房用。正因为如此,所以这小区经常能看见陌生男女三更半夜搂着啃着进来,然后过了几个小时小半天后再从里面出来。小区保安见得太多了,管也管不过来,问多了人家还不愿意,最后索性不闻不问,反正以前也没有出过事。你说,一个好好的公寓楼最后变成了情侣酒店,这不是风水有问题么。” “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江厉补充,“我们联系了周雪艳所有的租客,其他人都联系上了,只有一个人的电话打不通。”见沈严望过来,江厉点点头,“就是之前打电话点名要租301,后来又说不来的那个人。” 众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样做就可以保证案发当晚301房间是空着的,以便凶手在该房间对刘宇星实施伤害。这一切显然都是早有预谋的。 “那个号码查过没有?”沈严立刻追问。 “查了,这个号码只给周雪艳打过几次电话,之后就一直没再使用过。我们查到了这张卡的登记人,是一个叫吴向东的。”看到许多人眼中都闪出希望的光芒,江厉却沉声补充:“不过我在移动公司同时查到9张用这人的身份开的卡,其中有6张都欠费停机了,所以我怀疑是别人盗用他的身份办的黑卡。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让他明天过来一趟。” 沈严的眉头也在江厉说到是“黑卡”的时候微微蹙了起来,但他还是点点头,然后看向方礼源和程海洋:“刘宇星学校和朋友那边怎么样?” “我和海洋去刘宇星的学校问过他的老师和同学。他辅导员说得比较含蓄,总体的意思就是刘宇星生活作风比较开放,经常夜不归宿,而且还曾经闹出过为了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的事情,”方礼源顿了一下,补充,“而且还不只一次。” “他同学说话就直接多了。”程海洋接着说。“他的室友和朋友说刘宇星这人平时就两大爱好,一是打游戏,二是乱搞男女关系。他平时基本不去上课,白天就窝在寝室打游戏,晚上就出去鬼混,一夜情对象据说能有一个加强连。刚才礼源说到的为了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的事,他同学跟我说有三次,一次是他同时交了三个女朋友,结果情人节那天没安排好被三人同时堵到学校,然后就发生了一通‘四国大战’;还有一次是他把一个女生弄怀孕了结果却不肯负责,结果还是那女生的同学带人找上门来他才肯掏钱去做人流;最夸张的一次据说是他把一个哥们的女朋友给弄怀孕了,然后那男的带着人来找他算账,听说还曾经扬言过要废掉他。至于他出事的那天晚上,据他朋友说他也是打算去酒吧找人上床的,只是他朋友有事没去,所以刘宇星就自己去了。”程海洋一口气说完,最后一句话总结:“简单来说,这人就是一个渣。” “所以说,有不少人都有犯罪动机……”沈严思考着说。他看向方礼源:“那些人的姓名都记下来了么?” 方礼源点头:“随时可以找他们过来。” 沈严点点头。他看着笔记本上的记录,思考了一阵开始安排下一步的工作:“这样,明天我们继续分头行动。礼源和江厉你们把需要调查的人明天都找过来,找他们做一份详细的笔录;秦凯你陪沈皓再去调查一下那个男嫌疑人;海洋你和法证的人去调查一下手术器械那条线。今天大家辛苦了,都赶快回家休息吧,明天我们从动机和凶手两方面同时入手,争取尽快找到凶手!” “是!” 案情分析会结束,众人收拾东西,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沈严收拾好了桌面的材料却没有离开,而是抬腕看了看手表。 “现在是七点半,酒吧一般都晚上十点开门。”程晋松走到他的身边,“你还有两个半小时的晚饭时间。” 沈严一乐——程晋松真是太了解他了,他确实是想一会儿去刘宇星说的那个酒吧,只是他没有和任何人说,不想程晋松还是看出来了。见会议室人走得也差不多了,他放松地微笑开口:“那晋哥有没有订好饭店?” 程晋松把桌上的一叠文件抱在怀中,冲他一挥手:“跟哥走,包管你满意!” Chapter 07排查 两人开车直奔位于城东南的商业中心。因为要调查的酒吧就在这个商业区内,所以沈严开始并没有把程晋松的那句话放在心上,可当程晋松带着他穿街过巷毫不犹豫地走到一家店门口时,沈严才发现程晋松似乎是真有安排。 “你真订了饭店啊?”沈严意外。 “蜀韵音乐串吧,大众点评上排名前十的餐厅,而且往东走不到一百米就是刘宇星说的那个酒吧。”程晋松对沈严眨眨眼:“什么样沈队,对本人的安排还满意么?” 沈严脸上笑意明显,嘴上却不愿承认:“等吃完了再说。” 说着,他含笑迈步走进餐厅。 这家餐厅不算太大,但装潢布置上却颇为用心。靠窗的一排座位都被设计成了树干做成的秋千模样,配合着绕在两边绳上的绿藤,颇有几分清新的感觉,很受小女生的喜欢。不过两个男人坐恐怕就会显得有些奇怪了,所以程沈二人挑了靠里的一张普通饭桌,坐下开始点菜。 “他家最有名的是烤乳鸽,咱俩一会儿来一只。剩下的就是肉串了,你爱吃什么就点什么,”程晋松将菜单递到沈严手里,然后笑着说:“不过腰子就算了,今天在睿恒那儿看了那么多,估计你应该够了。” 沈严忍不住噗嗤一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虽然两人在一起已经一年有余,但是真正出来约会的时间却并不多。警察的工作本就繁忙,赶上年节更是要再忙上三分。所以一旦有假期了在家休息都来不及,根本没那个出门的心思了。今天这“约会”算是在工作中硬“挤”出来的。从两人在一起后出门吃饭都是程晋松拿主意的。在吃饭问题上,沈严的原则向来是吃饱就行,倒是程晋松跟父母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比较长,对饭菜会更讲究一些。尤其是沈严曾经受过伤,胃又不太好,程晋松更是加了十二分的注意,平时按时盯人吃饭就不说了,如果因为工作耽误了或是吃了冷盒饭,程晋松一定会想办法再给沈严弄点热粥热汤。在程晋松的细心照顾下,沈严胃比前两年好了许多。也是见他有所好转,程晋松这才敢带他来吃点烧烤换换口味,但还是不放心地给人点了一碗热粥。 能在点评网上排名前十的餐厅,味道自然是不会差的。两人边吃边聊,算是难得的忙里偷闲。直到快到十点的时候,才结账奔赴此行的目的地——“夜狂欢”酒吧。 “夜狂欢”酒吧位于商业街旁边的一个小巷子中。这酒吧外面看着并不起眼,一进去却是满眼的灯红酒绿。劲爆的音乐声震耳欲聋,一群青年男女在里面又喝又跳,倒是真不愧酒吧名字中的“狂欢”二字。 程沈二人挤过人群来到吧台,没太费劲就问到了关于案发当晚的消息。 “哦,这不是小刘么,”酒保看着刘宇星的照片,一眼就认出了人。“没错,他是我们这儿的常客。” “前天晚上他有没有来过这里?” “……嗯,来过。”酒保回忆了一下,很确定地点点头。 程沈二人对视了一眼——看来刘宇星果然是来过这里。 “那你记不记得当晚跟他一起离开的女人?” “那个女的?好像有点印象……”酒保回忆着说,“我记得前天小刘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当时坐在吧台这里喝酒,然后那女的就过来,让小刘请他喝酒,然后两人就聊上了,过了没多久两人就走了。” “那女的啊,她大概是11点左右来的吧,”现在说话的是酒吧的另一个客人,“反正我看到她的时候是十一点多。我当时还想跟她聊两句呢,结果她看都不看我,眼睛在酒吧里踅摸了半天,最后看上那个小白脸了……” 沈严:“她长什么样?” 酒保:“嗯……个子不太高,挺瘦的,瓜子脸。” 顾客:“大眼睛,妆化得挺浓,还挺漂亮的。” …… 程沈二人在酒吧里问了一圈,得到的说法基本一致:当晚那女人在刘宇星进入酒吧后不久先出现,她并没有理会别人的搭讪,而是很快和刘宇星搭上,然后两人没多长时间就一起离开了酒吧。 “看来这女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奔着刘宇星去的。”程晋松对沈严说。 沈严点点头,眉头微锁:“所以,我们就要找出来,到底是谁这么恨他了……” 第三天。 一清早,重案组的办公室里就汇集了不少人。除了昨天沈严要求找来的相关人员外,又多了昨晚在酒吧找到的几个证人。沈严先将这几位见过疑犯的目击证人扔给沈皓去做拼图,然后便带着人开始对相关人员进行笔录。 第一个被问话的人是吴向东。吴向东40多岁,戴着一副眼镜,人看上去文质彬彬是个很有文化的人。他似乎并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会叫自己过来问话,当听说疑犯用的电话卡是以自己的名字办理的时候,他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警察同志,冤枉啊!我从来没有办过这个号码的电话卡!” 沈严将一张纸推到吴向东的面前:“我们在移动公司查到了九个电话号码,都是用你的身份证办理的。” “九个?!我只有一个电话卡!!”吴向东抓起那张纸,越看表情越惊讶。“警察同志,只有这个139的号码是我的,我都用了快十年了,剩下的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绝对不是我办的!”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什么:“是了,去年我钱包被人偷过,身份证也丢了,一定是有人捡到后用我的身份证开的卡!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你们在警局能查到我补办身份证的记录!” 沈严看了江厉一眼,江厉点点头,示意一会儿自己回去调查。而后沈严转回头继续问道:“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刘宇星的人?” “刘宇星?……”吴向东不知道话题为什么突然转移,疑惑地眨眨眼睛。江厉将刘宇星的照片递给他,吴向东拿起看了看,很确定地摇摇头。 “我没见过这个人。” 这时,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这是沈严和方礼源约好的信号。因为就在他们和吴向东进行问话的同时,隔壁房间,方礼源正带着日租房房主周雪艳在对吴向东的声音进行辨认。而两声敲门声就表示吴向东的声音并不是周雪艳在电话中听到的声音。 两边都对不上,吴向东的嫌疑基本被排除。 接下来就是和刘宇星发生过纠葛的人了。 “刘宇星那家伙就是一个人渣。”说话的人叫贺晓婕,女,23岁,刘宇星同校学生。“我室友萌萌跟他在一起后怀孕了,这家伙不闻不问的,不肯陪着去打胎,连钱都不愿意拿!后来是我过去堵到他寝室门口把他骂了一顿,他这才抠抠嗖嗖地拿了500块钱出来,你说这叫男人么?!什么?他肾被人割了?要我说就是活该!他这种人被人捅了都正常!我?我才不会去杀他,为了这种人渣搭上自己,我犯得上么!前天晚上我和我男朋友出去约会去了,大概11点左右回的寝室,萌萌可以给我作证。” “刘宇星?我跟他现在已经没关系了。”现在说话的人叫王云蕙,女,20岁,刘宇星前女友。“当初他追我追了快四个月,我看他还挺诚心的就跟他在一起了。谁知道这家伙居然还在外面勾搭别人!勾搭一个也就算了,他同时还勾搭俩!!情人节的时候我还给他买了件新衣服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到他那儿发现他还约了另外两个人!现在一想起来我特么的都恶心。他被割肾了?真的假的?呵,这就叫报应,不过就他那折腾法我看就算他肾还在也好不到哪儿去。我才不会去做那种事呢,我现在有新男朋友了,我男朋友对我比他好多了。前天晚上我和他在一起,不信你们给他打电话。” “是,我是说过要收拾刘宇星。”这次回答的人叫钱赫,男,26岁,无业。“我和他是在台球社认识的,开始我还把他当哥们,结果丫趁我回老家那两天居然跟我女朋友上床了!还他妈的弄怀孕了!警察大哥你们说这事要还能忍我还算男人么?!什么?!他肾被人摘了?!靠警察大哥这可真不是我干的!我虽然是说过要收拾他可我只是吓吓他!这可真不关我的事!前天晚上?前天晚上我在网吧打游戏打通宵来着!不信你可以去问网吧老板!我这儿有他电话!……” …… 一圈问话下来,所有人都承认他们与刘宇星之间存在矛盾,但没有一个人承认自己是凶手。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与酒吧中的人描述的疑犯形象对不上号。 “这是那两个人描述的女疑犯的模样。”沈皓将一张图递给沈严,只见纸上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形象,齐刘海的长发挡住了额头与两腮,她的眼睛很大,嘴色浓重,看上去颇为妖艳。“根据那两个人的描述,这个女人当时化着很浓的妆,所以她真实的样貌可能与现在这个形象相差很大,现在估计只有身高、体型和脸型可以基本确认,其他的可能都不准确。” 沈严眉头蹙起,他接过画像仔细端详了一阵子,在确认她不可能是刚才参与笔录中的任何一个人后,将这张画交给了江厉。 “去问问那些人,看看有没有认得这个女人。” 江厉接过画像出门,不一会儿便带着结论回来——没有人曾经见过这个女人。 “行,让他们先都回去吧,把他们的联系方式都记下来,如果有谁想起了什么让他们给我们打电话。”沈严对江厉吩咐,而后又提醒道:“还有,记得去查一查他们有没有人有医学背景。” “好。” 江厉转身离开,沈严问身旁的方礼源:“你觉得凶手在这些人中的可能性大么?” 方礼源摇摇头:“他们虽然和被害人都有矛盾,但说白了也就是小年轻的争风吃醋而已,一言不合拿刀子捅人了我信,这么费劲摘他一颗肾?!我可真不太相信。”方礼源挑着嘴角摇摇头。 沈严显然也认同方礼源的分析。这桩案子布局精密,凶手到目前为止几乎没留下任何马脚,显然是经过精心的策划,以刚才那几个年轻人的说话表现,没人像是有这份精明的样子。更不要说,凶手还具备着相当的医学水平。 “看来,”沈严看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缓缓地说:“只有希望手术器械那边能有线索了……” Chapter 08第二个被害人 对刘宇星的同学朋友的调查几乎一无所获,所有有嫌疑的人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就是没有医学背景,所以“犯罪动机”这条线算是基本断掉。因此重案组将主要的精力全都投到了“手术器械”这条线索上,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几天下来,这条线索竟也一无所获。 “什么?!都查不到这批器械?!”当听到这个结论时,沈严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手术器械不像纱布碘酒,随便找个药房就能买到。本市能弄到这些专业器械的地方就那么些,谁能想到竟然愣是查不出线索。 “是啊,就是这么邪门。”程海洋同样一脸不甘。“所有的医院、药房、手术器械厂、器材代理商,我们全都问过了,他们都说没有可疑的人买过这些东西!医院也说没有相关器材丢失的事情发生!你说奇怪不奇怪!” 沈严的眉头拧成一个结,站在那里翻看调查记录。 “其实没查到原因可能有两个,”程晋松在一旁分析道,“一是凶手的器械可能不是在本地弄到的,中国这么大,从别的地方带些东西来并不是什么难事;还有就是凶手的器械也可能是从非法途径弄到的,所以我们在正规渠道中查不到。” 沈严眉头蹙起。程晋松的分析有些道理,但也有说不通的地方。无论哪种方式都好,他为什么盯上了刘宇星这个人?刘宇星这人虽然很不成器,但是他一没怎么出过市二没有真正的犯罪行为,又怎么会与那些人扯上关系?…… 这案子真是出人预料地棘手。 就在几人都凝眉思索的时候,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离电话最近的方礼源接起,一听表情就是一变。 “什么?真的?那好,我们这就过去。” 他放下电话,表情严肃地对屋内其他几个人说:“城西分局接到报案,又有人称被割肾了……” 在城西分局报案的是一对父子,父亲四十多岁,看穿着打扮似乎没太大文化;儿子大概十六七岁,一头短发染成浅黄色,身上穿着一套半旧的t恤仔裤。当听说面前站着的是市局重案组的刑警的时候,父子两人的脸上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警察同志,你们真得替俺们做主,抓到那些害俺儿的人!”那父亲先反应过来,立刻冲着沈严大呼道。 “你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点点头,稍微平复了一下,这才开口:“俺叫于有海,这是俺儿于金龙,今年17。俺在工地干活,俺儿在市内学徒。前些天俺儿放假回家,俺突然发现俺儿腰上多一条大疤瘌,一问俺儿说是有次他出去吃饭,不知道怎么就被人弄迷糊了,然后醒过来就发现腰上多了这么一个疤。俺们工地的人都说这怕是被人偷了肾了,俺一听就赶快带俺儿来报警了!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帮俺抓到害俺儿的坏蛋!” 男人也不知道是哪里人,一嘴浓重的外地口音,拉着沈严的手就嚷个不停。沈严安抚了半天,才让他冷静下来。然后沈严看向坐在男人旁边的少年:“你叫于金龙?” “嗯。”少年半低着点点头,似乎有些紧张。沈严温和开口:“你不用害怕。你爸爸说你身上有道伤口,你让我们看一下好吗?” 少年点点头,撩起了衣服。果然在其腰侧有一道一掌多长的刀口,这刀口无论从位置还是长度上都与刘宇星的十分相似。 沈严看了蒋睿恒一眼,后者表情凝重。冲他微微点了个头。 沈严让少年穿好衣服,然后才继续问道:“你这道刀口是怎么来的?” 少年揪着双手,嗫嚅道:“就是俺跟人去喝酒,然后等俺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宾馆的浴缸里,然后身上就有了这道疤……”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一个多月以前……” “具体哪天能记得吗?” 于金龙摇了摇头。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是于金龙的电话,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很快又装回口袋之中。 沈严等他摆弄完,然后接着问道:“你当时是在哪个宾馆?” 少年依旧摇头:“不知道,俺不认识。” “你出来的时候不是能看到么?” 于金龙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他在凳子上挪动了一下身体,过了一阵子才低声道:“俺不记得了……” “那个宾馆在什么地方?” “……就在俺上班的那个理发店边上……” “具体的地址你记得吗?” 少年飞快地看了一眼沈严,然后又低下眼,还是摇头。 沈严见他对案发地实在说不出什么,于是改换方向:“你打工的理发店在什么地方?” 少年报出一个名字和地址,一旁的秦凯立刻记录下来。 沈严冲秦凯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将刘宇星案中女嫌疑人的画像递了过来。 “你看看,”沈严将画像递到少年手中:“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少年接过画像看了看,似乎有些犹豫,过了好一阵子才轻声说:“好像见过……” 一听少年见过,所有人立刻更加警惕起来。沈严也追问道:“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的?” 少年似乎被沈严他们的表情吓到了,瑟缩了一下,过了一阵子才嗫嚅道:“好像就是俺吃饭的那个地方……不过都好多天以前了,那人当时也离俺挺远的,俺也说不好……” “是你被迷昏的饭店么?” “好像……是吧……” “那女人有没有跟你说过话?” “……俺不记得了……” 沈严接着又问了少年几个问题,无奈这孩子十个问题有九个都说不清楚,眼见少年越说越紧张,沈严知道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用处,于是他拍拍于金龙的肩,然后对一旁的于有海说:“要不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儿子的情况已经记录在案了,我们会去进行调查的。你还没有带儿子去医院检查过吧?这样,你先带儿子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他身体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我们的法医也会陪着你们去的。至于我们这边,如果有进展了我们会再联系你。” 于有海连连点头,搂着儿子跟着蒋睿恒向门口走去。 “对了于金龙,”沈严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开口叫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刘宇星的人?” 于金龙转回头来,疑惑地摇摇头:“不认识……” 沈严点点头,于金龙这才跟随父亲离开。 待三人离开,屋内其他几人都围到沈严身边,程晋松问:“你怀疑这是一起系列伤人案?” “有这种可能。”沈严表情严肃地说,“我看睿恒的意思,于金龙应该也是被割肾没错了,而且他也记不清案发具体过程,对女嫌疑人略有印象,这都和刘宇星的情况很相似。” “头儿你刚才问他认不认识刘宇星,你怀疑凶手是故意针对他们两个?”程海洋问。 沈严摇摇头:“这个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就像我们之前分析过的,摘除一颗肾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需要经过精密的布置安排。凶手至少会对这两人的行踪做些研究,不可能是大马路上随便找个人就绑走了的。”沈严说着,表情越发凝重,“只是我们现在不知道,凶手是跟他们两人有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选中了他们。” 屋内一阵安静。如果凶手真是随机选择目标,那可真就是传说中的割肾者了。难道这被人编了上百年的传说竟然成真了?…… 最后,还是程晋松先开口:“不管怎么说,现在多了个受害者,我们也就多了些调查的线索。他看向沈严:“沈队,咱们把这个案子接过来吧?” 沈严点点头,转头吩咐:“秦凯,你去和分局的人说一声,把这个案子要过来。咱们暂且将它和刘宇星的案子放到一起,看看能不能查到些新的线索!” “是!” 秦凯很快搞定了案子的交接手续,于是于金龙的案件正式交归重案组。沈严立刻带人展开调查。他们先是找到了于金龙打工的理发店,然后以此为圆心,开始搜索周围所有的旅店。 “从地图上显示,以于金龙打工的红星发廊为原点,以五公里为半径,共有各类宾馆旅店142家,”沈皓在电脑上搜索一番后,给出了这样的结论。“他打工的发廊正在长途客运站附近,那里旅馆特别多。” 看着沈皓电脑屏幕上那密密麻麻标满了红色标记的地图,沈严不禁蹙起了眉头,旁边的其他人也看得直皱眉。 “这就凭我们几个人去查恐怕太费时间。”方礼源对沈严建议,“找外援吧。” 沈严点点头,开始安排:“礼源、秦凯,这事就麻烦你们两人了,你们联系一下城西分局,让他们安排当地派出所协助我们,于金龙说过他当时所在的房间里有浴缸,符合这一条的宾馆不会有太多,你们顺着这条线索去排查,应该很快能缩小范围。小皓你也跟着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江厉、海洋,你们去于金龙打工的发廊了解一下于金龙的个人情况,特别留意一下他和刘宇星有没有什么共同点,看看凶手为什么会选中他们两个人。” 五人点点头,各自出门忙开。而这边,沈严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喂,睿恒,”沈严接起电话,“于金龙的情况怎么样?” “b超结果出来了,他左侧的肾确实被人摘了。”蒋睿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而且b超还发现他腹腔内有异物,不知道是不是手术中有东西残留在了里面。医生建议手术打开腹腔取出异物,现在正在和于有海商量。” “睿恒,”沈严问,“你觉得他们两个会不会是被同一个人摘的肾?” “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蒋睿恒说,“仅从外观看的话,两人的刀口位置十分相似,缝合的手法也很相像,不过仅凭这些不能确定就是同一个人的,要等手术打开腹腔后才能有更确切的结论。手术我会跟进的。” “好。有进展随时给我打电话,保持联系。” 于有海很快同意了医生的手术建议。因为异物在于金龙体内已有近两个月,为了防止造成更大的影响,手术被安排在了第二天的上午10点钟。12点多,沈严接到蒋睿恒的电话,通知他手术已经完成。 “于金龙左侧的肾确实被摘除了,手术手法与刘宇星的很相似,但比刘宇星的完成质量高,算是一个较为标准的肾脏摘除术。他的腹腔里有一块纱布和一枚金属夹子,应该是手术时遗忘在里面的。”蒋睿恒介绍完情况,给出最重要的结论:“这两起手术的相似度很高,就算实施者不是同一个人,恐怕也有一定的关系。” Chapter 09偶合 听到蒋睿恒的这句话,沈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真的?!” “嗯。”蒋睿解释道:“外科医生在实施手术时虽然不像我们写字画画那样特征鲜明,但多多少少也会带有一些个人风格。你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吧,他们两个人的刀口外观很像。其实他们两人体内各处的缝合手法更是相似,比如其中一处筋膜的缝合,两者都采用了同一种8字缝合法;还有在关闭腹腔的缝合时,两人都采用了很少用的连续锁边法;还有打结手法等等,我和两个被害人的主刀医生一起研究过,他们都觉得这两起手术相似度很高……唯一不同的是于金龙的肾脏摘除手术完成得更精细,而刘宇星的那个则相对比较粗糙。” “可是于金龙的事情应该发生在刘宇星之前……”沈严皱眉:“如果是手法改进的话,怎么会后面的比前面的差?” “这个可能有多种原因,比如说手术条件的限制,时间人员的不足等等,之前刘宇星那桩我们不是只确认了两名嫌疑人么?于金龙这个实施手术的绝对不可能是两个人。” “他们还有同伙?!”沈严震惊。 “于金龙的这个手术,我可以跟你保证绝对不可能是只有两个人做的。”蒋睿恒笃定地说。“不过我刚才也跟你说了,这两起案子不一定是同一个人做的。不过从目前的线索来推测,如果你找到了其中一个的凶手,应该就能顺藤摸瓜抓到另一个。” “嗯。”沈严点点头,他思考了一阵,然后开口:“这样吧睿恒,你帮我问问医生于金龙大概什么时候能接受笔录,我想再好好问问他。而且宾馆这边的调查也快完成了,到时候也是要过去一趟的。” “嗯,好。哦对了,于金龙体内那些东西我会交给晋松他们的,看他们能不能发现更多的线索。” “好,再联络。” 放下电话,沈严再次拿起桌上的卷宗。于金龙的个人调查已经完成了,从目前手上的资料来看,这人无论是活动范围还是生活圈子都与刘宇星毫无交集,如果硬要说两人有什么共同点,大概唯一的相似就是这两人都会玩网络游戏,可是这年头玩网游的人多了去了,凶手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们两个?还有,凶手二次行凶的手法比第一次粗糙,这又是因为什么?凶手到底有几人?是同一批人还是不同的?…… 正在沈严苦苦思索时,门口响起敲门声,是程晋松和方礼源走了进来。 “怎么样?宾馆那边有结果了?”沈严放下手中的卷宗问。 方礼源点点头,表情却比较严肃:“那140多家旅馆中,带浴缸的一共有6家,他们都说最近三个月内没有发生过浴缸或者房间内有血迹的事情,也没有查到于金龙的入住记录。” 沈严皱眉:“都没有?” “没有。”方礼源很确定地摇摇头:“这六家我和秦凯都去了,从经理到保洁都问过,他们都肯定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沈严的眉头深深皱起。 一旁的程晋松开口道:“刚才睿恒给我打电话,说于金龙手术做完了,我听他的意思,他那边好像有些发现?” 沈严将刚才蒋睿恒的那番话和程方两人复述了一遍。“……我现在最搞不懂的是这两起案件究竟是不是同一伙人做的,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前后差异会这么大;如果不是的话,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共同点。” “如果真是团伙作案的话,那么很可能是他们内部出现了分歧。”方礼源分析道:“按照睿恒的说法,于金龙的手术应该是多人完成的,那么很可能是在这之后这些人之间出现了分歧,有些人不想再做这种事了,于是决定退出;而另外几个人则决定继续,所以到了刘宇星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两个人。因为人少了,而且很可能主刀的人走了,所以刘宇星的手术才会做得这么差。” 沈严点点头,方礼源的分析很是合理。他转头看看程晋松,却看到程晋松眉头也皱了起来。 “怎么了?”沈严问。 “刚才礼源的话让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程晋松摸着下巴,看向那两人:“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卖肾团伙做的?” “卖肾团伙?!”方礼源有些意外:“你不是说没配型的肾是没有用的么?”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配过型。”程晋松看了他一眼,强调道。“我们只问过刘宇星有没有卖肾,却没有问过于金龙。你们想想,凶手做这件事,原因无非是两种:一是凶手与于金龙有仇,二是此举有利可图。可是于金龙一个半大孩子,又是只是个发廊的小学徒,他能有什么仇人?何况睿恒还说过,给他做手术的不只一两个人,能让那么多人冒这么大风险去给一个人割肾,总不可能这么多人都跟他有仇吧?如果不是有仇,那么图财的可能性就很大了。以他的情况来看,最大的‘财’大概就是他的那颗肾。还有一个细节,那天于金龙跟他父亲来报案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拿的是什么手机?” “手机?”沈严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于金龙在笔录过程中好像是看过一次手机,但是那手机是什么样子他完全没有印象。 见那两人都说不出来,程晋松开口道:“是最近款的plus。” 沈严立刻想起了之前的卖肾买手机的案例,于金龙父子的工作都不是那么能挣的,那这几千元的手机是如何买的?如此想来,程晋松的分析倒是很有可能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找不到案发的旅馆了。”方礼源也顺着程晋松的思路分析下去。“卖肾团伙都会有自己的手术地点,绝不会是于金龙说的什么宾馆,所以于金龙是在说谎。”方礼源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接着说:“估计这孩子是偷偷卖肾被他爸发现了,于是就骗他爸说自己被人割肾了。好小子,差点把我们也骗了。”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于金龙对案发经过说得不清不楚了,因为他全是在瞎编。”沈严接口道,而后又突然一皱眉:“所以他说他见过那个女嫌疑人恐怕也是假的……” “那倒也不一定。”程晋松接口,见沈严惊讶地望过来,他微微一笑:“你别忘了,睿恒可是打过包票的,那两起手术有相关性,你想想一个人怎么会知道另一个人的手术特点?还有,那些我们一直查不到来源的手术器械是从哪儿来的?” “就是那个团伙!凶手曾经见过另一个人做手术,而且还偷了团伙内的手术器械,他是团伙内部的人!!”沈严恍然大悟。 程晋松点点头:“如果我们的这种估计是正确的,那么于金龙的案子是假,而刘宇星的案子是真,但恰恰是这桩假案子很可能会给我们破获真案子的线索。” “这么说,我们还得感谢报假警的这小子了。”方礼源微笑着站起身,“看来,我们得和于金龙再好好谈谈了。” 因为已经对调查方向有了初步的预想,所以对于金龙的第二次询问变得方向性非常明确。沈严借故支走了于金龙的父亲于有海,然后几个问题便问得于金龙漏洞百出、冷汗直流,最后终于说了实话。 “警……警察大哥,俺……俺要是告诉你们件事,你们能不告诉俺爹不?……”于金龙瑟缩地问。 “你先说是什么事情。”沈严不动声色地说。 于金龙抿了抿嘴唇,挣扎了好一阵子,这才开口道:“其实……其实俺之前撒了个谎……” “你撒了什么谎?” “那个……俺的肾……其实不是被别人偷的,是俺自己卖掉的……” 沈严等人互望一眼——果然如此。 沈严看向于金龙,继续语气平静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没有别人,你跟我们说实话。” 于金龙之前在承认自己说谎时,一直在抬眼偷看沈严的反应,见他似乎并没有生气,才觉得稍微安心了些,再说起话来也顺当了不少。“俺的肾是俺自己卖掉的。俺上网玩游戏,没钱买装备,后来网上有人就说卖肾可以赚钱,而且能赚好几万,俺就也想卖肾了……” “你是怎么卖的?” “俺在网上打游戏那里认识一个人,他说他卖过肾,俺跟他说俺也想卖后他就给了俺一个□□群号,让俺进那个群,说是他介绍咧。俺进去以后就有一个叫德哥的人跟俺说话,他告诉俺让俺去献血,好知道自己是什么血型。俺去献完血后就把血型告诉给了德哥,然后德哥就告诉让俺等消息。俺等了快两个月,有一天德哥突然跟俺说话了,说找到买俺肾的人咧,然后他就让俺在一个地方等他,然后就带俺去做手术咧。” “那手术的地方在哪里?都有哪些人给你做手术?” 于金龙摇摇头:“俺不知道。德哥当时派了辆车来接俺,那车里面拉着窗帘,黑咕隆咚地看不到外面,俺坐着那车坐了好久才到地方。俺一下车就发现车子在车库里,然后他们就带着俺上楼,把俺带到一个屋子里,告诉俺在那儿等着,俺等到晚上,有人过来找俺,说大夫和要俺肾的人都到咧,然后他们就让俺换上手术服,然后就把俺推进了手术室,俺一进去就看到一堆大夫等在那儿,俺旁边的床上躺着要俺肾的人……” “你等等!”一直在一侧安静旁听的蒋睿恒突然插嘴进来,他走到于金龙面前,追问道:“你说你旁边的床上躺着谁?” “要俺肾的人啊……”于金龙眨眨眼。 “他躺在那里?!” “是啊,”于金龙无辜地回答,“大夫要给他把肾装上,他当然得躺着了啊……” 此言一出,屋内的所有人表情都瞬间严肃了起来。于金龙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缩了一下脖子,顿时不敢出声了。 沈严的表情也变得更严峻了几分,但他和于金龙说话的声音还如刚才一样平稳:“没关系,你继续说。” “哦……”于金龙又看了周围的其他警察一眼,这才继续轻声开口:“然后他们就让俺躺下,开始给俺打麻药,俺就觉得后背那儿疼了一下,然后就觉着困……后来俺迷迷糊糊好像醒过来过一阵子,听那些大夫说准备把肾装到那个人身上,跟着俺就又睡过去了……等俺再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告诉俺手术做完了,然后有个男的就给了俺2000块钱的红包……” “给你做手术的是几个人?” “四五个吧……俺记不太清了……” “你上次跟我们说好像见过的女人,她在里面么?” 于金龙摇摇头:“他们当时都戴着口罩,俺看不清楚……”说到这里,他自己似乎也有些心虚,小声地解释道:“对不起警察大哥,俺上次骗了你们……俺卖肾是瞒着俺爹的,可是俺那天去看俺爹的时候下雨,俺换衣服时被俺爹看到那道疤了,俺爹问俺咋回事儿,俺就只好编个说法骗他。但俺爹偏要拉着俺来报警。俺寻思跟他来趟派出所也就完事了,没想到当时俺们一说他们就让俺们在那儿等着,然后俺就听到他们有人打电话,说又发现肾被偷的了。俺这才知道还有人也报了案。你们给俺看那照片儿的时候,俺估摸着她大概就是你们盯上的人,俺寻思俺顺着你们说,估计也不会冤枉她……” 说着说着,于金龙就发现沈严的脸色越来越严肃越来越冷,他看得出沈严生气了,说话声也越来越小,最后他几乎是缩在床上,小声道:“警察大哥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些行为会给我们警方的工作带来多少影响?”沈严严肃地开口,冰冷的声音完全不复刚才的温和。“你报假警,我们警方就要花大量时间去调查一个本不存在的案件;而我们在你这里浪费了时间和精力,又会影响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而且,你还随口编造嫌疑人,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些证词可能使一个无辜的人蒙冤甚至是遭受牢狱之灾?!” 沈严的一番话把小青年训得脸色苍白,说话声都快带上哭腔:“警察大哥俺知道错了!俺再也不敢了!……” “我问你,你今天所说的这些,还有没有骗我们的?”沈严板着脸问。 “没有没有!”于金龙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警察大哥俺发誓!俺今天说的全是真的!俺要再说谎你们把俺抓起来!” 见于金龙的神情不似作伪,沈严的怒意这才下去了几分。他看着青年,冷冷地开口:“关于那个卖肾团伙,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们。” Chapter 10第三个被害人 从于金龙的病房中出来时,于父早已等在了外面。沈严将案件的真相告诉给了于有海,于有海听得是又惊又气,在谢过沈严等人之后便怒气冲冲地走进了病房。可以想象,父子二人恐怕会有一场很“难忘”的对话。然而此刻程沈等人可无心去想那些,因为于金龙的讲述让他们意识到情况远比他们预想得要严重。 “肾脏摘除手术虽然简单,但植入的过程却非常复杂,对手术设备和环境的要求都极高。以往那些贩卖团伙都是先摘除器官后冷藏,然后送往正规医院完成植入手术。可这个团伙居然供体受体同台手术,一旦出现问题,很可能造成生命危险,这帮人简直是拿人命当儿戏!”蒋睿恒面带怒意地说。 “现在国家对贩卖器官的事查得特别严,医院进行每一例移植手术器官来源都必须核查清楚,现在连死囚犯的器官都不让用了,更别说其他来历不明的供体了。我估计他们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程晋松分析道。“不过如果真如于金龙所说,这个团伙的确要比之前的那些都恶劣许多。” “所以,”沈严面容严肃地开口,“我们必须尽快端掉这个团伙。” 重案组立刻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对这个器官贩卖团伙的缉拿上。根据于金龙的交代,这个团伙的组织者应该是一个叫德哥的中年男人,四十多岁,本省口音。警方登陆了于金龙所说的那个□□群,然而德哥并未出现,据于金龙介绍,这个群的群主就是德哥,而群的其他成员也有德哥的卧底,就是来监控群成员的情况,并且寻找合适的供体。为了不打草惊蛇,沈严便让方礼源伪装成想卖肾的人加入群中,同时又根据于金龙的描述给疑犯做了面部拼图,并将拼图下发至省内各个市区分局,请他们协助调查。而更大的问题则是那个团伙的窝点。根据于金龙的叙述,他当时是坐上了一辆被完全遮挡的面包车,于金龙虽然记下了车牌号,但经查却是套牌。车子先是在市内七拐八拐,而后才向着某一个方向直线行驶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左右。沈严等人分析,司机开始大概是在兜圈子,以确保无人跟踪且车上的人无法记路,而后才驶向他们的窝点。虽然警方可以根据后半程的时间车速推算出大概的距离,但是不知道□□与方向,这样的推算依旧没有太大意义。而且,于金龙在进入窝点后一直呆在室内,根本没有看到过外面的景象,所以他除了能说出那里是个三层别墅外,提供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尽管困难重重,然而所有人都并没有放弃,仍在想尽办法寻找突破口。然而就在这时,线索竟主动送上门来——只不过,是以所有人最不期待的一种方式…… “我们是今天清晨5点多接到的报案。”医院内,沙北县公安局刑侦队的李大队长对沈严介绍案情。“发现被害人的是本地的一个老大爷。他早上出门种地的时候发现被害人全身□□地躺在他家地里,背部还有血迹。老头以为是死人,就赶快报了警。我们到现场后发现这人还有气,就连给送到医院来了。医生检查后说他身上那两道刀口是新的,而且看位置可能是肾脏附近,我们一听觉得可能和你们的案子有关,就立刻联系你们了。” 沈严点点头,看着病床上的被害人。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材壮硕,在他腰背上的伤疤与之前刘宇星和于金龙的无论从位置还是形状上都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男人的伤疤有两条…… 那边,蒋睿恒和被害人的主治医生已经完成了初步的交流,两人一起向沈严走了过来,蒋睿恒一脸严峻地对沈严说:“医生给被害人做过检查,被害人两侧的肾都被摘除了。” 沈严的眉头拧成一团。尽管在看到被害人两侧的刀口的时候他就有了这样的预感,可是当听到蒋睿恒亲口说出时,沈严还是感到震惊。 程晋松看向医生:“这人现在怎么样?” 医生脸带担忧地摇摇头:“很不好,病人两侧的肾都被摘除了,失血很多。如果不是病人身体素质好的话,他可能早就已经死了。我们给他输了的血,总算保住了他的命。不过病人后面的问题恐怕比现在还要多……” “他的两个肾都被摘除了,还能活么?”沈严问。 “我们都知道肾脏的主要作用是生成尿液,并且清除体内代谢产生的废物。一个人的肾如果出了问题,就会无法排泄代谢废物,形成尿毒症。我们现在对尿毒症患者只有两种方法,一是透析,二是肾移植。他现在的情况相当于是最严重的尿毒症,如果定时透析的话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透析是治标不治本,如果想要治本只能进行肾移植……” 众人的表情都越来越严肃。凶手这么做根本就是想置被害人于死地,这恐怕不是图财那么简单了。 沈严看着蒋睿恒问:“怎么样,能确定是同一个人做的么?” “被害人刀口的缝合手法与前两个被害人的一样,可能性很大。不过仅凭这么一点无法确定,你还是等被害人醒过来再问问吧。” 沈严点点头,又转头看向李队长:“李队长,你们弄清楚了被害人的身份了么?” 李队长摇摇头:“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全身□□,没有任何能确认身份的东西。我们问过现场附近村的居民,没人见过这个人。” 沈严点点头,再次看向病床上依旧昏迷的病人——看来,一切只有等到他醒来才能弄清了。 于是几人就在医院等了起来,然而等了整整一个上午,被害人都没有醒来。眼见天过正午,李队长便好心地建议几人先去吃饭,然后再回来。只是该着他们几个命苦,刚在饭店点完菜,那边电话就打过来说被害人醒了,于是众人也顾不上吃饭,又匆匆赶回了医院。 一行人一路直奔被害人的病房,离着老远就听到病房内传来阵阵吼声:“什么冷静!我的两个肾都没了,你让我怎么冷静!!……”其间还夹杂着咳嗽声以及摔东西的声音,显然是被害人醒来后听到自己的情况,激动到情绪失控。医生一直在旁试图安慰被害人,但男人的情绪太过激动,最后没有办法,还是沈严等几人帮忙按住人给打了一针镇静剂才让他安静了下来。 当这人再次醒来了时候,他似乎已经用光了之前的力气,终究没有再折腾。他只是看着眼前出现的一伙陌生人,用毫无生气的语调问:“你们又是谁……” “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我姓沈,想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情况?呵。”男人自嘲地一笑,“情况就是老子被人黑了,人家把我的两个肾都摘了,老子现在他妈的是废人一个了……” “你知不知道你是被谁黑了?” “一男一女,他们两个一定是串通好的。妈的一定是哪个王八蛋忌恨老子,找人设套害我。等让我查出来是谁干的,老子他妈的把他拔筋拆肉,我活卸了他!” 说到最后,男人牙关紧咬,话中带着恶狠狠的怒意。 沈严没有理会男人的诅咒,而是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栾海峰。” “栾海峰,你能不能把事情的经过给我们详细讲一下?” “昨天晚上我跟哥们出去吃饭,吃完饭我就打车回家。当时天下雨了,车开了没多远就有一个女的招手,说想拼车,我看那女的挺可怜的,要去的地方跟我也顺路,就让她上来了。当时我坐副驾驶,那女的坐我后头。我酒劲上来了有点迷糊,就闭着眼睛眯着,结果突然就感觉有人一下子捂住了我鼻子,我连忙睁眼,就看到坐我后头那女的正拿着手巾按在我鼻子上。那手巾上一股味道,我心里知道不好,就使劲挣,可没想到这时候那司机也扑过来按着我,最后我到底被他们给迷晕了。后面的事我就都不知道了。” “那两个人都长什么样子?” 栾海峰想了想,说:“都20来岁,男的挺瘦的,不高,脸有点黑。女的大概一米六多,瘦脸,戴着个眼镜。” 他的这番描述和几人的心理预期有一定差距,但是沈严还是将刘宇星案中两个疑犯的照片递给他,问:“你看看,是这两个人么?” 栾海峰接过照片看了看,很快指着女疑犯的照片叫道:“就是这个人!” “真的?!”所有人一听都来了精神。 栾海峰点点头:“她当时没化这么浓的妆,但我可以保证,就是这个女的!”说完,他又疑惑地问:“你们怎么会有这个人的照片?难道她之前还做过案?” “有一起跟你情况很相似的案子,这是那起案件的嫌疑人。” “这两人还割过别人的?!”栾海峰冷冷一笑,“我还以为是我那里的哪个孙子设计害我呢。” 这样的话栾海峰已经是第二次说了,程晋松觉得有点奇怪,于是插嘴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谁可能害你?” 栾海峰自嘲地挑了一下嘴角:“我是在监狱工作的。你说会害我的人多不?” 狱警? 几人都没想到栾海峰竟然是一名狱警,这工作跟几人也算半个同行,于是大家瞬间理解了栾海峰话中的意思。 那边,栾海峰又问道:“那个被割肾的是个什么人?难道也是个狱警?” “不是。”沈严将刘宇星的照片递到栾海峰的手里,“你见过这个人么?” 栾海峰接过照片,有点意外:“这孩子应该还在上学吧?” “他是个技校的学生。”沈严说完,又问了一遍:“你认识他吗?” 栾海峰又拿起照片看了看,有点不太确定地说:“我不记得见过这个人,但不知为什么又觉得哪儿有点儿眼熟。难不成是我们那儿谁的孩子?” “这人叫刘宇星,他父亲叫刘自强,母亲叫王丽敏。怎么样,认识么?” 栾海峰听了一圈,皱眉摇了摇头。 见栾海峰摇头,沈严便没再继续问,而是重回刚才的话题:“这个女疑犯你确定了,那这个男的呢?” 因为当初的监控录像并没有拍到男人的正脸,所以给到栾海峰手里的照片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全身照而已,所以他的回答也并不确定:“看身形挺像,不过这没有脸,我也不敢保证。” “你说你当时是坐得出租车,你能记得车牌号么?” 栾海峰仔细回想了一阵,说:“我记得车子就是一辆很普通的红色大众,车牌号记不太清了,好像是sa53开头的,后面好像有个0……” 沈严点点头,让秦凯将这些内容一一记下。他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包括栾海峰昨晚吃饭的地点,打车的时间和地点等,栾海峰都一一作了回答。到最后,沈严问:“就你来看,你能不能想到谁和你有这么大仇,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的?” 栾海峰闻言嘲讽地一挑嘴角:“我是第二监狱的,我们那儿关的十个有九个半是背着人命的,因为打架闹事被我收拾过的犯人我都记不清有多少。不过你放心,如果真是我们那儿的人干的我一定会把他抓出来,就算没肾了老子也能把他卸了!” 沈严对栾海峰这种邪性气十足的说话方式很不舒服,但想到对方常年和犯罪分子打交道,而且现在又被人割掉了两个肾,也不好直接去反驳他,只好说:“你放心,你的案子我们会尽全力侦破的,我们暂时并不能确定凶手一定与你监狱中的犯人有关,你没有必要自己去做调查,还是先养好身体吧。” 栾海峰看了一眼沈严,嘴角挑了一下,显然颇不以为意。沈严也看出来了,知道多说无益,于是对他说了句“好好休息”,便带人退出了病房。 出了房间,沈严立刻把李队长叫到了一旁,要求接手这起案件,与之前的两起合并成系列案件处理。刚才对栾海峰进行问话的时候李队长一直在旁边,他自然也听出来了这是一个系列案件,所以对沈严要接手案件的做法也没有任何异议。于是几人立刻赶往发现栾海峰的农田进行了现场勘查,然后还和发现被害人的相关目击者进行了谈话笔录,当这一切都完成的时候,已是当日傍晚七点多。 “我看这边基本可以了。”沈严对李队长说,“我们先回市内对手头现有的线索进行一下调查,然后如果再有需要的话可能还会麻烦你们。” “这个没问题。”李队长点点头,又看看手表,“这都已经七点多了,你们还没吃晚饭呢吧?从这儿到s市开车要两个多小时呢,要不你们还是在这儿吃完晚饭再走吧?” 听到李队长这话,几人相互看了看,才反应过来大家都一整天没吃饭,只是之前只顾着工作,竟然没人感觉到饿。想到这里,几个人都笑了出来。 “诶?怎么了?”李队长不知道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哪里戳到了几人的笑点,有点不知所以。 “李队长,不瞒你说,我们刚才都只顾着忙,都把这一茬儿给忘了。”程晋松笑着解释。 “就是,你这一说我才发现我真是饿坏了。”秦凯笑着摸摸肚子,“说起来咱中午也没吃上,真可惜那些菜了。” “什么?你们中午也没吃饭?”李队长大惊,“哎呀都怪我!我当时让你们吃完饭再回医院就好了!让大家饿了一天这怎么好!” “没事,我们平时忙起来也常这样。”沈严说。 “忙归忙,饭还是得吃。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有力气工作。走走走,我带你们吃饭去!”李队长热情地张罗,“难得你们能来我们这里,今天我做东,请大家尝尝我们这儿的特色,保证是你们在市内吃不到的!” 见对方如此热情,沈严也不好拒绝,何况大家也确实都饿坏了,于是他便笑着点点头:“那好,那就麻烦李队长了。” 【说明】:为了便于理解记忆,文中涉及到的区、县现都直接用“方位名词+其他元素”组成,大家可以通过地名中的方位名词来确定其位置。举例:s市市内分为四区,分别是城东区、城西区、城南区、城北区;s市外围有几个市辖县,其中沙北县位于s市北,后文将出现的库南县位于s市以南,以此类推。(第一部中“盗墓笔记”一卷提到的双树村位于s市东。) Chapter 11动机 李队长带人走了十多分钟,最后将众人领到了一家羊汤馆门口。 “咱们沙北最出名的就是羊汤了,你们既然来我们这里,怎么也得尝尝。”李队长笑呵呵地介绍,“怎么样,几位没有不吃羊肉的吧?” 今天跟着沈严来的是程晋松、蒋睿恒、苏墨涵和秦凯。大家都是一起吃过许多次饭的人,彼此有什么忌口早就熟悉,于是程晋松笑着替大家回答:“李队您放心,我们这些人平时最爱吃的就是涮羊肉!” “哈哈,涮羊肉比起我们这羊汤味道可差多了!”李队长爽朗地大笑。“咱们这儿的羊汤可是最有名的!都说‘天上飞的地上跑,沙北的羊汤是一宝’,你们吃过一次,保管你们忘不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进了饭店内。这家羊汤馆不算大,屋内只摆了七八张桌子,室内的桌椅装潢看着也甚是简单。对此,李队长也有解释:“你们别看这店看着不起眼,可是他家的羊汤可比那些大店做得好吃多了!那些店都是骗外地人的,我们本地人才不去那里吃呢。” 几人看了看小店内的食客,从衣着神情看的确都是本地人。再闻闻这扑鼻的香气,看来不光人不可貌相,店也一样如此。 说来几人也算走运,今天是工作日,大规模来聚餐的人不多,所以小店唯二的包房竟然还剩了一间,倒省得排队了。于是众人落座,李队长熟练地招呼点菜,沈严等人客随主便,全听地主安排。 说起羊肉汤,简直可以算是中华传统经典名食了,祖国大地上以羊汤而著名的地点绝非一处两处,而本省最出名的便是沙北县了。但见店伙计端来一只铜锅,锅内汤色乳白,显然炖得火候十足,而汤内的羊肉羊杂高高堆起,这分量,六个男人吃恐怕也有富余。店伙计熟练地将锅下的火点上,一时间,羊肉的香气布满整间房间。 “几位都没吃喝过羊汤吧?咱们沙北的羊汤讲究汤鲜料足,你们像我这样,在碗里放上葱花、香菜、胡椒粉,然后再把羊汤盛进来,最后记得加一点白醋!这汤加了白醋喝,味道特别鲜!” 李队长示范在先,其他人跟着照猫画虎,调味后的羊汤香气更加丰富诱人,尝上一口,汤水温热润滑,在白醋的调剂下,不见一丝膻气;羊肉羊杂鲜嫩软烂,入口即化,只留下一阵香气萦绕齿间。几人脸上都现出惊艳之色,程晋松更是忍不住开口赞叹:“香!真是好喝!” 见大家这反应,李队长露出开心的笑容:“香就多吃点!今天这羊汤绝对管饱!” 于是,饥肠辘辘的众人纷纷埋头大吃起来。小店做生意颇为厚道,每当锅内的汤不足的时候就会有人过来填满——加的不是白水,而是与锅底同样的醇厚羊汤。于是,这取之不尽吃之不竭的羊汤直喝得六人满头大汗,肚皮滚圆。 “呼!痛快!”秦凯伸直腰板,擦了擦头上的汗,一张脸红扑扑的。“这汤喝得真爽!” “这还不算最爽的呢!”李队长笑着说,“其实喝羊汤最好的季节是夏天,大热天的一碗热汤下去,发一身热汗,那才真叫痛快!我们夏天有时候加班晚了,大家都会一起过来喝一顿。” “嗬,李队长,你们可真幸福,”秦凯开玩笑道,“要是有这待遇,加班也值了!” 大家顿时笑开。 鲜美的羊汤不仅填饱了肚皮,而且极大地缓解了众人忙碌一天的疲惫。沈严谢过李队长,坚持着付了帐,而后又对案件嘱咐了几句,这才带人往市内返。 回程开车的是秦凯,大概是刚才吃得太开心了,秦凯边开车边感慨:“这么看来,在小地方工作也挺好的哈,案件也能少一些,压力也能小一些,而且还有好吃的。这要是每天加班后都能喝顿羊汤,也是挺美的。” 程晋松一听就笑了:“我说秦凯,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做‘美味不可多贪’?羊汤这东西虽然好,可是却不能多吃,羊肉性热,再炖汤火就更大了,你要是一天一碗羊汤地喝非燥得你天天流鼻血不可!还有,”他坏笑道,“你一直在这儿抱怨,是嫌你们头儿平时对你们不好吗,嗯?” 听到程晋松这句话,秦凯吓得差点一哆嗦挂错档。“我说晋哥!不带你这么害我的!”说着他看向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沈严,狗腿地讪笑:“头儿你可别误会,我绝对没那意思。” 沈严微笑着点点头:“放心,我明白。”但就在秦凯刚刚长出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又来了一句:“我知道你是喜欢基层的工作,正好局里最近想派一些人去下去锻炼锻炼,回头我和局长说说,咱们组就派你去了。” 一车人顿时笑开。 “头儿!”秦凯大哭,“你怎么也跟晋哥一样了啊!……” “秦凯,”坐在他后方的蒋睿恒拍了拍他,微笑着说:“你不知道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你们的头儿啊,早就被拐带坏喽。” 蒋睿恒的话语带双关,程晋松听出了其中的含义,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一路说说笑笑,当众人赶回到s市的时候,已是夜色深沉。沈严打发其他人先回家休息,自己则和程晋松返回警局去送证物。等两人将东西入柜落锁,已经快半夜十一点了。 “行,剩下的就等明天早上再说。”程晋松看了看手表,宣布道:“抓紧时间,赶快回家!” “怎么?你累了?”沈严问。 “不是,”程晋松拉着人往外走,边走边说:“今天机会难得,要好好利用,不能浪费。” 沈严奇怪:“什么不能浪费?” “当然是羊汤了啊。”程晋松凑到沈严旁边,坏笑着耳语:“你不知道羊肉有壮阳的作用么?” 沈严一听面上先是一红,继而却又挑眉回看:“不过今晚好像我比你吃得多。” “饭量大小与上下之间不成正比关系,沈队,你要实事求是。” “是么?那咱们就看看是你的程家点穴手厉害还是我的擒拿术厉害……” 两人就这样一边斗嘴一边向楼外走去,窗外夜风轻柔,如情人低语一样醉人。 也不知这一晚二人到底谁上谁下,反正第二天早上,两人都准时出现在了重案组的会议室内,召开第二次案情分析会。 沈严首先将昨天沙北县案件的情况和所有人做了介绍,然后说:“从目前来看,我们已经可以基本确认这起案件与两周前的割肾案是一个系列案件,犯罪嫌疑人为一男一女,都是20多岁;而且这两宗案件又与两个月前对于金龙实施手术的倒卖器官团伙有一定关联,所以我们将这三起案件合并成系列案件处理,力争尽快破案。” 见所有人都点头表示明白,沈严便看向程晋松,后者接着开口:“昨天我们在发现被害人的现场搜集到了一些证物,一会儿我就带人对这些证物进行处理。另外,第三个被害人栾海峰还提供给我们一些很重要的线索,首先,他见到了两个犯罪嫌疑人的真实样貌,我们已经拜托沙北县公安局的李队长给疑犯做拼图,估计今天就能拿到;其次,栾海峰记下了疑犯所开出租车的部分车牌号,而且他能很清楚地记得他上车的时间和地点,所以沈皓,”程晋松看向沈皓,“你一会儿去调取相关的监控录像,找到被害人当时乘坐的出租车,并追踪车子所行驶的线路,争取摸清凶手的窝点,至少给出一个区域范围,以便进一步排查。” 沈皓点点头:“明白。” 见程晋松安排完毕,沈严接着说:“从现在这两起案件来看,凶手行凶的手段越来越恶劣。这次他们将被害人的两个肾同时割掉,简直就是要置被害人于死地。要杀掉一个人很容易,可摘掉一个人的肾就要困难许多,时间、地点、器械都需要安排布置,而且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还有可能导致行动失败。但就是这样凶手还非要这么做,这动机就值得我们注意了。如果他们两人不是热衷于割肾的变态,那么就是与这两人有仇。” “专门割肾的变态?……”程海洋忍不住小声吐槽,“这也太变态了吧……收集那玩意儿能干嘛?难道真的烤腰子吃啊?……” 这一句引来了大家的一阵轻笑,程晋松待众人笑完,才开口解释说:“喜欢收集人体器官的变态杀人狂虽然不多见,但是也绝非没有。06年的时候石市就曾经抓到过一个奸杀六人并割走她们□□官的变态杀人犯,再早些年南方某省也曾经抓到一个连续杀害十余人的杀人犯,在他家的地下室里保存着所有被害人的双手。所以我们真的不能排除这种情况。” 程晋松的一番话让刚刚还在微笑的大伙儿心头又沉重了几分。秦凯问道:“如果真是这种情况的话,我们该怎么去查?” “查被害人之间的共同点。”程晋松说:“这种有收集癖的犯罪分子作案往往是有一定习惯的,要么是在同一区域,要么是选择某种类型的被害人,总之被害人之间一定有某种共性,使得凶手选择了他们。其实这也同样适用于凶手与被害人有仇这种情况,总之找到这两人的共同点就一定能帮助我们缩小范围,甚至是直接锁定被害人。” “没错,”沈严点点头,“所以我们第二个调查方向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我们昨天问过栾海峰,他说他不认识刘宇星,也没听说过刘宇星父母的名字。所以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还需要我们进一步调查。秦凯、海洋,”他看向两人说:“你们两人就负责这条线,弄清楚栾海峰和刘宇星两人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争取锁定凶手的行凶范围。” “是!”两人应道。 说完了这些,他看向方礼源,问道:“贩卖器官的团伙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还在查。”方礼源说。“那个德哥的□□号一直没有上线过,不过有另一个自称是‘ceo’的人联系过我,要我的血型年龄等基本信息,估计也是那个团伙里的一员。我感觉我现在应该基本通过他的审查了,他说如果有需要时会联系我。但是他警觉性很高,从来不泄露他的信息。” “于金龙那边呢?” “于金龙算是比较努力了,据他回忆,那栋别墅是三层的,有室内车库,所有的窗户都拉着窗帘,所以别墅外面的情况他知道得不多。但是他交代了一些细节,第一个是他手术完之后因为身体虚弱在别墅里住了几天,其中一次他听见看护说饭菜是在二中边上买的,不过具体是哪个二中他不知道;还有一个是他在被转移出别墅前曾在别墅的二楼清洗,当时他借机撩了一下窗帘,隐约看到了楼外有一栋粉红色的建筑,上面写着‘小太阳幼儿园’几个大字。只是仅凭这些细节确定具体地点还是有一些难度,估计还需要些时间。” “尽可能加快速度,这个团伙性质很恶劣,必须尽快抓住他们。这条线就还由你和江厉跟进吧,多跟各地分局联络,让他们帮忙寻找。” “好。” “好,然后法证那边还是负责从证物中寻找线索。大家要明白,这起案件虽然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死者,但是其恶劣情况并不亚于以往任何一起命案。而且这三起案件只要破获了其中一起,另外两起应该都会迎刃而解。所以大家加把劲,争取尽快找到突破口,力争早日破案!” “是!” 沙北县那边很快将资料传了过来,根据栾海峰的描述,绘画专家画出了两张较为精细的嫌疑犯的画像,这让重案组终于看清了两名嫌疑人的模样。而且,根据他提供的乘车的时间地点以及车型颜色,沈皓很快确定了疑犯所开的出租车。在交通监控录像的帮助下,他很快便整理出了出租车的行驶路线,最后将疑犯行凶的地点锁定在了位于s市西南的库南县内。 “凶手从市内抓走被害人,然后开车到库南去做手术,然后又兜了半个圈子将他扔到了沙北,他还真是不怕麻烦。”沈皓吐槽。 “他也是想扰乱我们的调查。”程晋松说,“以为把人换个地方扔我们就查不出来了,可是他不知道现在交通监控如此发达,这根本是办不到的。对了,驾驶员查到了么?” 沈皓摇摇头:“车子是套牌的,真正的车牌是一辆私家车,估计也是想到怕被我们查特意做的。不过我查到了他最后是在是西南方向消失的,估计有可能又返回案发现场去了。” 这两人对话时,沈严一直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这时他突然开口道:“你们说,那个贩卖器官的团伙的老巢会不会也在库南县?” “嗯?”沈皓不知道哥哥这想法从何而来,于是问:“为什么?” “直觉。”沈严眉头微蹙,开始解释自己的想法:“我们原来设想过,凶手实施手术的器械很可能是从那个团伙中偷拿的。但是手术器械这种东西毕竟不像棉花纱布,就算是犯罪团伙也应该有人管理吧?这么多器械突然都不见了,难道他们不会起疑?” “所以,你猜凶手是从里面偷的器材,做完之后又偷偷给放回去了?”程晋松反应过来,顺着他的思路分析。 “嗯。”沈严点点头,“那些器材拿着走来走去,总归不会是件特别方便的事,所以我猜凶手应该会尽可能找他熟悉的地点作案。而他们的据点在库南县一直没有被发现,估计那边大概也是有漏洞可循。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不一定就正确。” “我倒是觉得可以一试,”程晋松摸着下巴分析,“从距离上来看,库南县的确在可能的范围内。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前些年库南县搞旅游开发,好像建了不少度假别墅。据说后来卖得不理想,不少小区都成了鬼城。所以你的猜测还真没准是对的。”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开玩笑道:“要是真说对了,你就可以算是现代版包青天了,明察秋毫啊。” 沈皓被这一句逗得笑了出来,沈严也不禁弯起了嘴角,然后他目光渐转严肃,认真地说:“希望我的直觉是对的……” Chapter 12关联 沈严的想法大胆而颇具合理性,在和全组研究过后,所有人都觉得可以一试。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重案组将调查的重点放在了库南县,沈严和方礼源、江厉亲自驱车奔赴库南县,在当地公安分局的配合下对库南县境内进行了仔细的排查,结果没想到还真就这么神,不到三天的功夫,竟真的被他们找到了可能的犯罪窝点。 “你们看,就是前面从东边数的第三栋别墅。”库南县公安分局刑侦队武队长介绍道:“三层楼、一层带室内车库、拉着窗帘,很符合你们所说的情况。” 沈严顺着武队长的手指看去,只见那是一栋米白色的三层别墅,面向自己的方向有六七扇窗户,远远便可看出那些窗户都挂着窗帘。在别墅三层的阳台上有几个晾衣架,上面孤零零地空无一物。而在别墅西边,则有一栋粉红色的三层小楼,在小楼的墙上悬挂着几个大字——“小太阳幼儿园”。 沈严回头冲江厉点点头,后者从裤兜里掏出鸭舌帽戴在头上,然后便向那别墅走去。只见江厉状似散步般绕着别墅转了一圈,很快便返了回来。 “看过了,”江厉摘下帽子说:“所有的窗户都用窗帘挡着,大门口没有新的车辙印,这里至少一周没有人来过。” 沈严回头问武队长:“有人见过这别墅里住的人么?” 武队长摇摇头:“没有。我们问过附近住的人,他们都说这户常年关着大门,也不见院里有什么人或声音。只有一个人跟我们说曾经在晚上见过有车开进院子,但是他只看到了车子进去,没看到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而且,那已经是一两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沈严听完蹙眉点点头,而后说:“武队长,我回去和报案人再确认一下,麻烦你派人先将这个地方监控起来,如果发现有车辆或人员进出那个院子的话,请立刻通知我!” “没问题!”武队长一口答应。 沈严安排江厉留守,自己则和方礼源返回市内去找于金龙。小于同志拿着他们拍的照片看了一阵子,然后确定地点点头。 “么错,俺当时看到的幼儿园的大字就是这个模样!” 听到他的这句话,两人全都放了心。沈严正准备让方礼源赶回库南县继续对别墅进行监视,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秦凯。” “头儿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秦凯上来就问道。 “我现在就在市内,回来和于金龙确认点情况。” “你在市内就太好了!”秦凯急切地开口:“我想我可能找到刘宇星和栾海峰之间的联系了。” 警局,重案组办公室。 “我调查了栾海峰现在和之前看管的犯人,最近五年内跟他闹矛盾的犯人只有两个已经出狱,其他都还在押,这两个人我查过,应该可以排除嫌疑。但是我在调查栾海峰履历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个细节,”说着,秦凯将手上的资料递给沈严:“你猜栾海峰认识刘宇星家的谁?” “刘敬贤……”沈严念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回想了一阵子终于想起来:“刘宇星的爷爷!” “没错,就是他!”秦凯指着资料说:“档案显示,栾海峰在第二监狱工作前曾经在当年的第五监狱工作过8年,后来全省监狱改革合并,他就从第五监狱调到了现在的第二监狱。而他在第五监狱当狱警的时候,当时的监狱长正是刘敬贤!” 沈严皱起眉头,他盯着秦凯查到的第五监狱人员编制表看了一阵,而后问秦凯:“两个被害人之间再没有别的共同点了?” 秦凯摇摇头:“他们俩的工作、生活、朋友圈都没有交集,性格爱好、出入场所也完全不一样。我能查到的只有这么一点。头儿你说会不会是当初他们在第五监狱的时候跟哪个犯人闹过矛盾,结果人家现在来复仇了?” “栾海峰在第五监狱工作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关押的犯人到现在怎么样也得四五十岁了,绝不会那么年轻。”沈严否定完秦凯的说法,又微皱起眉头:“难不成是子女?……” “诶对诶!要是那犯人是四五十岁的话,他们的孩子可不就是20岁左右么!”秦凯恍然大悟。 沈严思量了一下,而后开口:“那就这样吧秦凯,你让刘敬贤过来一趟,看看他能不能想起当初有没有什么犯人跟他和栾海峰有仇。” “是!” 秦凯一溜烟跑出,沈严也起身出门,一出办公室却发现方礼源竟然回到警局来了。 “礼源?”沈严有些意外:“你刚才不是说去库南县么,怎么回来了?” “我本来都打算走了,可是沈皓给我来电话,说□□上有动静了。” 据于金龙交代,为了保证供体肾脏功能良好,卖肾团伙都喜欢要18-25岁的年轻小伙的肾。所以方礼源加入□□群的时候填写的资料是22岁,山东人。为了防止对方有人查他的ip,沈皓特别对□□号做了一番技术处理,之后方礼源忙着查案,监控这个q号的任务就交给了沈皓,今天沈皓突然发现有新消息,便立刻通知了方礼源。沈严接过沈皓递来的手机,果然见到一条来自“ceo”的留言:“上线后回复”。 沈严将手机递还给方礼源,方礼源立刻开始和对方联系。 “我来了!大哥怎么样,有信儿了么?” “说话,别打字。” 方礼源一愣,沈严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有这样一个要求。虽说说句话其实没什么,但开口毕竟比打字要多一分风险,于是方礼源推脱道:“大哥,我在上班呢,说话不方便。打字不行么?” 没想到,对方竟毫不通融:“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快点,晚了就没机会了。” “怎么办?”方礼源看向沈严:“山东话我倒是没问题,只是我恐怕装不出20出头的小伙子那么年轻的声音……” “这个好办。”沈皓说着拿过手机,开始调取软件。“当初我就怕他要跟你说话,所以特意在手机上装了一个变声软件。说完,他递给方礼源:“你开口说说试试。” 方礼源拿过手机,对着说了一句话,同时沈皓的手机响了起来,沈皓按下播放键,出现的是一个明显年轻许多的声音。而且有趣的是,方礼源变声后的声音竟颇有几分像程海洋。 “嗬,这东西挺厉害啊!”方礼源笑着说:“没想到我这糙嗓子还能给改得这么年轻。” 沈严也点头:“这个声音听着应该没问题了。你跟他说吧。” 方礼源点点头,再次贴近手机:“大哥,俺来了。” 方礼源祖籍山东,他父亲是地道的山东人,当初是因为分配工作才来到东北。虽然老爷子已经在东北生活了三十多年,但乡音却始终未变。在父亲的熏陶下,方礼源的山东话说得也很像那么回事,这一开口,便是浓重的山东腔。 方礼源出了声,可对方却并没有开口说话,回复过来的消息依旧是文字:“怎么这么长时间?” 沈严反应很快:“就说你刚才在和老板请假上厕所。” 方礼源点点头,刚要开口,沈皓却拦住他:“等一下!”说着,他快速地拿起自己手机,也不知在捣鼓什么,过了几秒钟,才对方礼源点点头:“现在行了,你说吧。” 方礼源点点头,嘴贴近话筒,仿佛怕被人发现般地小声说:“俺是借口撒尿,躲在厕所里跟你说话嘞。俺……” 正说话间,一个冲马桶的声音突然响起。方礼源没防备,吓得一下子松开了手。而待他抬头才看到,原来是沈皓拿自己手机播了一个抽水马桶的音效。 “你小子,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吓死我了。”方礼源长出一口气。 “这样才比较真实么,你躲在厕所里,听到有声响被吓到才正常。”沈皓解释。 方礼源当然明白沈皓的意思。他可是完全没想起过背景音这种事,没想到沈皓这个工作刚两年的新丁却想到了。想到这里,方礼源一方面有点为自己汗颜,另一方面也对沈皓多了分欣赏。而沈严也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弟弟,眼中流出欣慰而赞许的目光。 这样真实的表演果然骗过了对方,“ceo”再次发来消息:“行了不方便就别说话了,当心被人听见。还是打字吧。” 方礼源立刻换回了打字模式,对方的消息再次过来:“你最近赶快去医院做个体检,化验一下这些项目。” 说着,一张图片发了过来,上面列举了好几项化验项目。 方礼源立刻回复道:“大哥,俺的肾有人要了?” “还有一个备选人,你们两个谁体检合格就用谁的。我这可是帮你说了不少好话的,要不然都排不到你,现在好多人要卖呢。” “大哥俺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放心,俺肯定行!俺体格可棒了!大哥你一定要用俺的!” “行。你先去做体检吧,拿到结果后给我拍个照片传过来,有消息我联系你。” “大哥,俺们哪天做手术啊?” “选定人之后就做,你赶快吧。” 说完,对方头像一灰,直接下了线。 见对方下线,方礼源这才放下手机。沈严说:“看来对方很快又会有行动了。这样也好,我们现在手头证据不足,如果能在他们做手术的时候抓人是最好的。礼源,你先别回库南县了,先去弄这份体检报告,让晋松找他妈妈帮忙,把指标都弄好。库南那边我让海洋过去帮江厉的忙,我有时间也会赶过去。那个手机你拿着,让沈皓教会你怎么用那些软件,尽量稳住他们,别打草惊蛇。” “好。”方礼源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手机,和沈皓一起出门。 见那两人离开,已经等在一旁的秦凯这才走过来,沈严问:“怎么样秦凯,刘敬贤什么时候过来?” 秦凯摇摇头:“他说他人现在不在本市,说是进京为他孙子的事情咨询大夫去了。要过两天才能回来。”说完,他问沈严道:“头儿,要不我们先去问问栾海峰?” 沈严思量了一下点点头:“好。” Chapter 13隐情 由于沙北县医院医疗条件有限,此刻的栾海峰已经被转到了市内的第一人民医院。当他看到沈严、秦凯两人出现的时候,还以为他们已经抓到了凶手,可没想到这两人一开口居然是问他之前的工作经历。 “没错,我当初是在第五监狱工作过,怎么了?” “那刘敬贤你应该知道吧?”秦凯问。 “知道,他当时是第五监狱的监狱长。怎么了?” “第一个割肾案的被害人刘宇星就是刘敬贤的孙子。” 听到这句话,栾海峰也颇为意外,他回想了一下了然般点点头:“怪不得我觉得那孩子眼熟,他和刘敬贤是有那么点像。”说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表情立时变得严肃:“所以你们怀疑是当年我们那监狱里的犯人在报复我们?” “现在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沈严回答:“你回忆一下,当初有没有什么犯人跟你和刘敬贤闹过矛盾,尤其是涉及到肾的?” 在听到最后半句的时候,栾海峰的眼神一抖,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沈严和秦凯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秦凯追问道:“怎么?你想起来什么了?” 栾海峰刚才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对这两人一瞪眼:“想起什么?跟肾有关的多了去了!那时候监狱的条件可不比现在,水泥地,硬板床,十几个人挤一个屋,夏天热死,冬天冷死。那种地方住时间长了谁也扛不住。第五监狱关押的又都是十五二十年的重犯,哪个身上没点病?我们还有好多人都得了风湿呢!如果因为这样就把罪名怪在我们头上,那只能说明这王八蛋判得还是太轻!有本事他别进监狱啊,自己进监狱扛不住得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栾海峰嚷嚷得很大声,完全不像一个刚做完肾摘除手术的病人。然而沈严和秦凯都没有忘记他在说这番话之前那个一闪而过的表情,那种心虚却想要掩饰的表情,他们在查案中见过太多次。于是,两人就安静地听着栾海峰在那里不停咒骂,待他骂够后,沈严再次语气平和地问:“所以,你想不出有什么可疑的人员是吗?” “想不起来。”栾海峰一扭头,答得很干脆。 沈严和秦凯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点点头:“那好,那你就先好好休息吧,如果你想起来了什么再联系我。” “嗯。”栾海峰从鼻子里应了一声,依旧没有转回头来。 沈严和秦凯走出病房,待病房门一关上沈严就低声对秦凯说:“去调查一下当初栾海峰在第五监狱的事情,这家伙有事瞒着我们。” “是。” 屋内,栾海峰也在两人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立刻转回头来,他迅速拿起床头的手机,开始翻找电话。 “喂,哥们,是我,栾子。我有个事想求你帮忙,你帮我查一下当初第五监狱的犯人档案,我要找个人……” 栾海峰嘴上笑着,眼神却冰冷阴鸷,他似乎想起了当初的一幕场景…… 医院。 “孩儿他爸啊!!你醒醒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怎么忍心留下我们娘俩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震荡在整个走廊,女人铺在已经没有了呼吸的丈夫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在女人旁边,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儿伸手使劲拽着床单,边哭边喊着“爸爸,爸爸……”旁边,一位医生一脸沉重地对这对母女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丈夫跟人打架被打坏了脑袋,已经救不活了……”时间仿佛闪回到十八年前,一位穿着狱警服装的中年男人对一个女人说着同样的话。女人是农村人,三十来岁,穿着一身农村妇女常穿的粗布衣服,一张朴实的被晒得发黑的脸上带着悲伤又迷茫的神情。她似乎无法理解男人跟她说的话到底是何意思,只是呆呆里立在那里,手里还攥着给男人缝的棉衣。旁边,那位狱警在那儿喋喋不休:“你男人当初进来的时候填了卡,同意如果他出事就把器官捐出去,现在正好有人要他的肾,他这也算做好事了……” 在这狱警旁边,还站着一个岁数小一些的年轻狱警。他待自己的同事说完,拎着包东西走上前来,语气生硬地说:“你男人的尸体医院已经帮忙火化了,你这就可以去取骨灰了。他在监狱的东西都在这儿。” 男人将东西放下,那岁数大的狱警又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然后两人便离开了小院。而女人还呆在那里,直到一个小女孩跑到她的面前,眨着漂亮的大眼睛,懵懵懂懂地问:“妈,俺爸咋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仿佛突然被解开定身咒一般,女人猛地蹲下,一把抱住女儿嚎啕大哭起来。小女孩儿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好愣愣地被母亲抱着,黑亮的大眼睛充满迷茫…… 旧时的画面渐渐散去,当年的那双眼睛此刻也依旧迷人。只是这双眼睛再不复当初的纯真,而是充满恶意地,注视着前方的某个人…… 在得到于金龙的确认后,1008别墅就是倒卖器官团伙的据点一事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于是警方对1008别墅也展开了调查。这一查警方竟又有了发现,因为这1008号别墅的所有人竟是一个他们都见过的人—— “周雪艳?这不是刘宇星那案子里那个日租房的房主吗?怎么这个房子也是她的啊?!”秦凯惊讶。“这女的城里有几套房子,乡下还有个别墅!这特么也太有钱了吧?!……” “咋了秦凯,看人家有钱你眼馋啊?”程海洋逗他。“教你一招,你可以让她包养你,只要你把她哄开心了,三五年迅速致富不成问题!” “滚蛋!老子是那么没追求的人么?!”秦凯翻了个白眼,接着却转口说:“我求包养怎么样也得找王思聪那样的吧!……” 噗!一屋子人笑开。 方礼源冲秦凯挑起大拇指:“不错,有理想。” “得了吧,就他那土拨鼠的脸,人家王思聪就算是gay也看不上他……”程海洋继续吐槽。 江厉一般不怎么参与这种口水仗的游戏,他对沈严说:“秦凯说的确实是个问题,这两桩案子房主都是一个人,确实有点反常。” 沈严点点头,其他几人也露出同意的目光。 程海洋皱起了眉头,他看向沈严,推理道:“头儿,你之前不是怀疑刘宇星案子里的疑犯就是这个倒卖器官团伙的么?你说会不会周雪艳也是他们团伙里的一员,然后那个疑犯和周雪艳有接触,就借机偷走了她那日租房的钥匙;或者说周雪艳根本就是直接借给她的,只是没想到她拿房子做坏事,所以才不肯承认?” “从当时周雪艳的反应来看,我觉得她应该的确不知道。”方礼源说,而后他转头看向沈严,“不过小海前面的推测还真有点可能。” 秦凯也开口附和:“这样是挺能说得通的。” “我也觉得小海的推测很有道理。”沈严说。“不过现在我们还不宜惊动她,一面打草惊蛇。小海,你找人去盯住周雪艳,如果真发现她有问题,等抓到那些团伙后立刻把她也抓捕归案!” “是!” 把这件事安排完毕,今天的案情分析会又接近尾声。沈严最后总结:“既然我们已经可以确定1008别墅就是我们要找的倒卖器官的据点,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对它展开严密的监控了。我已经和库南县的武队长打过招呼,他们会全力配合我们。未来这段时间,大家要做好连轴转的准备,我们一定要打掉这个团伙!” “是!” “那么……”沈严话刚说了一半,却突然听到手机响声。众人一起循声望去,只见方礼源掏出了手机。他看了一眼,突然脸色一变。 “ceo说我的体检表没通过。”方礼源错愕地扬起手机。 听到这个消息,沈严也颇为意外。昨天,方礼源按照“ceo”的要求将体检表传了过去。这体检表他们托专业医生看过,绝对是没有问题的,怎么ceo会说不通过? 那边,方礼源也立刻开始打字询问:“大哥,俺到底哪里没通过啊?!医生说俺身体可好了,肾完全没问题!” “你都行,但是另外一个人的指标和病人更配。你放心,以后还有机会,等下次再有活儿哥第一个联系你。哥这边还有事,就先这样了啊。” 说完,对方也不给方礼源说话的机会,立刻下了线。 “这怎么办?”方礼源看向沈严。当初为了不让体检表显得太假,他们特意没有把所有的指标都做得特别正好,但没想到居然因为这而没通过,真是弄巧成拙。 这样的结果也出乎沈严的预料,他思索一阵后,说:“现在对方已经这么说,你再怎么求他估计也没用了。不过好在对方不是说你们两人都不合格。所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的手术应该还会正常进行,我们应该还有机会。”见方礼源依旧有些不放心,沈严微笑着拍拍他,安慰道:“这样也不错,就不用让你去冒险了,也省得你媳妇担心你。” 听到最后一句,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出来。方礼源皱起的眉头也瞬间舒展开来。 “就是。”秦凯笑着问方礼源:“对了礼源,嫂子现在怎么样了?这应该快八个月了吧?” “八个多月了。上次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医生说她血压有点高,让她多注意休息,说如果再高得厉害恐怕就要住院了。” “既然这样你就更不应该去了。”沈严说。“库南那边交给我们就好,你留在市内,多陪陪你爱人吧。” “就是就是,多陪陪嫂子,那边有我们呢。”所有人齐声附和。 看到大家如此关照他,方礼源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就辛苦大家了。” Chapter 14双雕 就这样,方礼源留守市内,沈严则带着其他人奔赴库南县,继续对1008别墅进行监视。按照“ceo”的说法,另一个候选人和买肾者的配型应该比较成功。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很可能会在近期安排手术。所以,重案组丝毫不敢松懈,每时每刻都密切注意着1008别墅的动向。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经过五天的蹲守后,1008别墅终于有了动静。 4月25日,下午7时。 天近傍晚,街道上的人逐渐少了下来。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突然出现在别墅区附近的小巷子中。车子是本省牌照,所有的车窗都贴着黑色的膜,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它在小巷内慢慢行驶着,方向似乎正朝着1008号别墅而去。 “注意!注意!有可疑车辆出现!有可疑车辆出现!正南方向,黑色商务车。” 监控点的所有人立刻奔向窗户。透过窗子,只见那辆黑色的商务车缓缓驶进1008的院内,最终在别墅的南门前停下。一个年轻司机和副驾驶位上的一名男子走下车,两人合力从车尾搬下一件东西,运进房内。随后,商务车开始倒车,向别墅西侧车库移动,就在车库卷闸门渐渐升起的同时,商务车也紧紧挨着门停下,随后两人又从车内继续往楼内搬东西。 监控点内,沈严、程晋松端着望远镜,一眨不眨地观察着那些人的举动。秦凯拿着高倍镜头,在不断对那些人进行拍照。 “车库内有一台工业用发电机,还有一副担架。看来咱们真的没找错地方。”秦凯边拍边说,语调有点小小的兴奋。多日盯梢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振奋了。 沈严也点点头,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望远镜。然而别墅那边却暂时没了动静。直到十几分钟后,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黑色商旅车从车库内驶出,继而卷闸门落下,1008号别墅又恢复了寂静。 见人离开,沈严这才放下望远镜。他看着秦凯拍下的两个嫌疑人的照片,突然皱起眉头。 “嗯?” “怎么了,头儿?”秦凯问。 “这个人,”沈严指着照片上的年轻司机说:“你觉得他像不像栾海峰案子里那个男嫌疑人?” 一听到这句话,其他人立刻都围了过来,秦凯掏出手机调出那名男嫌疑人的画像,将它放到相机旁边。 “靠,还真是挺像!”程海洋惊呼。 沈严立刻抬头下令:“秦凯,打电话回局里,让他们去联系栾海峰和于金龙,看看这两个这是不是我们要找的嫌疑人!” “是!” 秦凯立刻将照片传给在市内留守的方礼源。大约半个小时后,方礼源和李嘉宇先后打来电话,经于金龙辨认表示,那坐在副驾驶的正是团伙的核心成员德哥,而栾海峰也证实,那名年轻男子正是当初绑架他的出租车司机。 “看来,这次我们能一箭双雕了。”秦凯兴奋地握拳。其他人脸上也露出隐隐的兴奋——调查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破案了! 28日,晚20点13分。 手机在裤袋中微微震动。女人没有理会,依旧全神贯注地窥视着前方的那个人。然而,裤袋中却又再次传来震动,一次,又一次。 女人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一共是四条消息,前三条来自同一个人:“你哪儿呢?咋还没回来?”“医院今天又加班?”“得功夫了回个消息,下班晚我去接你。” 面对充满关心的话语,女人却似乎并没有什么感动。她一眼扫完,直接退出去看最后一条消息。然而这一条却让她微微顿住。 “后天有活动,老规矩,按时到。” 女人盯着这条消息,秀眉不悦地挑起。她又看了一眼前方那人的动向,然后才开始打字。 “不行德哥,我那天医院值班,走不开。” 消息发出,隔了片刻才收到对方的回复:“那就算了。”女人似乎也并不在意回复中透出的不满语气,只是继续密切地盯着眼前的人——这是的她最后一个目标,完成了这个,她就能彻底报仇了。 想到这里,女人仿佛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于是她再次拿起手机,先是打电话叫了一份外卖,然后又翻回刚才给她连发三条消息的发信人,快速打字道:“对不起啊,今天医院临时有事,我得晚点才能回去了。我给你叫了外卖,你最爱吃的红烧茄子,还有一碗蘑菇汤。你胃不好,别总吃凉饭对付,当心开车胃疼。”最后,还附了一个“爱心”的表情过去。 消息发出,不出10秒便收到了回复:“你自己吃饭了没?你也记得按时吃饭,你最近瘦了好多。我今天开夜班,你下班时告诉我,我去接你。” 女人回了一个“好”字,然后将手机扔回裤袋,嘴角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在25日犯罪团伙成员现身别墅后,众人摩拳擦掌,只待他们做手术时将他们一网打尽。为了抓捕行动,库南警方增派了人手,在1008别墅附近全都埋伏下了警员。然而接下去的四天,别墅却再无任何动静。又是一夜过去,眼见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众人知道这一夜又是白等了。 “靠,这帮孙子怎么这么沉得住气,都决定做手术了也不快点儿,那等着移植的得多透析多少回啊。”秦凯边打呵欠边发牢骚。 “我说秦凯,你还挺替病人着想的啊。”程海洋讽刺他。 “是啊,他们速度点儿,他们也解脱了,我们也解脱了。”秦凯又打了一个呵欠。 沈严也闭了闭眼睛,抬手挤挤眉心。连着盯梢快十天,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实,大家都累坏了。于是他对众人说:“行了,看来那边暂时不会有动静了,留一个人看着,其他人轮流去睡一会儿吧。” 江厉是特警出身,在其他人都困得呵欠连天的情况下,他却依然保持着清醒。他对另外几人说:“你们先去睡吧,我站第一班岗。” “哥们儿,谢了。”秦凯半闭着眼说了一句,那边程海洋等人早已倒在墙边的行军床上睡着了。 此次盯梢除了重案组的几人和法证的程晋松外,还有不少库南县本地的刑警。沈严将他们也打发去休息,自己却起身要往外走。程晋松见状立刻问道:“你干嘛去?” “嗯,我回市内一趟。好几天没回局里了,我怕那边有事。况且礼源昨天打电话给我,说栾海峰那边他查到了些东西,我也想回去看看。” “那我跟你回去。” 沈严摇摇头:“不用了,你这几天也累了,睡一会儿歇歇吧。” “我来这边也快三天了,正好回去换个班,让嘉宇过来继续盯着。” 听程晋松这么说,沈严便没再拒绝。他点点头说:“那走吧。” 两人走出监控点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在室内呆了太长时间,突然来到室外,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简直有种出狱的自由感。程晋松伸了个懒腰,回头看沈严,却发现沈严眼中的红血丝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明显。程晋松一见心疼:“还是我开车吧,你上车睡一会儿。” 沈严笑着说:“不用,我没事。” 然而程晋松却没再和他废话,不由分说一把抢下了沈严手中的车钥匙,然后直接奔向车门。 “唉你不是说累了么?那你还开车?”沈严边追边问。 “我要是不这么说你能让我跟你一起回去么?”程晋松早已走到车边,他打开驾驶室的车门,抬头训沈严:“你也不看看你那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赶快给我上车睡觉。”说完,人转进车里,“砰”地关上车门。 沈严又好气又好笑,但程晋松已经坐上了驾驶位,他只好妥协。 “哦,弄了半天,你刚才是在骗我啊。”上了车,沈严放松了许多,冲着程晋松开玩笑。 程晋松手上熟练地打火起车,嘴上则回道:“没办法,谁让咱这领导工作这么拼命呢,不吃不睡废寝忘食的,咱这当小兵的也帮不上别的忙,只好给领导当司机了。。” 沈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捏捏程晋松的脸:“这么贤惠啊!” “那是,明年三八节我就去竞争参评优秀警嫂。”程晋松顺杆儿往上爬。 沈严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 程晋松自己说完也乐了,而后他柔声道:“行了,回去得两个小时呢,你赶快趁机睡一会儿吧,这几天我看数你睡得少。” “那行,我先眯一会儿,等到服务区的时候咱俩再换回来。” “行。” 沈严说完,将椅背调得稍微倾斜些,然后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等程晋松再看过去时,他已经进入了梦乡。 沈严这一觉睡得颇实,直到程晋松打开车门,他才再次醒过来。 “醒啦?”程晋松微笑道,此刻他正站在副驾驶的车门外,外面阳光明亮,显然天已经大亮了。 沈严揉揉眼睛,问:“到服务区了?” “嗯。” “行,那下半段我开吧……”沈严半眯着眼睛下了车,可下来后却发现不对劲:眼前的这个地方没有高速服务区的宽阔,反是一条狭窄的小路。路边是一溜的小摊点,叫卖声伴随着食物的香气,刺激着尚未完全苏醒的五官。 沈严愣了愣,然后猛地反应过来:“我们到市内了?!” “是啊。”程晋松好笑道。 “啊?!”沈严睁大了眼睛——自己这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那也就是说,这一路全是程晋松一个人开的?…… “你怎么也不叫我啊?”沈严有些歉意地埋怨:“不是说好了咱俩一人开一半的么。” “我怎么没叫过?我在服务区上厕所的时候还叫了你几声,结果你睡得昏迷不醒的。我看你睡得香,就干脆直接开回来了。行了不说这个了,现在都早上7点多了,你也该饿了吧,咱俩吃个饭再回局里去吧?” “……好。” 两人下车走向早点铺子,沈严还在愧疚地唠叨:“等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开车吧,你也好好睡一觉。” “行。一会儿局里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找个地方眯一会儿。”——他确实也累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一家包子铺前,正值早餐时间,小店门外的桌子边坐了不少食客。程晋松带沈严找张桌子坐下,然后对服务员说:“来三屉包子,一份小菜,两碗豆浆。” 包子和小菜都是现成的,所以不到半分钟便上齐了。两人也都饿坏了,夹起包子直接开吃。 “诶?这包子味道不错啊!”沈严吃了一口,有些惊讶地出声:“这和我之前吃过的一个包子味道挺像。” “嗯?是么?”程晋松边吃边问,也没抬头。 “是,就我刚调过来那年冬天,睿恒请我吃的。他说他买多了,正好看到我没吃饭,就给我了。其实我觉得他就是特意买给我的,哪有人会多买那么多的……”沈严津津有味地回忆着,偶一回眼却发现程晋松嘴角轻挑,明显是在笑。沈严忍不住奇怪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程晋松摇摇头,却依旧笑个不停。 “你到底笑什么呢?”沈严不饶。 “没,我就想说,你爱吃这包子,挺好的。” 听到这句话,沈严微微一愣。突然,一个念头在他头脑中隐隐出现…… “难道说……”沈严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当初那包子,是你买的?……” 程晋松微笑着挑挑眉,好像在说:你说呢? “真是你?!”沈严吃了一惊,继而他奇怪道:“那你干嘛让睿恒给我?” “那时候你躲着我,看到我恨不得绕路走。要是让你知道是我买的,你还肯吃么?”程晋松微笑着说:“没办法,我只好搁在睿恒那里,让他看到你回来就把东西送过去。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刚一到办公室他就过去了?” 听程晋松这么说,沈严也想起了当时的种种。那时他不小心被程晋松发现了自己暗恋他的事实,处于愧疚与害怕,沈严立刻和程晋松拉开距离,即使共事时都尽可能不与他说话。当时他从没想到后来程晋松居然真的接受了他,他更不知道,在那段他觉得最孤独失落的日子,其实那个人还在默默地关心着自己。 思及此处,沈严的眼中溢出满满的温情。如果不是此刻环境不允许,他真想抱住程晋松,使劲亲一亲他。程晋松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心情,抬眼给了他一个温馨的微笑。 两人这早餐吃得温馨甜蜜。食物与好心情极大地消解了连日盯梢带来了疲累,待他们回到警局的时候,已经又是精神奕奕。 “诶你们回来了?”方礼源见到二人出现,颇有些意外。“库南那边怎么样了?” “这两天还没动静。”沈严说:“你这边呢,栾海峰的事情你查到什么了?” “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方礼源面色严肃,“我还真的查到了点东西。” Chapter 15抓捕 “我按照之前秦凯告诉我的线索,调查了栾海峰在第五监狱工作期间所管犯人的情况。”方礼源将一摞材料放到沈严手中,“栾海峰在第五监狱担任过5年的管教,3年的副队长。他直接管辖过的犯人总共有70多个,其中被执行死刑的有3个,服刑间去世的有8个,剩下的60多人除了5人还在服刑外,其他的都已经释放。这些人在第五监狱服刑间的就诊记录已经找不到了,所以只能挨个人去联系,我联系到了大概40多人。这些人中有7个人现在都患有不同程度的肾病。但是从我和他们以及他们家属的对话中,他们似乎并没有对栾海峰或是当初的第五监狱有什么恶意。不过有个犯人说了一个细节提醒了我,他说当初曾经见过栾海峰跟别人发脾气,说那个死刑犯死倔死倔的,人都要死了还在意自己的身体干嘛……于是我突然想起,会不会是哪个病人死亡后他的器官被捐出去了?所以我就查了一下所有死去的犯人,结果我发现,”说到这里,方礼源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加重了语气,“栾海峰经手的犯人中,有7个人在死后都捐赠了器官。” 听到这句话,程沈二人都皱起了眉头。11个死者中有7个都捐赠了器官,这比例未免太大了些,尤其还是在近20年前。沈严翻看起方礼源查到的监狱犯人的死亡记录单,越看脸色越沉。看完之后,他放下材料看向方礼源:“所以,你怀疑栾海峰买卖器官?” 方礼源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沈严眉头紧锁,一时没有说话,一旁程晋松则开口:“我觉得礼源的推测有一定道理。中国器官捐献一直是个难题,别说过去,就是现在肯捐献器官的人都特别少。所以国家八十年代的时候曾经出台过政策,允许对无人收殓或家属拒绝收殓的死刑罪犯在其自愿情况下将尸体或器官捐献。但是在监狱这种地方,一个囚犯有多大机会能‘自愿’做某些事,还真是难说,更何况器官买卖涉及巨大的利益。所以这个政策一直被国际上诟病,国内也有很多人反对。所以说,如果说20年前有狱警逼迫犯人签订死后器官捐赠书的话……”程晋松看了看沈严,“恐怕还真有可能……” 沈严的眉头拧成一个结。他又翻看了一遍那些捐献器官者的资料,抬头问方礼源:“这些人的亲属中,有没有查到谁符合疑犯特征的?” “我还在查。”方礼源说。 “好,继续查,有发现及时告诉我。找到人后先不要立刻抓捕,那个贩卖器官的团伙最近可能有行动,小心别打草惊蛇。” “好。” 方礼源离开,沈严转头看向程晋松,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程晋松问。 沈严看了看程晋松的脸,然后才说:“我记得,你之前曾经伤过眼睛……” 程晋松微微一怔,继而才反应过来,他笑了笑:“怎么,联想到我了啊?” “你当初是怎么受伤的?” “当时我们是为了抢救一样很重要的证物。犯人将它扔到了化工厂的仪器中,当时时间紧迫我也没有多想,直接打开仪器就把东西给取出来了,然后里面的化学蒸汽就把我给喷了。其实当时是皮肤灼伤比较明显,眼睛只是有些疼,我还没太在意。但后来皮肤没什么事了,眼睛的问题越来越严重,最后甚至发展到看不清东西,我去检查,这才知道已经伤到了角膜。医生说如果我想视力完全恢复,就只能进行角膜移植。” 程晋松说得轻描淡写,沈严听得却有些心疼,他问:“你等角膜等了多久?” “七个多月吧,其实也不算是等,角膜移植手术本身就要求需要在眼睛愈合后一段时间才能做,所以我就一边等愈合,一边等角膜。所幸角膜还是所有捐赠器官中相对最多的,所以在我的眼睛可以手术的时候,角膜也就等到了。”程晋松说着,微微一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漫长。” “你看不见的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哎哟,说起这个来可就痛苦了。”程晋松夸张地叹了口气,“我跟你说,什么残疾都比眼睛看不见强,你无论是耳聋还是腿瘸,最起码看个书上个网总是可以的。唯独这眼睛看不见,你就基本什么都干不了。我当时的情况其实还算轻的,最严重的时候我也能隐约看到个模糊的影子,所以在家走路什么的还勉强能做到,但是想看书看电视是绝对不可能了。那段时间除了睡觉发呆就是听收音机。我妈给我下了一堆评书来听,我就跟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大爷似的,成天捧着个收音机,就这个样子……” 程晋松边说边模仿起来,沈严看着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他又轻轻抚上程晋松的眼睛,心有余悸地说:“幸亏你现在全好了。” “是啊,要是我还没好就只能转业了,恐怕也就见不到你了。”程晋松握住沈严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微笑着说。“说起来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就是我去医院拆线的时候呢,咱俩还真是有缘。” 沈严也想起了两人初遇的过往,也忍不住微笑:“而且你还帮我抓到了一个杀人犯。” “是啊,你说我去医院复查都能遇到杀人犯,还真是当警察的命。”程晋松笑着打趣。 沈严也笑了出来,然后他又想到什么,问道:“那你现在眼睛全没事了?” “你看我有什么事?”程晋松微笑着对沈严眨眨眼,“当初医生跟我说让我头两年注意一些,用眼别太多,多注意休息。但你说我们这工作哪能真像他说的那样,不过好在我恢复得还不错,这不你看,我现在这么折腾这眼睛也还没事。” 听程晋松这么说,沈严才猛然想起刚才是程晋松开的车,顿时有些紧张:“那你刚才还开了那么久的车……现在这边没事,你赶快去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去!” 见沈严紧张自己,程晋松也很是受用,况且他确实有些累了,于是他点点头:“那我回7楼去歇一阵,等你有事了再叫我。” “好。” 程晋松打了呵欠往外走,沈严也准备出门,去帮着方礼源继续进行调查。可没想到两人刚走到门口,沈严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一看来电人,竟是江厉。 沈严立刻接起电话:“喂江厉,怎么了?” “头儿,1008别墅有动静了。” “真的?!好,我马上回去!!” “怎么了?”程晋松问。 “别墅那边有动静了,我们得赶快回去……”沈严有些歉疚地看向程晋松。“要不你留在这里歇歇吧,我带嘉宇回去……” “别,还是我陪你回去吧。你们真要抓捕我怎么样也得过去。”程晋松说。见沈严似乎还想说什么,他微微一笑:“回去的路上你开车,我在车上睡一会儿就行。” “当然是我开,你上车就赶快睡觉。” “yessir!” 于是,刚刚回到s市不过一个小时的两人又风尘仆仆赶回了库南县,一走进监控点,沈严就急忙问:“怎么样?” “早上5点47分时来了一辆车,车上有3个人,全是生面孔。六点半左右那辆商务车又来了,那个‘德哥’也来了,搬了不少东西,我们猜他们是准备做手术了。”秦凯说着,将相机递给沈严。 照片拍摄到了这些人进屋的全过程。通过放大的照片,沈严清楚地看到他们抬着的箱子上印着“消毒液”的字样。 “现在他们在干什么?能看到吗?”沈严走到窗边,问正在观察对面的江厉。 “应该还在打扫卫生。”江厉说。“他们这地方估计有段时间没有住过人了,刚才他们进去后开了不少窗户换气,我看到好几个人洗拖把擦地。” 沈严拿起望远镜看向对面,果然看到对面的许多个窗户前都有人影晃动。正在沈严仔细观察的时候,突然对面三楼的一扇窗户反出了一点亮光,沈严一惊,立刻闪到一旁。 “各单位注意,”沈严拿起桌上的对讲机开始讲话,“嫌疑人正在用望远镜观察周围,大家注意做好隐蔽,不要让嫌疑人发现。再说一遍,做好隐蔽,不要让嫌疑人发现。” 在各个监控点的侦查员们都同时收到了消息,立刻各自做起了伪装。沈严他们也不敢再在窗口前长时间观察,只能偶尔向对面看上几眼。疑犯显然警惕性非常高,中午及傍晚时分,分别有人从别墅中出来,在别墅附近溜溜达达,显然是在观察周边的情况。这边众人早就得到沈严的提示,纷纷隐藏起行踪。疑犯们转了几圈,似乎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又再次返回了别墅。 “他们这么紧张,估计是快了。”江厉对沈严说。沈严赞同地点了点头,回头看向程晋松:“你打个电话给嘉宇,让他安排好那边后立刻过来。” “好。” 夜幕渐渐降临,楼内人员依旧繁忙,别墅多个窗户闪现灯光,就连近半个月来从未亮灯的三楼,也一度灯火通明。各监控点的警员们睁大眼睛,等待团伙其他成员的出现。 时钟渐渐指向深夜22时,突然,1008号别墅的一扇窗户内亮起灯光,一个人影在房间内晃动。接着,另一个房间的窗户内,透出蓝紫色的灯光。 “紫外灯。”程晋松提高了几分声音,“那间应该是手术室,他们在提前做消毒准备。” 22时34分,别墅大门悄然打开,两个身影快速闪出,钻进停在门前的商务车,然后快速发动,向村外驶去。秦凯用高倍镜头拍下两人,经仔细辨认,正是团伙成员“德哥”和那个年轻司机。 又过了几分钟,又有一名团伙成员侧身闪出大门。他叼着一根冰棒,在村巷中探头探脑地转悠,还时不时拿出手机打电话,似乎在查看周围的风吹草动。 大约20分钟后,商务车返回到1008号别墅门前,车辆紧挨大门停下,几名年轻男子从车内鱼贯而出,进入楼内。通过望远镜可以看到,这些年轻人都戴着眼罩。 “这些人一定是供体。”李嘉宇猜测。沈严点了点头。 10分钟后,商务车再次出门。23时20分许,车辆再次返回楼下。这次,车门没有紧贴大门,车上乘客有男有女。估计应该是做手术的医生、麻醉师和护士了。 ——至此,供体、受体、医生、中介应已全数到齐。 沈严拿起早已握在手中的对讲机,开始下达指令:“各小组,就定位置!” 一声令下,从1008号别墅四周一下冒出10多名便衣男子。随后,各个路口几乎同时出现一辆普通牌照的汽车,车辆没有熄火,形成合围之势。 “001已就位”。 “002已就位。”…… 6个小组分别就定位置,而沈严和武队长也已走出监控点,在距1008别墅不远的一台车前站定。沈严盯着1008别墅,目光中沉着而坚毅。 “开始行动!” 伴随这声号令,所有警员立刻行动。只见在小巷放风的团伙成员迅速被程海洋等人按倒在地,而另一边,江厉、秦凯等人带队的三四十名民警借其他楼房为掩护,迅速将1008号楼包围,形成内外两层包围,将别墅南、北、西3个方向共5个出入口全部控制。 “警察,开门!”秦凯拍着1008别墅大门,大声叫道。 别墅内并无任何应答。江厉手持器械,猛地向门一撞—— 大门应声而开。 各队人马迅速冲入楼内,一时间,“警察”“不许动”的呼喝声响彻整幢别墅。因为安排周密,犯罪团伙成员完全反应不及,全都都被迅速制服。“xx处已控制”的汇报声不断从报话机中传来,声声激动人心。到江厉发回最后一条“所有人均已被抓获”时,仅仅用时4分钟。 坐镇指挥的沈严与武队长走进1008号别墅。一进门,首先便可看到一台装满了药物的冰箱,几个氧气瓶子在窗口并排而立。二楼的药房内堆着大量的药物,手术室内紫光灯、手术床、无影灯等设备一应俱全。几个年轻人和一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抱头蹲在墙边,还可以听到女护士害怕的哭泣声。 江厉走过来,向沈严汇报情况:“包括医生护士,一共抓了18个人。主脑和那个司机在那边。” 沈严扫了一眼江厉手指的方向,只见秦凯和程海洋正押着两个男人向这边走来。那个叫“德哥”的人边走边不可置信地看着沈严等人,似乎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隐蔽的行踪竟会被警察发现。 沈严扫了他一眼,而后转头看向自己的警员:“留几个人跟着法证清点现场,其他人把人押上车,收队!” Chapter 16复仇 当十几辆车子浩浩荡荡开进库南县公安分局的时候,整个警局都震动了。市局与分局刑侦分队配合破获了一个倒卖人体器官团伙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警局。库南县分局临时腾出了十来间屋子,供沈严等人对抓捕的疑犯进行审讯。沈严将那个年轻司机扔给江厉、秦凯,自己则和武队长一起审讯团伙的首脑——“德哥”。 坐在审讯室内的“德哥”,看上去并不像一个穷凶极恶的犯罪头子,反倒像一个精明强干的商人。因为人赃并获,他并没有如何负隅顽抗,据他本人交代,他真名叫冯友德,40岁,本省人,组织倒卖器官已有近十年的历史。 眼看冯友德对自己的犯罪行为已经交代清楚,武队长看向沈严:“怎么样沈队长,这个就这样了?” “再等一下。” 沈严再次看向冯友德:“冯友德,你的这个团伙有没有今天没在场的人?” 冯友德摇摇头:“没有。” “没有?”沈严冷冷开口:“你没说实话吧?平时帮你做手术的就这些人?” 没想到,冯友德听到这话竟苦笑一声:“警察同志,您以为找几个肯干这活儿的医生容易?早年我们是带人去医院,现在医院都查的严,不让用来路不明的肾了,我们没辙这才自己找人做。现在这个医生也是找了好久才拉到这么一个人。人家外科医生挣得都不少,有几个人肯挣这担惊受怕的钱?” “医生没有,麻醉师和护士也不只这么几个人吧?” 听到这话,冯友德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沈严。 沈严见冯友德迟迟没有交代的意思,于是抽出了那张女嫌疑人的画像递给他:“这个人难道不是你手下的?” 冯友德拿起画像,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我实话告诉你,这个女人还有别的案子,你最好赶快交代出她的行踪。” “她还有别的案子?”冯友德似乎颇为惊愕。“她还干什么了?” “跟你一样,把人的肾给割了。而且有线索表明,用的可能还是你的东西。所以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这些案子都会算到你一个人的头上。” 听到这里,冯友德眉眼间出现一丝挣扎。他犹豫片刻,终于再次抬起眼睛…… 同一时刻,另一间审讯室中,秦凯也在对年轻司机讯问关于女嫌疑人的情况:“说,跟你一起绑架还割人肾的女人是谁?!” 年轻司机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另一边,市内。 男医生从昏迷中渐渐苏醒,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用还有些迷茫的视线看着面前的那个陌生的女人。 女人大概二十四五岁,瓜子脸蛋,齐耳短发,一双大眼睛黑亮迷人,只是,现在的这双眼中,闪着邪恶冰冷的光芒。 见到男人醒来,女子轻笑着凑过去,说:“赵医生,你醒了?” “你……你是谁?……”赵岳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戒备地问。他记得自己刚刚就是被这个女人给迷晕的。那时刚刚下夜班的他正准备开车回家,却在停车场里见到这个女人跌跌撞撞地从车上下来,腹部还血流不止。出于医生的本能,他立刻上前询问女子的情况,可没想到女子却突然向他颈部打了一针,随后自己便失去了知觉……赵岳注意到女人手里正握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他试着想要挪动身子,却发现自己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很显然女人给他用了分量不小的肌肉松弛剂。 作为在急诊科工作多年的医生,赵岳的第一反应是这是哪个对自己不满的病人家属的疯狂行为。他在头脑中快速回忆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处理的各个病人,却想不出来哪个病人的家属会对自己有如此大怨恨,于是他努力保持冷静地问:“请问,你是哪位?……” “我?”女人摆弄着手术刀,轻笑一下:“你应该不认识我。不过,你爸爸或许会对我爸爸有印象……” “我爸?……”赵岳吃了一惊:“你爸是我爸的病人?……” “病人?”女子仿佛听到了一个好笑的词,她笑着重复了一遍,然后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他是被你爸爸害死的人!我爸爸已经被你爸爸害死了!” 赵岳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是因为他爸爸而绑架他,但见女子如此激动,他只好试图安慰她:“这位……家属……我很抱歉你爸爸去世了,可是你要知道,生老病死是我们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没有哪个医生是万能的。更何况你父亲患的是肾病……” “我爸爸没有得病!我爸爸就是因为他的肾太好了,所以才被你爸爸看中!他就是为了要他的肾,才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的!!”女人声嘶力竭地大吼。 “这不可能!”赵岳立刻反驳。尽管理智告诉他此刻不应该激怒女人,但面对对他父亲的侮辱,赵岳还是无法忍受:“我爸绝对不可能做那种事!” “不可能?!这是我亲耳听到的!18年前,你爸爸的一个病人要做肾移植手术却没有合适的□□,正在这时候我爸爸因为在狱中和人打架失血过多而昏迷。你爸爸发现我爸的血型适合后,就和那些狱警串通,故意不去救他,结果我爸爸就这样死了!死了!……” 赵岳微有些吃惊:“你爸爸是犯人?” 没想到,听到这句女人立刻更加激动:“犯人又怎么了?!犯人就不是人么?!难道就因为他是犯人,就能随意被人卖掉身上的器官?!”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位……”赵岳想要叫她,却不知如何称呼,只好说:“肾脏移植是需要配型的,没有经过配型的肾根本不可能用于肾移植。你说的那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 “不可能?!那是我爸的狱友亲口告诉我妈妈的!当初他们那个监狱和你爸爸的医院狼狈为奸,每个入狱的犯人都会被他们逼着同意志愿捐献遗体,然后一旦这些人死了,这些尸体上的器官就会被卖给医院!你不信去问你爸爸!问问他当初做过的手术有多少颗肾都是这样买来的!……” 女人尖叫着哭了出来。赵岳看她情绪激动,生怕说到什么再刺激到她,一时也没有再说话,而是努力转动眼睛看着四周。透过不大的视线范围,他看到了一个朴实简陋的小屋,家具都已是十多年前的旧款,虽然收拾得整齐,却依旧掩饰不了时间的痕迹。柜子上立了一个相框,里面似乎是一张全家福。 赵岳见女人哭得没刚才那么激动了,正准备开口说话,没想到突然一阵熟悉的震动从腿侧传来,赵岳一惊——是自己的手机! 女人显然也听到了手机的震动声,她立刻探身过来,从赵岳的裤袋中翻出了手机。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竟莫名轻笑了一下。 女人挂断电话,然后将手机递到赵岳面前:“这是你女儿?” 赵岳心头猛地一惊:自己的手机桌面用的正是他与女儿的合照!难不成她还想打自己女儿的主意不成?!赵岳刚想开口警告他,却不料女人的神情已经转为幽怨,她凝望着那张照片,轻轻地呢喃:“你知道么,当初我爸也很疼我……” 时间仿佛回到了20年前,在东北的某个小村子中,住着平凡的一家三口。男人靠种田养家,在村里出了名的勤劳能干,女人勤俭持家,女儿活泼可爱,生活得其乐融融。然而就在小女孩四岁的那一年,同村的一个二流子想要猥亵小女孩,被小女孩的父亲发现,愤怒的父亲对二流子一通暴打,竟将二流子打到不能人道。男人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入狱5年。因丈夫入狱,养家的担子便全落在了女人的身上。好在五年的时间不算太长,女人便一面种田养家,一面等待着自己丈夫的出狱。然而没想到的是,噩运竟再次降临在这个小家。两年后的某一天,女人突然接到监狱的通知,说她丈夫因为在狱中斗殴受伤,最终失血过多而死……这一消息恍如晴天霹雳,让本就不幸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女人曾经想到过自杀,可是看看那么可爱的女儿,她最终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从此,女人活着的全部希望便是自己的这个小女儿,她与男人一样下地种田,靠微薄的收入来养育自己的孩子。或许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女儿从小就很懂事,从来也没让母亲操过心,高考中女儿的成绩虽不算出色,但也顺利地进入了省城的一所医科学校。 “念医学院学费挺贵,我当时还担心过我妈拿不起,可是我妈跟我说没事儿,她说当初我爸在监狱时的一个狱友曾经得过我爸的照顾,现在他发达了,能借我钱。我当时还以为遇到大好人了……”女人说到这里,嘴角我微挑,扯出一个嘲讽的苦笑。 “怎么?他没借你?……”赵岳问。 女人苦笑着摇摇头:“不,他给我拿了五万块,还跟我说如果不够尽管跟他说。我当时也是傻,就真的信了。然后我就去了大学。我知道我妈挣钱不容易,所以放假就出去打工,也不常回家……”女人说着,声音渐渐低落。“也就是因为这样,我错过了发现我妈病情的最好时机……” 赵岳听着,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你妈妈她?……” “大三那年,我们村村长来电话,说我妈昏倒进医院了。我到了医院,才知道我妈患了很严重的肾病,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妈只剩下一个肾了……”女人看向赵岳,一串泪珠滑落脸颊:“原来我爸的那个狱友其实是个倒卖器官的,我妈把她的一个肾卖给了那个人,换了五万块钱,我妈是拿她卖肾的钱来供我上大学读书的!!……” 女人双手捂脸,失声痛哭了起来。赵岳虽然心中已有预料,可这样听女人说起,心中还是很不是滋味。他轻声地问:“那你母亲现在……” 女人闻言抬起头,露出一个含泪的惨笑,她反问道:“你觉得呢?” 赵岳没有回答——一个人只剩下一个肾了,还患了严重的肾病,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 果然,女人接下来的讲述证实了他的想法:“知道我妈患了尿毒症之后,我就想和学校申请休学在家照顾我妈。可是她不同意,她说我好容易念到这个份上了,一定要坚持下去。于是我就每个星期回家两次,陪她去做透析。但是有一次我因为学校有考试实在走不开,晚回去了几天,结果我妈为了省钱没有按时去,然后她就,就……” 女人说不下去了,再次哭了起来。赵岳眼中也流露出同情的目光。病人为省钱而不按时透析导致病情恶化的例子他听他父亲说过太多,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算是他们“咎由自取”,但这表象背后的辛酸,往往不是他们所能了解的。 或许是因为压抑了太久,女人仿佛找到了倾诉的对象,竟毫无保留地讲述起来。“我妈出殡的时候那个买她肾的人也来了,我妈让我不要生他的气,说是她自己非要把肾卖给人家的。可是我还是恨他,如果不是他,我妈不会走得那么早。所以我妈下葬后,我就没再搭理他。等我送完其他客人回来时,竟发现他还在我妈坟头站着说话,我觉得奇怪,就悄悄走过去,这才听到他正在跟我妈讲我爸的真正死因——原来当初我爸在监狱里跟人打架伤得并不重,但是因为他的血型是比较少的ab型血,而当时正有个ab型血的病人得了尿毒症,正在高价求购□□。于是……于是那些个狱警就串通起来,故意不救我爸爸,好等他死了以后把他的器官给卖掉!!” 说到最后,女人的表情再次转为凶狠,她几近失控地冲着赵岳大吼着:“都怪你们,就是你们这些人为了钱,才故意不去救我爸爸,如果我爸没死,我妈也不会卖肾供我读书,他们都是被你们害死的!都是被你们害死的!!” 赵岳见女人又发起疯来,害怕地想要后退,无奈被打了麻药的身体全无知觉,根本无法移动分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手握手术刀,狰狞着脸一步步地逼近,赵岳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分辨:“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应该是那些狱警啊!你应该去找他们报仇!不应该来找我!” “他们?!”女人冷笑一下,“你以为我会放过他们?!你看看那里的是什么?” 女人说着向身后的桌上一指,赵岳顺着看去,顿时心中一个哆嗦——在那桌子上的瓶子里,赫然放着几颗人类的肾脏!! “你把他们都杀了?!” “杀?哼,我才不杀他们,我要看着他们活着受折磨,我要他们把我妈当初遭的所有的罪全尝个遍……”女人的声音恶毒而阴冷。她低头看向赵岳,轻笑着问:“赵医生,你知道我为什么绑架你,而不是你爸么?因为我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受苦、挣扎,却无能为力!你们不是能卖别人的肾么?我看当你们要肾的时候,能不能买得到!!” “你……”赵岳震惊地看着面前近乎癫狂的女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赵医生,其实你是个挺好的人,我偷偷观察了你很久,我发现你比你爸要好得多……要怪就只怪你有个黑心的爹!”女人抬起手中的手术刀,缓缓地逼近。“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女人抬起刀狠狠地刺向赵岳的腹部,而就在此时,一直不能动弹的赵岳竟突然伸手,一把挥开了女人的手臂!原来刚才在女子讲述的时候,赵岳发现自己的手臂隐隐有了知觉,他知道这是麻药渐渐失效的征兆,于是便不动声色地引着女人多说话,好为自己争取时间。其实在女人挥刀之前,赵岳觉得自己的手还没有恢复到这种程度,可是大概是人在危机状态下的应激反应,当刀子刺下那一刻,赵岳猛地来了力气,竟真的一举成功。 见反击得逞,赵岳立刻想要起身跑开。但他显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虽然他的胳膊已经可以移动,但他的腰部以下还是全无知觉。他只能靠双手撑着身体在地上爬行。但这样的速度显然比不上女人,赵岳只觉身后一阵风声,接着背部便传来一阵剧痛! “啊!”赵岳惨叫出声——女人的一刀正刺入了他的后背! 女人刺了一刀后,显然没有停止的意思,她猛地拔出刀子,恶狠狠地再次挥下—— Chapter 17蒙蔽的双眼〔本案完〕 就在女人举到再刺的时候,“砰”地一声巨响,小屋的房门被猛地撞开。一群人冲入屋内,为首的见到屋内的情形后立刻端起了□□。 “警察!不许动!”沈严手中端枪,对女人大声喝道:“单丽茹,我们是警察,你快点放下武器!” “我不放!”单丽茹举着刀子,对着警察厉声尖叫:“他们害死了我爸和我妈,我要杀了他为我爸我妈报仇!!” “不要!”突然,一个老者的声音从警察身后传来,“你要找的仇人是我,你别杀我儿子!” 众人的目光都被这吼声吸引了注意力,只见一个老者正在沈严等人的身后,他一边大叫一边努力地挣扎,想要从两边拉着他的秦凯和程海洋的手中挣脱出来——这人正是赵岳的父亲赵玉璋。 一见是当初害死自己父亲的医生,单丽茹的表情更加激动,她大叫道:“你这个没有良心的黑心医生!就是你!就是你当年害死我爸的!!” “姑娘,我真的没害你爸!”赵玉璋被人拉住挣脱不开,只能站在那里大声解释:“当初我到监狱的时候,你爸爸已经死了。在我之前监狱和医院派去的医生都对他抢救了好久,可他确实没救过来。是监狱方面联系了我说他填了器官捐赠卡,我才过去摘取器官的……我跟你发誓,我到监狱的时候你爸爸早就已经死了!我绝对没有看着你爸爸死而不救他!如果我撒谎,我天打雷劈,千刀万剐!!” “你骗人!你说的不是真的!”单丽茹摇着头,嘶声大喊:“不是真的!!” “我真的没骗你,”老人终于挣脱了旁边人的拦阻,扑到女人近前,“当时医院跟我去的医生护士都还在,你要是不信可以问他们。”老人声泪俱下地哀求:“求求你别动我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不,不可能,”女人不停摇着头,近乎偏执地重复:“你是在骗我,在骗我……在骗我!!” 伴随着最后一声大叫,女人猛地举起了手中的刀子,狠狠刺下—— 砰! 枪声响起,子弹准确地击中了单丽茹的右肩,单丽茹手一松,刀子落到了地上。江厉等人迅速扑上,立刻制服了她。 赵玉璋立刻冲向赵岳,抱着倒在地上的儿子老泪纵横。 见凶手已经被制服,沈严这才收起手中的枪。那边,赵玉璋已经撕开赵岳的衣服,对儿子背部的伤口进行紧急处理。沈严看看并无大碍的赵岳,再转头看看桌子上玻璃瓶子里那三颗人类的肾脏,悬在心口的大石终于缓缓落下。四个小时前,他们终于确定了割肾案中女嫌疑人的身份,可是当他们赶到她的居住地时,单丽茹早已不在那里。法证从单丽茹屋内的物品中推断出她最近经常出入某医院,继而推测她的下一个行凶对象很可能是在该医院工作。想到之前单丽茹下手的几个对象,警方自然想到了当初为单丽茹父亲单德祥做手术的医生。方礼源连夜开车去找栾海峰询问当初的情况,终于逼他说出了医生的名字。而当他们找到赵玉璋的时候,赵玉璋刚刚接到儿媳的电话,说赵岳在下班途中突然失踪…… 万幸,他们终于及时赶到。 再次见到单丽茹时,是在医院的犯人病房中。单丽茹肩上缠着纱布,身穿病号服,对沈严方礼源等人一脸敌意。 “单丽茹,我们在你家找到了刘宇星和栾海峰的肾脏,栾海峰和几个目击证人也指认了,说你就是对刘宇星和栾海峰割肾的凶手。我们在冯友德的别墅里找到了你行凶用的手术器械,团伙的其他成员和周雪艳也证实了你有拿到这些场地钥匙的机会。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你最好老实交代,或许还能争取少判几年。”沈严说。 听到最后一句话,单丽茹哼了一声,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们警察这么厉害,有本事抓我,怎么不把那些害死我爸我妈的凶手全抓起来?!” “我们调查过你父亲当初的事情,”方礼源说,“从监狱和医院保留的记录来看,你父亲确实签了器官志愿捐献书,上面没有你父亲的签名,但是手印确实是他的。虽然我们无法证明你父亲是否是自愿按下的手印,但是表面证据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赵玉璋也确实是在医院已经确认他死亡后才过去摘取器官的,这一点他并没有骗你。” “那又怎么样?”单丽茹反问,“你们能证明监狱方面在我父亲受伤后没有故意拖延过时间?你们能证明那个病人没有到处高价求肾?你们能证明他们监狱当初那些捐献器官的犯人全是自愿的?你们能证明那些狱警没有收受好处?!” 方礼源与沈严对视了一眼,而后开口:“我们是不能证明,可是我们同样也不能证明他们不是自愿的,或者说狱警们收受了利益。冯友德跟我们交代,说他当初的确听到过栾海峰有说过卖器官能收受利益的话,只是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并不可能给他定罪……” “那你们还跟我说个屁!”方礼源话未说完,便被单丽茹厉声打断。她瞪着方礼源和沈严,冷冷地说:“说来说去你们警察就这点能耐,抓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不遗余力,碰到有权有势的就一口一个没办法……哼!官官相护,没一个好东西!” 方礼源苦笑着看了沈严一眼——实际上,从他们猜测到栾海峰他们当初可能有倒卖器官的行为后,他们就一直在努力调查,但那毕竟已是18年前的事情,而且那些文件手续确实没有问题,仅凭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犯罪分子)的证词就想将他们入罪,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如果将这些都告诉单丽茹的话,恐怕得到的又是“警察无能”的嘲讽,于是方礼源换了个话题:“无论你当初遭遇了什么,你都不应该用这样极端的方法来复仇,你父母为你牺牲了那么多,他们绝对不想看到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怎么活用不着你管!”单丽茹仿佛被踩中尾巴,立刻尖声反驳。“别跟我说什么我不应该怎么怎么样,我爸妈无辜枉死,我凭什么不能为他们报仇?!我就是要他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全都不得好死!!” “既然你是要报仇,为什么不去割刘敬贤、赵玉璋的肾,而要割刘宇星和赵岳的?” 听到这句话,单丽茹突然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因为我发现,让一个人最痛苦的不是他自己遭罪,而是他最在意的人因他而遭罪。”她微笑着解释,“其实我当初最先找到的是去我家的那个监区长杨群,你们猜我是在哪儿找到他的?精神病院!我听人说是因为他儿子出车祸死了,杨群受的刺激太大,这才会疯掉。当时我看着他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发现这比他死了更让我开心。也是直到那时我才想清楚我究竟应该怎么报仇。”单丽茹语气逐渐变得阴狠,“我要他们看着他们最在意的人生不如死,看着他们无能为力,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 “那栾海峰呢?”沈严问,“你为什么直接割他的肾?” “他?他是个混蛋!”单丽茹翻了个白眼。“他吃喝嫖赌什么都干,早就把他老婆气跑了,而且也不给他儿子生活费,他在意的人只有他自己!所以我只能挖他自己的肾了。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是下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忍住让自己没一刀捅死他!” “你给栾海峰做手术的地点,是不是就是冯友德的别墅?” “是。他租的那个别墅只有做手术的时候才有人,平时就锁着。里面器械药品要什么有什么,不用白不用。” “你就不怕被我们查到?” “我还怕你们查不到呢。”单丽茹嘲讽地一挑嘴角。 听到这句话,沈严微微皱起眉头:“你故意引我们去查冯友德?” “是啊,怎么样?”单丽茹面有得色地挑眉,“谁让他当初卖了我妈的肾,还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大善人的面孔?我看了就恶心。” “你是怎么加入他的团伙的?” “求他啊。他在我妈坟头说过我爸的真是死因后,我就决定要为我爸妈报仇了。然后我就去求他,说我也要卖肾。他当然不同意,他说什么我爸当初是为了救他才跟人打架的,所以我需要多少钱他都可以借给我。然后我说我不要他白借,我要加入他们的团伙。他一开始不让,可是我说如果他不让我去我就不会要他的钱,他这才同意。我知道他也是因为实在找不到人了才会用我。我开始只是想弄清楚他的团伙然后好举报他,可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他是我实施复仇的好工具,我爸我妈都是因为肾而死的,我现在把他们的肾都割下来,这样才公平。”说到这里,单丽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说起来还真是顺利得出乎我的意料,我跟着他们做了好多次手术,肾摘除的流程我看了个一清二楚。而且,冯友德的一个手下一直很喜欢我,正好我要做手术还缺一个助手,于是我就骗他说只要他帮我报仇,我就嫁给他。” 看着一脸狂热的单丽茹,沈严心中有些无奈,又有些悲悯。他问:“你这样搭上自己的幸福和自由,只为了复仇,值得么?” “当然值得!”单丽茹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个世界上真心对我好的就只有我爸和我妈,其他人接近我全是有目的的,他们没有一个好人!” 看到单丽茹如此偏激的想法,沈严不禁叹了口气。他缓缓地说:“其实冯友德没有卖掉你妈妈的肾。” “不可能!”单丽茹陡然瞪大眼睛。“我带我妈去做过检查,医生说她的左肾已经被割掉了!” “那是因为你母亲的肾当时已经病变,必须要摘除了。”沈严说。“据冯友德交代,当初你母亲找上他,想卖自己的肾供你上学读书,冯友德本来不想答应,但你母亲一直求他,于是他就想假装给你母亲做过手术,开个刀口就给她缝上,然后好名正言顺地把钱给你母亲。可是没想到在给你母亲做检查的时候,医生查出你母亲患有很严重的肾囊肿,左肾已经完全失去了功能,于是冯友德便和医生商量,直接帮她摘除了左肾,然后告诉她是卖出去了。你母亲做手术的时候已经48岁了,以她的年纪是根本不适合作为□□供体的。冯友德也是想到你父亲当年是因他而死,所以才想这样帮你们母女一把。我们找到了当初帮你母亲做手术的医生,证实了他的说法……”看着单丽茹有些慌乱的目光,沈严继续说:“其实冯友德到最后也没有把你供出来,是我们调查当年栾海峰管理的犯人的家属,才发现了你。你说你身边没有好人,其实是你一心只想着复仇,才会对别人的关心视而不见。生活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 或许是沈严的一席话击碎了单丽茹长期以来的信念支柱,此刻的她眼神惶惑,嘴里却执拗地念叨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那么聪明,不会想不明白。” 没有再看她,沈严和方礼源同时退出了病房。关门的那一刻,两人似乎听到,里面有哭声隐隐传来…… 出了病房的房门,方礼源叹了口气。“我听她护士学校的老师讲,单丽茹本来学习成绩很好,还被选拔为他们学校首批进修麻醉师资格的麻醉护士,他们学校一共才20人。结果,她就为了报仇,白白毁了自己……”当初,方礼源也是在调查那些监狱囚犯家属的基本情况时看到了单丽茹的这个学术背景,这才注意到她的。再进一步比对她和女嫌疑人的模样,这才最终确定她就是警方一直在寻找的犯罪嫌疑人。“她本来可以借此改变命运的,没想到最后竟走了这么一条不归路。” 沈严却有不同的看法:“她一心只想着复仇,将所有人的好心都当成了恶意,这样的人就算当了医生也不会是个好医生的。” 两人回头看看那紧闭的犯人病房,而后,转回头来,迈步离开。 复仇不是一条路,而是一座森林,就像在森林里容易迷路一样,人也会在复仇中迷失最初的自己。——《杀死比尔》 Chapter 01前因,后果 r01前因,后果 初夏夜的傍晚,天气是怡人的微凉。微风拂过窗子,窗帘被轻轻挑开,隐约看到里面温馨的小房间。 这明显是一个儿童的房间。墙上挂着大幅的识字卡片,墙边的一角还有一个巨大的玩具篮。只是现在玩具篮中并没有多少玩具,那些小汽车、小飞机此刻都凌乱地铺散在床上,而在它们之中,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正半撅着屁股呼呼睡着,手中还攥着他的宝贝小□□。 门被无声地打开,一双脚轻轻地走了进来。那双脚的主人来到床边,轻轻伸手,拿出小男孩手中的小□□。小男孩撅了撅嘴,似乎对心爱的玩具被人拿走表示不满。另一只手探上小男孩的脸颊,轻柔地抚摸着,而后渐渐向下,向下……然后猛地扼住了小男孩的脖子!! 小男孩一下子惊醒过来,他睁着乌黑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人!! ——那人……竟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小男孩惊愕地看着那个与自己同样体型、同样面容,甚至是穿着同样衣服的人,听到他用和自己同样的声音恶狠狠地说:“你凭什么玩这些玩具,它们是我的,你抢走了我的东西,你把它们还给我,还给我……” 小男孩想开口解释,然而那另一个“自己”的力量实在太大,一只手就将他扼得喘不过气来,他看到那个“自己”举起那把小□□,对准自己的额头,那玩具□□的枪口竟迸出一道火光—— 砰! “啊!!” 程海洋大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 程海洋坐在床上,不停地喘着粗气。额头湿漉漉的,他抬手一摸,摸到了满手的汗水。他按下床头的台灯,屋内瞬间变得明亮。抬眼看向四周,熟悉的衣柜、书桌、还有那墙角的不倒翁沙袋,这是自己的房间。 程海洋随手捞起床头的电子闹钟,拿到眼前一看,凌晨3点07分。他将闹钟放回床头,再次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刚才,是自己做噩梦了…… 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稳,额头的冷汗也已消散。程海洋决定继续睡觉。他伸手去够床头的台灯开关,却正好看见摆在床头的自己与父母的合影。照片上的自己穿着一身警服,两手伸开将父母揽在身侧,一脸的得意骄傲;而二老则被自己搂着,脸上带着欣慰满足的笑容。 程海洋的手突然僵住。 你抢走了我的东西——噩梦中的那句话不知怎么,又再次出现在耳边…… 五月六日,早六点半。 清晨的日光温和地穿过窗子,带来一室的明亮。沈严从卧室内走出,一进到饭厅便闻到了一阵香气。 “唔,晋松,你做了什么?好香啊!”沈严吸着鼻子,边往灶台走边问。 “哟醒啦?”程晋松端着两杯豆浆回身,见到沈严出来,直接将豆浆递给他,“正好,东西也都好了,刚好趁热吃。” 沈严接过豆浆,将它们摆上餐桌。看看桌上,两个白煮蛋和一碟凉拌卷心菜已经摆在那里了,不过那散发出诱人香气的显然并不是桌上的这几样,于是他回身又问:“诶你到底做了什么,这么香?” “好东西。”程晋松眨眨眼,居然卖起了关子。沈严还想再问,而程晋松却已转过了身子。沈严便也跟着走过去,打算自己去一探究竟。 走到灶台边,沈严微微吃了一惊。此刻灶台上放着的是一个奇怪的组合。下边是一只常见的炒勺,而炒勺内则奇怪地放着一只竹编的笼屉,那香气就是从笼屉中传出来的。沈严看着程晋松带上手套将笼屉从炒勺上取下,然后稳稳放在桌子中间。他对沈严眨了眨眼睛,而后轻轻打开笼屉的盖子。 一阵扑鼻的香气伴着热气散发开来,沈严看向笼屉内,蒸汽之下,竟是十余只晶莹剔透的小笼包。 “这是……”沈严惊讶地睁大眼。 “怎么样,卖相还不错吧?”程晋松微笑着开口。 “我真想不到你还会这个。”沈严坐下来,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惊讶之情。眼前这些小笼包圆圆小小,晶莹剔透,更让人惊艳的是每只上面的捏褶都一般匀称,实在是精巧可爱。沈严夹起一只放在碟中,仔细欣赏了片刻又抬头赞叹道:“你这手艺,拿出去开店都行了。你这是跟谁学的啊?” “秘密。”程晋松眨眨眼,他将放了酱油的小碟子递到沈严面前:“来,别光看,尝尝味道如何。” 沈严点点头,拿着筷子夹起一只就往嘴里送,程晋松连忙提醒:“别一口吞,当心烫!” 沈严忍不住笑了出来:“行了,我这么大人还用你提醒这个啊?”但是他的动作到底也比之前小心了一些,只轻轻咬了一小口。 “唔!” 突然,沈严一阵手忙脚乱,只见他右手忙把筷子放下,左手却慌张地去捂下巴,嘴上还不停吸溜。程晋松见着好笑,将一张餐巾纸递了过去。 “就跟你说让你当心吧。” “我这么知道这里面还有汤儿啊……”沈严边吸溜边说。他一直以为这是小包子呢,谁知道一口咬下去没吃到多少馅,汤汁倒是先溢了出来,弄得他一阵狼狈。沈严将溢出嘴角的汤汁擦干净,这才抬头看向程晋松:“所以你这做的是灌汤包?” “那当然。”程晋松微笑道,“你刚才夹的时候没发现里面有汤汁啊?” 沈严有点汗颜——他还真就没注意。他接着问:“怎么突然想起来弄这个了?多麻烦。” “麻烦不要紧,重点是你觉得怎么样。”程晋松微笑着看向沈严,“如何,沈队,觉得好吃不?” “嗯,好吃。”沈严说着继续举筷去夹。 “比小陆姑娘做的好吃不?” 沈严的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向程晋松,却见后者也正看着他,表情是五分玩笑五分认真。 沈严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放下筷子,说:“哦,原来你大清早起来忙活这个,就是因为吃醋啊?” “没办法,都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某人桃花太多,我再不好好表现表现,只怕有人就要被一顿饺子给拐跑了。”程晋松开始还说得装模作样,等到最后自己也受不了了,笑着破功。 沈严也跟着笑了出来:“就说让你别装成这副样子吧?怎么样,你自己都酸得受不了了吧?” “唉哟,你还别说,这怨妇还真是挺难演的。”程晋松自己也笑得脸疼,边揉腮帮子边说。 “大清早的非装贫。”沈严白了他一眼,嘴角却依旧带着笑意。“说正经的,这东西弄着挺费事吧?你几点起的?” “馅是昨天晚上就备好料了的,今天早上起来拌上就好,和面也不太费事,就是包起来花费的时间多一些,这拿指纹刷和拿擀面杖还真不是一回事。” 沈严想象着程晋松清早在厨房内一点点捏着小包子的模样,心中一阵感动。“下回别弄这么麻烦的东西了。” “你放心,这种东西也就偶尔做一次,你就是想天天吃我也真没那个时间精力天天做,下次你真想吃咱还是出去找馆子吧。”程晋松实话实说,而后指着桌上笑道:“所以沈队,这顿是独家绝版,好好品尝吧。” 沈严看着程晋松明亮的眸子,微笑着点点头。 在这一番笑闹之后,两人终于开始正经吃起早餐来。程晋松边吃边问:“单丽茹的案子什么时候递交检察院那边?” “快了,她犯罪事实那部分已经都没问题了,主要是一些相关的东西还需要查清楚,比如他父亲的真实死因。”沈严说。“根据冯友德交代,当初单丽茹的父亲是为了帮他才和别人动手的,所以他很肯定单丽茹的父亲当时伤得并不严重。而且他在事后也确实听到栾海峰和杨群商量分钱的事情。只是所有这些都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以我们现有的材料,很难证明他说的是真的。我打算把能找到的材料都找全,然后再和检察院的人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对单丽茹的量刑有影响。”说到这里,沈严顿了顿,然后才继续接口,“毕竟,她也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才会走上这条路。” 程晋松点点头,他能理解沈严那种复杂的心态。从单丽茹的表现来看,这人或许并不值得同情,她处心积虑地复仇,为此不惜牺牲利用每一个对她好的人;但另一方面,她又确实是因为在生活中遭受了太大的刺激才会走上弯路。其实在程沈二人看来,冯友德交代的一切很可能是真的,因为这人完全没有撒谎的必要。只是他所说的这些都没有证据,所以很难得到法院的认可。其实刨除掉冯友德贩卖人体器官不谈,这个人倒也颇有几分义气,他从出狱后一直资助照顾单丽茹母女,在明知单丽茹利用了他的情况下,依旧不肯承认她参与了团伙犯罪。一个犯罪分子尚能知恩图报,反倒是和他们算是同行的栾海峰之流却靠着贩卖犯人的器官来牟取不义之财,这样的事实还真是令人有些无奈。 两人就这么一时无言,直到电话铃声打破了沉静—— “喂,是我。”沈严接起电话,越听表情越严肃。“好,我这就通知其他人过去。” 沈严放下手机,对程晋松说:“有案子了,市妇婴医院有婴儿被偷了。” Chapter 02失窃的婴儿 由于法证检验需要器材,所以两人先带着沈皓去了趟警局,然后才奔赴医院。当他们到达市妇婴医院的时候,秦凯、程海洋、许柔和苏墨涵四人都已经等在门口了。 “礼源今天有事不能来,江厉在警局留守,这样的话我们的人就到齐了。”沈严对几人一挥手,“走,进去吧。” 七人走进市妇婴医院大楼。 s市妇婴医院位于城南区,是s市乃至全省都知名的一家专门性的三甲医院,其中以妇产科尤为出名。一走进医院大厅,就见到里面一片人头攒动,各种月份的孕妇在丈夫或家人的陪同下在医院大厅内穿梭,场面极其火爆。看着眼前这热闹的景象,好几个人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靠,怎么这么多孕妇啊?!”秦凯惊讶,“该不会是全市要生孩子的都跑这儿来了吧?” “应该不是。”苏墨涵说,“根据统计,我市每年出生的新生儿大约在4万到5万之间,而市妇婴医院公布的去年在他们医院出生的新生儿数量是16662人,这个数字大概只占总出生婴儿数的37.1%。所以,这里大概只是全市1/3的孕妇。” 虽然大家对苏墨涵堪比百科全书的大脑早有领教,但是新生儿的相关数据他也知道得这么清楚,可就显得有些匪夷所思了。秦凯忍不住追问:“我说墨涵,你怎么连这都知道啊?” “哦,前两天跟江厉还有他原来特警队的同事出去吃饭,吃完了玩游戏比记忆力,有人读过这条新闻,所以就记住了。”苏墨涵笑笑。 “比记忆力……”秦凯对这变态的游戏咋舌,一旁的程晋松一听则暗笑——估计不是玩游戏,是那帮人想见识一下小墨涵这记忆神功吧…… 这时,同行的许柔也接口:“秦凯,这你还真是少见多怪了,市妇婴医院这里常年都这么多人。现在生孩子是一家中的大事,谁怀孕了都想找个好医院来生产。其实市妇婴还不是最好的,咱们市最好的妇产科和儿科是省二院,你到那里去看看,比这还热闹。” “真的啊?……” 今天出来办案的七人全部未婚,其中还有六个是大老爷们,所以几人都对眼前这景象感到十分新奇,就连刚才说得条条是道的许柔和苏墨涵也是边走边四处张望。医院内本来人就多,再加上几人走得东张西望的,过了好一阵子才挪到电梯口。大伙儿正打算找部电梯上楼,却听见沈皓说:“诶,秦凯哥呢?” 几人一回头,这才发现秦凯竟不见了踪影。 “秦凯?”众人四下张望,这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诶!我在这儿呢!”不远处一个人在人流外挥手。 “秦凯你干嘛那么磨磨唧唧的,赶快过来!”许柔一边冲他招手一边说。 “我……”秦凯看看面前,有点欲哭无泪。刚刚他走路心不在焉,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偏了几步,然后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检查科室的外围,就见一群大肚子的孕妇排成一道人墙,将他要去的方向拦了个严严实实。要是搁在平常,秦凯找个缝挤一下也就过去了,可是一来这些孕妇本身站得就比较紧,二来每个人又都挺着个肚子,秦凯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到人家,这叫一个束手束脚,于是这道人墙挤了半天愣是没过去。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秦凯只觉身后有人一拍他:“喂?” 听到是个女人的声音,秦凯的第一反应是不是自己挡到人家路了,然而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竟是两个熟人—— “礼源?!”秦凯张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方礼源和张美薇。 “你看,我就说是他吧?”张美薇看向方礼源,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得。而一旁的方礼源则露出意外的表情。 “哦,怪不得头儿说你今天有事呢!”秦凯这才反应过来,“嫂子你今天来做检查?” “是啊。”张美薇笑答,而后又问:“你呢,怎么上这儿来了?难不成你女朋友也怀了?” “哪儿啊!”秦凯连忙摆手。见那两人还在等他的解释,秦凯稍微犹豫了一下,他看看四下,见无人在他们近前,于是他凑过去,压低声音对那两人说:“我们是过来查案子的。” “查案?”张美薇惊讶,方礼源也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就是……”秦凯本想说,一回头却看到本已到了电梯口的沈严等人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于是他指了指那些人,对方礼源说:“得了,还是让头儿跟你说吧。” 方礼源顺着秦凯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沈严等人正在向自己这边走来。 “嫂子!”许柔加快两步,最先冲到张美薇身边,她一手拉着张美薇的手,一手凑过去轻轻抚上她的肚子,惊讶地说:“哇,几天不见,你这肚子又大了不少啊!” “是啊,快九个月了,揣着这么个大西瓜,累死我了。” 今天的张美薇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孕妇裙,肚子高高凸起,将裙子顶出一个半球形。她下身穿一件黑色打底裤,脚蹬一双孕妇布鞋,这居家的孕妇打扮与众人初见她时那职业干练的模样截然不同。因为怀孕的缘故,张美薇比之前胖了不少,就连脸也比以前圆了几分,原来白皙光洁的脸上也起了一些妊娠斑,然而她身上散发的母性光辉却让她显出一份别样的美丽。 这边许柔和张美薇聊得热络,那边方礼源则走到沈严身边,压低声音问:“我听秦凯说你们是来查案的,出什么事了?” “有个新生婴儿被偷了。”沈严也低声回答。 “什么?!”方礼源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又若有所思,“怪不得我刚才就觉得有不少医生在悄悄议论着什么,而且这大厅里保安也比以前多了不少……具体是怎么回事?” 沈严摇头:“具体还不清楚,我们也是刚到,正准备上楼呢。” “需要我跟你们上去么?” “不用了,”沈严摇头,“你陪你媳妇检查吧,我们这些人足够了。” “就是就是!礼源你还是陪嫂子吧。”其他人也在一旁纷纷附和。 见大家都如此说,再回头看看挺着个大肚子的张美薇,方礼源最终点点头:“那行,我先陪她检查,等一会儿我这边完事了上去找你们。” “好。”沈严点头。 两边商量妥当,便再次分开。程海洋走在最后,在临进电梯前,他回头看着张美薇在方礼源的搀扶下略显笨拙的身影,目光中流露出一分平时极少在他脸上见到的深情…… 沈严带人上了八楼,一出电梯,就能感受到这里的气氛明显有些不一样——只见整条走廊上站着不少人,一些穿着保安制服的人神色匆匆地从走廊走过,而那些病人及其家属则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处,一边向走廊里端张望一边在低声议论着什么。在他们所观望的方向,几名保安拦住了走道,将所有人都隔在了外围。 沈严带人走了过去,对保安亮明了身份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立刻走了过来,他向沈严伸出手:“沈队长你好,我是医院保卫处的处长梁立功。” “你好。”沈严和他握了握手,而后问:“案发地点在哪儿?” “在里面,请跟我来。” 几人跟着梁立功向里走,沈严边走边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我们是今天早上五点半多接到的护士站的电话,说636房的病人说他们的孩子被人偷了。我们保卫处的人赶到后立刻和值班护士们在楼里面进行了搜索,但都没有找到那个婴儿,于是我们就赶快报警了。” “丢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沈严问。 “是个女婴。” “多大?” “……今天才出生第五天。”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的眉头都是一皱,梁立功也知道情况紧急,他加快了步伐,带着几人快速向案发病房走去。 案发病房位于六楼的最里端,离着门口老远就听到里面传来震耳的哭喊声,走进屋内,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那里激动地哭吼着:“我孩子不见了!你们让我怎么冷静?!那是我的孩子!……” “家属,你先冷静些……”在他旁边,几位穿着白大褂的医院工作人员正在试图安慰男人,但他们每次一开口就被男人更高的哭声打断。见此情况,梁立功赶紧快走两步,奔到男人身边说:“家属你别哭了,市公安局的警察同志们来了,你把你的情况……” 梁立功的话还没说完,那孩子父亲已经奔了过来,他“噗通”一声跪在众人面前,拉着沈严的手大叫:“警察同志,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帮我找我的孩子!……” “你快别这样!……”众人连忙去扶,无奈男人的情绪太过激动,加上他块头又大,众人又拉又劝,好一阵子才把男人给拽了起来。 沈严安抚道:“你先别激动,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案发经过给我们讲清楚,这样我们才能帮你去找孩子。” 男人抹了一把眼泪,抽噎着点了点头。 见男人的情绪稳定了些,沈严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龚彭。” “你是怎么发现孩子不见的?” 男人抽噎着回答:“今天早上……我被我媳妇推醒,问我孩子是不是在我这儿,我说没有……她说孩子没在床里……我下床一看,孩子真的不见了……” 男人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沈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这病房内放有两张病床,在两张床中间的空当处,有一台与床差不多高的婴儿车。这是医院统一配备的车床两用婴儿车,车子下方是带滚轮的支架,用来推动车子。而上方则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像盆一样的小床,正好可以放下一个新生婴儿。只是现在这小床中只有凌乱的包裹婴儿的毛巾,孩子却已不知所踪。 看到这空荡的婴儿车,沈严的表情又凝重了几分。抬眼看看,程晋松、许柔和苏墨涵都已戴好手套等在了一旁,只待他的命令。沈严点点头,那三人立刻开始投入工作。 沈严越过婴儿车,走向靠里的那张病床。在这张床上坐着一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人,看样子应该是孩子的母亲。大概是因为刚刚生产不久的缘故,女人看上去有一些虚弱,脸色也不是很好。此刻她正握着手机在无声地流泪。沈严往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那似乎是一张婴儿的照片。 沈严温和开口:“你是孩子的母亲?” 女人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郝洁。”女人开口,带着一点外地口音。 “郝洁,是你发现孩子不见的?” 女人再次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发现孩子不见的?” “昨天半夜我喂完奶后就把孩子放车里了,”郝洁声音低哑地说,“今天早上我睡过头了,等醒来发现已经过了喂奶时间了,我还以为孩子还在睡觉,可走到床那儿才发现孩子不在那里了。开始我还以为是她爸把孩子抱到他那床去睡了,可是我过去一看孩子也没在他床上,我赶快把他摇醒,他说他没抱过孩子,我这才知道……孩子丢了……” 说到最后,郝洁也低声地啜泣起来。 听到郝洁的讲述,坐在另一张床上的龚彭懊丧地大叫:“都怪我,都怪我!昨天晚上我睡得太死了,要不然不会孩子被人偷走都没发现,都怪我!都怪我!……” 说着,这人又开始激动地使劲地砸起自己的脑袋来。秦凯和程海洋见状连忙去拉,秦凯一边拉一边劝:“你这么打自己也是没有用的,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沈严没有去理会龚彭的自虐行为,转回头继续问郝洁:“然后你是几点钟发现孩子不见的?” “我醒的时候大概是早上四点五十……”郝洁哽咽着开口。 “你最后一次看到孩子是几点钟?” 听到这个问题,郝洁抬起了头,她回忆了一下,说:“我昨天晚上是快1点的时候给她喂的奶,喂完孩子睡了我也就睡了,那时候好像是1点20……”郝洁说着,看向自己的丈夫,似乎是在寻求确认。 见妻子和沈严都望向自己,龚彭开口道:“我记得孩子是十二点半醒的,然后她哄孩子,我就给孩子冲奶,等孩子喝完奶后我去刷奶瓶子,刷完孩子还没睡,我实在太困了,就先睡了……” “你睡着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比如说开门的声音,孩子的哭声之类的?” “没有,我太困了,倒头就睡着了……”说到这里,龚彭又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真是的!你说我怎么就这么能睡?!要是我昨天晚上精神点,孩子估计就不会丢了!我睡什么睡啊?!……” 沈严又转头看向郝洁:“那你呢?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郝洁也摇摇头:“我后来也睡着了,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就在这时,程晋松走到了沈严身边,他压低声音对沈严说:“检查过,门锁完好,没有被人撬过的痕迹。” 听到这个消息,沈严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毛。他看向那两人,问:“昨天晚上你们有没有锁门?” 两人互望了一眼,似乎都有些迟疑。龚彭不确定地对郝洁说:“昨天最后出去的是你吧?……” “不是我,”郝洁摇头,“咱俩最后出去是你晚上去吃饭……” “我吃完饭回来后你不是还出去打过水么?” “我没出去,我本来是说要出去接水,后来不是直接拿水壶烧的么?” “可是我怎么记得后来你还出去过啊?”龚彭说,“再说了,我临睡前不是还提醒过你,让你看一下门再睡觉的么?……” “你没和我说啊!……”郝洁瞪大了眼睛,“你刷完奶瓶子回来就睡了,我还问了你一句有没有锁门,你还‘嗯’了一声,我以为你锁了呢……” 听到郝洁这么说,龚彭也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了啊?!我那是困得睡着了。你也不是没看到我当时困成什么样子了么?!……” 见这两人啰嗦半天也没分辩出个结果,沈严打断两人,他看向龚彭:“你昨天有没有锁门?” “我……”龚彭滞了一下,而后说:“我真记不清楚了,我应该是锁了的……” “那你呢?”沈严转头又问郝洁,“你睡前有没有去确认过房门是否已经锁上?” 郝洁摇了摇头。 见到两人这番回答,沈严没再开口,他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婴儿床,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Chapter 03调查 见婴儿的父母无法给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沈严决定向医院的工作人员了解一下情况。他抬头环视了一圈,想找到这里的值班护士。而早已等在一旁的梁立功见状,立刻带着一个人迎了过来。 “沈队长,”梁立功走上前,指着与他一同过来的女人向沈严介绍道:“这是我们医院的徐院长。” “沈队长你好,”那女人伸出手来,“我叫徐敏聪,是妇婴分管住院部的副院长。” “你好。”沈严与她握了握手。这位徐敏聪大概四十五六岁,一头齐耳的短发,看起来有几分领导的干练。大概是由于医院出了这么大事情的缘故,徐敏聪看上去表情很不好。她接着对沈严说:“我们孙院长昨天去外地开会了,他刚刚听说这边出事,正在从外地往回赶,孙院长特意指示我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 沈严点点头,说:“我想先和值班的护士了解一下情况。” 听到这句话,徐敏聪脸色更难看了一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徐敏聪回头冲一个角落招招手,站在那里的两个小护士相互看了一眼,缓缓走了过来。 “她们就是昨天在这里值班的护士。” 沈严打量了两人一眼,这两位护士一胖一瘦,个头倒是差不多高。比较瘦的小护士年纪更小些,看起来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而那个胖一些的则稍微稍大了几岁。沈严看了看两人衣服上挂着的名牌,那名瘦护士叫刘惠,胖一点的叫杜琳琳。 “你们就是昨天值班的护士?”沈严问。 两人点了点头,神情都有点紧张。 “你们今天凌晨1点到4点间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出现?” 两个人相互看了看,最后是杜琳琳开口:“我们在护士站的时候没有见到有什么可疑的人经过,不过我们俩中间给病人打针换药什么的都出去过,也许有人趁我们不在的时候经过了也说不定……” “你们不是应该一直有人留守的么?怎么会两个都不在?”一直在一旁安静听着的程海洋突然插嘴进来,口气有点责备。而就在这时,龚彭也猛地跳起来,高声叫道:“就是!你们护士为什么不好好在那里守着!你们是不是偷偷跑去睡觉了?!要不是你们偷懒,那偷孩子的人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把我孩子抱走!你们医院必须要负责!” 要看龚彭激动地似乎要冲过来打人,沈严对秦凯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把龚彭给拉到了一边去。而这边沈严则看向那两位护士,显然是想听她们的解释。 两个小护士刚刚都被龚彭的架势吓了一跳,心跳还没恢复,回头却又对上了程海洋不满的表情和沈严追问的目光,杜琳琳抿了抿嘴角压抑着情绪,而刘惠却忍不住了,抢先开口道:“原则上我们是应该保证护士站有人的,可是值班时总会有一些突发状况。比如说昨天后半夜601的一个孕妇有动产迹象,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过去检查她的宫缩情况;602的一个孕妇总觉得自己胎动异常,我们一晚上给她做了三次胎心监护;617的产妇刚从icu出来第二天,一晚上要打4次针换两次点滴……还有常规的换药和打针,以及其他病人的临时呼叫……所有我说的这些你在值班记录表上都能查到记录,你也可以去问这些孕产妇们是不是这样。”说到这里,刘惠眼眶有些发红,“其实值班一晚上我们根本都闲不着,别说偷偷睡觉了,能安稳坐一会儿我们都谢天谢地了。再说,我们一直跟他们强调睡觉一定要锁好门,为什么一出事了就只会埋怨我们?……” 说到最后,刘惠的眼中已有了泪光,显然也是积郁了许多的委屈。此刻看到刘惠这样子,之前还一脸鄙夷的程海洋也尴尬地收敛了表情。而杜琳琳则拍了拍刘惠的肩,显然是在安慰自己的这位小同事。 一旁的徐敏聪也解释道:“我们这里一般都是有三名护士值夜班的,昨天因为有个危重产妇刚从icu出来,临时抽调了一个护士专门去监护她,所以外面就只剩下两个人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感到很遗憾,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孩子。有哪些需要我们医院做的,我们一定会尽力配合。” 沈严知道徐敏聪是害怕他们医院要承担责任,不过她有一句话说得对,那就是现在找孩子是关键。于是沈严也没再去追究那些医院是否有漏洞的无用问题,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我们需要对这里进行现场调查采证,看看能不能找到凶手留下的指纹等线索。另外,我的同事要对这一层其他病房进行调查,看看有没有人看到过偷孩子的人。还有,”他指了指一直等在一旁的沈皓,“我们需要你们医院昨晚的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没问题,不过问话的话……”徐敏聪看了看沈严几人,略有难色地说:“我们这里住的都是孕妇产妇,几位警官都是男的,进去恐怕不大方便……” “我们这是查案需要。”沈严说,“儿童失踪案中孩子刚丢的几个小时是破案的最佳时间,如果在这段时间内找不到孩子,人贩子就有可能把孩子转移出市,那么再想找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我们必须争分夺秒。你可以让护士先去和各屋的病人打个招呼,相信他们能够理解。而且,我们也不是非要问孕妇本人不可,她们的丈夫、家人一样可以回答问题。实在不行,我们这里还有女警可以去问话。”沈严说着指了指许柔,而后者已经摘下手套等在了一旁。 徐敏聪似乎还有些犹豫,但看到沈严毫无商量余地的表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众人立刻投入到工作中。沈皓跟着梁立功去监控室调取录像,程晋松和苏墨涵继续对屋内进行调查,而许柔则和秦凯、程海洋一道,去各个病房了解情况。 沈严缓缓走出病房,开始打量起周遭的环境。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整个妇婴医院大楼是一个接近于Ω型的建筑,大楼中央是中空的天井,各病房沿近似环形的走廊分部,并在两头各延伸出一段。电梯位于圆环的中段部,在它的对面不远处就是护士站与婴儿浴房。而案发的636病房则位于走廊的延伸段偏里的位置,病房再往里就是诊疗室、宣教室,这种公共房间在晚上几乎根本不会有人过来。凶手选择此处下手,的确很难被人发觉。只是不知道凶手看准的是这间房间,还是住在房间的人…… 想到这里,沈严转身回到病房。徐敏聪和那两个护士还在病房里,沈严走到他们身边,指了指坐在病床上的龚彭郝洁夫妇,问两个护士:“他们是什么时候入院的?” “4月30日。”杜琳琳回答,口气很确定。 “然后他们一直住在这个房间?” “不是。”杜琳琳摇摇头,“我们这里没生的孕妇都住在多人间的大病房,等生完了之后才会挪到双人间或是单人间。郝洁刚来的时候住的是602,5月2日生完后才搬到了这里。” 沈严本打算继续问,而就在这时,身后一阵脚步声,程海洋脚步匆匆地进来,走到沈严身旁低声说:“头儿,在那边问到一个人,他说他或许见过抱走孩子的人。” 站在沈严面前的男人大概二十五六岁,身高一米七左右,他身边站着一位年纪相仿的孕妇,看模样应该也是快生了的。沈严对两人点点头,而后直入正题:“你们说昨天夜里见过抱走孩子的人?” 那对夫妻互相看了一眼,而后男的说:“可能是,我们也不太确定。” “没关系,你们看到了什么就如实告诉我们就好。” 男人点点头,指了指自己妻子,说:“昨天半夜她说要上厕所,我就起床带她去,我们俩往厕所走的时候我就隐约见到对面走廊里有个人正抱着个孩子在走,我当时也没太在意。刚才听你们问起来,我才发现时间好像跟你们说的差不多,不过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你是几点钟看到那个人的?” “大概是快两点的时候。” “那个人长什么模样?” “嗯,大概一米六左右?反正个子不高,有点胖,看样子应该是个女的,那孩子好像是拿白色的毛巾包着的。” “能不能再说得具体些?” 听到这话,男人抱歉地摇摇头:“不好意思警察同志,我当时只是随便瞥了一眼,我能记住的就这些了。” “没关系。”沈严理解地点点头,“感谢你的配合,如果你再想起来了什么就告诉我们,我们后面也可能需要找你再了解些情况。” “这个没问题,都是为了找孩子么。”男人握着妻子的手说,“偷别人孩子,太缺德了。” “就是,这种偷孩子的就应该抓一个毙一个!”一旁的妻子也开口附和,“我们女人生个孩子容易么?!” 沈严点点头,还没等说话,手机便响了起来。一看来电人,是沈皓。 “喂小皓,怎么样?” “沈队,”大概是因为有外人在场,沈皓并没有叫哥,而是与其他人一样这么称呼,“你过来一下,我这边有发现。” Chapter 04监控录像 听到沈皓那边有发现,沈严立刻召集人准备下楼。而龚彭郝洁听说他们要去查监控录像,立刻拉着沈严要求同去。见这两人如此急切,沈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只是叮嘱二人不要干扰警方办案。龚彭两口子思子心切,立刻满口答应。 一行人乘电梯一路向下——市妇婴医院的工作区都被安排在了地下,而监控室则在负一层办公区的最里边。一走进室内,首先看到的就是一面巨大的监控显示屏。这块显示屏分为三个部分,两侧是实时监控汇总,若干个小区域分别播放着不同的监控器的拍下的实时监控情况,而中间则是一块大屏幕,用以调取观看监控视频。此刻,那屏幕上定格的正是案发的那条走廊。 沈皓坐在正对显示屏的工作台前,沈严走过去,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我和梁处长调取了昨晚案发楼层的监控录像,结果发现了这段。”沈皓说着按下播放键。 屏幕上的视频开始播放起来。从画面上看,这应该是环形走廊上的一个监控镜头,它的远端是一个拐点,向右便是通向636病房所在的那条小走廊;近端则是环形走廊的一个折点处,画面范围内大概能拍到五六间病房的房门。与白天的人头攒动不同,画面中的走廊上空无一人,所有房间的门都关着,显然人们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就在此时,一个女人的身影从画面远端的拐角处出现,这女人中等身高,略有些偏胖,她上身穿着一件花衣服,下身是一条深色长裤。女人走路的速度并不算快,边走还边向两侧张望,似乎是在观察情况。她就这么不紧不慢地从走廊那边走过来,然后又不紧不慢地从监控器下走了出去。沈严瞥了一眼时间,这时是凌晨1点43分。 大约过了一分钟后,那女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画面中,这次她是从画面近端处走入镜头,这次女人的步速比刚才略微快了些,她依旧走过这段走廊,然后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又过了两分钟,凌晨1点45分42秒时,走廊拐角处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这个男人中等偏瘦,穿着一件浅色衬衫,深色长裤。他从案发的走廊内走出,向走廊这端走来。这人上身略微前探,双手有些僵硬地放在身前——这样的身体语言表明,男人此刻比较紧张。很快众人便明白了他紧张的原因,因为当他马上就要离开画面的时候,那个女人的身影再次在拐角处出现,不同的是,这次女人手中抱着一个白色包裹状物件,看形状非常像是一个婴儿! “孩子!那是我的孩子!”一直在旁边瞪大眼睛观看的龚彭立刻大声叫了出来。 不只是龚彭,所有人在看到这一幕后都瞪大了双眼,仔细地观察着监控画面。只见那女人明显比之前紧张许多,她上身前探,双手紧紧地抱住那个包裹,然后这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一路疾行,直至消失在监控画面中。 画面至此播放完毕,沈严看了眼监控器上的时间,凌晨1点47分11秒。 “孩子!她,她把我孩子抱走了!”龚彭奔到沈皓身边,急切地催促,“警察同志快查他们把我孩子抱到哪儿去了!” 沈皓回身看了一眼沈严,见后者点了点头,便回头继续操作起来。随着他的操作,另一个监控镜头拍下的画面出现在大屏幕上。这个监控器是在六楼护士站附近,比那才那个更往外一些,只见那两名嫌疑人从刚才的监控器之下越过后走进这段走廊,然后,出人预料的是,这两人并没有奔着电梯而去,而是打开了旁边的一扇门,然后走了进去。 “那……那是什么地方?”龚彭连声追问。 沈皓对医院大楼构造并不熟悉,于是看向梁立功。见沈严等人的目光也跟着转了过来,梁立功回答道:“那里是楼梯间。” “楼梯间有没有摄像头?”沈严问。 “没有。”梁立功摇摇头,然后立刻又补充道:“不过各楼层的大厅和走廊都是有监控的,只要他们从楼梯间出来就会被拍到!” “查一楼的监控。”沈严说。 梁立功点点头,在工作台上忙活一阵,很快,一楼楼梯间外的监控录像画面出现在了大屏幕上。很快,众人便再次看到了那对男女的身影。只见有两个人从楼梯间走了出来。正值半夜,一楼大厅的门诊区已经一片黑暗了,只有位于一侧的急诊区还亮着灯。借着这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出那两人无论是衣着颜色还是身形步态都与六楼的嫌犯一模一样。众人看到那两人脚步匆匆地向大门口走去。这时,一个保安模样的人似乎注意到了他们,走过去和他们说了几句话,然而那两人似乎骗过了保安,只见保安说了几句话后便让出路来,而那两人则抱着孩子继续向大楼门口走去。 “停!”沈严命令。他指着定格的画面上那个保安,问梁立功:“这个人是谁?” 与此同时,一旁的龚彭也大吼道:“原来你们的保安看到过他们!他为什么不拦下来他俩?!” 梁立功此刻的脸色也很不好——要不是看监控录像,他还不知道这两个人其实被保安看到过,而且还是在人的眼皮子底下把孩子抱走的。这可绝对是医院的失职。思及此处,梁立功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徐敏聪,果然发现徐院长的脸色也是一片阴沉。但此刻面对警方和孩子家长的双双追问,梁立功无法不答,他只好硬着头皮看着监控画面进行辨认。 “这个……”梁立功看了一阵子,开口道:“大概是保安小邓。” “把他叫过来。” 梁立功又偷看了徐敏聪一眼,见徐院长一个眼神,梁立功会意,对沈严说:“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他,要不我过去问问他,看是他的话再把他叫过来吧。” “不用,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确认一下。” 梁立功有苦说不出。这沈队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连个门都不让自己出。这么一来,自己想提前提醒小邓几句都做不到了。只是沈严都已开口,他也别无他法,于是梁立功点点头,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小邓……是我,我是梁处长……你现在还在医院里把?那好,你到负一的监控室来一趟。对,现在就过来。” 放下电话,梁立功对沈严说:“人马上就过来。” 沈严点点头。 屋内陷入暂时的安静。龚彭拉着自己妻子的手,焦急地左右顾盼;梁立功一边盯着门口,一边在心中暗暗祈求,希望一会儿邓智千万不要说错话。而沈严则是让沈皓再次调出了六楼监控器拍下的女人怀抱包裹离开的画面。他将视频又完整地看了一遍,然后在女人即将离开画面的时候按下了暂停键。 中等身高,微胖,于凌晨两点左右出现——所有这些描述都与那对夫妇所见的十分吻合。沈严刚刚在六楼时观察过案发病房周围的情况,636病房是在六楼的最里角,那边没有楼梯,想要出入就必须要通过外面——也就是镜头中的——这条走廊。沈严又盯着那个白色的包裹看了一阵子——这个大小,这个抱姿,十有*就是那个失踪的婴儿。 “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沈严问沈皓,“之后又去了哪里?” “两人是在晚上11点多进去的,之后不知道是躲在里面什么地方,一直躲到两点多他们偷了孩子出来。之后他们就出了医院大门离开了。之后的动向这边就查不到了。” 沈严回想着案发走廊两侧的房间布置,那里一共有四间病房,634-636,另外还有一间诊疗室,一间宣教室,也不知这两人是躲到了哪间屋子中。想到这里,沈严回头对程晋松低声说:“一会儿记得去查一下那几间房间。” “好。”程晋松点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很快,一个身着保安服装的男人走进监控室。这人1.75米左右,偏瘦,看年纪大概二三十岁。或许是此刻屋内气氛太过严肃,又或者是已经听说了医院发生的事情,这人在走进屋内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似乎对这里站了这么多人感到有些意外。 “这就是保安邓智。”梁立功介绍说,然后他又看向保安:“小邓,这几位是市公安局的警察同志,他们有些事要问你。” 这保安名字中虽然带个“智”字,人长得可不算机灵。他一双眼睛大却无神,看起来有点愣愣的。他有点茫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沈严。 沈严冲他点点头,然后指着大屏幕上的监控画面对邓智说:“你看看视频中的这个人是不是你?” 邓智转头看向大屏幕,沈皓把刚才的视频又播了一遍。 邓智或许是从没看过监控录像,初一看时表情颇有点惊讶。他盯着大屏幕把整段录像看完,然后才回过头来:“应该是……” “是你!”一听到保安承认,一直等在一旁的龚彭立刻大叫起来:“那你为什么不拦下他们俩!”说着,这人就往邓智那里猛扑,好像是要打人一般。旁边的秦凯和程海洋连忙过去将他拉住。 见到龚彭突然发疯,邓智被吓了一跳,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梁立功又看看沈严,似乎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见此情形,沈严开口道:“这两个人是人贩子,他们抱走的就是你们医院今天失窃的婴儿。” “啥?!”邓智瞪大了双眼,他猛地回头看了看大屏幕,然后又转回头来,一脸惊愕地看着梁立功和沈严:“就是……就是那俩人?……” 沈严没有再重复自己的回答,而梁立功则是一脸责备地看着邓智。一旁的龚彭则激动地大喊道:“就是他们!他们抱的是我的孩子!你怎么把他们放走了!你这保安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把他们放跑了!我的孩子啊!……”吼到最后,这个一米八多的汉子已是泪流满面。 “我……”邓智似乎被这真相打懵了,他看看孩子的父母,又看看梁立功沈严等人,磕磕绊绊地说:“我……我真不知道……他们,他们说……” “他们说了什么?”沈严问。 “他们……他们说孩子生病了,这边治不好,……所以要赶快带孩子去别的医院……” “这话你都能信?!”饶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在听到这句话后梁立功还是被气得忍不住开口。“咱们医院已经是市里最好的了,向来都是从别的医院往咱们这里转,哪有咱们医院治不好往外转的?!” “那个……他们说孩子病得厉害,说要转去省二院……”邓智看向梁立功,呆愣又无措地回答:“不是说省二院的儿科比咱们这儿好么?……” “你!……”梁立功被噎得险些背过气去。 “就算是转院,也需要医生开手续才行。”这时,一旁的徐敏聪开口,她一脸严肃地看着邓智,斥责道:“哪有大半夜就抱着孩子往外院跑的?你是不是新来的,医院的这些规矩都不知道么?!” 或许是受了徐敏聪的话的启发,梁立功也反应了过来,连忙道:“对对对,沈队长,他是新来的,还在试用期,医院的好多规矩还没那么熟悉,所以才会犯这种错误……” “什么临不临时工!他不懂你们为什么让他看门?!”一旁的龚彭显然并不吃他们这一套,不依不饶地大嚷。“就是你们医院不负责任,害得我孩子被人偷了!我告诉你们,要是我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们医院没完!……” 婴儿父母的哭吼声,医院相关人员的解释声……种种嘈杂的声音将监控室搅成了一锅粥。在种种吵闹中,沈严抬腕看表,面容严肃而凝重——上午9时03分,孩子是不到凌晨2点时失窃的,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七个多小时……这样一段时间,如果人贩子有心的话,孩子连出省都有可能了。如果孩子真出了省,再找回的希望将微乎其微。想到这里,沈严蹙紧了眉头——只希望他们此刻的努力还来得及…… Chapter 05追踪 确认了那对男女就是抱走婴儿的疑犯后,针对这两人行踪的调查立刻展开。市妇婴医院院门处的监控录像拍下了这两人之后的行踪。凌晨1点57分,那对男女从医院大楼中出来,而夜色下步行走出医院大门,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他们居然没有开车?”程海洋有些意外,“开车应该跑得更快吧?” “或许是怕我们通过车牌号追查到他们的行踪。”沈严说。 “不过这样我们也就可以直接追踪他们两人了。”程晋松说。“现在道路各处都有监控,我们循着监控去查,一样能查到他们的行踪。” 沈严点点头,他转过身去,对一旁的徐敏聪和梁立功说:“徐院长,梁处长,我们现在要回警局去继续追查这两名疑犯的行踪。医院这边我们会留两人完成对病房和相关房间的检查。在我们警方没有同意之前,请将案发病房所在的那段走廊封起来,不要让无关人员进入,一面破坏了现场。” 梁立功看了徐敏聪一眼,见后者没有反对,于是点点头:“好的,我会派人把那里看好的。” “另外,我们需要你们的监控录像,”沈严说着,指了指沈皓,“我们的沈警官会将所有拍到疑犯的录像全拷贝一份。” “这个也没问题。” 沈严点点头,接着又看向一旁的保安邓智:“邓智,我们需要你跟我们回警局一趟,关于这两名疑犯的情况,我们还需要向你详细询问一下。” 邓智有些惊慌失措地看向梁立功,却见后者板着脸,他只好转回头来,老实地点点头。 沈严点点头,然后走到一旁的龚彭、郝洁两夫妻面前:“我们现在就会警局去继续追查那两个人的行踪,一有消息我们会立刻联系你们的。另外,如果你们这边有什么消息,或者有什么人给你们打电话说孩子的事,不要自己贸然行事,稳住对方,然后立刻联系我们,知道么?” 龚彭手中握着妻子的手,连连点头答应:“我明白,明白。” “沈队长,”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郝洁开口,眼中闪着泪光:“拜托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孩子……” “我们一定会尽力的。”沈严说。郝洁还是没有忍住,转头窝到龚彭的怀里哭了起来。 沈严叮嘱完相关人员,转头对自己的组员安排工作:“小皓,你留下来,把所有拍到嫌疑人的录像全都拷下来,然后就回警局与我们会和;墨涵、许柔,你们两人将六楼案发病房旁边的各个房间都检查一下,疑犯从晚上十一点进去到快凌晨两点才出来,他们在那里面躲了三个多小时,你们要查清楚他们是躲在了哪里,并且看看他们有没有留下线索。小海,你留下来陪着他们两个,另外再去找刚才说看到过疑犯的那对夫妻再问一下,看看他们还能不能记得关于疑犯的什么信息。等这些都弄完之后你们再一起回去。” “是。”所有人都点头。 安排完了这一切,沈严带人走出监控室,徐敏聪跟着走了出来,她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外人在场后,走到沈严身边:“沈队长,这件事情现在看来我们医院方面的确有些疏忽,但这个保安毕竟是临时人员,对医院的制度还不是特别熟悉。为了不给医院造成不必要的影响,您看有些消息能否先暂时不要对外公布?” 沈严刚想开口,不想一旁的程海洋居然先出了声:“我们警方办案有我们的规矩,你们有担心这些事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把你们的‘临时工’都教明白了。” 程海洋话中带刺,一句话把徐敏聪说得脸色青白。 沈严不悦地瞪了程海洋一眼,而后转过头来,对徐敏聪说:“我们警方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把孩子找回来,为了防止孩子被运送出市,我们是一定要发布婴儿被拐的信息的。但我们只会发送给相关部门,媒体那边不归我们管。不过你们医院人多嘴杂,就我们刚才在楼上看到的,我估计好多人也应该猜到出事了。所以难保有媒体会听到消息跑过来。当然,出于破案的需要,我倒是希望你们可以不要让媒体报道这件事,以免让犯罪分子收到风声,但你们能跟媒体商量到什么程度,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沈严的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徐敏聪听完,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 打发走了徐敏聪,沈严回身对着程海洋面容严肃地开口:“海洋,下次不许那么说话!”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推卸责任的样子。”程海洋撇嘴,“孩子弄丢了她不着急,反倒怕我们追究他们的责任。你看她,张嘴闭嘴地‘临时工’,觉得临时工不好你别用啊!用了人,出事了就往临时工身上赖,还是个院长呢……” “我们负责的是查案,不负责对他们进行道德评价!”沈严正色批评,“以后没有用的话不许说!你要是管不住嘴下次就别出来!” “……是。”程海洋瘪瘪嘴,最后还是老实点头。 沈严见程海洋脖子还微微梗着,知道他是嘴服心不服。这人要是一会儿在医院再说出点什来,搞不好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思及此处,沈严转头对秦凯说:“秦凯,你留下陪许柔和墨涵;海洋,跟我回警局!” “是!”秦凯立刻回答。 沈严说完,带人先行离开。秦凯留在最后,一把拉住想要走的程海洋,对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程海洋假装没看见,板着脸径直跟着沈严离开。 “这倒霉孩子!又犯什么病了?!”秦凯无辜遭了个白眼,欲哭无泪。 回到警局后,沈严找来留守的江厉,将案件的情况简单告诉了他,然后便让他和程海洋一起去对邓智再做个详细的笔录。而他则和程晋松一起来到七楼的法证组办公室。程晋松对留守的李嘉宇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然后三人一起走向影音分析室。 自从和程晋松在一起后,沈严来法证组的次数就比以前少了。两人没蒋睿恒那个气魄在职场出柜,所以在警局时都很有默契地选择了保持低调,并不做过多接触。而且,往常的惯例也是法证组的人过去重案组开会,需要重案组过来的情况本就不多,所以两人这点小动作也不太容易被发现。过年的时候沈严就听程晋松说起法证组进行了一些改建,今天一上来才发现这里大有不同。原先的影音处理室只有几台电脑和一块大屏幕,而现在这屋子里的器材比原来多了不少,在房间东侧有4张超大号的写字台,每张上面都放着由一台电脑和两个显示器组成的工作组,在写字台的后方立着两部一人多高的仪器,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再看看西边,原来嵌在墙壁上的led屏也不见了,换成了一个两块黑板大小的如电脑显示器一样的液晶屏幕。程晋松走到屏幕边按下一个按钮,屏幕立刻亮了起来。 “你们这儿新进了不少设备啊!”沈严一边略带新奇地四下张望,一边感叹道。 “诶?我们这些东西都进了几个月了,晋哥没跟你汇报过?”李嘉宇知道两人的关系,笑着打趣,“沈队,家教不严啊!” 沈严没想到自己会被李嘉宇调侃,一怔之下全没想到如何反应。程晋松却立刻回嘴道:“怪不得那天我看睿恒脖子上有个牙印呢,原来是你的‘家教’啊!” “我什么时候咬过他那儿了!”李嘉宇急忙辩白。 “哦,这么说你不咬那儿啊,那你咬哪儿?”程晋松坏笑。 李嘉宇那点口才逗逗沈严还行,应付程晋松可就远不够用了,于是他投降地举手:“行,领导,是我错,我不该调戏你家沈队。”说着李嘉宇又看向沈严:“沈队,您大人有大量,别记恨小的。” “嗯,这还差不多,告诉你领导生气的后果很严重。”程晋松乘胜追击。 一旁,沈严听着这两人你来我往地交锋,一张俊脸微微泛起了热度。以前他觉得李嘉宇是整个法证组中脾气最好的一个,性格温和,从不为难别人,也不与人发脾气。可没想到今天他才发现这人竟然也有如此犀利恶作剧的一面,难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缘故?…… 程晋松和李嘉宇虽然嘴上一直在互相调侃着,手上的工作却没有停过。此刻,那个大屏幕已经启动了起来。程晋松走过去,用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屏幕上的画面立刻发生了变化。 “诶?触屏的?!”沈严惊讶。 “当然,要不然换它干嘛?”程晋松笑着反问。他一边操作一边说:“今年新进的设备除了化学室那屋有点之外,剩下全装备在你弟这屋了。就你现在看到的这块屏就三万多,现在他这屋里的软硬件加起来大概八十万。” “八十万……”沈严听得暗暗咋舌,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王局还真是舍得花钱。”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程晋松笑,“王局说了,花了他这么多钱,要是以后有案子破不了,他就从我们这些人的工资里扣。” 这电子触屏估计也是和服务器相连的,现在屏幕上显示的画面与一般的电脑桌面相差无几,只是那上面的软件图标看着都比较眼生。程晋松点了其中一个图标为红绿灯的软件,很快,一个名为“道路交通监控”的软件被打开。 “现在在你们这儿就可以直接查道路监控了?”沈严意外。 “嗯,”李嘉宇也恢复到正常状态,解释道:“我们现在的服务器已经和交警大队那边的联网了,三环以内各个道路监控摄像头与违章拍照,我们都可以同步看到。” “所以,咱们现在要查道路监控就不用往交通队那边跑,在咱们自己这儿就可以处理了。省时又省力。”程晋松说完,半开玩笑地补了一句:“科技改变生活啊!” 闲话间,软件的启动已经完成。只见屏幕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市内四区的街路列表,程晋松手指拨动列表,在一排街路名称间搜寻,最后他点开了其中一个—— “好,那就让我们来看看,那两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Chapter 06行迹 市妇婴医院位于城南区大南路与锦绣路的交汇处,其正门距十字路口不到百米,所以程晋松第一个查看的监控录像便是位于这个十字路口的。只见他将时间调到今日凌晨1时55分,然后按下播放键。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当时的监控画面。只见夜幕下的街路安静冷清,路灯的灯光将地面分割成了清晰的明暗两部分。夜色中的妇婴医院也没有了白天的人来人往,于是整个画面上是一片固定的宁静,只有随风而动的树叶表明这录像还在继续播放着。 “按照市妇婴医院的监控录像,那两个疑犯是1点57分的时候出了大门的。如果他们的监控时间准确的话,我们马上就该能看到那两个人从医院出来了。”程晋松说。 三人一起看向画面的左上角——那里就是医院大门所在的地方。果然不出所料,凌晨1时58分59秒的时候,两个人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出来了!”沈严眼睛一亮。 程晋松点点头。只见那出来的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浅衫深裤,身形消瘦;女的身材矮胖,怀里还抱着一个白色的包裹——显然就是那对人贩子。 两个疑犯在画面中现了形,然而他们并没有往路口这边走过来,而是反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不行,看不到了。”李嘉宇摇头——现在这个画面,医院正门本来就已经在犄角的位置了,那两人再往那边走,很快就超出了监控所能拍摄的范围。 程晋松拉开刚才的菜单,“那两人往西走了,大南路锦绣路交口再向西的监控……应该是……嗯,繁华路。” 第二段视频很快被调出,不一会儿,那两人再次出现在画面上。 三人就这样在监控录像组成的地图中搜索着疑犯的行踪。这工作说起来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并不简单。由于s市现在的道路监控主要还只存在于主要的十字路口,这就造成了监控与监控之间存在许多空白地带。而且这些空白地带往往并不是像胡同那样的一条死路,而是连接着许多住宅小区,小巷子……所以一次失掉行踪后,下一次可能出现的地方会有许多个,这就要求程晋松他们必须要从所有这些监控中去寻找疑犯到底走了哪条路。为了方便工作,程晋松将市内道路交通图铺在一张桌子上,三人一边查看监控录像,一边在地图上标注行进路线,到后来,返回警局的沈皓以及做完笔录的江厉也加入了队伍,五人一起就这样在不断的试错中一点一点地描绘着疑犯的行动轨迹。 经过长达三个小时的搜寻,在某一个路口出现过后,那两个人贩子再也没有在其他的监控下出现,彻底消失了踪影。 “疑犯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是东苑路与京华路的交口,”程晋松关掉道路监控软件,打开了一张市内地图,他在地图上边标记出几个点:“然后在这里,这里,这里,这里……这六个地点,我们都没看到他们的行踪。根据这些,我们可以大体推测,疑犯最后的落脚点是在这么一个区域内。” 程晋松说着,在上面圈出了两个巴掌大小的一个范围。 沈严走到触屏前,将程晋松所勾画出的区域放大,而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一片有好多住宅。” “对。”程晋松点点头,“这旁边就是一个批发市场,附近的人口流动很大;而且那一片的小区都有些年头了,且基本全是老式的开放小区。” 开放小区,也就意味着没有保安、没有监控录像、甚至连物业都没有……一句话,排查将十分困难。而程晋松还又补充道:“其实这个区域也只能是个大概,因为那六个点并不能涵盖这块地方的所有出口,凶手从哪条小路走出了这片区域也是可能的。 沈严眉头深深拧起,他回身看向沈皓:“小皓,你还有没有什么能缩小范围的方法?” 沈皓摇摇头:“我能想到的晋哥已经都做了,我除了可以帮你们提供疑犯的照片之外,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了。” 沈严又看向江厉:“邓智那边呢?” 江厉也同样摇摇头。 沈严收回视线,盯着大屏幕上的那块区域,没有再说话。 “那个,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两人上了车的可能?……他们会不会一早就把车停在这里,走到这里后又上了车了?”沈皓见其他人一直没说话,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应该不会,”回答的是沈严。“那两名疑犯从出了医院大门到消失踪迹,一共走了34分钟。如果他们要坐车的话早就该坐了,不会走这么长的时间。” “我同意。”程晋松也开口,“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两个人从医院出来后这个男的是想打车的,”说着,他走回触屏前调出了一段视频,然后指着画面上的两名疑犯说:“就是这里,你们看,这个男的一开始就贴着机动车道走,而且边走边前后看,明显是想打车;可是那个女的却对他招招手,然后两人好像争论了几句话,然后这个男的就跟着女的上了路边石,去走人行道了。而且也没再回头,明显是不打算打车了。所以我估计他们应该没有预备车。” “不过那都是今天凌晨的事情了,现在已经都快中午了,孩子还会在这个地方么?”李嘉宇担忧。 屋内陷入一阵安静。的确,按照人贩子一般的行动规律,他们在得手后会很快把孩子转移走,所以李嘉宇的担心不无道理。 沈严看了看桌上的两名疑犯的行进路线,又回头看了看大屏幕上的那块地图,最后做出了决定:“既然我们现在的线索就指向这片区域,那么我们就从这里查起。就算他们已经将孩子转移走了,我们也应该能从这里追查到相关线索。小皓,你把两名嫌疑人的长相弄出来,然后让信息中心把他们的照片分传给机场、火车站、客运站和高速收费站;我这就去联系城南区分局和这一片的派出所,让他们配合我们进行排查;等会儿其他人回来后,让他们也都跟着去。一般这种儿童被拐案最有希望追回孩子的就是案发后的这十几个小时。我们要争取在他们把孩子弄出本市甚至是出省之前把孩子找回来!” “是!” 几人领了任务,便准备分头行动。就在这时沈严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来电人,是方礼源。 “喂,礼源。”沈严接起电话。 “头儿,你们都回去了?” “嗯,我们大体确定了疑犯的躲藏地点,正准备去那里进行摸排。你现在在哪儿?” “我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方礼源开口,声音似乎比平时沙哑了一些,“刚才我带美薇检查,医生说她有早产的迹象,需要入院观察,我恐怕暂时不能回去了。” “怎么会这样?”沈严关心地问:“孩子没事吧?” “暂时不好说。医生说现在孩子才35周多,还没足月,说最好能再保一段时间,让孩子再长长。如果实在不行那也就得生。医生正在给她办入院手续,所以这这几天可能都不能回局里了……” “没关系,现在你媳妇和孩子的事最重要,你放心陪她们就好,这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们这些人足够了。”沈严连声安慰,“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的事情尽管说。” “好,谢了。那我先挂了。” “好。” 沈严挂断电话,一旁的几人都围了过来,纷纷问道:“怎么了?礼源媳妇出什么事了?” “礼源说医生说她有早产迹象,需要留院保胎。礼源这几天要陪护,暂时不回局里了。” “嗯,让他安心陪媳妇吧,他媳妇这时候最需要他在身边了。”程晋松接口,而后又不无感慨地说:“孩子的事都是大事啊……” 所有人都听出了程晋松话内的双重含义,沈严回头看着大屏幕上定格的疑犯图像,眼中露出深深的忧虑。 搜寻行动迅速展开。沈皓从医院的监控视频中截取了那两名嫌疑人的脸部图像,而后将它转给了警务信息中心,很快,机场、火车站、各个高速收费站以及相关部门的警员都接到了警情通知以及婴儿和疑犯的照片,在这些地方出现的婴儿或是像那两名嫌疑人的人,都要立刻进行盘查。另一边,沈严则带领江厉程海洋一起驱车赶往城南区公安分局。 “邓智都交代了些什么?”路上,沈严问江厉和程海洋。 “邓智说,那两个人白天就曾经来过医院。”江厉边开车边回答,“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那两人一起进的医院,那女的拎着一个保温桶,像是要给人送饭的样子。而且那两人还问过他去产科病房怎么走,所以邓智对这两人有印象。之后这两人又来来回回进出过医院几次,所以邓智一直以为他们是哪个病人的家属。案发的时候那两人跟他说孩子急性黄疸,情况严重,他们要立刻带孩子去省二院。邓智还问了一句他们是孩子的什么人,孩子的爸妈在哪儿,那两人说他们是孩子的舅舅舅妈,孩子妈妈还没出院,孩子爸爸留下来陪她,他们先带孩子去看急诊。邓智看那孩子小脸确实有点黄,便信以为真,于是就放他们出去了。他并不知道那两人其实是偷孩子的。” “所以,他也没有问过那两人姓什么叫什么,要去哪里之类的?” “没有。”江厉摇摇头,“他说他还问过那两人用不用去帮他们叫车,结果他们说不用,说车就在外面等着。邓智见那两人似乎很着急,也就没再问。” 沈严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车内暂时恢复了安静。江厉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刚才汇报那么一大段内容,已经算是他的极限了。一般这种汇报的工作都应该是程海洋秦凯这种人来的……想到这一点,沈严通过后视镜,看看坐在后排的程海洋,只见那人正目无焦距地看着窗外,似乎有些走神。 “海洋,”沈严叫了一声,见对方没有反应,又提高了点声音,“海洋?” “啊?哦头儿,你叫我?”程海洋终于回过神来。 沈严本以为程海洋是因为自己之前批评他而在赌气,可是看他此刻的语气神态,似乎早把那茬儿给忘了,于是沈严改口问道:“你刚才还有什么发现没?” 程海洋想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他看了看沈严,似乎有些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沈严看出来,却也没追问。过了一阵子,程海洋终究憋不住开口:“头儿,你说这孩子找回来的希望大么?……” “不好说。”沈严实话实说,“从孩子丢失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小时了,如果那些人行动迅速的话,孩子说不定都已经出省了。” “如果那样,这孩子是不是就难找回来了?……” “一般这种拐卖都会把孩子卖到离家很远的偏远地区,孩子那么小,根本不记事,就算知道了,没有线索,又有重重看管,根本也难以逃出来。所以我们最好是能赶在他们把孩子真正卖掉之前把她找回来。” 沈严话音刚落,疾行的车子的速度便开始缓缓降下,一栋建筑出现在视野中——城南区公安分局已近在眼前。 Chapter 07断线 因为沈严在来之前就和城南区分局的人通过电话,所以当他们到来时,城南区刑侦大队的王队长已经带人做好了准备。待沈严等人到达后,两方打了招呼便直奔正题。王队长说:“你们说的那片地方是东苑派出所的管辖范围,那里有一个批发市场,人口流动性很大,那附近的小区也大多都是建了好多年的老旧小区,没监控录像、没物业安保,要查难度很大。” “这个情况我们也清楚,但我们现有证据就指向了那里,就算难度再大也要去查一查。”沈严说,“所以我想问问王队长您,你们对那片比我了解,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帮我们缩小一下范围?” 王队长想了一阵子,然后皱着眉头开口:“说实话,虽然那一片相对有些乱,之前也发生过一些案子,但大多都是货站物流携款潜逃,或者是商贩之间因为竞争大打出手之类的,我还真没听说过有人贩子在那一带出没……要不这样,我让我们队的人把经常在那一片活动的几个人找过来,问问他们有没有听说过最近有没有什么外来的可疑人。至于你们这边该怎么排查就怎么排查,我跟东苑派出所打过电话,他们会全力配合你们。” “好,那就麻烦你了,王队长。” 于是,在王队长的安排下,针对疑犯的排查工作迅速展开。城南区刑侦大队的张副队长带着自己的几位队员,与沈严等人,还有东苑派出所的民警们立刻奔赴相关区域,对当地进行排查。二十来个人分头行动,每个人都拿着两名疑犯以及婴儿的照片,在居委会、各居民小区以及贩卖婴儿物品、食物的超市进行摸排。众人从中午一直忙到晚上,几乎问遍了这片区域内的所有地方,但始终没有发现疑犯的踪迹。到十点半返回东苑派出所集合时,所有人都已是满脸疲惫。沈严和张副队长见大家都累成这样子,赶紧打发众人都先回家休息,养足精神,等到明天早上再继续。 程海洋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推开房门,屋内一片昏暗,自家爸妈看来已经睡下了。程海洋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刚回身准备关门,却听到父母房间那边传来了开门声。 “回来啦?”程家妈妈半眯着眼从屋内走了出来。 “嗯,”程海洋点头,“妈我吵醒你了?” “本来也没睡实。你吃饭了没?” “没呢,今天下午出去查案子来着,一直折腾到现在。”程海洋问:“家里还剩什么吃的没?” “冰箱里有饺子,我这就给你下。” “嗯,多下几个,我快饿死了。”程海洋脱下身上的衣服,说:“妈我去冲个澡。” “去吧,换下来的衣服扔那儿就行了,明天我给你洗。” “诶。” 程海洋走进浴室,舒舒服服地冲了个热水澡——今天在外面跑了一下午,他真是出了一身的汗。现在洗个澡,身上才算舒服。程海洋将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然后清清爽爽地走出卫生间。 此刻,程妈妈已经将饺子煮好了,见到程海洋出来,程妈妈招呼道:“饺子好了,赶快过来趁热吃。” “诶!”程海洋一个箭步窜了过来,走到饭桌前,饺子已经摆好了,白白胖胖的饺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程海洋也顾不得别的,拿起筷子就夹了一个放进嘴中。 “啊!”刚出锅不久的饺子,虽然外皮的热度已经下来了,里面却还是很烫,程海洋被烫得连连吸气“啊呼……呼……” “你慢点儿,没人跟你抢。”程妈妈连忙走过来,她将手上的酱油辣油放下,嗔怪地说:“你这孩子,怎么吃饭总这么急了忙慌的?” “妈你不知道,我们今天在外跑了一天……中午饭我就吃了个面包,然后……就一直顶到这个点,我快饿死了……”程海洋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口齿不清地跟母亲解释。 “查什么案子啊?” “市妇婴医院有个孩子被偷了。” “偷孩子?!”程妈妈大为惊讶,“现在的人贩子胆子这么大,都偷到医院去了?” “可不,我们从监控录像查到,那两个嫌疑人最后去到了城南批发市场那边,所以下午就去那里排查,但是问了一下午也没问到人。” “那怎么办?”程妈妈问。 “估计还得继续找。不过头儿说这种事拖得时间越长孩子找到的可能性就越低。” “唉,”听到这话,程妈妈叹口气。“那孩子妈妈也不知道得伤心成什么样子……” 听到这句话,程海洋放下筷子,他望着母亲说:“妈我记得我小时候好像也走丢过一回是吧?” 听到这话,程妈妈先是一怔,接着笑了出来,她斜觑着自己的儿子,道:“哟,你还记得啊?” “能不记得么?!我记得我回家那天晚上被我爸这顿打,屁股都打肿了。” “不打你能行么?!当时我跟你爸叮嘱过你那么多遍,放学一定不许自己出校门,一定要等我们去接你,结果你可倒好,不听我们的话就算了,还敢跟着陌生人走!你知不知道当时你们差点就被人拐走了?!” “哎呀,那还不是怪赵胖儿!是他说他认识那个开玩具□□店的叔叔,还说什么带我们过去很快就把我们送回来,我是不放心他才跟过去的。”回想起儿时趣事,程海洋也来了兴致,“结果那男的领我俩越走越偏,我俩当时就觉得不对,可是那男的却说什么都不让我们走,结果还是我反应快,一眼看到前面有个派出所,然后我就等走到那门口的时候使劲大声嚷嚷,把里面的警察全都给叫出来了。那人一看不好,这才撒手跑了。警察还夸我聪明呢!” “你那是小聪明!你俩当时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当时真没想到嘛!对了,我听我爸说,后来警察说那俩人好像真是人贩子诶……” “反正警察是再也没找到那个人,他说的那个地方也没有那么一家玩具枪店。”程妈妈说完,转回头来,半是责备半是感叹地说:“你要是当时真被拐走了啊,我就活不了了……” “哎呀妈!好端端的你瞎说什么呢?!”程海洋见母亲思及旧事,立刻扑过去晃着妈妈的肩膀撒娇。“你看你儿子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嗯。”程妈妈被儿子前后晃着,脸上现出宠爱的笑。 程海洋撒了一阵子娇,见母亲笑了,这才停下来,他对母亲说:“妈,时间也挺晚了,你赶快去睡觉吧!” “嗯。”程妈妈似乎也有些困了,她起身往房间走了两步,然后又回头叮嘱:“你吃完不用收拾,把东西放到水槽里泡上就行。吃完也早点去睡啊。” “好。”程海洋点头。 程母点点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程海洋坐在那里看着母亲的背影,心中却思绪万千。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当警察叔叔将送他回家时,父母在家楼下的院子中,急得如发疯一般的表情。看到他出现,母亲披头散发地冲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抢到怀中放声痛哭,而父亲则是冲过来就要打他巴掌,旁边人死命拉都拉不住。程海洋清楚地记得父亲当时吼的那句话:“我非让他长记性不可!他要是这么出事,要的就是我们俩的命!……” 彼时的小程海洋一肚子委屈,不知道父母那过分激动的表象之下,隐藏着怎样的心酸。 不觉间,日子已过去这许多年,当初母亲黑亮的头发已经变成了今日的缕缕银丝。程海洋看着母亲不那么灵便的背影,一股微酸的感觉,突然就涌了上来。 吃完饭,他没有按照母亲所说的把餐具泡上就好,而是快手快脚地它们都洗了出来。待一切都收拾完毕,程海洋这才满意地笑笑,然后走向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针对嫌疑人活动区域的排查依旧在继续。这次,警方将调查的范围进一步扩大,除了昨天的那些地方外,还将人口出入较多的地区——菜市场、饭店、便利店等等——也都列入了搜寻范围。同时,王队长也通过他们的一些线人在调查这段时间在这一地区新出现的陌生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至中午时,第二轮摸排已基本完成,疑犯却依旧音信全无。眼看距婴儿被拐已经过去了三十多个小时,疑犯还留在此地的可能性越来越小,沈严果断下令,重案组全体成员归队,重新商量侦破方案。 下午1时30分,重案组办公室。 “……好,你放心,我们这边有发现就一定会告诉你们的……你别哭了,现在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你找的……好,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电话那头的龚彭磨叽了好久,终于是挂了电话。沈严将手机放下,忍不住长出一口气。一直坐在一旁等了许久的程晋松问:“还是那孩子的爸妈?” “嗯,孩子的爸爸。”沈严说,“从昨天下午就往我这儿打了好多个电话了,问我们有没有找到孩子,都掌握了什么线索……我已经跟他说过我们有发现会告诉他了,可是他还是一直打电话来问。你说这人要是有这份心,当初怎么不记得把房门锁上?如果当时他们细心点,那孩子根本都不会丢,他们哪至于现在急成这个样子?……” 沈严这番话纯属发牢骚,要是对着别人,他绝对不会说这些,也只有对着程晋松,他才会毫无顾忌地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程晋松自然也明白,所以他笑笑安慰道:“行了,要是人人都能像你说的那样,咱俩也就可以下岗失业了。你就这么想,咱们这么努力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孩子。” 提起孩子,沈严表情又转为担忧。“已经35个小时了,如果真是人贩子的话,我担心孩子已经真的出省了。” “倒也不一定。”说到这里,程晋松收了笑容,表情变得认真,“我过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的,我总觉得,这个案子或许不像我们想得那么简单……” Chapter 08转折 5月7日,下午2点。 在外面奔波了一天的几人都赶回了警局,一回来就收到沈严召开案情分析会的通知。 会议室内,沈严扫视一圈,见众人都已归队,便开口道:“那么我们就开始开会了。这一天多大家辛苦了,我们对疑犯落脚地区做了很周密的排查,但是依旧没有发现疑犯或孩子的踪影。按照现在的情况,我们不得不推断疑犯及孩子应该已经离开了那片地区。所以,接下来,我们要转变侦破思路,重新考虑侦破方向。法证组那边有了些新发现,”沈严说着看向程晋松:“程组长给我们大家介绍一下吧。” 程晋松点点头,打开了手头的电脑,一个球形的门把手的照片出现在大屏幕上。程晋松介绍道:“我们法证组对案发现场进行了指纹取证,其中,在案发病房外侧的门把手上共提取到了3组指纹或者掌纹,经比对,其中一组是孩子父亲龚彭的,还有一组是护士刘惠的,另外一组目前尚未查明身份。但巧的是我们在另外一个地方还发现了这组掌纹——”程晋松说着,换上另外一张照片,“那就是宣教室的门把手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一下子集中了起来。大家看着两枚掌纹的对比图,上面的几个关键点果然全部吻合。 “宣教室位于案发病房的斜对面,”程晋松接着换上宣教室的照片,继续说:“它是对孕妇及其家属进行宣传教育的地方,这里有不少座椅,所以有些来探视孕妇的客人也会在这里短坐休息。但问题是我们询问过孩子的父母和值班护士,他们都说案发前一天并没有人来探视过二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枚掌纹就很可能是疑犯留下的了。” “在发现这一点后,”李嘉宇接着开口,“我们又返回了医院,询问了值班护士和其他病房的一些孕产妇的家属,好几个人很确定地告诉我们,确实曾在5月5日下午到傍晚这段时间在宣教室内见过那两名疑犯。而且,根据他们的描述,这两人在案发前的那个晚上基本一直都待在宣教室内,中间几乎没有离开。而且,在离宣教室外不远处就是开水房,可是去开水房打开水的人也基本没人见过这两人在走廊上溜达。” 听到这里,众人都发现了不对劲。江厉开口问:“在宣教室内看到案发病房么?” “能,”程晋松很确定地点点头,他又放上一张照片,“宣教室的大门就与案发病房斜对着,在宣教室内可以直接看到案发病房内的情况。” “所以,疑犯并不是随机行动的,而是就奔着这间病房去的?!”程海洋开口,声音中有点惊讶。 程晋松看了沈严一眼,然后转回头,缓缓点了点头:“现在看来,恐怕是的。” 几人表情比刚才还要凝重几分。如果疑犯不是目标随机、而是只针对这一间房间下手的话,那么疑犯很可能就并不是人贩子,而侦破的方向也将有很大的变化。 “其实我们现在想想,这件案件有不少值得注意的疑点。”沈严开口,“根据法证的检查,案发病房的房门并没有被撬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当晚龚彭郝洁两夫妻确实是忘记锁门了,这才让这两人如此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而且,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根据孩子父母的描述,案发时那辆婴儿车是放在两张病床之间的,疑犯要想抱走婴儿,就需要越过靠门口的这张病床,走到两张床之间,然后抱起婴儿再走出来。在这个过程中,万一孩子的父母有一个人没睡实,或者孩子在被抱起的过程中醒来,这两个人就一定跑不了。” “我靠,冒着这么大风险也要把孩子偷走,这得和孩子爹妈有多大的仇啊?”程海洋听完忍不住开口。 然而,其他人的表情比他还要严肃许多,秦凯看着程海洋说:“海子,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程海洋还是没转过弯来。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件事根本是孩子的父母监守自盗。”江厉在一旁沉声开口。 “什么?!”程海洋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这不可能吧?!” “这样的话,很多事情就很容易说通了,”江厉解释道,“当天晚上,孩子的父母故意不锁门,所以那两人才会很容易地进到屋内,而他们就躺在床上装睡,方便那两人把孩子抱走。甚至为了不让孩子哭闹,说不定他们在之前给孩子喝的奶中放了安眠药……” “不可能!”程海洋断然打断江厉的分析。“哪有孩子父母会做这种事的?!” 程海洋有些过激的反应把旁边几人吓了一跳,江厉没有再开口,秦凯则是拍拍程海洋的肩:“海子,咋了?” 程海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莽撞了,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说:“我只是觉得孩子的爹妈不会忍心给自己的孩子喂安眠药而已。”说完,他也不顾秦凯和其他人还有些疑虑的目光,看向沈严:“头儿,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重回医院,找龚彭两夫妻好好谈谈,”沈严回答,“无论是有人和他们有仇、故意抱走孩子,还是这两人监守自盗,问题的关键都在这两人身上。只要我们弄清楚这两人的情况,应该就能找到侦破的方向。” 虽然警方一直对这件事保密,但医院内毕竟人多嘴杂,“市妇婴医院有婴儿被偷”的消息已经在坊间悄悄流传开来。当重案组一行人到达市妇婴医院的时候,或许是他们的警车太过显眼,一下车就有几个记者围了上来,询问婴儿丢失一事是真是假。沈严当然不能告诉他们调查的具体情况,但那些记者们却都不依不饶,大有不挖出点消息就不让人走的架势。好在梁立功很快带着人赶了过来,连拉带劝地终于把那几位记者请走了。梁立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对沈严等人抱歉地一笑:“沈队长,不好意思,我一听说你们过来了就猜恐怕会有记者堵着你们不放,就赶快带人过来了。您是不知道,这两天我们医院的电话都快被这些记者打爆了!我们按照你们的吩咐低调处理,可是那些记者就是不依不饶,还有些偷偷跑进医院,逮着人就问是不是有婴儿被偷了!给我们医院的正常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我们这次就是为了破案来的,”见梁立功大有诉苦的架势,沈严直接打断他的说话,“我们又有了一些新发现,需要找相关人员再了解一些情况。” “哦哦哦,好好好,”梁立功一听说案情有进展,立刻连连点头。“对了,我们孙院长已经回来了,他听说几位过来,特意让我请几位先过去。” 对方院长有请,过去一趟总是必要的,于是沈严点点头:“那我们就先过去吧。” 院长办公室位于医院三楼的辅楼,通过一条小走廊与妇婴医院主楼相连。几人来到的时候,孙立群院长与徐敏聪副院长都已经等在了那里。见到沈严等人到来,孙立群起身迎了过来:“沈队长你好,我是孙立群。” “孙院长您好。”沈严与他握了握手。 孙立群看上去五六十岁,个子不算太高,但身材却保持得很好,这人看着并不如何桀骜锋利,但言谈举止却颇有种果断的气魄。他对沈严说:“关于636病房丢失婴儿的事情,我已经听徐院长说了。不知道几位调查的结果如何了?孩子找到没有?” “孩子还没有找到,我们目前还在调查。” “关于这件事,我回来后也和徐院长、梁处长和那几个值班护士了解了一下,”孙立群看着沈严的眼睛,沉声问道:“沈队长,你们现在确定这孩子一定是被人贩子偷了么?” 孙立群这问题一针见血,重案组其他几人一听,都暗自交换了个眼神。 沈严面上不动声色:“孙院长为什么这么问?” “我干妇产科这行干了一辈子了,跟孩子相关的人我见了不少,人贩子我也见过,他们大概是个什么套路我也大概知道些。这帮人一般是到处踅摸,见机会就下手。可是我见过那两个人的录像,他们来医院就奔着六楼去了,其他楼层转都没转过;晚上偷孩子的时候,那条走廊里有那么多间病房,他们其他的一间都没拧门把手试过,直奔着里头的636就去了,这好像不太符合人贩子的行事套路。” 见重案组的几人没出声,孙立群继续说:“沈队长,我在市妇婴医院当院长也有十来年了。我不敢说市妇婴的安保全市最好,但我们在这一方面也确实下了不少功夫。我在医院这十几年,医院从未发生过丢孩子的事情。这次出事后,我也问过那个保安,他说他当时问过那两个人有没有出院手续,结果那两人说时间紧急,没来得及办。不过他们当时拿出了孩子母亲的住院信息腕带,来证明自己的身份。”见到沈严表情略有不解,孙立群解释说:“沈队长,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这儿的产妇生孩子时都会在手上绑一个塑料腕带,上面写着她们的信息。然后新生儿出生时也会在手上绑一个,上面写着孩子的信息和母亲的姓名。这东西是产妇进医院我们才会给她们写好戴上的,等生完孩子才会让她们摘下来。很多产妇都觉得这东西很有纪念意义,都会保留着,所以一般外人是拿不到的。我们的保安看过,那上面的名字和孩子手上的母亲名字一模一样。这就有问题了,那两个人是怎么拿到孩子母亲这东西的?” “那也有可能是他们偷到一个空白的,然后照着孩子手上的那个抄一遍啊,”程海洋插嘴进来,“或者是孩子妈妈不小心丢了,被那两个人捡到了?” 孙立群看向程海洋,点点头说:“这位警官说得也有道理,只是我还听说那天晚上是那孩子的爸妈忘记锁门了,才让那两人那么容易的进去的。我是个医生,查案的事情我可能没各位懂,但我总觉得这么多事都赶到一块儿了,这好像有点太巧了吧?……” 孙立群的分析有理有据,一番话直指案件的所有疑点。重案组几人面上不说,心中却也暗暗佩服老爷子眼光的毒辣。沈严点点头,说:“孙院长,您说的这些疑点我听明白了,您放心,这起案件我们一定会好好调查的。” 孙立群在刚刚沈严等人进门的时候,就听梁立功说沈严那边似乎有新发现了,再加上刚才自己的这番话,相信沈严他们应该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眼见目的达到,孙立群也顺势起身:“那好,那我就不耽误各位的时间了,有什么需要我们院方配合的各位尽管开口。” “好的,”沈严也站起身,“我们要和孩子的父母以及当天的值班护士再了解一下情况,另外,我们需要对案发病房及走廊再进行一些检查。” “这个没问题,”孙立群点头,他看向梁立功说:“梁处长,这事就还你去安排吧。” “好。”梁立功点头。 几人从院长办公室退出来,梁立功问沈严:“沈队长,你们想先干什么?” “我们先要和孩子的父母再谈一谈,最好离案发病房近一些。” “好,那就去6楼医生办公室吧,我让他们把办公室腾出来。” “好。” 梁立功转身去打电话安排,这边,程晋松凑到沈严身边,低声耳语道:“老爷子挺精明啊,一晚上研究出不少问题来。” “嗯,”沈严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轻声说:“连他都发现了这么多疑点,我们就更要弄清楚,这起案件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Chapter 09突变 由于636病房及旁边的几个房间都是案发现场,所以整条走廊在昨天警方离开后就被封了起来,医院方面还安排了专人把守。而龚彭和郝洁则被安排到了同一楼层的其他病房。听说沈严等人到来,那两人立刻便奔了过来。 “沈队长!”龚彭一见到沈严就急声追问:“我孩子找到了么?” “我们还在调查。今天过来就是想问你们几件事的。”沈严说,“你们两人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听到这话,两人同时一愣。龚彭有些不解地开口:“沈队长,你问这个是干嘛?……” “我们现在怀疑,你们的孩子被盗可能不是普通的人贩子所为,而是有人故意针对你们。” 此言一出,龚彭和郝洁都是一惊。两人对望了片刻,然后龚彭转回头,不可置信地问:“沈队长……这,这……不可能吧?” “根据我们警方现在掌握的情况,不排除有这样一种可能性。所以我们需要跟两位详细了解一下情况。”沈严解释完,接着问:“你们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个……我是跑运输的,她是卖衣服的……”龚彭说。 “你们俩的工作地点都在哪儿?” “我们……”龚彭有些结舌地看向郝洁,郝洁看了他一眼,对沈严说:“我俩都不在这儿上班……” “不在这儿?”沈严有些不确定她这句话的意思,“不在本市?” “嗯……”郝洁点点头。龚彭解释道:“警察同志,是这样的,我俩本来都在c市的,这是因为她要生孩子了,我寻思我们那儿的医院都太小,怕不好,这才带她来s市。”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沈严点点头,问:“那你们在本市有亲戚么?” “那个……”龚彭看了一眼郝洁,说:“没有。我俩不是投奔亲戚过来的,因为我前两年在这边干过,对这里还算熟悉,所以这次才带她过来……” “你在这儿工作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呃……大概两年前吧……” “你当时在这里工作的时候,有没有与什么人结怨?” “结怨?……”龚彭的表情更加局促惶惑,“这个,应该没有吧?……” 见他说得如此不确定,沈严说:“你当时具体是在什么地方干活的,把具体的店名、地址和老板名字告诉我。” “那个……我当时是和一个朋友合伙开货站搞运输……后来他回老家了,货站就拆伙了,店面也都盘出去了……”大概弄清楚了沈严的意思,龚彭补充道:“沈队长,我那个朋友是为了结婚才回老家的,我俩从合伙到拆伙都没闹过矛盾,当时他要结婚,我还特意多给了他一万块的婚礼钱呢!这人的电话我现在还有,但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害我!” 见龚彭如此确定,沈严没再追问,他转头看向郝洁:“那你呢?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有矛盾?” 郝洁也摇摇头:“我从怀孕后就不上班了,没和人闹过矛盾……” “你们两人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我们……”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龚彭却意外有些迟疑,他看了郝洁一眼,然后才磕磕绊绊地说:“两年……我俩在一块儿两年了……” 沈严注意到了龚彭和郝洁神情中的不自然,他没有点破,而是说:“那接下来两位跟我去一下案发病房吧。” 案发病房还维持着昨天的样子,由于警方要求,两人甚至连生活用品都没有拿走,一切东西都还在原来的位置。沈严走进屋,指着病床问两人:“案发当晚你们是怎么睡的?” “我睡在外面的床上……”龚彭说指着床铺说,“她睡的里面那张。” 郝洁站在龚彭身侧,点点头表示确认。 “孩子呢?”沈严指着放在两床中间的婴儿车问,“就放在这个地方?” “嗯,我俩寻思放在这儿孩子有什么动静我们都能听到,起来也方便。”龚彭说。 “你们这些天一直是这么放的么?” “这个……”听到沈严这么问,龚彭微微迟疑一下,似乎没搞清楚沈严此问的用意。郝洁见状开口说:“原本孩子是放在我床里边的,前天这屋另外一户人家走了,也没来新的,我看他这几天睡行军床太累了,就让他上那床去睡,这才把孩子挪到这儿了。” “这屋里之前还有别人在住?”沈严抓住了郝洁话中的关键点。 “嗯……”郝洁不明白沈严为何会追问这一句,怔了一下才点点头。 “他们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就前天上午……” “前天上午?也就是你们孩子被偷的那天?” 郝洁点点头。 沈严回头看了程晋松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彼此的意思。而龚彭似乎也感觉出不对劲了,他追问道:“沈队长,难道你怀疑我们孩子是被那两个人偷的?!” “不是……”沈严摇头,那边郝洁也拉了拉龚彭的衣角:“不是他们,你忘啦,他们跟咱在监控录像里见的抱孩子的人长得不一样……” “那也可能是他家里人啊!谁知道是不是他们的兄弟姐妹之类的!”龚彭反驳,说到这儿他好像想起来什么,“……对了,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有一次他们管我借小电锅,我没借,他们一定是怀恨在心,然后一出院就来偷我们的孩子!” 龚彭这脑洞越开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他奔到沈严面前:“沈队长,你一定要好好查查那两个人!要不为什么他们刚一出院我孩子就丢了!你一定要好好查查他们!” “好,我们会查的。”沈严说完,然后转向郝洁,他扫了一眼郝洁的双手,问:“我看其他病房的孕妇手上都戴着一个塑料手带,你这手上怎么没有?” 郝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然后说:“我进医院的时候也戴着来的,生完孩子后大夫说那东西可以摘掉了,我就给摘了。” “你那东西现在在哪儿?我看一下。” “啊?……”郝洁不明白沈严此举何意,她怔了一下,然后又看向龚彭:“你当时把我那东西放哪儿了?” “啊?”龚彭也被问愣了,“我不记得了,估计随手塞哪儿了吧……沈队长,那东西很重要么?” “据保安邓智说,”沈严看向郝洁,“抱走你们孩子的那两个人手里就拿着你的那条手带。” “什么?!”夫妻二人都大吃一惊,两人互望了片刻,然后郝洁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她抓着龚彭的衣襟问:“你把我的带子放哪儿了?!他们是怎么拿到的?!” “我……我当时就随手放在柜子上了,大概是他们进来的时候看到了柜子上的那东西,就顺手拿走了呗!……” “还不是你不小心!要不他们哪儿那么容易把孩子抱走?!”或许是这两天积压了太多的痛苦,郝洁终于爆发,她捶打着龚彭,哭叫道:“你东西随便乱放,还忘记锁门,都怪你孩子才会不见的!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你行了!”龚彭被妻子当着外人面数落,面子上几乎挂不住了,他抓着郝洁的两只胳膊,不耐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我……” “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郝洁声泪俱下地哭叫:“我知道你就是对我不满意!你看我生了个女儿你就不高兴,这些天都没有过好脸色,要不是你孩子不会丢!……” “你瞎说什么呢!”龚彭怒气上来,抡起胳膊想打,可是手到半空却被人牢牢抓住。 “干嘛?!”程海洋抓着龚彭的手臂,冷冷地说:“打媳妇是个男人干的事么?!” “我……”龚彭终于意识到还有警察在身边了,他连忙收回手,然后看向沈严,急切地辩白道:“沈队长,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个带子我真的不记得放什么地方了……还有,还有锁门的事,我也……沈队长,你们不知道,从她住院到生孩子,这么多天一直是我一个人照顾她们,大的加小的,我一天连个觉都睡不好!难免会走个神犯个错!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怎么说那也是我亲闺女啊,我怎么可能故意害我闺女被偷!……” 面对郝洁的哭闹和龚彭的辩白,沈严的神情却与之前并没有太大变化,他淡淡地说:“这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会查清楚的。你们两个人先回去吧,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们的。” “沈队长,我……”龚彭似乎还想说什么,沈严冲秦凯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上来,连劝带哄地拉人往外走。梁立功也过来帮忙,终于把这两口子弄出了房间。 屋内终于清静了几分。李嘉宇看了一眼那两人的背影,嘲讽地挑起嘴角:“这两口子问题也不小啊……” 沈严微微点了点头——刚才那两人的对话中透露出不少值得注意的细节,都需要好好调查一番。沈严看向程晋松,问:“怎么样,你们还需要再检查些什么吗?” “我想再看看卫生间。” “好,”沈严点头,“我再去问问那两个护士。” 程晋松和李嘉宇带上手套走进卫生间,沈严留下程海洋帮忙,自己则和江厉走回医生值班室。很快,案发当时的值班护士杜琳琳和刘惠被叫了过来,经询问,两人都证实,636病房之前的确还有另一位病人居住,那人在郝洁搬到636之前就住在那里,直到案发当天上午才出院离开。 “这时间还真是巧得有点离谱。”江厉在沈严耳边低语。 沈严微不可见地点了个头,他对梁立功说:“梁处长,麻烦你把这个病人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我需要跟他了解一些情况。” “这个……好吧。”梁立功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梁立功很快拿来了病人的资料。而与此同时,对案发病房的补充采证也已经完成,见此行目的已达到,沈严便带人告辞:“那就先这样了,我们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再联系你。” “好好好。”梁立功连声答应。他带着几人走到电梯口,很快电梯到来。 “好,梁处长留步吧。” 梁立功看看已经快要满员的电梯,点了点头:“那行,我就不送你们了。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好。” 梯门关上,电梯开始缓缓下行。几人站在靠门的地方,不用回头都可以感受到里侧那些病人们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这一群男人。 电梯缓缓向下,每走一层都会有人进出,到三楼的时候,电梯再次停了下来,等在外面的几个大肚子孕妇在家人的搀扶往电梯里走,然而第一个人刚一进来便听到电梯超重的报警音。见人家都是孕妇,重案组的几人连忙往外走让位置,一番折腾后电梯终于带着那几个孕妇继续向下,而众人看看等在电梯外的一堆人,也没了等下一趟的心思,索性决定换楼梯下楼。 “诶,这层好像跟那几层不太一样啊……”秦凯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后突然说道,其他几人跟着左右看看,果然发现这层的人都有些行色匆匆,许多人脸上还带着或喜悦或焦急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这层比较特殊吧,”程晋松笑着开口,他指了指前面:“喏。” 几人顺着程晋松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有一扇大大的铁门,铁门上方赫然挂着“产科手术室”几个大字。 “产房?!”秦凯忍不住惊呼出声,他有些兴奋地说:“这么说,那些孕妇生孩子是在这一层啊!” 其他几人也都来了兴致,正巧产房所在的方向也是他们要走的方向,于是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向那边走去。 “嘿,想不到来查案子,还能见识一下产房。也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刚好生了的。”秦凯有点小兴奋地念叨着。也是巧了,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产科手术室的铁门划开,几位穿着手术服模样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诶真有人出来了!”秦凯更来了兴致。 见到手术室门打开,等在外面的一些人也凑了过去,估计都是在等自家产妇的家属。几人刚准备去围观一下那新生的婴儿,不想却突然听到人群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医生!你们一定要保住我女儿的命!我求求你们!……” 隔着外围的人影,只见手术室门口处有一个老妇人正在大哭着往地上跪倒,而她身旁的几人都在拉着激动的老人,一个年轻男人站在老妇人身旁,一边紧紧拉住老人一边急切地劝慰:“妈!妈你别这样!……” 那男人的声音和容貌都让人太过熟悉,以至于秦凯吃惊地叫了出来—— “礼……礼源?!……” Chapter 10抢救 “礼……礼源?!……” 秦凯的惊呼声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许多人都纷纷往这边往来,方礼源也听到了,他转过头来,见到沈严等人时,脸上的表情既有惊讶又有尴尬。然而他此刻顾不上多说,只瞥了一眼便匆匆转回头去,继续安慰那还在哭求的老人。 “妈,妈你别这样子,医生一定会全力救美薇的,妈你先别哭了……” “我就这一个女儿啊!……为什么这种事不落到我的身上啊!……”老人还在放声痛哭着,因痛哭而脱力的双膝不时向下,几乎无法支撑身体,方礼源双手牢牢地抓着老人,不让她摔到地上,同时连声安慰:“妈,医生一定会全力救美薇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配合医生,你放心,美薇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啊,亲家母。你先别慌,医生一定会尽全力的。咱孩子不会有事的……”旁边与方礼源极其肖似的一位老者也在安慰着,一看就是方礼源的父亲。 听到这话,老妇人仿佛又找回了希望,她看向站在对面的医生,连声哀求道:“大夫,大夫我求求你,无论怎么样,一定帮我保住我女儿,求求你们!……” “我们一定会尽力的。”或许是见过太多这样激动的家属,男医生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他回了老人一句,便看向方礼源:“现在产妇急需输血,你们赶快派个人去交款。” “好,我这就去。”方礼源拿过单子就往收款处走去。程晋松跟沈严说了句“我陪他过去”,便追了过去。 程晋松一路小跑,直到收款处才追上了方礼源。他拍了拍方礼源的肩,后者转过头来,一怔之后才想起来打招呼:“你们今天怎么又过来了?” “来查案子。”程晋松说,“发生什么事了,你媳妇怎么这么早就生了?” “她之前检查,医生说脐带有脱落征兆,建议尽快手术把孩子取出来。手术就定在了今天。开始还挺顺利的,孩子很快就送出来了,但是过了好一阵子美薇都没出来,我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结果刚才医生出来,说美薇的子宫不收缩,有大出血迹象……” 虽然程晋松已从刚才那一幕猜出了个大概,可听方礼源亲口说出,心中还是一惊。虽说现代医学技术发展,生孩子已经不再是闯鬼门关那么危险了,可生产的风险性依然存在,大出血就是最常见也是最凶险的产科急症之一。只是没想到这种小概率的事件竟然发生在了张美薇的身上。想到这里,程晋松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而后问:“那现在医生怎么说?” “医生还在努力想办法给她止血,说她要输血,这不,让我过来交钱来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排到了窗口,方礼源迅速交了款,然后拿着交款单匆匆奔回手术室门口。那位医生还在那里,接过单子后转身就往里走,方礼源拉住医生的手臂,问:“医生,我爱人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你跟我说实话,有没有生命危险?” “她现在子宫不收缩,一直在出血,如果再控制不住,可能要切除子宫来保命。” “行,”方礼源毫不犹豫地点头,“保住大人的命最重要,如果必须的话,就切。” 男医生点点头:“行,你们在这儿等着吧,一会儿有事会叫你。” 男医生说完便返回了手术室。铁门开合的瞬间,只看到里面一条长长的走廊,也不知张美薇此刻在里面的哪个房间在与命运做着殊死较量。 在方礼源与医生说话的同时,程晋松也悄悄将事情经过告诉给了其他几人。大家都没想到张美薇生产竟然会遭遇如此大险,震惊之余也不禁对方礼源心生同情。大家在一旁看着方礼源一家人,也不知该不该过去,倒是方礼源先走了过来。 “我听说你们是过来查案子的,”方礼源对沈严开口。 “嗯,”沈严用眼睛指了指手术室,问:“你爱人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 “孩子没事吧?” “孩子没事,月嫂和我妈已经带孩子上楼了。” 正说话的功夫,就听到身旁又是一阵脚步匆匆,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急匆匆奔了过来,方礼源一见立刻迎了过去:“妈你怎么下来了?!” “我听说美薇大出血了?!”方礼源母亲一脸急切地问:“人现在怎么样?” “还在里面抢救……” 方礼源的母亲跟儿子说了一句,就向亲家母那里走去,张美薇的母亲见到她,再次哭了出来。方礼源的母亲拉着她的手连声安慰,眼中也渗出了泪光。方礼源安慰这个又劝慰那个,好容易才将两个人都劝得止住了哭。直到两个妈都冷静下来,他才再次走了回来。 “老人总是担不住事,遇到点事就慌了。”他有点自嘲地一挑嘴角,眉眼间却有掩饰不住的担忧与疲惫。几人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程晋松拍拍他的肩:“别太担心了,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媳妇不会有事的。” 方礼源扯扯嘴角,笑得很是牵强。 “我听说输血交款都是要交现金,怎么样,你现金够不够?”沈严问。 “诶对啊,礼源你要是现金不够的话我这就出去给你取点去!”秦凯连忙说。 “还有,嫂子是什么血型的?要是需要输血我们这么多人呢,总应该有跟她血型一样的!”程海洋也开口,话没说完就被李嘉宇扯了扯胳膊:“人家医院有血库,不用现场找人输血的。” “哦,是啊……”程海洋讪讪地收口,脸上透出点尴尬的微红。 看到大家都这么关心自己,方礼源露出个淡淡的笑容:“大家好意我心领了,钱我这边足够,你们还有工作,先回去吧,不用在这里陪我耗着了。” “没关系,”沈严替所有人开口,“我们再陪你等一会儿。” “不用了……”方礼源正准备说什么,却见又有几个人向手术室这边走了过来。沈严等人回头一望,意外地发现竟是徐敏聪。 “沈队长?”看到他们,徐敏聪也露出意外的神情,“你们怎么在这里?这边也有需要调查的地方?” “不是,我们碰到有个同事的妻子生孩子,就过来打个招呼。”沈严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方礼源。方礼源冲徐敏聪点了点头,而此时,站在徐敏聪身旁的小医生却好像发现了什么,凑到徐敏聪耳边对她说了些什么。徐敏聪听完,眉头微微一抬,她看向方礼源,问:“你就是那个大出血的产妇的家属?” “我是,”方礼源惊讶,“你……” “我听说你爱人的情况了,你放心,我们会尽力保住她的。” 徐敏聪的话说得干净利落,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众人这才发觉此刻她的白大褂里面穿着的是全套的手术服,就连帽子都已经戴上了。 “徐院长,”程晋松开口,“您这是也要进去?” “我们院长听说产妇大出血,特别过来会诊的,还有两位专家一会儿也会过来。”旁边的小医生解释道。 方礼源的父母和张美薇的母亲见到方礼源与几个医生模样的人说话,连忙都起身走了过来,张美薇的母亲一听到小医生说的这句,立时又要跪倒:“院长!拜托你了院长!你一定要保住我女儿的命!我求求你!” “老人家你别这样!”徐敏聪连忙去拉,旁边的人也帮着扶住老人。方礼源待安抚住岳母后,转头对徐敏聪认真地说:“徐院长,拜托你了,不管采用什么方法,请一定帮我保住我爱人的命。” “放心,我们会尽力的。”徐敏聪简洁地说完,便匆匆地走进了手术室。 得到徐敏聪的保证,方礼源一家人的心略略安定了些,他安慰了父母和岳母几句,然后再次走回沈严这边。 “她这手术看来还得有一阵子,你们还有案子,别在这里耗着了,回去吧。我这些天估计不能回局里了。” “这时候就别说这些了。”沈严说。看看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再加上他们确实有案子在身,他接着开口:“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安心在这里陪护吧,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随时开口。” “好。”方礼源点点头。 众人各自安慰了方礼源几句,便转身准备离开。程海洋走在最末,走两步就忍不住回头看看,过一会儿他终于按捺不住,紧走两步追到沈严身旁:“头儿,我想留下来陪陪礼源。” “嗯?”沈严一怔,有点意外地看向程海洋。 “头儿你看礼源那边就他一个人,上面还有三个老人。我看他岳母情绪那么激动,万一晕倒什么的礼源估计自己都忙不过来。我留下来,有什么事也可以帮他跑跑腿。我等他媳妇做完手术就回去,行吗?” 程海洋这想法不能说不妥,只是平日也没见他与方礼源关系多么亲密,所以此刻他主动要求留下,还着实令沈严有些意外。看着程海洋认真的表情,沈严想了想还是点点头:“也行,那你就留下吧,等他爱人手术有结果了告诉我们一声。” “嗯。”程海洋点点头,转身向手术室那边奔去。 程海洋跑步离开,秦凯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现出困惑且担忧的表情…… Chapter 11道歉 在市妇婴意外遭遇的这一幕让几人心头都沉甸甸的,然而工作还要继续。从医院出来后,众人便立刻再次投入到工作中。在和龚彭、郝洁的对话中,几人都注意到了这两人在回答某些问题时的不正常的反应,所以新一轮的调查首先便从这两人的基本情况开始查起。根据身份证号显示,郝洁是本省c市人,而龚彭则是邻省人。于是,沈严分别给两地的民政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请他们协助帮忙查询,对方都分别表示,明天查到结果便给他们回复。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秦凯问。 沈严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6点07分,这个时间,各个机关部门基本都已经下班了,再加上程晋松之前就跟他说过今天出不来化验结果,于是沈严说:“今天先到这里吧,明天早上来了我们再继续。” 江厉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秦凯抬头看看时钟,说:“也不知道礼源他媳妇的手术做完了没……” “海洋还没来电话,估计是还没有吧。” 提到程海洋,秦凯的眉头又皱了皱,他抬眼看向沈严和江厉:“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小子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 “嗯?”沈严抬眼。江厉也转过头来。 “我感觉他这辆都有点奇奇怪怪的,昨天早上我到单位挺早的,结果这小子比我到得还早,然后一个人就在那儿发呆,我跟他说话他都像没听见似的;紧接着我们接到案子去医院,他跟人家院长顶,今天中午开分析会又和江厉顶;刚才又主动提出留医院陪礼源……你们不觉得这些都不像这小子平时的风格么?” 沈严和江厉对视了一眼,说实话两人也都注意到了程海洋这两天的奇怪反应,只是两人都不像秦凯这么八卦,即使觉得奇怪,也是一转念的感觉而已。 “可能他最近心情不太好吧,”沈严猜测,“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没!我问过他,可是他不说。” “那或许是他的私事吧,他不说咱们也就别多问了。等他过阵子应该就好了。” 秦凯本想还说什么,可是看看另外两人忙着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样子,显然是不打算继续讨论了,秦凯便没再开口,只是他眼中还是闪过一缕疑虑的目光。 与此同时,医院。 程海洋走到方礼源身边,将一份盒饭递给他:“喏,吃点饭吧。” 方礼源将视线从手机中抬起,见到饭盒摇摇头:“我不饿。” “这几个小时你楼上楼下折腾好几回了,不吃饭一会儿你低血糖也昏倒了怎么办?” 程海洋在组里最小,平时大家都拿他当个小弟弟,没想到这人认真起来,也是个真正能扛事的男人。刚才医生再次出来让他们去交款输血,张美薇的母亲经不住刺激,高血压发作差点昏了过去。还是程海洋扶住了老太太,还连说带哄地把老人劝回了楼上去休息。自己只顾着在手术室外等消息,压根没注意时间,这饭肯定也是程海洋买来的。他既然此刻能站在这里催自己吃,那估计楼上的爸妈们应该已经吃过了。 想到这里,方礼源苦笑一下,终是接过了饭盒。 程海洋坐到他身边,见方礼源还拿着手机不放,便瞥眼去瞧,原来方礼源是在看张美薇的照片。 “嫂子的照片?”程海洋问,“什么时候照的?” 方礼源先是一怔,看了眼程海洋才反应过来。“上个月结婚的时候,你嫂子一直就说要拍套怀孕照,正好上个月办婚礼,她就让摄影师给她拍了几张。” 方礼源说着,将手机递了过来。只见照片上的张美薇穿着一袭长裙,双手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笑得温馨恬然。 “嫂子长得真好看。”程海洋真心地说。 方礼源笑笑,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他边看边说:“你嫂子也挺不容易的,她刚上大学那会儿她爸爸就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她妈妈退休又早,工资没几个钱,你嫂子自己申请的助学贷款,没用家里的钱念的大学。这几年也是她挣钱养家。我俩本来应该早点办婚礼的,结果那阵子她妈妈生病,没办法只能把婚期延后。偏偏那段时间我们严打事情多,根本抽不出身帮忙,她怀着孕还要照顾她妈,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累到了,不然的话……” 说到此处,方礼源的鼻音猛然加重。他抬头吸气,似乎是想掩饰自己情绪的激动。程海洋知道他不想让自己看到他流泪的样子,装作喝水转开了眼。 方礼源平复了一下情绪,又继续开口:“你嫂子前阵子一直觉得肚子不太舒服,还说觉得胎动不正常。我当时还以为是她精神紧张,现在看是我太粗心了,要是我多关心关心她也不至于这样……” “你别太担心了,嫂子那么好,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方礼源点点头,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说话间,手术室的铁门再次打开,只见那位男医生又从里面走了出来。 方礼源一见立刻奔了过去。 “医生,我爱人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给她用了最强的收缩子宫的药了,但是她的子宫还是没有太大反应。病人现在一直在失血,我们需要给她实行中心静脉置管,”男医生说着,将一张纸递到方礼源手中,“你如果同意的话,就赶快签个字。” 方礼源听不懂医生的一系列术语,只能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做了这个之后,她的失血就能停了么?” “现在这个是最好的方法,你赶快签字吧。” “好。”方礼源接过纸,程海洋凑过去扫了一眼,简单的手术说明下列着一长串可能的手术后果,最上面一条便是死亡,然而方礼源却完全没有犹豫,找到需要签字的地方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拜托你了医生,”方礼源将那张单子递给医生,“无论用什么方法,请一定保住她的命。” 短短两个小时,这句话他似乎已说了无数次。 医生点点头,拿着单子返回手术室。 方礼源走回长凳上坐下,他疲累地将头后仰,抵在背后的墙上。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程海洋见到了方礼源眼中涌动的泪光。 张美薇的这场手术持续了近5个小时。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手术室的门打开,几位医生一起走了出来。 “医生,徐院长,”方礼源第一个奔过去,他看着面前的几人,声音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颤抖:“我爱人怎么样?……” 徐敏聪摘下手术帽,对方礼源说:“你爱人的情况控制住了。我们在她子宫内压了15块纱布,终于将她的出血止住了,而且子宫也开始收缩,我们这才对她的子宫进行了缝合。现在是这样,如果她到明天晚上取出纱布后不再出血,那么就没有事了。如果到时候再出血的话可能还是要切除她的子宫。” “那她明天取纱布会不会有危险?……” “实话实说的话还是有风险的可能性,不过从她目前的情况看,我们都对她的情况比较乐观。”徐敏聪看着方礼源说,“你爱人很坚强,手术中一直保持着清醒,她跟我们说过好几次,尽量帮她保住子宫。” 方礼源眼中几乎是瞬间就有了泪光。 徐敏聪继续说:“她现在在里面的icu监护,你们留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剩下的人回病房歇着吧,不用都在这里陪着,她今晚出不来。” 方礼源点点头,还没等说话,一旁的程海洋却先开了口:“徐院长,能让我同事进去看一眼他爱人么?” 见到说话的人是程海洋,徐敏聪的眉头不易察觉地一蹙,不过她考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进去看一眼也行,这样你们也好安心,”说着她看向方礼源,“不过她现在麻药还没过,情绪也不能激动,你别吵醒她,远远看一眼就好。” “没问题!谢谢你徐院长!!”方礼源连声感谢。 “郎医生,你去安排一下吧。”徐敏聪跟身旁的一位医生说,那医生点点头,带着方礼源向手术室走去。 见方礼源跟着那位郎医生离开,徐敏聪和身旁的几位医生继续向外走,程海洋一见追了上去:“徐院长!” 徐敏聪回过头,见程海洋似乎有话要说,他转头对身边的几位医生说:“你们先回去吧。” 那几位医生点点头,纷纷离开。 “怎么了?警官有什么事?”徐敏聪开口,虽然口气不算冷,但多少还听得出些戒备。 “徐院长,昨天的事情我想跟您说声抱歉,”程海洋开口,语气很是诚恳,“当时是我态度不好,希望您不要介意。” 徐敏聪打量着程海洋,表情中有一丝意外,更多的则是审慎,似乎是在考虑这人态度的转变和刚才那场手术之间的关系。程海洋看得出他的怀疑,说:“您别多心,我不是因为手术才跟您这么说的……”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又改口道:“哦不,也跟手术有关……我只是想说,看到你们这么努力帮我同事的爱人保住她的命,我就觉得你们医生真是很不容易。我只想替我同事跟您说声谢谢。” 徐敏聪脸上意外的表情更甚,她打量着程海洋,程海洋坦然回望,表情真诚。 徐敏聪戒备之色稍退,她开口道:“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是你们的工作,但同时也挽救了一个家庭。”程海洋说,“您放心,案子的事情我们会尽快调查出结果的,如果跟你们医院无关,我们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不去理会徐敏聪惊讶的神情,程海洋道了声“再见”,便坦然离开。 Chapter 12螳螂捕蝉 第二天早上,程海洋早早到了警局,向众人传达了张美薇的手术结果。沈严代表众人给方礼源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方礼源的声音感觉比昨天有精神了些,他说张美薇虽然还在icu,但医生表示她的各项生命指征都在回复,这让众人感到安心许多。沈严代表众人向他和张美薇传达了祝愿,而后几人便继续投入到案件工作中。上午九点多,龚彭和郝洁户籍所在地的调档结果分别传了过来,然而这第一条反馈就让众人吃了一惊:根据龚彭户籍所在地的民政办公室提供的资料,龚彭的合法妻子是一个叫“陈彩霞”的女人,根本不是郝洁!!而郝洁在户籍系统中显示的则是“未婚”! “搞了半天,这两人竟然是特么婚外情!”秦凯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问他俩哪年结婚的时候那两人表现那么奇怪呢!” “看郝洁那样子好像也是知道龚彭的情况,也在有意帮他隐瞒。”江厉说。 沈严点点头——他也认同江厉的观点。 “孩子都丢了这俩人还不说实话,是该说他们太有廉耻之心还是太分不清轻重了?”程海洋哂道。 “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原因而说谎,至少说明他们对我们是有所隐瞒的,而这些隐瞒的内情说不定就与孩子被偷有关。所以我们还需要对这两人进行进一步的调查。”沈严说。“我已经让龚彭户籍所在地的公安局帮我们进一步了解一下龚彭和他妻子陈彩霞之间的情况了,我们这边也需要再好好调查一下两人在本地的人际关系。秦凯、海洋,你们两人再去一趟医院,让龚彭把他昨天说的在咱们市工作时的合伙人和当时工作的地点告诉我们,然后你俩去追查一下那地方,江厉你再联系一下c市的公安局,让他们帮忙查查这两人在c市时的情况,尤其是有没有仇家之类的。” “好。”三人点点头,各自领了任务离开。 沈严看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昨天程晋松在病房又搜集了一些证物说要进行化验,说是要今天上午才能出结果。看看时间可能差不多了,于是沈严决定上楼去看看。 沈严上到七楼,最后在化学检验室内找到了程晋松。此刻的程晋松穿着白大褂站在一台仪器前,正拿着一份单子在和李嘉宇说着什么。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了不小的发现。 沈严敲敲门走进去:“怎么了,有发现了?” “诶来了?我和嘉宇正打算去找你呢!”程晋松紧走两步,将手中的单子递到沈严面前:“你看看我们在案发病房洗手盆下的排水管中发现了什么?” 沈严接过单子,只看了一眼便神色一震。 “你确定?”他扬起单子看向程晋松。 “当然,”程晋松点点头。 听到程晋松这么说,沈严心中有了底。他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秦凯,是我,你和海洋到哪儿了?……好,听我说,你们先不用去医院了,赶快回来,我们有了重大发现。” 5月8日,下午1点07分。 市公安局,重案组会客室。 坐在会客室中的龚彭郝洁两人,比在医院内显得有些拘谨。沈严看着两人,对他们说:“今天请你们二位来,还是关于你们孩子被偷的案子。”沈严说着,将两张照片递到他们面前:“这是你们在医院的监控录像中看到的抱走你们孩子的人,当时监控录像拍到的画面有些模糊,我们的技术人员对这两张照片进行了一些处理,现在人像可能稍微清晰了些,我想让你们两位再好好看看,看看认不认识这两个人。” 两人接过了照片,同时低头看去——抱走孩子的那段监控录像他们都看过,那两个人的样子他们也见过。只是医院的监控录像画质实在不佳,两人只能看出那两名疑犯的身形大概,容貌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如今手上这照片似乎比当日的录像要清楚了些,然而人脸部分还是有些模糊难辨。 两人当初看录像时就都说过不认识这两个人,但无奈人家队长开口,只得再配合地看上两眼,于是两人都拿着照片看了一阵子,然后互相看看,再次摇了摇头。 龚彭将照片递向沈严:“沈队长,我们真的不认识这两个人。” “是么,”沈严没有接龚彭递来的照片,却开口反问道:“我怎么觉得他俩跟你姐姐姐夫长得很像呢?!” 此言一出,龚彭和郝洁身子同时一震。郝洁不可置信般地看向龚彭,大眼睛中满是震惊与愤怒,而龚彭则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问傻了,他呆滞了片刻,才磕磕绊绊地开口道:“沈队长……你说什么?我,我不太……不太明白……” 沈严从一旁的程晋松手中接过一张纸,然后拿过龚彭手上的照片,他将二者并排举起,说:“这样你会不会明白些?” 只见沈严的两手中分别举着两张照片,左手的是监控录像拍下的两名疑犯的样子,右手上的则是一对男女的身份证照片。尽管两份照片清晰度大不相同,但是照片上的人从脸型到五官位置都是那么惊人的相似!! 郝洁和龚彭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龚丽,袁术海,”沈严举着证件照直视龚彭,“别告诉我你连你二姐和二姐夫都认不出来!” “我……”龚彭刚想说什么,那边郝洁已经揪着他的衣襟开始撕扯起来:“好啊真的是你!你竟然让你姐姐来偷孩子!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你还是不是人?!……” 或许是还陷在被戳穿的震惊中没有回神,又或者是郝洁发疯般的撕打让人难以招架,龚彭被郝洁扯着衣服锤来拽去,形状极其狼狈,重案组的几人在一旁看着,却也没有立刻上去阻拦,他们就看着龚彭被郝洁连抓带挠,直到郝洁发泄完,才过去,象征性地把两人拉开。 “郝洁,你先别激动,我们队长还有话要问他。”程海洋将郝洁扶到座位上坐下,轻声安慰道。 郝洁此刻已经哭得有些脱力了。她刚刚生产完几天孩子就被盗,这几天一直生活在极度的焦虑中,刚才又骤闻真相,情绪失控地撕打了好一阵子,早已没有了力气。此刻她被程海洋扶回座位,只剩下了喘息的份,然而眼泪却还在不停地从眼中流出。 沈严见郝洁逐渐冷静,才再次将目光转回龚彭:“怎么样,你现在能从实交代了吧?” 经过刚才郝洁的那一番撕扯,现在的龚彭着实有些狼狈。他的头发被郝洁薅得乱作一团,衣服也被扯坏,手臂与脸上都有好几道抓痕。他看着沈严,眼珠不断转动,几次张了张口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沈严见这人似乎还想狡辩,索性跟他说明白:“我们调查过,你和郝洁并不是真正的夫妻。你真正的妻子名叫陈彩霞,33岁,你们还有一个女儿龚喜,今年6岁。你一直喜欢男孩,当初头胎生了个女儿后一直想要个儿子,但是你们两个人不符合要二胎的政策,于是你就想偷偷超生。但没想到你妻子小产,而且因为送医不及时导致被摘除了子宫。她不能生了让你很难过,但是陈彩霞娘家对你有恩,你不敢跟她离婚,所以就动了找小三帮你生的念头。所以你就趁着在外打工的机会找到了郝洁。但你没想到的是,郝洁生下来的居然还是个女孩。你见不是儿子,便不想对郝洁负责,于是就让你姐帮忙,假装孩子被人偷走,一来可以讹医院一笔赔偿,二来正好可以借机断了和郝洁之间的关系,我说得没错吧?!” “我……”龚彭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就没有再说下去。 沈严也没有给他狡辩的机会,“我们调取过你的手机通话记录,从案发前两天到案发当日,你和你二姐龚丽之间有过多次通话记录,就在案发当天就有3通之多,最晚的一通甚至是当夜1点拨的;而且第二天上午我们警方走后,你还和你二姐通过电话,是在询问她有没有把孩子藏好吧?”沈严看着龚彭有些发白的脸色,继续说:“这两天你不断给我们打电话,表面上是询问我们的破案进展,实际上是想知道我们调查到什么程度,是否发现了你的伎俩,对吧?!” 龚彭没有说话,脸色却比刚才还要白了几分。 沈严回头对程晋松一伸手,后者将一张纸递到他手中。沈严接过,举到龚彭面前:“这是我们对你们所住病房洗手间的排水管进行的检验报告。我们警方在排水管内找到了一块尚未完全溶解的奶粉块,经过化验,在奶粉块中含有微量的唑吡坦——也就是安眠药的主要成分。”程晋松看着龚彭不断变换表情的脸,说:“案发当晚,你借给孩子冲奶之机,偷偷将安眠药放在了奶粉中,待孩子和郝洁睡实,你便给一直在隔壁等候的龚丽发消息,然后那两人就从宣教室出来,到你的房门口,你打开房门,将孩子抱给他们,并且将郝洁的住院手带也给了他们,然后你自己就回到病床上睡觉,等第二天早上郝洁发现孩子不见,再装作一无所知地打电话报警,而你的姐姐姐夫那时早就把孩子抱到安全的地方了,对吧?!” 沈严的声音越来越冷,龚彭被他连声的质问问得哑口无言,额头上甚至已微微渗出了汗来。 “现在已经证据确凿,你再怎么狡赖也没有用,我劝你还是老实点,痛快交代,你们究竟把孩子藏到哪儿了?!……” 下午2点14分。 警笛开道,两辆警车在向郊区方向呼啸疾驰。沈严看着导航仪上不断缩短的距离,精神依旧紧绷。刚刚龚彭终于交代了他们藏匿孩子的地址,原来案发当天为了防止警方追查,他特意叮嘱过龚丽两口子不要乘出租车,而是就近将孩子先带到了他当年打工时租赁的那家小货站,那个地方当初被他买下,一直没有卖出去。而第二天一早,龚丽两人再带着孩子躲到郊区的另一处房子去。此刻沈严就是带人在赶往藏匿孩子的地点。按说现在案子已破,龚丽二人没有得到消息,应该不会将孩子转移走,可是不知为什么,沈严心头总是还有些不安的感觉,在没将孩子平安找到前,他估计都无法安下心来。 在颠簸了近一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停在了一间小矮房的前面。众人下了车,在和龚彭确认过就是这里后,众人缓缓靠近房门。 小房的房门虚掩着,众人小心地靠近,走在最前面的秦凯轻轻碰了碰门—— “吱呀”一声,门没锁。 众人心中略过一丝不安,他们轻轻向内走去。 “龚丽在吗?龚……” 秦凯的话声戛然而止。因为他们看到,在里屋的炕边,倒着一个身材矮胖的女子,那女人胳膊的颜色已经变得青白,后脑一片血污;她的手中握着还没冲水的奶粉瓶,而在她面前的炕上,有一堆杂乱的婴儿被褥,只是那婴儿,已经不知所踪…… Chapter 13黄雀在后 屋内的情景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龚彭瞪大眼睛呆立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二姐!” 他大叫着扑身上前,一旁的江厉程海洋连忙抓住了他。 “二姐!”龚彭双眼通红,不断地要冲上前去,他人高马大,江厉和程海洋几乎拉不住他。与此同时,秦凯走过去,蹲下身在龚丽的鼻子和颈侧各探了一下,而后转回头来,对沈严等人摇摇头:“人已经死了。” “二姐!……”龚彭停止了挣动,眼泪哗哗地淌了下来。 案件陡生波折,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沈严盯着现场,眉头深深皱起。 “秦凯,打电话回警局,通知睿恒和法证的人过来。海洋,去外面,把现场封锁起来。” “是!”两人得令,立即忙开。 沈严走到一旁,先是给此地的分管分局打了个电话,通知了案情,在征得分管分局的同意后,正式接手了这个案子。而后,他走到龚彭身旁。 此刻龚彭正坐在房子外的台阶上,他双手顶在双膝上,将头深深埋在里面,从肩膀隐隐的抽动看似乎还在哭。江厉正站在旁边看着他,而郝洁则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脸上带着有些焦虑又有些无措的错杂表情。 “龚彭,”沈严开口。 龚彭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 “你知不知道是谁杀了你姐姐?” 龚彭无力地摇摇头。 “你姐姐和孩子藏在这里的事情,都有谁知道?” “我,我二姐和姐夫,”龚彭开口,声音是哭后的嘶哑,“我没跟别人说过,他俩有没有说过我不知道,不过他俩说过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当心被警察找到,应该没跟别人说。” “你姐夫人呢?” 龚彭依旧摇摇头。 “你有你姐夫的手机号吧?给他打电话,看看他现在在哪儿。” 龚彭看向一旁的江厉。江厉将他的手机递还给他——来这里的时候,为了防止龚彭打电话报信,他的手机一直是被警方保管着。 龚彭找到一个号码,按下通话键,江厉拿过电话,打开了扬声器。 电话那边响了几声后便接通,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咋来电话了?警察那边又有啥发现了?” 江厉掩住话筒,对龚彭低声嘱咐:“问他现在在哪里。” “姐夫,你现在在哪儿呢?” “有人买东西,我去给人送趟货啊,咋啦?” “问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孩子呢。”江厉继续命令。 “你是啥时候出去的?孩子呢?” “我中午吃完饭出来的啊,孩子跟你姐在家呢,你姐说之前联系的人下午可能会过去,要是看着娃儿行估计就抱走了。咋了?” “问他还有多长时间到家,让他快点回来。” “你还有多长时间能回来?” “还得个把钟头……不是你今天咋了?是不是警察那边发现问题了?” “没有,我就是问问,你快点回去吧,省得我姐一个人不行。”龚彭说到自己姐姐,立刻又有了流泪的冲动。他连忙遮掩一声,挂断了电话。 江厉收起龚彭的电话,走到沈严的身旁低语:“看样子,他姐夫并不知道龚丽已经死了。” 沈严轻轻点点头,也同意江厉的猜测。根据龚彭之前的交代,这个藏匿孩子的地点其实是龚丽、袁术海的店铺,他们夫妻二人主要做汽车零件生意,还兼营着一个小卖部,是典型的夫妻店。当初龚彭和龚丽商量偷孩子的事情的时候,龚丽就提议将孩子藏在这里,一来不耽误两口子的生意,二来这里是在市中心和郊区的中间,平日里路上虽然车来车往,但大多都是路过,真正停下来的人不多。而且,这附近都是这样的小店,大家平时走动不多,相对比较隐蔽。而且,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这个孩子是打算卖给别人的,而这里再往外不远就是高速上道口,运走孩子也很是方便。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龚丽竟然自己被人杀害。于是那些之前的便利全成了此刻查案中的不便。沈严看看周围荒凉的景物与光秃秃的路面,深深皱起了眉头。 一个小时后,蒋睿恒、程晋松、李嘉宇和苏墨涵赶到了现场,立刻开始对现场进行勘察。 验尸很快有了结论,“根据死者肝温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今天下午13点至14点之间,死因是后脑被钝物重击,至于凶器,”蒋睿恒说着,举起手中的证物袋,之间里面放着一个染有血迹的白色烟灰缸,“估计应该是这个东西。” 沈严点了点头——他刚才也注意到了这个烟灰缸,只是为了不影响现场鉴定,他一直没有动。 “死者的胳膊上有两道抓痕,很新,她的上衣上也有撕扯的痕迹,应该是死前和人发生过争执。我检查过,死者身上没有其他伤痕,也没有被人挪动的痕迹。” 程晋松也走了过来,他摘下手套,对沈严说:“检查过了,门锁没有撬过的痕迹,不过他们这儿本来就是个店,不锁门也正常。现场没有被人翻动的痕迹,那边那个桌子抽屉里的几千元现金也没被拿走,应该不是图财。从现在这个现场来看,凶手杀人应该是一时起意,至于行凶的目的,我猜十有*还是为了孩子。” 沈严点点头——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凶手行凶后连翻找一下钱财的行为都没有,只抱走了孩子。只是他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孩子的?又为什么要抱走孩子?……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只听一个男人在大声嚷嚷着:“你们别拦我!我要进去看看!那是我媳妇!……” “估计是袁术海回来了。”沈严说了句,转身往外走。 几人一起走到门外,果然见到一个瘦高男人正在隔离线外大叫着,江厉和秦凯拦着他,而龚彭站在一旁,脸上又出现了泪水。沈严仔细看了一眼,那人就是袁术海。 “袁术海吧?”沈严对他说,“你进来吧。” 见沈严发话,江厉和秦凯都停下了手。袁术海跌跌撞撞地扑进屋,在看到倒在地上的妻子的尸体的时候,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诶!”沈严连忙去拉,然而袁术海却没有起来,他坐在那里嚎啕大哭:“媳妇啊!啊啊啊……” “姐夫,姐夫你别这样了……”龚彭蹲下身想去拉,袁术海好像突然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他扯着龚彭大叫道:“就是你!就你非让俺们帮着你偷孩子,要不然你姐也不会死!就是你害死你姐的!”说到最后,袁术海抬手,照着龚彭的脸就是一拳! “诶!别打人!”江厉秦凯连忙过去把人拉住。 虽然袁术海长得有些瘦,但毕竟是个男人,这急怒下的一拳竟将龚彭打得一个趔趄,嘴角都挂了彩。而那边,袁术海还在哭吼着想要打人,秦凯等人连拉人再劝阻,但都盖不过袁术海刺耳的哭叫声。沈严见着心烦,一声顿喝:“行了!偷孩子的事情你也有份!要不是你们两人同意帮他偷孩子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少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沈严的这一声怒喝果然起到了作用,袁术海一下子僵在那里,片刻之后,他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瘫坐下去。 看他冷静下来,沈严走到他面前,冷声开口:“你是几点钟出门的?” “中午十二点多,”袁术海低着头捂着脸回答,声音中还带着哭腔。 “你出门的时候你妻子和孩子都还在么?” 袁术海点点头,“她给我做的中饭,我吃完才走。她还跟我说下午有人过来看孩子,说顺利的话估计就能把孩子弄走了。” “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人?” “是她一个老乡帮着介绍的,说在乡下,两口子都没孩子,女孩儿也要。” “具体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住,电话号码是多少?” 袁术海摇摇头,然后抬起头来:“都是我媳妇跟那人联系的,我不太清楚,也没问。不过她手机里应该有和那老乡的短信记录,应该能查到那人的电话。” 听到这话,程晋松将死者的手机递给沈严,沈严接过翻查了一遍,短信与微信中都没有类似内容的对话记录。于是他打开电话通话记录,将手机递到袁术海面前,问:“是这里面哪个人?” 袁术海看了一眼,指着最后一个通话记录说:“就是这个人” 王玉香……沈严默念着这个名字,又看了眼通话时间,下午13点03分。时间也很符合。 正在这时候,程海洋从外面走了进来,走到沈严身边低语:“头儿,有发现。” 沈严微微点点头,他看向袁术海,说:“袁术海,你涉嫌参与一起盗窃婴儿案,我们警方现在要依法拘留你。” 秦凯走过来,将他从地上拉起,带着往外走,袁术海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过头来,恳求道:“警察同志,拜托你一定帮我找到杀我媳妇的人!……” “我们会的。” 袁术海这才含泪点点头。 秦凯和江厉将袁术海和龚彭押回警车之中,这时沈严才向程海洋问道:“有什么发现?” “有个人说中午的时候见到过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从这里离开,时间上与被害人被杀时间相符。”程海洋说着,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我把人带过来了。” 沈严点点头,跟程海洋一起向那人走过去。 “大姐,这是我们队长,”程海洋跟女人说,“你把刚才你看到的再跟我们队长说一遍,好吧?” 女人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紧张,她看了眼程海洋,得到后者鼓励的目光后,这才开口:“就是今天晌午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男的从老袁家店里面钻出来,然后慌里慌张地上了个电驴子就跑了。” “电驴子?……”沈严问,“你是说电动自行车?” “啊,对,电动车。”女人自我纠正道。 “那人多高?长什么模样?” “多高我没太看清,反正就正常个头吧,他穿着一身黑,还戴着个黑帽子,身上还背个大黑包。要不是他浑身上下一身黑我可能还不会注意他呢。” “包?”沈严追问,“多大的包?” “就这么大,”女人边说边用手比量,“这么长,这么宽。” 50公分长,30公分宽——沈严边看边在心头估算,这大小,足够放下一个新生婴儿了。想到这里,他继续问:“大姐,你再仔细想想,关于那个男的,你还能记得什么不?任何体貌、动作特征都行。” “真不记得了,”女人苦着脸摇摇头,我当时就是在窗边打苍蝇的时候扫了一眼,真没仔细看。” “大姐,你再仔细想想,”程海洋耐心引导道,“比如说他衣服裤子上有什么图案啊,身上有没有戴什么饰品啊……” “啊!”女人突然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他脖子和胳膊这块儿有块黑!” “黑?是痣?”沈严问。 “不是,就是那些二流子经常在身上画的那种……”女人急急解释。 沈严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是说纹身?!” “对对!纹身!就是纹身!” “什么图案的纹身?” “那我看不太清楚,但是他胳膊上那个是个长的,像个长虫似得,我记得那尾巴一直到他胳膊的这儿。”女人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手肘。 沈严点点头,继续问:“他的纹身是在脖子的那一边,哪只胳膊上?” “左边的!”女人很确定地回答,“他上车往东边走了,肯定是左边的胳膊!” “你说那人是往那边走了?”沈严指指路。 “对。”女人点点头。 沈严眉头微微蹙起——向东是进市区的方向,难道说凶手没出城,反而返回市内了?…… 他暂且压下心头的疑虑,再次看向女人:“大姐,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看到那男人是几点的事情?” “1点45!”女人很确定地开口:“我看的电视剧1点45一集结束,我是它那边儿放片尾曲才开始打苍蝇的。” “好,谢谢你的配合。你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给这位程警官,如果有需要,我们可能还会联系你。” “好。” 程海洋带女人离开,程晋松和蒋睿恒走了过来。 “那人怎么说?”蒋睿恒问。 “看到一个可疑人物,不过不是往外地去了,而可能进城了。” “进城了?”蒋睿恒意外,“这时候还敢往市内带?!” 沈严没有回答,他看着面前的道路,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Chapter 14二重隐情 5月9日。 针对龚丽被杀案的调查立刻展开。在与相关人员确认后,可以确认,案发当时袁术海确实在往外地送货的路上,可以排除作案嫌疑。于是犯罪嫌疑基本集中在据说当天会过去买孩子的人与那个行踪可疑的黑衣人身上。于是,重案组双头并进,沈严带人去调查龚丽的那位同乡王玉香,而法证组则负责追踪那个黑衣人的行踪。因为王玉香的手机是用身份证登记的,所以众人很快就查到了这人的身份信息与居住地址。根据信息显示,王玉香就住在本市的某小区。于是,沈严立刻带人赶往该小区。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王玉香表示,那个买孩子的人当天根本没有过去! “同志,我是帮龚丽联系过□□来着。她跟我说那孩子是他弟一时糊涂和外面的女人生的,那女的已经跑了,他们也不打算要这孩子了,她听我说过我一个远房亲戚两口子一直要不上孩子,就问我他俩想不想要。我那亲戚男的有点毛病,要了多少年孩子一直都没要上。他俩早就想领养个孩子了,可是那地方孤儿院里的孩子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脑子有毛病的,这个虽然是个女娃儿,但好歹是个全须全尾的健康孩子,他两口子从小就养,当个亲闺女也挺好。而且龚丽也跟我保证孩子肯定没问题了,还说将来也绝对不会往回要。于是我就问了我那个亲戚一下,那两口子立刻就同意了。本来都说好昨天过去接孩子了,结果没想到昨天早上我那亲戚给我打电话,说他媳妇居然怀孕了!这人家自己有了孩子,肯定就不要这个了,所以我天中午的时候就给龚丽打电话,告诉她人家不要孩子了。龚丽一听到还挺遗憾的,还问我有没有别的人推荐。我说我又不是卖孩子的,哪有那么多人推荐。她还笑了来着,说那行,她再问问别人。然后我俩就挂电话了。同志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跟龚丽的死无关!” “你那个亲戚,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电话是多少?” “女的叫王云芳,男的叫李兵,家住在xx市xx乡xx村……” 沈严看着秦凯将联系方式记下,然后接着问:“昨天下午一点到两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我?我跟龚丽打完电话就下楼跟几个牌友打麻将去了,你们可以问她们,我真的没说谎!” “头儿,”警局内,秦凯走进沈严办公室,“联系过了,王云芳说王玉香确实跟她说过□□的事,他们之前也确实约好了昨天去看孩子。但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所以就没有过来。” 沈严点点头,低头在桌面那张纸上又打了一个叉。回局里之前他们问过王玉香的几个牌友,王玉香昨天下午13点15至15点一直都在棋牌社打麻将,可以排除作案嫌疑。 这么看来,行凶的恐怕还是那个黑衣人。 想到这里,沈严起身准备去七楼问问法证那边的结果,而他走到门口就见门被再次打开,程晋松迎面推门而入。 “诶?你要出去?” “想去找你。”沈严说,“怎么样,那个男的查到了么?” “我来也是跟你说这个的。”说着,程晋松将手上的照片递给沈严:“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沈严拿过照片,秦凯也跟着凑过头去,这应该是监控录像拍摄的图像,只见一个黑色t恤黑色长裤的男人正骑着一辆电动自行车在路上行驶着,而他的背后,正背着一个黑色的大包。沈严眼神一动,立刻去观察他的脖子与手臂,果然见到这人左臂上有一个黑色的刺青! “有刺青!”秦凯低声惊呼。 沈严点点头,看向程晋松:“查到这人的落脚点了么?” “监控录像能查到这个人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城东景云街彩泉路路口,之后便找不到了。” 沈严眉头微凝——仅仅确定一个地点,始终是无法准确定位疑犯。想到这里,他拿起手中的照片,想要从中再寻找一些疑犯的特点。只是眼前这照片分辨率实在是不高,很难看清具体的细节。 看到沈严盯着照片皱眉,程晋松猜出了他的想法,解释道:“能做的沈皓已经都做了,这是从监控录像中截取的局部画面,监控录像本身分辨率就不高,局部放大后效果更差,沈皓这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说着他指了指疑犯左臂,“按一般情况来推测,我觉得这可能是个龙的图案,露出来的这部分是龙的尾巴。我在网上搜了一下,有好几种龙的图案都符合目击者的描述,”程晋松说着,将手中的另一张纸递给沈严。 沈严接过,这张纸上印着好几张龙纹身的照片,每一个都符合目击者所说的,尾巴尖正好到手肘位置。沈严将两张纸比了比,的确有五六分相像。 “虽然线索少了点,但是我们目前也只能查到这些了。”程晋松对沈严说,“怎么办?还是去城东排查?” 沈严点点头,刚想说话,就听到桌头的电话响了起来。 “我先接个电话。”沈严说完,走向办公桌。 “喂,你好,我是……哦你好,什么?有这种事?……真的?嗯,好,那男的说叫什么名字了么?……嗯,嗯,好……真的?好,都给我发过来吧,谢谢你!” 沈严放下电话,对程晋松和秦凯说:“是c市派出所来的电话,他们调查了龚彭和郝洁在c市的情况,发现上个月龚彭郝洁曾与人发生过争执,而且还闹到了派出所,他们那边有报案记录,正在给我们传过来。” 说话间,办公室一角的传真机动了起来,沈严走过去,拿起那张刚从里面滑动出的纸,“没错,是当时的处警记录,上个月13号,龚彭和一个叫耿强的人在一家超市内发生厮打,然后被带到当地派出所,根据派出所了解,龚彭说耿强骚扰他妻子——也就是郝洁,而耿强说郝洁是他以前的女朋友,他只是要和她说话,郝洁的说法是以前认识耿强,但是是耿强追她,她没同意过,后来他和耿强就分开了……警方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对耿强进行批评教育,然后将他放走了。诶?”沈严说着,注意到了什么,“根据这上面记录,耿强是刑满释放人员,因为伤人被判入狱一年六个月,今年三月份刚刑满释放。” “刚出来?”秦凯意外,“看来这郝洁也不像她看上去那么纯良无辜啊!” 沈严点点头,刚想说话,那边程晋松却开口:“不只是不纯良,恐怕也不无辜。” 沈严看过去,只见程晋松手里拿着刚才从传真机里出来的第二张纸,表情一脸严肃。他将那张纸递给沈严,沈严接过一看,大吃一惊—— 这个耿强,手臂上正有一个纹身!! 5月9日,下午15点46分。 再次相见在重案组的会客室中,龚彭和郝洁两人都相对无言。沈严对两人说:“今天把你们俩找来,还是说说关于孩子的事。昨天你们两人也都看到了,龚丽被杀,孩子也被人抱走了。我们警方调查了一下,目前暂时确定了一个嫌疑人。”说着,他看向郝洁,“听说你在和龚彭在一起之前,还处过一个对象,而且他前不久还找过你?” 听到这句话,龚彭立刻绷直了身子,怒目看向郝洁。 郝洁脸色变了变,而后她抬头,状似不解地开口:“沈队长,我不懂你说什么……” “4月13号,在快客超市,你和龚彭与一个叫耿强的人发生争执,还闹到了派出所,有这事吧?他说他是你男朋友,你趁着他进监狱的时候转而和龚彭好上了,不是么?” “好啊你个贱人!我就说你跟那男的有问题!”龚彭扯着嗓子就要起身,被江厉一把按住:“坐下!老实点!” 郝洁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然而她还是嘴硬道:“沈队长,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到的这消息,当时我就说过,我和耿强没有处过对象,一直是他追我,我根本没同意过,他……” “是么?”郝洁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严冷声打断,“那为什么你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 ?! 郝洁和龚彭同时瞪大了眼睛。 “我们查过你最近的通话记录,其中有一个号码登记人的名字就是叫耿强。”沈严说着,将一张单子甩到郝洁的面前,“你这些天可没少跟他打电话啊!” 郝洁咬着牙,没去拿那张单子,倒是龚彭一把抢了过去,他越看表情越愤怒:“你前天还跟他打过电话!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我是贱人?那你又是什么?!”或许是被拆穿了真面孔,郝洁也不再是之前那副柔弱安静的模样,她柳眉倒竖,冲着龚彭大吼:“你跟我说我有了孩子你就和你老婆离婚,结果你根本就是在糊弄我!我好歹也是为你生了个孩子,就算是个女孩子,也总归是你亲闺女吧?!你不喜欢也就算了,居然还打算卖掉她!你算个男人吗?!” “所以你察觉了,就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他把孩子偷出去,然后你再从他那儿偷走,是吗?!”沈严冷声插嘴。 “啥?……”龚彭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声怒吼:“原来孩子是被你抱走了?!是你杀了我姐!!” 郝洁咬着嘴唇,眼睛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沈严将监控录像拍下的耿强的照片拍到桌上:“有目击证人见到耿强曾在案发现场出现过,监控录像也拍到了他的画面。我们已经跟证人确认过,她说耿强就是他看到的那个人!” “真是你!你个死贱人!你居然联合那个小白脸杀了我姐!我杀了你!……”龚彭红着眼睛嘶吼,江厉和程海洋见状立刻上前去按住他。 “你自己没比人家好多少,要不是你最开始耍心眼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少在这个时候装能耐!”程海洋说着将龚彭的手臂使劲向后一别,只听“喀吧”一声,几乎将龚彭的胳膊掰脱臼。龚彭痛哼一声,立刻委顿下去。 那边,沈严看向郝洁,冷声说:“郝洁,你涉嫌指使他人杀害龚丽,我们警方要依法拘捕你。” “我没!……”郝洁下意识地反驳,她顿了一下,抬头看着沈严说:“沈队长,我不怕跟你实话实说,是,我是让耿强去抱孩子,可是我没让他杀人!龚丽的死跟我无关!” “具体怎么回事,说清楚。” “我……”郝洁咬了咬嘴唇,索性全盘托出:“耿强以前是我男朋友,我俩是在外地认识的,大家都是老乡,后来就处上了。但后来我发现这人总喝酒,喝完就打人,我早就想跟他分了,可是每次我一说分手他就打我,我怕他,就一直没敢。后来他因为打人进监狱了,我一看这是个好机会,就立刻跟他分了,然后就跑回了老家。后来我就认识了龚彭,他说只要我生了孩子他就娶我。结果没想到上个月我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竟又碰上了耿强!他一见我就追了上来,说我不等他,再看到我大肚子了他就更来气了,拉着我不放。正好龚彭也看见了,俩人就打上了。后来警方虽然给我们调解开了,但是耿强却知道我家就在那儿不远,就在那一片踅摸,后来就找到我家了。他说我现在傍上大款了,让我给他30万,他就不再来找我。我不想跟他再扯不清,就答应他了。结果我没想到龚彭也开始怀疑我了,说要带我来s市生孩子,我一想正好能躲开耿强,也就同意了。结果我没想到这个混蛋比耿强还不是人!……生完孩子第二天,我就听到他和人偷偷打电话,开始我以为是他媳妇,后来一听才发现,他是在和他姐商量偷孩子的事!我就猜到,他肯定是嫌我生了个姑娘,不打算要我们娘俩了。于是我就找到了耿强,让他来医院蹲点,如果龚彭他姐真把孩子偷走,就让耿强再去把孩子偷过来,结果没想到他们动手比我想得还快,耿强还没到,孩子就已经丢了。我不知道他们把孩子藏到哪儿了,就只能慢慢找。后来那天我听龚彭提起货站,才想起来他有一次喝多了跟我说过他二姐在s市是做小买卖的,我隐约记得他说的大概位置,就让耿强拿着之前你们给我们看的监控录像里他二姐、二姐夫的样子去那一片找,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杀人!……”郝洁看着沈严,急切地说:“沈队长,我真的只是想找回孩子而已,我从来没想到耿强会杀人!我真的没让他这么做!!” “你要想证明你没指使他杀人,就告诉我们耿强现在藏身的地方。” 听到这话,郝洁摇摇头:“昨天知道龚丽死了,我给他打过电话,结果他根本不接我电话!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说到这里,郝洁眼中第一次有了真正的焦急,“沈队长,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要想证明你自己,就尽快帮我们找到耿强。”沈严不愿再和她多说,冲着江厉秦凯一使眼色,“先把他们带下去。” 江厉、秦凯、程海洋押着两人离开了房间,沈严回身看看程晋松,两人眼中都露出焦虑的目光。 第32章 小剧场:假如他们生活在古代 说明:会想到这个梗,是因为前天发文的时候,因为打了个敏感词“公、安局”被锁了,于是我在微博上感慨了一句“看来以后只能写‘沈严等人回到衙门’了”,然后不少人就开始脑洞大开,说王局是王大人,沈队是沈捕头,然后什么程师爷、蒋仵作、江方李苏捕快之类的就都出来了……因为想得太high,索性写一个古装版的《诡案》小剧场出来,供大家一乐。 四月。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鸡啼,晨曦从地面现出了踪影。日光倾泻而下,将沈州府府衙笼罩在温暖的晨光中。 要说这沈州府,也是北方一个大府了,其规模大约仅次于京都。而且它临近北方边关,既是边防重镇,又是交通要塞,平日这里人来人往,颇具大都市之貌。这人多了难免案子也就多,案子多需要破案的人手也就多,再加上沈州府这一任知府王大人善于笼络贤才,于是几年下来沈州府汇集了一批青年梁俊,当真是人才济济。 “铛铛铛!——” 一阵刀剑之声打破了沈州府后院的宁静,只见后院的空地上,两个人正在过招,那穿蓝衫之人举剑一路疾攻,剑势凌厉,而著灰衣的男子连连后退,防守得颇有些狼狈。突然之间,蓝衫男子手腕一抖,一簇剑花向着对方腰间点去,灰衣男子惊慌后退,脚步顿时乱了起来。然而没想到蓝衫男子此招是虚,几剑都没有落到实处,反倒是趁着灰衣男子下盘不稳之机一个扫堂腿,灰衣男子被扫个正着,顿时摔倒在地。 “秦凯,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遇敌切忌慌乱,你怎么退得还是如此没有章法?”沈严收起剑,皱眉数落,“刚才打在你腿上的若是刀剑的话,你那右腿恐怕都要不保了。上次吃过一次亏,怎么还不记得?!” 被叫做秦凯的灰衣男子挨了一顿数落,瘦猴般的脸上露出委屈:“大哥,我,我这不是腿还没好利索么……” “你那剑伤已经过了一月有余了,怎么还没好?”听手下如此说,沈严的脸上现出关心之色,“要不一会儿让程先生再给你看看……” “大哥,你甭听秦凯胡诌,他的伤早就好了!”突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原来是一直坐在旁边观战的一个青年说的话,这青年一张脸长得颇为俊俏讨喜,他在场外观战半日,这会儿见秦凯扯谎,立刻当场戳穿。 “小海!你瞎说什么?!”大概是被同僚揭穿老底,秦凯的脸上泛出一丝尴尬,他一边扯着嗓子分辩,一边冲着青年猛眨眼睛。 不想,那叫做小海的男子却丝毫不给面子,继续高声叫:“我前天清清楚楚地听他跟先生说他的腿全好了,当时他还做了个前劈,腿灵便着呢!不信你去问先生!” “有什么事需要问我?!”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引得三人同时回头。 走过来的是一个儒生打扮的男人,这男人穿着一身天青色长衫,相貌颇为儒雅。只是这人唇上的两撇胡须,与那双略含笑的眼睛透露出了几分狡黠。 “程先生,你来得正好!”小海猛地跳起,几步奔到男子身边,一指场中两人,开口道:“秦凯刚才比剑比不过大哥,就推说腿伤未愈。你给他治腿都治了一个月了,他说还没好,这不是在说你医术不行么!” “喂程海洋你别瞎说!我什么时候说先生医术不行了!”秦凯心中大慌,这小子这招实在太狠,谁不知道这位程先生最是面白心黑啊!看似温和善良,其实却一肚子坏水,秦凯就是敢骗沈严十次,也不敢在程晋松面前说一句谎话,否则绝对会死很惨!…… 明白这其中轻重,秦凯连忙改口:“先生,你别听小海瞎说!不是那么回事儿,我的腿早就好了!我刚才是跟大哥说笑呢!” 沈严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搞不懂秦凯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而程晋则松听到这句则微笑着点点头:“哦,这么说你刚才是在骗你沈大哥咯?” 听着程晋松微微上挑的语气,秦凯顿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沈严和程晋松是什么关系?!自己居然当着程晋松的面骗沈严?! 死定了!…… 想明白这一点,秦凯只觉膝盖发软,声音都带了哭腔:“先生,先生我错了……” “哦?你哪儿错了?”程晋松摸着胡须微笑,温和的笑容在秦凯的眼中却不啻暴雨雷霆。 “我……我……”秦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真是不知该如何接这口。 “要我说呢,你这腿确实也还需要治治。”程晋松微笑,而后对一旁的程海洋吩咐:“小海,去和后厨说,把我昨天采药采到的黄莲、龙胆、地丁(蒲公英)、连同后厨的苦瓜给秦凯熬了送来,”程晋松直视着秦凯,笑得温和,“我看着他喝。” “好嘞!我肯定让他们把那些东西全放进去,一点儿都不剩!”程海洋坏笑着跑开,秦凯一听连忙追上:“喂小海!你别捣乱!喂!……” 看着那两人都跑出了小院,沈严看向程晋松,略有些担忧地说:“你真让他喝?” “放心,都是些去火的东西,喝不坏他。”程晋松温柔一笑,“看你一早上就弄得这一头汗的。”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手帕,为沈严拭去额头的薄汗。沈严见院内无人,便也没躲,微笑着享用着对方的关心。 “你昨夜睡那么晚,今早还起来练剑,身体能吃得消么?”程晋松问得关心,只是那微挑的嘴角泄露出了些许调笑之意。 一听程晋松如此说,沈严俊脸泛出一丝红意,他低声斥道:“你还好意思说!昨夜都跟你说过我今日有事,你还……” “我怎么了?”程晋松戏谑地反问,见沈严羞于开口,微笑着道:“你外出办案半月多,思君太甚了嘛!再说,昨夜似乎不只我一人很主动吧?……” “你!……”沈严发觉自己与程晋松说话就从没占过上风,他瞪了程晋松片刻,却见后者微笑回望,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沈严放弃地笑出来,扶额:“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无赖……” “我待他人皆君子,此生也只赖你一人而已。”程晋松温然道。 沈严到底面皮略薄了些,听到程晋松如此说,他微低下头,抚摸着手中剑穗,浅笑不语。程晋松最爱他这模样,忍不住想凑过去吻他的嘴唇。而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哟,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要有辱斯文了!” 两人齐齐回头,只见门口处站着两个人,前面的一位五官英挺,眉眼中有几分锋利之色,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衫,衣料上的云纹随他的动作而隐隐流动;他身边的男子面容则温和许多,穿着一身捕快的官服,干练的衣着消解了几分面相上的柔软,让这人多了几分硬气。 “睿恒,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当真该好好看看书了。”程晋松被人搅了好事,忍不住开口道。 “白日宣淫,有伤风化,也不知我们到底是谁该好好看看书。”蒋睿恒浅笑着走进来,“何况,我和嘉宇当值了一夜,你们却在这里卿卿我我,真是……唉!……” “沈严也是昨晚才回来而已,再说,我们这府里只有你一个仵作,你不当值,也没人替得了你啊?” “无理辩三分,我看沈捕头就是被你这一张利嘴忽悠,才会落入你这人的手中。”蒋睿恒手点着程晋松,笑着数落。程晋松揽着沈严,听得一脸坦然。反倒是沈严尴尬得紧,连忙看向一旁的李嘉宇,转移话题道:“嘉宇,你怎么穿着官服?怎么,出什么事了么?” “哦,无事,四更时有人来敲鼓,说在城东门外发现一具尸体,我和睿恒过去看了看,结果发现那人是被蛇咬了一口,毒发昏迷了。睿恒为那人放了毒敷了药,如今那人已经没事了。” 正在说话间,突然听到前门一阵擂鼓声,几人一听知是有案子发生,立刻向前院奔去。 “大人!”几人奔到前院,正见王大人向后走来,几人连忙迎了上去,问:“大人,发生什么案子了?” 王大人眉头紧锁,将一张状纸递到沈严的手中。沈严接过,其他人也都凑过来,待看过之后,几人的眉头都跟着皱了起来。 沈严将状纸交还给王大人,开口道:“大人放心!属下立刻就带人去查明此案!” “好。”王大人点点头,“辛苦各位了。” “这是属下应做的。” 沈严、程晋松、李嘉宇、蒋睿恒四人别过王大人,立刻奔向门外。王大人看着自己这几员爱将的背影拈须微笑,只见初升的太阳照在那四人的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Chapter 15助阵擒贼 众人本是想从郝洁的嘴中查到耿强的藏身地点,没想到郝洁居然也联系不上他。对于重案组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根据郝洁的交代,耿强之所以会答应帮助她偷孩子,是郝洁说她之后会卖掉孩子,将钱给耿强。但没想到耿强闹出了人命,按常理推断,耿强很可能会自己卖掉孩子,然后赶快跑路。因此,他们必须要赶在耿强跑路前抓到人,不然他和孩子都将再难寻踪迹。只是重案组现在掌握的线索有限,如何去找成了最大的问题。就在众人焦急挠头之时,还是沈皓提出了一个方案。 “我们可以利用手机进行三角定位。”沈皓解释说,“利用他手机接收三个信号源所需的传输时间来量测距离,然后再根据这三个距离计算出接受器所在位置的三维空间坐标值。我们的手机gps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导航的。” “那如果他不开手机导航怎么办?” “只要他能保持通话就行。”沈皓说,“只要他能一直保持通话,我们就可以通过他手机和信号塔之间的关系来锁定他。不过这么做有一个问题,就是锁定具体位置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必须要让他通话达一定时长才行。” “小皓,”沈严看着自己弟弟问:“这个定位能有多准?” “如果效果理想的话,误差50米以内。” 沈严和程晋松交换了一下目光,最后决定:“好,那就照你的方案来!” 5月9日,傍晚18点27分。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一只绘着纹身的手臂探向裤袋,从中掏出手机:“喂?” 里面传来的是一个甜美的女声:“先生您好,这里是中国移动xx省分公司。我们现在正在进行一项有奖问卷调查,只要您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我们就赠送给您100元的话费。不知道先生您有没有兴趣?” 男人扫了一眼来电显示:10086,确实是中国移动的客服号码,于是他再次将手机移至耳边:“行,问吧。” “好的。请问您是机主本人吗?” “是。” “麻烦您报一下您的姓名和身份证号后四位。” “耿强,身份证后四位……7397。” “好的,请问耿先生使用这个号码有多长时间了?” “两个来月吧。” “好的,请问您之前使用的是我们移动的手机号吗?……” 市局办公室内,沈皓正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上的变化,只见屏幕上的光标不断闪烁,一个圆形的光圈在不断缩小,框出更具体的范围。程晋松一边看着电脑前的变化,一边轻声对旁边正在打电话的许柔说:“小柔,继续,稳住他。” 许柔点点头,一边继续跟耿强拖延时间。 光圈已经缩小到了城东区的范围,然而那边耿强却已经开始不耐烦:“怎么这么多问题啊?还得多长时间?” “马上就好了,”许柔安抚道,“那么下一个问题是……” “怎么样,”程晋松低声问沈皓,“还要多长时间?” “大约20秒,”沈皓头也不抬,双眼紧紧盯着屏幕。 “小柔,再拖一会儿,沈皓马上……”程晋松话还没说完,就见那边许柔一摘耳机:“完了!他挂了!” 在一旁看着的李嘉宇等人同时跺脚——就差一点点了! 程晋松连忙看向沈皓那边:“怎么样?” “没有定位到最后,只确定了一个大概方向,”沈皓说着拿起桌边的电话,“哥,东湖公园!” “耿强提前挂电话了,沈皓确定了一个大体的方位,在东湖公园。”沈严挂断电话。 “东湖公园?那就在前面!”秦凯说,江厉点点头,猛地一踩油门。 两辆车在东湖公园附近停下。程海洋从后车跳下来,问:“怎么,在这里?” “大概是。”沈严说。 “靠,这里面可大了去了,就咱们这几个人怎么找啊?”程海洋抱怨。东湖公园是本市最大的公园,整个公园围湖而建,还有一片面积不小的树林,林荫路曲折复杂。为了这次的抓捕,重案组特意从市局抽调了几个人过来,但是加一起一共也就12个人,想凭他们在面积100万平方米的公园内找人,实在是有点痴人说梦。 沈严也知道情况严峻,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不管怎么样,先进去看看再说。” 几人走向公园正门——时值初夏傍晚,公园已经到了免费开放的时间,售票处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游人可以自由出入公园。这让沈严“找工作人员帮忙”的念头也宣告破产。沈严看着入口处偌大的公园地图,眉头再次蹙起。 与其他人的严肃神情不同,秦凯从下车后就有点心不在焉,一直在不时地左看右看。程海洋发觉,忍不住问:“我说,你看什么呢?” “我在……”秦凯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小子!” “啊!”秦凯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瘪嘴:“妈你吓死我了!……” 只见秦凯身后站着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这人身着一身合体的健身套装,看起来颇为精神。老人短发圆脸,眉眼鼻子都与秦凯十分相像。 秦凯妈妈看着自家儿子,撇嘴一笑:“瞅你这胆子!对了,你不是说你加班么?怎么偷偷跑公园来了?难道是偷偷约了哪个女孩子了?……” “哪儿啊?!”秦凯哭笑不得,他指了指身边的人,说:“这不都是我同事么?!我们真是有事!” 老太太这才注意到秦凯周围的一堆人,顿时有点尴尬。旁边的人们也都明白这是秦凯的母亲了,也都跟她打了个招呼。 秦母跟几个人点完头,然后扯过秦凯,悄声问:“你们到底来公园干嘛来了?” “抓人。” “啊?!有坏人来这儿了?”老太太到底也是警察的母亲,虽然惊讶,却没有叫出声来,她压低嗓音问:“什么人?几个?” “就一个,妈你就别问了,你跟你那帮人继续跳舞去吧,如果一会儿见到我们抓人躲到一边就行。” 秦凯本来不欲多说,然而老太太听到秦凯刚刚说的那句话却眉头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拉住要走的秦凯,指了指沈严等人,问:“你们就这么几个人,就想搜遍整个公园?” “我们这不也在想办法么!……”秦凯随口应付。 “办法有啊!”秦母一笑,指了指自己身后几十米开外的一群人,“我们帮你们找怎么样?” “啊?!”秦凯猛地回头,他看了看老太太身后那一群人,顿时头大:“妈你别闹了!……” 或许是秦凯的声音太大,搞得旁边的人也都转过头来。沈严走过来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头儿没事儿没事儿!……”秦凯连忙摆手,没想到老太太却越过他直接对沈严说:“沈队长吧?我听我儿子说你们是要在这公园里找人?这公园太大了,就你们这几个人找肯定人手不够,要不我们也帮你们一起找吧?” 沈严没想到老太太竟有这提议,他愣了一下立刻婉言谢绝:“阿姨,不用了。我们是要抓疑犯,这任务有危险,你们跟着我们不安全。而且,我们一会儿还会有人过来,您不用担心。” “等你们的人过来,那家伙估计都出北门了。”老太太不以为然地一挥手,“我知道你是怕阿姨这些人添乱,不过你不知道,我们这几个人都是警察家属,”老太太说着,指了指身后那群老人,“最边上那个,她儿子是城东交通队的;她旁边那个正喝水的儿子在城东分局;还有说话的那个,她姑娘就是你们市局宣传科的。”老太太回过头来,“我们这帮人有分寸,绝对不会给你们添乱。这公园你们平时不来,路都不熟,有我们帮你们带路,你们找人也能快点儿。” 或许是注意到了秦母这边的动静,那几个老太太也都走了过来,其中有几个还认得沈严这边的人,还熟络起打了招呼。一帮警察妈妈见到这群人这表情,都猜到了他们是有行动,秦母也知道分寸,并没有和老姐妹们说什么,只是看着沈严等待她的决定。 沈严看了看秦母,又看了看秦凯,心中有些犹豫。这时,江厉走到沈严的耳边,低声建议道:“头儿,我刚才看了一下,这公园太大,路多且复杂,我们不熟悉环境,很可能走岔路,如果能有人给带个路也不错。不如我们一个人带一个分头找,发现目标后我们先集中,然后再抓捕,怎么样?” 沈严犹豫了片刻,又抬头看了看那弯曲复杂的线路图,最终点了点头。 计划就这样定了下来。12位警员每人搭配一位“妈妈向导”,组成了12个小组。沈严跟所有人明确了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又再三强调了安全原则,这才让大家出发。 跟沈严在一起配合的是一位女警的妈妈,老太太也不知是没话找话还是看好了沈严,时不时问问有关他父母家庭的问题。沈严随口应付,答得漫不经心,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对路上行人的观察上,同时还要不断地通过对讲机与其他几人联系,了解各组的情况。 “怎么样,有发现么?” “01暂时没发现。” “02没有。”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已接近晚上七点。就在沈严担心耿强是不是已经出了公园的时候,耳机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发现目标!” 沈严立刻来了精神:“谁发现的?秦凯,是你么?” “是!”秦凯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在湖东侧的小广场,露天电影这里,发现嫌疑人。” “好,你先盯住他,我们这就过去!” 沈严在大妈的带领下迅速赶向小广场,这个小广场位于湖的东侧,面积不算太大,离着老远就能看到广场上此刻聚集了不少的人。小广场一侧临水,两面是路,北边则有一片小树林。此刻秦凯就正躲在树林里观察着情况。在他身边,还有其他几名队员也已赶到。 沈严快步来到秦凯身边,问:“怎么样,在哪儿?” “就在广场那堆人的右后方,靠近花坛的地方。” 沈严拿出望远镜,顺着秦凯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人群中发现了耿强的身影。那人正坐在花坛前的空地上,和其他人一样仰头看着电影。 看到耿强在这里出现,沈严心中生出一丝担忧与疑虑——他独自出来看电影,那孩子呢?难道说已经被他卖走了?…… 这时,秦凯低声开口:“头儿,怎么抓?” 沈严回过神来,目前这情况还真是有些棘手,因为在放电影,小广场上聚集了不少人,少说也有一百多个,大家都坐得很近,一旦疑犯拒捕反抗,很可能误伤群众。而且,小广场上空荡开阔,周围没有阻挡,如何靠近却不被疑犯发觉,也是一个问题。 “人这么多,要不我们等散场再动手得了。”程海洋提议。 沈严摇头:“等电影散场不知道还要等多长时间,而且到时候所有人一起起身,很容易丢失目标。” “那怎么办?我们想个什么方法把他引出来?”程海洋又说。 沈严依旧摇头——难度太大,很难不让疑犯起疑心。 就在众人盯着小广场皱眉的时候,秦凯的母亲又扯了扯自家儿子:“儿子,陪我过去走走。” “妈你想干嘛?!”秦凯立刻警觉,“不是跟你说了抓捕的时候你不能凑热闹么?” “呿,你们这一帮大老爷们过去,那坏蛋能不起疑心么?”秦母翻了个白眼,“但要是我老太太跟儿子散步的时候突然看到有放电影的了,就过去看一会儿,这可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吧?” 秦凯母亲的话倒是提醒了众人。的确,他们这些人单独过去太容易惹人注意,但如果多了几个老太太,倒是不那么显眼了。只是这样子就要把老人们也置身于危险之地了,沈严并不想冒这样的风险。老太太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开口道:“放心,你们抓贼之前我能想办法躲开。你们这么多人,还按不住那一个贼啊?!再说了,如果那家伙真胡乱抓人当人质的话,他抓住别人更麻烦,别人可能还不如我们知道要保持镇静呢!” 老太太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众人相互看看,最后都将目光集中到沈严身上。 沈严看了看成竹在胸的秦母,又看了看广场那边,犹豫了好一阵子,终于点了点头。 经过一番研究,最终的方案是沈严、江厉和秦凯带着两位老人过去,而程海洋和其他几名警察则分散到广场四周,防止疑犯提前发觉逃跑。很快,程海洋那边已经各就各位,沈严对参与行动的秦母和另外一位老人再三强调了注意事项,这才带人向小广场走去。 最先出发的是秦凯和秦母,母子二人装作在路旁散步偶然发现有电影一般,自然而然地就坐到了疑犯的左前方。而后,江厉出发,他叼着根烟,装作散步的路人,也不知不觉地在疑犯右后方站定。小广场上一直人来人往,不时有人走进人群中坐下,所以三人的行迹并没有露出疑点。 “阿姨,咱们走吧。”沈严对自己身旁的老妇人说。 老人点点头,很自然地对沈严伸出手。沈严扶住老人的胳膊,慢慢向疑犯走去。 “哟,有电影啊,小伙子借个光呗。”老太太不愧是警察母亲,演起戏来颇像那么回事儿,不费劲地就挤进了人群中,成功带着沈严到达预定目标——疑犯左后方。 三人都就定位置。 为了防止目标警觉,几人没有立刻展开行动,而是与其他人一样看起了电影。过了大概两分钟,最前面的秦母突然俯身咳嗽,顺利发出预告信号。 沈严悄悄瞄了眼身旁不远处的江厉,后者回了他一个眼神。 秦凯母亲咳得厉害起来,秦凯似乎也像发现了母亲的不适一般,起身扶着母亲似乎要离开。在他回身的瞬间,他状似不经意地一回头,对后排的两人给出一个眼神—— “行动!” 伴随着一声大喝,刚才还脚步迟缓的秦母突然敏捷地躲到一边,而沈严等三人则同时纵身扑向中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耿强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抓到了! Chapter 16意想不到的凶手 在沈严等人行动的同时,外围的程海洋等人也立刻奔了过来,程海洋边疏散周围群众边大喊:“警、察办案,没事了没事了!都让开让开!……” 再说人群中,耿强同时被几人按在地上,全身动弹不得,但是他嘴里却一直在大声嘶叫着:“干嘛?你们干嘛抓人?!放开我!!” “耿强,我们是市公、安局的。你涉嫌杀人、拐卖儿童,我们警方要带你回去进行调查。”沈严冷声开口。 然而没想到,一听到这话,耿强却挣动得更加厉害:“冤枉!我没杀人!也没偷孩子!你们抓错人了!!” 听到耿强这么说,沈严心头一动,但这里不是审讯的地方,于是他拎起犯人,冷冷开口:“是不是你,回去再说!” 警、局,审讯室。 “警官,冤枉,我真的没有杀那女的,也没偷孩子。我找到那儿的时候那女的已经死了,孩子也没了。”警局之中,耿强对沈严等人说。 “不是你杀的,你发现人死了为什么不报警?” “我……我怎么说啊?说我是偷孩子才进去的?我根本说不清啊!……”耿强分辩。 “哟,你还知道害怕?!”沈严冷笑一声,“那你还敢去偷孩子?” “那,那是因为郝洁跟我说他们也是偷的,说孩子丢了他们绝对不敢报警,我这才去的……” “到底怎么回事,从头仔细说。”沈严冷声命令。 耿强吸了口气,从头开始讲起:“我之前跟郝洁处对象处了好几年了,后来我进监狱了,这娘们就跟着别人跑了,等我见着的时候连肚子都大了,你说我能不生气么?我当时就想跟她算账,但结果没想到她姘、头就在旁边,我俩打起来,这娘们还胳膊肘向外拐,说不认识我!结果警、察还把我教训了一顿。我气不过,就在那一片晃荡打听,结果就打听到了她现在住的地方。她一看见我就问我怎么样才能不缠着她,我看她那姘、头好像还有点钱,就说要三十万。她说行,但得等她生完孩子的。我就答应了。结果没想到这娘们居然跑外地去生孩子了!开始我还以为她是躲我,但几天前她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帮她把孩子偷走!我一听都愣了,我说你搞什么鬼,她说她那姘、头不打算要她和孩子了,计划让家里人把孩子偷走,好和她一拍两散。她说与其让他们把孩子卖了还不如把孩子给我,说卖到什么地方都能卖个十万八万的。我说你不是设套害我吧,她说不是,她亲耳听到他姘、头和人在商量偷孩子的事,还说让我等他们把孩子偷走后再从那些人手里偷,因为他们也是偷的孩子,所以绝对不敢报警。我寻思如果我握着她孩子不怕她不听我的,所以也就答应了。但没想到我来晚了,他们已经提前把孩子偷走了。我本来以为这事儿就没戏了,结果前天郝洁又给我打电话,说她想起来,她曾听她姘、头说过他有个姐姐在这边儿开买卖,好像就住在城东外围大马路一带,还给了我他姐和姐夫照片,让我去找找。我拿着照片打听了一天,还真就打听到了地方。但没想到……”说到这里,耿强咽了口唾沫,“没想到我一进去就看到那女的倒在地上,后脑袋瓜子一滩血,然后孩子也没了。我一看害怕,就赶快跑了……” “你发现尸体的时候,是几点?” “一点半左右吧,我没太注意。” “你进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没有。”耿强摇摇头。 “那有谁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这……这我上哪儿找证人去啊?!”耿强急了,“我要是有证人我就敢报警了!我不就是怕说不明白么!!……” 沈严还想说,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秦凯走进来,低声对沈严说:“头儿,江厉来电话,说在耿强的住所看不到任何与婴儿有关的东西。” “你去偷孩子家里却没准备婴儿用品?”沈严问。 “我不是寻思都直接从他姐那儿偷么!我哪懂该买什么东西?!你们也进去我家了吧?那你们就能看到我家真的没孩子!那孩子真的不是我抱走的!我也真的没杀人!!……” 从审讯室里出来,沈严眉头紧锁。从现有情况看,耿强说的很可能是真的。那么龚丽到底是被谁杀的?孩子又究竟去了哪里?…… 看来,还是有些细节被他们忽略了。 想到这里,沈严决定去蒋睿恒那里看看。 沈严上了六楼,见到法医室门没关,便直接推门而入,不想一进去却发现李嘉宇和蒋睿恒正凑在一起不知在看什么,后者的手还亲昵地搭在李嘉宇的腰上。听到开门声,那两人一起回过头来。 “咳咳……”沈严尴尬地虚咳两声,“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要不我等会儿再过来吧……” “沈队,你就是留在这里看也没什么,”蒋睿恒挑着嘴角眨眨眼,“大不了哪天我也去晋松办公室观摩一下。” 李嘉宇白了他一眼,然后对沈严开口:“我和睿恒是在研究案子呢,我们有了些发现。” “真的?!”沈严一听来了精神,“正好我也有事想问你呢。” “如果你是想问你们抓回来那个嫌疑人是不是凶手的话,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不是。”蒋睿恒开口,他将一份报告递给沈严,“死者后脑的伤口是在右下项线附近,从死者的身高推算,凶手的身高应该在左右,我看了你们带回来的那人,他身高都超过了,凶手应该不是他。” “?”沈严看着文件上清晰的示意图,疑惑地抬眼,“难道凶手是个女人?” 蒋睿恒点点头:“从死者头骨骨裂的情况来看,凶手手劲比一般男子低了许多,女性的可能性更大。” “目前与案件有关的女人当时都有不在场证明,”沈严看着单子自言自语,“那这个凶手能是谁?……” “目前还有一个比较严重的情况,”李嘉宇开口,“我们在龚丽死亡现场找到了一块孩子用过的尿不湿,经过化验我们发现孩子尿中的胆红素为l/l,高于正常值,我们怀疑孩子可能患有高胆红素血症。” “高胆红素血症?”沈严皱眉,“那是什么病?” “就是新生儿黄疸。”蒋睿恒解释道,“一般新生儿出生后2-3天出现,4-6天达到高峰,7-10天消退。这孩子是5月1号出生的,到昨天已经是第8天了,正常来说黄疸应该开始退了,可是她的黄疸值还是偏高,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恐怕会影响孩子的健康。” 听到蒋睿恒这么说,沈严的眉头皱得更紧。 “沈队,”李嘉宇说,“刚才我就在和睿恒分析,从昨天的现场来看,凶手的目的主要是孩子,杀人很可能是一时错手。龚丽后脑被砸时手上拿着奶瓶子,显然是在给孩子冲奶粉,这人能走到龚丽家后屋,龚丽还当着她的面给孩子冲奶粉,说不定两个人本来就认识……只是有一点说不通的是,龚丽本来就是想把孩子给别人的,而且那时候她也知道原本联系的买家不要孩子了,那凶手想要,龚丽为什么不给呢?” “龚丽不给,一定是有不能给的原因……”沈严也陷入思考中,突然他眼中一动:“难道说?……” 5月11日下午,郊区某小院。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拎着一罐奶粉走进了小院之中。老人的身体可能不太好,腿脚有些不利索。他一进院子,就听到孩子的啼哭声,于是连忙加快了脚步。 “爸,爸你看孩子怎么又哭了?她会不会是饿了?”一走进屋内,就看到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她穿着一件明显不太合身的衣服,怀中抱着个婴儿,正一脸焦急。 老者匆匆将奶粉放下,凑过去看看,只见襁褓中孩子的小脸比昨日还黄了几分,老人隐隐觉得不太对,对自己女儿劝道:“姑娘啊,我看这孩子脸黄得有点厉害,怕是不太对,咱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不,不用!”女人猛地抱紧孩子退后了两步,她警惕地看着老人,执拗地摇头:“孩子没事!她就是饿了,她没事,不去医院!……” “好好好,不去医院不去医院!”老人连忙附和,“孩子饿了,你看我奶粉买回来了,店里的营业员说这个奶粉卖的最好,孩子肯定爱喝。” “嗯。”女人点点头,然而看着老人的眼睛还是直勾勾地充满了戒备。老人一见只好说:“这样,你哄孩子,我去冲奶,好不?” “嗯!”女人直愣愣地点点头。 老人叹了口气,拎着奶粉罐子走出屋。然而他刚走到外屋,就看到有几个男人走进了小院。 “你们找谁?”老人走出门,问道。 “这是林彩心的家吧?”为首的男人问。 听到来人报出自己女儿的名字,老人顿时警觉了几分:“你们是谁?”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沈严说,“你是林彩心的父亲吧?你女儿在家么?” “她……”老人刚想回答,不想从身后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自己女儿竟正好抱着孩子走了出来。“爸你快点,你看孩子饿……” 见到疑犯与孩子,沈严等人眼睛顿时一亮。 “林彩心,我们是市公、安局的,你……” 沈严话还没说完,只见林彩心突然尖叫一声,转身抱着孩子跑向屋内! “林彩心!” 众人也不顾老人的阻拦,连忙追了进去。然而一跑进屋内他们就停下了脚步——此刻的林彩心缩在屋子的最里端,她手上握着一把大剪刀,剪尖正紧紧地抵住了孩子!…… Chapter 17母性(本案完) “林彩心!你……” “不要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见对方情绪激动,众人都立刻停下脚步,沈严开口劝道:“林彩心,你别激动,别伤到孩子……” “不许你们带走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一提到孩子,林彩心的情绪更加激动,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林彩心,”程晋松上前两步,温声开口:“我们不是来带走孩子的,你看孩子哭了,她饿了吧?我们先给她喂奶好不好?” 林彩心看了看怀中大声啼哭的孩子,脸上现出犹豫的神情。 那边,程海洋已经奔到了林父身边,他从老人手中接过奶粉和奶瓶,又从窗边地地上拿起热水壶,快手快脚地冲奶。林彩心一直盯着他的举动,脸上的戒备之色稍稍下去了一点。 “奶冲好了,你来喝吧,”程海洋举着奶瓶子向她那边走去。不想林彩心立刻警觉起来,猛地向后退了两步。程海洋一见立刻停下脚步:“好,我不过去!”他将奶瓶放在旁边的炕沿,“我给你放这里,好吗?” 林彩心警觉地看着他们,沈严示意所有人后退,腾出让她觉得安全的空间来。 林彩心戒备地抱着孩子走过来,一直走到奶瓶前,她看了众人一阵,然后突然放下手里的剪刀,迅速地拿起奶瓶,而后立刻又退回到角落里。 看到他放下剪刀,江厉本能地就想往前,程晋松拉住了他,微微地摇了摇头。江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同样没有动作的沈严,停下了脚步。 那边,林彩心已经开始给孩子喂奶了。程晋松看她表情进一步放松,继续开口:“林彩心,你孩子到今天应该已经10天了吧?你给孩子做检查了么?” “检查?检查什么”林彩心抬头,表情有些疑惑。 “新生婴儿检查,看看孩子身高多少,体重多少,发育正不正常,这样孩子才会健健康康地。”程晋松看着林彩心说,“我们就是听说你还没给孩子做检查,这才过来的。” “你是大夫?……”林彩心打量着程晋松,有点疑惑又有点戒备地开口,“你为什么没穿白大褂?” “我们来的时候走的路远,怕把白大褂弄脏了,就装起来了。”程晋松说着放下工具箱,从里面拿出白色的工作服,“你看,这不是我的白大褂么?” 程晋松穿上白大褂,立时有了点医生的样子。他表情温和地慢慢靠近:“来,让我给小宝宝检查一下,看看她长得怎么样?” 林彩心直直地看着程晋松,看着他伸出双手缓缓靠近,林彩心眼睛动了动,终于伸出了双手。 程晋松稳稳地接过了婴儿。 那边,林彩心还在不放心地念叨着:“大夫,你帮她看看,她这两天总不爱吃奶,我给她换了好几种奶粉了……” “好,我们会的。”程晋松冲程海洋使了个眼色,后者走过去拉住林彩心:“走吧,你跟我们一起去,看着大夫给你孩子做检查,好不好?” 林彩心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见到孩子安全,沈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昨天,在受到李嘉宇的启发后,沈严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凶手会不会是一个有精神问题的母亲?她因为一些原因迫切想要一个孩子,这时正好被她发现龚丽这里突然多了个孩子,于是她就想抱走她。但龚丽并不同意,于是两人发生了争执。女人就打死了她,抱走了孩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凶手应该是就住在附近,并且精神上有一定问题。有了这个想法后,沈严立刻带人返回案发现场,向周围的人打听附近有没有一直想要孩子或是孩子刚去世的有点精神不正常的女人,结果还真就被他问了出来。周围好几户人家都反应,在距离龚丽家不远处有个叫林彩心的女人,她的孩子刚出生不久就去世了,听说是因为半夜喂奶时不小心导致孩子窒息而死的。据说林彩心因为这件事儿大受刺激,开始变得疯疯癫癫的,看到谁家孩子都想抱,大家都躲着她。林彩心的丈夫大概也是受不了她而不知所踪了,现在只有她老父亲陪着这傻姑娘,靠卖菜挣点微薄的收入。案发之前,许多人还见过林彩心,可从案发后就再没见过她了。再具体一问,林彩心身高正是左右。见所有条件都相符,沈严等人立刻开始调查这人可能的藏身地点,结果很快就查到了她父亲的这个老房子。沈严连忙带人赶来,结果,孩子果真在这里。 然而,程晋松的表情却比沈严严肃得多,他看着孩子发黄的小脸,对沈严说:“快,送孩子去医院!” 省第二医院。 “孩子出黄疸以后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现在情况有些加重。我们现在一边给她照光,一边用药,从今天验血的指标看已经有好转了。她应该会没事的。”儿科医生跟沈严几人说。 “太好了,谢谢你了医生。”沈严说。 医生点点头离开,重案组却没走,几个人围在窗外,一起看着里面的小婴儿。 “这小家伙一出生就遭遇了这么多事,希望她渡过这一劫,以后可以平平安安的。”沈严看着蓝光箱中的小孩子,感慨地说。 “这孩子经历这么多事还能被找回来,会有后福的。”程晋松说。 这时,秦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看向程海洋,问:“话说小海你怎么会冲奶粉的?我看你刚才冲奶的业务可挺熟练啊!” “前两天我帮礼源照顾孩子,给冲了不少次奶粉呢。”程海洋随口回答,眼睛没有离开病房内的婴儿。 “对了,”说起这个,沈严突然想到一件事,“也不知礼源他爱人怎么样了,之前不是说还要拆纱布么,也不知道顺不顺利……” “没事了,嫂子拆纱布挺顺利,而且她这两天恢复得挺快,昨天我去的时候看她身上的那些管子都已经撤了,人也可以开始吃东西了。” “昨天?”沈严有些意外,“你昨天也去了?” “是啊,我这几天下了班就过去看看。”程海洋回答得很自然。 听到这话,秦凯的小眼睛一转,他走到程海洋面前:“海子,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你了,你怎么这次对礼源的事这么上心?” “我……”程海洋一怔,继而表情中闪过一点不自然,“这有什么上不上心的?礼源他碰上这么大的事,大家平时关系这么好,能帮就帮一把呗!” “真的?那我前一阵子肠胃炎住院,怎么没看你去医院过?”秦凯不满。 “你就是个拉肚子,用得着我帮忙么?!”程海洋急。然而秦凯双臂一抱斜眼看着他,摆明了就是不相信。旁边的几人嘴角带笑地看着他们,一副好奇的表情。 程海洋看看秦凯,又看看身边打量他的几人,一张俊脸微微发红:“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告诉你,实话实说,”秦凯眯着眼睛哼哼地威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程海洋犹豫了一下,自暴自弃地一挥手:“好啦我告诉你啦!” “快说!”秦凯目的得逞,满意地挑起了嘴角。 程海洋看了看秦凯,又看了看周围的几人,说:“你们知不知道,其实我还有过一个哥哥?” 众人一愣——大家平时在单位时常会聊起家里的事,从来也没听说程海洋还有个哥哥啊?…… “其实,我也没见过他,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程海洋的声音低了下去,“我那个哥哥叫程海潮,7岁的时候没的,车祸。听我姨说,当时我哥刚上小学,有一天学校放学早了,他就自己一个人回家,结果过马路时被车撞了,没救回来……” 大家都没想到程海洋家里还有这样一段辛酸往事,相互看看,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我哥死了,我爸我妈都很伤心,尤其是我妈。听说那天本来应该是我妈去接我哥的,但因为她单位有事晚了,所以我哥才会出事。我哥死后我妈很自责,并且跟我爸说要再一个孩子。但我妈当时身体不太好,她生我哥的时候就已经29岁了,而且产后好像还落了点毛病,家人都很担心她的身体。但我妈坚持决定要,听说她为此锻炼了一年身体,然后,才怀了我。” 程海洋缓了口气,接着说:“怀了我以后,我爸妈都很高兴,也特别小心。据说整个怀孕过程都挺顺利的,但没想到生我的时候出事了,跟礼源媳妇一样的情况——大出血……” 几人一听,心中都是一沉。 “当年的医疗条件不比现在,大出血是能要命的。听说我爸当时都吓哭了,跪在那儿求医生救救我妈。医生当时也很担心,说情况很不好。但没想到我妈特厉害,在加护病房呆了三天,硬是挺了过来。据说,我妈看到我爸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放心,我还没见着儿子,我不会死的……” 说到这里,程海洋的眼中现出了泪光。 “……这事儿我爸我妈都没跟我说过,家里也把我哥的东西都藏起来了,所以以前我一直不知道我还有过个哥哥。直到我高考报志愿打算报警校时,我爸坚决不同意,我跟家里闹起来,我爸才把这事情告诉我。我这才明白,他俩是被我哥的事情吓怕了,所以生怕我遇到什么危险。”说到这儿,程海洋突然笑了一下,“说起来,我念小学的时候也曾经偷偷跑出学校过,还差点被人贩子拐走,那次我爸打我打得那叫一个狠。当时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生气,后来才懂了……” 程海洋吸了吸鼻子,看看其他几人:“前两天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做梦竟梦见我哥了,然后紧接着礼源媳妇出事……当时我看着礼源他岳母跪那儿求医生救人,就好像看到我爸当初在手术室外的样子似的,所以我就想帮帮礼源他们……”说到这里,程海洋抬眼看看众人,自嘲地一笑,“其实挺傻的,是吧?……” “不,你做得挺好。”程晋松说,其他几人也都拍拍程海洋的肩,对他露出理解的笑容。 见气氛有些伤感,秦凯转移话题道:“诶,既然这样,要不我们去看看礼源他们吧?顺便把咱们破案的好消息告诉他们?” “好啊!”其他几人纷纷附和,“买束花去,好好祝贺他们一下!……” 5月12日。 今是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也是一年一度的母亲节。在s市的街头多出了许多临时的鲜花摊子,每个摊位上都堆满了鲜艳美丽的康乃馨。重案组的办公室今天静悄悄的,众人都没有在这里,而是在其他地方,执行着一项特殊的任务——在市妇婴医院的病房中,张美薇正在给孩子进行第一次哺乳,方礼源站在一边看着她们母女,脸上是欣慰的笑;在程家的厨房中,程晋松和沈严正在陪程母包着饺子,一大捧鲜花在客厅的花瓶中释放出迷人的香气;在温馨的客厅中,程海洋陪着母亲在翻看影集,回忆自己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在公园的广场上,秦凯拿着dv,录下母亲优美舞动的身姿;在许多个电话旁,一位位离乡在外的儿子,对远方的母亲送上节日的祝福……每一张脸上,都带着温馨动人的微笑;每一颗心中,都怀着对母亲真诚的感恩…… 母爱是世间最伟大的力量。——米尔 第36章 【源薇番外】缘来最美 在张美薇出事前,方礼源从来没想过,在现今,生孩子还会是一件如此危险的事。 其实回头想想,两人从最初相识相恋到结婚生子,似乎一直都与波折脱离不了关系。两人最初见面,就是因为刨锛的案子,张美薇是当时的最后一名受害者,也是唯一一位没有死亡的被害人。方礼源还记得在医院第一次见到张美薇的时候,这个刚刚捡了一条命的女人没有像一般女性受害者那样惊慌哭泣、语无伦次,反而大声告诉他们“那人抢走了我的手机,我可以定位他的位置!”那冷静镇定的表现,令方礼源印象深刻。正是由于她提供的这条线索,重案组最终锁定了嫌疑人,并顺利将其抓捕。在抓到疑犯之后,循例需要受害人对其进行确认,于是方礼源再次回到医院,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女人已经在病房中捧着个笔记本电脑开始在工作了。 “你用得着这么拼命么?”方礼源还记得当时自己曾经这样笑问。 而张美薇的回答,仅仅是淡然一笑。 当时的她,未施粉黛,穿着一身松垮土气的病号服,然而方礼源就是觉得这个人那么迷人。 于是,他就这样心动了。 男女之间的爱慕往往是难以掩饰的,虽然方礼源从未提起,但重案组的几人却都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于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将所有需要与张美薇接触的事都推给了他。对于大家的撮合(亦或是调侃),方礼源是照单全收,他觉得这种事无需遮掩。于是,他就这样名正言顺地出入医院,和张美薇谈案子,谈公诉,谈养伤,再谈点生活中的其他事情……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熟络了起来。而更令他欣喜的事,他发现张美薇对自己也颇有好感…… 两个人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确定了恋爱关系后,方礼源才更多地了解张美薇,也是这时他才知道她的父亲竟已去世——大一,在她刚刚进入大学的时候。这件事对张美薇的母亲打击很大,老人曾一度伤心住院。而当时年仅19岁的张美薇就对母亲承诺:“妈,你放心,将来有我在,我养你。”张美薇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她大学学习的是新闻专业,毕业时成绩优异的她曾有机会去香港发展,然而为了母亲,她最终放弃了这次机会,而是选择了回到家乡,进入了名不见经传的s市电视台。市级电视台无论是平台还是薪资待遇都不如香港或首都,然而张美薇却从未抱怨过。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张美薇入台第一年制作的一条新闻就荣获了省内新闻一等奖,三年后她的另一个调查节目又取得了国家新闻一等奖。到两人恋爱结婚时,她已经是电视台一档深度新闻栏目的节目负责人——此时,她年仅29岁。 与每一对情侣一样,两人在恋爱的过程中也曾有过摩擦,方礼源是山东人,天性中的大男子主义令他希望女友能小鸟依人些;然而张美薇却偏偏是个很独立的人,遇事很有主见,只要能自己去做就不会麻烦别人。所以,两个人不是没有过争吵,然而这种磨合是每对情侣都必须经历的,不是有人说过,婚姻就是将两个原本是1的人各自磨去0.5,最后组成一个新的“1”。 ——哦,不对,是“11”,因为张美薇的肚子里还有一个。 张美薇的怀孕并不在两人计划内,但当他们得知消息的时候,却也并没有惊惶无措。两人年纪也都不小了,原本也是打算婚后就要孩子的。如今虽然比计划提前了些,也权当是提前中奖了。因为这件事,方礼源本打算早早举行婚礼的,只是谁都没想到就在这时张美薇的母亲竟因为高血压突然入院,而不巧的是,这段时间正是开两会的时候,是方礼源每年最忙碌的阶段之一,他根本无暇抽出时间照顾老人。 “没关系,我妈有我呢,你该上班上班。”当时,张美薇这样安慰他。 “可是,你还怀着孕呢。”方礼源担忧。 “放心,我只是在医院陪床,这里遇事有医生大夫,我不用操心也不用劳力,不会累着的。再说了,如果真有什么情况,我直接就可以找医生,更方便了!”张美薇说完,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 ——在之后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方礼源都为自己当初轻易地同意了张美薇的提议而感到深深的后悔。 其实,在怀孕过程中,张美薇也不是没有过焦虑。就在两人办婚礼的那段时间,南方某省出了一个很大的新闻,说是一个孕妇在生孩子的过程中突发羊水栓塞,情况十分危急,而丈夫和婆婆却因为担心影响要二胎而没有立刻同意医生切除子宫的坚毅,最后导致大人和孩子全部死亡。当时张美薇曾经拿着那条新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方礼源:“如果我生孩子时出现了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那是几十万分之一的概率,你放心,咱们不会遇到这种事的。”当时,方礼源这样安慰道。 然而,谁会想到,当时无心的玩笑竟会一语成谶…… 有关于生产当天的具体经过,方礼源似乎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印象中似乎就是医生不断地出来,要么是催自己去交输血钱,要么是让自己在不知道什么单子上签字。父亲母亲不停地在旁边唠叨着认真看看单子上写了什么,方礼源没听。他知道,这种时候医生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救人,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医生,配合医生。所以,每一次医生提出什么要求时,他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同意。方礼源总觉得,如果自己这边花费的时间少一点,张美薇那边获救的机会或许就会大一些…… 而在其他的时间,他就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一遍一遍地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这一年多来,方礼源的手机中多了许多照片,从当初两人恋爱时到发现怀孕的,再到领证、第一次照b超、婚礼当天、入院之前……每一张照片都能另方礼源回想起与妻子在一起的一小段故事。手机中的最后一张照片是张美薇临进入手术室前拍的,当时她已经换好了全套的手术服躺在了手术床上,看到方礼源举起手机,她还冲镜头比了个“胜利”的姿势…… 方礼源放下手机仰起头,强忍住流泪的冲动…… 拜托上天,千万不要让那成为自己与妻子的最后一面…… 终于,手术结束了。医生走出来跟他宣布结果,告诉他只要明天拆纱布不出意外,张美薇就算是彻底平安了。 “那明天拆纱布,会不会有危险?……”方礼源的心依旧悬在半空。 医生回答得很直接:“实话实说是还有风险的可能性,不过从她目前的情况看,我们都对她的情况比较乐观。”医生说到这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爱人很坚强,手术中一直保持着清醒,她跟我们说过好几次,让我们尽量帮她保住子宫。” 方礼源眼中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因为两人当初曾经商量过,将来要生两个孩子。没想到到这个时候张美薇居然还惦记着这件事…… 这个傻丫头…… 在程海洋的求情下,医院同意了让方礼源进去探视一下妻子——说是探视,但当时张美薇人还没醒,医生没有让他靠到近前。方礼源隔着玻璃窗,远远地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妻子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那秀丽的眉微蹙着,仿佛在昭示着主人的倔强与不甘。 对,就是这样,亲爱的,你还没有见过孩子,一定不要放弃!你一定能渡过这一关!! 整整一夜,方礼源没有合过眼。他不是在手术室外守着里面的妻子,就是回到病房看刚出生的孩子。刚出生的小孩子脸很肿,皮肤也是红通通的,然而那清秀的小眉毛却像极了张美薇。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母亲的危险,小孩子一直在哭,小眼泪一对一双,让本就焦心的老人更加心伤。方礼源只得装作乐观地安慰三位老人,这一夜过得心力交瘁。第二天的等待依旧漫长,唯一令他振奋的是张美薇的情况在好转。不时有医生从里面出来,每一次都会带出一个好消息——张美薇已经醒了,张美薇的血色素已经开始回升了,张美薇腹腔的积液开始消退了……直到下午3点左右,最终的消息传出——纱布已经顺利取出,没有出血,人已彻底脱离危险!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方礼源忍了一天的眼泪,倾泻而下。 上天,感谢你的仁慈…… “亲家母,我就跟你说,咱孩子不会有事的!”方礼源听见自己的母亲激动地一个劲对张美薇的母亲说:“咱孩子大难不死,以后必有后福!”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是多么美好的祝愿。 希望它真的灵验。 亲爱的,你的前半生遭遇了太多坎坷与不幸;后半生,我会用我全部的爱去弥补你,让你不会再遭遇危险与伤害,有的只有幸福…… 我们的女儿,就叫方爱薇,好么? Chapter 01假期 骤雨过后,天空是如洗的蔚蓝。阳光温柔地洒向大地,将青山碧水照耀得更加充满生机。几只小鸟从山林中飞出,在天空中自由地打了个旋儿,而后向着半山腰处的一抹白色飞去。 伴着鸟儿渐渐飞近,那白色也显露出真实的面目来。原来那是一个小小的建筑群。几栋木质的小屋依山而建,背北朝南整齐地拍成了两列,在它们下首的东侧则是一栋白色的四层建筑,西侧则是一个能容乃十余辆小汽车的停车场。白色的建筑与灰白色的水泥地,成为了青山中一道别色风景。 鸟儿们越过停车场,落在了东侧二层的窗外。 二层的窗户此刻正开着,顺着窗子向内看去,里面是一个室内羽毛球馆,宽阔的室内设有四个标准的羽毛球场地。此刻其中三块都有人在打球,但最惹眼的大概还是靠窗的这对双打。对战的双方均为男人,左边的两人穿着同款的白色运动套装,右边的两人则是上身t恤下身休闲中裤,与对手相比显得颇有点不专业。而更明显的差距是在球技上,只见左边的两人一人网前抽挑抢断,一人后场大力扣杀,配合得天衣无缝;而右边的两人,要么是一左一右导致中间空当明显,要么是同时扑抢却撞到一起互相干扰,总之是手忙脚乱相形见绌。几个回合后,突然,左边戴眼镜的男人高高跳起,一击抽杀,羽毛球如箭矢一般射向对方中线,右边的两个男人急忙去拦,结果却都慢了一步,那羽球穿过两人的球拍间的缝隙准确地掉落在底线之内。 “yes!”左方的两人凑到一起,双手高举击掌。而后,蒋睿恒回头,对着网对面的程晋松与沈严笑道:“我说你们两个在一起这么久了,这默契怎么还没培养好啊?二比零,这也让我们赢得太没有成就感了。” 程晋松拉起刚刚因救球而险些摔倒的沈严,确认他没有受伤后,才抬头看向蒋睿恒:“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才刚热个身,着什么急?” “咱们一共就比三样,你们这热身也做太久了吧?”蒋睿恒拍拍羽毛球拍,微笑道:“我们可说好了,谁输了谁请客的啊。” “又不是请不起,还怕你不成?”程晋松笑道,“看我们接下去怎么虐你们!” “嗯,你们最好是这样……” 在上个月破获了婴儿失踪案以后,重案组法证组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太平时光。从五月中旬到六月中旬,全市竟没有发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对于这样的情况,所有人都感到很快慰——不用加班加点是一方面,重要的是这说明没有人受伤或死亡,这才是真正令人开心的。因为没有案件发生,于是今年的端午节假期所有人也都可以正常休息了。而就在程晋松考虑怎么和沈严享受这三天假期的时候,蒋睿恒来到他的办公室,提出了一个方案—— “玉山?”听到这个地点,程晋松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忍不住失笑:“咱们之前还在那儿破过案子,你不是打算去回顾案情吧?” “你真是跟沈严在一起混的时间太长了,一天脑子里就只剩案子了。”蒋睿恒翻了一个白眼,批评教育道:“我跟你说你们这样上班就破案放假就在家简直太单调乏味了!假期嘛,就应该出去走走,多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那才叫放松心情,那才叫度假懂不懂?你们成天宅在家无不无聊?!……” 程晋松虽然很想说他和沈严在家也并不无聊,但看到蒋睿恒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也只好装作受教地点点头。“嗯,好,是。那你说吧,去那儿干嘛?反正我是对看水洞没兴趣。” “不是看水洞。那里还有好几个度假山庄,住宿条件不错,吃喝玩乐项目也都很全,我和嘉宇打算过去,不知道你们有兴趣没?” “度假山庄?”程晋松一怔。玉山的度假山庄他倒是也听说过,玉山是s市附近难得的4a风景区,s市一直致力于将其建成一个度假胜地,所以这种度假山庄在玉山那一片并不少见。程晋松自己虽然没去过,但却听自家母亲提过。有次程母参加的医学会议就是在那里的一个山庄举行的,听老妈描述,那里的山庄条件很高,不亚于四五星酒店,而且据说各种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想到这里,程晋松还真有点动心,于是,他当晚回家就征求起沈严的意见来。 “去倒是没问题,只是这种地方会不会很贵?还有,咱们跟过去,不会打扰他俩的二人世界么?”沈严说。 “放心,睿恒既然会跟我提,就应该是做好了功课的,价钱肯定不会很离谱。再说了,就算贵点也没什么,咱俩挣的也不比他俩少,他们能住得起,咱们也不差啥。”程晋松说,“至于二人世界什么的你就更放心吧,他们两个男的过去才比较招眼呢,反倒是咱们四个一起过去还好说些。”而且,恐怕这才是他邀请咱俩的目的——程晋松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 沈严听完眉头微蹙,似乎还有些顾虑,程晋松见状握住他的手,微笑道:“行了,别想太多了,睿恒有句话说得对,咱俩之前有点太宅了,假期是应该多出去走走。这次咱们就出去度个短假,好好放松一下,好不?” 沈严于生活上本就没太多主见,此刻见程晋松很想去,于是便点点头:“行,那咱们就去吧。我用不用准备什么东西?” “应该不用,睿恒说东西那边全都有。咱们就带两套换洗的衣服就行。哦对了,睿恒说那里还可以打球游泳,要不你把泳裤也带着吧,有时间咱们也可以下水游一会儿。” “好。” 就这样,四人的第一次集体约会就这么成行。事实证明睿恒的眼光的确独到,他们住的这个小山庄不仅条件高档,而且颇有情调,所有的房间都是完全由木头建成的独体小房屋,全木质的粗犷风格不仅颇具情趣,而且最重要的是私密性相当好,这让程晋松对蒋睿恒的满意度瞬间又提升了几个等级。 当然,既然叫做度假山庄,娱乐项目是少不了的。在山庄东侧便有一栋四层的娱乐中心,其中各种常见娱乐项目一应俱全:游泳、射击、射箭、攀岩、篮球、羽毛球、乒乓球,除此之外,还有适合女士的瑜伽、美容与spa服务。四人既然来到,当然也要玩上一两项。而蒋睿恒此时又有了一个提议:双方进行比赛,输的人为赢的人付一天房费。 “就知道你找我们来是别有目的的!原来是想找我们付钱来了啊?!”程晋松笑骂。 “总要有个彩头吧?你们两个这两年又是立功又是晋级的,请客也是应该的。”蒋睿恒调皮地眨眼,“再说了,如果我们输了我们也给你们付,你们俩不是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一定会输给我们吧?” “我们强强联手,肯定比你俩强!”程晋松搂住沈严,充满自信地说:“来就来!” 于是,四人便商定,排除瑜伽等女士项目,四人从其他几项中选三样来进行比赛,三局两胜,输的一方为赢的一方付一天的房费。至于项目的选择,为公平起见,采用抽签的形式来决定,李嘉宇抽了第一个签,项目就是刚才的羽毛球。然后平时甚少打球的沈严、程晋松不敌玩心颇重的蒋睿恒、李嘉宇,以10比21,11比21败下阵来。 按照之前讲好的,赢得一方来抽签决定下一个比赛项目,于是第二项比赛项目还是由蒋李二人来选择。 “怎么样,你们觉得什么项目能赢过我们?”蒋睿恒眨眨眼,将手伸进签筒,从里面掏出一张纸条—— 游泳。 “嚯!看来你们危险了。”蒋睿恒笑。李嘉宇的游泳技术好他是早就知道的,而他自信自己也能比过程晋松。 然而,程晋松却一点也不担心:“别高兴得太早,真正结果还得比了才知道。” 于是,双方各自回住处取来泳具,然后便到游泳馆集合。蒋睿恒和李嘉宇到的稍微早一些,两人便在泳池边热身。不一会儿程晋松和沈严也到了。程晋松穿着泳裤、戴着泳帽,一切正常;而沈严虽然也换了泳裤,上身却很奇怪地披了一条大毛巾。 “怎么了沈严?”蒋睿恒奇怪道,“你冷么?” “哦,不是,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总有人看。”沈严说着取下了毛巾。蒋睿恒开始还没弄明白沈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等看到沈严的上身后才反应了过来。只见沈严的胸腹部有三条长长的刀疤,每条都有六七公分之长,那是当初爆炸案术后留下的伤口。尽管这些伤疤已经是两年前留下的,然而至今看来依旧有些狰狞骇人。 见到沈严身上的伤口,蒋李二人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他们都差点忘记了沈严曾经受过那么严重的伤。 “沈队,你下水能行么?”李嘉宇关切地说,“要不咱们换个项目玩也行。” “没事,”沈严看到那两人的目光,了然地笑笑,“这疤就是看着有点吓人而已,我早就好了。” “就是,我们才不换项目呢,我们还要扳回一城呢!”程晋松走到沈严身旁,兴冲冲地冲着那两人说:“来来来,赶快开始!” 四人清出两条水道,由救生员来担当裁判。比赛采用2*100米接力制,泳姿不限,先到者获胜。 李嘉宇和程晋松站上出发台,救生员将哨子移至嘴边。 “各就各位,预备——” 嘟! 伴随哨响,两人如离弦的箭一般,同时跳入水中。 安静的泳池瞬间变得热闹起来,两个快速游动的身影在水中掀起巨大的水花。李嘉宇的泳技是出了名的好,他当初在警校时就曾经获得游泳比赛的自由泳亚军,工作以来这些年,局里有什么需要下水的任务都是由他来完成的。只见此刻的李嘉宇状态神勇,一路以高速的频率摆臂踢水,很快便拉开了与程晋松之间的距离。在转身时,他已经比程晋松快出一个多身位。 蒋睿恒戴上泳镜站上出发台,而后看向身旁的沈严。 此刻的沈严也已站了上来。与蒋睿恒的泳帽泳镜的全套装备不同,沈严既没有泳帽也没戴泳镜,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就打算这样下水。 “你就这么游?”蒋睿恒意外。 “嗯。”沈严随口应了一句。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水中的程晋松,专注中带着一丝情人的关心。 蒋睿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水中李嘉宇与程晋松的距离已经扩大到三个身位。蒋睿恒看看水中的李嘉宇,再看看沈严,视线最终落在他身上长长的刀疤上。 算了,一会儿放点水吧——蒋睿恒在心中暗道。 转念间,李嘉宇已经游到了泳池边缘,触壁后他立刻抬头,蒋睿恒见状立刻纵身跃入水中。 闭气,借势前行,蒋睿恒直冲出了好几米才第一次抬头换气。当他抬头时,正好迎面看到还在泳道中努力的程晋松。 蒋睿恒双手划水,双腿同时后蹬,采用蛙泳开始游了起来。蛙泳是四种泳姿中速度最慢的一个——我这也算是够意思了,蒋睿恒在心中暗道。 游出大概十余米,后方传来一声落水声,看来沈严也出发了。于是蒋睿恒加快了速度,他不想放水放得太明显。 身后的声音一点点靠近,蒋睿恒知道沈严正在追上来。照自己的估计,如果沈严用自由泳,应该能追上他,蒋睿恒在心中打定主意,一旦能在视野中看到沈严,便立刻换回自由泳比赛。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沈严的速度比他料想的快了好多,仅仅四次换气后,蒋睿恒在余光中看到了沈严的身影! ?! 沈严的速度之快完全出乎了蒋睿恒的预料,还没等蒋睿恒反应过来,沈严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身侧。蒋睿恒这才知道不是自己的幻觉,连忙更换泳姿,然而匆忙间变换泳姿更加费时,等蒋睿恒开始游起自由泳的时候,沈严已经领先于他了!! 怎么这么快??!! 蒋睿恒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轻敌了。的确,他从来没见过沈严游泳,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沈严的泳技究竟如何。然而现在看来,沈严的速度绝对要比李嘉宇还要快。蒋睿恒用余光瞥去,沈严的自由泳姿颇为标准,只是由于没戴泳帽泳镜的缘故,每次转头时,他的头发都会随水摆动,甚至挡住眼睛。按说这一定是会影响他的速度的,但就是这样他依旧速度惊人,以至于蒋睿恒此刻已经拼尽全力,却依旧被他渐渐拉远…… 最后,使出了吃奶力气的蒋睿恒还是没能追上沈严,以两个身位的差距落败! 上岸后的蒋睿恒,只剩下了喘气的力量。看看岸边的李嘉宇,也是一脸的惊讶,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沈严这泳技。倒是给他们当裁判的救生员说出了他们的心声:“小伙子游得挺快啊!” “哦,还好。”沈严也已上岸,他冲救生员浅浅笑笑,拿过程晋松给的浴巾擦头发。 “怎么样,没想到吧?”程晋松显然是早就知道内情的,他看着一旁呈“木鸡”状的两人,好笑道:“沈严的游泳好着呢!他曾经跳河抓贼,抓住过一个游泳运动员呢!” “你别瞎说,那孩子只不过是个大学生而已。”沈严实话实说,“再说,睿恒开始游的是蛙泳,人家是在让咱们。” 早知道你游这么快我绝对不让你——蒋睿恒欲哭无泪…… “沈队,你游泳怎么也不戴泳镜啊?这样很伤眼睛的。”李嘉宇问。 沈严笑了笑:“哦,刚当警察那会儿下水抓人,因为水底下睁不开眼差点让人跑了,被我当时的队长骂过一次。那之后我就开始练习不戴泳镜游泳,毕竟抓贼的时候没处找泳镜去。” 听到沈严这解释,蒋李二人相互看了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倒是一旁的程晋松颇为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我就说我们实力很强,这局不会输了吧?” “赢好像也跟你关系不大好吧?”蒋睿恒终于喘匀气了,开口道。 “我和沈严是一队的,不分你我。”程晋松继续嘚瑟。 第二项比赛,最终以程沈二人的获胜告终。于是第三项决胜局的比赛项目,便由程沈二人抽签决定。 “下一项,绝对还是我们虐你们。”程晋松说着,将手伸进签筒,掏出一个纸条。他展开瞥了一眼,瞬间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Chapter 02突发 r02突发 程晋松将手伸进签筒,从中掏出一个纸条。他展开纸条,先是略微一惊,接着唇边便涌起了笑意。 “看来,下一项是真的要虐你们了。”程晋松在“虐”字上加了点重音,而后将纸条展到蒋李二人面前。 小小的纸片上面写着两个字——射击。 早在看到程晋松的笑容的时候,李嘉宇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而当“射击”两个字真切出现在眼前时,他知道,他和蒋睿恒输定了……其实如果抽到的是射箭都还好办,毕竟枪和剑不一样,他俩还可以搏一搏;但射击的话就真的没戏了,他和蒋睿恒都是文职,沈严的枪法绝对要比他们好上太多。 思及此处,李嘉宇看向蒋睿恒,半是无奈半是嘲笑地说:“怎么样,还想占人家便宜,现在好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程晋松也笑着补刀:“睿恒,我们这边有个说法,越是张罗着开赌摊的人最后输得越多。” 沈严也觉得有失公平,于是建议道:“要不咱们还是换一样吧,平时在局里也能打枪,来这里我们还是玩点别的吧?” “甭介,既然抽到了,咱们就比射击。”蒋睿恒开口,他看看略显错愕的沈严,笑道:“沈队,要说实战中击毙歹徒我肯定不如你,不过打固定靶你还真也不见得比我熟悉多少。就冲咱们局对子弹管理的那程度,我估计你每年打靶也就是年测那几枪。我打一次cs开枪数都多它十倍不止。再说了,”蒋睿恒说着冲着程晋松一挑眉,“晋哥不是说了么,真正的结果得比了才知道。” 蒋睿恒这说法把沈严弄得一愣。还没待他反应过来,那边程晋松却笑着接口:“哟,那看来一会儿我和沈严还真得小心了。” 沈严白了程晋松一眼——虽然蒋睿恒说的有关打靶的问题是实情,但让自己和两个搞技术的人比赛射击,沈严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人。可偏偏蒋睿恒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再坚持换项目好像有点瞧不起人……沈严求救地看向程晋松,希望他能想个好点的说法,孰料程晋松竟像完全没看到似的,人老人家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竟开口道:“哟,这都五点多了,晚饭都开始了。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吧!一会儿吃完了再比如何?” “好。”蒋睿恒看看李嘉宇,而后点头,“那我们就先去换衣服吃饭,一会儿晚上七点娱乐中心见。” “ok!” 蒋睿恒李嘉宇行离开,沈严则抓住程晋松:“我刚才跟你使眼色你干嘛装没看到?咱们跟他们比射击不是欺负人么?他俩射击再好也不可能好过我啊!……” “睿恒刚才都那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程晋松一脸无辜地摊手,见沈严似乎还想说什么,便微笑道:“哎呀放心,就是一个玩,就算他们输了,他俩也不是付不起这个钱,大不了下次出门咱们再请回来。如果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一会儿射击你就也放水呗!你打输了就不用他们出钱了。” 程晋松的这建议倒也可行,就在沈严思考具体实施方案的时候,不想程晋松又开口道:“唉哟不行,要是打输了那就是咱们输钱了,还是平局最好。诶沈严,要不晚上你还是弄成平分吧,这样皆大欢喜。” 听闻此言,沈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神枪手,说打几环就打几环啊?” “诶?难道你不是?”程晋松调皮地眨眨眼,“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百步穿杨指哪打哪啊!……” 沈严被程晋松挤眉弄眼的讨好给弄得笑了出来,他白了程晋松一眼,“没个正型,不跟你说了,我去冲澡。” “诶等等!一起啊!!……” 晚上七点,吃过晚饭的四人再次来到娱乐中心。这次他们直奔三楼的娱乐大厅。这个娱乐中心布局很分明,一楼是游泳馆,二楼是球类场区,四楼是女士专区,而剩下的项目则都集中在三楼。正是晚餐后的休闲时间,此刻三楼内人不少,每个项目前基本都站着两三个人。整个馆内显得颇为热闹。 四人来到射击区前。射击区提供两种射击项目,一是电子打靶,就是拿着一把电子步枪对着电子靶射击,每打完一枪后系统都会自动播报你的射击环数;另一种则是很多娱乐场都能见到的气步枪射气球,就是在一块大幕布上挂上n多个气球,然后射击者拿着气步枪打气球,打中越多的人分数越高。而且,与娱乐场一样,在这个摊位的旁边,还堆着一大堆款式各异的玩偶,估计就是给达到一定分数的射击者的奖励。 四人对这种哄小孩子的游戏没有什么兴趣,正当他们打算去打电子靶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小孩子的哭闹声:“不!我不走!我还要玩!我一定要赢到那个大白!!” 嘹亮的哭声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四人也跟着转过头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此刻站在摊位前面,小手指着奖品区一个巨大的大白玩偶,一脸的倔强。而他旁边蹲着的显然是他的母亲,女人正尴尬且焦急地劝着自己的孩子:“乖,你要要那个玩具妈妈将来给你买好不好?那是人家的奖品……” “我知道是奖品!那个阿姨说只要咱们三个人能打到28个气球就行!我刚才那把就打中了好几个,妈妈你再试几次,肯定能打中的!” 女人被自己儿子的一番话说得脸上一阵阵泛红,那边,孩子的父亲也凑过来,对妻子说:“孩子既然愿意玩你就再陪他玩玩吧,不就是花点钱么!” “什么花点钱,我根本不会打枪,你再让我打十回我也打不中啊!”女人小声辩驳,“再说了,30枪得打中28枪,你自己能打中几枪?这不是白浪费么!……” “妈妈,你就再让我试两次好不好?我这两个月都不要零花钱了,你就再让我试两次吧!……”小男孩儿扯着母亲的衣角恳求道:“老师告诉我们遇到不会的事不要害怕,多练习几次就会了。妈妈咱们一起练习几次好不好?……” “这……”女人不知该如何和孩子解释,求救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蒋睿恒就站在这一家三口旁边不远处,刚才三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他扫了一眼礼品区前面的规则说明,原来这是一个亲子项目,要求一家三口每人射击十枪,总共能击中28只气球就可以得到那个玩具。蒋睿恒看完规则,又看看小男孩,转头对另外三人挑挑眉:“怎么样?要不咱们来这个试试?” 程沈李三人也都听到了刚才的那番对话,这小男孩话说得有几分道理,模样长得也挺讨人喜欢,几人还真不介意做个人情。 “三个人,咱们谁去?”沈严问。 “这点小事,就用不着您沈队出场了,给咱们几个一个表现的机会。“程晋松笑着拍拍沈严。 于是,蒋睿恒、李嘉宇、程晋松三人走向摊位,蒋睿恒冲工作人员一努嘴:“我们三个人来试试。” 根据规定,三楼的所有娱乐项目,山庄的住客都是可以免费玩一次的,第二次才开始收费。工作人员核对了一下三人的房卡,便将上好子弹的气枪递了过来。 蒋睿恒第一个上场。他拿过枪,先掂量了掂量,而后又检查了一下枪口与准星,在确定没问题之后才站到射击线后。只见他端起枪,将枪托抵住右肩,微闭左眼,瞄准。 啪。一声轻微的枪响,幕布中间一排最右边的气球应声破裂。 蒋睿恒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瞄准,射击。 啪,又一枪。 第二个气球也爆掉。 啪,啪……蒋睿恒以很均匀的速度开着枪,而随着他的射击,一个个气球也应声爆裂。周围渐渐响起赞叹的声音,因为大家都注意到,幕布上的气球是很有规律地由右至左依次破裂的。这就说明开枪人的每一枪都是准确命中目标,没有一枪是蒙中的。一群人围在摊位旁,看向蒋睿恒的目光大多带着赞叹。 啪。最后一枪打完,中间一排10只气球全部被击中。 “任务完成。”蒋睿恒放下枪,对着程晋松一挑眉。 “你这表现,看来我就算打丢一枪也可以了吧?”程晋松开玩笑道。 话虽这么说,然而程晋松的表现却并没有那么差。十枪过后,又是十个气球全部破裂。 “呼,还好,没太丢人。”程晋松笑。 “所以你们是把打脱靶的任务交给我了是吧?”李嘉宇笑着接过枪。 李嘉宇的前八枪也是全部命中——倒不是说三人枪法有多么百步穿杨,只是这本来就是合家欢的游戏,无论是射击距离还是气球的个头都远没有警队的射击的要求高。这游戏也就为难为难普通人,对于受过训练的警、察来说实在是小意思。眼见目标已经达成,李嘉宇最后两枪干脆直接冲着地面放掉,正正好好28环。 这时,所有的人都已经看出来这几个人是专业玩家了,蒋睿恒也不在意旁人的议论与猜测,他径自从工作人员的手中拿过那个玩偶,而后来到一直站在旁边的小男孩面前。 “喏,小朋友,”蒋睿恒蹲下身,将玩偶放到小男孩面前,“这个送给你。” 小男孩刚才一直在看蒋睿恒他们射击,此刻见蒋睿恒将玩具递给自己,小男孩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哎呀这怎么行?”孩子的母亲见此情形,连忙婉拒。 “没关系,我们几个也是打着玩。难得孩子喜欢。”蒋睿恒微笑说,而后他再次看向小男孩:“拿着吧!” 小男孩看着蒋睿恒手上的玩具,乌黑的眼睛中先是流露出惊喜,而慢慢的,那喜悦的光芒褪去,他犹豫又犹豫,最后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了,谢谢叔叔。”小男孩小声开口。 蒋睿恒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会不要,错愕道:“你不是很喜欢这个东西么?” “我是喜欢,可是老师告诉我们,自己喜欢的东西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拿,不能什么也不做就问别人要。”小男孩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蒋睿恒手中的玩偶,轻声开口:“谢谢叔叔……” 语毕,小男孩跑回父母的身边,拉着母亲的胳膊,略显失落地说:“妈妈,我不玩了,我们回去吧……” 女人蹲下身,将小男孩搂入怀中,而后抬起头,对蒋睿恒的四人露出感谢且歉意的微笑。 四人完全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蒋睿恒拿着玩具哭笑不得地看向那三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严走到工作人员旁边,问:“请问这个玩具还有几个?” “没了,我们每款奖品只有一个,被领走后就会换另一样。”工作人员说着,指了指被替换上去的一只毛毛熊。 沈严也没了主意。还是程晋松反应快,他走到那个小男孩的身边,蹲下身说:“小朋友,叔叔们刚才打枪其实不是想要那个玩具,而是想要现在的那个,”他指了指礼品区的那只毛毛熊,对小男孩说:“这样好不好?这次你跟叔叔们一起打一局,如果你能帮叔叔拿到那个小熊,叔叔就把这只大白送给你作为感谢,那你就不是不劳而获了,好不好?” 小男孩虽然不懂不劳而获这个成语,但他却弄明白了程晋松的意思,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抬头看看自己的父母,显然是在征求父母的意见。 “这也太麻烦你们了。”小男孩的父亲开口。 “放假,就是哄孩子开心么。”程晋松笑笑,“难得这孩子这么懂事。” 男人点点头,摸摸儿子的头说:“那就谢谢叔叔吧。” “嗯!” 小男孩儿兴冲冲地奔到了摊位前,自己主动爬上了为小孩子们准备的射击座椅。沈严此时早已交完了钱,他拿过已经装好弹夹的气枪,教小男孩瞄准。 “来,你看着,这个地方,这里,还有气球,三个点要成一条直线,这样打出去就能射中气球了……”他边说边指导这小男孩,“对,就是这样,好,打!” 啪! 一个气球应声而破! “打到了!”小男孩兴奋地叫。 “嗯,真不错。来,继续!”沈严微笑。 小男孩点点头,按照沈严刚才教的再次瞄准射击。沈严见小男孩自己似模似样,便也没再帮忙。结果这次一枪立刻就打歪了,小男孩脸上瞬间露出失落的表情。 “你刚才扣扳机的时候胳膊动了。”沈严耐心地指导,“记住,扣扳机的时候胳膊和手腕都不要动,就动手指,来,像这样……” 沈严又指导着小男孩开了一枪,果然又中目标。 “叔叔,我再试一次。”小男孩说。 “好。”沈严松开手。小男孩自己按照沈严说的又打了一次,但他最后扣动扳机的时候手还是又动了,结果这一枪又歪掉了。小男孩立刻缩回了丧偶,求救般地看向沈严。 沈严知道他是害怕再打脱靶了,于是微笑道:“还是叔叔帮你看着点,好不?” “嗯。”小男孩立刻忙不迭地点头。 沈严心笑这孩子竟也知道轻重,于是便扶着小男孩的手臂开始射击。这扶着人打枪可比自己打难多了,尤其指导对象还是个小孩子。当最后一发子弹打完时,沈严长出了一口气——后面这6枪中有两枪打爆的根本不是他瞄准的气球,能全中真的只能说是运气。 “叔叔,咱们打到了8个!”小男孩兴奋地对沈严叫——还有希望!…… 沈严点点头,只觉自己后背都见了汗。他看向程晋松等人——你们谁先来?我得先歇会儿…… “我来吧,”蒋睿恒说——这主意最初是他提的,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于是蒋睿恒再次拎枪上阵。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终是无惊无险地再次全中。这时,喘匀气了的沈严也接过气枪,顺利地又来了一个全中。 “好耶!成功了!”小男孩兴奋地一蹦三尺高,“叔叔我们成功了!爸爸妈妈我成功了!!……” 看到儿子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自己心仪的玩具,孩子的父母对四人再三表示了感谢,然后才带着孩子离开。看着小男孩儿开心的背影,四人脸上也都露出了微笑。 “怎么样,咱们还比不?”程晋松看向蒋睿恒。 “算了,我今天可打够了。”蒋睿恒笑,“枪枪必须中靶还真是挺有心理压力的。” “话说这东西怎么办?”李嘉宇拎起手里的毛毛熊。 “给他们。”蒋睿恒冲程晋松一努嘴,开玩笑道:“晋哥不是说他想要这东西么?” 李嘉宇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将玩具递给程晋松:“那晋哥您就拿着吧。” “好。”不想,程晋松竟坦然地接过,他一边端详着玩具,一边点头:“嗯,不错,以后我晚上就抱着它睡了……” 四人在山庄住了两晚,第三天早上才结账离开——小长假最后一天,程晋松和沈严要回程家去看看二老,李嘉宇也要回家陪陪父母,所以早上吃完饭,四人便结账向市内赶。程晋松还将那个赢得的毛毛熊装上了车,说是要留作纪念。四人到达市内的时候刚刚上午十点多,而这时,程沈二人就发现前方蒋睿恒的车子竟靠路边停了下来。 “怎么了?”程晋松和沈严下车,对也已经走下车的蒋睿恒和李嘉宇问。 “我去给我爸妈买点东西。”李嘉宇指了指一旁的一家水果礼品超市,“我跟他们说我是跟同事出去旅游的,带点东西回去比较好。” 一听李嘉宇这么说,沈严也反应过来:“你这么一说我也应该买点,我跟你一起去!” 李嘉宇点点头,两人一起走向超市。 程晋松看着那两人临时抱佛脚,忍不住笑笑。他回过头来,却意外地发现蒋睿恒正倚着车门在抽烟,他眼睛看着李嘉宇的背影,眉头高高蹙起。 “怎么了你?”程晋松有些奇怪。 “没什么,”蒋睿恒挑挑嘴角,笑得很勉强。 “你这看起来可不是‘没什么’的样子,”程晋松说。“这两天不是过得挺好的么?咋了,你俩刚才吵架了?” “没。”蒋睿恒回答。见程晋松依旧看着自己,他自嘲地笑了笑:“说起来我真挺羡慕你俩的,沈严是爸妈都死了,你爸妈则是那么开明……” “怎么了?你爸又怎么了?……”程晋松对蒋睿恒和父母的事略有了解,所以他第一反应是他爸妈又出什么问题了。然而蒋睿恒却咬着烟苦笑了一下,程晋松一愣,继而反应了过来。 “不是你爸妈?是嘉宇他家?……” 蒋睿恒笑笑,又抽了口烟。 “怎么了?他爸妈发现了?” “没,”蒋睿恒苦笑了一下,说:“嘉宇根本没跟他爸妈提过。” “那是怎么了?” 蒋睿恒几番欲言又止,最终才开口:“是他从来没打算过跟他爸妈提。他妈现在还当他是着急找对象的单身男青年呢!你不知道我俩在一起这一年多,李嘉宇还出去相过好多次亲吧?”大概真是憋了太久,蒋睿恒话一出口便能听出浓浓的不满。见程晋松一脸错愕,他自嘲地摆摆手,“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程晋松没想到这两人看似幸福的表象背后竟有着不小的矛盾,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他不甚了解内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小心地建议道:“你没和嘉宇商量商量,怎么跟他爸妈渗透一下?……” 听到这句话,蒋睿恒忍不住嘲讽地一挑嘴角:“他家啊!……总之如果哪一天我也像沈严那样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李嘉宇一命,或许他爸妈能接受我……” 程晋松没想到蒋睿恒竟会如此悲观,他刚想开口,却见那两人已经从果品店里走了出来。而就在此时,只听上方“哗啦”一声,一个花盆从天而降,冲着沈严和李嘉宇所在的地方狠狠地砸去! “小心!……” Chapter 03火情 “小心!” 就在程晋松和蒋睿恒大喊的瞬间,沈严和李嘉宇也听到了头顶的响动。两人本能地后退,只听“砰”一声,那花盆正砸在两人前方两米左右的地上,花盆瞬间破裂,大大小小的碎片崩了一地。 “靠!这特么谁啊?!”李嘉宇忍不住抬头就骂。刚才幸亏他和沈严反应快,要是稍微迟钝一点,他俩绝对会被花盆砸个正着。而且,虽然人躲开了,但俩人手上的东西全报废了。李嘉宇看看摔得满地都是的水果,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哟,这谁家花盆啊?差点砸到人啊!……”花盆落地的巨大声响吸引了附近不少人,大家都围在旁边,纷纷议论着。 那边,程晋松和蒋睿恒也都跑了过来,他们扶起摔倒在地的两人,纷纷询问:“怎么样,有事没?” “人没事,东西全摔坏了!”李嘉宇又急又怒,“这特么是谁大白天的扔花盆啊?!砸到人怎么办啊?” “东西可以再买,人没事就行。”蒋睿恒连忙安慰。 那边,沈严也已经站了起来。与李嘉宇的怒气冲冲不同,沈严则是在抬头寻找高空掷物的人。而想弄清楚这件事情并不算难,因为眼前这栋六层建筑,只有四楼的阳台上摆着几个花盆。 “四楼。”程晋松也看出了可疑楼层。 沈严点点头:“走,上去看看。” 由于这是一栋临街的老楼,四人没费劲地就进到了楼内。这楼房应该是有些年头了,昏暗的楼梯间内堆着不少杂物,墙面地下也显得有些脏兮兮的。四人越过重重障碍来到四楼,来到抛物那家的门前。这家门口倒没堆太多东西,只是整扇门已经被小招贴贴得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李嘉宇走过去拍门:“开门!” 无人应答。 “开门!我知道刚才的花盆就你家扔的!别以为不开门就没事了!赶快开门!” 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显然是有人在家,然而就是没有人过来开门。 “这人还真是拧啊?……”李嘉宇说着还想过去拍门,而就在此时沈严拦住了他。 “嘉宇,你先别敲了,”沈严眉头微皱,看着另外三人说:“你们觉不觉得,这里有股味道?……” “味道?……”李嘉宇一怔,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程晋松和蒋睿恒也跟着嗅了嗅,而后三人脸色都微微一变——空气中有燃烧的味道,而这味道似乎……正是从屋内传出来的!! “屋里面的!是不是着火了?!”李嘉宇连忙拍门,而就在这时,屋内也终于有了反应,只听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显然是有人在从内拍打着房门。 “是不是着火了?赶快开门!”李嘉宇对着房门内大叫。但里面的人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吓傻了,只一味地敲着门,声音越来越急。 “嘉宇,别敲了!”程晋松拦住还在拍门的李嘉宇,“你听这敲门声位置很低,应该是小孩子。估计是他家大人出门,把孩子反锁在屋里了。”他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明显的燃烧气味,看向沈严:“咱们还是赶快疏散人吧!” 沈严点点头:“嘉宇,打电话报警!然后你们三人去通知其他住户,让大家赶紧往外撤!” “你呢?”程晋松问。 “我试试看能不能弄开这个门锁!” “好!”三人点点头,立刻分头行动。程晋松和蒋睿恒分别去通知旁边的住户,李嘉宇则掏出电话开始拨打119。“喂,119?我这里是xx路xx号,1单元4楼2号发生火灾!现在失火单位的房门打不开,怀疑里面有小孩子!……” 而另一边,沈严则是蹲下来,开始研究起门锁。一般来说,这种老式楼房的门锁也都是老式的,应该都可以用工具撬开。沈严检查了一下,发现果不出他所料,这门上装的就是一把最普通的一字锁,于是沈严立刻从衣兜中摸出钥匙圈,准备开始撬锁。 屋内的拍门声还在继续着,间或还能隐约听到咳嗽声。沈严一边手上加速动作,一边冲着屋内大喊:“里面的小朋友,我们是警察,你别慌!先拿衣服捂住你的嘴和鼻子,蹲在离火远一点的地方,我们这就开门把你救出来!” 或许是屋内的孩子听到了沈严的喊话,拍门声很快停止了下来。而这时,沈严也已经将钥匙圈弯成了他需要的形状,他立刻将东西伸进锁眼开始撬门。 在沈严忙碌的同时,程晋松等人也已经通知完了楼上的住户,这时已经有不少人在向楼下跑了。程晋松一边提醒众人注意脚下,一边跑到沈严身边:“怎么样?能行么?” 沈严微微点点头,没有出声。程晋松知道此时不能打扰他,于是返回楼梯边继续组织人撤离,然后不时地回头,看看沈严的进展。 沈严对外界的嘈杂声充耳不闻,他只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上手上的两根细铁丝上——他将一根钥匙圈掰成两段,然后将其中一段折成v字形,另一段折成j状,然后他用v字形的那根压住锁眼下方,而将另一根贴着下方伸进锁眼最深处,而后他手腕微抬,用那上挑的尖端一点一点去试探锁眼的上方——这种一字锁开锁的基本原理就是将锁眼内的弹子都挑开,沈严耐心地尝试着,不一会儿,只觉手上微微一动,最里面的一个弹子被挑了起来。 见一个成功,沈严立刻将铁丝缓缓外移,开始寻找第二个。这开锁需要的就是细致与耐心,沈严一点点地尝试着,直到最后一个弹子被打开。 当最后一个震颤通过铁丝传到指间的时候,沈严维持住右手的姿势,同时将左手拿着的那根铁丝微微转动。 呼!——门被打开的瞬间,夹着黑烟的热气从门内扑面而来。沈严侧身躲开喷出的热浪,然后掩鼻向门内看去,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蹲在门边靠左的墙边,正双手捂着口鼻看向自己。在房间右侧一个敞开的空间内燃着火光,黑色的浓烟正从里面不断涌出,显然就是失火的地方。从隐约可见的陈设判断,那里应该是厨房。 沈严冲进门抱起小男孩,见他并未昏迷,立刻问道:“你家里还有没有别人?” 小男孩摇了摇头,用很是沙哑的声音微弱地说:“没有。” 沈严不放心,又再问了一遍,小男孩依旧摇了摇头。见他意识清醒且不像撒谎的样子,再看看烧得愈发厉害的厨房,沈严不再犹豫,抱起孩子转身冲下楼梯。 当他们奔到楼下的时候,消防车也已经赶到。当指挥官见沈严抱着孩子跑出来,知道失火单位的孩子已经救出时,紧缩的眉头瞬间松了几分。全副武装的消防员立刻带着装备冲入,开始去扑灭火灾。 这边,沈严等人将救出的小男孩放下来,开始询问他火灾的经过。 “你家是怎么着火的?” 小男孩看着沈严,摇了摇头却没有开口。还是蒋睿恒最先注意到了孩子通红的脸色,他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皱眉道:“这孩子在发烧。” “发烧?!”沈严也皱起眉来,他伸手过去探了探,果然额头一片烫人! “这孩子都烧成这样了,家里大人怎么还出门?!”程晋松皱起眉头,看着小男孩说:“小朋友,你爸妈呢?” 小男孩没有说话,依旧摇摇头。而这时,从楼内同撤出来的住户有人则认出了孩子。“呀,这不是姓孙那女的家的孩子吗?!” 几人回头,只见说话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程晋松问道:“大姐,你认识这孩子?” “认识,他就住我家楼下。” “他家还有什么人?” “就一个妈。”中年妇女也不知是不是本来就这么中气十足,说话声大得有些震耳。“他那个妈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成天穿得跟个妖精似的,天天在外面晃,也不着家,孩子也不管。”说到这儿女人似乎反应过什么来,指着孩子大声说:“敢情咱楼起火是这孩子点的啊?!我说小东西你没事儿玩什么火?!你不知道火危险啊?!咱们这一楼的人呢!这是今天发现得早,要是晚了被火困住怎么办?妈不靠谱养出来的孩子也招人烦!……” 一个大人对孩子这么说话实在有点过分,就在沈严刚想开口阻止的时候,一个尖利的骂声从旁响起:“妈的肥婆你说谁呢?”几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颇为妖艳的女人快步跑了过来。这女人大概三十多岁,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嘴上则涂着大红色的唇膏。女人的头发是那种染后脱色的黄,长长的头发毛糙地披散着。她穿着一条妖艳的豹纹短裙,过分贴合的剪裁让她本就消瘦的身体显得更加瘦骨嶙峋。虽然女人脸上的妆很厚,但还可以隐约看出与小男孩容貌有几分相似,估计就是孩子的母亲。然而这女人却连看都没看自己的儿子,只是指着中年妇女大骂道:“你刚才骂谁呢?有本事当我面说啊?!在人背后骂人,老怂货……” 中年妇女显然没想到自己的话竟会被女人听到,一开始脸上还真有些尴尬。然而当听到女人越骂越难听的时候,她也来了火气:“妈的我就骂你怎么样了吧?!瞅你穿得这个德行,成天在街上晃,见着哪个男人都上去贴,以为大家不知道你干什么的啊?!……” “老娘就是招男人喜欢怎么样啊?!看着眼馋你也去勾一个试试啊!看有没有人能看上你这头肥猪!……” 两个女人越骂越难听,沈严听得心烦,忍不住大声喝道:“行了!有完没完?!” 两个女人都被吼得一愣,然而年轻女人立刻就回过神来:“你特么算老几?老娘骂人关你屁事?!” “我们是谁?”李嘉宇气不过,随手掏出警、官证:“警、察!” 听到“警、察”二字,中年妇女身子一抖,斗鸡般的气焰立刻消了下去。而年轻女人虽然也吃了一惊,但却依旧梗着脖子叫唤:“警、察怎么了?警、察也不能乱抓人!”说到这里,她似乎才注意到沈严身边的孩子,指着叫道:“你们凭什么抓我儿子?!快放了我儿子!” “我们抓你儿子?!”李嘉宇简直要被气笑了,“你知不知道你家刚才着火,你儿子差点烧死在里头?哪有你这样当妈的,把这么小的孩子自己锁在家?” “着火?”女人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起火的是自己的家,她瞬间变了脸色。 “操,小崽子原来是你点的火!”女人一把将孩子扯了过来,“死崽子我不是告诉你老实在家呆着么?!没事儿你去玩什么火?!现在把家烧着了上哪儿住去?!死崽子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说着,女人扬手就是一巴掌。小孩子没防备,被母亲一掌扇倒在地。 “诶!”所有人都没想到女人竟对自己孩子说打就打,一下子都反应不及,眼见着孩子摔倒在了地上。 “干嘛打孩子?!”李嘉宇冲着女人怒喝。 “我非好好教训这个死崽子不可!……” 那边,沈严和程晋松则扑过去扶小孩子,然而当沈严将孩子翻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小男孩此刻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昏了过去。 “你这人是怎么当妈的?!对自己的孩子也下得去这么狠的手?!”沈严抱着孩子,冲着孩子母亲怒喝,“你儿子都被你打昏过去了!!” “呀!真的晕了!……”“这什么妈啊,把自己儿子打晕了?!真狠……”旁边围观的群众也看到了小孩子的情况,四下立刻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我……”女人似乎也没想到会将孩子打晕,刚才举起的手僵在半空。“我没使什么劲……” 沈严也懒得听她解释,只是赶快将孩子抱到蒋睿恒面前。蒋睿恒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探了探孩子的呼吸,而后面容严肃地抬头:“赶紧送医院!” Chapter 04逃跑 医院,急诊室。 蒋睿恒将昏迷中的小男孩放到床上,而后对医生说:“医生,这孩子家中失火,孩子在火场中呆了大约十五分钟,救出来的时候意识尚清。出火场后被他母亲打了一巴掌,就昏了过去。他大概在家中失火前就在发烧,应该在38度以上,且有轻微脱水症状。我听孩子的肺部略有鸣音,但因为没有听诊器,听得不是很清楚。” 急诊室医生略带意外地看了看蒋睿恒,然后拿起才听诊器,开始给孩子检查。他将孩子前心后背都听了一遍,而后抬头看向对面的几人:“你们谁是这孩子的家长?” 蒋睿恒和李嘉宇同时看向女人,女人见医生的视线也跟着转了过来,只好开口:“我是。” “你儿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大概……昨天吧。”女人有点不太自然地说。 “什么叫大概?”医生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你这当妈的连孩子什么时候发烧都不知道?!” “我昨天晚上又没在家……反正我走的时候他还没事儿呢。”女人嘟囔着辩解。 “你孩子这么小,你晚上就放他一个人在家?!”医生一听更气了,“你有什么事比孩子更重要?!” “他小,他小我也得挣钱吃饭啊!要不然哪儿有钱养他?!”没想到,女人还来劲了,冲着医生就吼了起来。而后她怒气冲冲地奔向病床,直接拉起还在昏迷中的孩子,“我就说用不着上医院,不就是发个烧么,上什么医院……” “诶你干什么?!”李嘉宇和蒋睿恒一见大惊,连忙奔过去。 “我不看了!这是我儿子,用不用给他看我说了算!”女人抱起孩子,转身就往门口走。 “你孩子病成这样,你居然还带他走?!”李嘉宇瞪大眼睛,挡在女人面前,“他病情再严重了怎么办?!” “不就是发个烧么,死不了!”女人不耐地回了一句,见李嘉宇依旧挡住道路,瞪着眼睛大叫:“闪开!” 李嘉宇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如此恶劣,可她毕竟是孩子的母亲,真要带孩子走,李嘉宇根本也拦不住。正在着急的时候,一旁的蒋睿恒突然开口:“就算你不想给孩子看病,现在也不能走。” “凭什么?!”女人转头瞪向蒋睿恒。 “因为你儿子是刚才那起火灾的责任人。”蒋睿恒只一句话,就说得女人脸色瞬间变白。“按照规定,火灾责任人必须要接受消防与公、安部门的调查,了解火灾经过。而你作为监护人,也必须在场。刚才我们带你出来的时候,消防队那边就已经委托我和李警官要暂时看住你,一会儿他们就会派人过来给你们做笔录,所以你和你儿子现在都不能走。”蒋睿恒看着女人嘴唇微张、似乎仍不死心的样子,冷冷补了一句:“如果你执意离开的话,我们可以依法对你进行控制。” 听到最后一句话,女人顿时一僵。她直直地盯着蒋睿恒,而蒋睿恒也冷然回视,一副“不信你就试试看”的表情。 女人见蒋睿恒一脸严肃,终于败下阵来。“行行行,不走就不走……” 见女人投降,李嘉宇心中长出一口气。他看了眼蒋睿恒,后者只快速地对他眨了一下眼——其实刚才他俩带孩子走的时候消防队根本没有对他们说任何话,所谓“委托看管”云云,不过是蒋睿恒随口胡编的。不过按照规定火灾责任人确实也是要接受调查的,所以他这一番话也不算是完全的说谎。李嘉宇心中暗暗佩服蒋睿恒的急智,连忙从女人手中抢过孩子放回床上。而当他低头的时候才发现,这孩子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此刻正睁眼看着自己。 “你醒了?”李嘉宇有些惊喜地开口,而后招呼医生:“医生,这孩子醒了!” 医生连忙走了过来,李嘉宇让出位置,让医生好好对小男孩进行检查,自己则是退后,站到蒋睿恒身边。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孩子那里,谁也没有注意到,倚在墙边的小男孩的母亲,眼睛正在不安地左右转着。 大概两分钟后,医生终于结束了问诊,他回到桌边,开始开单子:“目前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他高烧缺水,我先给他挂瓶液补充点水分。你们先去交款,然后孩子做个血常规,确定是什么感染,再用药退烧。至于他的脑袋,目前看不出什么问题,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做个脑ct查一下……” “啥?”听到医生最后一句话,女人瞬间瞪大了眼睛,“就打一巴掌,做什么脑ct?!不做不做!!” 虽然医生早已看明白这女人的德性,但听到她如此说,还是略显不满地抬起头。他先看了看女人,而后又看向蒋睿恒和李嘉宇。 蒋睿恒看到了孩子昏迷的全过程,心知孩子头部应该没有受伤,于是建议道:“医生,这个脑ct就先不做了吧,他应该没有伤到头部,还是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 医生早就看出来蒋睿恒也是内行,见他又是警察,便也没再坚持。“那就先观察一下,如果要是有恶心呕吐的情况就得再看看。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孙宇杰。”女人回答。 “几岁?” “5岁。” 医生将信息填好,而后撤下单子:“行,那就先去交款吧。” 李嘉宇离医生最近,顺手接过了单子。而女人似乎正等着这一刻,见李嘉宇拿了交款单,立刻就迎了过来。 “你干嘛?”李嘉宇见女人拦在自己面前,戒备地看着她。 “去交钱啊!”女人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你替我掏钱啊?” 李嘉宇之前压根没想过该谁交钱的问题,此刻竟被女人说得一愣。待反应过来后,他的心头又瞬间升起一阵疑虑:这女人之前心疼钱心疼得超过自己孩子,这会儿怎么这么主动了?…… 想到这里,他抬眼,略带警觉地看了女人两眼,女人似乎不愿与他对视,立刻转开眼,手却更往前伸了伸。 李嘉宇半信半疑地将单子递过去。女人一手扯过,扭扭哒哒走出了门。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急诊室的护士已经给小男孩挂上了点滴。急诊室里人满为患,蒋李二人待护士处置完毕,便抱着孩子离开了急诊室。他们来到隔壁的观察室,找了一张空床把孩子安顿好。而就在这时,李嘉宇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晋哥。”李嘉宇接起电话,“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火灾已经扑灭了,没什么大事。”程晋松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孩子怎么样了?” “醒了,医生说就是有些发烧,别的应该没什么事。现在正在给他输液。” “没事就好。他醒了正好,消防队这边要问问他起火的经过。你们在哪家医院?我们这就过去。” 李嘉宇报出医院的名称和地址,那边很快便挂了电话。他放下手机,对蒋睿恒说:“晋哥他们和消防队的人一会儿过来。” 蒋睿恒点点头,而后就感觉病床上的小男孩身子一动。两人望过去,只见小家伙睁大眼睛看着两人,表情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害怕。李嘉宇了然,摸摸孩子的头,说:“别怕,叔叔们就是问你几个问题,他们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就行。” 这句安慰显然没有什么作用,小男孩看向两人的表情依旧是一脸惊惧。李嘉宇又安慰了几句,然而效果却适得其反,小家伙是越说越怕,身子都缩成了一团。蒋睿恒见状拉住李嘉宇,轻声道:“行了你别说了,这孩子大概是平时在家被他母亲骂得太多了,所以你越说他越怕。” 李嘉宇也看出来了,对孩子母亲的厌恶更盛几分。“对了她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十多分钟了,交个款有这么慢么?!” 听到这句话,蒋睿恒心中微微一动,一个不怎么好的想法在脑中隐隐浮现。 “你在这儿先陪孩子,我出去看看。”蒋睿恒不动声色地说。 “行。”李嘉宇点点头。 蒋睿恒转身出门,不一会便带着人回了来——只是来人不是孩子的母亲,而是沈严、程晋松和消防队的两名武、警。 “诶?你们过来了?”李嘉宇起身,而后看向蒋睿恒:“孩子他妈呢?” “跑了。”蒋睿恒回答,“我去收费处问过,没人见到过她。肯定是刚才出了门就直接溜了。” “跑了?!”李嘉宇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当他看到旁边的消防员后才骤然醒悟:“哦,是怕我们追究她责任是吧?呵,她倒真聪明啊!为了逃跑连孩子都不要了,怪不得我说刚才交款他那么积极呢!” 李嘉宇被气得连连冷笑,蒋睿恒见状冲他使了个眼色,李嘉宇顺着目光看去,这才想到孩子还在一边。 孙宇杰显然听懂了发生了什么事,一张小脸上难掩被抛弃的失落与不安。几人心道这孩子摊上这样的母亲也真是可怜,都不由得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孩子的母亲已经逃跑,众人只能向小宇杰询问事发的经过。好在这孩子年纪虽小,话倒是能说明白。原来孙宇杰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发烧,而她的母亲孙彩莲并不在家,孙宇杰也找不到退烧药,只能硬挺了一整晚。早上醒来后,孙彩莲还是没有回来。小宇杰实在熬不住,就打算自己开火热饭,结果却因为没控制好火苗大小,导致引燃了旁边的东西。发现着火后,孙宇杰也曾想办法救火,但无奈年纪太小、缺乏经验,最终还是没能阻止火势蔓延。至于那个掉落的花盆,实际上是他要去拎水壶时不小心碰落的——因为火灾发生当时那栋楼正好在停水,而孙家在花盆边则有一个常年储水的水壶。 “警、察叔叔我错了,我下回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别抓我,别抓我妈妈!……”说到最后,孙宇杰连声哀求,眼泪一串串地流满了整张小脸。 “你别怕,叔叔们只是了解一下情况,不会抓人的。你好好睡一会儿吧。” 连哄带劝地将小孩子哄睡着,走到屋外时,几人心中都是百味杂陈。 “其实那火灾并不算大,”负责这次消防指挥的赵警官先开口,“因为扑救及时,除了他家之外,只有楼上那家的外墙和厨房被烧到了点儿,损失不大。孩子他妈真没必要跑。” ——再说了,就算她跑了,也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去查那个单位的房屋所有权,一样可以找到人。 “你们是没见到那女人是个什么德行,”李嘉宇气不过,将刚才医院的事情给几人讲述了一遍,“我就没见过这么差劲的妈!” 蒋睿恒倒是没有李嘉宇那么愤愤,他擦了擦眼镜,说:“你看看她的穿着打扮,再想想她的工作时间,她是做什么的你还看不出来么……” 妓女——所有人脑中同时涌出这个词。其实上午他们刚见到这女人的时候就都有所怀疑了,除了蒋睿恒刚才说的那两点,几人都注意到,孙彩莲在得知几人是警、察后就一直不敢与他们对视,这大概也是一种“职业病”吧。 “有了一个这样的妈,”沈严回望着观察室内蜷睡成一团的孙宇杰,淡淡开口,“可怜这孩子了……” 孩子发烧,母亲却半路逃跑,四人怎么想也于心不忍,最终决定留下来照顾孩子。他们领着孩子做了检查,又给他买了午饭。小宇杰也是饿坏了,一整份皮蛋瘦肉粥喝得丁点不剩。其间有媒体得知火灾的消息,来到医院想要采访,也被四人给拦了回去。小宇杰开始对四人颇为害怕,后来见这几个叔叔态度和蔼,还给自己买吃的,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跟他又聊了一阵子,几人才知道,原来孙彩莲以前就经常这样夜不归宿,每次都是只给孩子留下点吃的,就将孩子反锁在家。小宇杰虽然被警告过多次不可以动煤气,但是今早他实在是太饿太难受,这才大着胆子去点火,没想到就此造成了火灾。 “叔叔,那个花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孩子看着李嘉宇,小声地说。 “没关系,叔叔也没受伤。而且要不是你的花盆掉下来,叔叔们也不会注意到你家着火了。”李嘉宇摸摸小宇杰的头,语气和蔼地说。“不过下回你要记得不要再自己去开煤气了,这样很危险,知道吗?” 小宇杰点了点头。 化验结果很快出来,小宇杰只是病毒感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用上药后,烧很快就退了下来。只是孙彩莲始终没有再出现,几人无奈,只好将小宇杰送到他家附近的派出所,拜托他们联系孩子的母亲,然后将孩子送回家。这么一番这折腾下来,当李嘉宇最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当晚六点多。 “妈,爸,我回来了。”李嘉宇打开门,冲屋内打招呼道。 “回来啦?”李父从客厅内走出来,看着儿子问:“玩得怎么样?” “嗯,还行。”李嘉宇拖掉鞋子,问:“我妈呢?” 听到李嘉宇这么问,李父连忙摆了摆手,他指了指客厅,用口型轻声说:“在生气……” “生气?”李嘉宇也用口型轻声问:“为什么?” 李父刚要回答,却听那头李母的声音冷冷地从客厅传来:“你们爷俩在嘀咕什么呢?!” 李父连忙开口:“没啥,这不儿子换鞋呢么。” 说完,他冲着李嘉宇眨眨眼,示意儿子小心应对。 李嘉宇一头雾水地走进客厅,果然见到母亲正一脸不悦地坐在沙发上。她眼睛虽盯着电视,表情却明显说明她根本没看进去。 “妈,你怎么了?”李嘉宇拎着水果走过去,“谁又惹你生气了?” “还能是谁?!”李母大概就在等着儿子这句话,李嘉宇刚一开口,她便骤然转过身来,一脸不满地数落:“你不是说上午就回来么?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不是跟你说过,突然遇到点儿事么……”李嘉宇不知母亲这火气来自何方,不解地解释,“我当时给你打过电话的啊……” “你就说句‘有事’就挂了,这就算完了啊?!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今天跟人家解释的时候有多尴尬?!你第一次跟人家见面就不来,你让人家女孩儿怎么想?!” “什么女孩儿?!……”李嘉宇终于反应了过来,“妈你又背着我给我安排相亲了?!” “怎么叫背着你了?”李母不满,“我不是你出门的时候就告诉过你,让你今天早点回来么?!” “可是你只是跟我说让我早点回来,并没说要见什么人!”李嘉宇只觉心头火起,“妈你能不能别总这么自作主张?!”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自作主张?!”李母也来了脾气,“就是让你跟人家女孩子见个面吃个饭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人家女孩儿一开始听说你是当警、察的都不想看了,你陆姨费了好多口舌才让人家姑娘同意出来见一面,你倒好!居然说不来就不来!你让我和你陆姨的脸往哪儿放?!”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征求过我意见!”李嘉宇气得吼道,“还有,警、察怎么了?!她不想见,我还不见她呢!” 见母子两人越吵越凶,李父连忙过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大过节的吵什么吵,儿子累了一天了,你就让他歇歇……” “是我想吵吗?!”李母瞬间将矛头转向,“你看看他跟我说话的样子!我早就说不让他当警、察,干得多挣得少,要不是当初你帮他背着我偷改志愿,他至于现在连找个对象都这么费劲吗?!” “我早就说过!我就是喜欢当警、察,干得多挣得少我乐意!我再说一次,以后不许这么背着我给我安排这种事!!”李嘉宇扔下水果,转身回屋。 狠狠地甩上房门,李嘉宇心中的怒火依旧难以遏制。这种背着他替他做决定的事母亲做过不是一次两次了,上学的时候就有,只是那时候李嘉宇人在外地,好歹天高皇帝远。工作后他回到家乡,问题便逐渐多了起来。李嘉宇不是没试着和母亲沟通过,但李母一贯强势,总是以“我是为你好”为由而固执己见。李嘉宇懒得与母亲没完没了地争论,索性对相亲一类安排采用应付了事的方法,减少与母亲的正面冲突。只是这招在以前还算好用,可现在他与蒋睿恒在一起了,问题就没那么简单了。蒋睿恒对他这种消极策略并不赞同,对他频繁相亲更是不满得明显。李嘉宇夹在其中,有苦难言。 那边,母亲的抱怨声还从客厅内隐隐传来:“你看看他这样子?!有他这么和妈说话的吗?!……”李嘉宇听得心烦,抬手将包狠狠地砸向墙壁。 咚。 装着衣物的旅行包砸到墙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钝响。放在侧边袋中的手机从袋子里掉落出来,手机顶端的信息灯一闪一闪,显然是有新讯息。 李嘉宇捡起手机,打开一看,是蒋睿恒的微信:“怎么样?到家了吧?回去晚了你妈没说你什么吧?” 还真被他猜中了……这是李嘉宇头脑中的第一反应。看着蒋睿恒关心的话语,再听着外面母亲刺耳的数落声,李嘉宇嘴角挑起一个冷笑,鼻间却涌起一阵酸涩…… Chapter 05难念的经 回家路上遇到的这场意外,除了在李家引发一场争吵之外,对其他三人来说不过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然而这毕竟也是一场动用了消防车的火灾,在没有大灾大难的假期,也算是新闻一件了。于是,有关这起火灾的报道很快就见诸媒体。按说这种报道也很正常,也不至于引起什么大轰动,但就与很多莫名火起来的新闻一样,有时候人民大众的注意力往往会莫名其妙地突然跑偏……于是,就在那条官微的新闻报道下,有人放出了沈严抱着孩子从楼中跑出的照片,而后也不知哪个网友来了一句“这人好帅”,竟引发了许多人的赞同,再之后又有人详细讲述了火灾发生的经过,并特别强调了“发现火灾和通知大家撤离的都是这几个偶然路过的警-察”,于是又引来了大量网友的赞叹,“竟有这么好的警-察,难得还长得这么帅”“又见义勇为又长得这么帅,好想嫁”“也不知道这警-察结婚了没,有没有人认识他啊”之类的留言很快就刷了屏。于是群众的关注点很快从“火灾”转移到了对“帅哥警-察”的“人肉”,而那家官媒似乎也注意到了群众的动向,于是第二天下班前,沈严被宣传处处长堵在了办公室门口。 “采访?”听到刘处长说出来意时,沈严一头雾水。“最近也没什么大案子啊?采访什么?” “行了,沈队你就甭谦虚了,”刘处长笑呵呵地将报纸递给沈严,“昨天你在火灾现场英勇救人的事迹大家已经都知道了!” 沈严不解地接过报纸,看了两眼才知道说的是什么事情,忍不住好笑:“刘处,我们当时是碰巧赶上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哪至于到采访。” “诶!就是因为不是执行公务,才更值得表扬嘛!”刘处长接过报纸,“再说了,沈队你救人的样子都被大家拍下来了,人家记者可跟我说了,微博上大家都在问那个‘长得那么帅’的警-察是谁呢!” 听到这话,沈严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他刚想再开口,刘处长却抬手打断他:“沈队啊,你也许觉得这件事不大,但从咱们局的角度来说却是一次很好的宣传机会。你也知道,现在老百姓对我们警-察的印象不是特别好,有些媒体也爱来给我们挑刺,虽说我们接受监督是应该的,但抓住机会咱们也应该努力塑造一下正面形象嘛!难得这次你做了好事,大家也对这事感兴趣,正好是一个宣传我们自己的好机会!”见沈严似乎还有犹豫,刘处长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另外,王局也已经同意了。这是任务,不得推辞!” 为表强调,刘处长特意在最后八个字上加上了重音。 连王局都搬出来了,沈严知道自己是逃不了了,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他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能只采访我一个人,昨天的火灾晋松、睿恒和嘉宇也在场,而且也是他们组织楼里的住户撤离的,要说起功劳其实他们比我大,如果要采访的话应该连他们一起去。” “那敢情好!我还正想问你另外几个人是谁呢!”刘处长立刻同意,“那你帮我通知一下他们几个,让他们都准备一下,记者明天早上过来。” 目的达到,刘处长乐呵呵地离开了重案组的办公室。沈严无奈地摇摇头,决定上楼去通知程晋松这个“好消息”。 沈严来到七楼,一进程晋松办公室,正巧蒋睿恒也在,沈严点点头:“正好,我省得再去找你了。”他看看似有不解的那两人,开口道:“明天咱们几个都要接受媒体采访。” “采访?采访什么?”程晋松的反应跟沈严之前几乎如出一辙,“最近也没什么案子啊!” “不是案子的事……”沈严有些无力地开口,将整件事讲了一遍。 出乎他预料的是,在听他说完后,蒋程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竟然同时笑了出来。 “怎么样,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蒋睿恒看着程晋松,一脸“不出我所料”的笑容。 “什么怎么样?”沈严更迷糊了,“你们之前说什么了?” 蒋睿恒嘴角含笑看着沈严,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还是程晋松开口道:“是这样,昨天那个火灾,有围观群众把拍到的照片发网上了,然后有人从里面认出了睿恒来。结果今天就有不少人来睿恒和我们组的微博下面,问昨天救火的是不是我们……” “什么我们?人家明明问的就只有你家沈队好不好?”程晋松话还没说完,就被蒋睿恒插嘴打断,他慢悠悠地复述着,“人家问的是,那个抱着孩子出来的警-察哥哥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最重要的是,”他看了眼沈严,坏坏地挑起嘴角,“结没结婚有没有女朋友……” 沈严一头黑线——现在的网友还真是大胆直接啊…… 看着沈严微窘的表情,蒋睿恒恶作剧的心思更甚,于是他故意道:“不过也是,沈队那张照片拍得那么丰神俊朗,迷倒万千少女也是正常。”说着他回头冲着程晋松一挑眉,“晋哥,当心了……” “没事儿,我一会儿就上网回复他们,沈队已经结婚多年,夫妻感情和谐,生活幸福,谢谢大家关心。”程晋松张口回答,神情轻松自然。 听到程晋松的说法,沈严本就有些泛红的脸上红意更甚,但嘴角却禁不住露出了笑容。看到他那幸福的样子,蒋睿恒心中觉得有些羡慕。不过,还没等他理清思绪,那边沈严已开口道:“行了,反正我通知到你们了,另外帮我通知嘉宇一声吧,刚才我在外面没看见他。” “嘉宇在化验室,一会儿就能出来。”程晋松说着看向蒋睿恒,“这事儿就你告诉他了吧?” “行。”蒋睿恒点头。 眼看下班时间到,程晋松和沈严一起离开办公室,蒋睿恒走到化验室门口,见到李嘉宇还在里面忙碌,便也没进去打扰他。他给李嘉宇发了条消息,然后便回自己办公室等人。等了大概一个小时,李嘉宇的回复终于回了来:大门口等。 蒋睿恒挑挑嘴角,拎包出门。 与程晋松和沈严一样,蒋睿恒和李嘉宇在一起之后在警局也比之前低调了几分。以前蒋睿恒经常在下班前明目张胆地进法证组办公室去拉李嘉宇出门,而今基本都是在警局外集合了。蒋睿恒边走边考虑今天拉李嘉宇吃个晚饭再放人回去的几率有多大,不想见到李嘉宇后,对方的第一句话便是:“走,陪我去吃饭。” 对方主动开口,蒋睿恒自然高兴。“好。想吃什么?说起来我记得领事馆那边好像新开了一家日料……” “不用了,”蒋睿恒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嘉宇打断,他手向前方一指,“就前面就行。” 说完,也不待蒋睿恒回答,李嘉宇抬脚就向前走去。 蒋睿恒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微一愣神的功夫,李嘉宇已经向前走了一段,见蒋睿恒没动,李嘉宇转回头来:“怎么了?” “哦,没事。”蒋睿恒暗道自己多心,快步跟上。 两人走了大约五分钟,最后,李嘉宇把蒋睿恒领到一家串店门口。看着热闹的街边摊,蒋睿恒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原来是想撸串了啊。 每年夏天,都是s市的串店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在经过一白天的酷暑后,还有什么比在傍晚的微风中吃上几串肉串,喝瓶冰镇啤酒更痛快呢?所以夏日街头,随处可见啤酒烤串的路边摊。蒋睿恒来也吃过几次,不过因为担忧其卫生问题,对这东西并不算太来电。不过他虽不喜欢,却并不介意陪着李嘉宇吃一次。 肉串和啤酒很快上了来,蒋睿恒看看烤得喷香流油的肉串,也算来了点食欲。他拿起一串准备尝尝味道,而那边李嘉宇则将两人的杯子都倒满了啤酒。 “嗯,这肉串烤得还不错。”蒋睿恒吃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那边李嘉宇没有说话,抬手喝干了杯中的啤酒。 “嘉宇,先吃点菜再喝,要不容易醉。”蒋睿恒边吃边建议,不想李嘉宇好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又倒了第二杯,而后又是一口全干。 蒋睿恒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李嘉宇拿起酒瓶还要倒,蒋睿恒一见,立刻扔了手中的肉串,按住李嘉宇的杯口。 “哪有你这么灌酒的?你……”蒋睿恒话还没说完,不想李嘉宇竟抬手拿起他的酒杯,然后又是一口气喝光。 咣。 杯子砸到桌面,本就单薄的小桌顿时一颤。蒋睿恒叹了口气,松开手看向李嘉宇:“行了,喝也喝完了,说吧,你到底怎么了?” 李嘉宇瞪着酒杯没有说话。蒋睿恒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自己思考答案——应该不是工作的事,如果是工作的话,晋松不会不告诉自己。那就是……他家里?…… 蒋睿恒顺着时间线往前想,昨天是假期最后一天,他们上午回城,然后路上买东西的时候偶然发现了火灾…… ! 蒋睿恒突然想起来,假期之前李嘉宇曾跟他说过,第三天上午他必须得回家…… 难道说,因为他回去晚了,惹他爸妈不高兴了?…… 想到这里,蒋睿恒开口问:“昨天你回去晚了,耽误你家什么事了么?” 李嘉宇脸上神情变了变,他憋了好久,终于恨恨地一砸桌子:“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能跟我妈说明白话了!她昨天又背着我给我安排相亲!” 蒋睿恒恍然,继而眉头皱起——这样的事李母不是第一次做了。“你妈怎么总这样?你就不能跟你妈说明白,让她别这么做?” “你以为我不想说?!这些年我跟她说的次数还少么!可她就是听不进去!从小到大,只要我不按照她的意思来做,她就总会想办法,逼着我改变决定!你知不知道,当初我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她不同意我当警-察,就是不让我填警校,竟然背着我上学校给我改志愿!要不是学校老师打电话到我家,我都不知道我会被她给弄到哪儿去!” “你说不通,就让你爸跟她说啊!你爸也不管不了你妈?!” “我爸他……”李嘉宇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蒋睿恒皱眉看着李嘉宇——虽然没有和李嘉宇详谈过家事,但从平日的只言片语中,蒋睿恒也已经隐约感到,李嘉宇一家的关系似乎并不十分和谐。李母作风强势,而李父不知因何缘故,似乎并不能和妻子对等沟通。李嘉宇身上也是矛盾重重,一方面蒋睿恒可以感觉到李嘉宇并不喜欢母亲的这种行事风格,但不知为何,他却又对母亲颇多忍让。蒋睿恒早就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李嘉宇却岔开话题,明显就是不想多谈。今天李嘉宇这表现,显然又是如此。 想到这里,蒋睿恒心中有点来气:“嘉宇,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连我也不能说?” “我跟你说又能怎么样?!”不知是蒋睿恒的态度惹到了他,还是心头的怨气挤压了太久,李嘉宇竟冲着蒋睿恒喊了起来,“说了你就能解决他俩的问题了么?!你以为我想?!谁不希望爸妈恩爱家里安稳,一家子过得开开心心?!你以为那些年我和我妈是怎么熬过来的?!” 喊声瞬间传遍四周,引得许多人向这边看了过来。蒋睿恒心道不好,连忙去拉李嘉宇,想让他冷静,而李嘉宇却不管不顾地喊完,而后猛地甩开蒋睿恒的胳膊,拎起桌上的酒瓶仰头开喝。 回头的人们头渐渐转了回去——这种喝醉了耍酒疯的男人在这种摊子上并不少见。 那边,蒋睿恒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将酒瓶子抢了下来,李嘉宇没有再反抗,他只是直挺挺地坐在那里,眼眶微微泛起了红色。 心疼与歉疚同时涌上了蒋睿恒的心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嘉宇不愿意说,自己何必非要去问呢?就如李嘉宇说的,他那么多年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难道仅凭自己的几句话就能解决?…… 更何况,李嘉宇的苦恼中,还有自己的因素…… 思及此处,蒋睿恒叹了一口气。 “行了,你不就是想喝酒么,”将两人的酒杯斟满,蒋睿恒举起杯来,“我陪你,行了吧?”…… 虽说是借酒浇愁,但蒋睿恒到底没有让李嘉宇喝得太醉。见他快不行了后,坚决拉人起身。李嘉宇发泄也发泄完了,便没再挣扎,任由蒋睿恒拖着他离开。 人醉成这样,自然是不能送回李家了,于是蒋睿恒叫了辆出租,将李嘉宇带回了自己那里。打开房门,将人扶到沙发上,蒋睿恒拧湿一条毛巾,想给李嘉宇简单擦擦。 “唔……”李嘉宇扭动着身子,躲避着蒋睿恒的毛巾。 “乖,别动,擦擦你能舒服些。”蒋睿恒嘴里哄道,可李嘉宇却像闹别扭的孩子,怎么说也不听。无奈,蒋睿恒只好用身体去压住他,不想才刚俯身下去,李嘉宇便将他拉到身前,然后搂着蒋睿恒便使劲地吻了上去。 “嘉宇……等会儿……先等会儿……”蒋睿恒开始还想躲闪,但酒醉后的李嘉宇力气奇大,蒋睿恒怎样也挣脱不起来,而同时,那带着酒气与热度的吻还在不断地刺激着他的脸颊…… 在不断升腾的热度中,蒋睿恒的理智终于断线,他扔下手中的东西,向身下的李嘉宇紧紧贴去…… Chapter 06被害的失踪者 第二天清早,最先醒来的自然是蒋睿恒。 李嘉宇还在睡着——在醉酒与情-事过后,李嘉宇此刻睡得颇为深沉。蒋睿恒坐在床边,就这么打量着李嘉宇的睡颜。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李嘉宇生活得很“两面”,在很多人眼里,李嘉宇是个好脾气的男人,性格和蔼,待人温和。然而蒋睿恒却知道,这人看似温吞的表象下,其实有着相当独特的个性。他爱看文艺电影,会跳现代舞,还在大学时就去过同-性-恋酒吧……无论哪一条,在那个年代的大学生中来说,都是相当另类。只是这人极少将这一面展现给外人,留给大多数人的,都是一个安静随和的假象。蒋睿恒曾经奇怪,这人为何要如此伪装自己,现在想来,恐怕是与他的家庭脱不了关系…… 昨天李嘉宇虽然没有详说他家的故事,但他吼出的那几句话中,也泄露了不少信息。“谁不希望爸妈恩爱家里安稳”,“你以为那些年我和我妈是怎么熬过来的”,蒋睿恒已经可以推测李家大概发生过什么,如果真是那样,李嘉宇的种种表现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骄傲如他,自然不愿将家丑外扬,即便是面对恋人。想到这里,蒋睿恒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但嘴角刚一挑起,另一个念头又涌入了脑海——如果李家真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么李嘉宇就是李母的全部希望与寄托,她能接受李嘉宇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以李母的强势,他们真有可能说服得了她?如果说服不了的话,李嘉宇又会如何选择?…… 蒋睿恒有点不敢去想答案。 不经意地抬头,一幅字闯入眼帘: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这是当初自己逛潘家园的时候偶然看到买下来的。当时那卖字的人还跟他吹嘘是哪个名家的珍品,非两千元不卖。蒋睿恒当然不信,不过他很喜欢这句话,所以一番砍价后到底还是把它买了下来。之后这幅字就一直挂在蒋睿恒的家中,几乎成为了他的座右铭。作为一个不容于大多数的少数派,注定要比别人经历更多的痛苦磨难,与其担忧未来、患得患失,还不如过好当下。蒋睿恒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只是或许是这一年多的日子过得太惬意了,以至于竟让他有了些非分之想…… “笨蛋,瞎操什么心,说不定到时候是你先跟人家提分手呢……”蒋睿恒自嘲一句,而后赶走头脑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叫李嘉宇起床。 “唔……”李嘉宇睡的正香,不想鼻头一紧,竟突然无法呼吸,他本能地抬手去摸,这才发现是有人捏住了自己鼻子…… 努力睁开睡眼,正好对上蒋睿恒恶作剧般的笑容。 “大早上的闹什么闹……”白了他一眼,李嘉宇想继续睡。 “不早了,再晚你就该迟到了,”蒋睿恒拍拍李嘉宇的屁股。 “迟到就晚点去,跟晋哥说一声就得了……”依旧闭眼。 “要是搁别的一天还成,今天晋哥也救不了你。”蒋睿恒看着睁开一只眼的李嘉宇,说:“今天有记者要过来采访。” 李嘉宇腾地一下睁大了眼睛。 “记者采访?……”揉着眼睛坐起身,李嘉宇问:“采访谁,采访什么?” “你,我,晋松和沈严,”蒋睿恒边指边说,“原因么,因为我们几个见义勇为,深受市民的好评。” 李嘉宇转了转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蒋睿恒说的是什么事,不禁嗤鼻:“这种事有什么好采访的?” “宣传公安美好形象,树立警-察良好风范。”蒋睿恒半开玩笑地来了句,“总之是王局同意的。记者今天上午过来,你赶快起床冲个澡,好好收拾一下,要让人记者看出来你宿醉的话,看王局不劈死你。” 李嘉宇嘟囔了一句,只好无奈起身,进到浴室去冲澡。冲完出来,才发现昨天自己穿的那件衣服已经被蒋睿恒洗了,现在正湿漉漉地挂在卫生间里。李嘉宇皱眉——自己在这儿并没有别的衣服,那让他一会儿上班穿什么? 披着浴巾走出浴室,蒋睿恒将一件衬衫递了过来:“你昨天那衣服上全是酒味儿,我给你洗了。这是我给你买的,你穿上试试。” 给自己买的?李嘉宇意外地一抬眼。 蒋睿恒挑眉:“试试。” 李嘉宇接过衣服穿上,对着镜子看看,虽然不是他一贯的风格,但效果也算不错,而且极其合身。 李嘉宇又看了眼蒋睿恒。 “这么长时间了,我难道还不知道你的尺寸啊?”蒋睿恒眨眨眼,笑得颇有些暧昧,“我眼光,你放心。” 昨天两人的车都扔在了警局,所以今天只能打车上班。到了警局门口下了出租,程晋松的车正好也刚到。 “哟,一起来的?”程晋松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着蒋睿恒一挑眉。 “就兴你们出双入对,就不许我俩一起来一次啊?”蒋睿恒看看坐在副驾驶上的沈严,反击。 程晋松看着李嘉宇明显第一次上身的新衣服,露出了然的坏笑:“嗯,挺好……嘉宇,就算累也先挺一挺啊!等记者采访完了我可以给假。” 说完,也不顾李嘉宇的白眼,程晋松嘿嘿一笑,踩下油门开溜。 上午八点半,报社的记者准时到来。 说起采访,其实几人都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作为市局的刑侦骨干,每逢侦破大案要案后,接受媒体采访几乎是必备后续。但“能做”并不代表“喜欢”,起码对于沈严来说,这种事他是巴不得能有多远躲多远。于是,在采访开始后,沈严只简单答了两句便将话题引到身边的蒋睿恒和程晋松身上。倒不是他出卖队友,只是人和人的性格不同,有些事还是应该交给更合适的人去做。就比如说采访这件事,自己面对镜头时总会有些紧张僵硬,而程晋松和蒋睿恒却可以谈笑风生。李嘉宇虽然比那两人稍逊,但至少也可以应对自如。比较下来,沈严是最嘴拙最不擅长表达的一个,于是到了采访后半段,就变成了那三人在和记者说,沈严在一旁安静地当背景,乐得清闲。 因为这次采访并不涉及案子,所以氛围也比较轻松。几人从前天的火灾聊到警察的工作,又从警察的工作聊到平时的生活。几人很有意识地避开了一些关于工作的过于细节的问题,而记者也很知趣地并没有继续追问,于是这场访谈算是进行得宾主尽欢。直到采访结束,记者才注意到被“冷落”了好久的沈严,连忙道歉:“诶呀不好意思沈队长,到后面都忘记让你多说两句了……” “没什么,我想说的他们也都说了,我没有他们几个说得好。”沈严实话实说。 “沈队长你太谦虚了,你不知道网上有好多网友很喜欢你呢!都说你从火场里救出孩子的样子特别帅气!”女记者笑着说。 这话沈严已经听了多次,闻言只是笑笑,不过女记者的话却让他想到了别的事情,于是他问道:“说起来,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女记者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我们也去了解过,那孩子挺可怜的,听说他当天是因为发烧又被妈妈锁在家里,难受得实在受不了想点火做饭,结果才引发火灾的。而最让人生气的是那孩子的妈妈竟然为了怕承担责任而逃跑,到现在都没回去过……” “到现在都没回去?”沈严有些吃惊,“这都三天了!” “是啊,我们听到的时候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听她家邻居说,那孩子和她妈妈住的屋子是租的,出事后房主和其他被火烧的邻居都想找她要赔偿,但却发现孩子妈不见了,一问听说是怕担责任跑了,但你说你要是跑也带着孩子跑啊,扔下孩子不管,哪有人这么当妈的?……”女记者撇撇嘴,显然也是对孙玉莲颇为不满。 “那孩子现在怎么样?还在派出所?” “我们昨天去的时候还在。”女记者说,“说起来这孩子真挺可怜的,那么小就被一个人扔在家里,出了事妈妈又扔下他不管了。我们昨天去的时候正好遇见房东他们在派出所闹。据说是这帮人找不到孩子他妈,就去逼问人家小孩子。你说那小男孩才几岁啊,被一帮大人堵在那里问他妈在哪儿,当时就被吓哭了……” 听到这话,沈严的眉头立时皱起:“他不是在派出所么?怎么派出所的人没管?!” “当然管了!要不是看有派出所民警和我们在,我看那帮人说不定就要动手打那孩子了!”女记者说完,却又叹了口气,“可是那些人找孩子的母亲要赔偿也是理所当然,所以派出所民警也没法多说什么,只能让他们别对孩子动粗。我看那些民警也挺为难的……” 女记者说的这些情况是四人之前全没想到的,蒋睿恒看向沈严,低声问:“咱们局这几天有扫过黄么?” 沈严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蒋睿恒的意思,摇摇头说:“没有,我们这儿肯定没有,不过分局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就算这人被抓了,也可以打个电话问问孩子的情况吧?” “她当初能扔下高烧中的儿子逃跑,你觉得她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李嘉宇想起当天在医院发生的事,冷冷地一挑嘴角,“再说,她知道她孩子现在在哪儿么?” 李嘉宇对孙玉莲的厌恶是表现得极其明显的,程晋松看看仍面有忧色的沈严,提议道:“要不一会儿下班后我们过去看看那孩子吧?” “好。”沈严点点头。 与此同时,城西,某废旧汽车处理厂。 回收处理厂的工地上,此刻已是一派忙碌的景象。厂区西侧,机器轰鸣的声音震耳欲聋,十来个工人正拿着工具对几台废旧汽车大卸八块,发动机、座椅、方向盘……各种组件被从车内拆卸下来,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铁皮的空壳。这里是汽车进来后的最后一道工序了,接下来,这些铁皮将被运送到钢铁厂重新回炉,迎接它们的第二生命。 与西侧相比,东侧则显得更加满当。刚运进来的废旧车辆都要先堆在这一头,经过分类之后再进入不同的处理流程。 “下,下,下,好。”伴随工人的口令,一个巨大的铁钩准确地落到了一台墨绿色的轿车的前方,工人熟练地用铁钩钩住了汽车,而后冲着吊车内的司机一摆手:“起吧!” 机器轰鸣,吊臂缓缓抬起,车子车头上扬,被缓缓吊起。 吊臂继续向上移动,被吊着的轿车也终于四轮离地。当它升高到快两米的高度后,吊车内的司机一拉手柄—— 吊臂猛地一顿,车子一弹,停在半空。而就在司机准备下一步动作时,突然,那汽车后备箱盖猛然弹开,只见一个黄色的东西一下子从里面掉了出来!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好像一个西瓜砸在了地上。旁边的工人没有防备,都被吓了一跳。而当他们看清楚掉落的东西究竟为何时,惊恐的表情更胜刚才—— 只见一个身着豹纹短裙的女性以极其扭曲的姿态俯趴在地上,她那焦黄的长发凌乱地散开,盖住了女人的大半张脸,间杂着脑浆的血液,从长发的缝隙间缓缓洇出…… Chapter 07两个死者 “处理厂的工人干活的时候发现的。”最先接警的当地派出所民警带着几人边走边说,“车子跟其他刚运过来的车子放在一起,他们以为也是要回收的车子,就打算把他吊起来码到上边去。结果吊到半空的时候后备箱盖突然弹开,然后尸体就掉下来了。工人们吓坏了,连忙把车子放下来,这一放下他们才发现,车里竟然还有一个……” 说话间,民警已将众人带到了地方。那辆车子已经被放了下来,那具女尸就躺在车边不远的地方。车子的车后备箱此刻大大地敞开着,一眼就能看见,在后备箱里还躺着一具中年男性的尸体。 一个车里藏着两具尸体,这让众人的眉毛都皱了起来。然而蒋睿恒的关注点却似乎与众不同,在大家都在看着后备箱里那具男尸的时候,他却戴上手套走到了女尸的旁边,而后轻轻拨开女人的长发—— 一张并不陌生的青白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沈严忍不住脱口而出:“孙玉莲?!……” “诶?头儿,你认识她?”重案组的几人都有些意外。 “算是吧,”沈严说,“前天偶然碰到了场火灾,在火灾现场见过这女的……” “就是你们今天接受采访的那场火灾?” 沈严点点头,他看着孙玉莲的尸体,表情颇有些错杂。 程晋松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站到沈严身边,轻声说:“看来,我们今天注定要去看看那孩子了……” 调查工作正式展开。蒋睿恒对两具尸体分别进行初检,程晋松则带着法证组的成员们对装尸体的车子进行详细的检查。沈严和重案组的几人走到一旁,向发现尸体的工人们了解情况。 “当时是我开的吊车。”说话的人叫王国富,男,33岁,回收处理厂吊车司机。“我们每天都是这样,把前一天运来的车子堆好,等着后边一台一台处理。这车吊起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比普通车沉,上到顶的时候我刚准备给它摞到那边,没想到那车的后备箱盖突然就开了,然后我就看见一个什么东西‘砰’一下子掉了下去,紧跟着下边儿就有人叫了起来,说死人了……” “我们当时都在吊车旁边,那东西掉出来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说话的人叫周勇,男,22岁,回收处理厂工人。或许是想到了当时的情景,小伙子至今脸色依然发白。“而且还是个女的……” “我们一看那女的摔成那样,就知道出大事了,赶紧叫老王把车放下来,谁知道这一放竟发现里面还有一个男的……”这回回答的是处理厂的另一名工人,杜鹏,男,25岁。“大伙儿都吓傻了,赶紧就报警了……” “那车放在那里多长时间了?” 杜鹏摇摇头:“我昨天下班前好像没见过,不过这里一天这么多车,谁能记得清楚啊!……啊对了!你们可以问问大刘,他们那儿应该有登记……” 沈严刚想去找杜鹏口中说的那个“大刘”,却见听见大门口处一阵车响,转头一看,只见一辆黑色私家车快速地驶进了大门。车子刚一停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便从驾驶室内下来,而后快步向这边走来。与此同时,副驾驶上也下来一个年轻男人,他小跑两步,紧紧跟在中年男人的后边。 “那是谁?”沈严问一旁派出所的警-察。 “应该是他们的总经理,我们刚才给他打过电话。” 果不其然,回收处理厂的工人见到那两人,很快都迎了上去。那中年男人跟工人说了几句,脸上的表情愈发严肃。而后他抬眼看看,快步向沈严这里走过来。 “您是队长吧?”男人向沈严伸出手,“你好,我叫常路青,是这里的经理。请问您贵姓?” 沈严还未及回答,旁边的李嘉宇却先出声:“常哥?” 所有人同时转头,只见李嘉宇正向这边走来,他看着常路青,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意外。常路青也是一脸惊讶:“嘉宇?” 看两人这样子,显然是认识的了。李嘉宇向沈严介绍道:“常哥是我警校的是师兄,比我大三届。” 沈严点点头,原来还曾是同行。 那边,李嘉宇也向常路青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同事,而后问:“我记得你不是分配到交通局去了么?什么时候下海当老板了?” “咳,钱难挣,也是混口饭吃么。”常路青苦笑一声。他跟李嘉宇寒暄完,转头看向沈严:“沈队长,我听工人们说发现了两具死尸,能不能让我看下现场?” 沈严点点头,带着常路青走到车边。当看到那两具尸体时,常路青的脸色瞬间也变得颇为难看。 “怎么样,你认不认识死者?” 常路青仔细地辨认了一下,摇了摇头。 应该不认识。”说着他又看向跟着自己来的年轻男人,“小郑,你对这两个人有印象么?” 被叫做小郑的男人大概二十六七岁,看起来应该是常路青的秘书,他看了看,也摇了摇头。 这样的结果倒也不令沈严意外,他接着说:“你的工人们记不清这台车是什么时候运进来的,你们这里应该有记录吧?” “哦,这个有!”常路青说完转身,对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吩咐道:“大刘,去把记录单拿过来!” 那叫做大刘的男人大概还没从看到死人的震惊中缓过劲来,听到常路青吩咐也没有太大反应,倒是常路青的秘书反应比较快,快步走过去,拉上尚在怔愣的工人,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那两人就走了回来。缓过劲了的刘明权拿着一叠纸一路小跑:“厂长,记录单都在这儿!” 常路青快步迎过去,一把扯过单子,沈严和方礼源也跟着走过去,看着常路青翻查。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几人将记录单翻了一遍,也没查到那台车的记录。 “这……这不应该啊!……”刘明权一脸惶急,“每天进来的车子都有登记的,总经理我绝对是认真记录了的!” 常路青的脸色也不太好,他想了想,转头看向工人们,大声问:“你们有没有谁记得,这台车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儿的?” 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都迟疑地摇了摇头。 常路青的脸色愈发难看,他看看工人,又看了看张皇无措的刘明权,思量片刻,对自己的秘书说:“去打个电话,让老许过来一趟。” 秘书点点头,转身去打电话。 “沈队长,我们这儿的登记制度还是比较严格的,”常路青对沈严说,“如果是正常进来的车子,一定会有记录。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这么偏僻,到晚上更是没什么人,难保有人是故意来我们这里弃尸的。我已经让秘书去把打更的人叫回来了,或许他能提供点线索。” 到底是警察出身,常路青还是比较了解警方的调查思路的,沈严点点头,没再多说。 笔录暂告一个段落,沈严带人转身走回车边,正好蒋睿恒也完成了对两具尸体的初检。他站起身来,对走过来的沈严等人说:“这两个人都是早就死了的,这男的死亡时间最少在一天以上,女的也至少有八个小时。” “他俩不是同时死的?” “应该不是。”蒋睿恒摇头,“这男的绝对比女的死得早,不过具体早多少时间目前不好确定。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被装进车子里的,现在这时候,白天车内的温度能升到很高,很影响对尸体死亡时间的判断。我得回去做详细的尸检才能确定。” 沈严点点头,接着问:“那死因呢?” “男的是颅骨破裂,他伤口附近的头发上沾了不少碎砖块,估计凶器是砖头;女的死因暂时无法确定,初步怀疑是热源性脱水。” “什么?” “热源性脱水,就是常说的中暑。我在孙玉莲的手腕脚踝处都发现了被捆绑的痕迹,她有可能是被捆绑后扔在了车里,然后因为车内温度升高,引发脱水,最后导致了她的死亡。” “这么说,孙玉莲的死可能是个意外?”方礼源问。 “她死于脱水可能是意外,但她的死恐怕不是。”蒋睿恒说了这么拗口的一句。见几人不解,他指了指孙玉莲的尸体:“你们看看就明白了。” 几人跟着蒋睿恒来到孙玉莲的尸体旁边,蒋睿恒蹲下身,轻挑起死者的裙子,所有人的眉头立时一皱。只见死者的阴-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这些伤口短且扁平,绝对不是高空坠落能够造成的,而像是刀子一类的锋利锐器造成的。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刀口,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凶手巨大的怒意。 究竟是谁如此地恨她? 另外一边,程晋松他们也完成了对车辆的初步检查。他走到沈严旁边,看到孙玉莲的情况,眉头也是一皱。 “凶手这么恨她?” “嗯,而且在死者的乳-房上好像也有。”蒋睿恒说,“估计和性脱离不了关系。” 联想起孙玉莲的职业,程沈二人都皱起了眉头。 沈严盯着孙玉莲看了片刻,又看看一旁的男尸,开口问蒋睿恒:“他们两个是被同一个凶手杀的么?” “暂时还不好说。”蒋睿恒摇头,“从两人的体表情况暂时看不出什么线索,我要回去详细检查才可能有结论。” 沈严点点头,转头看向程晋松:“怎么样,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车是偷来的。”程晋松说,“钥匙孔里面的电线全被拔-出-来了,是利用电线对接打的火。能这么把车开起来,凶手应该对车很熟悉。”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转向一旁的车厂工人—— 强壮有力、了解地形、熟悉车辆……每一个人,都具备了作案弃尸的客观条件。 凶手是否真的就在这些人中间?…… 看门人许乐友在大约40分钟后赶到了回收厂,看到尸体,也是目瞪口呆。据他的说法,厂子这几天夜里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可疑的事情,也没有车辆偷偷进入。慎重起见,常路青再三向老许确认,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答:这车绝对不是半夜偷摸开进来的。 这时,负责检查门锁的许柔也走了回来,她走到沈严身边,低声说:“锁头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沈严微微点头,而后开口问道:“你们这里有几把大门钥匙?” “有三把,”许乐友回答,“一把值班的随身带着,一把放抽屉里备用,还有一把……”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有些迟疑地看向常路青。 “还有一把在我这儿。” 问了一圈都没能查明车子的来路,常路青的脸色比刚才还难看几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别人看他的目光,径自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这里的所有钥匙我都有一把,算是个备用。这串钥匙平时都放在我市内的办公室里,今天听说出事了,我才把它带过来。” 说完,常路青焦躁地将钥匙扔在汽车盖子上。许柔走过去,将钥匙拿起,放进证物袋。 沈严看看装在证物袋内的钥匙,又看了看那边的许乐友、刘明权以及常路青,眼中露出思索的目光。 Chapter 08孩子 r08孩子 对现场的调查取证工作一直进行到下午两点多才完成,沈严让其他人先回警局,自己则和程晋松开车去了孙宇杰所在的派出所。负责民事工作的邓警官一听到两人介绍的情况,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几天我们给他妈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他家也跑了好多趟,可就是找不到人。我还心说这当妈的再狠心,也不至于这么多天还不回来吧,没想到居然是出事了……” “那孩子这几天怎么样?” “那孩子倒是挺乖的,也不闹,我们让他呆在哪儿他就老实呆着。只是你也知道,我们这儿压根不是孩子呆的地方。我们寻思过给孩子换个地方,又怕他妈回来……” “这孩子没有别的亲人么?” “没有。”邓警官摇摇头,“我们问过,这孩子就只知道他妈,从小到大没见过他爸,也不知道他爸是谁。我们负责户籍的同事还帮着查过,结果这一查才发现,别说孩子他爸了,就这孩子现在在户籍系统里都查不到……” “查不到?!”沈严吃了一惊,“这孩子到现在还没上户口?!” “可不是么,你说这妈有多不着调?据这孩子跟我们讲,从他记事起,他妈就把他锁在屋里,扔下一个面包和一瓶水,就算是一天的口粮了。平时吃穿不管,孩子做错点什么,上来就是两巴掌。我看这孩子都被他妈打怕了。我说这话可能不太厚道,可我真觉得这孩子就算没妈都比跟着这么一个妈强……” 正说话间,小宇杰已经被带了过来。当看到程沈二人的时候,小家伙本来平静的小脸上竟现出一丝喜悦,这让程沈二人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小杰,”程晋松蹲下身,语气温和地说:“叔叔们这次来是想问你几个关于你妈妈的问题,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们,好吗?” 听到程晋松是问关于他母亲的情况,孙宇杰先是一怔,继而小手抓住自己衣襟,显然是有些紧张。程晋松见状安慰道:“别怕,叔叔们只是想帮你找到你妈妈,你想不想妈妈?” 听到程晋松这么问,孙宇杰犹豫了一下,胆怯地点了点头。 “嗯,那就好,既然这样,你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好帮你快点找到妈妈,好不好?” 再次点了点头。 “乖。”程晋松摸摸孙宇杰的额头,然后对沈严点点头。 沈严问:“小杰,叔叔问你,你妈妈几天前走之前,有没有跟你说她去哪里?” 孙宇杰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之前呢?她离开家那天,说没说去干什么?” “妈妈说去挣钱……” “上哪里挣钱?” 小家伙又摇了摇头。 沈严见孩子不知道,想了想,换了个角度:“你妈妈平时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朋友?比如她经常给谁打电话?” 小宇杰想了想,小声开口:“有个娟娟阿姨……” “娟娟?”沈严重复了一下,追问道:“你知不知道娟娟阿姨的全名?” 依旧摇头。 沈严将这个信息记在脑中,而后继续问:“那除了娟娟阿姨之外,还有没有别的阿姨?” 听到这一问,小宇杰半仰着脖子想了起来。沈严正准备等着他的回答,不想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他妈怎么还不回来?!这都几天了?!”一个如破锣般的女人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家被烧成那样,我让他妈赔有什么不对的?” “你不是不对,只是这孩子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是他妈他不知道?我现在又找不着他妈,我问问他有什么不行的?!……” 拜这女人的大嗓门所赐,就算隔着房门,屋内的几人也将这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小宇杰一听到这声音身子猛地一抖,一把拉住正在和他说话的沈严,一脸的紧张害怕。沈严见状眉头就是一皱,他看向邓警官:“是来找孙玉莲的?” “唉,就是他家楼上的那个女的,来过三四次了。我们告诉她我们都找不到人,问孩子也没用,她就是不听,上次把孩子都吓哭了……” 沈严想起了火灾那天在楼下见过的胖女人,表情更显不悦。他看看还在发抖的小孩子,又看了眼程晋松,后者领会了他的意思,对他点点头。 沈严站起身,对邓警官说:“我们出去看看。” 将孩子交给邓警官,沈严和程晋松走出房门。一出房间就看见一个身材宽胖的女人正站在走廊内大吵大嚷着,就是之前他们在火场见过的和孙玉莲吵架的邻居。沈严走过去,说:“你是孙玉莲的邻居?” 胖女人大概已经对沈严没印象了,见他从屋内出来,只当他也是派出所的警察,继续嚷嚷道:“你不用再问了,我都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我家被火烧得不像样,我找他妈要赔偿是我的正当权利,你们警察也没权拦着!” “你不是要找孙玉莲么?我可以告诉你,她已经死了。” “死了?”胖女人冷笑一声,“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她儿子刚把我家烧了,她就死了?我怎么不信呢?” “尸体上午才被人发现,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我们就是过来了解案情的。” 听沈严这么说,胖女人不屑的表情消失了几分,她看着沈严,犹疑地问:“你……” “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 看着沈严严肃的神情,胖女人才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那你是说……她……真的死了?” “我这里有案发现场拍的照片,你如果不怕现场太血腥的话,我可以让你看看。” “啊不用不用!”胖女人连忙摆手,一叠声地拒绝。 “不过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些问题想问你。” “我?我跟她也不熟,我什么都不知道……” “火灾那天听你跟她吵架,你不是对她挺了解的么?” “我那叫什么熟悉啊!”直到此时,胖女人才想起来程沈二人究竟是谁,连忙说:“警察同志,我就是看她成天穿成那个样子,觉得她不像个好人,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只凭穿着你就敢猜她是妓-女?” “我听到过她和别人讲电话,一听她说的那些东西就能听出来。而且她平时总穿得骚里骚气的,跟男的说话又总是那个样子,我们好多人都说她就是个卖的……” 沈严又问了几个关于孙玉莲的问题,见胖女人实在不太了解什么,才点了点头:“好。那就先这样,我们之后有可能还要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警察同志,这女的死了,那我家的钱谁来赔?……” “如果她有遗产的话,你可以向法院申请,用她的遗产来进行赔偿。”程晋松解释道,“不过这些要等我们破了案子,对她的遗产进行清算之后。” “啥?还得去法院?”胖女人嘟囔道,“咋这么麻烦啊……” 沈严没有理会女人的抱怨,而是正色道:“你现在已经知道情况了,以后别再来追着她儿子问了,小孩子还小,禁不住你那么吓,明白么?” “警察同志,你当我想啊?我家好端端的被火烧了,我找谁说理去?”胖女人苦着一张脸,叹气道:“这回倒好,她人还死了,我可算倒了霉了……” 没在理会女人的抱怨,程沈二人返身回到屋内。见邓警官迎过来,沈严说:“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听到沈严这么说,邓警官明显松了一口气。小宇杰似乎也听懂了沈严的意思,小脸也不复刚才的紧张。沈严低头,疼爱地摸了摸小宇杰的脑袋。 见这边已经基本事毕,沈严和程晋松也准备离开。然而让大家意外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向乖顺的小宇杰竟拉住了沈严的衣服,说什么也不松手。沈严不解,蹲下身问了几句,结果小家伙也不说话,就是拉着沈严的衣服不松手。弄得沈严是不知所措。 还是程晋松先反应了过来。他问道:“小杰,你拉着沈叔叔,是不是不想让他走?” 听到这句话,小宇杰的眼睛中突然溢出了泪水。他看着沈严说:“我妈妈不要我了……那些阿姨都说我妈妈是坏人……我害怕……” 豆大的泪珠从孙宇杰的眼中滚落。连日来的委屈、害怕,早就超出了小孩子所能承受的极限。此刻,面对着曾经多次帮助过他的沈严,小宇杰仿佛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放声大哭起来。沈严没想到孩子会这样,连忙抱着孩子开哄,邓警官也想过来帮忙,无奈小家伙就是搂着沈严不撒手,弄得两人都颇为尴尬。三人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这才将孩子劝得好了一些。 “叔叔……”小宇杰搂着沈严的脖子,抽噎着说:“你……别走好不好?……” “小杰乖,叔叔还有工作……这样,叔叔向你保证,等叔叔一忙完就过来陪你,好不好?” “那……你什么时候来?……” “这……”沈严不知该如何回答,还是程晋松反应快,连忙说:“小杰,沈叔叔一忙完就会过来。就算他这两天不能过来,他也会每天打电话给你,好不好?” “真的?”小宇杰看向沈严。 “真的。”沈严连忙点头。 “拉钩?……”小孩子伸出小手。 “拉钩。”沈严也伸出手去。 大手和小手钩在了一起。 “唉,刚才辛苦你们了……”从房间出来,邓警官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程沈二人抱歉地一笑,“我真没想到这孩子被吓成这样,看来我们还是没照顾好他……” “别这么说,你们照看这孩子这么多天,已经很辛苦了。”沈严真诚地说。 “说起来,邓警官,”程晋松说,“接下去,这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估计得送孤儿院吧……”邓警官叹了口气,“这孩子一个亲人也没有,送孤儿院应该是最好的方法了。以他的条件,应该有人会愿意收养他。我这两天就联系联系咱们市的几家孤儿院,看看把他送到哪里……” 程沈互望一眼,心中也明白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沈严说:“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开口。” “好的。” 给邓警官留下联系方式,两人这才离开了派出所。回到车上,程晋松没急着起车,反倒是打量起沈严来。 “怎么了?”沈严系好安全带,抬头见程晋松看着自己不动,忍不住问:“你看我做什么?” “沈队,你魅力不小啊!上到老太太,下到小孩子,老少通杀啊。”程晋松挤挤眉。 “得了吧你,”沈严忍不住笑嗔他一句,而后表情转为怜惜,“是这孩子太可怜了,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我帮过他一次,他就把我当亲人了……” 程晋松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希望将来能有个好人家收养他。” “希望如此吧……”沈严叹口气,又对程晋松说:“你记着提醒我,等咱们忙完了,一定再来看看这孩子。” “好。” 两人开车回到警局,程晋松回去法证组处理证物,沈严也返回重案组的办公室。一走进屋内,就见其他几人正凑在一处,似乎在研究案情。沈严走过去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诶头儿你回来啦?”几人和沈严打招呼,方礼源问:“那孩子那边怎么样?” “孙宇杰知道得不多,他只记得她妈妈有个关系不错的叫娟娟的人,其他的都不知道。” 几人点点头,对这样的结果都不意外。 “行,她的情况之后再调查吧。来,说说大家有什么发现?那男死者的身份搞清楚了么?” “还没。”秦凯说,“男死者的身上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我们已经把照片传给各个分局了,不过目前还没得到回信儿。” “车呢?” “也已经通知车管所和交通队了,”程海洋说,“不过那车没有车牌,年头也比较久了,车管所说想查到估计也需要些时间。” “那车的颜色比较少,可以从颜色入手,估计能快一些。”沈严说,“另外再查查最近几天的报案记录,看看有没有失车符合条件。” “明白。”程海洋点头。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进展?” “我们刚才在讨论那台车是怎么进到回收处理厂的,”方礼源说。“它不可能凭空出现在那儿,要么是进去的时候没登记,要么就是疑犯趁无人的时候偷偷开进去的。” “我觉得偷开进去的可能性大些,”江厉说,“他们这里的车辆都是从市内几个回收点运过来的,车辆在回收点要进行初检,到了处理厂还要登记,中间流程太多,有问题很容易露出马脚,还是偷开进去相对比较保险。” “要我说偷开进去也不是什么好主意。”程海洋说,“法证不是确认了,那大门门锁不是被撬开,而是用钥匙打开的么?这就说明弃尸的肯定是这厂子内部的人。你说他弃尸还扔到自己工作的地方,这不是等着被查出来么?!” “这倒也不一定。”秦凯说。“我问过那些工人,他们说他们一天运进去的车子有几十甚至上百辆,这些车从运进去到被处理,中间可能隔上好几天。今天要不是那车子后备箱盖开了,那车子也被堆上去了,那样的话这尸体可能好几天都不会被发现。” “而如果放上了几天的话,”江厉接口,“以现在的气温,尸体会腐烂得很厉害,到时候证据也会少很多。这估计就是凶手在那里弃尸的目的。” “哼,好在老天开眼,那尸体自己蹦出来了。”程海洋一哂,“凶手这回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诶那要照这么推断的话,那看门的许乐友就很有可能有问题了啊?”秦凯说,“他是夜班值班,如果有车夜间进去,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没错,”沈严说,“所以你看今天常路青问了他好几次有没有看到过什么。” “真的诶……”秦凯反应过来,“看来那姓常的警察还真不白当啊,一下子就看出谁有问题了……” “他是经理,对他的员工肯定比我们了解。不过看他的反应,这个许乐友很可能有问题。”沈严转头看向江厉:“江厉,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查清楚许乐友这个人,另外弄清楚回收处理厂都有谁能接触到钥匙。” “是。” “海洋,你继续去追车子这条线,如果我们能知道这台车原来是在什么地方,就很可能以此追到凶手。” “明白。” “秦凯你负责那个男死者,查清楚他是谁,死前都做过些什么,与回收处理厂的谁有矛盾。” “是。” “至于女死者,就由礼源负责吧,我一会儿把刚才问到的一些东西跟你说说,然后你接着继续调查。” “好。” “好,那大家就分头行动,有什么发现及时汇报。” “是!” 几人领了任务,各自忙开。沈严看着电脑上显示的案发现场的照片,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Chapter 09错综复杂 初步确立了方向,对于案件的进一步侦查随即展开。第二天,几人便按照分工好的方向各自去进行调查。然而没想到的是突破竟比他们预料的来得更快,这天上午十点多,常路青就带着许乐友来到了重案组的办公室。 “沈队长,我今天带人过来是来跟你承认错误的。”常路青开口,面容严肃,“我昨天回去又好好跟老许聊了聊,他现在有话要跟你说。” 说完,常路青一把将许乐友拽到了沈严面前。 与昨天相比,此刻的许乐友明显有些心虚畏缩。他看了看沈严,又看了看身旁黑着一张脸的常路青,这才瑟瑟地开口:“沈队长,对不起,昨天的事儿……我,我说谎了……” 虽然沈严早就猜测到许乐友可能有问题,不过他此刻并没有多说,只是问道:“你说什么谎了?” “昨天,我说我这几天晚上一直都在厂子里……其实我没有……我中间,出去过……” “出去过?”沈严向旁边的程海洋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刻拿过一个本子开始记录。沈严转回头,接着问:“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出去干什么?” “我……我是前天半夜11点多出去的……出去……”许乐友说到这里,又偷瞄了常路青一眼,而后他咽了咽口水,这才艰难地说:“我出去卖零件去了……” 听到许乐友这么说,沈严立刻明白过来。这种进到回收处理厂的汽车,虽然整车已经淘汰,但里面有不少零部件却还是好用的,因此有些汽车维修点就会从他们这里购买零件。这么做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供那些还在使用的车辆维修之用,这种车往往都是本身年头太久,原厂已经停产,所以只能从旧车上寻找同样的零部件;二就是这个维修店太过黑心,用旧车上的东西来降低成本以次充好。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汽车零部件都是这种回收处理厂重要的收益来源之一,许乐友这种做法,绝对是监守自盗吃里扒外。也难怪他会如此害怕常路青。想到这里,沈严已经明白常路青是怎么发现许乐友说谎的了,这种事情,只要清点核对一下处理厂的零部件,就很容易能发现问题。 “你这几天都有出去过么?分别是几点到几点?” “我……我出去的次数不多……”大概是感觉到了常路青的低气压,许乐友越说声音越小。沈严也注意到了这一细节,于是转眼对程海洋说:“海洋,你带许乐友去隔壁做一份详细的笔录。” 程海洋会意,点点头,冲许乐友说:“跟我走。” 许乐友抬眼看了看常路青,见后者没有反对,于是跟着程海洋离开。 见那两人走出办公室,沈严转回头来,对常路青开口:“常经理,谢谢你配合我们警方的工作,不过在案子没调查清楚之前,有些情况我们需要对外保密,所以希望你别介意。” “行,沈队长,我明白。”常路青点了点头,而后自顾自地抱怨道:“我只是在生老许的气。这人跟了我好几年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应该知道!他拿厂子里的东西卖钱我能忍,可是现在都出人命了,他居然还为了面子不肯说实话!要不是我秘书查出他偷卖东西的真凭实据,他还不知道要跟我嘴硬到什么时候!你说这人怎么连点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呢?!……” 对于常路青的这些牢骚,沈严并没有多做回应,他只是问道:“常经理,你们回收处理厂的大门钥匙,有几个人能接触得到?” “除了我手里那把之外,另外两把都放在门房,一把在当班的人身上随身带着,另一把就放在门房的抽屉里。门房的白班值班是刘明权,夜班就是老许。不过门房那屋平时管的也不严,工人们都能进去,所以谁偷偷地配了一把也不是没可能。” “那你手里那把呢?” “我那把平时放在我市内办公室的抽屉里,其他人基本接触不到。” 沈严点点头。 过了二十多分钟,程海洋终于带着许乐友从隔壁走了回来。程海洋将笔录本递到沈严手里,沈严看了看,轻轻点了点头。 “许乐友,”他抬头对许乐友说道,“我们最近可能还要找你了解情况,所以你最好暂时不要离开市内。另外,如果你这两天再想起来什么,也可以联系我们。” 许乐友有点萎靡地点点头,而后抬头看向常路青。 常路青板着脸叱道:“沈队长说的你都记清楚没?!” “记清楚了!”许乐友忙不迭地回答,“清楚清楚……” 常路青看了看这人,似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对沈严说:“那沈队长,我就先走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尽管来找我。” “好。” 常路青带着许乐友离开,沈严又再次拿起那份询问笔录。 “据许乐友交代,他偷着往外卖零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程海洋说。“许乐友认识个人,是开修理厂的,时不时就会让他帮忙弄点零件。许乐友晚上值班的时候看见有合适的车或零件,就会自己卸下来拿过去,或者是让那人过来取。前天——也就是19号晚上,他又拾掇了几个零件,然后就又跑出去卖东西挣钱了。据他自己说,他是半夜11点半左右出去,然后凌晨一点左右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看道厂子大门锁着,就以为没人进去过。”程海洋叙述完后,给出自己的推断,“我觉得,那车十有八-九就是趁他出去的这段时间进来的。” “为什么?”沈严问。 “许乐友自己说的。”程海洋回答,“这家伙之前是怕他做的那点好事被他老板知道,所以一口咬定什么不知道。现在事情败露了,他大概是为求个宽大处理,反倒是特别地配合。据他交代,一般白天新进来的车他都会仔细看两眼,因为保不齐这里面就有他能用的东西,但是他对这台车并没有印象,所以不应该是之前就进去的。而且我问过他,他说前天晚上他出门前后都没有查过车,所以他自己也说,这车很可能就是他出门那段时间跑进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凶手是一个很了解厂子情况——或者说很了解许乐友的人,”沈严顺着程海洋的思路往下分析,“许乐友出门的时间并不长,前后只有一个多小时,疑犯能卡着这段时间把车弄进去,说明他很清楚许乐友晚上的行动,并且也提前配好了钥匙。海洋,你再去趟车厂,把我们这些发现告诉江厉,然后你们俩再好好问问那些工人,看看有谁知道许乐友倒卖零件的事,还有谁有机会或曾经配过大门的钥匙。” “是!” 程海洋一走,办公室内便只剩下了沈严一人。这起案子的头绪太多,重案组的几个人今天都在外面奔波。沈严看看时间,感觉蒋睿恒那边的尸检应该有结果了,于是便决定上楼去看看。 沈严来到六楼,出乎预料的是蒋睿恒并不在这里,听助理说是上七楼去了。于是沈严又上到七楼,一问程晋松才发现,蒋睿恒竟是在沈皓的办公室里。 “诶,过来了?”蒋睿恒见沈严跟着程晋松走进来,抬头打了个招呼,“找你弟还是找我?” “找你,想问问你尸检做完了没。”沈严边说边走过去,见那两人都盯着电脑屏幕,于是问:“在看什么?” “做一个模拟。”蒋睿恒说,眼睛依旧没有离开电脑屏幕。 沈严看向显示器,只见在显示器的左边是一个三维的汽车后备箱虚拟图,这幅图是俯视视角,透过虚拟的车盖,可以看到里面蜷缩着一个人,显然是在模拟被扔在汽车后备箱的尸体。而在屏幕右侧则是一大堆字母与数据,还有好几条沈严看不懂的曲线图。 “这是什么东西?”沈严忍不住问。 “一个模拟尸体死后情况的软件。”沈皓解释。“它设定了一些常见的弃尸环境,只要我们输入相关数据,软件就可以模拟计算出尸体的腐化情况,或者是根据尸体的情况推算出死亡时间。睿恒哥说这次尸体的弃尸情况比较复杂,想通过软件来模拟一下,做个参考。” “还有这种软件?”沈严惊讶地看向程晋松,“这也是你们新买的?” “嗯,美国研发的,美国有几所大学有专门的尸体农场,就是研究尸体在各种条件下的变化过程,这个软件就是结合他们的研究结果制作的。” 程晋松话音刚落,蒋睿恒又继续解释道:“这次尸体是被扔在车里的,车内温度变化会对尸体变化产生不小的影响,所以我让沈皓用软件来模拟一下死者的弃尸环境,尽量减小误差。” “那现在结果出来没有?” “正在等最后一个结果。” 蒋睿恒话音刚落,就见到屏幕右侧的几个曲线全都刷新了一次。显然是出了结果。蒋睿恒见到,立刻和沈皓指着屏幕研究起来,程晋松也加入了他们的讨论,沈严在一旁安静地等着,不一会儿,只见三人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了结果。 蒋睿恒抬腕看了看手表,而后对沈严说:“男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天上午6点至10点之间,女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前天上午11点至下午2点之间。还是那句话,主要不能确定这两人在车里呆了多久,车厢内的温度究竟是多少。我和沈皓是根据这两天的天气预报取了两个极限值,得出目前的这个结果。” “那有没有可能两人是同时死的?” “应该不会。”蒋睿恒摇头,“现在的这个结果是综合了尸检和计算机模拟两方面得出来的结论,应该是准确的,除非再发现什么能够影响尸体腐化的因素。” 蒋睿恒说着,询问性地看向程晋松。程晋松摇摇头:“目前我们那边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听到两人这么说,沈严放心地点点头,接着问:“两人的死因确定了么?” “确定了,男死者是死于机械性损伤,死者的颅骨有多处骨裂,主要集中在右枕骨和右颅骨部位,而且其中有一下击中了死者的脑干,引发了脑干的急性出血,应该是致死的主因。而女死者是死于高温引发的热源性缺水,并且凶手在她死后对她的尸体进行过二次伤害,主要集中在死者的乳-房和下-阴。” “也就是说,凶手是先杀死了男死者,而后将女死者锁在了车内,但没想到因为车内温度太高,导致女死者缺水而死。凶手发现后,又对女死者的尸体进行了发泄……”沈严顺着向下分析,眉头微微蹙起,“所以说,凶手最憎恨的,应该是女死者孙玉莲?……” “哥你不是说孙玉莲是个妓-女么?”沈皓开口,“你说会不会是凶手发现孙玉莲向男死者□□,于是心生怒意,先将男死者打死,而后抓走了孙玉莲,结果发现不小心把人弄死了,于是又对着她的尸体进行发泄?” 沈皓的这番推测倒也合情合理,程晋松和蒋睿恒听完都没有提出什么反驳的意见,只是沈严皱着眉头,似乎还有什么疑虑。 而就在这时,沈严的手机响了起来。沈严看了一眼,接起电话。 “喂,秦凯。” “头儿,你还在局里吧?” “嗯,在。” “那好,我马上带人回去。”秦凯的声音听着颇为急切,“有重要发现!!” Chapter 10出人预料 中午12点13分,市公安局六楼,解剖间外。 “是城西区西江派出所接到的报案,”秦凯看着屋内的两人,对身边的沈严介绍道。“昨天上午八点多,这几个人到西江派出所报案,说他们单位的一个叫冯得运的同事前天早上出去后就一直失联。今天上午西江派出所收到了我们发出的寻求死者信息的照片,发现与他们接到的报案中的失踪人员很像,于是就联系了报案人,经初步确认后才联系我们。” 在秦凯说话的同时,屋内的两人也已经开始了认尸的过程。只见蒋睿恒带着那男人走向停尸台,而那女的大概是害怕,并没有挪动脚步,仍是瑟缩着站在原地,只是一双眼睛还是跟着两人一起移动。 蒋睿恒走到尸体边,看了男人一眼,而后掀开尸体上的白床单—— 女人下意识地睁大眼睛,而后又马上转头——只一眼,她已经认出那人的容貌。 男人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他看着台子上的尸体,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秦凯见状,不出意外地点了点头。 那边,那两人已经从解剖室内走了出来。秦凯迎过去:“怎么样,确实就是你们的同事吧?” 那两人都点了点头,面色都有些苍白。 “这位是我们的沈队长,”秦凯对那两人介绍,而后看着男人说,“赵经理,你把之前跟我说的冯得运失联前的情况再和我们队长说一次。” 被叫做赵经理的男人四十来岁,他对沈严说:“得运是我们那儿的一个推销员,负责推销我们的保健产品。前天上午我到他们销售点的时候见到他不在,就问小吴得运去哪儿了。”男人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年轻女人,“然后小吴跟我说得运早上就出去了,说是跟个客户再谈谈。他们平时也都这么跑业务,我也就也没太在意。可是到了晚上都没见这人回来,我就给他打了个电话,结果一直没人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怕自己多心,就寻思再等等。结果昨天早上一问这人还没信儿,我知道肯定是不对了,就赶快报警了。” 沈严听完,将视线转向那个叫小吴的年轻女人:“所以,冯得运遇害前,最后见到他的人是你?” 女人咬了下嘴唇,轻声点了点头:“前天早上他出门前,我是见过他……” “你说他当时是去跑业务,具体是去找谁?” “他说是一个老太太。他说那老太太已经被他说得动心,打算买我们的保健药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小吴姑娘看了看身边的经理,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只是据说那老太太的孙子好像不想给她买,所以冯哥说要趁她孙子出去上班的时间去……去说服老太太把钱掏出来……” 小吴姑娘这说法怎么听怎么像那种专骗老人钱的卖假药的,沈严忍不住皱了皱眉。小姑娘大概自己也是心虚,不仅越说声越小,而且还不断偷瞄旁边的“赵经理”。姓赵的中年男人脸上也有几分尴尬,他刚想开口解释什么,不想沈严却已继续开口:“那个老太太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小吴摇摇头:“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是听冯哥说那老太太住在西滨郊大道那边……” 西滨郊是位于s市近郊的一个不大的城乡结合部,而西滨郊的大道则是那里一条比较主要的道路。而更重要的是,那里离弃尸的汽车回收处理厂只有六七公里的距离…… 沈严明白秦凯所说的“重要发现”是什么了,他看了一眼秦凯,果然后者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好,我明白了。谢谢你们配合警方的工作,如果案件有需要,我们可能还要联系你们。”沈严说完看向秦凯,“把他们俩的电话记下来,另外再问问他们死者还有什么亲属。” 秦凯点点头,转头开始跟那两人处理后续事项。 沈严走开几步距离,掏出手机开始给江厉打电话。 “喂,江厉,是我。秦凯这边得到了重要线索,疑犯很可能是住在西滨郊大道附近,而且是与奶奶住在一起。你打听一下处理厂里有谁符合条件。” 沈严话音刚落,就听到电话那头江厉的声音:“头儿,我刚才正想给你打电话,据处理厂的工人说,有一个工人今天请假没来上班,手机也联系不上了,这个人据说就是住在西滨郊一带……” 沈严目光倏地一亮:“是谁?” “叫周勇,22岁,是处理厂的一名拆卸工人。发现尸体那天也在现场,我们还见过他。” 沈严立刻回想起当时那个穿着工装、一脸苍白的青年,于是他立刻吩咐道:“打听清楚周勇家的地址,立刻赶过去!我去西滨郊和你们汇合!” “是!” 沈严挂断电话,立刻返身去叫秦凯:“秦凯,走!有发现!” “啊?啊哦!”秦凯没想到竟这么快就有发现,差一点没反应过来。他看了看面前站着的那两个报案人,“那这俩人……” “没事,你们走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蒋睿恒开口。 “那谢了!”秦凯将本子塞到蒋睿恒手中,立刻跟着沈严快步离开。 两人立刻快步奔向停车场,沈严边走边将江厉的发现告诉给了秦凯,秦凯一听一拍大腿:“我靠!对得这么准?!这人是心虚跑路了吧?” 沈严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快点赶过去,争取还来得及。” 两人开着警车一路疾驰,大约一个小时后终于赶到了西滨郊。此时江厉和程海洋早已找到了周勇的家,但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人不在,估计已经跑了。”周家小院门前,江厉见到沈严和秦凯一下车,首先便说出了两人最关心的结果。 沈严听得眉头一皱:“那他奶奶呢?她知不知道周勇逃到哪里去了?” 江厉摇摇头:“老太太不配合,海洋还在里面劝。”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院内,这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小院,正对着大门的是两间青灰色的水泥砖瓦房,院子东侧有两棵已经枯死的果树,西侧则用木头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里面堆着一口大缸和一些青色的砖块,再往边上则是一个尚未建成的矮房。 见到砖块,沈严的眉毛明显一挑。他刚准备走过去看看,但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一阵高呼声:“唉哟,哎呦我不行了……” 三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正捂着胸口从屋内往外走,见到沈严等人,老太太一愣,继而立刻抓住了门框,一副站立不稳呼吸困难的模样:“哎呦我不行了,我上不来气儿……” “老太太,您这样子没用!”程海洋跟在老太太身后出来,见到老人这样子,继续耐着性子劝道:“您孙子现在这属于畏罪潜逃,您这么做不是帮他而是害他!……”说着他抬眼看到沈严等人,立刻无奈地招呼:“头儿你看这……” 发现进来的人原来也是警察,老太太立刻奔出房门,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胸口高呼:“哎呦我不行了!唉哟警察逼死人了啊!唉哟我上不来气儿!……” 小院无遮无挡,老太太这一嗓子,立刻传出了老远,不一会儿,一些村民便出现在了周家院外,这些人虽然看到门口的警车没敢进来,但也都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好奇地向里张望着。老太太见状叫得愈发大声。 沈严看得出老太太是在故意装病耍疯,但这人毕竟上了岁数,旁边又有人围观,处理不好还真容易出问题。于是他冷静吩咐道:“海洋,打120。” 程海洋领会沈严的意思,点点头,走到一旁开始拨打电话。 “周老太太,我是市公安局重案组的组长沈严,120救护车一会儿就会过来。”沈严用很公事化的语气说,声音不冷不热。“不过,在车过来之前,有些话我得告诉您,你孙子现在涉嫌与两起杀人案有关,我们……” 沈严话没说完,就见那老太太突然停下动作,她双眼瞪得滚圆:“两起?!怎么是两起?!我孙子没杀那么多人!!” 所有人同时一怔,大家都没想到这老太太竟然被沈严一句话就套得说走了嘴,还真有些没反应过来。老太太这句话声音不小,不只是重案组,就连院外围观的群众不少人也听到了这句话,只听“嗡”地一声,院外顿时炸开了锅。 院外的议论声让老人瞬间回过神来,再回头来,她发现沈严等人看向她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老人的表情瞬间有些尴尬懊丧,但这些很快被焦急所取代,她急急地站起身子,冲着沈严快步走近:“我孙子没杀那么多人,你们警察不能冤枉好人!” 从老太太嘴里“冤枉好人”实在是说的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几人相互看看,脸上表情各异。沈严倒依旧是刚才的表情,他严肃地说:“我们警方不会冤枉好人,我们现在是有足够的证据怀疑你孙子涉嫌杀害冯得运与孙玉莲。” 说着,他冲身旁的秦凯一使眼色,秦凯会意,立刻将几张照片递了过去。 “不……这不可能……”老太太接过秦凯手中的照片,一看脸色巨变,“警察同志,这女的不是我孙子杀的!我可以作证,他真的没有杀这女的!他,他……” 老太太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下文,只见她的嘴抽搐般地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后,老人身子一软,突然瘫倒下去! “老太太!……” 120救护车在十分钟后赶到,经初步检查,怀疑老人是急性脑出血,需要立刻接受治疗。由于周勇已经跑路,老太太身边也没有别的亲人,沈严便安排秦凯跟着上了救护车,陪着老人去医院。 救护车的出现引发了更多人的围观。许多人都凑在院外,打听着事情的经过。小院内,程海洋和江厉互望一眼——出了这种意外,如果被人传出去,不一定会传成什么样子。思及此处,两人忍不住同时看向沈严。 “头儿,现在怎么办?”程海洋轻声问。 沈严听得出程海洋话里的担忧,他冷静地开口:“继续查。你们先去问问门外那些人,看看他们有没有人知道周勇跑到哪里去了。我这就打电话回局里,叫法证他们过来。” 一个小时后,程晋松带着李嘉宇、苏墨涵和沈皓赶到现场。四人对小院及屋内展开了细致的勘查,很快便有了发现。法证组在屋内靠近门口的地面与院内的水泥地上都检测到了血液荧光反应,而更重要的是,在草棚下的那口大缸中,他们发现了大量混有血迹的沙土与碎砖。 “这里应该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程晋松摘下手套,对沈严说,“地面和水缸里的血迹经化验也都可以确定是人血,那堆砖的颜色质地与死者后脑发现的一致,周勇应该是先用这种砖头砸死死者,然后再清理现场的。我们在水缸底部与沙土中发现了一些苍蝇的蛆虫,估计尸体一开始可能是被藏在水缸里的,然后大概是等周勇偷车回来就将尸体转移到了车里,然后半夜开出去弃的尸。” 沈严点点头——这与他们之前的预料基本一致。 “不过,”程晋松接着开口,“孙玉莲会跑到这里,还真是有点稀奇。”他环视着四周,略带不解地开口,“我听睿恒说那男的是上这里来跑推销的,一个跑推销的人上客户家,应该不可能带着□□过来吧?难不成孙玉莲是跟着周勇过来的?……” 听到程晋松的这句话,沈严立刻想起刚才老太太昏迷前说的那句话。其实在程晋松他们赶到之前,沈严三人已经将附近的邻里邻居问了个遍,没有任何人曾经见到过孙玉莲出现在这里,也没人听说过周勇曾经带女人回家。如此看来,老太太说的那句话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思及此处,沈严眉头微皱,他对程晋松开口:“我有个情况需要告诉你,这起案子,可能有些问题……” Chapter 11甘苦自知 “什么?周勇没杀孙玉莲?!”听到沈严的说法,程晋松颇为意外,法证组的其他几人也现出同样的表情。 “周勇的奶奶昏迷前是这么说的。”沈严说,“我们刚才问了一圈这附近的居民,他们都说没有见过孙玉莲在附近出现过。” “没人见过也不能证明人不是他杀的吧?”李嘉宇皱眉,“冯得运被杀的时候不是也没人看到么?而且,如果不是他杀的,那两具尸体怎么会出现在同一辆车里?” “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沈严说。“不过刚才老太太听到我说怀疑他孙子杀害两名被害人的时候反应非常大,她说她孙子‘没杀这么多人’,而不是说‘没有杀人’;我们给她看过照片后,她又再次强调周勇没有杀‘那女的’,从她的反应来看,确实不像是在说谎。所以我们刚才还在讨论,究竟是周勇杀害孙玉莲的事情他奶奶不知道,还是孙玉莲的死确实与他无关……” “我是觉得是老太太不知道。”程海洋说,“睿恒不是说孙玉莲死的比冯得运晚么?那就很有可能是周勇先把冯得运杀死,然后再杀掉孙玉莲的啊!他杀人是在白天,弃尸却是在半夜,中间有大把的时间作案。” “可是据回收处理厂的工人回忆,案发当天周勇一白天都在工厂里面……”江厉开口,“据说他那天到的确实比平时晚了一点,周勇自己说是睡过头了。但他到了之后就一直在车场内没有离开过,直到下午五点他们下班。” “可是孙玉莲是在车里热死的,周勇只要早上把她扔进车里,天一热她自己就会死掉,根本不需要周勇再出去动手。”程海洋反驳。 “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孙玉莲的尸体应该放在冯得运的里面。”这次开口的是沈严,他眉头微蹙,说:“可是案发时掉出来的却是孙玉莲的尸体,说明她的尸体应该更靠外。” 程海洋的眉头一皱——这个细节他确实没想到。 程晋松之前一直在安静地听那三人讨论,此刻见他们都不说话了,方开口道:“说起来,有个细节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弃尸的那台车并不是孙玉莲被热死的车。”见三人侧目,程晋松继续解释:“孙玉莲在死前有过挣扎,她的指甲中有不少抓挠车体留下的碎屑,但是我们在弃尸的车内看不到任何类似的痕迹,所以那辆车并不是她死时所在的车子。” “也就是说,如果这两个人都是周勇杀的的话,他是先用砖头砸死男死者,而后把女死者扔到一辆车内热死,再偷了另一辆车来弃尸……”江厉边说边皱眉,“太麻烦了……” “不只是麻烦,”沈严接口,“更重要的是,周勇自己没有车。如果说凶手是害怕自己的车暴露,换车弃尸还说得过去,但周勇自己没有车,他根本没必要换车弃尸。” 小院内一阵短暂的安静。所有人都没想到,发现了疑犯,案子却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隔了好一阵子,还是程晋松开口:“看来,我们得再详细调查一下孙玉莲死前都做过些什么了。” 沈严点点头,开始布置任务:“江厉、程海洋,你们先回局里,立刻申请对周勇发布通缉令。晋松,你们再对证物进行一下检查,看看有关孙玉莲的死,还能不能再发现些什么线索。” “好。” 江厉听沈严似乎另有打算,问:“头儿,那你呢?” “我去医院看看周老太太。”沈严说着,抬腕看了看手表。 众人这方才想起周老太太还在医院急救,程海洋问:“头儿,用不用我们陪你过去?” “不用了,你们赶快回去申请通缉令,时间越长我怕周勇越难抓。我去医院看看,一会儿就回去。” 沈严对着程海洋说话的同时,眼睛却看向了程晋松。程晋松了解他的意思,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带人离开。 沈严赶到医院的时候,周老太太的抢救已告一段落。 “医生说,老太太是急性脑出血,第一次发作,情况不太好。”病床边,秦凯对沈严介绍情况。“因为联系不上家属,没人签字,医生没法给她做手术,只能暂且保守治疗。大夫说,拖得时间越长,恐怕老太太就越难恢复……” 沈严看着面戴氧气罩、昏迷不醒的老人,眉头微微蹙起。 “老太太再没别的亲人了?” “没了。”秦凯摇头,“我刚才联系过他们街道办事处的人,他们说周老太太的老伴早就去世了,儿子和儿媳妇几年前也出车祸死了,就剩周勇这么一个孙子。街道说帮我们查查看老太太还有没有什么远房的亲戚,但我看那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沈严的眉头皱得更深——就算真找到了这种远亲,如此大的手术,人家怕也未必敢签字。 秦凯说完,才想起案子来,忙问:“对了,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 沈严将刚才的发现与疑点都跟秦凯简单说了一遍,秦凯听得直皱眉:“这么说,老太太还真可能没说谎?” “不知道,还得继续查。” “你说这老太太就撂下那么一句就晕了,她醒着把事情说清楚该有多好?……”秦凯忍不住抱怨。 “就算她醒过来,作为周勇的至亲,她说的话也不能百分之百相信,还是得靠我们自己去弄清案件的真相。”沈严看着床上昏迷的老人,视线却似乎已经拉远,“希望孙玉莲那边能有所发现……” 放下沈严那边暂且不说,再说市局这边,法证组这两天可真是颇为壮观。之前在汽车处理厂发现尸体,他们就将那台汽车搬回了局里;今天发现第一案发现场,于是证物中又多了一口大缸和若干砖头……这些东西当然没法搬到七楼的办公室里去,程晋松便联系了警局,将一间车库当做了临时的“化验室”。众人将这些大件证物都弄到了这里,然后加班加点地对它们进行检查采证。 ——当李嘉宇走出警局大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昨天是他的夜班,他和苏墨涵加班加点,几乎一宿都没合眼。今天又折腾了一白天,刚刚回到警局的时候,两人都已是双眼通红。见他们实在太累,刚刚把证物一放好,程晋松就开始往外撵人。程晋松的原话是:痛快回家睡觉! 李嘉宇揉揉有些酸胀的眼睛,正准备回家,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叫声:“嘉宇!” 李嘉宇回头——竟是常路青。 “常哥?你怎么在这儿?”李嘉宇看着明显刚从警局大楼中出来的常路青,开始有些意外,接着反应了过来,“还是案子的事儿?” “嗯。”常路青点点头,脸色不太好看。“听说案子好像有些进展,就过来问问。你这是下班了?” “对。” “你说我们这好久没见,没想到见到居然是这种事。”常路青感慨了一句,而后问道:“对了,你还没吃饭吧?要不一起坐坐?” 李嘉宇想了想,点了点头:“好。”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饭店,常路青一边倒酒一边感慨:“没想到时隔多年,咱们再次见面,居然是这种情况。对了,我听说你们怀疑是周勇那小子干的,确定了么?” “现在还不能确定,只能说有很大嫌疑。” “这混小子……”常路青浓眉拧成一团,见李嘉宇看来,方解释道:“你不知道,这小子是我当初当警察的时候认识的。七年前我处理一起交通事故,一对骑电动摩托的打工夫妇被一辆超速失控的大货车撞到,当场死亡。那两口子就是周勇的爸妈。当时他才15岁,他奶奶不知道是受刺激还是原来就那样,看着有点神经兮兮。我看他可怜,就给他扔了些钱,后来还去看过他几回。后来我辞职不干了,他高中念完也没考上大学,我看他人还算不坏,就把他弄进我的厂子当个工人,好歹挣份正经工资……可我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提起周勇,李嘉宇忍不住问道:“说起来,你现在能联系到他么?” 常路青摇摇头:“我给他打过电话,可是这小子关机了,我现在也找不到他……”说到这里,他的表情转为愤怒,“不只杀人,居然还畏罪潜逃!我这些年白教育这小子了!” 对于常路青的说法,李嘉宇并不感到意外。事实上,眼前这个气得拍桌子的人才更像李嘉宇印象中的师兄。思及此处,李嘉宇忍不住挑了挑嘴角。 常路青感觉到李嘉宇的表情,忍不住抬眼。 李嘉宇笑笑:“师兄,你还是当年的样子。” “咳……”听到这话,常路青脸上微微一红,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唉,我这脾气,大概是改不了了。” 说话间,饭店服务员将菜端了上来。两人便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李嘉宇边吃边问:“说起来师兄,你是什么时候转行的?” “转了五六年了。” “五六年就能开那么大个回收处理厂?可以啊!” 没想到,听到这话,常路青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变淡:“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总之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宁愿还在局里做一个普通的小警察。行了不说我了,你呢?现在怎么样?我听说你已经干到副队了?” “也不算吧,我们组还不算正式的大队建制,我现在还是三级警督。” “也不错了,当初在警校里我们就觉得你有潜力,将来肯定还能往上升。” 李嘉宇笑笑,给常路青将酒满上。 “对了,你结婚了没?” “还没。” “有对象了么?” 李嘉宇脑中瞬间浮现出蒋睿恒的面容,他犹豫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常路青露出些笑容,关切地问:“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 “和我差不多大,跟我也算同行。” “也是当警察的?嗯,倒是也不错,可就是你们两个人都忙起来,家里就没人照顾了,尤其是你们有孩子以后……” 李嘉宇心道自己和蒋睿恒在一起根本谈不到孩子的问题,但这话却无法说给常路青,于是只是淡淡一笑:“还谈不到那么远呢。” “嗯?”常路青不解,“为什么?” “……我妈不同意。”李嘉宇想了一下,如此解释。 “为什么?因为那姑娘也是警察?” “那是一方面,还有些其他的原因……一言难尽。总之我爸妈不能接受我俩在一起。” “唉,爹妈那里也是一关……不过这事还是事在人为,你可以一点一点慢慢来,只要你让他们明白,你认定了这个人,非她不娶,你爸妈终归会接受你们的。”或许是喝多了,常路青变得开始感性起来,他拍着李嘉宇的肩,感慨地说:“嘉宇,哥跟你说,人家都说女怕嫁错郎,其实我告诉你,这男人也一样!娶个好媳妇,知冷知热,跟你一条心,懂得关心你爱你,那比什么都强!什么模样身材,什么家世背景,全都是狗屁!越是那些模样好家里条件好的女人眼光越高!你总得哄着她让着她,还得看她的脸色,一旦有天你落魄了,她不但不会关心你,还会一脚把你踹到泥里,看都不看你!……” 常路青明显是有些喝高了,一番话里听得出不小的怨气。李嘉宇心道原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笑着举起酒瓶:“来,喝酒!……” 两人这一顿喝到挺晚,常路青最后已经醉得人事不省了。李嘉宇本来想把人送回家,不过就在那时他的秘书打来电话询问老板的情况,听说常路青喝醉了便要来接。李嘉宇也没客气,直接报出了地址。很快秘书开车赶来,将酒醉的常路青扶上了车。李嘉宇见常路青离开,这才放心地打车回家。 进到家门时,又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李嘉宇本以为父母应该都睡着了,不想开门却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自家爸妈居然都还没睡。 “回来了?”李父听见开门声迎了过来,“怎么样,吃饭没?” “哦,吃了。”李嘉宇边换鞋边回答,“你们怎么还没睡?” “你妈惦记你,想等你么。”李父微笑说着,还指了指厨房,“怕你没吃饭,你妈还特意给你留了饭。” 李嘉宇有些意外——前几天他和母亲闹矛盾,母亲一直对他视而不见,今天怎么突然态度就变好了?…… 看着李嘉宇有些疑惑的目光,李父了然地笑笑,他指了指茶几上的报纸:“你那个采访,我和你妈今天看到了。” “采访?什么采访?”李嘉宇不解,他走到茶几前,拿起报纸看了一眼,然后才想起来:“哦是这个啊。” 原来,报纸上刊登的,正是三天前采访他和沈严等人的那篇专访,长长的文字配着几张照片,几乎占据了半版的篇幅。李嘉宇忍不住想笑:“这记者还真挺能写的啊!” “你妈她们单位订报,今天所有人都看到你这篇报道了。”李父当着妻子的面冲儿子使眼色,“你妈今天可有面子了!” “我一直都这么有面子!我早就说过,我儿子就是比他们那些人强!”李母在一旁插嘴。 李父一直在想办法帮两人缓和,此刻见妻子开口,忍不住露出微笑。李嘉宇懂得父亲的心思,也顺势下台阶,他对母亲说:“妈,有粥没?我外面吃得太干,口渴。” “诶正好,锅里给你熬的汤。”李母之前还有些端着,此刻见儿子主动和他说话,立刻也有所回应。她站起身来:“我这就给你热热去。” “不用,我自己热就行。” “得了,我给你热,你快去换身衣服冲个澡。”李母看着儿子发红的眼睛,忍不住皱眉:“看你都累成什么样子了,还喝酒。赶快冲个澡,一会儿喝完汤早点休息!” “哦。”李嘉宇笑着答应。 进到卫生间冲了个凉,出来时客厅中已经香气扑鼻。李嘉宇一看汤碗吃了一惊:“冬瓜排骨汤?妈你炖的排骨汤啊?!……” “你妈看你昨天加了一宿的班,怕你累着,特意给你熬的,炖了一晚上了。”李父在一旁慈爱地解释。 听到父亲这么说,李嘉宇心中颇有些感动——自己前两天和母亲吵成那样,可她还是如此心疼自己……李嘉宇看着母亲,真诚地说:“谢谢妈。” 李母倒是有些不习惯的样子,她摆摆手:“行了,快喝吧。” 慢火炖出的骨汤浓香却又清淡,极大地滋润了被啤酒摧残的胃。李嘉宇一碗汤很快见底,李母见状,又给李嘉宇盛了一碗。 “嘉宇啊,别光喝汤,吃点肉。” “嗯,好。” 李母看着儿子在那里大吃大喝,看了一阵子,凑近和声道:“儿子啊,之前你没见上的那个姑娘,哪天有空再去见见?” 李嘉宇喝汤的手一顿,他抬眼看着母亲:“你不是说人家不打算见我了么?” “诶,那是她不知道你那天有事。”李母不在意地一摆手,“要说你陆姨对你是真好,今天这报纸一出来你陆姨就看到了,然后她立刻就给人姑娘家送了一份过去!人姑娘爸妈知道你那天是见义勇为去了,对你印象可好了!听你陆姨说,那姑娘爸妈都觉得你长得不错呢!人家现在想跟你约个时间再见见,这回听你的!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就什么时候去。我跟你说,这姑娘家条件可好,她爸爸是在政府当领导的,姑娘自己也有正经工作,而且长得还漂亮……” 李母兀自在那里兴奋地喋喋不休,李嘉宇听着,不知怎的,脑中却想起了常路青的那句话—— 什么模样身材,什么家世背景,全都是狗屁!越是那些模样好家里条件好的女人眼光越高!…… 李嘉宇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汤匙,他看着母亲,谨慎地开口:“妈,这事,还是算了吧……” “就……算了?”李母本来还在说,听到李嘉宇的话,表情瞬间改变,“为什么算了?!” “我……我暂时不太想看……” “为什么不看?!这姑娘条件可不错!” “就……”李嘉宇犹豫了片刻,一狠心开口:“其实我现在有喜欢的人,我暂时不想看别的人。” “啊?你有喜欢的人了?!”李母一听,表情瞬间从愠怒转为惊喜,“真的?!什么样的姑娘?!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她家里……” “诶诶诶,你慢点儿问,你问这么多儿子哪说得过来……”李父在一旁安抚着兴奋的妻子,然而他的嘴角也带着笑,看向李嘉宇的眼光中也充满了期待。 “他姓蒋,也是搞技术的,我跟他认识了挺长时间了。”李嘉宇套着蒋睿恒的情况,半真半假地介绍。“只是我俩现在还没正式确定关系,而且他人还在外地……” “人在外地啊?”李母略有些担忧,“那你俩将来怎么办?” “先相处相处看看吧,其实我俩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呢,但我真的是很喜欢他。”李嘉宇在“很”字上加了点重音,而后认真地对母亲说:“所以妈,你先别给我介绍别人了,我想先和他处处看,如果不行了我再看别人,好吗?” “行,行,你自己能找到合适的当然好。”李母连连答应。她看着儿子,憋了憋又忍不住再次开口:“那姑娘她爸妈是做什么的?……” “哎呀妈!……” “啊好好好我不问了,不问了!……” 小屋中出现了多日以来难得的欢笑。李嘉宇看着面带喜色的父母,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这一步已经走出去了,未来又该怎么办?父母的这一关,究竟该如何突破?…… Chapter 12隐而不报 6月22日,上午。 对证物的化验分析已经有了结果。经比对发现,周勇家院中所堆砖头与男死者冯得运后脑的砖屑化学成分完全一致,而且,法证组在周家水缸内侧以及里面盛放的砖土中都提取到了人血的成分,经dna比对也证实就是冯得运的。至此,杀害冯得运的凶手已经可以正式确定。有了这样两个有力的证据,上面很快批下了对周勇的通缉令,并立刻发放各地,在全国范围内对周勇展开通缉。然而,与之不同的是,对于孙玉莲的遇害经过,重案组却至今都没有什么进展。在周勇家找不到任何能显示与孙玉莲之死有关的线索,——现场找不到她的血迹,尸体上的伤口也与周家的刀具不相吻合……面对这种情形,众人都开始怀疑周老太太说的是否真是真的了。 “这可真是稀了奇了,如果周勇真没杀孙玉莲的话,那她的尸体是怎么跑到那台车里的?”秦凯一边端详着现场照片一边不解地自言自语。 “两种可能,”江厉开口,“一是周勇认识杀害孙玉莲的凶手,在弃尸的过程中顺便也帮他处理掉尸体;二是他不认识另一个凶手,他弃尸的时候车子里只有冯得运一个人,而杀死孙玉莲的凶手碰巧也到汽车处理厂弃尸,然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尸体也扔在了那台车里。” 程海洋听完江厉这分析,忍不住皱眉:“这怎么听着都这么扯呢?碰巧两个人同时杀人,有没有这么巧啊?……” 江厉没有说话,他自己也觉得这两种情况发生的几率都非常小,然而以目前的情况,他只能作出这两种推测。 “说起来还是怪周勇这小子,要是他还没跑,我们这会儿早就问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程海洋抱怨了一句,转头看向秦凯,“话说他奶奶到底怎么样了?能不能问出来周勇跑哪儿去了啊?” “她那边你就甭指望了。”秦凯摇头,“老太太脑出血发作得挺厉害,到现在都没脱离危险期呢。又找不到家属签字,医生能保住老人的命就算不错了。而且人家医生说了,像周老太太这种脑出血的病人,就算活下来了,往往也有严重的后遗症,什么痴呆啊、口眼歪斜啊、说不出话啊之类的都有可能。”说到这里,秦凯叹了口气,“所以啊,你与其指望她醒过来告诉我们真相,还不如指望我们抓到周勇让他自己说……” “靠。”程海洋噘嘴。 “对了海洋,”江厉开口,“你之前不是怀疑车主可能与案子有关么?怎么样,查到车主了没?” “查到了,没关系。”程海洋摇头,“车主姓李,人在案发其间并不在本市。据他说,那台车他弃置不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本来是打算卖的,但是还没等碰见合适的买家,就突然收到信儿,说老家的老父亲把腿摔骨折了。于是他也顾不上车了,连忙就赶回了老家。据车主说,他记得他走之前是把车停在了西滨郊的一条路边上,离周勇家不远。周勇应该是看那台车一直没人动,才偷了它来弃尸。他之所以卸下车牌、划花车子的识别号,应该是怕我们查到这车之前就在他家附近,从而怀疑上他。” “所以他也跟孙玉莲的死无关。”秦凯皱眉,“这么说我们还是得从孙玉莲的行踪开查……” 秦凯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口一阵脚步声,沈严快步走进了办公室,看到三人,开口道:“好消息,礼源找到孙玉莲的朋友刘娟了,现在正在带人回来。” 几人眼睛同时一亮——总算是找到了! 说起来,查到刘娟这个人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根据孙玉莲的通话记录,再加上孙宇杰给出的线索,方礼源很快便锁定了这个名叫“刘娟”的女人。然而根据手机号打过去,对方在一听到方礼源自报家门时便挂断了电话,之后再怎么打也打不通。她的这种表现让重案组的人一度怀疑她与孙玉莲的死有关,然而当看到刘娟本人后,几人才发现,孙玉莲之所以如此害怕警察其实是有别的原因——面前的这个叫做刘娟的女子身材消瘦,精神萎靡。没有化妆的脸呈现出黯淡的灰黄色,眼下还有一团明显的青黑。见到沈严等人打量的目光,她似乎一惊,嘴角不受控制地一抽,而后下意识地去拉上衣袖子,试图盖住手臂上那发青的针眼。然而这动作太过明显,无法逃过在场任何一个人的眼睛。 几人相互望了望,心中都明白了几分。 “刘娟说在孙玉莲死前曾经见过她,”方礼源说完,看了看有些站立不稳的刘娟,对沈严开口:“要不我们坐下慢慢说吧。” 沈严点点头。 坐到椅子上,又喝下一杯热水,刘娟的状态看着比刚才好了些。直到此刻,沈严才开口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孙玉莲是什么时候?” “前……大大前天。” “大大前天?”沈严计算了一下,“你是说18号?” 刘娟出神地想了想,似乎是在计算日期,过了一阵子才点了点头:“嗯。” “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你说详细些。” 刘娟估计是刚过劲没多久,人还有些吸毒后的迟钝,她努力了一阵子,才终于组织好语言:“那天晚上我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儿,她说在城南商业区……我当时没钱了,就过去了……到了我问她怎么上这边来了,她说她儿子闯祸了,她躲出来了……我当时瘾快上来了,就问她有没有钱,她说她也没开张……这,这时候我俩就看到一个男的,那男的喝高了,走路直晃荡……阿莲看那男的穿得像挺有钱的,就凑过去了……结果那男的还真上道了……我看阿莲跟他走了,然后我瘾也犯了,就赶快找地方吸去了……” 刘娟的话说得磕磕绊绊,但总算还把事情交代清楚了。沈严听到其中的关键,追问道:“你说她和一个男人走了,你还记得那男人的样子么?” 刘娟用有些呆滞的眼看了看沈严,想了一阵子才说:“三十来岁,个子挺高,长得挺壮,方脸,眉毛挺浓,左边这块儿有块这么大小的痣……” 刘娟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脸颊贴近左耳的位置,而后又比了一个手指甲的大小。 当听完这句,重案组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几人看向沈严,眼中都带着惊诧之意。 沈严表情也有些隐隐的变化,他轻声对秦凯吩咐几句,秦凯点点头,立刻到旁边电脑上调取出一段视频,而后将显示器转了过来。 “你看看,”沈严指着屏幕上的画面对刘娟说,“你见到的是不是这个人?” 刘娟转过头去,本有些呆滞的眼睛瞬间变亮,她指着屏幕上西装革履的男人大叫:“就是他!” …… 下午,城西,汽车回收处理厂。 “杜总,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儿在汽车回收处理上做得很专业,这些钢板可以直接进行二次铸锻,能大大降低你们厂的炼钢成本。”常路青一边走,一边对身旁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介绍道。 “哎,老景跟我推荐的,绝对错不了。”老者一边点头,一边笑呵呵地说:“小常不错啊,这厂子被你弄得有模有样!果然年轻有为,难怪老景那么看好你,把他姑娘都嫁给你了!……” 听到老者这么说,常路青眼中瞬间现出一丝不耐,然而那目光转瞬即过,很快,他便用爽朗的笑声掩盖了情绪。“唉哟杜总,您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可更得跟你多签点儿了!要不然我岳父该觉得我没把握好他给我的机会了!” “哈哈!”老人也跟着笑了出来,“没问题,没问题!……” 见老人点头,常路青表情更愉悦了些,“既然这样,要不我们就……” 常路青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口处传来一阵喧嚣,回头望去,竟是一辆警车停在了门口。那车边站着的是重案组的那几个人,他们神情严肃,正在和自己的秘书说着什么。而秘书小郑就站在这些人的对面,伸着手臂似乎想将人拦下来。 “小常,出什么事儿了?……”老者见到警车,忍不住问道。 常路青没想到沈严等人会这时到来,但这些事又不方便对老者解释,于是他含混道:“没事,之前厂子附近发生过一起案子,警察过来打听过些情况。您稍等一下,我去看看。” 常路青安抚了老人两句,便向门口走去。那边秘书还在和沈严等人理论,离着老远都能看到他一脸的焦急。 “小郑,怎么了?”常路青走过去,问道。 “经理!”应该是才注意到常路青走了过来,秘书郑执这才回过头来。他瞥见常路青以及跟在身后的老者,表情瞬间变得更加焦急,“经理您先别过来!他们……” 不待他将话说完,沈严已经越过了他,走到了常路青面前,他一脸严肃地开口:“常路青,有关于孙玉莲的死,我们有些事需要问问你,请你和我们回警局一趟。” “沈队长,”常路青看了看周围围观的工人,又瞥了瞥自己身后不远处的老者,商量道:“我这边还有事情,等我这边完事了再去行不行?” “对不起,请你现在就跟我们走一趟。”沈严丝毫不肯通融。 “沈队长,”常路青有些不悦地沉下声音,“我很愿意配合你们警方的工作,但我毕竟还有自己的工作,你们……” “常经理,你大概没听清楚,”沈严打断了他,“我们不是让你配合我们工作,我们现在有足够的证据怀疑你是孙玉莲死前最后一个接触她的人。”不理会常路青惊愕的目光和周围人悉悉索索的议论,沈严加重了语气,“所以,请你‘现在’就和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警局。 坐在警局之中的常路青,面上是三分疑虑、七分不满。“沈队长,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传言,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根本不认识那女的。我好歹也当过警察,不会在这种时候还跟你们撒谎。” “你既然也当过警察,就应该知道我们警方从不相信传言。我们既然让你过来,就一定是掌握了充分的证据。”沈严回了一句,而后问道:“18号晚上10点钟,你在什么地方?” “18号?”常路青皱眉想了想,说:“那天晚上我跟几个朋友出去喝酒了。” “喝酒之后呢?” 常路青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思量了一下,才开口:“我喝多了,然后就回家睡觉了。” “回家?应该不是吧?”沈严嘴角冷冷一挑,将一张单子亮到常路青的眼前,“难道不是去开房了?” 听到沈严这么说,常路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有几分尴尬,然而当他看向那张酒店入住单时,尴尬瞬间转为了震惊——面前的这张酒店入住记录单上,自己的名字旁边还列着共同入住人的姓名,那名字正是……孙玉莲!! Chapter 13诸事不顺 “这……这是……”常路青拿着这张入住单,手指有克制不住的颤抖。他猛然抬眼,大声道:“这不可能!” “宾馆的前台登记了你们二人的身份证号,与你和孙玉莲的完全吻合。”沈严冷冷开口,“你别告诉我你完全不记得了。” “我……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常路青分辩道,“沈队长,我那天晚上是真喝多了,发生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我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宾馆,身边也没有人。我去前台结了账就走了,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把我带到旅馆的人是谁!” “不知道?你被人弄到宾馆去,回不去问问是谁?”沈严显然不相信他的说法。 “用不着问,我猜到是什么人了……”常路青揉着头发,语气有些烦躁。 沈严打量着他,等着他继续解释。 常路青看着沈严的目光,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我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没穿衣服,钱包里的钱也少了几百块,我就明白是什么人了……”见沈严等人的目光微有变化,常路青又补充道:“可是我确实不知道跟我开房的人是她!” 沈严和方礼源交换了个眼神,而后转回眼来,继续问:“你和孙玉莲都开房上床了,却记不清楚她长什么样子?就算长相记得不清楚,她穿上什么衣服你也该有些印象吧?发现尸体那天你为什么不说?” “我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常路青焦躁地解释,“我那天晚上喝太多了,完全喝断片了,出了饭店以后的事我什么都记不住了!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模样,穿什么衣服,我全都没印象!我真不知道死的人是她!” “你说的这些,有谁可以证明?” “我……”常路青扯扯领子,想了一下说:“我可以告诉你们那天晚上和我一起喝酒的人的电话,你可以问他们,他们知道我喝了多少。至于宾馆那边,我记得我去结账的时候接待我的是个挺瘦的女的,她应该能证明孙玉莲是比我先走的……” “我们找到过你说的人,”沈严接口“她说她记得你和一个女的一起开房进去,第二天早上也确实遇到你过去问她,但是她并没有见到孙玉莲什么时候离开。我们看过,你们当时住的房间在另外一栋楼里,离开时并不需要经过前台。所以,你完全有可能在无人注意到的情况下带她离开,然后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去前台结账……” “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怀疑我杀了她?!我说了不是我!”常路青暴躁地提高了嗓门,“我不过是跟她开过房,这不表示我就杀了她!你们有什么明确的证据能证明我杀了她么?!” “我们能证明你的嫌疑最大。”与常路青的焦躁相反,沈严的态度一直都十分冷静,他逐条列举道:“首先,你是孙玉莲死前最后见过的人;其次,法医已经证实了孙玉莲是死在车里的,而你正好有车;第三,你手中有回收处理厂大门的钥匙,具备弃尸条件;还有一点,周勇是你的下属,听说以前还受过你恩惠,他完全有可能替你弃尸……” 常路青听着沈严的分析,越听脸色越差,他激动地吼道:“这些只是巧合而已!我没有杀她的动机!” “孙玉莲的死因是长时间被锁在车中,造成高温脱水而死。换句话说,她的死很可能是个意外。你与她一言不合,甚至只是忘了将她锁在车里了,都可能造成她的死亡。” “说来说去你们是认定了我是凶手了?!”常路青急怒,“你们说了一堆,根本没有一项是实质性证据!” “想要实质性证据很简单,孙玉莲是死在车里的,她死前有过挣扎,所以关她的车里一定留下了她抓挠的痕迹。我们现在要检查你的车子,”沈严将一张纸递到常路青的面前,“如果你坚持自己是无辜的,就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十分钟后,沈严等人从房间中走了出来,一出门,就看到常路青的秘书郑执等在门外。见到常路青出来,郑执立刻快步迎了过来:“经理!……” 常路青神色似有些疲惫,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秘书,却没有说话。 “沈队长,我们经理绝对不会是杀人凶手!19号早上是我去接的经理,我可以证明,那女人早就走了。经理他……” 郑执还想说,常路青却开口道:“小郑,行了……” 郑执回过头去,只见常路青略显疲累地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郑执看看常路青,又看看沈严等人,见警方似乎没有要扣押人的意思,便停了口。 那边,沈严将常路青签了字的搜查令递给一直等在外面的程晋松,而后转回头来:“常经理,我们法证组的同事会跟你去检车。” 说着,他指了指程晋松以及他身后的法证组的几人。 常路青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见自己的秘书一脸紧张地看向自己,他顿了一下,而后解释道:“他们要看一下我的车子,正好,你陪他们去吧。我先回公司去。” 郑执微微一怔,似乎并不清楚警方此举的目的,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晚九点,常路青办公室。 “杜总,合同的事您再考虑考虑……如果价格方面觉得不合适我们可以再谈……哦,这样子,没关系我明白,好的,您再考虑考虑吧,考虑好了联系我……好的,抱歉打扰您休息了,那好,先这样。” 挂断电话,常路青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过几个小时,老者的态度已经和下午截然不同。当时已经谈得好好的,只差就要签约了,转脸就变成了“还要再考虑考虑”。尽管常路青已经不断跟他解释自己被警察叫走只是一个误会,老头子也笑呵呵地表示相信,可对于合同一事就是咬定不松口。常路青知道,所谓的“考虑”不过是一个托词而已,这笔生意肯定是没戏了。想着老头刚才那打太极的圆滑劲儿,常路青只觉一阵烦躁,狠狠地将手机砸向桌面。 咚,啪嗒。 手机撞到桌角反弹而起,复又落到地上,正好落在刚刚走进屋内的秘书郑执的脚边。 郑执弯腰捡起手机。他看了一眼,手机并没有摔坏。屏幕停留在通话记录的页面上,郑执一眼便看到了位于最上方的最近通话人…… 郑执抬头看了看常路青,心中已经猜到了大概。 “警察检查完了?”那边,常路青先开了口。他此刻正背对屋门而立,声音中听得出明显的烦躁。 郑执点点头:“检查完了,说三辆车都没有问题。”他边说边走到桌边,将手机放回到桌面,然后问:“刚才是杜总来的电话?” “嗯,说合同的事情他要考虑考虑,”常路青转过身来,一脸的冷笑,“个老狐狸,一听到我被警察叫走就慌了,生怕我坐牢坑了他。” 郑执看着常路青怒极反笑的模样,心中一阵歉疚:“对不起经理,这件事都怪我……”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要是我当时拦住那些警察,让你和杜总先把合同签了,他就没办法反悔了……” 看着郑执一脸认真的愧疚样,常路青忍不住笑了出来。“就算合同签了,他真不想和咱们合作也有的是办法。算了,这单不成就再联系别的客户,又不是没他不行……” 常路青正说着,突然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常路青看向屏幕,来电的竟是自己的岳父。 常路青眉头微微一皱,他调整了一下表情,接起电话:“喂,爸……” “刚才钢厂的杜总给我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老者沉沉的声音,“我听说你下午被警察抓了?” 常路青脸上的表情一滞,他抬眼看了看站在自己对面的秘书,郑执会意,转身退出了房间。 见房门关上,常路青这才继续开口:“不是被抓,那只是一个误会,我已经跟警察解释清……” 常路青话还没说完,就被老者打断:“我听说,死的人是个□□?” 常路青又是一顿。他没想到老人竟已经知道了这一层。 听到常路青声音中明显的停顿,老者的声音更沉了几分。“陆青,你还记得当初我同意把雯雯嫁给你的时候跟你说的话吧?我说过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过得快乐。我说过我对你其实并不算满意,你家没什么钱,你那警察的工作也没前途。但是雯雯就是认定你了,我怎么劝也不管用,我也只能认了。这几年来我们家没少帮你,你不当警察了,我帮你出资开公司;你公司生意不行,我把我的那些老朋友都拉过来帮你忙……我为你做这么多不为了别的,就希望雯雯跟着你能够生活得好一些。你现在搞出这种事,对得起雯雯,对得起我么?!” “爸,我……” “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老人再次打断常路青的话,语气愈发严肃,“总之,这种事绝对不能再发生!当着工人和我老朋友的面被警察抓走,还是因为个□□,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放?!让我姑娘的脸往哪儿放?!我那么好个女儿嫁给你,你却在外面搞三搞四,你让她得多伤心?!常路青,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你要再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女儿的事,我绝对饶不了你!我能把你带起来就能把你打回原形!!” 也不给常路青解释的机会,老人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手机的屏幕暗了下去,常路青心头的怒火却烧到了头顶。老爷子毫不留情的一番斥责令他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糟糕。常路青双拳死死地握着,片刻后,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狠狠地将桌上的东西扫向地面…… Chapter 14彩虹 在常路青郁闷的同时,重案组的几个人也开心不起来。法证组对常路青名下的三台汽车全部进行了细致的检验,结果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 “怎么可能?!”听到这个结果,程海洋禁不住睁大了双眼,他不死心地追问:“我说许柔,你们真的检查清楚了?” “程海洋,你这是质疑我们的工作态度,还是质疑我们的工作能力?!”许柔秀眉一挑。 “不是,我的意思是,难道你不觉得不对劲?”程海洋反问,“你说这个常路青,要作案时间有作案时间,要作案条件有作案条件,说他不是凶手,我还真就不信了!” 听到程海洋这么说,许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们不想找到证据赶快破案啊?那三台车里里外外我们都查了个遍,确实没有发现孙玉莲曾经被关在其中的证据……” “会不会是他把车座套之类的都换过了?” “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内饰可以换,但有些东西是换不了的。以正常情况来说,一个人如果手脚被绑地扔在了车里,他一定会用身体或脚去撞车门。孙玉莲死的时候鞋子还在脚上,照她那双鞋子看,踹到车门或后备箱门上怎么着也应该能留下点痕迹,但我们检查下来,几台车上都没有类似的痕迹……”看着程海洋秦凯等人渐渐严肃起来的表情,许柔继续开口:“所以,如果你们坚持认为常路青就是凶手,那就需要继续努力,寻找别的线索了……” 在小办公室内,沈严和方礼源听完程晋松的讲述,也都陷入了沉思。 程晋松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李嘉宇,两人一时都没有做声。虽说没有找到决定性证据之前不应该先入为主,不过在昨天检查之前,大家确实都以为能从这次检查中发现些什么。如今这个结果,确实有些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看着沈严来回翻阅卷宗和照片的样子,程晋松开口道:“现在的关键是你们有多大把握这个常路青就是真凶。如果你们觉得凶手就是他,我们就再继续查;如果你们不能确定的话,那么就要考虑真凶是不是另有其人了。” “我们怀疑常路青,是因为目前他的嫌疑最大。”沈严开口说,“你们也知道,无论是作案时间,还是作案条件,他都完全具备,而且有不只一个证人证实他应该是孙玉莲遇害前最后见过的人。如果不是他的话,我真想不出还有谁也如此符合条件……”说到这里,沈严看向李嘉宇,“嘉宇,我记得你之前就认识常路青吧?你对这个人印象如何?” “我和他也有好多年没见过面了。”李嘉宇说,“当初在警校的时候他比我大几届,所以真正接触的时间也就只有一年左右。印象中他这个人性子比较直,说话办事挺有正义感,不过也比较容易冲动。他毕业后我们就没太多接触了,我只记得他有次回过学校,感觉好像工作并不是特别顺心。后来我好像就没再见过他了。所以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我也不太清楚。” 沈严听完,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方礼源看着沈严建议道:“要不,还是两边一起查吧?” 沈严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四人起身走出房间,等在外面的众人见他们出来,都立刻迎了过来。沈严看着自己组员,说:“大家应该也知道了,法证对常路青的车子进行检查,没有发现作案的痕迹。但是目前为止他仍是嫌疑最大的人,所以我们既不能放弃对他的调查,也要考虑凶手另有其人的可能。咱们就两条线同时入手,同时去查。礼源和秦凯负责调查常路青,尤其是弄清楚从案发后到现在他这几天的行踪;江厉和海洋继续调查车厂工人,看看还有没有人有作案嫌疑。我和法证组的人会想办法去查一查孙玉莲死前还做过些什么。大家保持联系,有发现及时汇报!” “好!” 那四人商议着离开了办公室,程晋松看着沈严,问:“需要我们怎么做?” “我想再试一下查道路监控。”沈严思考着说,“孙玉莲和常路青开房的地点在城南区,那家情趣旅店只登记了身份证号却没有监控录像,不过他们那里没有,外围总应该有吧?如果我们能像上次查孩子那样查到孙玉莲的行踪,我们就能多一条线索。” 程晋松点点头:“好。” 三人来到七楼的办公室,与上次一样打开道路监控。然而当李嘉宇调取出18日晚间的监控记录时,却突然“嗯?”了一声。 “这……这不太对劲……”李嘉宇指着屏幕说。程沈二人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列表之上,城南区有一片区域在晚10点至凌晨3点的监控记录都是“空”。 程晋松说:“会不会是传输的问题?” “不应该啊,其他的部分都是好的。你看,22点之前的监控录像都有,凌晨3点以后的也有,就这一段的没了。而且就这一片,其他地方的都是好的。”李嘉宇一边说着一边调取了城西区的监控,果然每段视频都没问题。 程晋松眉头微皱,他又点回城南区的列表又刷了一次,结果那段时间的视频还是不存在。 “看来,应该是信号源出了问题。” 程晋松说着,拿起桌边的电话。 “喂,交通局,我是市局刑侦队法证组,我们这边想调取18日晚城南区商业中心附近的监控录像,可是库里显示视频不存在……哦?是么?所以那段时间的视频都没了?……嗯,好我明白了。嗯,是,有个案子想查监控……没关系我明白,好的。再见。” 放下电话,程晋松解释道:“城南区那边进行地下管网改造,18日晚上工人在施工作业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段主光缆给铲断了,维修了好几个小时,所以城南区有一片地区在那段时间的监控录像都没录下来……” 沈严和李嘉宇听得同时皱眉——这也太凑巧了。李嘉宇忍不住开口问:“挖断电缆人的和我们的案子能有关么?” “目前不清楚,以防万一,我觉得还是去查一下吧。”程晋松看向沈严,建议道。 沈严点了点头,说:“我去问吧。不过我想你们组派几个人去城南区那边看看。现在不少商铺门口都会自己安一个监控器,说不定谁家的能拍到孙玉莲的行踪。” “嗯,好。”程晋松点点头,回头对李嘉宇说:“嘉宇,那就你带人去城南区吧,我陪沈严去城建那边,有消息随时电话联系。” “好。” 一行人马全都行动开,分别沿着各自的方向去进行调查。然而线索有时并不是那么容易寻得,起码这一天,城建和监控两条线都没有什么收获。挖断管线的工人与被害人及汽车处理厂之间查不出任何关联,城南区的各个私人监控镜头也并没有拍下孙玉莲的任何行踪。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先回家休息吧,不行明天再继续。”眼见天色已晚,李嘉宇看看手表,对许柔等人吩咐道。 法证组今天是全员出动,除了去城建局的程晋松,剩下的人都被李嘉宇叫了出来。从中午折腾到现在,大家都已面带倦容。几人点点头,各自散去。 李嘉宇见三人离开,又看了看手表,脸上显出一丝焦急之色,他快步走到路边,抬手叫了辆出租车。 “师傅,s大学。”李嘉宇说完,又补了句:“拜托快点儿!” 车子一路疾驰到了s大学正门,当李嘉宇结账下车时,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大门内的蒋睿恒。 “8点41分,”蒋睿恒抬腕看了看手表,“李警官,你要是再不来,里面的演唱会应该就结束了。” “我这就不错了,”李嘉宇摆手,“我们那边还没算全查完呢,要不是为了你,我肯定会让大家全干完再收工。” “等你全干完,我就可以直接回家睡觉了。”蒋睿恒从衣兜里掏出票来,“里面都进行好一段时间了,咱们赶快进去吧!” 说着,他拉着李嘉宇向校园内走去。 夜色中的校园,有一份外界难觅的安宁。路上不时有年轻的学生经过,青葱的面庞,很容易令人回想起校园的时光。与旁边的学生相比,蒋李二人的步速明显快了许多,李嘉宇边走边说:“我还真不知道你是zz的歌迷,为了听她几首歌,你连这种校园拼盘演唱会都特意跑过来,也算够铁杆了。” “我倒是想去听她的专场演唱会,可惜她这两年一直都没开过。不过,校园演唱会也有校园演唱会的好,学生们往往比较放得开,而且,”说到这里,蒋睿恒嘴角微微轻挑,“今天说不定会有惊喜。” “惊喜?”李嘉宇不解地看向蒋睿恒。 然而蒋睿恒并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前面:“到了。” 此刻,两人已经走到了s大学的运动场外。震耳的音乐声早已传入了耳朵,而此刻,舞台的样子也已经可以看个大概。只见运动场的一侧搭起了一个高高的舞台,两旁的高架灯将舞台照得闪亮;在舞台背后和两侧,各是一块巨大的led屏幕;而舞台以下,目之所及处,到处是攒动的人头。不知此刻是哪位明星刚刚演出结束,只听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震耳的欢呼。 “嗬!好大阵仗!”李嘉宇惊讶。这校园演唱会看起来不比外面的正式演唱会差多少啊?!…… “走走走,赶快进去!” 蒋睿恒拉着李嘉宇往检票口走。这次的校园演唱会主要是面向大学生的,所以外场是不要钱的,只有前面的vip区才对外售票。而蒋睿恒买的也正是vip区的票。检票的工作人员没想到都这时候了竟还有人刚进场,看两人的眼光略有些异样。不过他验过票后还是将两人放了进去,并且还给了两人两个印有演唱会logo的小袋子。 “嗯?什么东西?”李嘉宇看着接过袋子的蒋睿恒问。 “应该是统一发的荧光棒之类的吧。”蒋睿恒打开袋子,李嘉宇随便一瞥,果然瞥见几根荧光棒的东西。他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便转开了眼。然而李嘉宇并没有看到,在袋子内其实还放着另一些东西,而蒋睿恒在看到那些东西时,嘴角露出了不出意外的微笑。 走进内场,整个舞台便出现在了眼前。这舞台布置得与外面的演唱会相比丝毫不逊色。此刻,一位主持人正站在舞台上,开始介绍下一位演出的歌手。 “……大家一定都非常想念她,那就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zz!” 听到这话,蒋李二人忍不住对望一眼——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台下的观众显然也有许多zz的粉丝,主持人的话音未落,下面就已响起一阵欢呼声。就在此时,一个穿着闪亮演出服的女歌手走上了舞台。她一开口,就是熟悉的声音:“s大学的同学们你们好!” “zz好!”上千人的声音,汇成嘹亮的回答。 “好久没有参加演唱会了,主办方跟我说想请我来s大学演唱的时候,我很痛快就答应了,因为我听人说,s市的人特别热情,s大学的学生们更加热情,那就让我听到你们热情的欢呼声好吗?!” “好!” 不愧是出道多年的歌坛老手,短短几句话,就让全场的气氛high了起来。而zz也没有多浪费时间,几句闲聊之后,立刻就开始了第一首歌。前奏一响起,下方又是一阵欢呼,李嘉宇听得出,这是zz一首非常出名的代表作。 以前就有人说过,如果你喜欢一个歌手,就一定要去听一次他的演唱会。直至此刻,李嘉宇再次感慨这句话的正确。现场的感染力绝对是视频无法比拟的,在歌手的带动下,整首歌很快变成了全场大合唱。就连李嘉宇也被感染,忍不住跟着哼唱出来。 唱完第一首歌后,zz又和观众说了几句话,而后又唱了第二首歌。当第二首歌结束时,李嘉宇忍不住看了蒋睿恒一眼——这都两首歌了,一般这种校园演唱会,一个歌手最多唱三首,那……所谓的惊喜,在哪里?…… 正在此时,李嘉宇听到了台上的声音。 “大家知道,前些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在大洋彼岸,又有一个国家承认了同性恋婚姻合法化。”zz话音一出,全场立刻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李嘉宇惊讶地转头四顾,只见周围的学生都在欢呼鼓掌,目之所及,李嘉宇竟没看到一张鄙夷的面孔。 台上,zz的话音还在继续:“其实同志和我们一样,也是一群热爱生活的人们。我听说,在s大学有一个彩虹社团,旨在提供有关同志的公益服务。我很佩服大家,我相信,因为你们,我们的社会必将更加进步,我们所有人,都能在阳光下自由地爱与被爱,都能享受与爱人相守的幸福!那么接下来,我就把这首《彩虹》送给大家!” 一言结束,台下欢呼声排山倒海,震耳欲聋。 音乐声响起,人群中一阵骚动,因为在三块大屏幕上,同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彩虹!而zz本人也身披上了一面彩虹旗,一面挥手一面歌唱。然后,变魔术般的,身边的学生突然好多人都举起了小小的彩虹旗。整个内场几乎是一片彩虹旗的海洋。 “这……”李嘉宇有些发呆——这是组织好的么?!…… 就在李嘉宇发愣的时候,一面小旗子也塞到了他的手中。李嘉宇看着递给自己旗子的蒋睿恒,错愕地问:“你从哪儿拿的?” “进场的袋子里装的!”因为周遭太嘈杂,蒋睿恒必须要贴着李嘉宇耳边才能让他听清,他冲着李嘉宇大喊道:“我说过,会有惊喜的!……” 演唱会就在彩虹旗的海洋与台上台下的大合唱中走进尾声。眼看主持人开始上台说结束语,台下的人群也开始有散去的趋势。为了躲避散场高峰的人潮,蒋睿恒和李嘉宇也选择了此刻离席。 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李嘉宇还些震惊与兴奋的余韵,他忍不住问蒋睿恒:“我说你怎么会猜到zz会唱那首歌?” “那首歌被誉为同志圣歌,许多同志酒吧都会放。这次又正好赶上又有一个国家通过同性恋婚姻合法,再加上s大学有个同性恋社团,我就猜到,zz一定会唱这首歌。” 蒋睿恒说着,嘴角弯起一抹笑容。 李嘉宇看着蒋睿恒的笑脸——蒋睿恒其实经常笑,可是李嘉宇却很少见到他如此刻这般发自内心地开心。可以想象,对于蒋睿恒这样一个早就明确了自己性向、甚至已经向家人出柜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多么重大的喜事。 “说起来,这里都这样了,那些同志酒吧、同志网站什么的应该也都会有庆祝活动吧?” “当然了,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蒋睿恒笑,“就昨天,有个酒吧就搞了一场庆祝party!” “你知道?那你怎么没去?” “我去了,喝了杯酒就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没叫我?”李嘉宇脱口而出。 蒋睿恒看了看李嘉宇,笑着摇摇头:“都是本市人,再见的几率太高,万一被哪个人认出来,你会很麻烦的。” 李嘉宇一时呆住——当初刚与蒋睿恒在一起时,李嘉宇确实曾经担心过,蒋睿恒个性如此爱玩,万一非要拉着自己去gay吧玩怎么办?李嘉宇并没有做好出柜的准备——即使是对着陌生人。然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蒋睿恒一次都没有提过。时至今日,李嘉宇才明白,原来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李嘉宇突然觉得有些感动。 发现李嘉宇不说话了,蒋睿恒转过头来,他看着李嘉宇有些动容的表情,好笑道:“怎么,被我感动了?” 李嘉宇故意装作不在意地翻了一个白眼——让他直接承认,他有点不好意思。 看到李嘉宇这个动作,蒋睿恒不但没有失落,反而笑意更深了几分。他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有东西送你。” 说着,蒋睿恒伸手进裤袋摸了摸,从里面不知掏出了什么东西,然后他对李嘉宇说:“手伸出来。” 李嘉宇伸出手。 蒋睿恒将一条腕带套上了李嘉宇的手腕。 “这是……”李嘉宇看着手上的这条腕带——它是一条塑料运动腕带,许多男生都会戴的那种。然而与那些单色的腕带不同的是,这条腕带是彩色的——红橙黄绿青蓝紫,正是彩虹旗的颜色。 “昨天酒吧送的小礼物。送你一个,留作纪念。”蒋睿恒笑着举起自己的左手,他的手腕上也戴着一条一模一样的腕带。 李嘉宇看着笑得有些孩子气的蒋睿恒,突然心念一动。他一把拉住了蒋睿恒的手,然后,在蒋睿恒略显意外的目光中,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着两人的手腕拍了一张照。 咔嚓。 两只交握的手出现在画面中,它们的手腕处都戴着一模一样的彩虹腕带。 “你第一次送我礼物,总要拍个照留念。”李嘉宇松开蒋睿恒的手,故作平静地说。 蒋睿恒先是一愣,继而开心地大笑起来:“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嫌我以前没送过你礼物了!” “那是,你才发现啊?……” “好好好,是我错了,那李警官请问您想要什么?我这就去买,明天就快递到你家门口……” “快递太没诚意,有本事你亲自去送……” “好啊没问题!说真的嘉宇,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手表?手机?还是打火机?……” Chapter 15突变连连 因为这场难得的忙里偷闲,李嘉宇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十点了。 “你们最近这是又在查什么案子呢,怎么天天都折腾到这么晚?”听到开门声,李母从客厅中迎出来,“怎么样,吃饭了没?” “吃过了,”李嘉宇说,“妈我不都跟你说了么,你早点睡觉,不用等我。” “人老了,没那么多觉。”李母道,“水给你烧好了,你要是吃晚饭了就赶快冲个澡睡觉吧。” “嗯,好。” 自从前天李嘉宇和母亲承认有个“女朋友”之后,母子两人的关系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和谐。李母对李嘉宇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对李嘉宇忙于工作也少了许多抱怨。如果说唯一有什么不足,就是老太太这两天总在想方设法地打听“那姑娘”的信息,而且是愈挫愈勇屡败屡战。李嘉宇一方面感慨自己母亲的锲而不舍,一方面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生怕不小心一个走嘴导致谎言被戳穿。然而,意外总会发生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就比如今天,当李嘉宇洗完澡出来时,发现母亲正拿着自己手机在摆弄着。 “妈?你干嘛呢?”李嘉宇边擦头发边问。 “诶嘉宇,你来得正好!你这手机……刚才……刚才那照片哪儿去了?”李母捧着李嘉宇的手机,颇有几分焦急的样子。 “什么照片?”李嘉宇不解。 “就刚才,我给你手机充电,然后你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了个照片……”老太太比划着说,“我这一拿,那照片就没了……” “哦,那个是滚动屏保。手机充电时自动出现的,你一碰屏幕它就自动没了。”李嘉宇解释完,又略觉奇怪地问:“你要看哪张照片啊?” “我刚才看有张照片拍的是两只手的,我怎么觉得有个手像你呢?……”老太太说着就要去翻照片。 “手?……啊啊!!”李嘉宇猛地反应过来——那正是刚才他和蒋睿恒拍的照片!! 李嘉宇一时情急,来不及细想,一把从母亲手中夺过了手机! “诶?你这孩子,干嘛?”李母奇怪地问。 “妈,你刚才看错了,那不是我,那是我从网上下的一张图片。”李嘉宇慌乱地解释。 “图片?可我瞧着那手表跟你的那块很像啊……”李母说着眼光扫向李嘉宇放在桌头的手表…… ?! 在手表的旁边,放着一个彩色的腕带,赤橙黄绿蓝紫,正与照片中那两只手上戴着的东西一模一样…… 李母微微一怔。 那边,李嘉宇还在掩饰着:“什么我的手表,你看错了,那真的只是网上下的一张图而已……” 照片、腕带、加上李嘉宇欲盖弥彰的解释……李母脑子一转,立刻通透——敢情自家儿子刚刚根本不是忙工作,而是和人姑娘约会去了!而这小子害羞,不敢和自己承认呢! 想到这里,李母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看看还在强自辩解的儿子,笑嗔道:“行了你甭骗我了,你妈这么大年纪了,这些事儿还不明白?人姑娘从外地过来了?特意来看你的?” 李嘉宇刚才顺着母亲的目光也看到了桌上的腕带,早已惊得一后背冷汗。此刻听母亲如此说,心道还不算最糟,连忙顺着往下演:“诶呀妈,您能不能别问这么多啊!……” “你这孩子,这事儿有什么好害羞的?!”李母笑得眼睛都弯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现在谈恋爱再正常不过了!” “我俩还没那么稳定呢。您可别一高兴给我到处宣扬,尤其是我同事那儿!我可跟您说,‘她’和我们可是有工作上的接触的,您别弄得我同事都知道了,万一将来我俩没成,再见面多尴尬啊!……”李嘉宇摇着母亲的肩膀,撒娇的话说得自己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李母显然很吃儿子这一套,笑呵呵地应了下来,而后又认真道:“不过儿子,人家姑娘一个人跑过来看你,你可一定照顾好人家。她晚上住哪儿了?安全不?要不要接来我们家?” “不用不用!”李嘉宇连忙拒绝,“您放心,我都把‘她’安排好了。现在你儿子我要休息了,明天我单位那边还一堆事呢,妈你就饶过我了好不好?……” 李嘉宇一边哄着,一边将母亲往门外推。 “好,行,那你睡吧。”李母配合地走出李嘉宇的房间,“早点睡。” “嗯。” “多关心关心人女孩子,记得让她回到家后给你打个电话报平安。” “好……” 将母亲送出房门关上,李嘉宇立刻忙活起来。他先是赶紧将腕带放进抽屉,而后又把手机设置为不启动屏保,最后又将照片转移到另一个母亲不会找到的文件夹中。忙活完了这一切,李嘉宇才终于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果然,地下恋情不好谈啊…… 如果说李嘉宇和蒋睿恒这一晚算是忙里偷闲、因私废公的话,那么沈严和程晋松则真可算是鞠躬尽瘁、废寝忘食了。两人白天在城建处折腾了一下午,将案发当晚造成施工事故的工人全部找来问了一遍,可惜并没有发现谁与本案有何关联。也就是说,两件事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从城建处出来,沈严立刻给其他几组人打了个电话,询问他们那边的调查情况。得到的结果是,虽然各组暂时都没有什么突破性进展,但多多少少也都有些收获。因为天色已晚,沈严没有让大家回局里开会,而是拉着程晋松在家里搞起了分析汇总,顺道思考下一步的调查方向。 “孙玉莲最后见到的人是常路青,尸体也在常路青的车厂出现,最大可能凶手还是车厂内部的人。”程晋松分析着说,“车厂里有多少人在案发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 “根据江厉和海洋调查,工厂里大部分工人都是住在厂子给他们租的集体宿舍里,但是当晚有两个人是后半夜才回来,目前不在场证据尚有待证明。另外,还有4个人是自己独居的,案发时他们都独自在家,也提供不了不在场证明。这其中有三人是常路青市内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个是工厂的工人。只是所有这些人都查不到与孙玉莲有何关联,也没听说有谁对女性或者□□怀有恨意的。”沈严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当然,还有一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就是常路青——而且他也是我们唯一能证实确实与孙玉莲有过接触的。刚才秦凯跟我说,他了解到常路青跟他妻子的关系并不好,两人曾经因为打架闹到过派出所。据派出所民警说,是常路青发现了他妻子出轨。后来好像还是在老人的劝阻下,两人才勉强和好。另外,嘉宇也说常路青是个性格比较容易冲动的人,这样的人,无论是说他喝多了之后把人绑了扔到汽车里,还是对着女性的尸体发泄,都不是没可能……”说到这里,沈严眉头蹙起,“只是案发当晚他并没有开车,他车里也没有找到相关的痕迹。” “也就是说,如果是他的话,就一定有人给他开车……”程晋松说完这句,突然有了些想法,“沈严,我觉得你不妨把车子这条线再好好查查。孙玉莲99%是在一辆车里被热死的,也就是说,凶手要么是自己有车,要么是从哪里偷了一台车。如果我们能找到那台车,就能查到凶手是谁。” 沈严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打算明天就去车管局调一下这些人的车辆持有记录,看看他们有没有人有车。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凶手的车是从车厂里偷的,你知道,那里可有好几百台车,好多车都是能开动的……” “没关系,如果你那边没线索,我们就去车厂查。”程晋松说,“不就是车多了点么,大不了我们……” 程晋松话还没说完,沈严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沈严看了看屏幕,是个外地的号码。 “喂你好,嗯,我是……哦你好!什么?!真的?!……好,那你们什么时候能把人送回来?……太好了!好的好的!我明天到时候派人去火车站接你们!” “好消息!”沈严挂断电话,一脸振奋地对程晋松说:“周勇抓住了!” “真的?!在哪儿抓住的?” “安徽。说是周勇在火车站买票的时候被发现的,据说,”沈严看着程晋松说,“当时他正打算买票回s市来自首。” 程晋松不出意外地点了点头。三天前他们去抓捕周勇的时候发现周勇已畏罪潜逃,而也就在当时,他的奶奶突发急性脑出血被送去医院。经向附近几户居民打听情况,沈严了解到周勇是一个很孝顺的人。当时他就有了这样一个想法,想通过亲情来感化周勇,劝其投案自首。因为当时周勇的手机已经关机,所以沈严通过12110□□对周勇的手机发送了多条短信留言,将他奶奶脑出血住院、急需他回来签字手术的情况告诉给了他,为了怕他不相信,沈严还特意留了医院的联系电话。之后沈严一直都没有收到周勇的回复,他还以为这个办法已经宣告失败。结果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的听到了消息。据安徽警方告诉他,周勇在被捕后只是追问什么时候能回到s市看到奶奶,看来这人还是顾念着亲情的。 “他真能这么做是最好不过的了,既可以争取宽大处理,他奶奶也能得到更好的治疗。”程晋松说。 沈严同意地点点头:“安徽警方说他们明天早上会带人回来,大概中午到s市。我明天中午派人去火车站接他们。”沈严说完,又补充道:“顺便可以问问他孙玉莲的尸体是怎么跑到那里的。” “嗯。” 周勇被捕的消息像是一颗宽心丸,令沈严悬在心头的两块大石中的一块落了地。两人本打算这一晚晚好好养精蓄锐,以等待明天的工作。但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一夜,突变再次发生。 凌晨2点38分,沈严的电话再次突然响起,来电话的人是方礼源,他声音低沉严肃:“刚刚收到消息,常路青的岳父在自己的工厂遭到了袭击,老爷子身受重伤,目前已陷入昏迷……” Chapter 16工厂遇袭 6月23日。凌晨三点一刻。s市西北,某汽车工厂。 “我们是1点多接到110转来的报警,”接警派出所的穆警官领着沈严等人走进厂房之中,“说有人发现工厂内有人行凶,凶手逃跑,被害人受伤昏迷。我们到了现场后了解到,被害人叫景兴洪,男性,54岁,是这家厂子的厂长。是他家工人路过时无意中发现厂长被人袭击的。我们到的时候120也已经到了,经检查被害人头部外伤严重,现在已经送到医院去了。”而后,穆警官抬手指了指厂房外,“我们在厂房外发现了被害人的车,车里有一摞照片,我一看照片上那女的,发现正是白天你们过来调查过的常路青的媳妇。一问才知道原来景日兴正是常路青的老丈人。”穆警官说着看了眼方礼源,“然后我看那照片上的内容,估计可能和你们的案子有关……” 说着,他将一摞照片递了过来。 程晋松用戴着手套的手接过了相片,沈严等人一起凑了过来,只见这些照片拍的主角是一男一女,女人看起来不到30岁的样子,面容姣好。按照穆警官话里的意思,应该就是常路青的妻子了;然而那男的却并不是常路青,那人比常路青年轻许多,而且,与常那阳刚粗犷的风格不同,这男的上身穿着一件浅黄色外套,下身则是一条撞色窄口吊脚裤,足蹬一双时尚皮鞋,他整张脸上髭须不见,一个时尚的黑色墨镜挡住了快半张脸。完完全全一副时尚潮人的打扮。照片上的两人挽手揽腰,看起来关系很是亲密。再往后看看,这照片的尺度就有点大了,有几张是偷拍到两人出入宾馆的样子,还有两张甚至偷拍到了两人在车内亲吻的景象。 程沈二人相互看了看,都想起了之前刚刚说过的常路青妻子有外遇的传言。 那边,方礼源也已经明白了穆警官的意思,他拍了拍穆警官:“时雨,谢了。” “应该的。”穆警官回道,他看了看沈严,又看向方礼源,问:“怎么样,你们要接手么?” 方礼源看向沈严,沈严点了点头:“先交给我们吧,如果我们调查后发现与我们的案子无关,我们再把他转给相关分局。” “成。”穆警官点点头,“那就交给你们了。” 穆警官转头和自己的同事进行交代,蒋睿恒则走到沈严的身边:“既然被害人已经被送医了,那我就去医院了,无论等被害人抢救结束,无论是生是死,我都可以尽快对他进行检查。” “好。”沈严点头。 蒋睿恒和穆警官问明了被害人被送的医院,而后便拎着工具匆匆离开。 剩下的几人开始忙碌起来。案件发生在工厂的一个厂房内,刚刚派出所已经对这里进行了初步的调查取证,于是程晋松开始带人和派出所那边进行进行交接。沈严则带人走向报案人那里,准备了解情况。 “李楠是吧?”沈严走到一个年轻人面前,“我是市公安局重案组的沈严,听穆警官说是你报的案,你能不能把发现案件的经过再给我讲一遍?” 被叫做李楠的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一米七的个头,身板壮实。这人一张黝黑的方脸,面相看着很朴实。大概是因为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缘故,他已经不像一般遇见凶案的人那样惊惶,他对沈严讲述道:“我就住在厂子的宿舍,半夜12点半多我下夜班往宿舍走,路过这片厂房的时候突然发现里面有灯光。我觉得奇怪,因为他们这边最近晚上没活儿,一直都是没人的。我正在那儿犹豫要不要进来看看的时候,却发现那灯又灭了。开始我以为是有人把东西落里面了,进来取完了就完事的。可我都快走过厂房了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救命,第一声我以为是我听错了呢,可紧接着又听到第二声,我这回听清楚了,就赶忙往回跑。我一进来就看到厂房这个地方地上躺着一个人,”李楠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地方,“然后另一个人正蹲在旁边。我一看就连忙大叫‘你干什么的’,那人一听到我的声音转身就跑,我当然是赶快去追,但是我离这儿挺远,等我跑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出厂房了。我瞄了一眼地上的人,发现竟然是我们厂长,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人就跑没影了。我出去看了一圈没看到那人的影子,就寻思还是先看看厂长怎么样了吧。回来一看厂长已经昏过去了,脸上脑袋上一片血,我伸手摸了摸他鼻子,发现人还有气儿,就赶忙打110了。” “那个袭击你们厂长的人,他长什么模样?” 李楠摇摇头:“我没看清楚,我进来的时候厂房里没开灯,只是借着月光能看到人影。他俩离我挺远,我根本看不清楚。不瞒您说,我一开始就只看到地上有团东西,是跑近了才发现是个人。”紧接着他又补充道:“不过我看那人跑的姿势和速度,感觉应该是个男的。” “他有多高?是胖是瘦?” “我没看清楚。” “你再好好想一想,这对我们抓捕犯人很重要。” 听到这话,李楠露出为难的表情:“警官同志,他当时是蹲在地上的,而我站在那边,而且我这人还有点儿近视眼,离这么远,我根本就看不清楚。而且他蹲的地方离机器又这么近,我刚一叫唤,他立马就闪到机器后面了,我真没看清楚。我要是瞎说说错了不是更耽误你们抓人了么?” 这人这话说得如此实在,让沈严和方礼源都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两人相互看看,也没再为难他。沈严换了个问题问道:“你说你追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没影了,他是从哪边跑掉的?” “那边。”李楠说着,指了指厂房靠西的一侧。“那边还有一个门,我估计他是从那边出去的。” 方礼源立刻向那个方向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就走了回来,对沈严说:“那边确实有个小门,法证那边已经在取指纹了。” 沈严点点头,他想起刚刚看到的照片,问李楠道:“你们厂长的女儿平时常来这里么?” 李楠摇摇头:“我是没见过。不过我就一干活的,就算人家厂长姑娘来,也不可能上我们这车间来吧?”说到这里,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不过厂长他女婿好像来过几次,我见到过几次。” 听李楠提到常路青,沈严提高了几分警觉。他追问道:“常路青经常来这里?” “也没那么经常,我也就看到过两次。第一次的时候是厂里的副厂长陪着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公司的大老板呢,然后旁边的同事就说是厂长的女婿。听说是搞什么汽车回收的,好像和我们厂子还有合作什么的。” “那据你们同事说,你们厂长和他女婿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这……”李楠并没有看到警方搜查到的照片,所以听到这问题先是一愣,继而表情有点为难,“厂长的家里事儿,我哪儿知道?不过我猜应该不错吧?……大伙都说我们厂子和那回收站之间有买卖,这要是厂长不喜欢他姑爷,也不会这么做吧?……” 李楠说的是他以一个普通人角度的猜测,沈严听在耳中,注意到的却是一个细节——常路青与被害人的工厂间有生意来往。岳父照顾女婿公司的生意并不稀奇,但从另一个角度说,常路青既然受他岳父的恩惠,也就难免受其制约。沈严突然又想到一个细节,他低声对方礼源问道:“你是不是说,之前常路青和他妻子吵架时,后来是他岳父给劝好的?” 方礼源显然也明白了沈严的意思,他点点头,低声回道:“看来,老爷子当初并不一定是以理服人……” 沈严没再做声,他想了一想,对李楠说:“好的,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把电话号码留下来,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你要是又想起来了什么也可以打电话告诉我们。” “嗯。” 结束完了这边的询问,沈严向程晋松那边走去。法证组今晚出来的是程晋松和李嘉宇。因为之前派出所的警员已经对现场进行过初步取证,所以算是帮三人代劳了。此刻见沈严忙完,程晋松走了过来:“疑犯作案时戴了手套,我们在灯的开关、门把手上都没有提取到清晰的指纹。之前派出所他们在地上提取到了一个不完整的血鞋印,很可能是凶手在逃跑时踩到被害人的血留下的。只是脚印有划擦,而且只有一部分,目前只有对照排除价值,无法确定凶手的鞋子尺码。”程晋松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这个东西却能给我们提供不少线索。” 说着,他将一个快递信封并一张纸一起递给了沈严。 沈严抬手接过,先看了一眼那张纸。纸上只有一行简单的字:“不想你女儿身败名裂,就今天半夜12点一个人到你的工厂来。” 字是手写的,工整,有力。 沈严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他又拿起了那个信封,这是一个普通的快递信封,封口已经被拆开,估计就是用来装这封恐吓信和照片的。在信封的正面贴着快递包裹单,上面用同样的笔体写着被害人的姓名、地址与联系电话,而在寄信人一栏,写的是一串英文单词,下方还留着电话号码。 看到这张单子,沈严立刻眼睛一亮,旁边的方礼源也面露兴奋之色——有了手机号码,想查到寄件人实在是再容易不过。就算寄件人的姓名电话都是假的,有了快递单号,也可以反向追查快递是从哪里寄出的,想要查到寄件人的信息,同样不会太困难。 方礼源说:“给我吧,我这就去查。” 沈严点点头,方礼源接过东西,转身快步向外走去。 看到方礼源离开,程晋松问沈严:“说起来,你刚才注意到寄件人的姓名没?” 沈严先是一怔,继而摇摇头。那寄件人的位置上写的是一个英文单词,沈严以为那是一个英文名,所以根本没有留意。 “那地方写的是,翻译过来是‘守护神’的意思。” “守护神?”沈严复述着这个单词,眉头微微蹙起。 程晋松脸上也带着几分不解的神情,他看向沈严:“你说,这凶手用这个词,是无心还是有意的?” 沈严想了想,拿起一旁已经被放进证物袋里的照片,开口道:“我猜,被害人的家人或许会知道答案……” Chapter 17嫌疑人 景兴洪的妻子杜云华和女儿景雯在凌晨五点半赶到了s市第五人民医院。此时,景兴洪的抢救依旧没有结束。据蒋睿恒了解到的情况,景兴洪后脑受到多次钝物撞击,伤势颇为严重,医生对伤情并不乐观。听到这一消息,本就惊惶无措六神无主的杜云华再次失声痛哭。景雯也吓得面无血色,只是搂着母亲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景晚上说出去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大半夜的往厂子跑什么啊!我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偏偏就不听,我就觉得不对,果然是出事了!……”杜云华大声哭诉,“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拦住他不让他出门的啊!……” 沈严本就想向杜云华了解情况,此刻听到她这么说,便顺势开口:“袭击您丈夫的凶手现在已经逃逸了,工厂的工人没能认出他是谁。所以我们需要您为我们提供线索,以确定凶手身份。您刚刚说您丈夫今天晚上表现得很不正常,具体怎么不正常,能和我们好好说一说么?” “老景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就是窝在书房里抽烟。我让他吃饭他也不吃。后来到晚上十点多快十一点了,我叫他去睡觉,结果他却说要出门。我问他去哪儿,他说厂子里有事,我说有什么事非得大半夜的出去,明天再去呗,他很不耐烦地说让我别管,然后就出去了……他出门后我心里一直就不踏实,等了一两个小时也不见他回来,我就给他打电话,结果他手机也打不通,办公室电话也没人接,我心里就更不踏实了。没想到……”说到这里,杜云华捂住眼睛,再次呜咽起来,“他真的就出事了……” 沈严他们在现场发现了景兴洪的手机,但是已经被摔坏了。估计是在和凶手搏斗的过程中摔到的。沈严又转头看向景兴洪的女儿景雯,问:“你呢?你父亲出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 此时的景雯也已哭得双眼红肿,听到沈严问自己,她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沈严眉头一动,“他没有给你打过电话或是发过消息?”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问我在干嘛,我告诉我爸我在开车,今天晚上我上夜班。我爸听了就没再说别的,只说让我开车注意安全,还跟我说让我有时间回家一趟……”景雯说着,抽泣声也愈发明显起来。 “你父亲有没有问过你和常路青最近的生活?” 听到沈严提起常路青的名字,景雯有些意外地抬起眼来,她先是摇了摇头,继而似乎有些反应过来,追问道:“沈队长,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说,我爸他出事……” 景雯这边一开口,她旁边的杜云华也止住哭泣抬起头来。沈严见他母女这样子,犹豫了一下,向程晋松伸出手去。 程晋松抬手将那叠照片递了过来。 “这是我们在你父亲车里找到的,”沈严将照片递给景雯,“应该是凶手寄给你父亲的。” 景雯抓过照片,一看脸色便瞬间变白。杜云华也一直在旁看着,见到照片上的内容也是吃了一惊,尤其看到自己女儿与那个男人在车内亲吻时,杜云华一把抓住女儿的胳膊:“雯雯,你这是怎么回事?!那,那男的是谁?!” “妈,我……”景雯没想到会被母亲发现自己偷情,慌乱间不知如何回答。见到她的这反应,杜云华怎么还不明白,她使劲地打着女儿的后背,数落道:“雯雯你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啊!你是已经结了婚的人啊!你做出这种事,要是让路青知道了,他得多生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 遭逢大难之后又得知女儿出轨,杜云华几乎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在了景雯身上。景雯当着外人被母亲一通数落,听也不是辩解也不是,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沈严等人当然也不愿意看这些,于是沈严开口打断道:“杜阿姨,你先冷静一下。我们给你们看这个照片是想跟你们说,凶手显然跟踪了你女儿一段时间,而且您丈夫出事也与此有关,跟着照片一起寄过来的还有一封恐吓信,说‘如果不想你女儿身败名裂’,就半夜一个人去厂子。所以我们想知道,”说到这里,沈严转头看向景雯:“你知不知道,有谁会做这种事情?” 景雯听到沈严的解释,脸色愈发苍白。当听到最后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我知道是谁!一定是常路青做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 “雯雯,你……”杜云华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张口似乎想问。然而沈严却抬手拦住了她,他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你怀疑是他?” “一定是他!”景雯大声回答,“他那次听到我和梓杰讲电话后,就怀疑我俩有事。当时还打了我一耳光。只是当时他没有证据,还被我爸骂了一顿。一定是他怀恨在心,然后就找人跟踪我,还想打死我爸!一定是他!”景雯一把抓住沈严的胳膊,急切地大叫:“警官,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景雯言之凿凿地说自己丈夫就是行凶凶手,本来堪称美貌的脸上此刻优雅尽失,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狰狞,李嘉宇不禁回想起了当初吃饭时常路青的那番感慨,忍不住冷声插嘴道:“你这么怀疑你丈夫,可真是‘大义灭亲’啊。” “你知道什么?”听到李嘉宇的嘲讽,景雯转过头去,尖声反驳:“他当初娶我就是有目的的!他就是看好了我家条件好,想借我爸的光往上爬。我都已经准备跟他离婚了。说不定他就是怕了,才打算拿我的事来威胁我爸!哼,他妄想!这婚我离定了!……” 沈严看了程晋松一眼——景雯确实提供了一个可能的疑犯。如果景雯刚才所说的一切均属实,那么常路青的确有作案嫌疑。而且,寄给景兴洪的快递上准确地写出了景兴洪的单位地址和手机号码,这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办到的。 那边,程晋松也微微点了点头,显然也是认可常路青的嫌疑。见此情形,沈严掏出手机,开始给常路青打电话。 电话没有打通,常路青的手机关机了。 看看时间,现在是早晨6点13分,沈严想了一下,对景雯说:“常路青现在是不是在家?” “应该是。”景雯反应过来,猛地起身,“我带你们去!” 于是,三人跟着景雯离开医院去找常路青。一路上程晋松开车,沈严则给重案组的其他几人打电话通知了案情。车子很快开到了常路青与景雯所在的小区。景雯一下车便气势汹汹地一路疾行,冲进小区冲上楼梯冲到家门口,拿出钥匙就开门。 房门打开,首先见到的是门口的一双男士皮鞋,看来常路青人在家。景雯一见便高声大叫:“常路青,你给我出来!”见没有回答,景雯也顾不得换鞋,直接奔着卧室就冲了过去,“常路青!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家!……” 沈严三人也跟着走了进去。进到卧室里,只见景雯正站在床边死命拉扯着床上的人,而床上的男人似乎正在睡觉,光着身子背朝上地被女人拎起,模样颇有些狼狈。 “诶!……”常路青睡梦中被人拎起来,着实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景雯,顿时怒火上涌:“大清早的你发生么疯?!” “我发疯!我看你才是疯了!你连我爸都想杀!我今天跟你没完!……”景雯不由分说对着常路青的头身一通撕打,简直有些发疯一般。常路青似乎也来了脾气,一把甩开景雯的手坐了起来,这一起身,才发现景雯身后站着的沈严等人。 “你……你们怎么进来的!”常路青瞪着三人斥道,说话时口中带出一股酒气。 “是我带他们来的!来抓你这个杀人凶手!”没等沈严开口,景雯倒先出了声。 “常路青,你岳父景兴洪昨天半夜在他的工厂遭人袭击,现在重伤昏迷。我们过来是想来向你了解些情况的。” “什,什么?!……”常路青开始似乎还有些迟钝,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震惊地直起身子,瞪大眼睛看着沈严,“你说真的?!” “你少在这里装蒜!”景雯又再次插嘴进来,“就是你打伤的我爸!你个混蛋,以为我爸没了我就得一辈子靠着你了,我告诉你你妄想!……” 说着,景雯又再次冲上来想要打常路青,沈严见状,立刻和程晋松拦住了她。 “我……我这……”常路青被妻子的发疯举动弄得不厌其烦,沈严也发现景雯在这里是个麻烦,于是开口道:“景雯,我们现在要对你丈夫进行一些询问,你暂时不方便在场。这样,你先回医院吧,我们这边有什么结果,会通知你和你母亲的。” “我不回去!一定就是他!”没想到,景雯竟认定了常路青就是凶手,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沈严刚想板起脸来把人弄走,而就在这时程晋松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喂,”程晋松接起电话,突然提高了声音说:“什么,杜云华昏倒了?!” 此言一出,景雯立刻停止了叫嚷,沈严和常路青也转过头来。 “嗯,好。”程晋松挂断电话,对景雯开口:“你母亲在医院昏倒了,大概是受刺激太大了。你还是赶快回去看看你母亲吧。” “我妈……好,好……”景雯显然也慌了,忙不迭地点头,立刻向门外赶去。 “嘉宇,你陪她回去吧。”程晋松对身旁的李嘉宇开口,并且在常、景二人看不到的角度对他一眨眼。 李嘉宇与程晋松共事已久,一看到程晋松这动作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马上配合地点头:“好。” 程晋松陪着景雯和李嘉宇走出卧室,景雯心中担心母亲,一路脚步匆匆,程、李二人跟在后面,程晋松边走边对李嘉宇低声嘱咐:“带她回医院,别让她在这儿耽误沈严查案。然后你也别回来了,被害人手术结束后你和睿恒直接对他进行取证。” 李嘉宇点点头,追着景雯快步离开。 待那二人离开,沈严也从卧室内走了出来。见常路青没跟着出来,程晋松对沈严点了点头,对沈严轻声耳语道:“把她弄回去了,嘉宇会盯着她。” 沈严点点头。他刚才本就奇怪那电话怎么会来得如此及时,后来看到程晋松对李嘉宇眨眼,就全都明白了。 正在这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程、沈二人回头,只见常路青已走出了卧室。此刻他已经穿上了全套睡衣,头发也不像刚才那样乱成一团,只是这人的眼睛还有些宿醉后的充血。他边走边问:“你们刚才说,我岳父被人袭击了?” “对,昨天半夜12点左右,在他的工厂。”沈严回道。 “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头部伤势很严重,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不醒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常路青似乎没想到景兴洪伤势如此严重,怔了一怔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沈严看他这反应,开口道:“你不问问他在哪家医院?” 常路青一愣,他抬起头来,看到沈严的目光时了然。“沈队长,你也看到我和我妻子的样子了,你觉得就算我去医院了,她能感激我么?” “她毕竟是你妻子。” “妻子?”常路青自嘲地一挑嘴角,冷笑道:“你看她刚才对我的样子,像是个妻子对丈夫的样子么?你知不知道她有半个多月没有回过家了?要不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去找小姐?”大概还是家丑不愿对人言,常路青改变了话题,“不过,你们为什么会来找我?难道你们以为是我干的?” “我们在你岳父的车里发现了一些照片,和一封恐吓信。你妻子看后说,寄信的人应该是你。” 说着,沈严将那份证物递给了常路青。 常路青接过东西,在看到照片的时候双眼登时睁大,他一张一张地翻阅着,越看脸色越黑。然而,当他看到最后一个证物袋里装着的那封恐吓信时,瞬间愣住。 “你们……”常路青有些惊愕地举起那封信,“你们说……这是凶手写的?……” “很有可能。” 常路青的脸色瞬间变得发白,举着那封信的手也有些微微的颤抖。沈严刚想追问,常路青却已不可置信般地开口—— “这……这是我秘书的笔迹……” Chapter 18替主复仇 “这……这是我秘书的笔迹……” 此言一出,程沈二人都是一惊。 “你确定?” “他的字我不会认错,”常路青说着又拿起那张纸,“只是他,他怎么会……” “按照恐吓信上的内容,凶手是想借景雯出轨的事情来威胁景兴洪。”沈严看着常路青问,“你秘书与你妻子及岳父之间有什么矛盾?” “我和景雯这半年关系很差,她几乎都不怎么回家,更别说去我单位了,所以小郑应该不会和她有什么接触……至于我岳父那边,他跟小郑确实在工作上有接触,但是小郑干活没出过错,我也没听说我岳父对他有什么不满……” 听到常路青这么说,沈严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而就在这时,一旁的程晋松突然插嘴进来:“那你呢?” “我什么?”常路青没反应过来。 “你和你岳父有没有矛盾?” “我……”常路青下意识地结舌。他的这一反应自然逃不过沈严和程晋松的眼睛。常路青自己也明白,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前两天,因为厂子里发生了案子,我岳父帮我联系的一笔生意没有谈成。前天晚上他打过一个电话给我,说话的口气不太好……” “那当时你秘书在不在场?” “当时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常路青说完,却好似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瞬间有些发白,“但是我接电话的时候,小郑刚刚离开我办公室……” 听到常路青这么说,沈严也明白了程晋松的意思,他顺着这个思路往下问:“那你和你妻子婚姻出问题,你秘书知不知道?” 常路青的脸色变得更加灰白,这等于已经做出了回答。 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一眼——看来这个郑执很可能是在替老板报仇。于是沈严接着问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他家在西城新品,不过我不知道具体的楼号房间号……” 在常路青说话的同时,程晋松已经通过手机查到了这个小区,他凑到沈严耳边低声说:“离这里不远。” 沈严点点头,转身就要往外走。常路青一见连忙道:“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沈严想了想,点了点头:“好。” 三人迅速下楼上车,沈严一上了车就开始打电话,将最新的发现告诉给几位组员,并且嘱咐几人到西城新品小区集合。车子很快到达西城新品,三人直奔物业,沈严表明身份,很快便从物业那里查到了郑执所住的楼号及房间号。然而他们在门外敲了好一阵子,却始终不见有人来开门。沈严附耳在门上听了一阵,听不到里面有丝毫声音。估计这人不是早早就出门了,就是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没有回来。 “人不在。”沈严直起身子,转头看向常路青,“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常路青点点头,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然而听筒内传来的却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语音提示。 沈严眉头皱得更深,他对几人说:“走,回物业,查录像。” 三人再次下楼,这时,程海洋和秦凯也已赶到了这里。沈严刚想跟两人解释情况,他的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喂,礼源。”沈严接起电话。 “头儿,我已经找到当时接件的快递员了。据他回忆,发件人是男性,不到30岁,身高一米七多,短发,身材偏瘦。快递员跟我说,那人当时问了他两次快件当天能不能到达,所以他对这人有点印象。” 沈严听着方礼源的描述,发现真的跟郑执的样子对得上号。于是说:“我们这边也有发现,凶手很可能是常路青的秘书郑执。” “郑执?”方礼源有些惊讶,想了想才回道:“的确和快递员描述的样子很像。那你们现在在哪儿?” “我们正在郑执家的小区,不过他人不在家,我们正在想办法查他的行踪。我一会儿让人发一张郑执的照片过去给你,你让那个快递员认一下,看看能不能确定就是他。” “好。” 沈严挂断电话,问常路青:“你手机里有没有郑执的照片?” 常路青点了点头。 “发给我一张。” 常路青翻出手机找了找,找到了一张带郑执的照片,发给了沈严。沈严立刻转发给了方礼源。 很快,方礼源便有了回信:“快递员说就是他!” 方礼源的这句回复所有人都听到了,众人的表情都为之一变。几人立刻加快脚步往物业方向走去。 六人再次来到物业,刚一推门进去,物业刚刚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便立刻迎了过来:“诶你们回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们,我刚刚去车库看了一眼,郑先生的车不在车库里,看来他可能已经出门了。” “车?!”没想到,最先接口的却是常路青,他瞪大眼睛看着工作人员,“你说他有车?” “是啊,”工作人员点点头,“银色的奥迪a8,郑先生一直都停在我们的地下车位,不过他平时不太长开。刚才你们走了之后我特意让门卫去车库看了看,这才发现他的车已经开走了。” 常路青脸上的震惊之色更甚,他不禁喃喃自语道:“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他有车……” 那边,程晋松却在听到车型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低声对沈严说:“沈严,常路青也有一辆银灰色的奥迪a8……” 沈严眉头瞬间一动。 那边,程晋松的表情也比刚才还要严肃几分。他将沈严拉到一旁,低声道:“照目前的情形看,我怀疑,郑执很有可能是把常路青当成了崇拜的对象,更有甚者……”说到这里,程晋松顿了一下,谨慎地开口,“他可能迷恋常路青……” “你是说……他可能是同性恋?!” “可能是同性恋,也可能只是一种对强者的迷恋,总之郑执对常路青的感情恐怕不单纯。他既然敢对景兴洪下手,并且还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应该是做好了被捕的准备,而景兴洪现在没死,我怀疑,他会再次采取行动……” 程晋松所分析的恰恰也是沈严最担心的,于是他立刻掏出手机,开始给蒋睿恒打电话。 “喂,睿恒,景兴洪怎么样了?” “手术已经做完了,”手术室外,蒋睿恒举着手机回答,“医生刚刚出来过,说他的情况不太好,现在留在icu里观察,说是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初步确定,凶手应该是常路青的秘书郑执。我们怀疑,他很可能还会对景兴洪不利。你一定要看好他,别让郑执有机会混进去。我这就派人过去。” “常路青的秘书?”蒋睿恒有些意外又有些不解,“他为什么要杀景兴洪?” “常路青前两天跟景兴洪闹过矛盾,郑执大概是想替常路青报仇。而且,晋松怀疑,郑执对常路青的感情可能不单纯。” “你说常路青的秘书是gay?” “不一定,也可能是一种对强者的迷恋,总之他对常路青特别在意,很可能去报复那些他认为伤害了常路青的人。他之前想杀景兴洪却半道被人撞见,如果被他知道景兴洪没死,他很有可能再次采取行动。” “景老爷子这边我觉得你不用担心,”蒋睿恒看了一眼手术室厚重的铁门,继续说,“他人在icu里,医生护士24小时不离身,一般人是根本混不进去的。不过我觉得你们是不是该提醒一下常路青他老婆?她好像和常路青的矛盾比她爸还要大吧?” 蒋睿恒话音刚落,那边沈严的声音就是一变:“景雯还没回去?” “没有啊,她不是跟你们走了么?” “她早在40分钟前就跟嘉宇一起回医院了,按说应该到了……”话筒内,沈严的语气颇有些担忧,“该不会……” 蒋睿恒心猛地一跳,来不及等沈严把话说完,蒋睿恒挂断电话便开始打给李嘉宇。 嘟——嘟——嘟—— 电话内是一声一声的等待音,蒋睿恒听得心头发急,不停地叨念:“接电话,嘉宇快接电话!……” “喂,”终于,电话接通了。 蒋睿恒猛地舒了一口气,听筒内李嘉宇的声音与平时一样正常。 “喂,睿恒?” “嗯,是我,你在哪儿呢?是不是和常路青他妻子在一起?” “是啊,路上堵车,我们刚到医院,正在往楼里走。怎么了,找我有事?” “没什么。刚才沈严打电话,说他们怀疑袭击被害人的凶手是常路青的秘书,而且他很可能对景雯下手。” “常路青的秘书?”李嘉宇也有些意外,“怎么会是他?” “是沈严和晋松发现的……”于是,蒋睿恒将沈严的话简单重复了一下。李嘉宇边听边皱眉,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待他再抬头时,只见景雯已经走在他前面好远,马上就要进到楼内了……然而,就在这时,李嘉宇突然发现,有个人影从大楼门前的一根立柱边闪了出来,那人横穿过人流,冲着医院大楼入口快步疾行。这人的行进路线与其他人太不一样,以至于李嘉宇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是郑执! 李嘉宇大吃一惊,那人的容貌他不会看错,正是刚刚蒋睿恒告诉他的疑犯郑执!李嘉宇顺着郑执目光注视处望去,正好看到了脚步匆匆的景雯!! 李嘉宇心头猛地一震,扔了手机就向景雯那里跑去,而就在这时,他看到郑执的脚步愈发加快,而他的手也探向腰间。借着朝阳的阳光,李嘉宇清楚地看到一把刀出现在了郑执的手上—— “景雯!当心!” 李嘉宇的一声大吼,引得所有人都转过头来,景雯也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下意识地回头,然而她刚一回头就感到一道寒光冲着自己袭来! “啊!” 一把刀子从她身侧划过,划伤了景雯的右臂。景雯吃惊地大叫,这才看清拿刀的人是郑执,然而还不待她开口,就见郑执瞪着双眼,又冲她挥来了第二刀!景雯高声尖叫着想要后退,然而她脚下穿的是高跟鞋,此时人一着急,竟猛地扭断了一个鞋跟。景雯一下子摔倒在地! “啊!——” 正当景雯以为会被郑执一刀杀死的时候,只见一个身影猛地扑了过来,将郑执猛地撞倒在一边! 是李嘉宇! 李嘉宇将郑执撞出一米多远,自己也摔倒在地,他迅速起身,挡在景雯的面前冲着郑执大喊:“郑执!我是警察!你跑不了了,赶快放下刀子!” “我压根也没想跑,”郑执便爬起身边说,眼中泛着恶毒的怒火,“不过就算我被枪毙,我也要先杀了这个贱女人!” “我知道你为什么想杀她,”李嘉宇道,“可是他们夫妻不和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你帮不上忙,杀人更是不能解决问题……” “你知道什么?!”郑执猛地打断李嘉宇的话,他指着景雯怒吼,“经理为这个女人付出了那么多,她居然还那样对经理!”说着,他看向景雯,“你知不知道经理是为了你才辞去他最喜欢的工作的?!你知不知道他其实早就知道你和那个小白脸的事?!你知不知道你爸爸不但不管,反而认为这些都是经理的错?!经理是借了你爸的光,但那他就得一辈子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 景雯惊恐地看着发狂的郑执,吓得不断在地上蹭着后退。 李嘉见郑执情绪如此激动,知道想说服这人放下刀子是不可能了。可是如果要武力制服这人的话,仅凭自己的力量恐怕很困难。思及此处,他用眼睛瞥向四方,希望有人能过来帮把手,然而周围的人似乎都被吓坏了,全都躲在老远之外,李嘉宇想向人递个眼色都做不到。而就在他焦急之时,那边,郑执却已耐心告罄,又再次挥着刀子冲了过来。 李嘉宇心一横,迎着刀子冲了上去。 两人迅速厮打在一起。其实从身型上来说,李嘉宇并不比郑执矮弱,只是他是文职,于搏斗上本就不擅长,再加上还要护着身后的景雯,难免就有些束手束脚;而郑执却是发了狂,手里还拿着刀子。两相对比,李嘉宇立刻就落了下风。只见李嘉宇一个躲闪不慎,手臂上登时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嘶——” 李嘉宇捂住手臂,血从指缝间迅速渗出。而郑执却并没有因为这一击得手而慢下脚步,只见他又再次奔着李嘉宇冲了过来。李嘉宇连忙后退,却不想他身后正是景雯,李嘉宇只觉脚下一绊,身子猛地一歪。只这一顿,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李嘉宇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寒光奔着自己的腰间猛地袭来—— Chapter 19浴血 “当心!” 伴随着一声断喝,本已奔到李嘉宇面前的郑执突然被摔向一边,而那本来马上就要刺入李嘉宇身体的尖刀也堪堪擦过李嘉宇的身侧。李嘉宇定睛一看,到来的救兵竟是蒋睿恒!正是他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撞开了郑执。然而还没等李嘉宇缓过一口气,就见郑执的刀猛地一挑,一下子划中了蒋睿恒的右手! 鲜血四溅! “睿恒!” 见到蒋睿恒受伤,李嘉宇心猛地一跳,他从地上跳起,冲过去一把抓住郑执持刀的右手,然后死命地往后一别。只听一声明显的“咔嚓”声,郑执瞬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而李嘉宇并没有丝毫犹豫,他冲着郑执的腿弯狠狠一踹,郑执砰地一声跪倒在地,而此刻,蒋睿恒也已奔了过来,帮着李嘉宇将郑执死死压在地上。而直到此时,医院的保安才终于姗姗来迟。 “警察!快过来帮忙!”李嘉宇冲着保安大喊。 保安被眼前这三人的架势吓了一跳,直到李嘉宇再次大喊才缓过神来,连忙帮着把郑执按住拎起,李嘉宇顾不得郑执那边,立刻去看蒋睿恒的手。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蒋睿恒已经抓过李嘉宇的胳膊:“你的胳膊怎么样?” “我没事,只是皮外伤。你的手呢?”李嘉宇边说边急切地抓起蒋睿恒的手,这一看让他大吃一惊,蒋睿恒的右手手掌外侧被划开了一个很深的口子,尤其是靠近掌心的位置,绝对已经割开了真皮层,而且,汩汩的血液正从伤口向外涌出。李嘉宇连忙捏紧蒋睿恒的伤口,拽着他就往楼内跑。 “医生!快来医生!有人受伤了!” 见到两人鲜血淋淋地奔进医院,立刻有医生护士跑了过来。将两人拉进最近的急诊处置室。李嘉宇任医生护士处理他胳膊上的伤口,眼睛却始终盯着蒋睿恒那边。 那边,急诊医生看到蒋睿恒手部的伤口时,脸上立刻现出凝重的表情。他先是处理掉伤口附近的血迹,而后轻轻拨动了一下那道伤口…… “嘶——”蒋睿恒的手明显缩了一下。 医生又再次捏紧了伤口,面容严肃地看着蒋睿恒:“你这伤口伤到肌腱了,需要立刻做手术。” 李嘉宇的心猛地揪紧。 那边,蒋睿恒却并没有太多表情,他只是一如往常地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帮我安排吧!” 医生点点头,转头出去安排准备手术,李嘉宇本想起身去看看蒋睿恒,无奈自己这边缝针还没结束,他只能耐着性子坐着,眼睛却一直望着蒋睿恒那边。 没想到,蒋睿恒却先起身走了过来。他来到李嘉宇身边,看着医生给李嘉宇缝针。见李嘉宇一脸关切的表情,蒋睿恒半开玩笑低开口:“别紧张,人家医生手艺很好,比我强多了,不会留疤的。” “疤可能会有一点,不过反正是在胳膊上,不太影响什么。”那医生接口道。他打完最后一个绳结,剪断线站起身来,“好了,这几天注意保持伤口的清洁,别沾水,别吃辛辣的东西或海鲜,一周后应该就能拆线了。” 李嘉宇点点头。 医生给李嘉宇伤口包上纱布,又开好单子,而后便离开了诊室。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了蒋李二人。李嘉宇站起身来,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手抓过蒋睿恒的手——蒋睿恒手上之前的血迹已经被清理掉了,因为需要手术,所以此刻并没有缝合,只是蒋睿恒自己用手紧紧地捏着。依旧有血从上口内一点点洇出。李嘉宇见到,心头又是一沉。 看着李嘉宇一脸担忧的表情,蒋睿恒却反倒微笑安慰起他来:“别担心,我没事。” 李嘉宇没有说话——他不是不懂常识的门外汉,人的手部肌肉神经最为密集,一旦受伤很可能影响手部的感觉与活动。而蒋睿恒伤到的又是他惯用的右手,如果治疗结果不理想,很可能影响到他以后的工作和生活,也不知这医院的手科医生水平如何…… 突然,一个念头从李嘉宇脑中划过。他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晋哥,我是嘉宇。郑执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对,是要杀景雯来着。这个过后我再跟你详细说,现在重要的是睿恒的手受伤了,右手,医生说可能伤到了肌腱,需要立刻手术。晋哥我记得省人民医院的手科是全市最好的,能不能麻烦你妈妈帮忙联系个最好的手外科医生过来?拜托了晋哥,睿恒还要靠手吃饭的……” 说到这里,李嘉宇的眼中微微带上了水光。 看到这个模样的李嘉宇,蒋睿恒忍不住嘴角微扬——这家伙,还是这样,一遇到事就容易情绪激动,像个小孩子…… 那边,李嘉宇还在讲电话。看他一直点头的样子,想来程晋松应该是已经答应他了。蒋睿恒待李嘉宇通话结束放下手机,半开玩笑地开口:“至于这么大阵仗么?把人从那么远叫过来,我可要欠晋松好大个人情的。” “欠也是我欠。”李嘉宇接口,语气中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蒋睿恒知道李嘉宇是将自己受伤划归是他的错误了,于是略略正了颜色,开口道:“跟你无关,我也是个警察,不是你我也会冲出去的。” 李嘉宇抬眼看了看蒋睿恒,而后又垂下了眼——他知道蒋睿恒说的是事实,他确实也是职责所在,可这并不能减少李嘉宇心中的歉疚。蒋睿恒是为了谁才会如此拼命他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救他,蒋睿恒完全可以采用一些更安全的方法,或许就不会伤到手…… 这时,蒋睿恒的话音再次传来:“放心,我自己心里有数,这刀伤得没那么重。我还不至于就此就残废了的。” 李嘉宇猛地抬起头,狠狠瞪了蒋睿恒一眼。蒋睿恒见李嘉宇有炸毛的趋势,耸耸肩:“开个玩笑,别紧张。” 李嘉宇知道蒋睿恒是想安慰自己,于是无奈道:“行了你别说话了,好好歇一会儿吧。” 蒋睿恒点了点头。坐回椅子上,将头靠向后方,闭上双眼。 程晋松办事的确很有效率,当他和沈严等人赶到医院的时候,蒋睿恒的手术将安排专家会诊的消息也同时到达。蒋睿恒对程晋松感谢地一点头,又给了李嘉宇一个安慰的眼神,而后便跟着医生走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铁门关上。 这时,沈严才开始向李嘉宇询问事情的经过。 “……就是这个样子。刚才是保安把郑执带走了,我不太知道他们现在把人关在哪儿。” “我们来的时候医院派驻警员已经看到我们了,人现在被关在保卫科。景雯也被他们带了过去。”沈严说。 李嘉宇点点头。“那你们去提人吧,我就不去了。” 沈严和程晋松交换了一下目光,而后点了点头。“那我们先带人回局里去了。一会儿周勇也会被押解回s市了,今天事情比较多……” “没事我明白,你们去忙吧。” “睿恒这边有消息给我们打电话。” “好。” 放下李嘉宇暂且不讲,再说沈严那边。他们来到医院保卫科的时候,医务人员已经给郑执的手臂打上了石膏——李嘉宇最后的那一下不仅将郑执的右手臂拧成了脱臼,而且还造成了一处骨裂。再询问过医生,确认郑执身体状况允许后,他们才将郑执与景雯都带回了警局。回到警局时,常路青早已等在了重案组的办公室,一见到他,饱受惊吓的景雯立时扑过去抱着常路青的放声大哭,常路青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慢慢地搂住景雯的肩膀,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一旁的郑执看着这一幕,眼中情绪错杂,最后转为一个自嘲般的浅笑。 一旁的沈严和程晋松看着郑执的这反映,相互交换了个眼神。 坐到审讯室中,郑执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戾气。沈严将证物放到他的面前:“我们已经查明,袭击景兴洪的凶手就是你。” 郑执耷拉着头,没有任何回应。 “你说你袭击景兴洪,袭击景雯,是为了给你老板报仇。你说景雯出轨,而景兴洪却将这些怪罪给常路青,所以你要杀了他们,替常路青出气?” 郑执依旧没有开口。 见他始终不说话,沈严想了想,再次开口:“你做这些事,常路青知不知道,是不是他指使你做的?” 听到这句话,郑执终于有了反应,他猛地抬起头:“不是!这些事与经理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 沈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郑执,等他继续说下去。 郑执抬眼看了看审讯室的门口——虽然没有窗子,但他知道,常路青应该就在外面。眼前的这一幕似乎与当初的场景颇有几分相似,让郑执不由得回忆起他与常路青的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Chapter 20“守护天使”〔本案完〕 七年前的郑执,还只是一个刚刚大专毕业的毛头小子。那时,他从家乡的小县城来到这个大都市,本以为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不想打的第一份工便遇到了无良老板,不仅找借口克扣了他两个多月的工资,还“没收”了他五千块钱押金。他去找老板理论,老板非但不理他,还想开车逃走。郑执心里一急,跑过去便一把扒住老板的车窗。老板猛踩油门,想通过加速来逼他放手,不想郑执的拗劲上来,死都不肯撒手。就在他的双脚即将被车子拖得血肉模糊时,正在路上执勤的常路青看到了这一幕,拦下车子,也救下了郑执。在了解了双方情况后,常路青将两人带回了派出所。他将那老板拎进了审讯室中,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总之,当那老板再从里面出来时,不仅连连向郑执承认错误,而且立刻上派出所外不远的提款机上提出了一万块钱,战战兢兢地递到常路青手中。 常路青接过钱,然后对着老板一瞪眼:“滚蛋!” 老板好像得了特赦令一样,一溜烟地迅速消失。 见那人走了,常路青才转回头来,他将钱塞到郑执手里:“拿着,下次打工的时候长点心,找个正经的老板。” 捧着那一万块钱,郑执感觉眼前的常路青如此高大,仿佛一座闪光的神像。 常路青本没打算多说,可是看郑执那有些呆愣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批评教育道:“就算要工资,也不能这么玩命,今天我要是再晚点到不只你这双脚保不住,人都可能会没命。人要是命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记住,什么也没有命重要,知道没?” 郑执感激地点点头。自从小时候父亲去世,母亲又跟人跑了之后,无论是在村里还是在学校,自己不是被人欺负就是被人无视,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自己,帮助过自己。眼前的常路青,让他想起了他早亡的父亲,他隐约记得,当初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帮他打跑过欺负他的坏孩子。当时父亲的形象,就如此刻的常路青一样高大。 大概就是从那一刻起,仰慕的种子便在心中生根发芽。 之后的一段日子,他经常会去当初遇到常路青的路口——既然他是在那里执勤,那么自己去那里应该能再遇到他。常路青一开始以为是巧合,次数多了便也明白了。几次下来,两人慢慢也就成了朋友。郑执开始了解常路青的点点滴滴,他知道常路青家境也不是十分好,也是靠自己的努力才获得警察的工作;他知道他有一个很喜欢的女朋友,那女朋友不仅家里条件好,而且长得也很漂亮……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郑执曾经自卑了很长时间,因为他觉得自己实在太渺小无能,帮不了常路青任何事。 后来,他知道常路青要辞职了。因为他的女朋友家里一直嫌他交警的工作没有什么前途,女孩子的爸爸是开厂子的,打算出资出力帮常路青开个废旧汽车回收处理厂。郑执看得出,常路青其实挺喜欢交警这个职业,可是他还是选择了辞职。 “男人么,总得有点事业,养得起自己的女人。”常路青当时这么对他说。 郑执有些落寞地低下头——常路青真的很喜欢景雯…… 就在他感到莫名的失落时,突然听到常路青又开了口:“对了小郑,你要不要上我的厂子来做事?” 郑执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露出意外的光芒。 “你也知道,我新建的这厂子,人不是从外面招的,就是从景雯她爸的工厂里过来的,我得有点自己的人。我看你人不错,你要不要过来我这儿干活?我保证工资不会比你现在的地方差……” 郑执眼中现出难以掩饰的惊喜,他甚至因为太过激动而显得有些磕巴:“我我我能行么?……我,我什么都不会……” “咳,我不也什么都不会么,学呗。” 看着常路青那爽朗的笑容,郑执喜出望外,重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就跟着常路青开始了艰苦的创业过程。常路青为人耿直而粗线条,又是半路出家,创业初期没少栽跟头,郑执不知陪着他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终于,公司慢慢走上了正轨,有了收益。常路青也用这挣来的钱买了他的第一辆好车——奥迪a8。郑执还记得新车落地的时候,常路青拍着他的肩膀,兴奋而充满豪气地说:“这里面有你的功劳!小郑,这车你要是需要随便用!” 郑执当时笑得很开心——他不需要那辆车,他开心的是,他在常路青的心中能够占有一席之地。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常路青用这辆车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迎娶景雯。 常路青的婚宴郑执参加了,是作为常路青的伴郎。婚宴上常路青笑得很开心,然而郑执却感到无比失落。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只要常路青过得幸福,那么他应该替他感到开心。然而他还是感到难受,感到失落,望着景雯美丽的笑容,一种名为嫉妒的心情如蔓草一般,在他心头疯狂滋生。郑执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嫉恨景雯,也说不清自己对常路青到底怀着怎样的念头,可他就是不愿看到常路青的目光被别人所吸引。如果可以,他希望常路青可以将所有的目光与注意都放在自己身上。 而让这种情绪更加失控的,是常路青和景雯婚后生活的不幸福。结婚后不久,两人就开始有矛盾,景雯本就是个比较任性的女人,常路青又太大男子主义,婚前两人就时不时会吵嘴,婚后这种情况更是愈演愈烈。先是三不五时的小吵,后来演变成了大吵大闹,甚至于大打出手。再后来,景雯甚至开始夜不归家,据说还在外面有了别人。 听说这件事的时候,郑执表面上没怎么样,内心的怒火却已经烧到了头顶——经理是一个那么好的人,那女人怎么能这么对经理?! “她爸还说我错怪他女儿!哼,错怪她?!她最好是别被我抓到证据,否则我饶不了她!”愤怒中的常路青拍着桌子发誓。 听到常路青如此说,郑执心中一动。在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心情驱使下,他开始雇佣私家侦探去跟踪景雯。私家侦探工作效率很高,很快就拿到了景雯出轨的证据。郑执寻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假装自己偶然撞见,将景雯与那男人在一起的照片交给常路青。 他本以为,常路青会就此暴怒,立刻与景雯大吵一架然后离婚,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常路青盯着那张照片怒视许久,最终将照片揉作一团,狠狠地扔进纸篓。而后他开车出去喝个大醉,然后找了个□□开房。 当看到常路青搂着那个女人走进快捷酒店的时候,郑执几乎要捏碎了指骨——为什么?!为什么经理宁愿去找那种脏女人?!她们有多脏?!怎么配和经理上床?!…… 回到家中,郑执将家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烂。 第二天,常路青一如往常地来到单位,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未发生,他拿起电话,自然地打给景兴洪,和他商量生意的事。见到这一幕,郑执突然间明白过来,常路青之所以不和景雯离婚,是因为他还需要景兴洪的帮助。想通这一点,郑执先是对常路青有些失望,而后失望又转为了同情——经理为了公司,为了事业,付出了多么巨大的牺牲!他不应该恨经理,可恨的是景雯,景兴洪,以及那些跟经理上床的女人!!…… “所以,孙玉莲也是你杀的?”沈严问。 “我,我一开始没打算杀她。”或许是因为说得太多,郑执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那天晚上我知道经理又出去喝酒了,所以我估计着他大概喝完的时间,给他打了个电话,打算开车过去接他。可是我到那儿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和那个女人去开房……我跟着他们,去了那个旅店……后来没过多久,我看到那女人出来了,边走还边数着手里的一沓钱。我知道她一定是趁经理喝醉了偷拿的,就觉得很生气,就想吓一吓她……没想到,第二天单位事多,我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等我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死了……” “那你为什么要把尸体扔到汽车处理厂去?” “那天白天,我的车本来就是停在厂子附近的,半夜我去处理尸体的时候心情很乱,不知怎么的就把车子开到了厂子门口。我在那儿停了一会,正打算开走的时候却看到周勇偷偷摸摸地开了辆车子进了厂子里,然后没多一会儿又自己走了出来。我觉得奇怪,就进去看了看,这一看我才发现,那车子的后备箱里也有具尸体……” “于是你就把孙玉莲的尸体也放进去了?” 郑执点了点头:“去年厂子出过一件类似的事,不知道谁把一条死狗扔在了一个车子的后备箱里,工人们一开始都没发现,后来等发现的时候狗都烂得不成样子了。我猜周勇大概也是想钻这个空子。然后我又想到这个方法也不错,就算被人发现了,大家也只会去怀疑周勇,不会怀疑到我。只是我没想到,这事会给经理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说到这里,郑执一脸的悔恨懊恼。 沈严注意到他的表情,继续问道:“尸体被发现,影响了常路青的生意,导致景兴洪对他不满,你偷听到了景兴洪和常路青的电话,于是就打算杀了景兴洪,为常路青报仇?” “景兴洪他嘴上说着帮经理,可是他联系的那帮人都是他的生意对象,那些人倚老卖老,哪个都不好伺候。经理跟他们做生意,赚不了多少,却得多操不少心。景兴洪不了解,反倒怪经理。”说到这里,郑执抬起头来,眼中现出偏执的虔诚,“我只希望,经理可以不再被那些人左右,幸福地生活……”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理成章了,法证组从郑执的车中找到了孙玉莲被困其中的证据,并且在他家找到了他毁坏尸体时所用的刀子。另一方面,周勇也于当日11点40分押解到s市。见到s市警方,周勇的第一句话便是:“警察同志,我全部都交代,你们怎么判我都行!求求你们先让我见一见我奶奶!”见他这个样子,去接站的方礼源和江厉在通知了沈严后,先带周勇去了其奶奶刘凤萍所在的医院。由于刘凤萍已度过了最初出血的最危险时段,现在已经不再适宜动手术了。不过取得了亲属的同意,医院也终于可以放手对刘凤萍进行施救处理。安下心来的周勇也诚实交代了自己的犯罪经过。据他交代,冯得运在最近半年间经常到他家向刘凤萍推销虚假保健品。刘凤萍受其哄骗,花了不少钱。勇劝说祖母无效,就警告冯得运不要再来。没想到冯得运竟然摸准了他的工作时间,专门挑他不在家的时候登门。那天清早,周勇出门后临时想起落了东西,于是就返回家中,正好撞见了又在推销假药的冯得运。周勇一怒之下与其发生争执,结果不小心失手杀死了冯得运。见冯得运死了,周勇很是害怕,他先是将尸体藏在了家中的大缸中,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去上班。工作中,他突然想起了之前车厂发现死狗尸体的事,于是便偷偷拿了车厂大门的钥匙,然后在下班后偷了辆车,并趁着半夜守门人不在偷偷将车扔进了车厂。但他没想到的是,事情第二天就败露,而且车里还莫名多了另外一具尸体。周勇怕自己案发,更怕警方会将孙玉莲的死也算到他的头上,于是才做出了逃跑的下策。为了防止警方追踪,他一连两天都没有开手机。到达山东之后,他想打电话给奶奶询问一下s市这边的情况,一开机就收到了沈严的留言。一开始周勇也担心这是警方设下的陷阱,可是当他打电话给医院,知道他奶奶是真的出事了之后,周勇这才终于下定决心,回s市自首。 “所以你们说这两个疑犯,一个是受爱感召而回头是岸,一个却是因爱成魔而偏执杀人,这是不是就叫‘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走在去病房的路上,秦凯如此感慨。 “秦凯,你行啊,居然能说出这么高深的话来,果然小学毕业了!”程海洋开他玩笑。 其他几人都笑了起来。 “要我说,被郑执那种人喜欢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方礼源说,“他太偏执了,完全从自己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常路青是最重要的,别人都无关紧要。你看到最后,他也是因为怕我们怀疑常路青才主动交待的。” “最可恨的是他还伤了睿恒和嘉宇!”程海洋接口,一脸的气愤,“要不是穿着这身警服,我真想把他的手也废了!” 程海洋的这句话,可以说是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手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多么重要大家都知道,睿恒这次手部受伤,如果真影响到他日后的工作生活,就算杀了郑执都难解众人心头之恨。 “嘉宇下午电话说睿恒的手术进行得还是挺成功的。”程晋松开口,“不过手部神经太多,估计睿恒还是需要进行一些复健……”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蒋睿恒病房门口。站在门外,能隐约听到屋内有说话声传来。知道蒋睿恒还没睡,程海洋象征性地敲了下门就推门而入—— “睿恒!我们来看你……” 程海洋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屋内不只有蒋睿恒和李嘉宇,还有两位老人——李嘉宇的父母。 “阿……阿姨好,伯父好!”程海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打招呼。其他人也纷纷和李父李母打招呼。 “哎,好。你们都来了?单位的事忙完了?”李母跟几人打着招呼,李父也冲众人点了点头。 “嗯,刚把案子都处理完,就过来看看。”沈严口上回答着,眼睛却看向李嘉宇,有点不知目前这情况。 “我妈刚才给我打电话,正好听到医院的广播,她知道我在医院,以为我出事了,非要过来。我拦不住她,就只好让她过来了……”李嘉宇低声和沈严解释,面色有些许尴尬。 “你这孩子,我这不也是担心你么。”李母开口道,然后又将目光转向蒋睿恒,语调充满了感激:“结果来了我才知道原来是小蒋救了我们嘉宇一命。阿姨真得好好谢谢你。” “阿姨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的。”蒋睿恒微笑回答——此刻的他坐在床上,穿着病号服,右手打着厚厚的石膏。 程沈二人看着李母与蒋睿恒和谐的对话,相互交换了个眼神—— ——蒋睿恒这次受伤,或许是个令李家人接受他的契机? ——谁知道呢?如果那样可以算是“因祸得福”了…… 李母没注意到程沈二人着眉眼官司,她看着这帮孩子进来,自觉留下有些不便,便打算离开了。“那行,小蒋,你好好休息。赶明儿阿姨给你煲点汤,阿姨煲汤手艺还不错,嘉宇平时可爱喝了!阿姨给你煲点猪蹄汤,你的手很快就能好起来!” 蒋睿恒失笑:“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正说话间,蒋睿恒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蒋睿恒转头想去拿,李嘉宇见状连忙说:“你别动,我来。” 说着,他将手机拿过来,递给蒋睿恒。 蒋睿恒接过,见是朋友的微信,便单手操作着打了几个字。李母就站在他旁边不远,她不经意地一扫,突然一怔——蒋睿恒微信的头像,她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李母下意识地凑过去,想再仔细看看,可惜蒋睿恒却已回完消息放下了手机。 “妈,妈?”那边,李嘉宇看母亲愣住不动,叫了她两声,“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和爸先回去?” “啊?”李母这才回过神来,“啊不用了!你的同事都来了,你愿意就再待会儿。不过别回去太晚,你也受伤了,也需要早点休息。”李母说完看向沈严,“那个,沈队长,嘉宇的手都受伤了,能不能让他在家歇两天?” “妈我不用……”李嘉宇刚想拒绝,那边沈严却已开口:“这个当然,您不说我也会让他在家休息两天的。” 那边,程晋松也附和:“对,嘉宇,你好好在家休息,局里的事我们几个忙得过来。你和睿恒都好好休息,等伤好了再说。” 其他几人也纷纷开口附和,李嘉宇看看蒋睿恒,又看看大伙儿,只好点了点头。 李父之前一直没怎么说话,此刻他开口道:“那行,那你们聊吧,我们先走了。”说着,他拉起老伴的胳膊,向门口走去。 李母跟着李父走向病房,临出门时,她回头看了眼蒋睿恒,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疑虑的光。 ——卷三·黑暗天使·完—— Chapter 01会友 6月28日,星期六,天气:晴。 s市某商场三楼,儿童乐园内。 “小杰啊,叔叔告诉你,这个呢叫‘打地鼠’”,程晋松手拿充气锤,对身前的小男孩讲解道,“一会儿这些小老鼠会从地洞里钻出来,你看到谁钻出来了,就用这个锤子去打它,打得越多你得分就越高,知道吗?” “嗯。”小男孩儿接过充气锤,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面前的大型游戏机,一双晶亮的小眼睛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那好,”程晋松说着往机器里投了两枚游戏币,按下按键,而后站回小男孩儿身后:“准备,开始!” 叮咚的音乐声响起,躲在地洞中的地鼠开始一个个地探出头来,小宇杰双手握紧小锤子,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7个地洞,每当有地鼠钻出,小家伙就一锤子砸上去,地鼠每次被砸中,机器都会发出一个鼓励的音效,小宇杰越砸越起劲,一张小脸现出兴奋的红色。程晋松蹲在一旁不时帮小宇杰提醒,偶尔抬起头来看向沈严,然后两人交换一个温馨的笑容。 程晋松曾经开玩笑地说过,沈严是上至70岁老太、下至7岁小朋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对此,沈严的评价是“伪证,缺乏事实依据,不予采信”。当然,程晋松这话里绝对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成分。坦白来说,沈严确实不是那种万人迷的类型,他本身性格就较严肃,面相也偏冷峻,再加上工作上积累出的气势,恐怕怕他的人远多过喜欢他的人。不过那只是不了解他的人对他的观感,熟悉沈严的人都知道,他这人外冷内热,虽然口上从不多说,但行动上却从来不少。对待重案组的同事,他从不摆领导架子,查案之外从不苛责;对待弟弟,他关心疼爱,经常被程晋松谑称为“二十四孝好哥哥”;已故同事赵刚的母亲,他像亲妈一样照顾,钱物探望一样不落;就连一些查案中遇到的被害人甚至是犯罪分子,如果力所能及,他也会帮上一把。这不,之前他们因缘巧合在火场中救出了一位小朋友孙宇杰,后来小孩子的母亲被害去世,程沈二人去派出所查访时,小宇杰抱着沈严哇哇大哭,甚至哀求沈严不要走,显然对他颇为依赖。不过当时查案工作繁重,沈严确实无暇□□,于是便和小宇杰约定,待案子一结束一定会来看他。于是,等案子一告破,沈严便拉着程晋松一起来履行誓言。两人联系了孙宇杰所在地的派出所,得知派出所已经将孩子转送到市儿童福利院了。于是周末一大早,程沈二人便带着礼物驱车赶往福利院。 说起来,两人最近跟市儿童福利院还真是有缘。之前妇婴医院的婴儿失窃案,最后查明是孩子的父母自导自演的闹剧,心怀鬼胎的两人分别妄图卖掉自己的亲生骨肉,当重案组追回孩子的时候,小婴儿已是生命垂危,经过好一番治疗才康复。孩子从医院出院的时候,他的父母已经关押受审,于是这小婴儿便暂时委托给了市儿童福利院帮忙照顾。后来法庭审理此案的时候,考虑到孩子太小,其母郝洁尚在哺乳期,且过错较轻,最后只判处了有期徒刑缓期执行。宣判后郝洁带着孩子回去原籍c市,孩子才从福利院被接走。这些也就是上个月的事情,想不到一个月不到,又一个与他们案子有关的孩子被送进了市儿童福利院。 两人到达儿童福利院时,是早上九点半。接待他们的仍是之前婴儿案中认识的赵主任。见到他两人,赵主任也笑了:“之前派出所跟我说这孩子的母亲是被人杀害的时,我就在想这案子会不会是你们负责,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 两人也笑了笑,沈严伸出手去:“赵主任,又给您添麻烦了。” “应该做的,”赵主任伸手跟两人握了握手,而后开口道:“只是可惜又多了个没娘的孩子。” 想到小宇杰,两人的心情也沉重了几分。程晋松问:“赵主任,孙宇杰现在情况怎么样?” “孙宇杰到我们这里已经三天了。”赵主任介绍说,“他一开始有点胆小,见谁都不说话,不过现在已经有些好转了。小家伙挺懂事,从被送来到现在只问过我们一次他妈妈在哪儿。我们跟他说他母亲出远门了,要过很久才回来,小家伙也没哭也没闹,只点了点头就没再问。现在我们已经给他入了福利院的集体户口,这样孩子就可以正常上幼儿园上学了。不过我们还是希望能有家庭领养他,让他回归正常的家庭生活。这样对孩子可能才是最好的” 听到这句话,沈严的目光变得有些关注,他问道:“领养的可能性有多大?一般都会是些什么样的人来领养?” “我觉得他被领养的可能还是挺大的,”赵主任介绍说,“一般是那些身体有残疾或是智力有缺陷的孩子不太容易被领养,像他这种身体健全、智力正常的孩子,还是比较容易被领养的。至于领养人嘛,主要还是那些不能生育、或是孩子早逝的家庭,他们自己没有孩子,又很喜欢孩子,一般都会对领养的孩子很是疼爱。我们会对领养人进行细致的考察,这一点你们放心。” 得到赵主任的保证,两人也放心了许多。之后,他们和赵主任申请,带孩子出去玩一天。赵主任自然欣然同意,于是便有了本章开头的一幕。 两人带着孩子在儿童乐园里玩了整整一上午——之前孙玉莲对儿子极度疏于照顾,常常把孩子独自锁在家中,所以孙宇杰从来没有来过儿童乐园这种地方。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好玩的玩具,小家伙开心得不得了,哪个看着都新鲜,程沈二人见状,便领着小家伙挨个尝试,一遍不过瘾就再来一遍。于是整整一上午,小宇杰将整个乐园中的各个项目全玩了个遍,最后还赢得了一大把的积分卡。最后结算时,工作人员清点了积分卡的数量,最后告诉三人,他们可以凭积分兑换一个玩具。 “小杰,你看架子上那些玩具,”沈严抱着孩子,指着架子上的玩具说,“你看看你喜欢哪一个?” 孙宇杰将架子上的玩具扫视了一圈,最后冲着一把玩具□□一伸手:“那个!” 沈严有点意外,因为孙宇杰平时看着安安静静,实在不像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孩子,于是他好奇问道:“小杰为什么想要枪?” “因为枪是警察叔叔用的,赵奶奶说,沈叔叔、程叔叔,还有派出所的叔叔阿姨们都是警察,我长大也想当警察……” ?! 这个答案实在是出乎两人的预料,程沈二人相互看看,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杰乖,有理想!”程晋松笑着摸摸孩子的头,“咱们就要这个!” 兑换了玩具出来,已是中午十二点多,于是两人又带着孩子去kfc吃了午饭——不是他们不想领孩子吃点好的,而是小家伙走到他家门外,看到屋内有块儿童游乐区便迈不动步了,无奈两人只好“主随客便”。这么边吃边玩,当三人真正从kfc出来时,时间已接近下午两点了。孙宇杰兴奋了一上午,此刻吃饱喝足,困劲儿便乎乎地涌了上来。沈严刚抱起他的时候小家伙还勉力睁着眼睛,然而走了没几步,沈严就感觉肩头一沉,转头一看,只见小家伙已经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程沈二人互望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样,该送孩子回去了吧?”程晋松轻声问。 沈严点点头,看看肩头的孩子,柔和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惋惜:“也不知道他下一次这么玩能是什么时候。” “你要是喜欢,下个周末还可以带他出来玩。”程晋松安慰道,“而且,等他被领养后,他的养父母一定会很疼爱他,到时也会经常带他出来的。” 沈严点点头,他看着小孩子稚嫩的小脸,心中暗暗期盼,程晋松说的话会真的实现。 两人就这样边轻声交谈边往电梯方向走,然而正当他们刚走到扶梯旁边准备下楼时,却意外瞧见,旁边的扶梯上,有两个男人刚刚乘着电梯上来。两人都是四十出头,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其中一人穿着衬衫西裤,国字脸,面容平和温毅,另一位则是一身休闲装扮,脸上还带着一副墨镜,虽然黑超挡住了他的眉眼,但却依旧可以感受到这人散发出的凌厉的气场。那两人有说有聊地走上电梯,与程沈二人正好迎面对上。 四人都是一怔,同时停下脚步。 “陈处?”沈严最先开口,他和陈东打了个招呼,而后皱眉看向他身边—— 陈东身旁,那位一身休闲装的男人也摘下了墨镜,一双熟悉的眼睛出现在两人面前。那双眼睛在程沈二人之间扫视了一下,最后视线落在沈严肩头的孩子上。 露出一个别有意味的浅笑,李光北开口道:“好久不见,沈队长。”然后,像是怕惹不到沈严似的,他又补了一句,“孩子带得不错。” 沈严抱着孩子看着李光北,一脸的戒备不悦。 程晋松有点扶额——沈严和李光北也不知是不是先天八字不合,每次遇上,两人几乎都会掐上两句。按说之前魏远龚正荣的案子两人也算是合作过,可不知为什么,沈严对李光北的印象始终好不起来。而李光北也不知哪里来的恶趣味,每次见到沈严必要挑衅(调戏?)上两句,然后次次能成功地惹到沈严炸毛。不希望今天又重蹈覆辙,程晋松决定先开口转移话题:“陈哥,李老板,你们什么时候来s市的?你俩来这里,是要买东西?” “不是,”陈东开口,话说了一半却没再继续,表情似乎有些犹豫。倒是李光北接着说了下去:“我们是来哄孩子的。” 说着,他那略带调笑的目光又再次有意无意地扫过沈严。 “李光北你……”沈严果然再次炸毛。 程晋松连忙拉住沈严,那边陈东也冲李光北皱了皱眉,示意他不要再说。李光北笑笑,刚要开口,却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李光北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对陈东说:“她人到了,我下楼去接她一下,你先过去等我吧。” 陈东点点头,李光北便又反身下楼。 待他走开,陈东才转回头来,他看着程沈二人,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听刚才两人的对话,显然是有事在身。见此刻陈东这表情,程晋松理解地开口:“陈哥,你们有事的话就去忙吧,我和沈严先走,咱们另找时间再聚。” “倒也不是公事……”陈东犹豫了一下,最终开口道:“你们要是不着急,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再说吧。” Chapter 02作弊 商场,某咖啡店。 “高考加分作弊?”沈严和程晋松二人听完陈东的解释,同时皱起眉头。沈严追问道:“消息可靠么?” “从掌握的材料来看可能性很大,只是目前证据比较有限。我现在也在想办法联系一些知情人,争取多搜集一些更有力的证据。”陈东说。 “举报人本身没提供什么证据么?”沈严问。 听到这句话,陈东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没有举报人……其实,这不是个案子,是我的一点私事……” 沈严不解地抬眼,似乎没搞清楚陈东的意思,还是程晋松反应快,他恍然道:“陈哥,难道那个‘举报人’是你孩子?” 陈东脸上的不自然之色更重了些,他微咳一声,点了点头。 沈严一时错愕——他与陈东相识几年,从没听他提起过孩子,此刻乍一听到,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想想也是,陈东这个年纪,怎么可能没有孩子呢?……正胡思乱想时,那边程晋松已经继续开口聊上了:“真的啊?陈哥,想不到你孩子都这么大了!诶,是男孩儿女孩儿?” “是个姑娘。”提起女儿,陈东的脸上是平日少见的慈爱表情。 “在哪儿念书?考得怎么样?” “在八中,这次考了670多。” “670?!太厉害了!!”要不是怀里还搂个睡着的小家伙,程晋松这句话估计就能喊起来了,他惊叹地笑赞道:“陈哥,你姑娘这分能拿市状元了吧?!” 听到这个,陈东苦笑着摇了摇头:“她高考的裸分倒是还不错,在省里排第78名,但是如果算上加分的话,她的排名一下子就掉到107了。” 听到这句话,程沈二人同时一皱眉。沈严不禁问道:“怎么会差这么多?” “因为那些孩子有加分。”陈东回答,“c市高级中学,你们听说过吧?今年他们学校600多个毕业生里有80人有加分,而且全是学习成绩排在最前面的孩子。据说,他们学校会组织给学习成绩好的孩子办高考加分,家长交给学校10-15万元,学校就出面帮这些孩子办下来10分的高考加分。” 沈严平时对学校的事情了解不多,此刻听陈东一解释,忍不住皱眉:“这不是组织作弊么?!这学校的胆子也太大了!” “对于这些高中来说,比的就是学生的高考成绩。考入名牌大学的学生越多,学校招生就越容易;招生越好,学生成绩就越好,学校的声望也就越高。利益相关,他们的胆子当然就大了。”程晋松解释完,继而又想到什么,“不过说起来,我记得高考加分也没那么容易,得有什么竞赛奖项才行。他们办的是什么加分?” 程晋松这句话显然是问到了重点,陈东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他们办的是国家二级运动员。” “国家二级运动员?那应该是体委发的……”说到这里,程晋松嘲讽地一挑嘴角,“看来这帮人发家致富的道路还不少啊。” “也就是说,这件事很可能是体委的人收受贿赂,渎职*。”沈严面色严肃地看向陈东,“所以陈处,你这并不是什么私事,如果他们真的有*,你们正是应该纠察出来,这是正经的公事。” 陈东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这件事于公于私,都有查清楚的必要。” 程晋松也点点头,接着问:“诶陈哥,那你今天和李光北来,是打算做什么?” “哦,光北他今天约了一个新华社的记者过来。”见程沈二人似有不解,陈东解释道:“这件事现在还只是几个学校在折腾,力度太有限。据陈馨跟我说,他们班主任建议他们让家长去教委投诉,但家长们去投诉了,教委的人却说他们只负责照章办事,人家证书是真的,按照规定就得给人家加分。审核运动员资质不归他们管。我看这事如果单凭他们这些学校和家长根本起不到什么效果,最好是能引起社会的普遍关注,这样那些人才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正好光北说他认识一个新华社的主编,说可以让她帮忙把这件事报道出去。他跟那个主编联系过,据说对方听到后也对这件事也很关注,所以我们今天就约过来见一见,如果可以的话,就让她去采访一下现在已经联系到的两个知情人,通过主流媒体把这件事报出去。” 程沈二人对望一眼,都在心中暗暗点头——李光北的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如果新华社真的把这件事报道出去了,有些人再想藏着掖着蒙混过关就没那么容易了。 正说话间,就听门口那边传来脚步声,只见李光北带着一位女士走进了咖啡厅。那女人大概三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简洁的黑白套裙,显得职业干练。女人进门时脸上还带着笑容,似乎正和李光北在聊着什么,两人看起来颇为熟稔。 见到这两人进门,陈东站起身来,沈严和程晋松也抱着孩子起身。 “心雅,这位就是陈东陈处长,”李光北给女子介绍,然后又转向陈东,“这位是关心雅,新华社有名的美女主编。” 关心雅本来正在和陈东握手打招呼,听到李光北最后那句话,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她回头看向李光北:“李总,我都说了这事我会尽力了,您就不用讨好得这么明显了。” “我也是实话实说,再说了,礼多人不怪,我夸都夸完了,这事儿我可就赖上你了,你可一定得帮我办成。”李光北也含笑回答。 “这事如果真的属实,我一定管到底。”说到正事,关心雅微笑中也带上了一些认真,自信的模样颇有几分主编的架势。然后,她才注意到陈东身边的程晋松和沈严,她微微一怔:“这两位是……” “哦,他们是我朋友,刚才在电梯那儿偶然遇见的。”陈东想解释,然而他话音未落,李光北却在一旁补充道:“心雅,他俩就是s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沈队长和法证组的程组长,之前你问我的魏远的案子,就是他们俩破的。” 听到这句话,关心雅的眼睛骤然一亮,她一脸惊喜地冲程沈二人伸出手来:“早就听闻二位的大名了!你们那案子办得真漂亮!不过我真没想到两位这么年轻,而且还这么帅气!”说着,她注意到程晋松抱着的孩子,“哟,这小家伙几岁了?他是你俩谁的孩子?” “哦,不……”沈严刚想解释,然而李光北却又抢先开口:“那是他俩的孩子。” ! 沈严猛地抬头瞪向李光北,要不是顾忌有外人在场,他恐怕就要直接开口骂人了。一边程晋松显然也预料到了沈严的反应,一拉沈严的胳膊,冲着关心雅微笑解释:“您别误会,这孩子是我们之前办案中认识的。他母亲被害去世,这孩子成了孤儿。我俩看孩子可怜,就带他出来玩一会儿。” 关心雅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她可是工作多年的老记者了,耳聪目明,刚刚程沈二人的小动作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关心雅并未点破,只是微笑着开口:“哦,原来是这样。两位很有爱心啊。以后有机会,让我给两位做个专访吧!” 听到这个,李光北也笑了出来,“心雅,你真要想采访他们俩,就先把陈处这件事给办好吧。他们俩和陈处的关系特铁,如果陈处开口,他们是肯定会答应的。” “这样啊?”关心雅笑笑,转回头看向陈东,自信地开口,“那看来这事儿我更得好好办了。” 寒暄完毕,李光北和陈东将关心雅让入座内,准备商谈正事,沈严和程晋松也顺势告辞。 “想不到陈哥的姑娘居然已经高考了,”出了咖啡厅的门,程晋松一边走一边和沈严聊天,“陈哥今年是44吧?这么算他生孩子也挺早的。” 沈严也点点头:“我以前也没听他提起过他女儿。”说到这里,他想到刚才的对话,面色又沉了下去,“想不到就连高考竟也有这么多黑暗的地方。” “高考的这套加分制度已经实行了好多年了,我当年那会儿就这样。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从中谋过私,也是该收拾收拾了。说起来李光北这招儿也不错,通过新华社把这事直接捅到全国去,省得在省里一群利益相关的人托关系说情,最后又是不了了之。” “哼,比起玩心眼儿来,李光北当然厉害,哪有人能比得过他?!”提到李光北,沈严话里又带了气。 听到这句话,程晋松忍不住笑出来:“诶我说沈严,我发现你怎么每次见到李光北都要跟他掐两句啊?平时我没觉得你这么有脾气啊?” “是他每次都来气我好吧?”沈严不满地反驳,“你看他刚才,还跟那记者说是‘咱俩的孩子’,生怕人家记者看不出来咱俩的关系啊?” “看出来就看出来呗!现在流行男男相恋,你没看中央台新闻里都说不要歧视同性恋么?我看人家记者挺开通的,说不定知道了咱俩的关系,会更想报道咱们呢!你想想,‘警局两大精英:工作上的默契搭档,生活中的知心伴侣’,听着就气派!”程晋松兴致勃勃地胡思乱想。发觉自己肩头的小宇杰在动,他换了个姿势,让孩子睡得更舒服些,而后继续说:“要我说,等咱中国同性婚姻也合法化那天,我跟你就去领个证,然后咱们到时候真领养个孩子,让他继承咱俩衣钵,法证刑侦全精通,一个人就横扫警局!” 沈严被程晋松这异想天开的念头给逗笑了,他看着程晋松,好笑道:“你是培养警察还是培养抢劫犯啊?还横扫警局呢!” “当然是警察啊!在咱俩这么根正苗红,怎么能培养出犯罪分子来?”程晋松拍着怀里的孙宇杰,冲沈严说:“你看小杰这才跟咱们见过几面,就打算将来当警察了!这要是跟咱俩从小生活到大,绝对能成为中国的福尔摩斯!” “你就做白日梦吧你!”沈严笑着数落。 程晋松也笑了出来。 两人就这么有说有笑地抱着孩子走上下楼的电梯,站在电梯上,沈严抬头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咖啡厅,略带希望地说:“希望他们这件事能办成。” “凭李光北的能力和人脉,我看这事不成问题。”程晋松说,“咱们就等着看报纸了解结果吧。” “嗯。”沈严点了点头,目中带着期望的目光。 Chapter 03临场测试 在商场短短的碰面后,程沈对今年的这桩高考加分作弊案多了不少关注。就如同沈严所说,这件事于公于私都非常重要,值得好好一查。而且,以陈东的能力与李光北的手段人脉,这次的事会不会又办成一件轰动全省的大案或许都未可知。不过,两人的关注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警局永远是一个不缺少工作的地方,有各式各样的案件来填满你的时间——不过这次有点小小的不同,因为这次,“没事儿找事儿”的是程晋松的法证组。 事情是这样的,在今年三四月份的时候,法证组发了一笔小财——之前法证组在几桩大案中都做出了杰出贡献,荣立集体三等功,当时程晋松就和领导请求拨发经费,用于购买检验器材。王局当时虽然以一句“顺杆儿往上爬”把程晋松骂了回去,但是他也知道程晋松也是为了工作,于是还是努力帮法证组争取到了20万的仪器经费。只是这数目实在不能算多——尤其是与国外的先机仪器相比较的话。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局里突然接到了一笔100万的社会捐款,捐款人是一个他们都认识的人——李光北的父亲李兴国。 当听说李兴国给法证组捐款时,沈严和程晋松都十分意外。因为他们之前和李兴国的接触着实不多,也就是在之前冯建民的案子中见过老爷子两面(而且两次还都闹得并不愉快)。而且,作为李光北的父亲,沈严对李兴国并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他会给法证组捐钱,沈严下意识地便觉得老头子有阴谋。然而李兴国的解释却很简单:这是对s市公安局帮助破获她女婿一案的感谢。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沈严忍不住冷笑:“他们李家人居然会懂得感谢?还真是奇了!” 沈严和李光北天生八字不合,两看两相厌,程晋松是早就知道的。所以听到沈严这句气话也没当真。他客观地说:“其实我觉得,李兴国和李光北这种人虽然算不上是好人,但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最起码就像你也说,他们不贩毒,不与警方公开对立。而且我看当初李老爷子对姑娘的那股子疼爱劲儿,真是为了女儿什么都能做。”见沈严似欲开口,程晋松接着说:“不过就算老爷子是真心想捐,局里也不见得敢要,毕竟他们父子的身份太敏感了。不信你就等着看吧!” 之后的事果如程晋松所料,局里对待这笔钱的态度十分谨慎,毕竟李兴国的身份太过特殊。这笔钱无论是接受还是不接受,都需要谨慎处理。为此,王局及局里其他领导与省厅领导专就此事研究过多次,而经过长达几个月的波折后,上面最终决定,接受这笔捐赠。 听到这个决定时,法证重案的所有人都大大地吃了一惊。 “靠,接受前教父的捐款,咱们局领导还真是有魄力。”程海洋议论道。 “咱局领导当然没那么傻!”秦凯白了他一眼,开始介绍他小道得来的消息,“李兴国也没那么笨,这笔钱啊,是以咱们市慈善总会的名义捐的。据说李兴国是先以企业的名义将钱捐到了慈善总会,然后要求这笔钱要用于我市公安系统的硬件提升。这种个人捐款如果捐款人对捐款使用方向做出要求的话,慈善总会是一定要满足的。而且,你们知不知道慈善总会里有谁?” “有谁?”众人问。 “李光玫!”秦凯说,“她是咱们市慈善总会的名誉理事!而且,她好歹也是前区长夫人。她老公被杀、咱们给破案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人家爹捐钱,女儿提出怎么花,人家慈善总会能反对么?!” 众人恍然地点点头。方礼源初为人父,正是父爱泛滥的时候,听完不禁感慨道:“李兴国还真是疼他的女儿。” 于是,李兴国的100万,加上之前局里批下来的10万,总计120万,全数落入了法证组的口袋。程晋松拿钱在手,自然要好好利用。于是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和法证组的几人针对这笔资金的采买对象做了细致的讨论与研究。他们分析了国内外的各种先进仪器及软件,又结合法证组目前的情况与日常案件的类型,最终确定,重点提升法证组的电子刑侦技术。于是,这120万中,有一多半被用在了购买软硬件上。服务器的容量与处理能力上去了,能够完成的事情就多了。于是程晋松又联络局里其他部门,将众多系统资料库都连到了这里。之前破案中发挥重大作用的道路电子眼系统,就是法证组与交通支队合作的结果。但是那还不是最重要的,最令程晋松以及法证组的所有人感到兴奋的事,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他们终于将全市几大dna库——包括犯罪记录dna数据库、医学鉴定dna数据库、以及被拐儿童dna数据库——给全部联系到了一起!也就是说,无论这人是因为作奸犯科还是子女被拐,只要他(她)曾经在这几个dna库中留下过dna信息,在法证组这里就都可以查到。再加上dna检验仪器的配合,如今的法证组可以对案发现场的dna进行快速采集、快速分析、快速比对,也就是说,以前在电视剧中看到的那种只要在键盘上按几个键就能发现疑犯的dna破案方法,如今即将变成现实。好消息一出,迅速传遍了整个刑侦队,继而传遍了警局,最后甚至惊动了省厅。于是省厅领导一高兴,宣布要来法证组视察,亲见一下这套传说中的神奇的系统。所谓拿人手短,既然领导都已发话,当下属的只能“愉快”地接受任务了。于是这几天,程晋松以及法证组的几人每天都泡在实验室里,调试系统,准备演示,打扫卫生,真是好一通折腾。 “唉,我就知道,上面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6月30日晚,程晋松在最后一次检查好明天要演示的ppt后,抻着懒腰诉苦。 沈严递了杯水给程晋松,担忧地问:“你们这系统才刚刚弄好吧?能行么?明天领导视察时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系统已经模拟运行过一段时间了,从稳定性上来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是这套系统能发挥多大作用,关键不是在程序本身,而是数据库中dna样本的容量。只有样本数量大,比对才有意义;而只有能够比对出dna来,这套系统才能真正用于破案。其实这个技术我们早就能达到了,只是以前dna样本数太少了,弄出来也没什么用。这几年采集dna的部门越来越多,数据库的容量也越来越大,现在库里面的dna样本数已经达到70万。但是你也知道,我市常住人口有800多万,其实我们现在的库容也不过占我市人口的9%左右。所以说,找不到匹配dna也是极其正常的,找得到那是运气好。”程晋松将杯中的水一口喝光,而后略带祈盼地说,“我只希望参观的领导们别一个心血来潮,来个当场示范。这要是没找到匹配样本,可就热闹了……” 7月1日,早。 今天,法证组的所有人都早早来到了局里。与以往的随性穿着不同,今天所有人都是一身警服,显得颇为帅气。法证组的几个办公室窗明几净,实验室内的仪器被擦拭一新,只待领导的简约。 上午九点十分,省厅及各分局的几位领导一行8人来到市公安局,在王局的陪同下参观升级后的法证组。而法证组的几位成员则分别向领导们介绍各个实验室的设备与功用,以及在刑侦工作中能(已经)发挥的作用。 “各位,这里就是我们的信息技术检验室。”程晋松向领导们介绍道,“这里原本是负责进行影音处理的,此次设备升级后,我们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多功能的信息技术处理中心。除了原有的音频、视频文件的分析处理外,现在这里还可以直接调取全市的道路交通监控、铁路及航空旅客名单;另外,我们还将全市的几大dna数据库做了系统整合,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在某起案件中发现了嫌疑人的dna,就可以拿来同dna库中的dna进行对比,如果在dna库中能够查到此人的信息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迅速确定嫌疑人的身份,进而快速侦破案件。” “哦,这就是那个dna检验的系统啊!”听到程晋松的介绍,领导们纷纷来了兴致。程晋松也知道这是今天的重头戏,于是冲沈皓使了个眼色,沈皓会意,走过去打开大屏幕,开始进行演示。 “各位请看,”程晋松指着大屏幕,开始向各位领导进行讲解,“这是我们之前在一起杀人案中发现的犯罪嫌疑人的dna,我们对其进行pcr扩充,而后采用电泳法,快速提取了犯罪嫌疑人的dna,而后通过在数据库中的对比,发现他与之前一起伤人案中犯罪嫌疑人的dna一致,进而帮助我们迅速锁定了凶手。” 在程晋松讲解的同时,沈皓在大屏幕上通过动画的方式演示了整个鉴定过程。一位省厅的处长问道:“这套检验全下来,需要多长时间?” “大约两个小时。” 听到这句话,几位领导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大家都在系统里工作多年了,多多少少对这些刑侦技术都有所了解。以往这套dna检验快则一天,慢的时候弄上一个星期都有可能。有时候可能办案刑警把人都抓着了,dna那边儿还没出结果呢。而如今这套工序居然只要两小时就能完成,这就大大缩短了等待的时间,也就意味着这套系统能够真正发挥在侦破过程中的作用。 就在几位领导正啧啧称奇的时候,又有一位领导开口道:“小程啊,你们这个技术是从什么里提取dna?必须得用血么?” 程晋松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说话的是城东分局的卢副局长,于是他回答道:“不一定需要血液,□□、唾液、皮屑、甚至是粪便,只要还有细胞组织,都可以从中提取dna。” “鼻涕行不行?”卢局长追问。 “如果有残留的细胞组织的话,应该也可以。” “太好了!”卢局长瞬间露出欣喜的表情,“我们分局前几天接了一起砸车的案子,犯罪分子在现场就留下了一张擤过鼻涕的纸巾。我们局的人查了好几天都没查到嫌疑人,今天我就得求你帮帮忙了!” 说着,卢局长对旁边的一个人一招手,那人立刻从包里掏出一个证物袋来。透过透明的袋子,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那一张团成一团的纸巾。 程晋松后背一凉——tnnd,这可真怕什么来什么!!…… Chapter 04牛刀小试 望着那张揉成一团的纸巾,程晋松只觉一滴冷汗滑落额头,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在他考虑该如何回答的时候,那边王局却先开了口,他冲着卢局长一笑:“我说老卢,你这是上我这儿使唤白工来了啊?!你们分局接的案子,自己不去查,拿我这儿来干嘛?!” “哎,我这不也是没招儿了么!”卢局长笑呵呵地回道,“我们分局那几个小子查了4天了,别说疑犯,连多一点儿的线索都发现,就只有这么一张鼻涕纸。所以他们一听说我今天要来市局,赶忙就让我把东西带过来求你们帮帮忙。要论技术,还是你们这儿厉害。” “卢局,”程晋松终于找到机会,解释道:“我刚才也说了,我们这个dna库目前只收录了全市9%人口的dna,所以就算我们从您这证物中提取出了dna,也真不见得就能找到匹配对象……” “没关系,你们尽力查,能查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好歹给我们局那些小子提供点头绪。” 程晋松抬眼看了看王局,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便没再拒绝。他走过去接过了证物袋:“那好,我一会儿就对这个证物进行检查,等出结果了我给您把报告传回分局去。” 没想到,这位卢局长竟然是个急性子,听到程晋松的话一摆手:“不用,你们现在就弄吧,你不是说两个小时么?正好我们一会儿那个会能开两个小时左右,会议完事了我再过来一趟取结果。” ?!…… 程晋松看看一脸期待的卢局,再看看一旁饶有兴味的其他领导,知道这“随堂测验”是躲不过了,只好认命地点了点头…… 目送着领导们走下楼梯,程晋松回过头来,看着手中的证物袋,露出一个苦笑。其他几位组员看着他,也都是一半好笑一半无奈的表情。许柔冲着程晋松开玩笑道:“晋哥,这120万,挣得不容易哦?” 程晋松冲许柔一瞪眼,抬手将证物袋扔给她,佯装发怒道:“去!这活儿你来干!” “yessir!”许柔啪地敬了个礼,而后冲程晋松调皮地一吐舌头,拿着证物袋向化学检验室走去。 化学检验室是法证组最早建立的实验室之一,也是平日最为繁忙的检验室。这里乍一看像是一个大学的化学教室,中央是两排长条桌,每张桌子里端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实验器材。在房间东侧立着几个大柜子,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所有常温保存的检验用药品都存放在这里;而那些需要低温保存的,则被放在了东北角的冰箱中。在实验室的南面,排列着的则是检验用的各种大型仪器——比如现在即将要用到的pcr仪。 此时的许柔,已没有了刚才和程晋松开玩笑时的调皮模样,她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口罩手套,已是完完全全的工作模样。只见她从证物袋中拿出那张纸巾,对着灯光将其小心地打开,立刻,一团鼻屎出现在了纸巾中央。面对这反胃的景象,许柔没有丝毫的不适,她专业地将沾有鼻涕的部位剪下,然后将其放入一个小试管中,之后她向里加入了去离子的纯净水与其他相关试剂,而后将其放入离心机中进行震荡处理。很快,那一小块纸巾在快速转动的作用下被打成一团如纸浆一样的悬浊物,沉于试管下方;而在试管上方,则有一小段清澈的溶液。许柔用移液枪取出一些上层清液,而后将其放入另一个试管中…… 一旁,程晋松看着许柔专业而稳定的操作,放心地点点头。 大约一小时三刻钟后,正在信息技术处理室等待结果的沈皓看到屏幕下方的图标闪烁起来,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小柔姐的检测结果发来了!” 一旁的几人立刻都来了精神。 “立刻进行比对!”程晋松站起身来,走向沈皓。 沈皓点点头,点开比对系统并导入数据,服务器立刻开始运作起来。法证组的一群人围在沈皓身后(包括刚刚从隔壁赶过来的许柔),所有人双眼紧盯着大屏幕,关切地等待着结果…… 说起来,领导们今天倒也不是专程过来为难法证组的。因为今天是七月一号,市局本来就有一场优秀党员表彰会要开,这是早在一周前就已经定好的计划。只是法证组恰好在这节骨眼前出了名,所以领导们才决定顺便过来参观一下。不过,所谓领导就是“说到”就一定会“做到”,这不,两个多小时后,以卢局为代表的一系列*oss竟齐齐回来验收成果了——而且这一次,不光是有王局陪同,就连沈严也赫然在列。 卢局长还真是个急性子,一走进办公室就问道:“怎么样小程,那东西上找到dna没?” 程晋松等人一直等在办公室内,见领导们回来立刻起身。程晋松回道:“找到了,虽然残留的不多,但我们还是从中成功提取出了dna。” “是么?!太好了!”卢局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那找到匹配对象没?” 听到这句话,程晋松咧嘴一笑,“要说卢局,您这案子给的还真是应时,这要是早个几天,我可能都破不了案。”看着卢局有些不解的表情,程晋松一指大屏幕:“我们还真就从系统中的确找到了一个匹配对象。” 说话间,信息处理室的大屏幕上已经开始有了变化。最先出现的是两张dna对比图,只见上下两段dna在各个对比点上都完全一致;接着出现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的照片,而在屏幕最右方,出现的是一段信息表。 “这个人名叫王玉泉,”程晋松指着屏幕上的男子介绍道,“男,36岁,两天前因为吸毒而被警方抓捕并送入戒毒所。我们是在吸毒人员的dna记录中查到的他。这条记录是昨天才刚刚入库。” 屋内瞬间响起了一阵啧啧的惊叹声。说实话,之前领导们看法证组的演示时其实并没有太大反应,毕竟大家都明白,那是提前做了准备的展示,这系统就算再怎么垃圾,找出一两个成功的例子总还应该是不难的。然而眼前这桩可是实打实的临场测验,而且,这测验的题目并不是什么模拟案情,而是真实发生、并且确实难住了办案民警的疑难案件!然而法证组就这样足不出户、用了仅仅两个小时就把案子给破了!这可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在领导们纷纷交头称赞之时,程晋松及法证组的成员们就站在一旁,欣赏着难得一见的领导们吃惊赞叹表情。几人相互看了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得意之色。当然,这还并不是结束,就在领导们话音渐渐小下去的时候,程晋松接续开口:“另外,我们的沈皓警官查了一下,这个王玉泉还曾在城南、城东区的其他地点也有过类似的行为,我们在三桩砸车案的证物数据中都找到了他的dna,所以,”程晋松微笑看向城东区、城南区的两位局长,“这四桩案子应该可以一起破了。” “轰”!……小屋内再次腾起赞叹声。几个分局领导眼中几乎都放出光来,有人甚至当场就向王局和程晋松打听起这套系统的价钱来。而当他们知道这套系统不仅价格不菲,而且是历时许久联合多部门才完成后,几人不禁对市局及法证组成员们的魄力与毅力更佩服了几分。于是几位局长看着王局,半开玩笑半奉承地说:“我说王局,以后咱们分局有破不了的案子就都送您这儿来了!” “大家都是一个系统的,好说好说!……”王局今天也涨了面子,一张脸笑成了弥勒佛,嘴咧得几乎能看见后槽牙。 在几位局长的身边,沈严安静地站着,微笑地看着程晋松再次大展风采。沈严是刚刚在党员大会的会场上被几位领导堵住的,当听说领导们竟真的即兴给法证组安排了个任务后,沈严其实颇为程晋松捏了一把汗。所以当领导们问他要不要过来看看结果时,沈严便也跟着过了来。然而他没想到,程晋松竟然表现得如此出色。沈严望着自己优秀的恋人,一种自豪与满足感在内心升腾。 程晋松感受到沈严的目光,转眼过来,对他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法证组在boss团面前出手不凡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警局。很快,一群爱凑热闹的家伙纷纷跑到法证组,一脸虔诚地表示要膜拜一下“破案神器”。秦凯、程海洋等人更是大言不惭地表示:“晋哥,有了你们,以后我们就不用出去到处东奔西跑风吹日晒了!我们就把犯罪现场的东西往你们这儿一送,然后你们用机器一扫,立马读出凶手!!” “你们两个就做梦吧!”程晋松好笑地瞪了他们俩一眼,“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这系统里一共才有70多万条数据,连全市人口的10%都不到。卢局那个案子能找到匹配,是撞了大运运气好。你们指望各个案子都这么个破法,除非你们有本事把全市的人的dna都给我弄过来!” 秦凯、程海洋这话本来也是玩笑大于认真,此刻听到程晋松解释,秦凯贱笑嘻嘻地回道:“晋哥,这个任务量好像更大诶……要不我们还是先按老方法查吧……” 一屋子的人都哄笑起来。 蒋睿恒也在屋内,待大家都笑完,他微笑开口:“其实也不见得希望这么渺茫。以我们国家现在的制度,能被这几个库录入dna的,多多少少都是有些问题的人,这些人会牵扯入案件的几率恐怕远大于其他人,所以实际中我估计它的有效率要远大于10%。” 这话说得颇有道理,程晋松也认同地点了点头:“我们都这么希望。所以以后办案时我们也要注意搜集dna,这个库的容量越大,对我们破案的帮助就越大。” 蒋睿恒握着右手点点头:“以后我那边再解剖尸体,也会给你录入一份dna的。” 秦凯看着蒋睿恒握着右手的动作,关心地问:“话说睿恒,你的手咋样了?什么时候拆线?” “后天。”蒋睿恒回答,见一众人关心的目光,他微微一笑,举起还包着纱布的右手,说:“放心,医生说手术挺成功的,复健一段,我还是能拿得起手术刀的。” 听到蒋睿恒这么说,大家都放心地点点头。然而一旁的程晋松看着蒋睿恒,笑容却比其他人淡了几分。他了解睿恒的脾气,他这人看似洒脱不羁,其实内心很有分寸,从来是报喜不报忧。蒋睿恒的手术做得是比较成功,但是手部毕竟神经肌腱太过密集,他当时被划的那一下又实在有些深,所以医生当时也说,他的手能恢复到什么情况,还要等到拆线后才能清楚。而且,就算能够恢复,中间恐怕也要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复健过程。蒋睿恒在术后上班的第一天就找到程晋松,让他物色暂代自己的法医,虽然程晋松也知道这是正常的,但也难免让人对他有些担忧。程晋松曾经问过李嘉宇蒋睿恒的情况,然而李嘉宇知道得也不多,蒋睿恒每次复诊换药都不让李嘉宇陪同。所有这些,都令程晋松心中不那么踏实。 正在程晋松走神的时候,蒋睿恒突然转过头来:“对了,我说,你法医找得怎么样了?” “啊?”程晋松一愣,这才回过神来,他苦笑一下,说:“当然是还在找啊!这年头你们法医是稀缺物种,我问了好多地方了,都匀不出一个多余的来。” “虽然想找到我这么个智慧与颜值并存的却是不容易,”蒋睿恒开了句玩笑,继而表情转为认真,“但你可得抓紧。现在是我看着小王下刀,一些小案子还可以应付下。但真要碰到什么疑难尸体,以小王现在的手法恐怕还是不太行。你可抓紧时间,别等出了案子抓瞎。” “我明白,”程晋松说,“我现在只希望最近可别发生什么案子,再多给我两天时间……” 然而,程晋松没有想到,自己的“乌鸦嘴”竟然再次应验——因为第二天,他和沈严就被王局叫进了办公室。而这一次,这案子比以往的都要挠头…… Chapter 05未解悬案 7月4日,上午八时许。 警局,局长办公室。 “三个月前的案子?!”程沈二人同时开口,颇有些意外。 王局点点头,他指了指坐在他旁边的一个人对程沈二人说:“这位是云西县公安局的赵局长,案子就是发生在他们那儿的。” 两人顺着王局手指的方向转头——只见这位赵局长大概五十岁上下,身材略有些瘦。老爷子绝对是一位老警察了,眉眼间都带着一种警察特有的严肃神色。他对程沈二人打了个招呼,而后指指自己身边的副手,用带着乡音的话音开口:“这是我们局刑侦大队的刘队长,具体的案情还是让他跟你们介绍吧。” 这位刘队长年纪应该比赵局长小一些,他估计不是农村出生就是跟野外经常打交道,黝黑的脸上现出的是种风吹日晒打磨出的沧桑,他用同样的乡音开口道:“这案子是今年3月17号发生的,地点是在我们县里的一个招待所。两名被害人都是招待所的服务员,女性,其中一个倒在服务员的休息室里,身上中了三刀,当场死亡;另一个是倒在外面的过道上,身上中了一刀……”说到这里,刘队长略显异样地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说:“当时看着也不行了……我在现场追问了一句她有没有见到凶手的模样,她说她见到了,我紧接着又问她认不认识凶手,她说认识,我赶紧问她那人是谁,但就这时候那丫头就抽搐昏迷了,然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说到这里,刘队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目光中也露出一丝伤感,而后他才继续开口道:“根据现场的情况,我们判断这是一起抢劫杀人案,因为最先被杀的丫头所在的地方正是她们招待所放钱的屋子,而且柜子里的钱也被人拿走了。估计应该是凶手偷钱的时候被人发现,然后凶手就痛下杀手。我们顺着这个线索展开调查,只可惜留下的线索太少,我们确定了几个嫌疑人,但最后都证实凶手不是他们……” “赵队长,”听到这里,沈严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案子有两名嫌疑人遇害,按照惯例,如果你们查案遇到困难的话,是应该向上转交的。为什么你们到现在才告诉我们呢?” 云西县是s市下属的一个县级市,公安机关为云西县公安分局。根据公安机关对于刑事案件的分工原则,在一起案件中遇害的被害人达到两人时,这起案件就应该由县刑侦大队向上报,由市局刑侦支队来负责。可是这起案件云西分局却在接案后三个月后才告诉给他们,别的暂且不说,最大的问题是它造成了太长时间的延误,三个月,现场的很多证据恐怕都已消失,凶手也可能早就处理掉作案工具甚至逃之夭夭,这将极大影响对案件的侦破。搞刑侦的人都知道,拖得越久的案子,侦破的难度会越大。 沈严说话的语气很平和,但这问题一出,刘队长的脸上还是现出了明显的愧疚之色。他刚想开口,一旁的赵局长却先开口解释道:“沈队长,这个你别怪刘队长,暂时不上交这件事是我批准的。你大概不知道,遇害的两个被害人中有一个人是刘队长的侄女。” 此言一出,沈严和程晋松神情同时一凛,两人互看一眼,顿时明白刚才讲述案情时刘队长那略显动情的表现的原因。 听到赵局长替自己解释,刘队长伤感地扯了一下嘴角:“丹子那丫头其实是我叔伯哥哥家的姑娘,不过我和她爹从小在一个村里长大,后来又一起进县城,那丫头我可以说是看着长大的……出事儿之后她爹她妈都难受得不得了,我这个做叔叔的就想亲手抓到杀她的凶手,替她报仇。可是我真没想到这案子查着会这么费劲,三个月来我们把附近排查了三四遍,可就是没能找到真正的凶手……”说到这里,刘队长线条深刻的脸上现出浓浓的自责,声音也泛着哽咽,赵局长见状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刘队长也借机低头,迅速地擦掉了眼角的泪光,他抬头继续道:“前些天,局长跟我说,让我还是把这案子上交;然后我也听说前两天你们花了两个钟头就解决了一个案子,也觉得你们肯定比我有本事,所以我就跟局长说,交了也好,只希望我耽误的这三个月不会给你们添太多麻烦……” “刘队长,”沈严连忙开口道,“你放心,这案子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去侦破它,还你侄女和另外一个被害人一个公道。” 那边,王局也开口道:“就是,庆祥,你也别太自责了,你想帮你侄女破案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后面你们通力配合,这案子一定会破的!” 刘队长重重地点了点头。 与赵局长和刘队长交谈之后,市局重案组便正式地接手了云西县的这宗杀人案。沈严和程晋松回到办公室后立刻召集组员开了一个短会,将整件案子简单和众人介绍了一下,然后便将云西县刑侦大队关于此案的卷宗分发给众人,让大家具体地了解案情。仔细研究过卷宗后,众人才发现,云西县三个月没有破案恐怕不是没有原因的:首先,这起案件中可供调查的线索非常少。案发地是云西县景云镇的一间招待所,这间招待所的安全措施仍停留在上世纪的水平,不仅整间招待所内没有一处监控录像,而且更夸张的是就连存放钱物的也不是保险柜,而仅仅是一个上锁的抽屉!根据招待所工作人员口供,招待所每日收入就存放在办公室的抽屉内,并用一把极为简单的铁锁锁住。这种极为简陋的防护措施为凶手作案提供了极为便利的条件。从现场照片来看,凶手应该是没费多大力气就撬开了抽屉,而后将其中的钱财全数卷走。其次,本案缺少目击证人。根据卷宗,本案应该发生在凌晨两点左右,夜深人静,凶手在进出过程中除了两名被害人以外没有遇到任何人。云西县警方排查了当晚住宿的所有住户,竟没有一人见到过凶手或是任何可疑的人物。而两名被害人又没能来得及说出一些有用的线索便相继去世,这也导致警方的调查难度十分大;另外,招待所所处的位置正在云西县火车站旁边,每天来往人流巨大,很难确定疑犯是否为流窜作案。 “一句话,这个案子,恐怕真不是那么容易。”方礼源合上卷宗,对沈严说。 沈严表示同意地微微点了点头。搞刑侦的人都知道,那些看似很复杂的案件侦破起来往往并不困难,反倒是这种看似简单的案件,侦破中的难度可能更大,因为案件太过普通,缺乏明显的标志与足够的线索。“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刘队长他们把案发现场一直保留住了原样。包括两具尸体也没有被火化。所以如果幸运的话,我们或许能从中再发现一些线索。”说完这句,他放下卷宗,看着方礼源说:“帮我告诉大家,今晚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全体出发去云西。” 7月5日。 云西县位于s市西南110公里,区域面积2490公里,人口51万。县下辖17个乡镇,1个省级开发区。而案发地所在的景云镇是云西县第三大镇。 一行人到达景云镇的时候,是上午10点一刻。云西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刘队长、金副队长以及景云镇派出所的一位警官都已经等在镇派出所外,见到重案组的人到达,三人立刻迎了上来。沈严他们这次不仅重案组全体出动,就连法证组和法医也全数到齐。沈严一行人下了车,与两位队长打了个招呼,而后沈严对刘队长说:“咱们直接去现场吧。” “好。”刘队长点点头,他向东南方一指:“那招待所就在前面不远,你们把车停这儿,咱们走着过去就行。” 沈严点点头,所有人一起下车,跟着刘队长向案发地走去。 景云镇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城镇化形成的县城,整个县城面积不大,最大的地标就是景云派出所旁边的云西火车站及站前广场。不大的广场上人头攒动,有大包小裹赶火车或是刚从火车上下来的旅客,也有或热切或不舍的送站接站的人们,还有支个摊子卖水卖零食的小贩,与市内火车站的现代化相比,这里有种别样的生气。刘队长边走边介绍说:“这个火车站是前些年刚刚修好的。云西县原来的火车站在东边,但是那个站子太小了,前些年就在景云镇这儿建了个新站。现在旧站那边儿基本没车了,全都是这个新站,尤其去年又通高铁了,这儿的人就更多了。你们看,”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广场周围的建筑,“这广场一圈到处都是招待所,都是供来往的人住宿的。” 几人看着周围大大小小款式各异的“招待所”字牌灯箱,认同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位于广场东北的景云新美招待所。这家招待所并不紧挨着广场,而是在广场外的一条小路边。它是一栋四层的小楼,左边挨着一个小饭店,右边是另一个招待所。几人跟着刘队长推门进去,前台的小服务见到这么多男人一起进来吓了一跳,呆呆地望着众人不知所措。刘队长显然是认识那服务员的,对她开口道:“小柳,我们今天过来还是那案子的事,你们不用理我们,该干嘛干嘛。” 被叫做小柳的姑娘呆愣了片刻,才想起来点头。而这时候,刘队长已经带着人向前台旁边的一条过道走去。 “沈队长,案发现场就在前面,”他指了指面前的过道拐角,对沈严说:“你们跟我来吧。” Chapter 06现场复查 拐过拐角,首先进入众人视线的就是一条鲜明的警戒带。这带子两端绑在走廊两侧两枚突兀的钉子上。刘队长撩起带子,一边让沈严等人通过,一边介绍说:“这招待所的老板叫曹金生,这招待所其实是他和他老婆一起开的,平时他俩也住在这儿。不过三月份那阵儿他们姑娘刚生完坐月子,他媳妇就到姑娘家去伺候月子去了,只剩大曹偶尔在这儿住。案发那天晚上他后半夜才回来,结果一进来就发现了丹子她们出事了……” 说到这里,刘队长手指着面前地上一片暗色的痕迹,叹气道:“就是在这儿……” 此刻,他们正站在接近小走廊尽头的地方——这条小走廊不长,也就十来米左右,在走道两侧各有一扇门,走道尽头这里还有一扇正对走廊的门,从门上的窗户可见,这门是通向户外的。就在距这扇门大约三四米的地上,有几块明显的暗色,一看就是血迹干结后留下的印记。 沈严指了指前方那扇通向户外的门,问:“这门都什么时候开?” “这门基本不开。”刘队长摇头,他手指了指两侧的几个房间,说:“这块儿的这四个屋,右边这个是大曹和他媳妇平时住的,左边的是他们的账房兼工人休息室,这边这两间是仓库,放被褥床单和其它的东西。这个门是消防要求必须留的,但平时都锁着,根本不开。” 沈严点点头。根据卷宗记录,案发当天,凶手就是撬开了这扇门,然后进入楼内开始行窃,并且最后通过这里逃离——在这其间,还夺走了两名被害人的性命。 沈严将目光从那扇门上抽离,又看了看走廊两侧的这四扇门——左边远端的那扇门上贴着封条,应该就是第一被害人石婷婷被杀的休息室,它对面的就是招待所老板曹金生和妻子的房间。而距离自己较近的这两间则是库房。沈严看着一模一样的四扇门,问刘队长:“刘队长,其它这三扇门被撬过么?” “没有。”刘队长显然明白沈严的用意所在,接着说:“我们也注意到这点了,凶手明显是知道这几间屋子分别都是干嘛的,进来后直接就奔着有钱的这屋来了,肯定是了解这招待所情况的人。丹子临死前也说她认识凶手,所以我们推测至少是在招待所住过的人,但是这招待所开了三四年,住过的人太多了,我们顺着这条线查了一个多月,也没查到有重大嫌疑的人。” 沈严听着刘队长的叙述,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在沈严和刘队长说话的同时,程晋松和法证组的几人则是拿着卷宗中的现场照片,和眼前的景象进行了一番比对。见沈严这边交谈结束,程晋松凑过来,在沈严耳边低语:“时间太长,很多细节都看不出来了。” 沈严昨天也看过案发现场的照片,当时地上血迹的拖擦痕迹都十分清晰。然而三个月过去,眼前地上只剩下几块暗色的痕迹。看来有关案发当时的细节需要通过别的途径去还原了。想到这里他抬头问刘队长:“刘队长,曹金生什么时候到?” 根据卷宗记载,曹金生是最先发现案件现场的人。当晚在招待所值班的员工仅有两人——石婷婷和刘丹——而两人都在撞见凶手后遇害。 “你们车到之前我已经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了,他应该马上就能到。”刘队长回答。 沈严点点头,而后指了指案发的房间,说:“我们先进屋去看看吧。” “好。” 刘队长走过去撕下门口贴着的封条,打开了房间。 这是一间不大的小屋,屋里与外面一样维持着上世纪的风格,左手边靠墙是两把老式的木质沙发,往右边是两张老式办公桌并椅子,靠右侧有个铁皮柜及一张单人床。所有的东西都颇有些年头了,有些木料都已掉漆掉皮。整间屋子明显还维持着案发时的样子,柜门开着,抽屉也扯到外面来。只是因为警方已经搜集走了大量证物,所以柜内抽屉内都是空空如也。在距床一米多的地上有一个粉笔勾画出的人形轮廓,这里就是第一被害人石婷婷被发现时躺倒的地方。 沈严看向身旁的程晋松,刚要问他打算从哪里开始动手,就在这时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几人一起回头,只见警戒线外出现了两男一女三个中年人。三人都是四十五六岁的样子,其中那女人脸上带着明显的急切神情。 见到那三人,刘队长眉头一皱:“二哥,不是跟你说不让你和嫂子过来么?” 被刘队长叫做二哥的人还没等答话,那一旁的女人已经先开口:“庆祥,这些就是你说的市里的同志?” 急切的音调,伴着期盼的神情。 刘队长见到这模样,知道拦也没有用了,于是他对沈严介绍说:“沈队长,这是我堂哥和嫂子,也就是丹子的爹妈。那边那个就是曹金生。” 沈严点点头,他回头对程晋松说:“你们先对屋内进行检查,我带人先去问问他们。” “好,我这边有发现了叫你。”程晋松说。 “嗯。” 于是,两组人马按照惯例分头行动。沈严带人走出警戒线外,他先安慰了刘丹的父母几句,而后来到曹金生面前。 “曹金生,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相信刘队长应该跟你说过了,关于这起案子的情况,我们需要你再跟我详细地讲一遍。” 曹金生显然已经被刘队长介绍过情况了,听到沈严的话后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直接开始讲道:“那天晚上我跟几个哥们出去打麻将,打到下半夜三点才散伙。我看这钟点儿太晚了,姑娘孩子他们早都睡了,我不想大半夜的把她们吵醒,就直接回这里了。一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因为接待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按说就算后半夜没什么人,也应该留一个人值班,而且有人开门她们也应该听到动静,至少应该出来看看。我觉得奇怪,就往里面走,想看看是谁值班。结果一拐过来就看到堵头儿那个门开了,然后地上好像躺着一个人。我吓了一跳,大声叫唤两声,结果那人也不动。然后我想起来走廊灯就在身边,就连忙把灯打开……这一开灯我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人是丹子,身边还扔着拖把之类的东西。我赶忙跑过去,到近前了才发现,丹子后脑勺上全是血……”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但是说起当时的情形,曹金生的表情还是有些惊惧与惋惜。沈严看着程海洋将曹金生说的都记下,而后接着问:“你发现刘丹的时候,她是躺在哪里的?怎么躺着的?” “怎么躺着的?……”曹金生努力地想了想,最后不太确定地说:“好像……头朝外吧……我记得我进来的时候好像是头朝着我的……” 沈严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见她脑袋和身上都有血,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也不敢动她,就凑到她身边儿大声喊了好几声,然后见她抽抽了一下,我知道她还活着,赶忙就把她翻个身,这一翻身我才发现她肚子上也在淌血……”说到这里,曹金生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而后接着说:“我看她那样子吓够呛,连忙叫救命,然后有几个住楼上的人听到声音,就跑下来了,然后我听有人嚷嚷‘快报警’,这才想起来打110……” 头部腹部都有伤口……沈严记下这个细节,接着问:“之后呢?你又是怎么发现石婷婷也出事了的?” “我打完电话,身边也有别人了,我也不像刚开始那么慌了。然后我才想起来,晚上不应该就刘丹一个人值班,应该还有一个人。我刚才喊得这么大声,怎么不见另一个人过来呢?然后我才注意到休息室那屋门没关,我一进去,才发现婷婷也出事了……” “当时屋内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屋里一团乱,抽屉也开了,柜子也开了,婷婷就倒在离床边不远的地方,我过去一看,她已经没气儿了……” 沈严问了曹金生很长时间,有关案件的每个他能想到的细节都没有放过,然而相比于看卷宗,重案组并没有更多的收获。那些曹金生能记得的问题,云西县警方早已经问了不止一遍。而有些当初曹金生就说不清楚的问题,三个月后他更是无法回忆清楚。眼见这么问下去意义不大,沈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从案件发生到现在,这里一直这么封着么?都有什么人来过?” 听到沈严问这个,一直在边旁听的刘队长开口:“关于这个沈队长你放心,案子发生那天我一过来就告诉大曹这案发现场要保持原样,除了我们警察谁也不能动。这个大曹知道的。” 刘队长说话的同时,曹金生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那那边呢?”沈严指着走廊里端的两个房间问:“那俩屋不是你们的库房么?这三个月你们取东西是怎么取的?” “东西早都搬出去了。”这回回答的是曹金生,“出事儿那天老刘带人来后,当时就把我这儿全封上了,之后半个来月我这店也没开门。一开始我寻思等案子破了再说,毕竟刚出这事儿,人家知道信儿的客人估计也不敢来住。后来过了一个多月还没抓到人,我就跟老刘商量,说我这儿老不开门也不是个办法。老刘就跟我说要开也行,不过这条走廊必须继续封着。我说那行,你让我把里面库房的东西取出来。于是第二天老刘就带着人帮我把库房里面的东西都搬出来了。然后就在走廊口那块儿钉了那两个钉子,把整条过道都封上了。我这儿的人都知道这里不能进,他们是绝对不会进来的。” “你的人知道,那那些住客呢?” “他们更不可能。”曹金生很确定地摇摇头,“你们刚才也看见了,这个走廊外面是接待处,要想进这儿来必须要从那地方过。现在接待处那儿从早到晚都有人,外人绝对进不来。” 听到曹金生如此肯定的保证,沈严终于略略放心了些。他让曹金生暂且到外面等待,而后带人返身走向员工休息室—— 只希望法证那边,能有新的收获。 Chapter 07不速之客 在沈严等人对曹金生进行笔录的同时,程晋松及法证组的人也没闲着,他们将整个案发现场又重新仔细检查了一遍。其实现场可供复检的地方并不多,在案发当时,云西县警方就已经对现场进行了采证,之后调查陷入僵局,警方又曾经对此地进行两次复检。如今这屋内所有可以带走的东西几乎都已经被云西县警方搬走,只有门窗桌椅以及血迹这些无法搬走的东西被留了下来。而且,时间也是一大敌人,一些当时可能留下的线索到现在也已无法采集,比如说指纹。不过好在云西县警方对所采集的证物保存得都很完好,所以今天法证组需要实地调查的对象其实主要只有两个:一是血迹,二是门窗家具,而剩下的则可以拿回局里再检查。几个人比对着云西县警方的取证记录,在确认地面上各块血迹都已经被采样之后,便拉上了窗帘,通过发光氨反应观察全屋的情况。 “血迹主要集中在床边,”李嘉宇看着屋内的血迹情况分析说,“第一被害人的尸体也倒在那儿,而后有点状血迹沿着床边到桌边,门口……看来云西警方估计得不错,凶手应该是先杀了被害人,而后才开始抢劫的。” 程晋松点头表示赞同:“血迹很集中,被害人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凶手制服了。” 见血迹上没有什么太大发现,程晋松将屋内的剩余工作留给许柔、苏墨涵,自己则和李嘉宇、沈浩走出休息室。 三人从房间出来时,沈严那边也正好结束问话,见程晋松出来,沈严走过来问:“怎么样,屋内有发现没?” “暂时没有。小柔和墨涵还在检查,我先出来看看这边,”程晋松对重案组几人招招手,“正好你们过来帮我们个忙。” 于是,在方礼源、江厉等人帮忙下,几人将这条走廊封成了一间“暗室”,在发光氨作用下,走廊上的血迹明显地显露在众人眼前。走廊上的血迹要比屋内凌乱些,主要集中在相距大约1米多的两处,而且有大量的擦蹭的痕迹,显然凶手与第二被害人之间发生过搏斗。在云西警方的尸检记录中也记载了在刘丹手臂、手掌上有多处防御伤的事实。 “根据云西警方笔录,当晚有客人在凌晨两点三刻左右反应三楼公共厕所的马桶堵了,下楼要求刘丹去清理。刘丹到三楼厕所后发现马桶刷不见了,于是她告诉客人半小时后再过来,而后返身下楼去取工具。她应该就是从库房出来后遇到了凶手。”程晋松看着现场对沈严说,“按说她本来有机会大声呼救的,只可惜她当时嗓子出了问题。” 沈严拧着眉毛缓缓点了点头——根据曹金生及招待所其它员工回忆,刘丹在出事前十多天患了急性喉炎,嗓子无法发出声音。经过几天的治疗后病情虽有所好转,但仍旧只能发出很小的声音,无法大声说话。也是因此,她才没能及时呼救,最终导致被害。 ——一切巧合或非巧合的因素重重叠加,最终导致这起案件难度巨大,以至于三个多月仍然悬而未决。 之后的事情乏善可陈,无论是现场方面还是证人证词,重案组都没有新的收获。不过大家并未感到气馁,毕竟之前云西县警方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只要他们之前的工作没有疏漏,那么今天这调查必定是这个结果。沈严和程晋松、蒋睿恒商量了一下,决定按照既定计划实行第二步。 “刘队长,”沈严走到刘庆祥身边,“这边就暂时先这样吧。接下来我们跟你去趟分局吧,这起案件所有的证物我们都要拿回局里,进行详细的检查。” “好的,好的。”刘庆祥连连点头。 在重案组、法证组对现场进行检查的同时,刘丹的父母一直满怀期望地等在旁边,他们之前就听自家兄弟说起过城里的警察同志们多么厉害多么能耐,所以对今天的这次复检抱着极大的期望,他们甚至以为这些人能像之前传说的那样,也只用两个小时就找出凶手来。然而半天过去,这些警察同志似乎并没有什么新的收获,眼看他们就要这么离开,刘母的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在一旁忍不住哭了出来。众人又是一通劝慰开解,足足半个小时才把受害人家属安抚好。 “唉,不好意思,害你们费事了。”坐上车,刘队长满脸歉意地跟沈严道歉,“我知道我这哥和嫂子见到你们肯定会这样,所以一直打算瞒着他们的。谁知道他们竟从大曹那里得到了信儿……” “没关系,这也是人之常情。”沈严说,“我看你哥和嫂子好像和曹金生挺熟的?” “嗯,大曹跟我和我堂哥小时候都是一个村儿的,要不当初也不会让丹子上大曹这儿来上班。谁知道……唉。” 说到这里,刘队长又是一声叹息。 沈严表示了解地点点头——之前看卷宗时,他就注意到,曹金生对于本案调查很是支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支持过头——一般情况来说,自己开的店发生人命案,老板虽然都会支持调查,但往往会更多考虑自身的利益。而本案中曹金生对云西县警方提出的要求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一条走廊封了三个月也没有一句异议,这态度多少让沈严感到有些奇怪。而今天听了刘队长的解释,沈严心头的疑虑才算解开。如此看来,曹金生与本案有关的可能性估计是微乎其微,重案组可以暂时放弃这条线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车子便开到了位于临镇的云西县公安分局。云西县公安分局不算大,一个小院,一高两矮三栋简朴的小楼。刘队长领着众人往最高的那栋四层建筑走,边走边说:“昨天你们说要把东西都拿走,我就让我们队那几个小子都帮你们装好了,一共六个箱子……东西有点多,我们这案子查得不顺,来来回回去现场搬了不少东西回来。还有,那两个被害人的尸体我也帮你们联系好车了,一会儿你们也可以一块儿拉走。” “好。”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位于三楼的刑侦大队办公室。刘队长一推开门就冲里面招呼道:“哎,大家伙儿,市局的同志们来了。” 屋内的几人纷纷站了起来——这办公室内一共有四个人,他们凑在一处,似乎正在研究案情。见到众人进来,几人都起身迎了过来。双方握手打了个招呼,刘队长刚想继续说什么,他身边的副队长却凑到了刘庆祥身边,对着他低声说了几句,刘队长顿时皱起了眉毛。 “有这事儿?!他们啥时候来的?” “来了快半个钟头了,现在还在老马那屋等着呢……咋办?” 刘庆祥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的沈严等人,面上也露出一丝为难。 沈严早就注意到那两人的低语了,此刻见他们看过来,便知道估计与自己有关。于是他开口道:“刘队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哦,也没啥……”刘队长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那个,是这样,石婷婷她爹妈来了,说想再看看尸体。” “看尸体?”沈严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之前没有见过尸体?” “不是,”刘队长摇摇头,“他们说从外面请了个法医,想对石婷婷的尸体再做次检查。” 法医?! 听到这个说法,所有人都意外地瞪大了眼睛。还真是头一次听说有被害人家属自带法医来验尸的!…… 众人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好几个人忍不住下意识地看向蒋睿恒。蒋睿恒的反应倒是淡定得多,他捏着自己受伤的右手,微笑道:“哟,这可不错,那我是不是就可以歇着了?” 与他相比,沈严的表情则认真得多,他不悦地皱起眉头:“胡闹!哪有被害人家属自己找法医的?!他们当我们警方是什么了?!” 刘队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这个石婷婷她爹是做买卖的,仗着自己在外面跑过几年,总觉得他比别人有见识。他姑娘这案子发生后,他先是怪我们对县里的安保没做好,后来又对我们工作挑着挑那……也赶上我们这案子查得不顺当,他这几个月来没少折腾。这次他不知道是搁哪儿又弄了个不知道什么人过来……这样吧,你们先坐会儿,我这就去把他撵回家去!……” 沈严听完刘队长的讲述,开口道:“刘队长,我跟你一起过去。” “唉不用不用!……” “不,我跟你过去。”沈严坚持道,“他是被害人家属,这案子已经转交给我们这件事理应让他们知道。我去跟他说一下,也免得他以后再来骚扰你们。”说到这里,沈严的表情变得严肃几分,“而且我也需要跟他讲清楚,省得他以后还去我们那里找麻烦。” “这样……那也好……” 这时,一旁的蒋睿恒也开口:“我也跟你们过去,去把尸体提出来。另外,”蒋睿恒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再顺便看看他们请来的法医是个什么人……” 于是,留下程晋松等人搬运证物,沈严和蒋睿恒跟着刘队长来到位于旁边小楼中的法医室。一推开门,就见到里面坐着三四个人。其中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穿着一身白大褂,应该就是云西县的法医老马。另外三四个人都是一身便衣,显然就是石婷婷的家属了。 见到刘队长带人进来,屋内的几个人同时站起身来,其中尤以石婷婷的父亲动作最快,他两步就奔到刘队长面前:“刘队长,我……” “我说石婷她爹,”没等石婷婷的父亲把话说完,刘队长先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心急你姑娘的案子,可是也没有你这么个折腾法的,哪有被害人家属自己找人验尸的?来我告诉你,”说着,他一指身旁的沈严与蒋睿恒,“这两位是市公安局的同志,你闺女这个案子以后就由他们负责了。市局的同志们查案都特别厉害,你姑娘这案子他们一定会查清楚的。你就回家再等两天,好吧?……” 一旁,沈严也开口:“石婷婷的父亲是吧?我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队长沈严。你女儿这案子已经正式转交给我们s市公安局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尽全力调查,努力还你女儿一个公道。但是我也希望你们能明白,查案是需要时间的,并不是每个案子都可以迅速破案。所以我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多些耐心,至于你们说要验尸……” 说到这里,沈严眼光扫向石父身旁。他本以为会看到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什么“法医”,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石婷婷父亲身边站着的两个人,竟然都是女的。沈严微微一怔,话顿时停在嘴边。 蒋睿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见到了石婷婷父亲身旁站着的两个女人。这两人年纪相差不少,一个已经四五十岁,看模样与被害人颇有几分相像;另一个则大约三十上下,齐耳短发,穿着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看似普通的脸上却有种女性少有的沉稳。她走到沈严面前,伸出手来:“沈队长是吧?你好,我叫蒋欣,是上海市公安局刑侦队的主检法医师,这是我的证件。” 沈严接过证件,果然见到上面印着的“主检法医师”与“上海市公安局”的字样。 沈严与蒋睿恒对视了一眼,而后将□□还给蒋欣,不动声色地问:“蒋法医,请问你来这里是什么事?” “这起案件中的第一被害人石婷婷,是我的表妹。她这宗案子已经三个月还没有破案,我舅舅、舅妈都很心急,他们知道我是做法医的,就叫我过来,希望让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蒋欣的目光从沈严扫向蒋睿恒,在看到蒋睿恒的手时目光略微一动,但再抬眼时已是一切如常。她对着蒋睿恒开口:“这位应该就是市局的法医吧?你们案子交接,是不是要对尸体重新进行尸检?我可不可以在一旁旁观一下?” 蒋睿恒看向蒋欣,只见后者也正看着他,平静的目光不卑不亢,看不出那种求人帮忙的商量之色。蒋睿恒还没开口,沈严却皱眉道:“蒋法医,既然你也是警察,就应该知道,你这么要求不合规矩。” “我也知道我这要求不合规矩,”面对沈严时,蒋欣的口气似乎略略放软了些,“不过我希望沈队长你能体谅一下老人们着急破案的心情。”她用眼光瞥了一下身旁的石婷婷的父母,而后再次看向沈严,“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干扰你们的工作。” “既然蒋法医是来自803的高手,我看咱们就破个例也没什么。”之前一直没出声的蒋睿恒突然开口,他看着蒋欣,略感兴趣地嘴角微挑,“说不定蒋法医能帮我们发现些新的线索呢……” Chapter 08验尸 当沈严蒋睿恒带着蒋欣出现在楼下时,所有人都是一愣。 “头儿,这是……”方礼源看了眼蒋欣,对沈严迟疑地开口。 “她是石婷婷的家属,也是位法医,想跟着我们去看看尸检。”沈严说。 刚才沈严、蒋睿恒跟着刘队长出去前,大家都听到了他俩过去的原因,然而没想到去了一趟不但没把人撵走,反而还将人带了回来,这结果可真是有些出乎大家的预料。几人下意识地看向蒋欣,脸上表情各异。然而蒋欣却好像没有注意到众人的反应一般,她转向蒋睿恒,指了指运尸体的车子说:“我就坐那辆车吧。”而后,也不待蒋睿恒回答,便转身向那辆车子走去。 “头儿,”见她走远,秦凯立刻凑到沈严身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严没回答,只是看向蒋睿恒。 “啊?!睿恒你让她跟着的?!”秦凯不解,“为啥啊?” “找个机会认识个美女呗。”蒋睿恒装作油滑地笑笑,“难得这美女还愿意和我一起解剖尸体……” “靠睿恒你不是吧?……”秦凯拍了蒋睿恒一下,笑了起来。 蒋睿恒这话说得一分似真九分是假,大家都没当真,秦凯程海洋还顺杆爬地开起玩笑来。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程晋松凑到沈严身边,低声问:“睿恒认识那女的?” ——虽说那位蒋欣看起来不像是个捣乱挑事的人,但让一个外人参与调查可绝对不合规矩,更别说这个人还是被害人的亲属。一旦她对他们的调查有什么异议或是泄露了什么消息出去,都可能变成很棘手的问题。所以,除非蒋睿恒本就认识这位蒋欣,否则程晋松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 “可能吧……”沈严回答得模糊,脸上的表情更是难以形容。 “啊?”程晋松更加不解。 沈严这才转过眼来,低语道:“刚才我们下楼的时候,睿恒偷偷跟我说,让我看看这个蒋欣怎么样……” ?! 程晋松一怔——看蒋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边,蒋睿恒却已冲着沈严招手:“怎么样,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走吧。”沈严应了一声,回头对程晋松说:“你们跟睿恒先回去吧,尽快开始物检。我带人再和刘队长他们交流一下案情,晚些再回去。” “嗯?哦好……” 程晋松迷离迷糊地上了车,直到车子发动,脑袋中还在思考着刚才沈严的那句话——让沈严看蒋欣怎么样?……睿恒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又不是不知道沈严和自己的事情,他这么说是想干嘛?…… 想到这里,程晋松忍不住回头,偷眼打量坐在后排的蒋睿恒。 在程晋松低调偷窥的同时,有个人的目光可比他犀利多了——那就是坐在蒋睿恒旁边的李嘉宇。虽然知道蒋睿恒说什么“要认识美女”只是句玩笑,然而李嘉宇听到还是觉得极其地不爽。要不是顾忌着这车里还有个方礼源,他估计现在就要直接兴师问罪了。偏偏蒋睿恒也不主动解释,面对李嘉宇飞过来的眼刀,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不过私下里却有一只手悄悄伸了过来,一直拉着李嘉宇的手不放…… 就在这三人各怀心思的时候,最“多余”的方礼源却先开了口。他一边开车,一边问蒋睿恒:“我说睿恒,难道你真打算让那个蒋欣看你验尸?” “不一定啊,”蒋睿恒微微一笑,“说不定是她主刀,我看着呢。” ?! 此言一出,程晋松和李嘉宇全都向猛地抬头,就连方礼源也忍不住回头:“睿恒你说真的?!” 看看这三人反应如此大,蒋睿恒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们这么吃惊干嘛?人家好歹也是个主检法医师,还是上海803的。就算她真的主刀,也没什么吧?” “她是上海刑侦总队的?”这个消息三人倒是第一次知道。 “是啊!难得有个主检医自动送上门,不利用一下就太可惜了。我刚才还跟沈严说,让他好好观察观察她呢,如果真觉得她不错,咱们就想办法把她借过来一段时间,”蒋睿恒笑得很狡黠,“反正我估计上海总队应该不缺法医……” 听到蒋睿恒这么说,程晋松才恍然大悟:“所以睿恒你之前和沈严说‘观察她’是这个意思?!” “是啊,”蒋睿恒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不明白程晋松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继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慢慢地挑起了嘴角。 “要不,你以为是什么意思?……”蒋睿恒嘴角带笑,慢条斯理地问。 “呃,咳咳……”程晋松很假地咳嗽了几声,一张老脸都在发烧——自己刚才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睿恒之前不是还让自己赶快踅摸法医么?!自己怎么会想到那么奇怪的地方去了?!最近真是智商下降了!…… 那边,李嘉宇心中也是一阵尴尬,好在方礼源先把这问题问出来了,要是自己真以一副吃醋的口气去问了,指不定要怎么丢人呢!…… 法证组的两位组长就自己智商下降的问题分别在内心展开了充分的自我批评。只有智商依旧正常的方礼源还在说着:“我说睿恒,你反应还真快啊,就那么会儿功夫就想到这些了?真行啊!……” 听到这句话,蒋睿恒用目光扫了眼后面的运尸车,嘴角露出一丝略显高深的微笑…… 车子就这样驶回了市内。进到警局院中,众人便纷纷下车,开始往下搬东西。警队的一些人见到也来帮手——要说云西县警方为了这起案子的确没少下功夫,光证物就收集了足足六大箱子。法证组在交接时曾经查看过证物清单,发现就连案发当日招待所门外垃圾桶里的垃圾都赫然在列。面对这种情况,几人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证物保存得越完整时间带来的影响也就越小,也就是发现线索的可能性就越大;忧的则是这么多的东西全都复查一遍,恐怕需要连轴转上好多天了…… “行啊,有得查总比没得查好。”——当时,程晋松这样安慰众人。 在法证组往楼上搬东西的同时,蒋睿恒也组织人往六楼运尸体。之前坐着运尸车过来的蒋欣也主动帮手。小王对这位从下车后一直没说过话、但上手就帮着抬尸体的美女感到既好奇又意外,当听说这人也是个法医、一会儿要旁观他们尸检时,意外又立刻演变成了紧张——因为蒋睿恒之前跟他说过,这次的主刀法医会是他…… 两具尸体抬回六楼,蒋睿恒便立刻让人准备尸检。小王法医惴惴地穿好工作服,偷眼瞄向蒋睿恒,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蒋睿恒终于注意到小王法医的奇怪举动,不解地问。 “蒋哥……”小王犹豫又犹豫,纠结地开口,“我听说……那个蒋欣是上海市局的,而且还是被害人的家属……” 蒋睿恒瞬间明白过来,忍不住好笑:“那又怎么了?她就是旁观而已。” “可是……”小王还想说什么。 “王子杰,”蒋睿恒敛起笑容,以一种少见的认真表情开口,“你要记得,你也是个已经入职三年多的法医师了,已经有承担法医工作的资格了。我既然让你来负责这次尸检,就说明我相信你有完成它的能力。你就照你平时的样子去做就好,不用担心太多。真遇到难题了,你旁边还有我呢。至于旁观的人——她既然是旁观,就只有看的份,这里是咱们的主场,懂不懂?” 听到蒋睿恒的鼓励,王子杰顿时多了几分信心:“懂了!谢谢蒋哥!” 蒋睿恒微笑着点点头。 在两人换工作服的同时,那边的准备工作也已就绪。王子杰和蒋睿恒全副武装来到解剖室门口,看到蒋欣也已经穿戴完毕地等在那里。 蒋睿恒冲她点点头:“进去吧。” 三人依次走进解剖室。 王子杰来到石婷婷的尸体前,对即将使用的器械做最后的复查,蒋睿恒则是将记录板递给了蒋欣:“蒋法医要不要来做记录?” 蒋欣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她想了下,而后点点头。 那边,王子杰已经做好了解剖前的工作,他对蒋睿恒说:“可以开始了。” “好,开始吧。” “第一被害人,石婷婷,青年期女性尸体,身高161厘米,发育正常,营养状况中等。”王子杰一边检查着石婷婷的尸体,一边口述着相关信息,“尸斑出现于身体低沉部位,以左臂外侧、左臀外侧部为重,暗红色。五官端正,眼睑无水肿……尸体腹部有三处尖锐伤,长5厘米,宽约7毫米,呈叠状分布。尸体其他部位无明显外伤……” 按照流程,王子杰一步一步地对尸体进行着检查,蒋睿恒站在一旁,注视着他的操作,而蒋欣则安静地将王子杰所说的相关信息记在手中的记录表上。 尸表检验完毕,王子杰拿起器械,开始打开尸体胸腹腔,对尸体内部进行解剖检验。因为石婷婷的尸体之前已经被云西县警方检验过,所以尸体内有大量被解剖过的痕迹,几个主要脏器都被取过样。肋骨也是锯断后又重新接回去的。然而王子杰还是一丝不苟地对所有应取样的部分重新做了取样,而后才对尸体进行缝合。 “第一具尸体结束。”王子杰放下手中的针线,看向蒋睿恒:“我们继续下一个?” “你不累?”蒋睿恒问。 王子杰摇摇头。 蒋睿恒又看了看在一旁记录的蒋欣,见后者也无异议,便冲着王子杰点头:“好,那就继续。” “第二被害人刘丹,女性,身高165厘米……”王子杰重复着之前的流程,对刘丹进行着尸表检查。“……死者口腔上颚有软组织挫伤,牙齿间有血迹痕迹,口唇有擦伤……” “嗯?” 突然,一直在旁边安静记录的蒋欣发出了声音。 所有人闻声转头,王子杰问:“怎么了?” 蒋欣指着死者口中某处:“她这颗牙是不是有点向外倾?” 王子杰顺着蒋欣的手看过去,只见蒋欣指的是刘丹下颚从中向左数第三颗牙。与被打得松动错位的门牙相比,这颗牙的形态似乎很正常。然而当王子杰看了右侧相应位置的牙齿才发现,左侧的这颗牙的确上部更为外倾……王子杰伸手进去轻轻拨了拨这颗牙齿,确实感觉到极其轻微的松动。 “的确有些松动,”王子杰冲蒋睿恒点点头,而后目光又变得有些疑惑,“可是我记得之前的报告上没提过这点啊?难道是清洗的时候碰到了?” 蒋睿恒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他走到一旁的桌边,打开电脑开始翻照片,王子杰和蒋欣也都跟过去,三人一起浏览着云西县法医尸检时拍摄的全部照片,试图确认当时的情况。突然,蒋睿恒的手一顿—— 屏幕上的这张照片,拍摄的正是死者遇害时的口腔状态——被害人刘丹在被发现时尚有呼吸,然而终因伤势过重,在警方刚到达现场时便昏迷,待救护车赶到时,这人已经彻底停止了呼吸。而在随后的尸检照片中,死者的这颗牙便是这样地微微外倾…… 蒋睿恒的眉头猛地一动。 “靠!真是当时就这样!”另一边,王子杰也发现了不对。他连忙拿起旁边的初次尸检报告,大声道:“根据尸检记录,死者的上下牙龈都有充血的迹象……充血,牙齿外倾,这是……” “是狠命咬住什么而又被强行扯开的迹象,”一旁的蒋欣开口,面容严肃,“死者在死前很可能咬过凶手。” “从死者身上的防御伤和颈部的淤青来看,不排除这种可能。”蒋睿恒也沉声开口。 “要真是这样,那应该对死者口腔进行细致取样的啊!”王子杰不满,“可是云西警方只验了个血,其他的什么都没做!” “或许是因为死者上颚的牙齿大多向内倾,被拳击的迹象太明显,以至于法医忽视了被害人死前曾经咬过凶手的这个细节。”蒋睿恒话说得虽像是在为云西县法医开脱,然而他的表情却是少见的严肃。他看向刘丹的尸体,对王子杰下令:“子杰,对尸体的口内重新取样。还有,找出当时口腔血液的样本,全都重新化验!” “是!” 两小时后,化验室内。 “蒋哥……”王子杰轻声问蒋睿恒,“死者的口腔已经被清洗过了,当时留存的血液样本又只有那么一点儿,你说我们还能找到线索么?……” 蒋睿恒盯着还在运作的cpr仪,缓缓开口:“看运气吧……”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微弱的“滴”从仪器中传来。两人立刻抬眼望去,只见一张长长的化验结果正从打印机中缓缓吐出…… Chapter 09突破 7月5日,下午六时许。 s市警局。 听到尸检有发现的消息,沈严立刻带队返回了s市警局。 “怎么样?发现了什么线索?”刚迈进法证组办公室,沈严就开口问道。 蒋睿恒和程晋松正坐在办公室内,见到重案组的几人进来,蒋睿恒起身开口:“那我就先说好消息吧。我们对两具尸体都进行了复检,结果发现第二被害人刘丹在临死前曾经咬过凶手。通过对死者口腔内的重新取样,我们从中提取出了两个不同的dna,一个是属于被害人刘丹的,另一个则属于一个男性的。”蒋睿恒说。 在他说话的同时,他将一张化验单也递给了沈严。重案组的几人一起凑头过去,只见长长的化验单上列着一串复杂的数据,明白众人可能看不太懂,程晋松出声解释:“这是str分型检测,测的是同一基因座上的等位基因个数,最后的结论是4,就说明在这个基因座上有4个等位基因,而每一个人应该有两个等位基因,现在出现4个,就说明样本中的dna至少为两人的。” “嘿,看不看得懂这个不重要,”秦凯喜悦地开口,“重要的是有发现就好!下面就好查了!” 然而,沈严的表情却并没有他那么兴奋,因为蒋睿恒刚才说的是“先说好消息”。他放下化验单,看着蒋睿恒问:“还有坏消息?” “坏消息是,晋松他们已经把那个未知的dna在系统里比对过一遍了,没有找到匹配对象。”蒋睿恒摊手。 蒋睿恒这句说完,重案组几人的兴奋之色顿时少了几分。 “我们现在的数据库里收集的主要是市内人口的资料,外围几个县镇的本来就没多少。”程晋松解释,“不过有了睿恒这个发现,我们这边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云西县警方保留了案发时现场的大量证物,我们现在就可以根据目标dna进行比对,说不定能从那些证物中有新的发现。” 沈严点点头:“那这几天就辛苦你们了,有什么发现马上通知我们。” “好。”程晋松点点头,看看几人略显疲惫的神色,问:“怎么样?你们那边有发现没?” 方礼源摇摇头:“常规的几条线云西警方早就都查过了,曹金生没有与人结过仇,两个被害人也都没与谁闹过矛盾——其实我们觉得凶手的主要目的还是在于谋财,不过关于‘凶手为什么会选择曹金生的招待所’这一点,云西警方目前也只是推测因为曹金生的店生意不错,但并不能完全确定。” “还可能是因为他家太好偷,”程海洋插嘴,“没见过到现在这年头还不买保险箱、只用抽屉锁钱的。我觉得他家这么多年才第一次被偷都算是他走运。” 其他几人虽没开口,却也认同程海洋的观点。的确,现如今还采用如此粗劣老旧的手段存放钱财的,实在是太少也太不应该了。 “不过如果能知道这一点的话,就说明凶手对招待所内部情况还是很了解的啊!……”蒋睿恒摸着下巴分析。 方礼源点点头:“这点我们也注意到了,凶手一定是对招待所员工区有所了解的。但招待所之前对那条走廊管理得太宽松,而且在走廊斜对过还有一个厕所,这个厕所是对外的,凡是住客甚至是路过的行人,都可以借用那个厕所。我们进里面去看过,从那里面很容易看到走廊内的情况。” “一句话,”江厉总结性地开口,“安全意识太差。” 其他几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都是马后炮了,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查清楚眼前的案件。于是沈严开口道:“行了,今天大家也都折腾一天了,现在看法证这边的忙咱们也帮不上,你们几个先回家歇歇吧,无论法证这边有没有发现,过两天的工作都少不了,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几人了解地点点头:“那头儿,我们先撤了。” “嗯。” 方礼源等几人先后离开,办公室内只剩下了沈严、程晋松和蒋睿恒。 见没有外人,沈严也放松了些,他坐下来,看着蒋睿恒问:“那个蒋欣怎么样?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听到这个,蒋睿恒一笑:“非但没有,还帮了不少忙。尸检的时候还是她最先注意到的问题。” “真的?”沈严颇为意外,继而笑着开口:“看来803的人确实有两下子啊!难怪睿恒你当时一听就会想挖墙脚。” 听到沈严这么说,蒋睿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扑哧一笑:“不过她好像给你家晋哥添了些麻烦……” “啊?”沈严一愣,连忙看向程晋松。 “咳咳……”程晋松本来在喝水,听到蒋睿恒这句话顿时呛到,连连咳嗽了好几声。他顶着被呛得(羞得?)发红着脸对蒋睿恒说:“我说睿恒……咳咳……那个,你就别提了好么?……” 蒋睿恒看着程晋松,笑得愈发幸灾乐祸。 沈严被这两人给弄迷糊了:“我说你俩到底打什么哑谜呢?到底怎么了?” 蒋睿恒想使坏的时候,连程晋松也是拦不住的。就见他趁程晋松还在咳嗽的功夫,慢悠悠地对沈严说:“就是之前我不是对你说过一句‘看看蒋欣怎么样’么,结果有人就误会了,以为我要拉郎配,拆散你俩这对恩爱眷侣呢……” 沈严琢磨了一下才明白蒋睿恒这句话的意思,嘴角顿时抿出了笑意。程晋松则是老脸更加发红:“我说睿恒,我都跟你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了!……” “是不是那个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蒋睿恒毫不留情地戳穿,而后起身挥挥手,“行了不耽误你俩秀恩爱了,我先走了。记得别把嘉宇的班排得太多了。” 说完,蒋睿恒潇洒地开门离开。 见屋内只剩下了自己和程晋松,沈严也彻底放松下来。他凑到程晋松脸旁,含笑问:“睿恒说的是真的?” “睿恒的话能信么?!”程晋松扯嗓子反驳,就是眼神有那么点飘忽。 沈严脸上笑意更甚——看到爱人为自己而紧张吃醋,这是每个恋爱中的人都会感到幸福的事。沈严拉着程晋松的手,笑得开心满足。程晋松开始还绷着,后来望了沈严几眼,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唉,我的一世英名算是毁了……”程晋松扶额。 “放心,我不会对别人说的。”沈严调笑安慰。 见沈严这难得的调皮模样,程晋松心头就是一跳。他凑到沈严耳边,邪恶地一笑:“你要是敢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你!……”沈严耳朵一红,刚想开口反击,不想就在这时门口竟传来敲门声,只见沈皓推门进来,开口就说:“晋哥,东西都准备好了,你过去不?”而后,他才看到自己的哥哥:“诶哥,你们回来了?” “嗯。”沈严应了一声,刚才那句话彻底被打岔打了过去。 那边,程晋松也已经恢复工作状态,他站起身来:“走,咱们一起过去。”见沈严也起身,他接着补充道:“我今天估计得在这儿通宵,你没事就早点回家吧。就像你说的,等我们这边检查完了,无论有没有发现,后面都有你们忙的。” “嗯,好。” 一旁,沈皓也开口道:“哥,我今天也不回去了。” “行。你们化验间有时间的话找个地方眯一会儿,别熬得太狠了。”沈严叮嘱道。 “好。” 沈皓随口应了一句,而后便紧走两步追上程晋松,两人一边讨论着案情一边离开。沈严望着两人的背影,一种淡淡的幸福从心头涌出。 接下来的两天,所有人都扑在了对证物的检验上。大到凶案现场的床单、被褥,小到纸篓中的一张纸片,全都巨细无遗。功夫不负有心人,到第三天的晚上,他们竟真的有了突破——在招待所门外垃圾桶内的那堆垃圾中,法证组发现了一块嚼过的口香糖,而从这块口香糖内提取出的dna正与刘丹口内提取的疑犯dna完全匹配!! “说起来还真多亏了云西警方东西留得全,要不然我们现在肯定查不到这个东西了。”程晋松将证物袋递给沈严。 沈严接过东西,重案组其他几人也凑过来——只见小袋子中装着一块已经干结的口香糖。口香糖外包着绿色的包装纸,应该是由于被扔到垃圾桶的缘故,包装纸的有些地方已经被不知什么东西染得发黑,但从余留部分的颜色和图案仍然可以判断,它很像国内某个口香糖的常见品牌。 “这是绿箭的口香糖吧?”程海洋辨认着说。 “是么?可是我怎么总感觉跟绿箭有点不太一样呢?……”秦凯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难道绿箭又换包装了?……” 一旁的程晋松和沈皓相互看看,露出一个“果然不出所料”的微笑。 沈严注意到了这两人的表情,问道:“怎么了?这口香糖有问题?” 程晋松笑笑,“秦凯感觉得没错,这根本不是绿箭的口香糖。” ?! 此言一出,几人都是一震。秦凯一拳击掌:“看吧!我说我就觉得有哪个地方看着别扭!” “配色和图案都有差别,不过最大差别的是商标。”沈皓向秦凯公布答案,而后对自己哥哥说:“这是一个仿绿箭的口香糖,我在网上搜到了它的图片。” 说着,他将手机递给沈严,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图片,一个人的手掌内并排放着两条口香糖,它们的外包装极其相似,然而仔细看却又有许多不同:一个底色绿中带黄,一个则是绿色偏蓝;一个两侧的小树图案叶片向上,一个叶片向下;而最大的差别是最上方一行的英文字母,一行是wrigley’s,一个是weasley’s。 “靠,还真是像啊!”秦凯笑骂一句,“搞得我都快分不出哪个是真的了。” “白痴啊你!”程海洋指着屏幕道,“当然上面这个是真的!绿箭的单词你不会拼啊?!那个weasley是什么鬼啊?!” “那个是weasley,也是个英文姓氏。”沈皓解释,“就是《哈利波特》里罗恩韦斯莱那个weasley。” ? 几人先是一怔,继而忍不住同时失笑。 “这厂家还挺幽默的……”方礼源笑着说。 沈严嘴角也带着微弱的笑意,不过他的思路已经回到案件上:“所以说,如果我们能够查出凶手是在哪个地方买的这个口香糖,那么我们或许就能找到凶手的活动区域。” “这个沈皓已经搞定了。”程晋松开口,挑眉指指沈皓。 几人略显意外地看向沈皓。沈皓点点头:“这张照片是我在一个网友的微博上翻到的,他说是他在回老家过年的时候在小卖部里买到的。在确认了证物与他照片中的口香糖是同一个牌子后,我就给他发了个私信,问他具体是在哪里买的。结果他告诉我了一个地址,”说到这里,沈皓笑得很有几分成就感,“他说他老家在云西县云棠乡……” 云西县?几人听得眼睛一亮——有门儿! Chapter 10僵局 云西县云棠乡位于云西县最西北角,是s市与临市的交界。因为这一片是山区,所以交通相对闭塞,经济发展也相对落后。当附近其他乡镇已经普遍发展出自己的民营企业的时候,这里还在沿袭着田间地头的传统耕作。不过老辈人虽然还能守住黑土地,年青一代却早已不甘于这样的生活,纷纷外出打工。所以这里又是有名的老人乡、候鸟乡(即平时外出打工,春节大批量返乡),全乡户籍上人口为一万七千多人,而实际上生活在这里的仅为七千人左右,一多半的青壮年都常年在外打工。其中尤其以力工、建筑装修类居多。每年深冬至来年初春,是这里人口相对集中的季节,许多外出打工的人都会回到老家来过年探亲,而等到春暖花开,他们又将回到打工的城市,开始新一年的生活。 根据沈皓在网上问得的消息,重案组很快便找到了位于云棠乡高蔡村的那个小卖部。进去一看,那冒牌的“韦斯莱”口香糖,还在售卖中。重案组亮明身份,很快从小卖部老板那里得知了这个口香糖的进货渠道,而后他们顺藤摸瓜,很快就找到了这个口香糖的制造窝点。在对制造窝点的负责人和运输人员反复核对后,最终确定的结果是,这种冒牌口香糖在云西、沙北两县十几个村镇中都有售卖——所涉及的面积内总人口数在60万以上。 “60万?!这就算里面女的占一半,还有30万的嫌疑人啊!”程海洋瞪大眼睛,“这特么怎么查啊?!” 沈严的脸色也不太好,他看着程晋松,问:“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能排除掉一些人的方法?” 程晋松摇了摇头:“我们从口香糖中能获得的线索就只有这些。” 沈严又看向刘队长:“刘队长,你们之前怀疑过的嫌犯中,有没有什么人就是住在这一片的?” “这……”刘队长一怔,继而面露难色,“这片儿也太大了……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们整个云西县就那么一个主要的火车站,附近这十里八村出去打工的后生基本都要从景云镇那里坐火车汽车往外走。这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就算拿着招待所的登记名单对,这也不知道得对上多久……” 沈严皱眉不语——实际上情况恐怕比刘队长说的还要复杂。因为在调查中重案组注意到了一个情况,就是景云镇的这些小招待所只有对过夜的住客登记身份证信息,而对于那种在钟点房暂时歇脚的客人,往往并不登记——而这些钟点房,正好位于招待所的一层……也就是说,有大量有潜在犯罪可能的人,招待所是没有他们的记录的。 “咕噜——”突然,一阵巨大的肠鸣声打断了片刻的沉默,几人循声望去,只见秦凯捂着肚子,表情很是尴尬。 “那个,不好意思……最近这两天肠胃不太好……”秦凯红着脸解释。 其他几人笑笑,都没说话。大家都知道,秦凯不是肠胃不好,而是饿的。几人从早上从市内驱车赶到云西县云棠乡,而后又从云棠乡摸到黑加工点,然后又从加工店辗转云西、沙北……到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所有人除了中午买了点饼干充饥之外,根本没来得及吃饭。被秦凯这“空城计”一提醒,刘队长也反应过来:“对了,咱们一直都没吃饭呢!走走走!我带你们去吃饭吧!!” 沈严也知道大家都饿了,于是也没反对。几人现在人在一个小村子里,刘队长本想把大家带回云西县城在分局附近吃顿好的,然而被沈严给婉拒了。 “从这儿回到你们分局那儿要开车半个多小时,然后我们再回市内还得一个多小时,大家也都饿了,就干脆就近吧。”沈严说。 刘队长知道沈严说的也是实在话,更觉得过意不去:“你看这……你们也是为我们的案子忙成这样的,你说我这……” “刘队长,这案子转接了就是我们的案子了,你不用这样。”沈严安慰了一句,而后微笑道:“等这案子破了以后,咱们两组的人一起出去吃顿好的!” “嗯嗯!!对头对头!!”刘队长一直紧锁的眉间终于有了片刻的舒展。 在重案组几人奔赴云西追查口香糖线索的时候,留守在s市内的法证、法医两组的工作也一直没有停歇。有了“尸检”与“口香糖”两个新发现,两组人都意识到之前云西县对于此案的检验工作实在进行得比较粗糙,重验工作十分必要,所以两边都对自己手中的证物(尸体)进行了认真细致充分的二次检验。通过对案发现场的血液喷溅痕迹以及对死者身上的伤口的检验核对,众人推断出了这起案件发生的过程: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入室抢劫案,疑犯应该至少有两人。案发当晚他们撬开了招待所的侧门,然后其中一人进入楼内,准备实施盗窃。然而当他潜入员工休息室的时候却惊动了正躺在床上睡觉的石婷婷,疑犯情急之下便用随身携带的刀具刺死了石婷婷。而后疑犯开始在办公室内进行翻检,并撬开抽屉偷走了钱。当他从员工休息室出来准备离开时,却遇到了刚从仓库取备品出来的刘丹,疑犯与刘丹展开了搏斗,其间刘丹曾经用牙齿咬伤了疑犯的手腕或手臂。而这时一直在楼外望风的另一名疑犯听到声音也跑了进来,从后面袭击了刘丹的后脑,而第一名疑犯的刀也刺中刘丹,而后两名疑犯逃走。其间刘丹本应有机会呼救,但因其当时嗓子出问题失声,最终没能发出声音引起其他人注意。通过对两名被害人的伤口的检测可以确定两名犯罪嫌疑人均为右利手,其中袭击刘丹后脑的人身高应不低于一米七。 与此同时,沈严的重案组也对之前云西县调查过的证人、可疑人物重新进行调查走访,只是这一次,幸运女神并没有再次光临,整整三天时间过去,三个组虽都有了些细微的新收获,然而始终没有发现到有明确指向性的重要线索。 案件再次陷入僵局。 办公室内,沈严盯着桌上的资料,眉头拧起一个结。 “手头的东西,能查的我们已经全查过了,”程晋松开口,脸上也没有了往常的轻松表情,“除非再提供些别的线索,否则我这边真的是没什么能做的了……” 沈严没出声——他也知道法证已经尽力了。在这三组中,法证组其实是最需要时效性的,因为案发现场的许多证据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湮灭。这次法证组能从三个月前的证物中有所发现已经实属不易了。 难道,这案子就真的找不到突破的方法?…… 办公室内是一阵压抑的安静。 突然间,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寂静。程沈二人同时抬头回头,只见蒋睿恒推开了房门,而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蒋欣。 “嗯?晋松你也在,太好了。”蒋睿恒说着推门走了进来,“我和蒋欣正好有事想找你们俩商量。” 蒋欣冲沈严和程晋松一点头:“沈队,程队。” 程晋松给蒋睿恒和蒋欣拉过两把椅子,让两人坐下,而后先问蒋睿恒:“睿恒,你手拆线了?” 沈严看向蒋睿恒的手,果然见到之前几天一直缠在手上的纱布已经不见了。 蒋睿恒点点头,举起自己的右手动了动手指:“前天拆的,肌腱应该都接上了,就是这手现在感觉有点儿木,我昨天试了一下,握刀握两分钟基本就拿不住了。医生说,得慢慢练慢慢恢复。” 程晋松和沈严的视线都集中在蒋睿恒的手上,他们都没留意到,在蒋睿恒说到“拿不住刀”的时候,蒋欣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 沈严点点头,然后看向蒋欣:“蒋法医,这两天辛苦你了,听说你帮着处理了不少尸检的工作。” 蒋欣从片刻的走神中回过神来,淡笑道:“没有,我还得谢谢沈队你,要不是你和蒋法医同意让我参与,我想帮忙也帮不上。” 沈严笑笑,而后看向蒋睿恒:“对了,你刚才说有事找我,什么事?” “哦,是这样。”蒋睿恒按揉着自己刚刚拆线的右手,说:“案子的事你们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听到这个问题,沈严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摇摇头:“暂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我刚才还在和晋松讨论,还有些什么线索可查。” 听到这句话,蒋睿恒和蒋欣对视了一眼,都是一副“果不出所料”的表情。 程晋松注意到了这两人的动作,问:“怎么了?你俩有什么新发现了?” “新发现倒是没有,不过如果你们要是没有什么新的线索的话,我和蒋欣倒是有个方案可供考虑。而且,”蒋睿恒看了眼目光笃定的蒋欣,继续开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直接找到凶手……” Chapter 11方案 听到蒋睿恒这么说,沈严顿时坐直了身子:“真的?” “先别那么激动,”蒋睿恒摆摆手,“这方案实施起来可并不那么容易,工作量很大的。” 程晋松比沈严显得淡定了些,他开口道:“睿恒,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方案?” “y—str,家系排查法,听过吧?”蒋睿恒看向程晋松。 程晋松先是微微一怔,继而若有所悟地摸了摸下巴。 沈严见程晋松这个表情,就知道这方法绝不是不靠谱,于是他问道:“这是个什么方法?” 蒋睿恒见程晋松还在思考中,于是开口给沈严解释:“是利用dna来排查嫌疑犯的一种方法。在男性的性染色体中,y染色体上的基因都是来自于父亲的,所以如果不考虑基因突变的情况的话,一个父系家族中的y染色体应该是完全一致的。也就是说,在父系的所有男性个体中,包括兄弟、父子、叔侄、堂兄弟和祖孙等都具有相同的y-str单倍型。所以通过y-str检测法,我们可以寻找一个dna在家族谱系中的位置。以前也有过用这种方法确定嫌疑人的成功案例。我和蒋欣这两天研究了一下,觉得我们这个案子也可以试一试。 蒋欣接着开口:“我听蒋法医说,之前的口香糖已经将疑犯锁定在沙北、云西两县中,这两个县农村人口较多,亲缘关系较密集,采用y-str排查应该是比较适合的。” 蒋睿恒点点头,接着解释:“用y-str排查法的两个基本条件:男性疑犯、掌握其dna,我们已经都具备了。而且本案还有一个相对优势,就是刚才蒋欣提到的那点,我们目前所锁定的区域是农村,在农村中家族聚居的现象非常明显,一个村子往往就是几个大家族的人。而一个家族其y-str基因型又是一致的,所以采用这种方法应该可以很快帮助我们排除大量嫌疑人,迅速缩小范围。”看着沈严逐渐燃起希望的眼神,蒋睿恒又补充道:“不过我得事先声明,就算有上述的有利条件,但是目前嫌疑人可能存在的区域范围太大,要想排查,估计也需要提取大量的样本,所以工作量肯定小不了。另外,能说服那些村民同意提供他们的dna恐怕也是个不小的问题。” 蒋睿恒将利弊阐述得很清楚,沈严凝眉想了想,而后看向程晋松开口:“晋松,你觉得呢?” 在刚才那几人说话的时候,程晋松一直在思考着蒋睿恒的方案,此刻听沈严问,他说道:“我觉得以我们目前的掌握的线索来看,这大概是最好的办法了。” 沈严点点头:“我也这么想,之前所有的线索我们已经都查过了,可是都没有什么收获,现在有这么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怎么样也要试一试。”说着他看向蒋睿恒:“睿恒,这件事就由你总负责吧,你说需要我们做什么,我让其他人全力配合你。” 蒋睿恒显然是经过足够的思考才来找沈严的,所以沈严一点头,他立刻就提出进一步的方案:“要采用这个方案查,采样是关键。一方面是我们要将嫌疑区域内所有不同亲族的dna样本都采集到,这样才能保证没有遗漏;另一方面对样本的分析要准确,确保不出错。” “样本分析这块你放心,都交给我们组了,”程晋松开口,“我可以派两个人跟你过去,每天负责将样本送回市内进行检验,准确率方面你不用担心。如果采样需要人手的话小柔嘉宇他们都能帮你们干活。” “至于动员这方面就交给我们。”沈严说,“礼源他们几个都可以去当地做工作。而且我一会儿也会联系沙北、云西分局,让他们都派人全力配合我们的工作。” 蒋睿恒点点头。 蒋欣一直在听着几人的安排,听到这里开口道:“关于采样这件事,要想保证采样完全,我们必须要对嫌疑区域内人员的家族关系了解清楚。也就是要搞清楚,在这片区域内,到底有几个家族,每个家族的成员都有哪些。所以沈队我建议你可以让两个分局的户籍警协助配合,先做出一个当地住户的家族谱系图,然后我们再按照这个谱系进行采样。至于真正采血上,我倒觉得不一定难度特别大,因为一个家族男性往往有很多个,找到一个愿意提供血液样本的应该不会太难。不过为了避免基因突变引发的误差,所以我建议每个家族至少采集两人以上的血液样本。” 沈严听完蒋欣的话,再看看程晋松和蒋睿恒,见那两人也都并无异议,于是点头:“好,那我一会儿就去联系沙北和云西分局,请他们协助配合。然后你们也做好相关准备,我们可以双管齐下,采样与调查同时进行。” “好。” “那好,通知所有人,十分钟以后会议室开会。” 十分钟后,所有人都聚集在会议室中。 沈严先是简单介绍了一下决定采用y-str排查法进行下一步调查的决定,而后便请蒋睿恒对这种方法进行介绍。重案组的几人都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种方法,表情上都难掩兴奋之色。 “睿恒,有这样的方法,你怎么不早说啊?”程海洋抱怨,“也省得我们这些天来没头苍蝇似的到处碰壁了。” “没你们想得那么容易,”蒋睿恒摇摇手指,“我刚才不是说了么,这个方法工作量很大。如果不是此案目前实在没有什么头绪,我也不会提议这种方法。” “嘿睿恒,”秦凯开口,“你也说了,这案子我们到目前实在没有什么头绪,难得现在有个方法,而且还这么靠谱,就算累点儿也值得啊!” 秦凯的话应该算是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不少人都点头表示同意。沈严见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于是开口道:“既然这样,我们就按照这个方案去查了。采用家族排查法最关键的地方有两个,一是我们需要理清当地的家族关系,确保将所有男性人口都统计在内;二是每个家族都要有提供一定数量的男性血样以供化验。所以之后的几天我们这么安排,重案组负责家族关系的调查,以礼源为组长,联合分局的户籍民警,尽快整理出当地的男性家族关系;法医组负责对每个家族的人员进行抽血采样;法证组先期先抽调几个人出来帮助整理当地人口关系,等后期血样增多后全员负责对血样的检验和比对。这起案子从案发到现在已经快四个月了,我们要争取早日找到疑犯,早日破案!” “是!” 确定了方案后,众人立刻投入到新一轮的忙碌中。由于要排查的范围较大,众人讨论后决定按照从近到远的原则逐步调查。首批目标锁定在案发地景云镇周边的9个村镇。重案组联系了云西县警方,云西县刑侦队的刘队长显然没听过“y-str”或“家系排查法”这个词,即使蒋睿恒给他解释了一阵子,他似乎也没有完全理解。不过有一件事是他听懂了的,就是采用这种方法,很有可能能够找到凶手。 “沈队长,蒋法医,我知道你们有办法。你就说,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吧!”刘队长爽快地开口。 “刘队长,我们需要掌握目标区域内所有男性人口的亲缘、家族关系。”蒋睿恒说,“也就是说,在你们管辖的县、镇、村内,每个男性人口,他的父亲是谁,兄弟是谁,儿子是谁,叔叔伯伯、堂兄堂弟都是谁,这些要理出一个详细的家谱来。要尽可能完整,不要有遗漏。” 听蒋睿恒说完,电话那端的刘队长有大概半分钟的时间完全没说出话来。 电话这端,蒋睿恒和沈严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刘队长显然是没有想到这工作量会如此巨大。沈严接着对着话筒开口:“刘队长,我知道这么做工作量非常大,但现在这是我们目前能够破案的最有效的方法。所以请你务必想办法做到这一点。我也会从我们这边调人手过去帮你们做这件事的。” “刘队长,”蒋睿恒也开口,“这件事虽然工作量大,但是专业性并不太高,并不是只能由我们刑侦队的人完成,户籍民警、派出所民警,甚至是各村的村干部都可以协助完成。如果你觉得说为了查案调查可能有难度,你可以对他们说咱们是在搞人口普查……另外,我们的采血取样工作也会同时展开,只要一个家族中又一个人排除掉嫌疑,整个家族就都可以排除嫌疑,所以最后的实际工作量未必有听着这么大。” 听完蒋睿恒这番陈述利弊,刘队长心中更踏实了几分,只听他坚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中!你们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总之只要能破案,无论多困难,我们都一定完成任务!” “好!” 第68章 【番外】夫夫日常 注:本章背景为《诡案1》最后,h市大案侦破之后,纯夫夫甜蜜日常~~~ 话说h市的这次锄奸行动,重案组虽然抓到了好几个蛀虫,但是也付出了鲜血的代价。程海洋胸口挨了一枪,程晋松则是腹部腿部全都挂彩。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毕竟是枪伤,总归需要时间来慢慢恢复。程晋松626那天强挺着去参加了禁毒大会,结果回来就开始发烧,被医生按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星期。当他伤口拆线的时候,沈严等人也完成了案件的收尾工作,于是,阔别s市一月之久的重案法证一行人功成身退,从h市返回s市。王局看到自己的爱将一个两个挂彩而归,别提多心疼了,大手一挥——所有人都给老子回家休养!不养好了谁也不许来上班!! “嘿,难得王局居然这么开恩!”从王局办公室出来,程晋松对沈严笑道。 沈严点点头:“你伤还没全好,正好趁这几天好好歇歇吧。” 程晋松点点头,又问道:“我听刚才王局那意思,你这几天还得去h市?” 沈严一边扶着程晋松慢慢走,一边说:“龚正荣的这条线毕竟是我负责的,再加上刚子的案子现在也要重审,我估计还得过去个一趟两趟的。而且,一个多月不在局里,局里这边估计也有不少事,这两天你在家歇着,我白天过来看看。” 程晋松点点头,他边走边想了一阵,而后看向沈严:“诶沈严,要不我明天回我爸妈那儿住两天吧?” 沈严脚步一顿。 见沈严抬眼看过来,程晋松解释道:“你这几天要上班,如果还得回家给我做饭什么的,太辛苦也太折腾了。我回家的话我爸妈都能照顾我……而且,我估计如果我爸妈知道我受伤了,就算我说不回去他们也会把我拉回去的。” 沈严知道程晋松说的是实情,于是点点头:“好。” 见沈严的反应有些太安静,程晋松试探着问:“怎么了?不高兴了?” “没,”沈严摇摇头——他得承认,程晋松说的是对的,他回到家的确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只是想到爱人受伤时自己却不能在一旁,沈严心头还是涌起些许失落。 他压下心中的那点小情绪,问:“那你哪天回家?” 程晋松能体会沈严的心情,于是道:“明天吧,今天天儿也不早了,而且我爸妈也不知道我今天回来。我正好回家收拾收拾东西。” 沈严点点头。 两人本来想得挺好,然而让他们都没想的是,当两人返回七楼的办公室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程父程母。 “爸,妈?……”程晋松一怔,“你俩怎么来了?” “小松!……”程妈妈快步奔过去,他看着走路一瘸一拐的儿子,眼圈立时就红了。 “给你们局长打了个电话,知道你们今天回来。”程父说,“你妈一听说你受伤了就说要过来,说要接你回家养两天。” 程晋松没想到自家爹妈消息得的这么快,听父亲说完,下意识地看了看沈严。 沈严本来扶着程晋松,见程母过来,便松开了手。“伯父,伯母。” “诶,”程母点了点头,而后继续看向自家儿子,“你这是怎么伤的?严重不?那边的医生怎么说的?” “没事儿,就是皮外伤,”程晋松哄着自家老妈,“王局说了,让我安心回家养着,养好了再上班。” 程母点点头:“一会儿回去你把你病例拿给我看看,不行再上我们医院去检查一下。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养着,别乱动弹了。” 听到这话,程晋松又看了沈严一眼。程母也反应过来,看向沈严:“小沈啊,我带小松回家住两天,他腿受伤了,你一个人照顾他也不方便……” “好,阿姨。”沈严点点头。程晋松那边也开口:“妈,我和沈严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还没等给你打电话呢你跟我爸就到了……” “我和你爸要是不过来,你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告诉我呢。”程母显然对自家儿子了解颇深,一句话就戳破程晋松的小心思。她对程晋松说:“怎么样,你们这边没事了吧?那走吧?” “没事倒是没事了,不过我得回20楼取点衣服吧?” “家里还能没有你衣服啊?你给我老实点,少折腾点儿吧。”程母数落。 沈严看得出程母心情的急切,于是也开口劝道:“是啊晋松,你先回去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我去取了给你送过去。” 程晋松看了沈严一眼,又看了看父母,最终点了点头:“那成,那走吧。” 程晋松跟着自己爸妈上车离开。沈严站在楼上看着他们的车子驶出警局大院,然后才回到自己办公室。 一个多月不在,办公室的桌头已经积下薄薄一层灰尘。沈严刚坐下,方礼源便走了进来。 “怎么样,还有什么事没有,如果没有我就让他们几个先回家了。” 沈严点点头:“没事了,让大家都赶快回去吧,好好歇一歇。” 方礼源点点头,继而又问:“那你呢?” “我这边还有点事,弄完了再回去。” “用我帮忙不?” 沈严笑笑:“不用了,没多少活儿,一会儿就好。你先回去吧。” 方礼源点点头,离开办公室。 屋外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而后渐渐归于安静,想来是众人都已经离开了。沈严稳稳心神,翻开桌头的文件夹…… 零零碎碎地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时间也已经到了下午下班时间。沈严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却突然听到手机响了起来。沈严看了看来电人,嘴角露出笑容。 “喂,晋松?” “沈队,下班没?你不会还在办公室吧?”话筒中程晋松的声音显得很轻松。 “已经收拾完了,这就往家走了。” “记得回家按时吃饭,别因为我不在家就自己胡乱对付啊!”警告。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沈严笑,接着又问:“怎么样,你现在干嘛呢?” “唉,被我家领导直接拉到医院拍了个片子,确定我骨头没长歪零件没少,我妈才带回家……” “别瞎说!”沈严嗔斥。不是他迷信,只是他还记得当初火场中遍寻不着程晋松时那种心情是如何的痛苦绝望。 程晋松嘿嘿一笑,继续说:“然后我就回到家养大爷了,现在我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重回生活不能自理的美好时代。” 沈严听着也露出微笑,他很能理解程母对于程晋松的紧张,自己想起程晋松受伤尚且如此心疼害怕,更别说亲生父母了。于是他说道:“你爸妈也是心疼你。你好好养两天吧,也多陪陪他们。” “嗯。好。你这两天也乖乖的,我在家陪陪他俩,过两天就回去。” “嗯,好。” 两人就这样黏黏糊糊地聊了一阵才挂了电话。沈严抬眼一看不禁一怔,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回到了20楼的家中。 与积了灰尘的办公室不同,两人的小家虽然也一个多月没人住了,屋内却一片整洁。想来还是程妈妈过来打扫过。沈严和程晋松在这里已经同居了两三个月了,小屋中到处都充满了两人生活的痕迹:两个人的鞋子,两个人的水杯,两个人的衣裤,两个人的随身用品……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沈严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浓浓的思念——他想程晋松,很想很想…… “算了,明天还是过去和小皓住吧。”沈严在心中暗想。 之后的几天,沈严白天去警局处理事情,晚上回到家中吃饭休息。程晋松的电话总会在接近下班的时间打过来,叮嘱他按时下班,按时吃饭,然后再闲聊一些别的。而沈严总会在不知不觉间错走到20楼,而后再自嘲地笑笑,返身下楼。这一天,他去了一趟h市,回到家楼下的时候已经快8点了,沈严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个未接来电。 奇怪,晋松今天怎么没打电话过来? 沈严记得自己昨天和程晋松说过,今天要去一趟h市,估计要晚回来得一点。难道他是怕影响自己开车,所以一直没敢打?……沈严这么想着,刚准备给程晋松打过去,而就在这时,一条消息传了进来。 是晋松的消息。 沈严嘴角露出笑容,他打开消息看了一遍,而后眼睛猛地一亮。 !! 沈严不可置信地将信息重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而后抬脚向6号楼跑去。 …… 沈严躺在程晋松的身上,听着从他胸腔中传出的心跳声——嘭,嘭,嘭。这具温暖有力的身体里有着最蓬勃活力的声音,比海浪冲击岩石更澎湃,比清风拂过深潭更静谧,比百鸟齐鸣更动听。当初在火场中,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以后再也听不到这熟悉的心跳,然而终究,感谢上苍…… “晋松,” “嗯?” “我爱你。” 程晋松露出微笑,他将沈严的身体揽住,发自内心地开口。 “沈严,我也爱你。” Chapter 12旧识 下定了决心后,摸排工作正式展开。正如之前两位蒋法医所分析的,这次摸排采样工作几乎就是对两地重新搞了一次人口普查,所以沈严直接从市局借调了几位常年搞户籍工作的警员,让他们配合云西警方一起进行工作。因为户籍中登记的人口和实际居住在这一地区的人口是有出入的,所以经过研究后,众人决定采用系统梳理与实际走访相结合的方式:先由户籍系统对一个村子的男性人口进行粗略分类,然后再通过实际走访确定是否有偏差或遗漏。于是,户籍警员主内,刑侦队主外,所有人都开始投入了新一轮的紧张工作。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大家最终决定不公布这次调查的实际目的,但是如果说是人口普查的话又很难解释为什么只统计男性而不统计女性……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沈皓想出了一个好的名目:调查姓氏家族迁徙情况。但是大家都没想到,这么一来老百姓疑虑是没有了,可是兴致却被勾引上来了,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总爱讲古的老人们,纷纷开始拉着刑侦队的警员们畅谈家史—— “我跟你说啊,要说我们家这挪腾的历史,那可有得讲了。我们家最早是住在湖南那边儿的,然后民国的时候……” “我们家可是正宗的满族,正黄旗,听我爷爷说,我们家这支儿祖上是康熙的十五儿子……” “姓?你要这么问啊,我们家其实最开始不姓伍,而是姓朱。后来清军入关的时候听说老朱家还有人没死,就开始到处抓姓朱的,于是我们家就改姓了……” “我看啊,照这样,明天咱们干脆学那个蒲松龄,在他们村头支个摊子,泡壶茶,然后就让这些人坐那儿讲个够!”晚饭的时候,秦凯如此抱怨道。 此言一出,大家伙儿都笑了。沈严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待大家笑完,他开口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不过我们的速度也不错,我们今天已经把前道村基本摸排完了。户籍科的同事们尽快把我们摸排的结果和户籍档案核对一下,然后明天法证的人就会过来,开始进行采血。” 几人点点头,程海洋充满期盼地说:“希望咱们能早点找到那凶手。” 放下在景云镇“下乡”的重案组几人暂且不提,再说市内。法证、法医两组人今天也忙了整整一天。这次他们是要赴外地进行调查,其间需要采集大量的血液样本,然后还要送回市内进行化验,所以许多事情都必须提前安排清楚,否则等真正干起来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大家都在外面,想联络都不方便。于是这天上午,两组人坐在一起开了一上午的会,将所有人的分工明确下来。而下午大家则分头外出采购,买齐采血及化验所需要的所有器材与药品。这种时候,蒋睿恒和李嘉宇铁定是一组的,不过这次,他们俩可没法向以往一样借机二人世界了,因为要采买的药品数量太大,而蒋睿恒的手又有伤不能使力,所以必须要多几个帮手。于是,王子杰和蒋欣便也跟他们一起行动了。 “今天咱们要买的东西挺多,一会儿得辛苦你们几位了。”蒋睿恒上车之后先笑着开口,“我今天是只能动口不能动手了。” “蒋哥你就放心吧,”王子杰笑,“你今天什么也不用做,你和蒋欣就拿着单子告诉我们买什么就好,搬东西的事儿交给我和嘉宇哥。” 他这话说完,蒋睿恒还没开口,蒋欣却先说道:“不用,我也能搬东西。” “那哪儿行?你是女的,哪有让你拿东西的道理?我和嘉宇哥够了。” “我说王子杰,你今天挺绅士啊!”蒋睿恒冲着自己的小徒弟打趣道,“不过你想表现别总拉着你嘉宇哥啊,他胳膊上的伤也才好。” “哎蒋哥你你说什么呢?!……”王子杰被蒋睿恒说得红了脸,另外三人则全部笑开。 “小王,你蒋哥是跟你开玩笑的,”李嘉宇边开车边微笑道,“我手早就好了,一会儿咱俩搬就行。” 李嘉宇说的时候,很自然地看了蒋欣一眼。透过后视镜,他发现蒋欣此时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交汇,蒋欣竟然没有立刻转开,她仿佛以一种探究性的目光在打量着李嘉宇。李嘉宇觉得奇怪,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而蒋欣这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她冲着李嘉宇淡淡一笑,顺势转开了目光。 ?…… 李嘉宇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蒋睿恒——他有种莫名的感觉,蒋欣刚才的那个目光似乎应与蒋睿恒有关。只可惜蒋睿恒这会儿还在和王子杰逗趣,压根没留意到这边的事情。而李嘉宇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莫名,于是便告诉自己别太敏感,继续安静开车。 车子很快开到地方,几人下了车便直奔药店。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蒋睿恒拿着单子一项一项地念,药品店的店员一样一样给拿。开始大家还不觉得什么,但等最后都拿全了大家才发现,这些东西竟装满了四个大大小小的纸盒箱。而且其中两个箱子里面装的还是桶装的试剂,虽然看着体积不大,拎起来却是死沉。看这情形,王子杰开口建议道:“要不我们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蒋欣已经走过去,抱起了其中一个箱子:“我只能拿动一个,剩下的三个你们仨想办法解决吧。” 说完,她抱着箱子,最先向屋外走去。 看着蒋欣利落离开的背影,王子杰立在那里,半天没回神。蒋睿恒“噗嗤”一笑:“那么惊讶干嘛?你平时解剖尸体的时候不也老把尸体翻来翻去的么?当得了法医的人,哪个能没点力气?”看着小王同志呆若木鸡的模样,蒋睿恒忍笑拍拍王子杰的肩,语重心长地说:“所以啊,想要表现的话,下次继续努力吧!” 时值七月的下午,就是什么都不干走在太阳下都晒得厉害,更别说扛东西了。所以,当他们将这些药品搬到车上时,几人全都热出了一头的汗。蒋睿恒看着三人的模样,微笑道:“今天辛苦三位了。我这一点力气都没处,就出点钱吧。走,我请吃晚饭!” “嘿,好啊!”王子杰兴冲冲地点头。 “那这东西怎么办?”蒋欣看向蒋睿恒。 “没事,就先扔车里,正好明天去单位时再往楼上搬。” “就是就是,明天早上正好叫局里人帮忙一起搬。”王子杰冲着蒋欣道:“走吧蒋欣,一起吃饭去!” 蒋欣看了看那三人,最终点了点头。 在离买东西的药店不远处就有一家商场,于是几人也就不舍近求远,开车直奔这里。看了看里面的餐厅后,四人挑中了一家泰式料理。这小店弄得颇有特色,它最外面的一排座位是用镂空的屏风与商场半隔断开的,既保留了就餐的私密性,又不会显得太憋闷。 四人落座,蒋睿恒拿起菜单,大方地说“你们今天不用给我省钱,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嘿嘿,蒋哥你放心,我们是不会替你省钱的。”王子杰笑着接过菜单。 蒋欣比较心细,她看着蒋睿恒的手问:“你的手,能吃辣的么?” “没事。”蒋睿恒笑笑,“手都拆线了,没那么多讲究。” “蒋欣说得对,你还是忌点口吧。”李嘉宇也开口,然后也不待蒋睿恒回答,他直接对服务员开口:“服务员,你们这儿不辣的菜有什么?” 看到李嘉宇完全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蒋睿恒故意装作无奈地耸耸肩,嘴角却露出一丝幸福的笑。 四人点菜完毕,服务员便将菜单撤下,并给每个人上了一碗清茶。王子杰喝了一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满足地说:“果然还是有空调的地方好啊!等明天下乡了,就没这待遇了。” 听到这话,蒋睿恒笑了:“行了,咱们s市每年最热的时候也就三十二三度,你就知足吧。这要给你扔上海,每天三十七八度,该你出勤能不出去啊?” “所以我……”王子杰刚开口想说话,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王子杰拿起手机一看,脸色顿时一变:“是局里。” 另外三人脸色一动。 王子杰接起电话:“喂?是我……是么?好,我这就回局里去!……嗯,蒋哥就在我身边呢,我告诉他。行。” 王子杰放下电话,看向蒋睿恒:“蒋哥,局里来电话,说之前怀疑自杀的那个案子,死者家属已经找到了,局里让我们立刻回去。” “好。”蒋睿恒说着便起身。 几人都当警察多年,这种情况早就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李嘉宇抬手招呼服务员,准备将菜退掉。然而小服务员一听顿时露出为难的表情:“抱歉先生,菜都已经做上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似的,就在这时,另一个服务员将一碟凉菜放到了他们的桌上。 “行了,做了就做了吧,也别退了。”蒋睿恒对李嘉宇说,“你和蒋欣就在这儿吃吧,反正你俩也没吃饭呢。我和子杰回去就行。车我俩开走了,正好把东西带回去。你们一会儿吃完了就直接回家吧。” 说完,他便先行向外走去。 这边,王子杰也站起了身,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小声对蒋欣和李嘉宇二人说:“你们帮我记着点哪道菜好吃,哪天我让睿恒哥补请我!” 说完,这人也一溜小跑地追着蒋睿恒而去。 那两人走得痛快,剩下的李嘉宇和蒋欣相互对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微的尴尬。吃饭这种事就是这样,一群男男女女一起聚餐很正常,但是一男一女单独吃,就有些怪怪的了……李嘉宇看着坐在对面的蒋欣,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恰好服务员这时又端上来了第二盘菜,于是他便顺势拿起筷子,微笑说:“既然他俩没那个口福,那咱们就替他们多吃点吧?” “好。”蒋欣笑着开口。 吃起东西来,两人间的尴尬便少了几分,李嘉宇和蒋欣也聊了起来。“说起来,蒋法医,你这次在我们这儿呆这么多天,你们局里那边没关系吧?” “没事。”蒋欣摇摇头,“我出来前已经和局里请了年假了。而且我们队有四位法医,走了我一个他们也应付得来。” “四个法医?!果然直辖市就是人员充足啊!”李嘉宇禁不住感叹,“你看我们这儿算上小王就两个法医。这回睿恒手一受伤,我们这边真是捉襟见肘。” “我听说,蒋法医的手时在抓捕犯人时受伤的?”蒋欣问。 “嗯,”李嘉宇的笑容淡了几分,“当时那个犯人想要杀一个女人,我想拦没拦住,睿恒徒手跟他搏斗,结果就被那人划伤了手……”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李嘉宇至今还是觉得很心疼——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蒋睿恒完全不用以身犯险,那样的话他的手也不会受伤,他那拿刀的右手…… 李嘉宇伤感了片刻,这才想起对面还有个蒋欣,连忙调整了一下表情。而他一抬眼却发现,蒋欣眼中也满是惋惜之色。李嘉宇心中顿觉疑惑——蒋欣看着是个感情并不外露的人,按说她和睿恒认识也就几天,她这同情未免来得有点太快了吧?…… 难道说?…… 想到这里,李嘉宇试探着问:“说起来,蒋法医,你和睿恒以前认识么?” 听到这问题,蒋欣的表情微微一动。李嘉宇顿时明了。果然,蒋欣开口道:“其实,他是大我两届的师兄。” “你们是一个学校的?!”李嘉宇只觉心中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那蒋睿恒你丫还在那里装不认识她!! “嗯,”蒋欣点点头,“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认识我。” “嗯?为什么?”李嘉宇不解。 “哦,是这样的,蒋师兄当年在我们学校算是个风云人物,他曾经在我们系版的bbs上连载过一个小说,是*医破案的。然后有一次,他写了一个有些敏感的情节,而我当时是系版的副版主,我觉得他写得不太妥当,就把他那一段删掉了。结果他就觉得我太小题大做,就发私信跟我争论了好久。我一气之下查了他的ip,就这么认识他了。不过他并不知道我是谁,直到大学毕业我们俩其实也没说过话。”蒋欣抬头看着李嘉宇,解释道,“然后前几天在云西县看到他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他是谁了,只是你也知道,当时那个情形,我要是开口认人,好像是拿这事儿求他似的……” “嗯,我明白……”李嘉宇点点头,不过心中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他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调转话题问道:“那当初那个小说,你后来给他恢复了么?” “没。”蒋欣摇了摇头,“我那时候也挺倔的,我说你要不就别在我这版发,在这儿发就不能这么写。到底没给他恢复。” “那他呢?” “他当时气够呛,断更了好长时间。不过后来我看他还是把那篇小说更完了……” 听到这里,李嘉宇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蒋欣也抿嘴莞尔。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在李嘉宇身后响起:“嘉宇?” 这声音太过熟悉,李嘉宇惊讶地转头——果然见到,就在他们餐桌的屏风外面,站着两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其中一个正是自己的母亲! Chapter 13追问 “妈,陆姨,”李嘉宇站起身来,冲两位老太太打招呼,“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你陆姨说想买双鞋,我陪她过来转转的。”李母嘴上应着,眼睛却不时地瞄向坐在李嘉宇对面的蒋欣。 那边,蒋欣站起身来,冲着李母点点头:“阿姨您好。” “你好你好,”李母笑盈盈地对蒋欣点头。 “哦妈,这是蒋欣,是最近在协助我们破案的法医。”李嘉宇冲母亲介绍道。然而,也不知是自己说的什么触发了母亲的兴奋点,李母的表情顿时比刚才还热络了三分:“姓蒋啊?” “嗯,是。”蒋欣点点头。 “姑娘你是哪儿的人?” “哦,我老家在本省,但是现在在上海工作。” “上海啊?”李母看看蒋欣,又看看蒋睿恒,“哟,那你俩离得可有点远啊。” “啊?……”蒋欣看看李嘉宇,有点不知如何接口。 听到这里,李嘉宇已经反应过来了,自家老妈一定把蒋欣当成是自己的女朋友了。他刚想开口解释,不想李母旁边的陆阿姨却先说道:“离得远点儿算啥?人姑娘不是说了,老家在这边儿么!调动工作回来不挺好的么?再说,你家嘉宇过去也行啊!上海是大城市,工作肯定比咱们这边儿好……” “陆姨,陆姨!”李嘉宇赶忙打断俩老太太的脑补,他正色道:“是这样的,蒋欣只是我的同事,不是我女朋友。我们今天是一起出来办事,到饭点儿了就一起出来吃个饭。我俩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啊?诶呦……”两位老姐妹脸上顿时都显出尴尬之色,陆阿姨看向蒋欣,“诶呦对不住啊姑娘,我听嘉宇他妈说他女朋友姓蒋,刚才就以为是你了,不好意思啊……” “阿姨,没事的。”蒋欣赶忙微笑回答。 那边,李母一张老脸也透出些许红色。李嘉宇不想母亲太尴尬,连忙道:“妈,你们买完东西就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吃完饭也回家了。” “哦,好。”李母连忙顺势点头,两个老姐妹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告辞。 待那两人走后,李嘉宇冲蒋欣抱歉地一笑:“刚才不好意思啊,老太太误会了。” “没事,老人家都这样。”蒋欣笑笑,她想起刚才那老太太说的一句话,试探着问:“你女朋友也姓蒋?” 李嘉宇一怔,继而若无其事地笑笑:“不是。我妈成天催我找对象催得太紧,我就随口编了个女朋友骗她。可巧正好你也姓蒋,她这才误会。”李嘉宇说着坐回座位,“菜都快凉了,咱们赶快吃吧!” “嗯,好。” 低头落座的李嘉宇没有看到,蒋欣看向他的目光中,再次多了一分探究…… 两人用餐结束,便分手作别。坐上出租车,李嘉宇随手掏出手机给蒋睿恒发消息,不到三十秒,蒋睿恒竟回了电话过来。 “你们结束了?”李嘉宇接起电话。 “小王带人去办手续了,我出来透口气,正好就看到你消息。”蒋睿恒的声音从听筒内传来,“怎么样,你和美女的晚餐吃得如何?” “还成。”一提起这个,李嘉宇立刻想到了刚才得知的“秘密”,“诶你知道么,其实蒋美女之前就认识你。” “哦,是么?”蒋睿恒反问,只是声音听着似乎并没有太多惊讶。 “她跟你是一个大学的,她说她当年删了你一个帖子,结果你跟她呛呛了好久……”李嘉宇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轻笑,顿觉不对——“你知道这事儿?你认识她?!” “是啊,我当然认识她。”蒋睿恒忍笑道。 “那你这些天在那儿装不认识她!!”李嘉宇怒——这两个人都在这儿装不认识是几个意思?! “她都在那儿装不认识我了,我要是主动提起来,不是让人家女孩子尴尬嘛!”蒋睿恒含笑道。 “可是你是怎么认识她的?!蒋欣说你俩没见过面!”李嘉宇接着想起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法医系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尤其她还是个女的,长得也不错,能不被这帮男生注意么?我自然也就知道她了。” “哟,你们当年在宿舍没少谈论人美女吧?”李嘉宇酸溜溜地开口。 “男生宿舍不都那个样子么,你别跟我说你们不是。”蒋睿恒笑。 “哼。”李嘉宇哼哼——他依旧很不爽。 蒋睿恒隔着话筒都可以想象到李嘉宇现在那吃醋的表情,他笑了笑,而后凑近话筒,用一种充满诱惑的声音轻声开口:“放心,我对她完全没有想法,只有你能让我硬。” “滚蛋。”李嘉宇骂——妈的他也快硬了。 电话那端立刻传来了蒋睿恒开怀的笑声,不过很快他便恢复了工作的语气:“行了不说了,他们回来了,我马上要去验尸了。不聊了。” “好。记得一会儿去吃点东西。”李嘉宇不忘叮嘱。 “嗯,好。拜。”蒋睿恒言简意赅地应道,很快挂了电话。 跟蒋睿恒通完电话,李嘉宇的心情好了几分。他吹着口哨上楼回家,与往常一样地换衣、冲凉、收拾明天出差的东西。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因为自家老妈一直在他身边打转,几次三番地偷瞄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嘉宇终于看不下去,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母亲:“妈,你有事要跟我说?” “没,没……”李母犹豫又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开口:“那个,其实也有个事儿。就,儿子,刚才在商场,那个女的,你俩,真的不是?……” “妈!”李嘉宇这才明白老太太在疑惑什么,忍不住好笑,“我都说了那人真不是我女朋友,她就是我一个同事。” “那我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有这么个女同事?” “她是才过来我们组的。” 见老太太一脸怀疑的神色,李嘉宇只好耐心地从头解释:“其实她也不算是我同事,是我们最近有个案子跟她有点关系,就临时让她过来帮忙,算是临时借调。等这个案子结束后人家就要回上海了。今天我们本来是好几个人一起去吃饭的,结果有两个人局里临时有任务回去了,所以才就剩我俩。您下次可别这样了,刚才你看人家多尴尬……” “那我这不也是关心你么!”李母脸上显出尴尬与失望,她分辨道:“你看当初是你说的,你说那姑娘姓蒋,是外地人,搞技术的……这不是全对得上么!” “是是是,我知道,所以我不也没说什么嘛!”李嘉宇连忙安抚自家老妈。 “要说还不是你,到现在也没给我看过那姑娘的模样,要不我至于弄错么。”李母抱怨道,“我说嘉宇,你跟那姑娘到底处得怎么样了?” “啊?啊,哦,还行吧……” “那你跟她确定关系没?” “这个……”李嘉宇含混道,“还没……” “怎么还没确定关系啊?!”李母一听就急了,“那你们这得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啊?” 李嘉宇见母亲这着急的模样,知道需要赶快结束对话了,于是正色道:“妈,您放心,你儿子我心里有数。你放心,等时候到了,我一定会把人给你领回来的。现在我得准备明天出差的事情了,我们明天要起大早出发呢。我得早点准备好。” “我一跟你说这事儿你就忙……”李母嘟囔地抱怨了几句,到底还是退出了房间。李嘉宇一路陪着笑脸将母亲送出门去,关上房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原本他只是不想母亲总逼着他去相亲,这才随口胡诌了个“女朋友”,他本以为这样会让母亲减少点对他的关心,然而不想却好像事与愿违。到底应该如何向母亲开口?网上都说要逐渐渗透,可是,究竟是怎么个渗透法?是慢慢让母亲接受自己的性向,还是让母亲多接触接触蒋睿恒这个人?但是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让老妈更早地发现问题?…… 算了,等这次的案子结束,还是和睿恒好好商量一下解决办法吧。 因为心中有事,所以李嘉宇这一晚睡得很晚。然而第二天一早,他还是早早醒来。早上七点,所有人赶到警局,开车向云西县进发。车子在九点多到达云西县前道村,这边,沈严他们已经在村口等着他们了。 “我们已经说通了24个人同意接受采血,分别来自12个家族,每个家族两人。”沈严边带人往村卫生所走,边对程晋松和蒋睿恒介绍情况。因为涉及到之后的取证甚至是公诉的问题,在采血一事上,重案组决定还是对被采血者讲清实情。有些人听说是要抓杀人凶手,立时就打了退堂鼓;也有人是担心自己的dna被警方拿走会有什么问题,也犹犹豫豫地不肯捐。最后还是刘队长出面,村干部带头,这才凑齐了24个献血者。 “把他们的血抽完后你们就回去吧,我们今天要继续去下一个村子。”沈严对程晋松说。 “一会儿嘉宇会带着这批血先回去,今天我不走,留在这边,万一他们那边检验又什么发现或问题,我在这边可以及时处理。” “嗯,这样也好。”沈严点点头,他看着正在排队等待被采血的村民们,语气中带上淡淡的希冀,“希望能赶快找到匹配的结果……” 24个血样很快采集完毕,被装入保温箱中,李嘉宇和蒋睿恒立刻带着东西返回市内。而这边,程晋松则和沈严等人一起,开始向下一个村子进发。下午三点多,检验结果出来,所有血样中没有一个与疑犯的家族基因相合。消息传回云西县,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失望,不过大家也知道,这么大的范围,如果第一天就找到疑犯那才真是不正常了,于是很快调整心情,继续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中。一天下来,他们又完成了一个村子的人口普查,共梳理出10个新的家族,明天,他们将从这些家族中选择适合的对象进行谈话,力争说服他们提供血样。 从云西县公安局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沈严看看手表,对程晋松说:“走吧,咱俩回招待所去吧?” “好。” 沈严他们住的招待所就在公安局旁边不远。程晋松边走边问:“你跟谁一个屋住的?” “礼源。不过他今天正好回市内了,你正好可以住他那床。” “哦,”程晋松点点头,突然笑得有些狡黠,“怪不得你今天让礼源回去。” “要不局里也得有个人,礼源孩子小,让他回家去看看孩子么。” 沈严的话看似在辩解,但却并没有否定程晋松的说法。程晋松听到后笑得更厉害:“完了,我们的沈队也学会假公济私了。” 沈严环视左右,见身侧无人,于是大胆对程晋松开口:“是啊我就是想你了,想跟你睡一个屋,一张床,你愿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程晋松眼中放出光芒,哑声低语,“快点回去,哥想死你了。” 两人很快回到了招待所。沈严开门进屋,指了指靠门的一张床说:“这张是礼源的床,你就住这儿吧。” “嗯。”程晋松点点头,将包放在床上。他打量了一圈周围那简朴的装潢,突然间笑了出来:“诶沈严,你还记得么?咱俩第一次也是在个小宾馆里。” 沈严先是一怔,继而抿嘴微笑。是啊,一年前,两人正是在湖南吉首的一个小旅馆里有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不知不觉,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程晋松走过去,拉着沈严的手,暗示地挑挑眉:“怎么样,咱俩复习一下?” “复习什么?”沈严嘴角带笑。 “全套,”程晋松拖着人走向卫生间,坏笑着说:“从洗澡开始……” Chapter 14锁定 看惯了推理小说的人或许会幻想刑警的生活,以为刑警破案也如小说一般,只要名侦探一番推理,案件便可真相大白。但是现实往往不如小说那么□□迭起,很多时候,案件的侦破都需要办案人员几天甚至长达数周的枯燥的调查。之后的几天,重案组、法证组就是在这样的“摸排——抽血——比对”中循环往复,因为调查区域面积广大,两组人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不过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突破竟然比他们预想的来得快了许多,7月16日,他们在第5批化验对象中就找到了匹配的血样!! “根据记录,被抽血对象叫聂运全,男,45岁,云西县彩旗镇村民。”程晋松将材料递给沈严,“我们将他的血液与疑犯的进行了两次比对,其y-str基因型与疑犯完全匹配,但是dna则并不相合。也就是说,凶手是跟他处于同一个父系家族的人,但并不是他本人。” “接下来,我们会将他的家族的男性成员全都找出来,然后进行进一步比对,逐步缩小范围。”蒋睿恒开口,“当然,你们也可以将他们家的男丁与涉案人员进行交叉比对,看看我们谁能先找到凶手。” 沈严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看向蒋睿恒和程晋松,“那就这样吧,我们先全力将这个家族的人员全都确定下来,然后你们两组就继续沿着dna这条线缩小范围,我这边就还是从涉案人员、不在场证明这些方面入手,咱们两边同时推进,争取早日找到凶手。” “好!” 重案组已经锁定犯罪嫌疑人家族的消息给所有参与案件侦破工作的人员打了一支强心剂,众人都看到了此案侦破的曙光,工作也更加有干劲。而且,幸运的一点是,聂这个姓并不算特别常见,所以只要是附近地区姓聂的人,很有可能都是来自同一家族。这给了重案组很大的便利。于是,初步的统计结果很快出来,聂姓家族后裔主要分布于云西县及临近的共11个村落,总计2000多人。尽管这个数字听上去依旧不小,但是从一开始的60万缩小到如今的2000,这已经是极大的突破。当这份两千人的名单确定后,大家立刻按照之前的计划分成两个小组,一组在沈严的带领下重回传统的查案模式,通过案件去排查这两千个嫌疑人;另一组则由程晋松、蒋睿恒带领,开始制作此宗族的家系遗传图谱,争取进一步缩小嫌疑人范围。 “根据户籍档案,聂姓家族的男性人口一共有2143人,”沈皓说着一敲击键盘,在屏幕上瞬间出现几张巨大的树状图,“就目前户籍信息里所有的资料,我大概可以把他们归拢到11个家族分支之中。其中最大一支现有492人,最小的一个有73人。你们现在看到的名字是灰色的是已经去世了的,剩下的人中我把年龄小于10岁的和年龄大于70岁的都标注了出来,除掉这些人的话,现在剩余的嫌疑对象应该是1803人。” 程晋松站到屏幕前,滑动屏幕翻看着这些人员的亲缘关系,他看了一阵,对一旁的蒋睿恒开口:“怎么样?” 蒋睿恒也在看着这张亲属关系表,听程晋松问,他笑笑道:“沈皓都帮我们做到这份儿了,接下去当然是抽样采血继续查咯!数学你比我学得好,抽样的事你来。” 此言一出,屋内几人都笑了。程晋松笑着点了点蒋睿恒,而后才看向屏幕。他滑动着翻看了一阵,而后开口:“沈皓,以聂运全为基准点,以上下10岁为代系差值,划出跟他同一代的人。” 沈皓依言操作,很快,树状图上一些人名被用黄色底色标注了出来。 “以他们为一次样本对象,每组亲生兄弟抽取一人为样本,多人的暂时按长子计算。” 沈皓继续操作,黄色人名瞬间少了许多。沈皓看了一眼屏幕角落的数字,开口道:“总计63人。” “再找出一次样本对象的下一代,还是按照刚才的原则,每组亲生兄弟选取一人。” 沈皓继续操作,这次在屏幕上出现的是以橙色为底色的人名,沈皓开口道:“这次是137人。” “正好200人,这数字不错。”程晋松点点头,“把这200人名单弄出来,咱们就对这200人进行取样!其他人分头准备材料,等名单一确定,我们立刻出发!” “是!” 会议结束,其他人纷纷走出办公室,分头去做准备。蒋睿恒对程晋松开口:“咱们这次采血,是不是应该告诉沈严一声?” 程晋松明白蒋睿恒的意思,他们这次采血的对象与凶手之间关系密切,甚至其中可能就有凶手本人,必须要做好防备,防止凶手得知消息畏罪潜逃。于是他点点头,说:“走,咱们这就过去。” 两人来到五楼的重案组,一进办公室就见到那几人都凑在一处,似乎也在开会。沈严见这两人同时过来,知道一定有事,开口问:“怎么了?有新发现?” 程晋松点点头,将他们的行动计划讲了一遍。“我俩觉得这事一开始动静势必不小,所以过来跟你们打个招呼,看看咱们怎么避免打草惊蛇。” 几人刚刚听程晋松说完行动计划,就已经明白其中关键了。方礼源跟沈严建议道:“要不我们也跟着去吧,顺便看看这些人的不在现场证明?” “还得通知当地警方,让他们多帮我们留意一下。”沈严说着看向自己的组员,“那就这样,等法证组开始行动的时候,我们也跟着一起过去,顺便调查这些对象的情况。大家到时候注意留心这些人的反应,如果有可疑对象切莫掉以轻心。另外记得联系当地警方,加强对这些人员的关注,防止凶手潜逃。” “好。” 沈皓很快就将取样名单整理了出来。为了防止其中有人无法采样,除了200人的目标样本外,他还列出了多达387人的后备人员名单。而在他整理名单的同时,其他人也做好了下乡采血的一切准备。根据户籍信息,目标对象主要分布于5个村落,所以众人也兵分五路,同时展开工作。 沈严和程晋松去的是目标样本最为集中的河岭村,在全部200个取样对象中,有62人位于该村。因为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小王法医,所以程沈二人就将采血工作都交给了他,而他们二人则找来该村村长,了解这些人的基本情况。 “我们这村姓聂的不少,主要都是聂汉堂、聂汉成两个老辈人的后代。聂汉堂老爷子有十个孩子,七男三女;聂汉成也有八个孩子,五男三女。这十二个兄弟每家都生了三四个儿子,加起来就快五十个了。”河岭村的关村长介绍道。 “那这些人都做什么工作?” “老一辈的都种地干活呗,年轻一代的基本都在外面打工了。老聂家有几个小子挺能干的,二份儿上有个聂唐兴开了个种子店,生意做得很大;大份儿上的聂唐庆的开了个砖厂,聂家有不少人都在砖厂里打工;剩下的男的还有一些是干装修的,当瓦匠,也算是手艺活儿。” 听关村长这么介绍,沈严猛地记起,案发的招待所在半年前好像搞过一次装修,于是他追问道:“你刚才说聂家有人是干瓦匠的,都有谁?他们一般都在哪儿干活?” “瓦匠啊?”关村长想了想,“聂元吉、聂元乐…主要是聂唐和他家那几个小子。” “这几个人怎么样?” “聂唐和是个厚道人,就是有时候脾气有点冲。他家那几个小子吧,怎么说呢,别的都挺好,就是有点爱喝酒,尤其是老二和老小,有年过年他俩喝多了之后因为拜年的事儿就吵了起来,后来还动了手,当时打得挺凶,三五个人才把他俩拉开。” 沈严和程晋松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沈严问:“他家住在哪里?” “哦,在大田的那头,我领你们过去?” “好。” 聂唐和今年47岁,家里有4个儿子,分别是聂元祥、聂元顺、聂元吉、聂元乐,其中除了老大聂元祥在镇上的一个小企业打工之外,其他三兄弟都是做泥瓦匠的。听到沈严是市局刑侦队的,聂唐和吃惊之余也有几分戒备:“你们问我家几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三个半月前,在附近的一个招待所发生了一起盗窃杀人案,我们警方调查后,目前可以确认,其中一名疑犯是你们聂家的男性。因为那个招待所在案发前曾经进行过整修,而你家几个儿子又都是干瓦匠的,所以我想问问,你儿子他们三个半月前都在哪里工作?” 在沈严说话的同时,聂唐和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他眉头皱起,过了半晌才开口:“我儿子他们平时主要在镇上打工,三个月前他们具体在谁家干活我也说不清楚,得等他们回来我问问他们。” 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了一眼——镇上?河岭村距景云镇也不过不到二十公里的距离。 于是,沈严继续不动声色地问:“那三个多月前,你的几个儿子中有没有人表现得与平时不太一样?比如有没有人突然间挣了一笔钱的?又或者,有没有人突然间不回家,跑到外地去了的?” 听到这句话,聂唐和的眉头瞬间又收紧几分。他犹豫了好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警察同志,你说的这些我也得问问我儿子才知道。总之我聂唐和相信我的儿子,他们或许是脾气冲了点,但不会那么是非不分杀人放火。如果他们真有人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我这个当爹的第一个不放过他!” 沈严注意到聂唐和在说最后这番话时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心中已经暗暗有了计较,于是他开口道:“好。出于办案需要,我们需要对你进行抽血化验。你没有意见吧?” “行,你们抽吧。”聂唐和说着伸出胳膊。 沈严冲小王法医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上前,采集了聂唐和的血样。 “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等你儿子晚上回来后也跟他们确认一下,如果发现有问题,可以和我们警方联系。”沈严说着,将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聂唐和,而后他看着聂唐和,认真道:“老聂大哥,咱们都希望你的儿子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但如果你真的发现你儿子有不对劲的地方,希望你能说服他让他主动自首,不要让他一错再错。” “谁说我儿子就是坏人了?!你们没有证据少在这儿瞎说!行了我血也给你们了,你们赶快走人!”聂唐和突然暴怒地大吼起来。 “诶老聂你这是干嘛?!人家警察同志只是打个比方。”关村长不悦地批评。沈严拦住关村长,对聂唐和开口:“那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出了聂家小院,关村长对沈严道歉:“对不住啊沈队长,老聂这家伙就是脾气臭,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没关系。”沈严随口应着,眼睛却冲着程晋松一使眼色。后者早已明白沈严的意思,他将那支试管放入保温箱中,快步向车子的方向走去。 Chapter 15真凶 看着程晋松先行离开,沈严转回头对关村长说:“关村长,我局里那边还有点事,要先回去一趟。能不能麻烦你派个人陪着我们的法医把剩下人的血采集完?” “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关村长连声答应。“我这就去安排。” “好,麻烦村长你了。我跟小王说两句话,一会儿我让他去村委会找你。” “好。” 看着关村长离开,王子杰这才开口问沈严:“沈队,你怀疑聂唐和的儿子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刚才说话时神情很戒备,尤其是听到我问他家里人有没有人有异常反应的时候,他的眼神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他几个儿子都是干瓦匠的,而曹金生的招待所在案发前两个多月又曾经搞过装修,说不定就是他的儿子在帮曹金生家干活的时候知道了招待所装钱的地方,然后起了歪心。” “你们之前没查过给他家装修的人?” “刘队长派人去查过,但是他说没有问题。”说到这里,沈严掏出手机,开始给刘队长打电话。 “喂,刘队长,我是沈严。”沈严将自己刚才的发现告诉给他,而后说:“你跟我说过之前给招待所干活的工人你们都排查过,其中有没有这几个人的名字?” “聂元顺?他在老曹的招待所干过活!”刘队长很快便回答,继而声音有带上些不解,“不过我们调查过他,他有不在场证明啊!” 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不在场证明?” “是啊。聂元顺在案发那几天是在市里面帮一个工厂干活儿,那几天都住在那里,有跟他一起干活的人能够作证。我们问过,不会有差错。”听到沈严没有开口,刘队长接着说:“其实当初那些帮招待所干过活的工人都是我们重点调查的对象,每一个我们都详细问过,聂元顺他家我也去过。他爹不会是因为你们又去问一次才那个反应吧?” 沈严的眉头拧成一个结,他想了想说:“好,刘队长,我明白了。我这边再了解了解看看,麻烦你了。” “怎么样沈队,刘队长怎么说?”见沈严挂断电话,一旁的王子杰连忙问。 “刘队长说聂元吉给招待所干过活,但是有不在场证明。” “啊?”小王法医眼睛张圆,“那也就是说他没问题呗?那聂唐庆刚才干嘛那个反应?” 沈严没有说话——实际上,他与王子杰的感觉一致。聂唐庆刚刚的反应太像有问题的样子。如果他儿子聂元顺真的没有问题,那他为何是那种表现?……难道说,聂元顺的不在场证明有问题?还是说…… “小王,一会儿你去村委会,跟着关村长派给你的人一起继续去采血。在没确定聂唐庆他家就是疑犯之前,我们还得做好两手准备。我这边有点事,就不陪你去了。你记得别单独行动,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及时给我打电话。” “好。” 安排完了王子杰,沈严拿出手机,开始布置任务。他先是打给在市内留守的沈皓,跟他说明了自己这边的发现,然后让他去核实聂元顺的不在场证明;而后,他又打给离聂唐庆砖厂最近的程海洋、李嘉宇,让他们去调查当初砖厂给招待所送货的人是谁,整个生意中有几个聂家的男性参与过;最后,他打给离案发地最近的江厉、苏墨涵,让他们带着聂家几人的照片再去找招待所的员工核对,看看这几人是否曾在招待所或附近出现过。 一通电话打完,沈严看看手表,下午3点58分。距程晋松离开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沈严在心中计算了一下,从这里回到市区大概要一个小时,之后dna检验大概要2个小时。也就是说,等化验结果出来,大概还要两个半小时的时间。 ——希望他的直觉是对的。 接下去的近两个小时,沈严走访了附近的好几户村民,向他们了解聂唐和家的情况。几户人家的说法基本一致:聂唐和这人虽然脾气硬一些,但人却很正直;四个儿子中老大比较老实、老二最像父亲,性格耿直,老三老四的性格则相对比较活泛,尤其是老四,一直想做生意当老板,与聂唐和的本分固执简直是天差地别。四个儿子中前三个都已经结婚,只有老小还没有对象。聂唐和是和大儿子住在一起,而剩下的三个人都在本村或镇上居住。另外,其他几人的电话也陆续打了回来,向沈严汇报调查结果,首先是江厉、苏墨涵,他们拿着聂家四人的照片给曹金生和招待所的员工辨认过,其中好几个人都一眼认出了老二聂元顺,剩下的三人中,有两人表示见过老大聂元祥,当时他是来看望弟弟的;另一人则说似乎见过老四聂元乐,但是却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了;紧接着是沈皓,他找到了当时雇聂元顺干活的公司,并通过他们联系上了与聂元顺一起干活的另外两个工人,结果两人都很确定地表示,案发当晚聂元顺确实在市内。 “据其中一个人说,他前一天晚上吃坏了肚子,一宿拉了好几次肚子,后来还是聂元顺帮他去药房买的药。他很肯定聂元顺那一晚在市内。我问他能确定就是那一天么,他说能,因为之后不久云西警方就找他问过。而他留着那天买药的收据,绝对不会搞错。” 沈严的眉头皱了皱——看来聂元顺确实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行了小皓,我知道了。你回局里去吧。等dna那边结果出来,你让晋松立刻给我电话。” “好。” 挂断电话,沈严抬眼,盯着聂家皱眉。如此说来,聂元顺确实不是真凶。可是刚才聂唐和为什么是那个反应?如果说是对警方再次上门感到不悦的话,可是聂元顺的嫌疑早就已经洗清了,他大可以直接说啊!更奇怪的是,自己问他“有没有哪个儿子表现异常”的时候,他的表情绝对是想到了什么……那为什…… ?! 沈严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难道说…… 沈严快步走向聂唐和隔壁的一户农家,刚才他从这家女主人的口中问到了不少关于聂家的信息。他找来按女人,开口道:“大姐,关于聂唐和他家,我想再问你点事儿。你刚才跟我说过,聂元乐想做生意,但是聂唐和不让。你能具体给我说说么?” “那个啊,就是老聂他家小四子(聂元乐)一直都不爱干瓦匠那活儿,觉得没大出息。然后他前阵子好像和聂唐庆他二儿子聂星勾搭上了。聂星那小子好像在外面开了个网吧,现在不想干了,想盘给小四子。小四子就问他爹要钱。然后老聂觉得小四子不是那做买卖的料,就不肯给他钱。就过年的时候,他喝了点儿酒,又因为这事儿跟他爹闹腾,结果把大顺(聂元顺)惹急了,兄弟俩都动手了,我家那口子都去拉的架!” “后来呢?” “后来老聂到底心软,给他了几万块呗。小四子就把那店给盘下来了,只不过那店好像生意也不太行,没俩月小四子就又回家管他爹借钱,这回老聂说啥也没给。小四子好像跟他爹又吵了一架,然后好像就再没回来过。” “你说的聂元乐第二次向聂唐和借钱,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三月份的事儿吧。” 沈严听得眼睛一亮:“好,谢谢大姐。” 和农妇道完谢,沈严立刻打电话给程海洋。 “喂,头儿,我们这边儿正在查呢,”程海洋不知人在什么地方,电话里听着那边很嘈杂,“聂唐庆这边儿好几个姓聂的给招待所送过砖,我们正在挨个问……” “海洋,”沈严打断他的话,“你一会儿帮我找聂唐庆的二儿子聂星问问,他是不是把一个网吧卖给了聂元乐?你问问他知不知道聂元乐经营得怎么样,案发之前是不是出过经济问题。” “聂星?他就在我这儿呢,你等会儿。” 隔着话筒,沈严听到程海洋叫来了聂星,问了他刚才那个问题。因为开了公放,沈严听得清清楚楚,聂星确实是将店卖给了聂元乐,而且聂元乐在三四月份的时候也确实遇到了严重的经济问题。 “其实那网吧一直都不赚钱,要不是亏得太厉害了,我也不会那么低的价格盘给他……” “好家伙,你这是坑自己家人啊?”程海洋数落他。 “我当时跟他说过生意不好做,要不我也不会回来帮我爸运砖,可是他不听啊……” “等等!”程海洋打断他,“你说运砖……你说的该不会是之前你跟我说的,给招待所运砖那次吧?” “就是那次,当时小四子正好看到我,就跟我聊上了,他还帮我的工人搬砖来着……” “你等会儿!”程海洋打断他,“你说他帮你搬砖来着,那他进过招待所里面没?” “进去过两趟,不过放下砖头就出来了。” “那他有没有进过一楼放钱那屋?” “那倒没有,他一直在屋外等我算完账来着……” “他等你算账?” “嗯,他开始想在走廊上等我,后来我说这边得一会儿呢,他就回车里等我去了。” “所以他知道招待所的钱放在那屋?” “知道吧,他看我从那屋出来,应该能猜出来……” “那他有没有问过你关于他们放钱地方的问题?” “这倒没有,”聂星说,然而就在程海洋想接着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聂星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喘气地开口,“不过,我好像跟他说过……” “你跟他说过什么?!”程海洋追问。 “我好像跟他说过一句……他家挣那么多钱,却不弄个保险柜……” “什么?!”程海洋惊叫,“你跟他这么说过?!” “我好像是抱怨过一句……”聂星的声音越说越小。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跟警方提这个细节?” “之前……我真没想起来……”聂星小声嗫嚅,“之前警察来只问过咱们厂子谁给那里送过砖,而且,我当时就是随口一抱怨……” “靠!”程海洋关了公放,猛地拿起手机,“头儿,该不会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就是聂元乐那小子吧?” “我也这么怀疑,”沈严说,“以目前的情况看,聂元乐有充分的作案动机与作案条件。” 说着,沈严看了看手表:“现在就等法证那边的结果出来了。” 正说着,沈严感觉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他抬眼一看,是来电提醒——正是程晋松的电话。 沈严立刻按了接通,然后快速将手机拿至耳边—— “沈严,好消息!”电话那端,程晋松的声音透着激动,“聂唐和的dna与疑犯的dna正好有一半相合,也就是说,他与疑犯是父子关系!” “我也有好消息,”沈严快速回道,“我知道凶手是聂唐和的哪个儿子了!” Chapter 16告破(本案完) 挂断电话,沈严快步走向聂唐和家,他径直进入聂家小院并走入屋内,提声叫道:“聂唐和!” 聂唐和从里屋走出来,见到是沈严,脸色瞬间黑了下去,沈严不待他说话,先开口道:“聂唐和,你儿子聂元乐现在人在哪里?” 看着沈严严肃的表情,再听到他问的这句话,聂唐和表情顿时一僵,他看着沈严,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半晌才缓声开口:“真是他?……” “验血结果已经出来了,dna可以去人,犯罪嫌疑人就是你的儿子。而我们也有足够证据证明,聂元乐曾经去过案发现场,有充分的作案动机和嫌疑。 聂唐和的脸色由黑转白,他双拳紧握,声音中混杂着愤怒与失望:“这个混账!真是的他?!……” “你早就怀疑他了,对不对?” 聂唐和顿了一下,他叹了口气,缓缓地说:“三个月前,有天晚上他们几个都回我这儿来吃饭。然后老二说起镇上有个他干过活儿的地方发生了人命案子,警察还去找他问过话。之后我就觉得老四有点不太对劲,跟他说话他像没听到似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还总跟老二打听警察是怎么问话的。然后第二天他就给我打电话,说他要上外地去跑生意,过一段才能回来。我问他去哪儿他不说,去多长时间他也不说。之后那个礼拜我给他打过两次电话都没打通。有天老二回来,我说起这件事,结果老二告诉我,说老四给他打过一次电话,问过他警察最近有没有再去找他,老二说没有。老二问他在哪儿,他也没说……后来又过了快两个礼拜他才回来,然后也没说清楚自己到底去了哪儿。”说到这里,聂唐和抬手捂住额头,声音中是满满的失望,“我真没想到,这混账居然真的杀了人!……” 听到聂唐和这么说,沈严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没有错,于是问道:“他现在人在哪儿?” “我刚才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应该正在往我这儿来吧……” “什么?!”沈严吃了一惊,“你给他打过电话?!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没说你们警察来了的事儿……”聂唐和放下手,看着沈严说:“我就跟他说我有事要问他,让他回来一趟……” “你是什么时候打的电话?他是怎么说的?” “你们走了不一会儿我就打了,他说他店里有点事儿,要晚点儿过来。” 沈严心中暗道失策。他们来之前最怕的就是会打草惊蛇,没想到到底还是泄露了消息。也不知道聂元乐有没有听出问题来,如果真被他察觉出不对,聂元乐一定会立刻跑路。 “你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当时在哪儿?” “在他店里,就在镇上。” 景云镇?!沈严的心头猛地一沉——景云镇有火车站!!…… 想到这里,沈严连忙掏出手机,他边打电话边问聂唐和:“你儿子的店叫什么名,在景云镇哪里?” “叫星云网吧,在……” 聂唐和话音未落,就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一辆小汽车正缓缓开进了聂家的小院。 “是老四的车!”聂唐和叫出了声,抬脚就往屋外走。 沈严也是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想到聂元乐居然真的会回来。也就是说,刚刚他真的没听出有问题? 因为这一晃神,沈严脚步便落在了聂唐和后面。所以当他走出屋门的时候,聂唐和走到车头处了。只见老聂头儿手拍着汽车前盖,怒气冲冲地大叫:“混账小子,你快给我下来!” 沈严一听聂唐和这口气心中顿觉不好,但开口想拦已然来不及。透过车前玻璃,他清楚地看到聂元乐看到了自己,然后表情瞬间从不知所以转为惊恐万分,而后,他右手向下一伸—— 不好!他想跑!! 沈严立刻快步冲向车子,然而聂元乐的动作比他还迅速,只听一声轰鸣,车子再次被启动起来!沈严心中着急,飞身扑向前方,然而聂元乐也是被逼急了,狠命一踩油门,车子猛地向后一退,正好避开了沈严抓来的手!! “嗡”地一声,车子猛地后退,掀起一地尘土。 沈严一抓没抓住,抬脚继续向前追。而与此同时,那车子也在迅速地后退,一眨眼便退出了小院。正在沈严心觉不妙的时候,突然,院外传来“咣”的一声巨响!原来那车子的车尾竟然撞上了前院的围墙! 说起来,今天也是该着聂元乐倒霉。聂唐和家院前的这条小道而仅有两三米宽,再往前就是前面那户人家的后院院墙。在如此狭窄的路上开车本就特别不方便,正常行驶尚要多留心道路两侧,更何况现在还是在倒车逃跑。聂元乐惊惶之下,刚才那一脚给油太大,车子尾部重重地撞在墙上,不知他被冲劲甩得撞在了方向盘上,车子也瞬间熄火。聂元乐龇牙咧嘴地从方向盘上抬头,却见沈严已经追到眼前,来不及去启动车子,聂元乐打开车门,撒腿就跑!! “站住!别跑!”沈严大叫紧追。 两人在农村的土道上展开了追逐,聂元乐本就年轻,加上逃命心切,竟是跑得飞快,沈严一时竟无法追上。两人就这样从小胡同追上了村中主路。正值夏日晚间,有些散步纳凉的老人正在路上散步,聂元乐不管不顾地疯跑,连着将两个老人撞倒在地。沈严见有老人被撞,也不知伤势如何,一闪念间,脚步比刚刚又慢了一些。再一抬眼,聂元乐竟已跑出好远,眼看就要拐过路口—— 就在这时,路口那边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人上了些年纪,一身农家打扮,另一人则年纪轻轻,一身夏日警服,身上还背着个包——是小王法医!! 沈严一见心头一喜,开口大叫:“小王,抓住他!!” “啊?”王子杰刚刚结束抽血的工作,听人说沈严在聂家这边,便跟那村干部一起寻了过来。谁知刚一拐过路口就见到一个人冲着自己这边疯跑过来,然后就听到沈严的叫声。小王法医一怔,待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跑到了近前! 完全是下意识地,王子杰从肩上卸下背包,冲着来人猛地抡去—— 咣!! “诶呦!” 重击声与痛呼声同时响起,只见聂元乐被王子杰的背包当胸砸中,他“啊”地一声摔倒在地,直到沈严追上时还没能站起身。 “聂元乐!你涉嫌与一起抢劫谋杀案有关,我们警方要依法带你回去接受调查!”沈严反剪住聂元乐的双臂,将他拎了起来。聂元乐胸部大概受伤不轻,一脸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再看看王子杰,他似乎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此刻还拎着那个背包,傻呆呆地站在原地。 “王子杰,疑犯抓住了,走了!”沈严冲他开口叫道。 “啊?!啊哦!”王子杰这才猛地回神,连忙小跑跟上。 两个小时后,警方在景云镇聂元乐的网吧中逮捕了本案的另一名犯罪嫌疑人赵沐,至此,“317抢劫杀人案”两名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网。两人很快交代了自己的作案经过。与之前众人的分析一致,聂元乐因为不甘心瓦匠的工作,借钱从堂兄手中低价买下了一个网吧,然而网吧生意不如预期,聂元乐很快便资金周转不灵。聂元乐只能继续借债,拆东墙补西墙。案发当日白天,聂元乐一连向几人借钱都遭到拒绝,心中不爽的他便拉着狐朋狗友赵沐在网吧二楼喝酒。喝醉之后聂元乐开始大发牢骚,直说自己只要有资金,就一定能将网吧周转开来。赵沐便说世道不公,有人急着用钱,有人却钱多的没处花。而后两人的话题不知怎的扯到了招待所上,然后聂元乐想起,聂星曾经跟他说过,曹金生的招待所没有保险箱,钱都放在抽屉里。于是,被酒精刺激得昏头涨脑的两人竟决定去招待所偷钱。两人骑着辆摩托车从网吧出发,刚开了没一会儿,聂元乐便酒劲发作,在路边吐了一滩。因为觉得口中味道难闻,他便嚼了一片口香糖。两人到了招待所后将车停在侧门外,聂元乐吐掉口香糖,拿铁剪从外面剪断锁链,进入室内,而让赵沐在门外放风。他根据之前的印象走进员工休息室准备行窃,不想当时石婷婷正在屋内睡觉,聂元乐翻东西的声音惊醒了石婷婷。聂元乐见她想要呼救,拿起随身携带的水果刀便刺向石婷婷。他连刺了石婷婷腹部三刀,石婷婷连声都没发出来便倒地而死。见到石婷婷倒在地上,聂元乐才有点清醒,但眼见人已经倒在血泊中,他索性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聂元乐砸开抽屉锁,偷出钱来,然后出门准备逃跑,而就在这时撞到了刚从隔壁出来的刘丹。两人扭打撕扯的过程中,聂元乐被刘丹咬住手臂。听到两人厮打的声音,守在楼外的赵沐跑了进来,用携带的铁剪猛击刘丹的头,而此时聂元乐的刀也刺中了刘丹的腹部。而后两人挣脱刘丹,骑上电动车仓皇逃走……酒劲之后,两人也开始觉得后怕,尤其是第二天听说石婷婷和刘丹全都死亡,两人更是吓得不行。他们偷偷将作案所穿的血衣烧掉,并将作案的凶器藏在聂元乐家中床下。之后的几天,两人都没敢再碰面,而是分头暗中打听有关此案的消息,甚至一度潜逃到外地躲避风头。然而一个多月过去,警方始终没有查到他们二人头上,两人这才放下心来,先后回到镇上。不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义的处罚最终还是到来…… s市,警局。 两名被害人的家属今天早早来到了s市警局——因为案件告破,他们终于可以将放在冷柜中近四个月的两位死者的遗体领走,让逝者入土为安。四个月的时间丝毫没有减少两个家庭对死者的思念,见到遗体的那一刻,两个家庭的所有人都痛哭失声。只是这次,他们的哭泣中多了一点点安慰,因为案件终于告破,活着的人终于有言语来告慰死者。 “婷婷啊,你放心吧,那个杀你的坏蛋已经抓住了,你这回可以瞑目了……”石婷婷的母亲扶着女儿的尸体哭泣。 “丹子啊,你是个好孩子,是你咬的那一口帮咱们破了案……”刘队长也喃喃地说着,在他肩头,那个与他长相颇为相似的农村汉子已是泣不成声。 刘丹的母亲顶着哭红的双眼走到沈严等人面前,开口道:“警察同志们,谢谢你们,谢谢——” 说着,女人双膝一屈就要跪下,沈严等人连忙扶住她:“大姐,别这样!” 那边,石婷婷的父亲也走到蒋欣的面前,他用哭得鼻音浓重的声音说:“蒋欣啊,二舅谢谢你,谢谢你帮你妹子沉冤昭雪。过去二舅有些话说得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二舅,你不用这样,这是我应该做的。”蒋欣的面上依旧与平常一般波澜不惊,只是她的声音却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刘队长最后一个走过来,他来到沈严面前,目光扫过所有人,而后真诚地开口:“沈队长,各位,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别这么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沈严看着刘队长泛红的眼眶,轻声安慰,“节哀顺变。” 刘队长点点头,拍拍自己的大哥,带人离开。 默默地注视着这些人离开的背影,大家一时都没有开口。这样的画面他们都曾见过太多——尽管他们可以帮死者查出凶手,然而他们却终究不能令死者复生,无法令他们的亲属不再忧伤。 “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突然,蒋睿恒轻轻念起了这两句诗。 他身旁的蒋欣和李嘉宇同时抬眼望向他。 感受到身边两人的目光,蒋睿恒笑笑:“沈约的诗,作者不是我。” 李嘉宇和蒋欣都没有说话。 这首诗李嘉宇不是第一次听蒋睿恒念——上一次,还是两人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当时他们还并不是恋人关系,有一次,蒋睿恒在酒吧中说起这首诗,说这是自己刚当法医、侦破第一个命案后背下来的。李嘉宇还记得当时蒋睿恒端着酒杯,用微醺的表情对自己说,因为生命太脆弱,所以既然活着,就要努力让自己活得好,活得顺随本心,不然某天闭眼的时候也会心有不甘。 不甘……么?…… 李嘉宇觉得,他之前考虑的事情,应该和蒋睿恒商量一下了。 看看左右,其他人还未散去。于是李嘉宇低头掏出手机,快速地打了一行字,按下发送,然后转身离开。 嘀嘀。 感觉到手机震动,蒋睿恒伸手掏出手机,一看之下顿时一愣。 蒋睿恒抬眼,却只看到李嘉宇离开的背影。他再次低下头,看着李嘉宇刚刚发给他的消息—— “下班后警局外等我,有事找你商量。” ——卷四两千个嫌疑人完—— Chapter 01尝试 七月下旬,s市。 s市虽说是地处北方,可每年七月下旬到八月中旬的这二十来天,也会热的比较难熬。白天太阳一出来,气温就直线上升,很快就能达到三十四五度。天地间仿佛成了一个大蒸笼,把人蒸得大汗淋漓。这个时令,一天中最好的时候是傍晚五六点钟,太阳落山后暑气渐退,风中也多了一分清凉。在室内憋了一天的人们都在这个时候走出家门,于是广场上,花园中,到处都可以看到散步纳凉的人们,真可谓热闹非凡。 就在那热闹的公园旁边,有一个有了些年头的小区,小区五楼的一户人家中,今天也有些与往日不同的热闹。下午三点多开始,厨房中就有个身影一直在里面忙碌,时不时的就有香气从里面飘出。饭厅的餐桌上铺着崭新的台布,上面已经摆上了两盘色相兼备的凉菜。 “爸,”李嘉宇从厨房外探头进来,“你不用弄太多菜,就咱们四个人,吃不了太多。” “哎,你同事来咱家吃饭,总得多弄几个菜,人家可是你救命恩人。再说了,今天也是你生日么。”李父将炖着红烧肉的炒勺从火上撤下,再把装着鱼的锅子放到火上,然后对李嘉宇挥挥手,“你出去等着吧,一会儿就好。” “嗯。” 李嘉宇从厨房走回客厅,正看见母亲从房间中走出来。李母穿着一套黑底红花的套装,一看到李嘉宇便问:“我说嘉宇啊,你看我穿这身行不?” “哇!妈你不用穿这么正式吧?!”李嘉宇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这套衣服价格不菲,母亲都是有事才会穿,李嘉宇还真是第一次在家看到母亲穿它。 李母白了他一眼:“你同事来咱家吃饭,我总不能穿着居家服见人吧?!”见李嘉宇抿嘴偷笑,李母忍不住抱怨,“我这衣服本来是打算见我儿媳妇的时候穿的,谁知道现在给用上了……你也是的,你过生日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把你女朋友叫过来?弄个同事回来干嘛?” “妈!你又来了!……”李嘉宇无奈地截住母亲话头,“我不是都跟您说过了么,睿恒也不是一般同事,他当时可是救了我一命呢!要没有他帮我拦那一下子,你儿子我搞不好都因公殉职了……” “呸呸呸!”李母连声打断李嘉宇的话,瞪眼数落:“大过生日的你瞎说什么?!” “所以说嘛!”李嘉宇顺势说,“您儿子今天可以活蹦乱跳地在这儿过三十岁生日,可有人家不小的功劳。再说了,他为了救我手都受伤了,现在都还没恢复好呢。睿恒可是做法医的,手对他来说多重要?我还一直没有谢过他,今天请人家吃顿饭感谢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我又没说不应该……看我说一句,你这么多句等着我。”李母唠叨了一句,神情却比刚才和缓了不少,她甚至带着点关心地问:“那他现在的手怎么样了?” “他……”李嘉宇开口刚要回答,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估计是人到了!”李嘉宇连忙过去开门。 大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果然正是蒋睿恒。他今天穿着一件衬衫,下面是一条休闲西裤,手上还捧着一个木盒子。看到开门的李嘉宇和李嘉宇身后的李母,蒋睿恒露出得体的微笑:“阿姨好,我今天过来打扰了。”说着他将手中的木盒递上,“我拿了一瓶红酒过来,阿姨一会儿可以尝一尝。” “诶你人来就好,拿什么东西!快请进请进!”李母笑着热络地招呼。 开局不错!——李嘉宇冲着蒋睿恒露出一个鼓励的笑,接过他手中的红酒,并将早就准备好的拖鞋递到蒋睿恒脚边。 蒋睿恒走进屋内,正好李父也从厨房中端着菜走了出来。看到蒋睿恒,李父也打招呼道:“小蒋来了啊?” “是,叔叔好。”蒋睿恒礼貌地打招呼。看到李父手上端着的鱼,蒋睿恒吸了吸鼻子,赞叹道:“好香啊!伯父手艺不错啊!” “嘿嘿,瞎弄,瞎弄。”李父嘴上谦虚着,脸上却笑得很开心。“还差一个菜,你先坐会儿,咱们一会儿就开饭!” “好。”蒋睿恒点点头。 “小蒋啊,别在这儿站着了,走,过去坐坐!”李母招呼着蒋睿恒来到客厅,在客厅的茶几上,已经摆上了一盘切好的西瓜,李母指着说:“外面挺热的吧,来吃块西瓜凉快凉快!” “好,谢谢阿姨!”蒋睿恒礼貌地谢过,用左手拿起一块西瓜,斯文地咬了一口。 看到蒋睿恒这动作,李母的笑容一滞。她看着蒋睿恒,关心地问:“小蒋啊,你的手恢复得怎么样了?” “哦,已经好多了,”蒋睿恒抬起右手动了动,“现在活动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就是还不太能使力,医生说还得锻炼一段时间。” 听着蒋睿恒轻描淡写地描述,再想想刚刚自己儿子说的那番话,李母心中也涌起一阵心疼:“诶,说起来,你这手也是为了我们嘉宇受伤的,真是的……” “阿姨您别这么说,当时我俩都是为了抓犯人,这是公事。再说了,”蒋睿恒看了一眼李嘉宇,露出得体的微笑,“我和嘉宇关系这么好,我怎么说也不能看着他受伤啊。” 说这话时,蒋睿恒表情很是自然,外人绝对听不出有何异常。然而这话在李嘉宇听来却别有另一番感受,既甜蜜,又夹杂着淡淡的心疼。 今天的这场见面,是蒋李二人商量的“出柜行动”的第一步。一周前,在云西县的案子结束后,李嘉宇就找到了蒋睿恒,询问他是否愿意与自己的父母见上一面。蒋睿恒一听顿时大吃一惊。 “你想跟你爸妈出柜?!” “也不是出柜,就是先试着接触一下。”李嘉宇低着眼摆弄着桌上的水杯,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咱俩的事,我总觉得这么骗下去不是个办法。上次我跟我妈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寻思这样她就不会总惦记着给我介绍对象了,可没想到我妈却催我催得比以前更频了,成天问我跟人处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把人领回来……我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另外,关于出柜的事,我也上网看了不少,有人说这种事拖不得,不如早点渗透给爹妈,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慢慢也就接受了;也有人说出柜了就完蛋,爹妈死活不会接受的……我觉得以我妈的这性子瞒恐怕瞒不了多久,我迟早会被她催得露馅;当然,渗透的话估计也要费一段时间,但是总归比什么都不做强。”李嘉宇说了一长气,直到这时才抬头看向蒋睿恒:“怎么样,敢陪我试试不?” 蒋睿恒听完李嘉宇的叙述,脸上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李嘉宇,过了片刻才开口道:“你想好了?” “没太想好,”李嘉宇实话实说,“所以才想听听你的意思。你不是跟你父母出柜了么,你觉得我要不要说?” 蒋睿恒闻言苦笑:“你知道我出柜的结果。” 李嘉宇话一出口也知道自己问得不对了,再次闭嘴低下眼去。 蒋睿恒也没有再说话。他看得出,李嘉宇并没有完全拿定主意。于是他伸手过去,轻握住李嘉宇放在桌上的右手:“嘉宇,这件事可不是小事,你一定要想清楚再行动。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 “人都被你带沟里了,现在说这话有屁用……”李嘉宇嘟囔着吐槽。 蒋睿恒没想到李嘉宇会来这么一句,忍不住想笑,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李嘉宇已又开口:“我是觉得,既然咱俩都在一起了,这事总得想办法解决,与其无限期地拖下去等着哪天暴露,恐怕还不如现在就主动出击。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听着李嘉宇这“赴死”般的决心,蒋睿恒一则觉得好笑,二来又有几分愧疚——他知道李嘉宇并不是纯gay,他之所以会走上现在这条路,完全是被自己拐过来的……当初与父母决裂时的惨烈是他至今都不愿回想的伤痛,思及此处,他试探着开口:“嘉宇,如果你真不想说,我能理解……” “你?”李嘉宇斜睨了一眼蒋睿恒,“之前是谁对我不跟我妈坦白一个不满两个不忿的?” “我那是……”蒋睿恒刚想解释,可李嘉宇却摆了摆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不就是怕我不坦白是想给自己留后手,哪天不高兴了就甩了你去结婚么?我现在这么做,你该相信我是认真的了吧?” 蒋睿恒一怔,刚刚嘴边的话全部消失——他确实因为李嘉宇对父母的暧昧表现而不满过,但是他抱怨过后,他也能理解李嘉宇的做法。毕竟出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选择向父母隐瞒性向的gay不计其数。比起这,蒋睿恒更在意的其实是李嘉宇的态度。因为之前无论他怎么表现,李嘉宇要么是像没看到一样不作任何回应,要不就是环顾左右而言他……正是他的这种态度让蒋睿恒感到不踏实。但是如果李嘉宇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他的感情的话…… “睿恒,”李嘉宇继续开口,表情平和而认真,“我家过去有些破事,我不想多说。总之当初有两年是我妈一个人照顾我的,那段时候她遭了不少的罪。所以这几年我总想着能顺着她就多顺着些,让她开心点儿。我知道她有不少毛病,但她毕竟是我妈……不过现在我也发现总顺着她也不是个办法,而且对你也不公平,所以我决定换个方式,让她接受我的选择,不过以我妈的性子来说这事肯定不会太好办……”李嘉宇看着蒋睿恒,目光坚定,“所以,准备好陪我上刀山下火海没?” 蒋睿恒定定地凝望着李嘉宇,心中百感涌动。一直以来,他总是抱怨李嘉宇爱得不够深,不够投入,可是他却忽略了李嘉宇心中的难处。可笑自己当初还想着“过一天算一天”,看来,那个胆小鬼恐怕是自己才对吧?…… 一些晶莹的东西从镜片后的眼睛中淡淡浮现,蒋睿恒注视着爱人,郑重承诺:“好。” …… 几人小聊片刻的功夫,李父终于将最后一道菜做好。笑着招呼众人开饭。趁着走向餐桌的功夫,李嘉宇偷偷看向蒋睿恒,用眼神询问他感觉如何。蒋睿恒回给他一个微笑,示意他放心。 李父做了六道菜:凉拌黄瓜干豆腐丝,凉拌藕片,红烧肉,浇汁鱼,鱼香茄条和香菇青菜,二凉四热,二荤四素,红红绿绿搭配在一块儿,看着就很诱人。蒋睿恒想要去开红酒,李嘉宇抢了过去:“我来吧。” 蒋睿恒笑笑,点点头。 李母将筷子摆上桌,到蒋睿恒这里犹豫了一下:“小蒋啊,你是用筷子还是用勺?” “筷子就行,我左手能用筷子。” 四人落座,举杯提箸。李嘉宇本来吃饭时并不多话,今天怕气氛尴尬,一直挑着警局的趣事活跃气氛,蒋睿恒也从旁配合,李父李母虽不是很了解,但显然也听得很认真。蒋睿恒暗暗观察,他发现,李家双亲中李母显然处于强势位置,她很爱表现自己,总想参与到自己和李嘉宇的聊天中。而李父就显得比较老实,并不多开口,有时被李母抢话便闭嘴让过。面对这样一个母亲,李嘉宇想要成功出柜,恐怕真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想到这里,蒋睿恒打起精神,更加小心应对。李母本就不知内情,再加上两个小辈刻意表现,这顿饭吃得算是其乐融融。 一顿饭下来,李母对蒋睿恒的态度比饭前又亲近了几分。趁着李嘉宇帮父亲收拾碗筷的时候,李母跟蒋睿恒闲话家常道:“我说小蒋,你家不是本地的吧?” “嗯,我是北京人。” “哟,北京来我们这儿的可不多。你怎么会想到上我们这儿来了?” “哦,我当初是被借调到这里组建法证组的,就是嘉宇他们那组。后来我很喜欢这里的工作环境,就留下来了。” “哦。这么说你和我们嘉宇做同事也做了好多年了。”许是喝了几杯红酒的缘故,李母的话多了起来,“诶你跟嘉宇关系那么好,你知不知道嘉宇喜欢的那个姑娘是谁?” “哦?嘉宇有喜欢的人了?这我还不知道。”蒋睿恒得体地微笑回答。 “这孩子啊,跟我说他有个喜欢的姑娘,说也是搞技术的,好像在外地。我问他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说。”李母摆摆手,抱怨道,“你说他都三十的人了,追个姑娘还追得这么腼腆,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家姑娘追到手啊?……” “你们聊什么呢啊?”这时,李嘉宇端着水果从厨房走了出来,见两人说得正热闹,随口问道。 “没什么,随便聊聊。”蒋睿恒笑笑,并没打算回答。不想他没说,李母却忍不住自己泄密:“还不是说你!说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 “妈!”李嘉宇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我不是跟您说过别乱说么?!” “我乱说啥了?不就是处个对象么?!你说你都三十了,追个姑娘追了这么久也没个结果,我就问问还不行么?再说了,小蒋也不是外人,也不会给你往外乱说的……” 李母大概真是有些喝多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李嘉宇表情的巨大变化。李嘉宇脸上阵白阵红,几乎就要发作,蒋睿恒一见不好,连忙咳嗽一声,用眼神提醒他不要冲动。 李嘉宇看到了蒋睿恒的眼神,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到底是没有出声。 蒋睿恒稍稍放下心来。他看着还在兀自唠叨的李母,故意看了眼手表,然后开口道:“阿姨,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明天早上我还要去外地开会……” “诶呦!你看我,一说就忘了时间。”李母连忙收住话头,“你明天还要出差啊?那赶快走吧。” “我送你出去。”李嘉宇微冷着脸起身,一声不吭地走向门口。 蒋睿恒生怕李嘉宇这表现会惹得李母起疑,但好在李母似乎并没有察觉,还附和着点点头,连声说应该送送,而李嘉宇也不应声,拿着钥匙换上鞋子,头也不抬地走出了家门。 “你看你,一整晚都表现得很好,干嘛不坚持到最后?”走出楼外,蒋睿恒开口。 李嘉宇低着头不出声,嘴噘得老高。 蒋睿恒拉住他:“干嘛?真生气啦?” 李嘉宇抬眼,一脸的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的模样。他憋了好一阵子,最后颓丧地吐了一口气:“我之前都提醒过她了,谁知道她还……” 蒋睿恒马上就反应过来李嘉宇在说什么,他笑着摸摸李嘉宇的头:“行了,老人的念头不可能一下子就转过来的。你也说了,得慢慢来。今天总体不是挺顺利的么?是个好兆头。” 李嘉宇怏怏地不答话。 “行了,今天你生日,别不高兴了。对了,我有东西送给你。”蒋睿恒说着看看四周,而后将李嘉宇拉到院中一个僻静的角落,然后变魔术般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递到李嘉宇面前—— 李嘉宇的眼睛瞬间睁大。 小盒子中装着的是一枚白金戒指,典型的男士款,粗细均匀的戒身上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碎钻。看着大气而不失硬朗。 “这……” “生日礼物,”蒋睿恒微笑回答,“怎么样,喜欢么?” 李嘉宇抬手拿起那枚戒指,借着尚未全黑的天色,他清楚地看到,戒指内侧刻着“j&l”的字样。 看到这三个字符,李嘉宇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举起戒指冲蒋睿恒一挑眉:“你怎么也来这么老套的招数啊?” “招数不怕老,只要有用就行。”蒋睿恒回答得理所当然,“怎么样?李嘉宇警官,有没有被感动到?” 李嘉宇抿嘴不答,嘴角的笑意却一清二楚。 “好好收好,放个安全的地方,别被你妈看到。” “知道了,放心。” “嘉宇,” “嗯?” “生日快乐。” “嗯。” Chapter 02发生 明亮的客厅灯光下,一双手正在手机键盘上快速地打着字,很快一条消息便发送了出去——“怎么样,见家长还顺利不?” “还行。”对面的消息回复过来,“老太太人不坏,就是看着有些强势。” “强不强势不重要,只要嘉宇态度坚决,这问题就总能解决。没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呵呵,那你是没见过我家老爷子。” 看到蒋睿恒的这条回复,程晋松回复微信的手指骤然停住。蒋睿恒的这句话令他不知如何回答。他确实忘了,蒋睿恒当初就是因为出柜而和父亲决裂的……而蒋睿恒似乎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以一条“我去洗澡,不聊了”结束了这次对话。 “晋松,怎么了?”沈严从厨房刷完碗出来,看到的就是程晋松对着手机皱眉头的样子。职业的习惯令他以为又有事情发生,于是他问道:“局里又有案子了?” “没,不是。”程晋松放下手机,起身走向沈严,“睿恒今天去嘉宇他家见家长了。” “怎么,见得不顺利?” “睿恒说还行,不过他说嘉宇他妈给人感觉很强势,将来他们真要出柜的话,他妈恐怕那关不好过。”程晋松同情地叹了一口气,“睿恒这也够坎坷了,亲爹因为出柜跟他决裂,他手又受了伤,现在好容易和嘉宇好上了,结果嘉宇他妈又这么厉害……” “出柜哪是那么容易的?”说起这个,沈严的脸上也露出感慨之色,“多少人因为出柜的事都和父母闹崩了。中国的父母太传统,大多数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喜欢上一个同性,不能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所以说你最幸福了,”程晋松从背后搂住沈严,将头搭在他的肩上,“你看你公公婆婆多么通情达理……” 沈严本来还沉浸在对蒋李二人的感慨中,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喷笑:“你这是说我?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变着法夸自己呢?” “夸我也就是夸你啊,是你沈队眼光好,才找到我这么一个又帅、又体贴、又专一的男朋友……”程晋松嬉笑着眨眨眼睛,“沈队,要好好珍惜……” “你就吹吧你!……” 嬉笑中的两人没想到,新的案件很快便将发生,而这次,两人的关系也将迎来重大的挑战…… 7月26日,晚。 s市,某高档小区,34楼。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客厅,靠西的墙边摆着银灰色的布艺沙发,沙发前的茶几下垫着一大张黑白夹杂的长毛圆毯。东侧的电视柜上放着一个60寸的大电视,电视此刻正开着,里面播放的是刚刚召开的中法友好交流周的相关新闻。在电视旁边,有几个造型精致的相框,里面装着的均是一家四口的合影,其中男人金发碧眼,女人则是典型的东方相貌,两个四五岁的孩子融合了父母的特点,透出混血儿独有的精致可爱。 此刻,那照片中的男人正在客厅内,他穿着一身长跑专用的运动服,轻薄而紧身的衣料勾勒出男人健硕的身型。他将耳机插入ipod,又将ipod塞入左臂上专门的运动绑带中。 男人整理好了装束,正准备出门,却发现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来电显示是妻子。男人笑了笑,按下通话键。 “papa!”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两个小孩子的稚嫩的童音,“你猜猜我们在哪儿?”“我们和妈妈在ureiffel!“eiffel好高!能看到好远!……” 小孩子的普通话发音虽然标准,然而说起话来却是中法文夹杂。小家伙们的兴奋劲即使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得到。 男人笑着听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的描述,不时地笑着应着,过了好一阵子听两个小家伙说得差不多了,这才笑着开口,用法语和两个孩子说:“好了,爸爸知道了,你们乖乖的,知道吗?” “嗯。”两个小家伙齐声答应。 “好了y,把电话给妈妈。” “嗯。”小男孩的声音传过来,接着是电话移动的声音,只听小男孩叫着:“妈妈!” “喂。”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标准的普通话发音。 “亲爱的,辛苦你了。”男人也换上了普通话,虽然还有些外国人的口音,但是说得也算流利了。 “没什么,两个小家伙还算听话。你那边怎么样?” “今天是活动周的开幕式,跟着大使见了好几个市领导,有个项目应该能谈下来。” “别太辛苦了,早点休息。” “不辛苦,项目谈下来后面的事就不用我管了,他们就都能自己做了,就不用我管了。我出去跑会儿步,回来就睡觉。” “嗯,好。早点休息。爱你。” “嗯,jet'aime。”男人用法语温柔地说了一句,这才挂断了电话。他看着手机上一家四口的照片,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这才塞上耳机,穿鞋出门。 晚22点,喧嚣了一天的城市已渐渐安静下来。滨河路上更是一片宁静。这条路是沿着城南运河铺设的步行专用路,路的一侧是清澈的湖水,另一侧是草丛树木,风景秀丽宜人,是s市市民休闲纳凉的好去处。而且这条路有专门的自行车道,所以许多喜好骑行的人士也会来这里运动。不过此刻毕竟有些晚了,整天路上已是鲜见人影,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唯余一片宁静。 男人在这条路上稳健地跑着。步速恒定,呼吸均匀。耳机中放着的是极有节奏感的动感乐曲,快节奏的鼓点刺激着人的神经,令他可以保持跑步的速度。运动手环上的液晶屏闪烁着,上面显示他已经跑了3.7公里。男人拐过又一个出入口——在滨河路沿线,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这样的出入口,可以供骑自行车的人们进入或离开这条路。一心沉浸于运动中的他没有注意到,就在这时,一辆车子悄悄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男子依旧向前跑着,那车子也在后方不疾不徐地跟着。过了一会儿,男人突然觉得右脚有些不对,低头一看,竟是鞋带开了。他停下脚步,低下身子去系鞋带,而那骑车的人竟也停了下来。然后,只见那一身黑衣的骑车人摘下后背的背包,从中掏出一只黑色的东西,然后他端起那东西,冲着前方的蹲在地上的身影缓缓瞄准,扣动扳机—— …… 7月27日,早6时07分。 s市今天凌晨起便下起了中雨。因为下雨的缘故,路上的行人比以往少了许多。以往早已热闹的滨河路,此刻显得颇有些冷清。 沈严等人从车上下来,撑着雨伞越过警戒线。接警的110警员一边引着他们往案发现场走,一边介绍情况。 “我们是早上4点47分接到的报警,来到这里之后发现死者已经死亡。我们看了一下尸体和现场,觉得还是联系你们比较好。” 沈严微微点点头,一脸严肃地走向案发现场。 雨水一向是刑侦鉴定的最大干扰因素之一。虽然110到达现场后就已经用塑料布盖住了尸体,但这场雨早在凌晨三点多就开始下了,雨水早已经将尸体打得湿透。沈严来到尸体旁,蹲下身掀开塑料布,只见死者为白人男性,看着年纪应该不超过45岁。本就因为人种而发白的皮肤在死后显得更加惨白。死者穿着运动装,脸朝右半侧躺在地上。在他身前的地上,有大量已被雨水冲得变淡的血迹。见到这情形,沈严眉头微微皱了皱眉,然而他很快将视线转移到死者胸口——在死者的胸前有大量血迹,轻薄的运动服被这些血迹染得黑红一片,几乎看不出本来的图案。透过雨水与血污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在死者的左胸处,有两个小小的孔洞。 沈严伸出手指,轻轻拎起小洞周围的衣料,只见那衣料断口参差不齐,还有明显的烧焦的痕迹。 沈严一见,表情更加凝重。 今天蒋睿恒和王子杰都出了现场。见到死者胸前伤口的模样,蒋睿恒对王子杰使了个眼色。王子杰会意,从工具箱中取出剪子,蹲到地上剪开死者的衣服。 死者的胸口暴露出来,在他的左胸上,赫然有着两个规则的圆形孔洞—— 枪伤。 看到死者的伤口,所有人的表情立刻变得更加凝重。110的警员也开口道:“我们来了一看就发现死者的伤口像枪伤,因为怕破坏现场就没敢动。” “我明白,谢了。”沈严站起身来,将现场让给蒋睿恒和程晋松,他则走到110警员身边,问:“发现尸体的是谁?” “是负责打扫这里的环卫工人。”警员指了指几米开外站着的一个穿着环卫工人衣服的上了些年纪的中年女人,“就是她。” 沈严带人来到环卫工人的身旁,对人开口道:“我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沈严,是你发现的尸体?” 这环卫工人大概五十岁上下,微胖身材。她脸色有些发白,估计刚才被吓得不轻。听到沈严问话,她略显迟钝地点了点头。 沈严见这人的状态,放缓了些语气,他开口道:“大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云卿……” “你刚才是怎么发现尸体的?把具体经过给我讲讲。” 听闻此言,夏云卿忍不住又看了眼远处的尸体,但立刻又收回了目光。她稳了稳情绪,对沈严说:“我是负责打扫这一段路的,今天早上下雨,我就来得晚了点……我扫到这里的时候远远看到路上趴着个人,我开始还以为他是因为下雨路滑摔倒了,可是一会儿我就发现这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我觉得不对劲就走了过去,结果一看才发现躺着的是个外国人,地上身上全是血……” “你发现尸体的时候,有没有观察过周围?有没有见到过什么可疑的人?” 夏云卿点点头:“我当时吓得‘啊’了一声,差点坐地上……然后我赶忙到处看,想找人过来帮忙,可是这路前后都没有人。” “那边的树林呢?”沈严说着指了指滨河路另一侧的树林。 “也没有。等我都打完110了,才看到有人路过。”夏云卿很确定地摇摇头。 “好。”沈严点点头。他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再看看雨水笼罩下阴沉晦暗的周围,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Chapter 03现场分析 从夏云卿并没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然而这点沈严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从现场的情形看,这起案子很有可能是发生在昨天晚间而非今日清晨,所以夏云卿没有看到嫌疑人也属正常。于是在询问完夏云卿之后,沈严回头看向自己的组员:“江厉、秦凯、海洋,你们三个人去周围打听一下。死者身上有枪伤,凶手开枪的时候肯定有声音,说不定有人会注意到。” “是。” 三人点点头,然后分头向几个方向散开。 在沈严向夏云卿了解情况的同时,法证法医这边也在忙碌着。 作为现场办公的“工种”之一,刑侦鉴定受天气的影响也非常严重。风霜雨雪都可能对现场勘查带来影响。今天这案子就是如此。从清晨四点左右开始下起的这场中雨将现场冲刷得非常严重,一些原本可以作为线索的东西——例如血迹、足印,如今都已被雨水浇失。尽管如此,法证组的几人还是对现场仔细地排查着,争取不放过任意一个细节。沈皓拿着相机,对整个现场进行拍照存证;苏墨涵负责对尸体的随身物品进行查验,许柔和李嘉宇在检查甬路以及旁边的自行车道,而程晋松则扔下众人,独自向路旁的小树林走去。 见到沈严和方礼源回来,蒋睿恒首先起身走了过来。他摘下口罩对两人说:“因为下雨了尸体的体温,所以目前的时间推断可能不太准,不过初步估计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9点至午夜12点之间。”蒋睿恒指了指死者的那身打扮,“一般人就算夜跑也应该不会在后半夜跑吧。” 沈严和方礼源都认同地点点头。 “除了胸口的两处枪伤外,死者身上暂时没有发现明显外伤,所以估计死因应该就是那两处枪伤。从位置判断有一枪应该是射到了死者的心脏,造成大出血。死者基本上是立即死亡。”蒋睿恒接着说,“虽然雨水将死者身上身下的血迹冲开了,但是我认为死者死后并没有被移动过。嘉宇他们正在对路面进行血迹检查,一会儿你可以再听听他们的说法。” “好。” 这时,王子杰也起身来到蒋睿恒面前:“蒋哥,咱们可以将尸体装袋了吧?” 蒋睿恒点点头:“装吧,雨太大了,赶快弄回局里好进行尸检。” “嗯。”王子杰点点头,返身回去忙活了。 在尸体旁边,苏墨涵正在查看着死者的随身物品,沈严走过去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哦沈队,”苏墨涵正在聚精会神地研究着死者的运动手环,都没有注意到沈严来到他身旁。他转过身来,对沈严和方礼源介绍说:“死者是专门出来夜跑的,身上并没有太多东西,他的腰包里只装了一串钥匙。连手机都没带。不过他手环上面的信息应该对我们也有些帮助。”苏墨涵说着,举起死者的运动手环。“根据手环上的数值显示,死者在遇害的时候已经跑了3.81公里。这条滨河路是沿河修建的。从死者的倒地方向判断,他应该是从东向西跑的。如果考虑到死者有可能在这条路上跑到一个地点再掉头往回跑这种可能性的话,那么死者的出发地点要么是距此以东3.8公里左右的地方,要么是距此以西1.9公里以内的地方。”说到这里,苏墨涵微微皱起眉头,“最可惜的是死者的手机不在这里,他这手环是和手机相连的,如果有死者手机,我们立刻就能定位到死者出发的地点,那样查死者身份就方便多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城南新区那边开始查起,”方礼源开口,他指了指死者,说:“你们看死者的那身衣服,那是nike今年的最新款的运动服,一套的价格就两千多。还有他的鞋子,也是专业的跑鞋。另外,他的手环、ipod也都是高档货。能买得起这一身装备的人收入不会太少。我记得城南新区外企比较多,有几个高档小区都住着不少外国人,而且从距离上来说也说得通。死者很可能就是从那里跑过来的。” 苏墨涵颇为意外地看着方礼源:“礼源哥,你对运动挺了解啊!” 方礼源笑了笑:“你嫂子她们之前做过有关马拉松和半马的报道,我跟着看了点儿。” 方礼源这话说得其实有保留。张美薇他们确实做过关于马拉松的专题,不过方礼源真正能说清楚这些,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长跑爱好者。而更重要的是,前不久他过生日的时候,张美薇刚刚送给过他一双一模一样的鞋子。 沈严和苏墨涵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不过方礼源刚刚提供的信息已经对他们非常有帮助。于是沈严对方礼源说:“那这条线就由你去查吧。尽快弄清楚死者身份。另外可以再联系一下交警部门,问问看滨河路沿线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车辆停靠的。万一死者是开车来的,他的车很可能还没被动过。” “好。” 很快,李嘉宇和许柔也完成了对路面的检验。与之前蒋睿恒所推测的一样,在路面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现血迹,所以死者死后应该并没有被移动过。 “至于剩下的,就没有什么发现了。”李嘉宇摇摇头,“雨太大了,把证据都冲跑了。” 沈严点点头。 其他人都已经向沈严汇报了自己的工作,唯独就没有看到程晋松的身影。沈严抬眼在周围看了一圈,这才发现,程晋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出去很远了。此刻他正站在离此处20多米外的甬路边,低头似乎正在寻找些什么。 沈严撑着伞走到程晋松身边,问:“怎么样,在看什么?” “我在想,凶手是从哪里来的。”程晋松开口,视线并没有离开眼前的土地。“凶手冲着死者当胸开了两枪,就算他是用了□□,开枪时的声音依旧会很大,在夜晚声音能传出去很远。凶手就不怕有人听到声音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沈严几乎是立刻就领会了程晋松的思路:“所以凶手在开枪后应该会立刻迅速逃离现场。他要么会翻过栏杆跑进树林,要么……”沈严的视线转向甬路的另一侧,“就是骑车逃跑!” “我也是这么觉得,”程晋松点点头,显然和沈严想到了一处。“被害人遇害倒地的时候脸是朝着自行车道那边的,而他又是胸前中弹,所以很大可能凶手是在自行车路上对着他开枪,然后立刻骑车逃走。这样就算有人闻声赶过来,也很难抓得住他。” “然后他可以从之后的任意一个出口出去,完全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沈严顺着程晋松的思路分析,微微皱起眉头。 程晋松点点头:“所以我刚才就在找,离案发地最近的出入口在哪儿。凶手一定不会跟在死者身后太长时间,那样很容易引起死者的怀疑。而据案发现场最近的出入口就是这里这个了。” 沈严跟着程晋松的目光打量起身旁的出入口——滨河路是一条人车分流的道路,临河的是自行车道,自行车道外侧则是供行人行走的步道。两条路之间用护栏隔开,确保骑车人和行人不会互相干扰。整条路每隔500米,就会开一个出入口,供骑自行车的人进入或离开自行车道。而人行道的再外侧是一个向上的斜坡,这斜坡有的地方是草坪,有的地方是灌木丛,还有的地方是小树林。他们目前所站的这个位置,斜坡上就种着不少树木。正值盛夏,这些树枝叶繁茂,形成一片浓密的树荫。 这时,结束了自己工作的李嘉宇、许柔、方礼源等人也都走了过来。见到程沈二人这动作,方礼源开口问:“凶手行凶前是藏在这里的?” 沈严点点头:“我和晋松都怀疑,凶手行凶时骑了自行车。” 其他几人立刻领会了沈严和程晋松的思路,李嘉宇点点头:“死者死的时候头正好冲着自行车道那边,的确有可能。” “骑自行车,一来不会引起怀疑,二来也方便逃走。这凶手考虑得还真是挺周到。”许柔说着,目光看向行人步道外的小树林,“他之前是躲在那里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提取出车辙来……” 看许柔有要上去的意思,程晋松摇头开口:“不用去了,我刚才已经上去看过了,雨已经把所有痕迹都冲没了,找不到。” 许柔停下脚步,秀美皱了起来。一旁的李嘉宇则开口说:“看来凶手选择昨天晚上动手,绝不是临时起意。他将天气因素也考虑了进去。”昨天天气预报发布过大雨橙色预警,只要稍微留心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凶手显然是故意挑选这天动手的。 “这么看来,凶手应该很了解死者的习惯。”方礼源分析。“他知道死者有夜跑的习惯,而且会跑到这里。所以早早就埋伏在这里。”方礼源说着,指了指上方的小树林,“这里树很多,很影响视线。凶手连车一起藏在这里,再加上天色昏暗,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 “不过这也就说明凶手之前一定进行过踩点,说不定有人会看到过他。”李嘉宇说。 方礼源点点头——他刚刚也想到了这一点。 “这么处心积虑地杀人,凶手跟死者是结了什么仇啊?”许柔看了眼正在被搬运上车的尸体,不解地皱起眉头。“也不知道那老外是什么人,这案子不会把领事馆的人给招来吧……” 听到许柔这句话,几人都同时看向沈严——涉外案件是大家公认的最敏感、最麻烦的案件之一。这类案件往往容易引起领事馆及国内外各种媒体的注意,一旦警方有何处理不当,轻则会招致各方的质疑,重则可能影响两国关系甚至是我国对外形象。所以每次一有涉外案件发生,不用说外国领事馆,我们自己的外事办就会先紧张起来,不知有多少个部门领导会过来“了解”案情的进展。这种“高度关注”往往给办案民警造成很大压力,甚至影响案件的侦破。而眼前的这起案自子,受害人死了不说,还是死于枪伤,不用想都知道那些人会对此案有多么关注。这也是大家一开始表情都很不好的最主要原因。 相比于众人的严肃表情,沈严倒是显得淡然许多,他平静地对众人开口:“不论谁来过问这起案子,我们该怎么查就还怎么查。只要我们做好自己的事,谁也挑不出我们的毛病来。” 听到沈严这样说,众人的心情也稳了下来,大家点点头,表情都比刚才好了许多。 “那好,法证组把现场再过一遍,一会儿等秦凯他们回来,看看他们能不能问到目击证人,然后我们再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好。”几人点点头,再次走向案发地点。而直到大家都转身后,沈严才卸去刚才的淡然,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Chapter 04身份 半个小时后,江厉秦凯等三人陆续回来汇报结果,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找到目击证人。不过考虑到现在是上班时间,而且天又下着这么大的雨,众人也并不感觉有多么意外。 “刚刚你们没回来的时候我给几个分局都打过电话,到目前为止,尚且没有接到有任何人报案说有外籍人士失踪。所以被害人的身份我们还需要自己去搞清楚。”沈严对江厉三人说,“经过刚才我们的分析,被害人很可能是住在城南新区的。所以一会儿我们直接去城南区摸排一下,争取先把被害人的身份确定。” “好。”几人同时点点头。 沈严点点头,而后看向程晋松和蒋睿恒:“那么你们就先回局里吧,尽快进行尸检。从现场来看,那两发子弹应该还在死者的体内,它们会是我们追查凶手的一个重要线索,尽快确定凶手使用的□□型号。我这边查到死者身份后就回去。” “好。” 程晋松和蒋睿恒先行离开,而沈严及重案组的几人也随后上了车。沈严一上车就对方礼源说:“礼源,查一下城南新区符合条件的楼盘小区,从距离滨河路最近的开始。” “好。”方礼源拿出手机,开始调取城南新区地图。很快他便确定了第一个目标:“前方左转,2.8公里外,华苑新城。”…… 接下去的一个多小时,重案组的几人冒着大雨,在城南新区展开了走访。结果竟真如方礼源所料,在第四个小区,沈严刚出示死者的照片,其中一个人一下子就认出了死者来。 “这不是bertrand先生么?”说话的是一个男性工作人员,他看着照片中死者紧闭双目脸色惨白的样子,不安地问:“他这是……出什么事了么?” “我们今天早上在滨河路发现了他的尸体。”沈严说。 “什么?!他死了?!”男子忍不住惊呼出来,“他怎么死的?” “死因我们尚在调查中。”沈严收回手机,继续问道:“死者是住在你们小区对吧?你对他了解多少,能给我介绍一下他的情况么?” “哦……哦好。”男子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完全缓过神来,他定了定神,这才说:“bertrand先生住在我们小区42号楼,我是他所住的那栋楼的管家。” 沈严知道现在许多高档小区都是每栋楼配备专门的物业人员的,这么看来这个男的应该会对死者比较熟悉。于是他问道:“他是哪国人?多大年纪?在什么地方工作?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bertrand先生是法国人,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今年39岁。他来中国已经有六七年了,他是雪铁龙驻s市分部的副总。他在我们小区住了也有两年多了。他妻子是中国人,两人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儿5岁,女孩儿3岁。” 沈严将这些信息记下,又接着问:“那他妻子孩子现在在哪儿?” “他们出去旅游了,欧洲。bertrand先生前些天亲口跟我说的。他说他妻子带着孩子去欧洲玩去了,大概要半个多月才会回来。” 沈严点点头,接着问道:“他有夜跑的习惯么?” “有。”管家很确定地点点头,“老外的运动习惯比我们好,我们园区里住的这些外国人基本都有跑步的习惯。在我们小区里就有一个很专业的健身房。不过bertrand先生比较喜欢户外跑步,基本上是每天晚上都会出去跑一个多小时。” 沈严等人相互望了一眼——果然如此。难怪凶手可以在滨河路堵到他。看来凶手对bertrand的运动习惯颇为了解。 想到这一点,沈严继续问道:“那就你所知,这个伯川德有没有和人发生过矛盾争执?还有,他有没有被人跟踪过?” “bertrand先生人很开朗,也很和蔼,见到人总是笑着打招呼,我没看到过他和什么人吵过架。另外,我们园区的管理很严格,进出门都需要持身份证登记,还有保安24小时巡逻,不可能有跟踪的人偷跑进来的……”这工作人员越说似乎越不安,他再次试探着开口:“警官,bertrand先生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个我们不能透露。”沈严说,“你有没有他妻子的电话,我们需要尽快联系他。另外,你知道他单位的地址么?” “这个……” 就在这位男管家还没说完话的时候,突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一个工作人员连忙走过去接起电话,她听那头说了两句,然后抬起头来看向这边:“经理,3号门外有个人要进园区,说是要找bertrand先生……” 重案组的几人一听立刻眼睛一亮。沈严快步走过去,对接电话的女工作人员低声说:“问问来的人是谁,找伯川德什么事。” 女工作人员看了看物业经理,见后者点点头,于是便拿起话筒说:“喂,你问问来的人是谁,找bertrand先生什么事。”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估计是保安去问话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那头又传来说话声。 “她说她是bertrand先生的秘书,因为打不通bertrand的电话,所以过来接他……” “让她进来吧,到这里来。” 工作人员点点头。“那你让她进来吧,让她直接到物业中心来。” 过了不到五分钟,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便出现在物业中心门口。她大约二十六七岁,穿着一身职业装。女人走进屋来扫视一眼,立刻就认出了bertrand所住楼的管家,径直奔着他走了过去:“小杜你在正好,你今天早上看到伯总没?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一会儿他还有个很重要的会,你陪我去他家看看……” 女人似乎有些着急,说话速度很快,直到整句话都快说完了才注意到小杜管家脸上的怪异表情,她不解地问:“怎么了?” 沈严走了过去:“你是伯川德的秘书?” 女人转过头来,看着沈严和他身后的几人,顿时提高了些警觉:“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 听到这句话,女人的脸色顿时一变。“公安局的?!我老板出什么事了?!” “我们今天早上发现了你老板的尸体。”沈严说着,将在案发现场拍下的死者照片递给女人。 “什么?!”女人吃惊地叫了出来,她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便脸色惨白。她盯着照片上的尸体仔细辨认了一下,这才将手机还给沈严,有些震惊及无措地开口:“他,他是怎么死的?” “有关于他的具体死因,我们暂时还不方便透露。不过我们需要向你了解一下情况,能麻烦你跟我们去警局一趟么?我们想向你详细了解一下你老板的一些事。” “这个……我能先给我们总经理打个电话么?”女秘书有些焦虑地开口,“不瞒你说警察同志,今天市里安排了市政府与法国企业家的见面会,我们伯总是应该出席的。这是这次中法活动周的一个重要会议,我们公司有几个重要的项目都需要在这次会议上寻找合作伙伴……现在伯总出事了,我得通知我们老板一声……” 沈严点了点头,于是女秘书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接电话的应该也是个法国人,因为这女秘书一直在用法语与对方交谈。两人说了几句,然后,就看这女秘书点点头,转回头来对沈严说:“警官,你们能确认,死者就是我们伯总么?” “你刚刚已经看过死者照片,物业的人也认出了他来,应该不会出错。” “我还是想亲眼确认一下。”女秘书坚持道,“我现在就跟你们去警局认尸,可以么?” 沈严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好。” 双方驱车很快赶回了警局,沈严带着女秘书直接去了六楼的法医室。验尸的结果与众人的预想一样,死者正是女秘书的老板bertrand。 “他……”女秘书指着死者胸口上的两个血洞,不敢置信地问:“他这是……是被枪打的?” “在没有进行尸检之前,我们不能确定。不过不排除这种可能。” “天啊……”女秘书惊恐地捂住了嘴巴,声音中带上了哭腔,“这究竟是谁干的?……” 沈严见女秘书也被吓得不轻,于是建议道:“既然你已经确定死者身份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女秘书又惊又悲地点了点头。 沈严带女秘书离开法医室。女秘书走了两步,对沈严说:“沈队长,我要再给我们总经理打个电话。刚刚我们总经理听说伯总出事了也很担心,他让我认完尸后给他打个电话,我想先告诉他一声。” “可以。” 女秘书再次掏出手机,给她们老总打电话。两人依旧是用法语交谈了一阵,然后,也不知道女人说了些什么,只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猛地提高了不少,对方快速地说了些什么,似乎是提出了什么要求,女秘书听完之后连连看了沈严好几眼,似乎颇有些犹豫。然而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然后挂断了电话。 “沈队长,”女秘书放下手机,走到沈严面前,“我们老板让我告诉您一声,他马上要去市政府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等会议结束后他会上这儿来,向您详细了解情况。” “可以。”沈严点了点头。 “然后……”说到这里,女秘书咬了咬嘴唇,带着些许尴尬表情开口:“我老板要求我,在他过来之前,不接受你们警方的问话……” ?! 听到这话,沈严与重案组的其他几人全都皱起了眉头。 “你们老板这是什么意思?”沈严沉下声音开口,脸色带着不悦。 “他……他大概是想对整件事了解得更清楚一点吧……”女秘书小声地解释,估计是自己也理亏,“沈队长,您不知道,我们这个老总的脾气……有点大,他平日里对我们要求就很严,规定的事必须要求我们完成。而且,他刚来中国没多久,对咱们国内的一些事也不太懂……麻烦您稍微通融一下,行么?他大概下午两点左右就能过来,等他过来我就可以回答你们问话了。” “等他过来了,在旁边盯着看,你还敢说话?”程海洋冷笑着反问。 女秘书被程海洋堵得一滞,她看向程海洋,实话实说道:“警官,我在人家手下打工,总得为自己的饭碗考虑考虑吧?我又没说我不配合你们……” “行了,”沈严打断女秘书的解释。他看得出这女秘书很是忌惮她口中的老总,估计就算再说她大概也不会开口,于是便不打算与她多费口舌。他对女秘书说:“既然你们老总一会儿说过来,那就等他回来再笔录也行。不过有两件事我需要你先做一下。第一个,你把你们老板的全名告诉我。” 女秘书点点头:“伯总的全名是bertrand,中文名字叫伯兰德——这是他自己起的,他在中国生活很多年了,汉语说得很好。我们平时都叫他伯总。” 沈严让女秘书将这名字写在纸上,然后继续问:“第二件事,我听物业的人说死者的妻子孩子出国旅游去了。你有他妻子的电话么?” “有。” “那好,你现在就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她丈夫出事了,我们希望她能尽快回国。后续有些调查,我们需要她在场。” 女秘书想了想,咬唇点了点头。 她拿起手机,再次拨出了电话。“喂,嫂子,我是小叶。那个……”女秘书犹豫又犹豫,似乎最后还是无法开口说出这件事,于是快速地说:“你等一下,有人找你。” 说完,她像求救一般迅速把手机递给了沈严:“沈队长,还是您自己跟她说吧。” 女秘书这一做法正和沈严心意,于是他接过电话,说:“你好,我是s市公安局刑侦队队长沈严。你是伯兰德的妻子对吧?” “对。”对面的女人汉语纯正,显然是地道的中国人。“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很抱歉地告诉你,你丈夫去世了,我们今天早上在河边发现了你丈夫的尸体。” 对面瞬间安静。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那女人开口:“你……你在开玩笑吧?……我白天还和我老公通过电话……我不信,你,你骗人……” “你老公的秘书刚刚在我们这里认完尸,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她。” 沈严说着,将手机递还给女秘书,女秘书接过,十分不忍地开口:“嫂子……沈队长说的是真的……我,看到了……” 说到这里,女秘书眼中也涌出了泪光。她捂住嘴,不忍心地将手机递给了沈严。 电话那头的女人显然是被这个噩耗打蒙了,一直在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相信!我刚刚还和他通过电话!我刚刚跟他通过电话!他不可能……不可能……” 女人先是放生大叫,而后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听到女人的哭声,沈严心中也生出几分不忍。然而毕竟工作重要,他只能继续开口:“伯太太,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现在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尽快找到杀害您丈夫的凶手。” “他是被杀的?被谁?!”女人撕声质问着。 “我们正在调查。我想问一下,你丈夫最近有没有和人结怨?” “没有,我丈夫人很好……谁这么丧尽天良想要杀他?!……” “我们是在河滨路发现的您丈夫的尸体,推测应该是在他昨晚夜跑时遇害的。你说昨天和他通过电话,那他当时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他就说他要去跑步,他每天都跑步的……”说到这里,女人的声音再次转为哀伤,“早知道这样,我当时就不应该让他去跑步……” 听到女人情绪激动,沈严知道不适宜再问下去了,于是他说:“伯太太,我们警方希望你能尽快回国,我们后续的调查很多地方还需要你的配合。” 女人哭着答应下来:“我一会儿就去买机票……” 沈严点点头:“另外,我们需要对你丈夫的尸体进行尸检,以便发现线索,尽快找到杀害你丈夫的凶手。” 女人再次答应。她似乎是将全部的悲伤都化为了愤怒,大声对沈严说:“警察同志,拜托你一定要抓到杀害我丈夫的凶手!” “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全部努力,一定会还你丈夫一个公道。”沈严郑重许诺。 挂断电话,沈严将手机还给女秘书,而后对自己的组员说:“伯兰德妻子说会尽快回国,她也同意我们的尸检了。通知睿恒尽快验尸,然后咱们也准备开工。” “好。”几人点点头。 接下去的几个小时,法证组、法医组都开始了各自的检验工作。而沈严他们也没闲着,因为知道了死者的姓名,沈严派人联系了出入境管理处,很快便查到了死者的相关信息。 “死者伯兰德,法国人,男,39岁。他2007年第一次来中国,之后几年又在中法两地多次往返,最近几年基本上是常驻中国了。出入境中心显示,他最近五年,除了出国开会外,基本上全是待在中国。”秦凯看着资料说,“死者妻子名叫郁心媛,女,31岁,中国上海人,两人是五年前在中国上海登记结的婚。死者最近一次出国是4个月前,照这情况推测,估计凶手应该不是在国外盯上他的。” 沈严点点头。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沈严接起电话,是公共关系科的刘科长。 “喂,沈队,你们早上发现的尸体是雪铁龙的副总是吧?”刘科长开门见山地问。 “是。”沈严回答。 “雪铁龙的人来了,王局让你和晋松过来一趟。”刘科长说完,又压低了声音说:“那个,你有个心理准备,他们那边可来了不少人……” Chapter 05旧识 沈严上到七楼,叫上了程晋松,然后两人一起向楼上的局长办公室走去。 “刘科长说对方来了很多人?”程晋松皱眉,“死者的老板,还可能带个秘书,最多就是再来个律师,还能有什么人?他总不至于把领事馆的人也叫过来了吧?” 沈严摇摇头:“恐怕不好说。你想想看,如果只是他们公司的人,无论是门卫还是公共关系科的人,都应该把他们领到我那儿去,可是他们却是直接去见了王局。另外,你知不知道上午死者的秘书打电话给这老板的时候,那老板要求那秘书什么了?”他看着程晋松不解的眼神,开口继续道:“他要求死者的秘书,在他来我们局里之前,那秘书不能先行回答警方的问话。” “有这事儿?”程晋松听得一惊,“这老板够强势的啊?!” 沈严却并不完全认同:“是强势还是别有目的,恐怕得看看才知道了……” 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了局长办公室门外。沈严敲敲门:“王局。” “进来。” 沈严推开门—— 屋内有不少人——王局坐在办公桌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在他身旁的长条沙发上,坐着三个男人,再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则坐着一个女人。那三个男人中有两人是外国人,离王局较近的人年纪较大,大概50岁左右,穿着一身西装,模样非常严肃;他旁边的男人岁数稍小些,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也是衬衫西裤的装扮。而再外侧坐着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国男人。而最旁边的女人大约三十多岁,也是西装裙的正式着装。而在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他的年纪与举止像是一个翻译。 沈严瞥了一眼这几人,便收回视线,看向王局:“王局。” “哦,来了啊。”王局点头起身,冲离自己最近的外国男人介绍说:“克莱蒙先生,这位就是我们刑侦队的沈队长,这位是法证组的程组长,伯兰德先生的案子,就由他们两人主要负责。”说着,他又对程沈二人介绍说:“这位是雪铁龙驻s市的总经理克莱蒙先生,这位是法国领事馆的莫雷尔先生,那位是雪铁龙公司的法务律师。”然后,他指着一旁的女子对两人继续介绍:“这位是外事办的夏楠主任,这次咱们市搞的中法交流周,夏主任正好负责对外工作。她听说出了案子,也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果然。 当听刘科长说来的人不少时,沈严就猜到了领事馆的人可能会过来了。然而外事办的人也跟过来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不过沈严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礼貌地跟三个人分别握手。程晋松也走上来跟那两个老外握了握手,待到那个夏楠面前时,还没等程晋松伸手,夏楠倒先伸手过来:“程晋松?好久不见了啊。” 程晋松也笑了出来:“我刚才真没敢认,没想到竟然真是你。” 一听两人这对话,就知道这两人肯定是认识了。程晋松对王局和沈严解释道:“夏楠是我大学的同学。” “哦,原来是这样。”王局也笑了出来,“这还真是挺巧的。” 坐在沙发上的雪铁龙老总看到这两人握手的时候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而坐在一旁凳子上的小青年立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显然是在给他解释翻译。而程晋松和夏楠也只是打了个招呼便回归正题,夏楠对程晋松和沈严说:“克莱蒙先生刚才参加市政府会议的时候跟我们提到了他公司副总遇害的事情,上面非常重视,于是就委托我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两人随着夏楠的话看向克莱蒙,克莱蒙此刻也站了起来,他看着程沈二人,一脸严肃地说了一长串法语。程沈二人都不懂法语,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翻译。 “我们经理说,伯兰德是雪铁龙公司一位非常出色的管理人,也是一个善良的父亲。他的去世令我们既意外又悲伤。我们经理希望各位能够尽快抓到凶手,还伯兰德先生一个公道。” 莫雷尔也站了起来,他应该是在中国工作过多年,一开口就是标准的普通话:“我们领事馆也对伯兰德先生遇害的事情感到很震惊,希望贵国可以尽快破案,让死者可以安息。” “我们一定会尽全力侦破此案。”沈严说。 莫雷尔点点头,那边克莱蒙又开口说了一句话。 “伯兰德先生的尸体现在在哪里?我们经理想去看一下。”助手翻译道。 沈严看向王局,见后者点头,便说:“尸体在楼下,我可以带几位过去。” 于是沈严带着那四人一起来到六楼。沈严向蒋睿恒说明情况,蒋睿恒点点头:“尸体刚做完尸检,正在解剖室呢。跟我来吧。” 一进到解剖室,一股血腥之气便进入鼻尖。王子杰正在冲刷尸体及解剖台,看到一群人进来,禁不住愣了一下。 “小王,这几位是死者单位的同事和领事馆的人,他们要看看尸体。” 王子杰这才明白过来,他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水龙头,侧身让出位子。 几人走到解剖台前。死者刚刚做完尸检解剖,尚未被清理好,死者胸口上那巨大的y字形缝合伤口加上解剖台上的血迹,令整个画面极具冲击性。四人一看,脸色都有了些明显的变化。而克莱蒙的反应最大,他指着尸体,瞪着沈严等人大声开口,看模样似乎是在质问些什么。程沈二人不解,同时看向翻译。但还没等那小翻译开口,夏楠却先走到克莱蒙身边说起了些什么,看模样似乎是在解释些什么。夏楠的法语很流利,听着似乎也口音纯正。只见她说了两句,见克莱蒙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她又指了指一旁的法务律师和莫雷尔。克莱蒙立刻转头看向那两人,只见那律师很快点了点头,并说了一两句话,而之后莫雷尔也很谨慎地点了点头。 见到那两人全都点头,克莱蒙这才似乎缓和了些态度,又冲着夏楠说了一句话才闭嘴。 夏楠回头看看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程沈二人,解释道:“克莱蒙先生刚才是想问,你们对尸体解剖为什么没有经得他的同意。我告诉他,根据我们中国的法律,对于死因可疑的尸体我们警方都是有权进行解剖的,以查清案件真相。即使死者是外国人,在我国的土地上,同样适用于我国的法律。他的律师和莫雷尔也都向他证实了这一点。” 程沈二人这才明白这老外刚才在气什么。沈严对夏楠说:“你帮我告诉他,我们在解剖之前已经通知了死者的妻子,死者妻子是同意了的。” 夏楠一听眼眉一动,她立刻将沈严的话翻译给克莱蒙。克莱蒙颇为意外地看了沈严一眼,似乎对他能联络上伯兰德的妻子颇有些意外。而莫雷尔的关注点却与克莱蒙不同,他指着尸体胸口上的两个窟窿,有些不可置信地问:“这个是枪伤?!……” 莫雷尔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沈严和王子杰,希望两人有人能给他一个回答。王子杰看了看沈严,又看了看蒋睿恒,没有立刻回答。蒋睿恒用视线向沈严询问了一下,见沈严颔首应允,便开口说:“没错,那两处是枪伤。” 此言一出,不光莫雷尔,就连夏楠脸上的表情都难看起来。克莱蒙见这两人表情严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听助手翻译完,脸上的表情也急剧变化。 “我经理说,中国是禁枪国家,现在居然发生了枪击案件,这是非常严重的犯罪,希望你们一定尽快查到开枪的凶手。”助手将克莱蒙的话翻译了出来。 “请告诉你老板,我们会全力抓捕凶手的。”沈严开口,他看了一眼克莱蒙,视线重新回到助手那里:“所以,我们需要对你们的公司员工进行问话,了解有关死者的相关信息。希望你们公司的人能够予以配合,不要给调查人为增加困难。” 听到沈严的最后一句话,不仅那小助手一愣,就连莫雷尔、夏楠甚至是蒋睿恒都露出意外的神情。沈严这句话显然意有所指,而且针对的似乎就是面前这位克莱蒙。只有程晋松刚刚听沈严说过,知道沈严这话的弦外之音。小助手看了看老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沈严的话原封不动翻译过去。他看了看法务,又看了看莫雷尔,然后才迟疑地开口。 克莱蒙听完助手的翻译,眼神也是一动,估计小助手还是把那句话翻译过去了,只是具体的措辞上有没有更改美化就不得而知了。克莱蒙用带着些打量的目光看了看沈严,又转头跟自己公司的法务律师低声商量了几句,最终点了点头。 “我们经理说可以,”助手继续翻译说,“只要能够尽快抓到伯副总被杀的真凶,公司可以提供方便。” “那就好。我们过后会去你们公司找员工进行对话的。”沈严说。 “另外,”一直在旁边的程晋松突然插口进来,“伯兰德的具体死因请先别对其他人说。这里面有些问题我们警方还要进行些具体调查,如果泄露太多细节有可能让凶手有所警觉,可能会对我们破案造成不利影响。” “好。”克莱蒙和莫雷尔同时点点头。 商定好一切之后,克莱蒙和莫雷尔等人乘车离开,沈严和程晋松送至楼外。夏楠也跟着他们一起下楼,但是却并没有着急上车离开。 “沈队长,”待那些外人都离开口,夏楠冲沈严和程晋松开口,“刚刚你最后跟克莱蒙说的那句话,是他们之前有为难过你们?” “在他们来局里之前,其实我们已经联系上了被害人的秘书,但是克莱蒙却打电话要求那秘书在他们来之前不能接受我们警方问话。” 听到这句话,夏楠的眉头皱了一皱。她开口说:“这个克莱蒙之前是雪铁龙大亚洲区的高层,大约一年前调到你们s市的分公司当总经理。这个人作风非常强势,而且自视很高,属于不太好打交道的人。但是他能力很强。这次中法活动周有不少商业项目,其中他们雪铁龙公司的项目属于其中重头戏之一。你们也知道,国家现在希望大力发展制造业。而要想我们自己的制造业发展得好,与这些外国著名企业的合作交流是少不了的。他们的这个项目,省市领导都非常重视。刚刚在市政府的会议上,克莱蒙当着市长以及领事馆的人的面提到了伯兰德遇害的事,市长当场表示,会尽快破案。我也是因为这个才会跟过来。毕竟现在正是中法活动周,死者又是重要公司的副总,所以这案件就变得很敏感。希望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明白。”沈严点点头。程晋松则开口道:“夏楠,你案子你还得多帮忙,你也知道,无论是省市领导还是外国人,我们查案都会有不少不方便的地方,到时候还得你多帮忙。”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帮你们的。”夏楠立刻答应下来。她看看手表,接着说:“那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儿我那边还有会,而且我也需要把你们这边的情况先跟领导们简单说一下。” “好。” 目送夏楠上车离开,程晋松和沈严对视了一眼。夏楠刚才的那番话绝对是善意的提醒。而且不用她说,两人也能明白此案的敏感性。只是对于已经身经百战的他们来说,这点压力并不会吓住他们。于是程晋松面色如常地看向沈严:“走吧,去我那里,我们之前刚刚完成一部分物检。这起案子,我们有了些重要的发现。” Chapter 06拼凑线索 七楼,法证组办公室。 “小王和睿恒从死者体内找到了这两个东西,”程晋松说着,将一个小玻璃皿举到沈严面前。 “钢珠?!”沈严看着培养皿内的两枚染血的钢珠,眼中露出惊诧的目光。他看看程晋松,又看看一旁的蒋睿恒:“不是真子弹?!” 蒋睿恒回给沈严一个确定的眼神:“怎么样,没想到吧?我当时也很惊讶。” “所以嘉宇和许柔在案发现场才没有找到弹壳……”沈严恍然醒悟般地自言自语,继而又皱起眉头,“所以说死者是被仿真器射死的?……” “说是仿真器,不过杀伤力也快要赶上真货了。”蒋睿恒说着,将一张照片递给沈严,“凶手一共冲死者左胸开了两次,其中一次打中了死者左胸的第四根肋骨,造成这根肋骨骨裂;而另外一次则正好射穿了死者的主动脉,造成死者大量失血。死者几乎是立刻就会失血休克,估计用不了两分钟人就不行了。”看到沈严越皱越紧的眉头,蒋睿恒接着解释,“凶手之所以会造成死者死亡主要有两点原因,一是凶手射击时距离死者应该很近,我们都知道这种东西的威力会随着距离的增加而锐减;二是死者当时穿的衣服太薄,根本无法阻挡钢珠,而且其中一发射得还太准……一句话,死者的死亡,有一定偶然因素。但这凶器的威力绝对不小。” 沈严听着蒋睿恒的叙述,再看看玻璃皿中的两枚钢珠,脸色严肃而凝重。 见蒋睿恒说完,程晋松指着小钢珠开口:“这钢珠的直径达6mm,在仿真器中,口径算是大的了。而且,它的的射速也非常快,”程晋松说着转过电脑屏幕,给沈严播放了一段模拟视频,“我们根据死者身上的伤口、死者身高及案发现场的具体环境推断出了凶手行凶的位置,凶手应该是在死者右侧斜向5米以内进行射击的。五米的距离,能将6mm的钢珠推进人体内并打穿主动脉,这枪的射速估计不低于150米每秒。” 听到这个数值,沈严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众所周知,仿真器的射速比真品要低很多,许多bb弹的初始射速也不过就几十米每秒。就算是真品,其初始速度往往也不过300米每秒左右。而这把仿真器的速度竟能达到150米每秒,实在已经不能算是一般的仿真器了。 那边,程晋松接着说:“说实话,这么大威力的仿真器,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以往咱们局里缴获的此类货,就算是能打金属钢珠的,大多数也都是3、4毫米的,这次这个居然达到了6毫米,实在是很少见。而且,它的出膛速度也明显比一般的仿真器要大。所以,要么是凶手是专门购买了这么一把大威力的东西,要么就是凶手自己对原物进行了改造加工。” 沈严领会了程晋松的意思,点了点头:“我会让人沿着这条线去查的。还有别的发现么?” “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晚间22点左右。其他的具体化验要等明天才能出结果。”蒋睿恒说。 沈严点点头,他看了看手表,想了想抬头对两人说:“这样吧,你们先处理手头的东西,处理完了就让大家先回家。我带人去案发现场看看,这个时间晚上散步的人应该出来了,他们中应该有人见过凶手。等明天我们再去伯兰德的公司了解情况。另外,伯兰德的妻子估计明天也能赶回来,”沈严看向程晋松,“等他回来了,咱们一起去他家看看。” “好,”程晋松点点头,“枪那条线我也会找人问问,看看能不能有人有线索。” “好。” 于是,沈严回到组里,将法证法医这边的发现告诉给了自己的组员。几人听完,都是既喜且忧——喜的是,凶器是仿真器,那么这起案件的恶劣程度总归比拿着真家伙小了许多;而忧的则是一来这东西的杀伤力并不小,二来,追查仿真器的难度恐怕比真品要大上许多…… “这么大威力的仿真器,能做出来的人恐怕不会太多。现在有很多此类爱好者或是别有用心的人会从境外购买,我们可以顺着这条线去查,应该能查到线索。”江厉说。 沈严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江厉,你对这些东西比较熟,明天我让沈皓找你,你俩一起去查查网上的这种卖家,看看能不能查到凶手的线索。” “好。”江厉点点头。 沈严看看手表,然后说:“现在是五点半,这样,咱们先去食堂吃口饭,然后大家一起去滨河路——现在是晚间,我们这个时候过去打听情况,应该比早上更容易得到线索。大家快点吃,吃完就走。” “好。” 于是几人迅速下到食堂,简单吃了个晚饭,便乘车重回案发现场。然而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是,车子刚开出去便堵在了路上——s市今天白天下了一整天的雨,降水量已到暴雨级别,过大的雨量超过了城市排水系统的处理能力,于是市内多出地区都出现了严重的积水。而且几人出发的时间又正好赶上晚高峰,情况就更加糟糕。重案组的车子从出了市局门口就开始堵车,半天都没有挪出去几米。 “完了,地图上显示,咱们这一整条路都是红的。”程海洋看着手机地图上的流量报告说。 秦凯脑子比较活,掏出电话直接打给了交通指挥中心。“喂,我是市局刑侦队的,我们现在要出现场,在路上遇到堵车了,能帮我们指条快一点的路么?对,去城南区滨河路的……什么?这么严重?……啊,好吧,我明白了。谢了。” 秦凯挂断电话,面带菜色地对其他几人说:“指挥中心说,现在全城大塞车,尤其是往南面走的。通向河那边的几条主干道里,有两条的隧道都严重积水,有车子都泡在里面没顶了……” 几人一听,眉头都是一皱——秦凯说的两条路正是从他们这里去滨河路最近的两条主干道。现在这两条路居然都不能走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就必须从更远的地方绕路过去。然而在今天这路况下绕远…… “你们困的要不先睡一觉吧,”开车的江厉开口,“看来咱们这车得开上好久了。” 车子在排成长龙的车队中走走停停,平日里只要五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却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当到达滨河路的时候,都已经快晚上八点钟了。平常的这个时候滨河路上应是人声鼎沸,然而今天,这地方却显得有点冷清,人行步道上还有那么几个人稀稀落落地走着,自行车道上则干脆见不到一辆车子。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今天白天下了一整天的大雨,此刻雨虽然停了,然而地上的积水还是很多。滨河路的人行步道和自行车道都被雨水打透了,走上去十分湿滑,这种情况下自行车刹车会严重受影响;而更糟糕的是路边的小树林,又急又大的雨水量远超出了泥土的吸收能力,现在这里已成了名副其实的“泥地”,程海洋没注意,一脚踩上去,鞋子顿时被糊了一层泥。 “我靠!我刚买的新鞋!!”程海洋跳到一旁的石台阶上开始擦鞋。秦凯一见幸灾乐祸:“该!明知道今天下雨还穿新鞋出来,你说你是不是自己找罪受?!”看其他人都已走远,秦凯拍拍还蹲在那里擦鞋的程海洋:“行了别擦了,这泥你这么擦也擦不干净,一会儿回家再弄吧,快点儿干活了!” 程海洋擦了几下发现秦凯说得没错,只好郁闷地起身,快步跟上其他人的脚步。 此刻,走在前面的沈严等人已经下到了行人步道上——因为警方上午已经完成了对这里的取证,所以警戒线已经被拆除,除了地上还有淡淡的血印之外,这里已经看不出有发生过案件的痕迹。不过边上有几个行人倒是在那儿冲这边指指点点,看样子还是有人听说了案子的消息。 沈严回头对几人说:“咱们分头去打听一下吧,问问昨天晚上有没有人听到开枪的声音,另外问问前几天这里有没有什么行迹可疑的人。” “好。” 几人点点头,各自分头散开。沈严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淡淡的血痕,然后也迈步向行人那边走去。 “大爷大妈,”沈严见正好有对老夫妻从这里经过,于是便迎上去,“请问你们二位经常来这里散步么?” 两位老人停下脚步,有点奇怪地看着沈严,搞不清楚这人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沈严见状将□□举到老人面前:“我是市局刑侦队的,请问您二位昨天来过这里没有?” 看到沈严的□□,那老妇人先是点点头,接着有点紧张地问:“咋了?这里出事儿了?” “请问你们昨天晚上几点钟来这里的?” “大概也就这个钟点吧。”老妇人说着,询问性地看了看自家老头,然后老大爷确认地点了点头。 沈严心头微微沉了沉,他接着拿出死者的照片,又问道:“那你们以前在这里散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老外啊,这里老外还挺多的,跑步的骑车的都有。不过他们长什么模样我们没注意过。”老太太回答完,再次问沈严:“怎么了,这老外出什么事了么?” 沈严没有回答老人的问题,只是谢了谢老人便转身走开。 在沈严询问的同时,其他几人也都拿着照片在找人打听情况,沈严看了看身外不远处也刚刚和人结束对话的程海洋和方礼源,两人都冲沈严缓缓摇了摇头。 沈严看了看手中的照片,再看看眼前冷清的滨河路,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Chapter 07多线调查 重案组此次的现场走访,寻找的目标有两个:一是昨晚案发现场的目击者,二是案发前日出现在这附近的行迹较可疑的人员。对于前一点,其实沈严并没有报太大希望。滨河路这种专供大家散步休闲的地方,一般是晚上六七点钟人最多,但九点以后行人数量就会大大减少,一般没有人会大半夜的还在河边这种僻静的地方闲逛。另外,虽然凶手是开qiang行凶的,但他使用的是气qiang,气qiang的声音比真家伙小了许多,再加上此地树木茂密,发射的声音应该并不会传出去太远。被害人的尸体直到今天早上才被发现,就足以说明昨晚并没有人被声音吸引过来。所以大家的主要目标其实都是后者。然而想做到这点也不容易。来这里的人不是来锻炼的就是来散步的,这种时候大家一般都只专注于家人,很少有人会注意周围有什么人形迹可疑。然而众人并没有气馁,仍是耐心地一个一个地询问。在经历了无数个“不知道”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提供线索的人!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表示,他在昨天晚上十点钟左右,确实在这里听到两声疑似射击声的声音! “我昨天晚上那个点儿过来,是来给我老婆找项链的。”男人指了指身旁的女人说,“我俩昨天晚上八点多带孩子来这里玩过一段时间,回到家的时候我老婆突然发现她的项链不见了,估计是跟儿子在这里玩的时候卡扣开了掉了。那项链是金的,还挺值钱的,而且那时候我们也刚到家,如果立刻回去找,说不定能找到,所以我就赶快回来了。我沿着滨河路找了一阵子,结果还真被我找到了,就是在这儿。”男人说着,待他们来到当时自己身处的地方,“我找到项链了很高兴,就准备往家走,结果等我刚走出去就听到‘啪啪’两声——声音不大,我开始一愣,后来才反应过来好像是开qiang的声音。于是我停下来又仔细听了听,可是就那两声之后就再没声音了。我就想是不是我听错了,可是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小孩子玩的,我怕是谁家孩子玩疯了忘记回家了。所以我寻思了一下还是决定回来看看。等我走回到这边的时候就看到路上没有人,只看到一个骑车的刚刚骑出去不远的样子。我一看也没什么特别的,于是就继续往家走了。”男人说到这里,后知后觉地醒悟,“刚刚我听他们有人说昨天晚上这里死人了,难道就是那个时候?可是我当时没看到路上有人啊?……” 听完男人的叙述,沈严问:“你回来的时候是站在哪儿的?” “差不多就是现在这里。” 沈严站过来,回头向滨河路上看——男人所站的地方距离死者伏尸的地方大概十来米,两者之间隔着栏杆和灌木丛,正好挡住了滨河路的路面。 “你站的这个位置确实看不到他。被害人当时就躺在那边那个地方。”沈严指了指地方,解释道。 “就在那儿?!”男人吃惊地瞪大了眼,“所以说,我当时看到的那个……” “没错,你看到的那个骑自行车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沈严确定地开口。 听到沈严这句话,男人一时惊呆得没有说出话来。他旁边的女人则是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丈夫,满脸的后怕——自己的丈夫昨晚跟一个杀人凶手擦身而过,恐怕没有哪个女人听到会不感到害怕。 “所以,请你仔细回想一下,你昨天见到的那人长什么模样?”沈严接着问。 “这个……”男人回想了一阵子,缓缓开口:“那人应该是个男的,有点瘦,说不准多高,不过看他骑车的姿势,肯定没有一米八、九的超高个头。他穿着身运动服,戴着个帽子,身后好像还背着个包。” “能不能更具体一些,比如说,他的运动服、帽子、背包都是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他骑的自行车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男人被沈严这一串问题问懵了,又想了一会儿,最后苦着脸摇头,“抱歉,我当时真是没注意。我只能记得那人的运动服是深色的,剩下的我都记不清了。” “你再好好想想,这对我们很重要。”秦凯不死心地追加一句。 “其实我也就是扫了那人一眼,并没有特别注意。而且他骑的很快,一转眼就不见了。抱歉我真的记不住其他的什么了。” 男人的表情诚恳而充满歉意,显然是真的想不出什么了。于是沈严点点头:“这样吧,咱们互相留个电话,你如果之后又想起来什么,可以给我们打电话。如果我们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也会给你打电话。” “恩。好。” 这一晚,重案组在滨河路一直呆到了晚上十点多,不过他们却没能再找到第二个目击者。对于这种结果,几人其实也有心理准备——这种当街杀人案,如果在案发时都没有当场抓住行凶者的话,事后再想通过目击者去找到凶手,可能性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不过好在这起案件他们的线索并不是一条,伯兰德的公司以及家人才是他们获取线索的最大来源。 7月30日。 对伯兰德家庭和公司的调查同时展开。伯兰德的妻子郁心媛于今天清晨到达了s市,她没有回家,从机场直接赶到了市公安局。在确认了死者确实为自己先生之后,郁心媛很快便同意了重案组要去其家中取证的要求。沈严与程晋松商量了一下,决定兵分两路,程晋松带着法证组去伯兰德家中取证,而沈严则带领重案组及沈皓去伯兰德的公司。 伯兰德所工作的雪铁龙公司位于s市西南郊,是一个占地面积达上百亩的大型工厂园区。与土地资源紧张的市内不同,园区内的建筑少且稀疏,主要都集中在园区前半部分,而园区北侧则主要为荒地。有两栋楼正在施工建设中。 “那是我们新盖的员工公寓,伯总生前一直是由他主要负责的。”伯兰德的秘书叶宁见沈严正看着窗外,开口解释道,面色中带着一点伤感。 沈严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入室内。伯兰德的办公室位于办公楼的顶层,房间布置得简单而有特色,在书架上有一排雪铁龙各款车型的车模,而在办公桌上,除了必备的办公用品之外,还摆着一个装着全家福的相框。沈严扫了一眼,抬头继续问道:“伯兰德在这里工作几年了?” “快四年了。” “他平时主要负责什么工作?” “伯总是公司的常务副总,公司有很多事情都由他负责,包括新车系的研发生产,单位的人事等等。” “那他在公司的人际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和什么人闹过矛盾?” “pierre平时不太和我说工作上的事,”伯兰德家中,郁心媛鼻音浓重地开口,“不过他有时候和别人打电话,我也会听到些。”说到这里,她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我记得我带孩子去法国之前有天晚上曾经听到他跟人打电话,说得很大声,我听他用法语跟那边在嚷嚷什么‘员工的归属感很重要’,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是关于他们公司新公寓的事,pierre希望能把公寓修建得好一点,让员工多一些归属感,而有人好像觉得没这个必要,会浪费太多钱。我印象中也就这一次看到pierre因为工作的事生气。” “当时不同意伯总建议的是公司的另一位副总,杜蒙。”伯兰德的秘书介绍,“他是主要负责产品营销方面的。杜蒙这个人一直把钱看得特别重,他觉得来中国建厂为的就是降低人力成本,中国工人多,而且企业忠诚度不高,所以犯不上给那么高的待遇。”虽然并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太强的爱憎,但说到这里,女秘书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角。“只可惜*oss最后听了杜总的话,所以整个公寓的资金最后还是削减了……” “杜蒙这个人性格如何?”沈严问。 “他……”女秘书刚说了一个字,就听到门口一阵响声,几人一起回头,只见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两个年纪更小一点的男青年走进了办公室。见到屋内这么些人,那女人也没有什么顾忌,她冲着伯兰德的秘书开口道:“你在正好,你老板的工作交给我们杜总负责了,我过来取一下东西。”也不理会对方的反应,那女人冲着身后的两个小青年一挥手,“来,就这台电脑,还有书架上的文件,都搬走。” “诶你干什么?!”伯兰德的秘书一看就急了,顾不上有外人在场,一把将想要靠近办公桌的年轻人扯开,而后瞪着那女人大声质问道:“赵艳艳你这是干什么?!你凭什么取我老板的电脑?!” “干什么?干工作啊!”被叫做赵艳艳的女人回答得理直气壮,“大老板今早发的话,你老板手头的工作交给杜总负责,我按照杜总的意思把电脑和文件取走有什么不对的?!” “这是伯总的电脑!就算是杜总也不能说拿走就拿走!” “这是公司的电脑!你老板死了,公司的事还得照做!不拿走他的电脑,杜总怎么知道他之前的活儿都做到哪一步了?” “伯兰德的电脑你暂时不能拿走,”沈严起身,打断那两个女人的争吵,见赵艳艳似要开口,沈严直接掏出了□□,“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死者的电脑是我们调查死者案件的重要证物,我们警方要将它带走,待取证之后才能还给你们。” 当看到沈严证件的时候,赵艳艳脸上的嚣张之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有些不太自然地开口:“这样啊……那我回去告诉杜总一声……” 赵艳艳说完转身想走,而沈严却开口叫住了她:“你是杜蒙的秘书吧?” “是。”赵艳艳轻轻点了点头。 “正好,关于伯兰德的案子,我们有些事情想问他。你带我们过去吧。” “啊?”听到沈严的话,赵艳艳脸上掠过一丝慌张。她看了看沈严,见后者并无改变主意的意思,这才偷偷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开口:“那几位跟我来吧。” 杜蒙的办公室位于伯兰德的楼下,也是一间很开阔敞亮的房间。与伯兰德办公室的低调简约不同,杜蒙的办公室有着很鲜明的个人特色,书架上摆满了装着他照片的相框、奖杯,办公桌上摆着埃菲尔铁塔的模型,笔架上还插着一面小法国国旗。杜蒙看上去比伯兰德更年轻一些,他的头发是褐色的,眼珠也是深褐色。在听完沈严说明来意后,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先将视线转向了自己的秘书。 “vivian,”杜蒙开口,声音中透着不悦,“我刚刚跟你说的好像是让你去和bertrand的秘书交接一下工作,我没有让你去搬他的电脑吧?” “sorry杜总,”赵艳艳半低着头,轻声开口道,“我是想这样能快一点……” “我听说过你和lily有过些矛盾,不过工作就是工作,我不希望我的秘书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请不要把你们电视剧里宫斗的那些东西带到单位来。” 杜蒙说话的语气并不重,但内容却既不客气又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一旁的重案组几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赵艳艳更是羞愧难当,低着头应了一声,脸红到了耳朵根。 “好了,你先出去吧。”杜蒙和声开口。赵艳艳如遇大赦,连忙走出了办公室。 待秘书关上房门,杜蒙这才冲着沈严和气地开口:“不好意思警官先生,刚才的事是我的秘书擅做主张。我其实并没有要求她那么做。电脑你们尽管拿走,希望你们能尽快破案,还bertrand一个公道。” 这杜蒙显然也是中国通,普通话说得十分地道。 沈严对杜蒙的客套没有回应,而是开门见山地问:“请问你和死者的关系如何?” “我们是关系很好的同事,bertrand比我来中国早,对中国很熟悉,他工作上给过我不少帮助。” “是么?可是我听说你们之前因为公寓楼的事争吵过。”沈严用眼光指了指窗外的建筑。 “那是在探讨工作,谈不上争吵。”杜蒙回答,“我和bertrand在工作上的理念并不总是完全一致,所以有时候我们会就工作进行交流,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情。”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沈严等人,微微挑了挑嘴角,“警官,你们该不会是认为是我杀了bertrand吧?” 沈严没有回答杜蒙的这句话,他指了指书架上的一张照片,说:“你会打枪?” “嗯?”杜蒙似乎没有预料到沈严会突然转换话题,他看了一眼照片,然后点了点头,说:“哦,那是我和朋友去打猎时拍的,法国有些森林是允许打猎的。” “请问前天晚上21点到23点,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家里。我的女朋友可以作证。需要我给你们她的联系方式么?……” 从杜蒙的办公室出来,程海洋开口道:“这个杜蒙岁数不大,看上去怎么一脸老奸巨猾的感觉?还宫斗,说话让人听着真别扭。”说着,他紧走两步,走到沈严身边,“头儿,你说杀害死者的凶手会不会就是他?” “暂时还缺乏证据,”沈严摇头,“杀人不是小事,为了工作上吵几句嘴就杀人太没有说服力。” “这倒也是。”程海洋点点头,“不过他会打枪,看着还真是可疑啊……” “可不可疑,查查他的不在场证明就知道了。”沈严随口应着,眼睛不自觉地看向窗外——不知道晋松那边会发现些什么线索?…… Chapter 08怀疑 此时的法证组,自然也在忙碌着。对死者家中的调查取证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因为凶手行凶前很可能对死者进行过跟踪,所以法证组对死者的车及家中的门窗都做了细致的检查,然而却并没有发现被撬的痕迹。而且,小区的保安也非常肯定地表示,他们从没有在园区或附近发现过跟踪死者的可疑人物。不过,为了慎重起见,重案组还是将小区最近半个月的监控录像拷贝了下来,以做进一步的查验。至于个人物品方面,法证组在死者的家中或车里找到了他的手机、电脑以及笔记本,经郁心媛同意后,这些物品都放入了法证组的证物袋,也将带回警局做进一步的分析。在这其间,郁心媛一直枯坐在一旁,麻木地看着这一切。程晋松曾几次试着和郁心媛交谈,希望她能提供一些对破案有帮助的细节。然而,郁心媛一开始还能强撑着回答几个问题,而到了后来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有崩溃的迹象。见此情形程晋松立刻结束了谈话,并叫许柔过去陪着郁心媛。在许柔的安慰下,郁心媛终于渐渐稳住了情绪。 “郁心媛说,她还没有把她丈夫去世的消息告诉自己爸妈。”将郁心媛送回房间躺下休息后,许柔走出来,对程晋松说。“伯兰德的父母倒是知道了,郁心媛接到咱们电话的时候正好是住在公婆家里。她把孩子扔给了爷爷奶奶,自己先回来的。现在伯兰德的父母正在办理签证,估计很快也会赶回中国来。我刚才已经劝她尽快给她爸妈打个电话了。” 程晋松点点头:“有亲人陪着她,她能好过一些。” 许柔认同地点点头,她看了看已经在做首尾的众人,问程晋松说:“我们这就回去了?” “嗯,”程晋松点点头,他看了一眼已经装入证物袋的伯兰德的私人物品,开口道:“希望我们能从中找到凶手行凶的原因……” 上午十点多,法证组结束了对死者家中的现场勘查,带着相关证物返回警局进行新一轮物检。与他们的速战速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重案组在死者单位的走访则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三点多。作为一个拥有上千员工的大公司的副总,伯兰德所负责的工作之多实在有些出乎众人的预料。新车系的设计与研发、反馈与调研、企业各机构的组织与运作、员工的工作与福利……所有这些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这导致的一个直接结果就是与伯兰德有工作接触的人非常非常多,重案组必须要从这些形形□□的人员中辨认出哪些人与此案无关,哪些人可能存在疑点。因为目前众人掌握的资料非常有限,无法对凶手本人及行凶动机做出更具体的分析,所以重案组只能是将所有有嫌疑的人员全部记录下来,留待之后一一查验。经过五六个小时的谈话,他们共找出了十余个可疑的对象。 “除去有绝对可靠的不在场证明的,剩下的应该就是这些了。”方礼源将一张手写的人员名单递给沈严,“一共是15个人,其中有11个是雪铁龙的内部职工。他们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和死者有过矛盾争执,其中有几个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还有几个虽然能提供不在场证明,但是需要进一步核实。另外还有四个人不是这公司的员工,我们需要另外找他们谈话。” 沈严接过方礼源递来的名单——名单写得很简要,每个人只记录了姓名、与死者产生矛盾的原因以及是否有不在场证明。而原因方面也是仅用几个词概括,如“观点不和、争吵”“降职”“因发现偷窃开除”等;而不在场证明更是直接简化成了对错号。于是,这份名单显得十分简洁,看上去一目了然。 沈严将整份名单快速浏览了一遍,而后还给方礼源,“好,接下去咱们就重点查这些人。” 方礼源取回名单,招呼来其他几人,开始安排下一步的任务。而沈严则是掏出了手机,开始给程晋松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程晋松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喂?” “是我。”因为有外人在一旁,沈严的语气并没有表现出多么亲密。他用很正常的语气问:“怎么样,回局里了么?” “嗯,回来了。”回答得很简略。 “死者的东西都拿到了?” “嗯,正在物检。” 程晋松的两次回答都极其简略,这与他以往的风格极不相同,而且他的语调也有些平稳得过分了,沈严觉得有点奇怪,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你在忙?” “嗯,正在查点东西,我先不跟你聊了,晚点再打给你。” “好……”沈严应了一声,那边便立刻挂断了电话。沈严没想到程晋松电话会挂断得这么急,他盯着自己的手机,心中涌起一阵疑虑。 正在这时,方礼源走了过来,对沈严开口道:“任务安排好了。”见沈严盯着手机出神,方礼源说:“怎么了?谁的电话?” “哦,没什么,打回局里,问问法证那边的情况。”沈严回过神来,回答道。 “怎么样?法证那边有什么发现?” “暂时还没有,他们还在做物检。”沈严看了一眼方礼源身后的几人,“怎么样?怎么安排的?” “秦凯和海洋一组,我和江厉一组,分头去查这些人的不在场证明。你怎么样?是跟我们一起行动还是要先回局里看看?” 沈严看着手中的手机——要不要回去看看?…… 而与此同时,警局。 办公室中,程晋松正盯着面前的屏幕皱眉。他没有想到,竟会从死者的电话和电脑中查到这样的东西。难道是他想多了?还是说?…… 程晋松思量了好久,最终下定了决心。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一个女性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哪位?” “夏楠,我是程晋松。” “程晋松?”夏楠先是一惊,继而笑了出来,“诶,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我还一直后悔上次见面的时候没给你留过号码呢。” “是啊,等你走了我也想起来了,所以后来就问人打听到的。”程晋松说话也带着笑意。他口气轻松地说:“怎么样老同学,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咱俩这么久没见了,一会儿一起出去吃个饭?” “一会儿?……” “不方便么?晚上有饭局了?” “那倒没有。只是今天晚上六点在市府广场有个活动,我到时候得在场……” “没关系,那咱们就在市府广场旁边找个地方吃就行。” 听到程晋松这么说,夏楠忍不住再次笑了出来。“这么迁就我啊?老同学,你这样让我太受宠若惊了,我会有点担心你找我是不是另有什么目的了……” “只是怕你工作太忙,约不到你而已。”程晋松也含笑回答,“怎么样夏主任,能赏个脸不?” “程警官都已经做到这程度了,我怎么好意思不出席?我半个小时后就没事了,你到市府广场后给我打电话吧。”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程晋松挂断电话,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他凝视着手机,一抹复杂的神色从眼中掠过。 下午四点三十分,市府广场西侧,某西餐厅。 夏楠在服务生的指引下来到位于窗边的桌前,一见到程晋松,她便笑着道歉:“不好意思,有点事来晚了。” “没关系,我也刚到不一会儿。”程晋松体贴地笑笑,他将菜单递给夏楠,“看看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夏楠抬眼看了看程晋松,然后才抿着笑意接过菜单翻看了起来。 “我要一份法式煎鲈鱼,一份蘑菇浓汤,再来一份蔬菜沙拉。”夏楠对着服务生说。 “好的,”服务生一一记下,而后看向程晋松,“先生您呢?” “我要一份黑胡椒牛排,一份蔬菜汤。” “好的。请问牛排要几成熟?” “七成。” “好的。” 服务员记下菜单,便退了下去。夏楠这才开口道:“你就吃一份牛排,能吃得饱么?” “没关系,上午出现场,中午饭吃得晚了,现在也不太饿。” 听到程晋松这么说,夏楠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慨:“你们这行真是够辛苦的了,三餐总是不定时,压力也大。说起来我真没想到你会当警察。以你的学历和成绩,去公司或外企,都是绰绰有余的。” 程晋松笑了笑:“人各有志吧,而且我们平时主要负责化验、检验,往外跑的时候其实并不多,大部分时间还是可以按时吃饭的。” “嗯,也是。我记得你爸爸当年就是做警察的对吧?” “是警校的老师,不过他已经转行很多年了,现在他是在大学里面教书。” “诶?伯父还没退休?” “按年级说应该是到了,但他是博导,可以延迟退休几年。老头儿闲不住,就继续教课了。” 夏楠点点头,接着感慨道:“时间过得真是快啊!一转眼咱们的爸妈都到了退休的年纪了。对了,上次见面还没问,你结婚了吧?有孩子了没?” “没,我还没结婚呢。” “不是吧?”夏楠有点意外地睁大眼睛,“你这么优秀,怎么还没结婚?要求太高了吧?” 程晋松不想多说,只是笑笑,而后反问道:“那你呢?结婚了没?” “也没。”夏楠笑笑,“我之前出国了几年,回国后工作又忙,就一直单着了。” “那你现在有男朋友了没?” “没有。” “你不是在外事办么?你那儿能接触到不少外企高管吧?从里面找个好的呗!”程晋松笑着挑挑眉。 听到程晋松这话,夏楠忍不住笑了出来:“还是算了吧,我还是想找个中国人。” “哦?这样啊。” 闲谈的功夫,两人点的菜已经做好,服务员将菜为二人端上,两人便一边聊一边吃起饭来。 “说起来,bertrand的案子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没有?” “还在查。”程晋松说,“对了,你之前认识伯兰德么?” “见过几面。”夏楠喝了口水回答,“这次中法活动周,我们和他们公司的合作项目是一个重头戏,我们之前就开过几次会。” “除此以外呢?” “以外?以外我们就没什么接触了。” “是么?” “是啊,”夏楠随口应道,一抬眼却发现程晋松正在审视着自己,禁不住开口:“怎么,你不相信我?” 程晋松看了夏楠一眼,这才缓缓开口:“我们今天拿到了伯兰德的手机和通话记录,我发现,最近一个月,你跟他打过很多次电话……” 夏楠忍不住笑了:“我们只是在谈公事而已。你该不会觉得一男一女通电话就是有问题吧?” “我当然不这么想,不过伯兰德的想法我就不太清楚了。”程晋松收敛笑容,表情严肃了许多,“我在伯兰德的手机中发现他保存了不少你们二人的聊天记录,有微信的,也有电话的。两个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异性朋友交流竟然这么频繁,”程晋松深深地看了夏楠一眼,“我觉得并不算正常。” 在听到程晋松前面几句话时,夏楠吃饭的手一顿,显然程晋松说的情况令她有些意外。然而她还是优雅地把食物送进口中,这才放下刀叉:“我就说,你今天请我吃这顿饭绝对是另有目的的……说吧,程晋松到底想问我什么?” “夏楠,我希望你明白,我并不是想打探你和伯兰德之间的*,只是你也知道,现在伯兰德死了,我们要查清楚是谁杀了他,所以每一个疑点都不会放过。”他看着夏楠无甚表情的脸,接着说:“而你,你明明和他关系很好,但上次见面时你却一点都没有告诉我。你表现得好像跟他并不熟悉一样,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夏楠喝了一口水,没有说话。程晋松看得出她有隐瞒,于是继续说:“我今天之所以提前来找你,是因为你是我同学。如果你现在不告诉我,将来我们队里也一样会去查,只是到时候难免会让你们单位的一些人知道这件事。这可能对你影响很不好的。” 夏楠听到最后,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听到这一句,我总算听出点同学的关心了。”说完,她敛了笑容,以一种认真的口吻开口,“晋松,首先,谢谢你为我考虑。我可以很负责人地告诉你,我和伯兰德的死没有关系。至于我和他的关系,抱歉我现在不能告诉你。”见程晋松似要开口,她微微一抬手,“不,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们之间的情况有点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而且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马上就得赶去会场……这样吧,明天早上,明天早上我去你单位,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如何?” 程晋松看了夏楠一眼,见对方的神情不似玩笑,他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夏楠见状,再次露出微笑:“那请问程警官,我可以继续把饭吃完了吧?……” “诶!那不是晋哥么?!”路边,秦凯突然指着路边惊讶地开口。 “啊?”程海洋和沈严正在翻看刚才的询问笔录,听到秦凯这话同时意外地抬头,他们顺着秦凯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路边的一家西餐厅内,靠窗的位子上坐着两个人,其中那男的可不正是程晋松!! “靠!真是晋哥!”程海洋也认了出来,“他刚才不是说还在做物检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吃饭了?还跑到这里来?!头儿,他这是翘班!” 程海洋冲沈严告状自然是一句玩笑,然而沈严听完却丝毫没有笑意。他只是盯着程晋松对面的那个女人,心中涌出许多个问号。 秦凯也注意到了夏楠,他用手肘碰了碰程海洋,又挑眉指了指夏楠:“你没看到晋哥是在跟谁吃饭啊?” 程海洋也看了出来:“诶她……她不是就昨天那个外事办的那个夏什么么?……” “夏楠。” “哦对!夏楠!诶据说她和晋哥是大学同学是吧?”程海洋说到这里,似乎若有所悟,他笑着摸了摸下巴,“哦哦,原来如此……” 两个家伙自以为发现了什么,同时奸笑起来。 “诶,说起来,这夏楠长得还不错哈。”秦凯端详着夏楠,冲程海洋说。 “嗯,还成。而且工作也不错,和晋哥又是同学,挺般配的。只是晋哥的表情怎么看着那么严肃啊?你看他连笑都没笑。” “这还用说,紧张呗!你别看晋哥平时跟咱们嘻嘻哈哈的,碰到女生他可不见得多会说。” “诶你说,咱们这回会又多个嫂子不?” “谁知道呢?不过晋哥岁数也不小了,如果真遇到合适的,也该处一个了。这夏楠看着还挺不错的……”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旁边,沈严脸上的神情已经越来越僵硬而错杂…… Chapter 09占有欲 【注意】:本章有反攻,不适者注意绕道! 傍晚,当沈严回到家中的时候,程晋松正在厨房中忙碌。 “诶,回来啦?”程晋松从厨房中探出头来,“正好饭菜都做好了,你洗洗手就可以吃饭了。” “好。” 沈严换鞋进屋,正好看到程晋松从厨房中出来。程晋松将手上的菜放到餐桌上——京酱肉丝,素炒青菜,再加上之前已经摆上桌的凉拌土豆丝了,几乎铺满了一桌子。沈严看到禁不住开口:“做这么多,咱俩吃的完么?” “你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你们今天在外头跑了一天,中午肯定就是对付的一口。晚上当然要吃好一点。”程晋松转身又向厨房走。 听到程晋松这么说,沈严心中一动,他看着程晋松的背影问:“那你呢?你没吃点?” “下午的时候随便垫了一口,根本不管饱。”程晋松在厨房应道。他此刻背对着沈严,沈严看不到他面部的表情,然而程晋松说话的语气与平时并没有太大差别。沈严看着桌上的三盘菜,有冷有热,荤素齐全,典型的程晋松式的晚餐。不知怎的,程晋松下午在西餐店中与夏楠吃饭的画面又浮现在沈严眼前。 晃神的功夫,程晋松已经端着碗筷从厨房中又走了出来,他看着还立在桌旁的沈严,笑道:“发什么呆呢你,还不赶快去洗手?” “哦,好。”沈严回过神来,他没有多问,只应了一声便走向洗手间。 洗完手在餐桌边坐定,两人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程晋松边吃边问:“怎么样,你们今天查到了些什么?” “今天把死者公司的人都过了一遍,初步列出来了十几个和死者有过矛盾的人,但是大部分人都有不在场证据。下午我们又查实了其中几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剩下的明天继续查。”沈严回答完,又问程晋松:“你那边呢?” “死者的笔记、笔记本电脑和手机都找到了,我和你弟今天把它们大体扫了一遍,目前发现了一些可能有问题的地方,但都还不确认,还需要再查。” 沈严点点头,状似随意地问:“你们下午又出去了?” “去了一趟电信局,调取了一下死者的通话记录。这大公司的副总业务确实繁忙啊,一天的电话都快上百了,光查他的电话就忙活了一下午……” 程晋松没有提起他和夏楠吃饭的事情,这样的回答让沈严的动作再次一滞。他下意识地抬眼,想看出他的“忽略”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然而程晋松的表现一如平常,他还在那里兴冲冲地说着,全然看不出有心虚的痕迹。 ——究竟你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掩饰得太好?…… 从下午看到程晋松和夏楠在西餐厅吃饭开始,沈严的心绪就没有平静过。自从两个人确定关系后,他还是第一次这样错杂而不安。理智上沈严在不断告诉自己,程晋松和夏楠是同学,他们一起吃个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之前程晋松那莫名其妙地挂断电话,总让沈严心中有个疙瘩。而更令他感到不舒服的其实是秦凯和程海洋的那段对话——尽管他和程晋松两情相悦,尽管程晋松的父母也已经接受了自己,可他们的关系终究无法暴露于阳光之下,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在普通人的眼中,程晋松还是一个单身的适龄青年,沈严永远无法光明正大地牵着他的手,人们总是会觉得他应该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沈严一直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这些,只要程晋松没有这样的念头就好。所以刚刚他才会两次试探程晋松的态度,然而程晋松偏偏没有告诉自己他和夏楠吃饭的事情,这让沈严努力压抑的疑虑再次猛烈地反弹。 程晋松自顾自地说了一阵子,这才发现沈严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表情也不太好,程晋松忍不住开口问:“沈严,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今天有点累了。”沈严避重就轻地说。 “今天跑得时间太长了吧?一会儿你吃完饭洗个澡,早点睡吧。”程晋松关心地说。 “嗯。” 于是,这顿饭的后半程,两人都没怎么再说话。这样的情况以前也发生过,有的时候沈严在外面走访排查,一查就是一整天,回到家中时不仅身体疲惫,嗓子也是难受得不行。每到这个时候,他回到家中都不爱开口说话。程晋松发现他的这个习惯后,每当再看到沈严不说话的时候,都会知道沈严是累了,便不去和他说话,让他可以安静地休息。沈严之前总是对程晋松这样的做法感觉很感谢,可是今天,他恨不得程晋松可以一直和自己说话,程晋松越是安静,他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沈严几次抬眼打量程晋松,然而后者并没有感觉到沈严目光中的异样,只是如平常一般回给沈严一个微笑,这令沈严的心绪更加错杂。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吃完了晚饭。饭后沈严习惯性地起身要去收拾,程晋松却拦住了他:“你别弄了,我来吧。你赶快去冲个澡,今晚早点睡,多歇歇。” 说罢,他麻利地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端着走进厨房。 沈严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的呆,直到厨房中传来了水声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眼厨房的方向,而后才向浴室走去。 沈严走进淋浴间,打开喷头,水瞬间从花洒中喷流而出。水温有些凉,不仅浇走了一天的暑气,也让沈严焦躁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应该还是自己太多心了。程晋松根本就不是一个三心两意的人,当初他都能背着自己和父母出柜,一个人扛下所有的压力与责难,这样的人,对自己怎么会不是真心的?他和夏楠只是吃了顿饭而已,自己怎么就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而怀疑他?而且,就算真的怀疑了,开口直接问他就好,何必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 想到这里,沈严禁不住自嘲地笑笑——沈严啊沈严,想不到你有一天也会变得如那些小心眼的女人一样疑神疑鬼。 想通了这些,沈严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他闭上眼抬起头,让水直接打在脸上。浴室的灯光很亮,即使闭着眼也可以感受到那温暖的明亮。不知怎的,沈严竟想起了程晋松当初说过的他眼睛受伤时的情形。他说他那时眼睛是逐渐失明的,最糟糕的时候眼睛只有光感却看不清东西……那感觉是不是就和现在一样? 思绪就这样在不经意间飘走。沈严回想起他和程晋松的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时程晋松才刚刚做完手术,眼睛上还缠着纱布。可就是那样的他,在被歹徒劫持的时候还能从容不迫,甚至还帮助自己抓住了那个犯人;那之后没多久自己就在警局中再见到了他,这才知道他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法证组组长;再之后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和沈皓之间的尴尬,然后就开始很热心地要帮自己和小皓和好,虽然其间也搞砸过,但最终还真的实现了目标……再之后,遇到姜建东,遇到李光北,爆炸,追查赵刚的案子……那一年多的风风雨雨,这个人就这样陪自己走了过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动心的?应该是自己半夜发烧,被他送去医院那次吧?还是他信心满满地说一定能说动沈皓那次?还是在他家,他突然把自己拉在身前,低声对自己耳语“如果你能打赢我妈,我请你吃饭”那次?……再然后,他陪自己租房、看房、搬家,还在那时听到自己说暗恋他……他那时候应该真的被吓了一跳吧?突然得知身旁的好搭档、好朋友对自己怀着的竟是那样一种心思。可是他怎么就会答应了呢?不仅答应了,而且还是选在那样一个时候开口,在他打着“飞的”、不远万里从澳洲赶回来帮自己解决了李光北的麻烦之后,让自己感动得无以复加,觉得无论怎样不想放开这个人…… 是的,不想放开。 沈严从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程晋松竟有如此之强的占有欲。以往因为自己的性向,他总是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感,习惯了不去打扰任何人,默默地暗恋,再默默地失恋。可是和程晋松在一起的日子让他体会到了两情相悦的美好,体会到了生命中有一个爱着自己的人是多么的幸福。在享受过这些之后,自己怎么可能再回到当初那种孤独生活?!…… ——所以,这个人,自己绝对不会放手! 想到这里,沈严关上水,大步走出淋浴间。 因为沈严在浴室中发了好一阵子呆,所以当他洗完的时候,程晋松早已从厨房中出来了。此时他正站在卧室的衣柜边整理柜子里的衣服。看着程晋松忙碌的背影,一股浓烈的爱与占有欲从心头猛地涌起,沈严两步上前,抬手从身后抱住了他。 “诶?”程晋松正在往柜子里挂衣服,猛地被沈严从身后抱住,着实吓了一跳:“沈严?你洗完啦?” “嗯。”沈严低声应着,嘴唇正好触在程晋松的颈间。 “那你就赶快上床休息吧……” 程晋松说着想转身,这一动才发现沈严抱得很紧。不仅如此,他的唇还一直在自己的颈间流连。程晋松忍不住开口:“沈严?……” “来一次,好么?”沈严低声呢喃着,吻还在断断续续地落下。 程晋松忍不住觉得好笑:“你不是累了么?” “我想来……”沈严说着,手已经探入了程晋松的衣内。程晋松难得见到沈严如此主动,两下便被挑拨得来了感觉。 两人亲吻着移到床边,程晋松想扶着沈严躺下去,不想沈严手上一使劲,自己竟反被按在了床上。 “沈严?”程晋松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沈严,感觉有些意外。 沈严半压在程晋松身上,他注视着程晋松,眼神中带着一种少见的炽热:“今天让我来,好么?” “什么?”程晋松惊讶地看着沈严。平日里两人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是程晋松上沈严下,沈严很少表现出反攻的*。然而今天,此刻,沈严不仅紧紧将自己压在身下,手上的力气也大的吓人…这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沈严,你怎么了?”程晋松有点不解地开口——今天的沈严实在是反常得厉害。 “我想来一次,”沈严声音低沉而沙哑,其中带着满满的□□,他挑眉看着程晋松,反问道:“怎么,不行么?” “当然不是,只是……” 程晋松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沈严的吻给堵了回去。更多的刺激从身体各处袭来,让程晋松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Chapter 10误会解开 第二天一早,程晋松在闹钟持续不断的吵闹中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累——这是程晋松醒来后的第一感觉。昨天晚上沈严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不仅反常地要求在上面,而且还一连来了两次……可怜程晋松本来在下面就不熟练,再被沈严这么一折腾,现在是腰酸背痛,四肢无力,下面那个有点被过度使用的地方更是无比酸爽……程晋松扶着腰慢慢坐起身,一边适应着身体的不适,一边在脑中开始思索:沈严昨天到底怎么了?他嘴里没有酒气,应该不是喝酒了;难道是被人下药了?也不应该啊!他们昨天应该没去酒吧之类的地方吧?再说,就算去了,以沈严的机警也不会中这种套儿啊!更何况,他言语正常,也不像被下药的样子。难道是昨天查案子的时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正在程晋松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沈严从外面走进了卧室。看到程晋松,他下意识地顿了顿,脸色似乎有些微微发红。 “早饭我已经做好了,”沈严轻声地说,见程晋松在用手揉腰,他忍不住问道:“怎么样,还很难受么?……” “没事儿。”程晋松将手从腰上撤下,抬起冲沈严招招,“沈严,你过来。” 沈严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走向程晋松。 程晋松拉着沈严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而后温声问:“告诉哥哥,你昨天到底怎么了?” 沈严脸上瞬间现出几分不自然。程晋松接着说:“你往常不是这个样子,昨天肯定是有事。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沈严嗫嚅着。其实昨天做完后,沈严就知道自己做得有点过了。以往两人亲密的时候,程晋松从来都很注意节制,毕竟纵欲伤身,而且两人的工作性质又比较特殊,说不准什么时候有案子了一跑就要一天,如果身体不适很影响工作。然而昨天自己打翻了醋坛子,不但强逼着他做了零,而且还任性地一连做了两次……两次之后程晋松累得倒头就睡了,沈严看到程晋松那疲累的模样,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程晋松今天一定累坏了。早上他和自己一样出现场取证,然后就回到警局开始做物检。物检的工作虽然不像排查那样到处跑,可是需要精力高度集中,做时间长了一样很累人。而且他下午还往外跑过至少两次,然后还赶回家里给自己做饭,吃完又负责收拾……自己可倒好,不但回家就吃现成的,还吃完了就直接把人家按在床上做了两次……而且,过后想想,自己这飞醋吃得实在是莫名其妙,程晋松不就是和夏楠一起吃了个饭么?谁说就是有暧昧了?自己怎么就因为秦凯和程海洋那两个家伙的几句玩笑话就醋劲上头,这么任性地耍起脾气来?和程晋松在一起两年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么?他处处关心你照顾你,你怎么能对他这么没有信心?!你这样配得上他的好么?!…… 沈严在心中展开了强烈的自我批评。他下床打水拧了毛巾,帮程晋松做了事后清洁,然后今天早上又特意早早起床做好早饭,希望可以将功赎罪。沈严一直鸵鸟地希望程晋松不要问他,可是心细如程晋松,怎么可能注意不到沈严昨天的反常?…… 程晋松等了一阵,没等来沈严的回答,便继续说:“沈严,咱俩不是说过的,有什么话说出来,不要相互隐瞒么?你昨天到底是怎么了?” 程晋松这话说得沈严更加羞愧,他哪里好意思说出真实的原因,只好编了个理由道:“没什么,就是昨天调查死者的时候,听他秘书讲了些他和他妻子的事。秘书说他俩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结果没几年就发生了这种事……我就觉得,两个人能安安稳稳过到老真的挺不容易的……” 沈严这话说得半假半真,程晋松想起昨日见到的郁心媛那痛不欲生的模样,竟也心生了几分感慨:“是啊,能白头到老是种幸福啊……” 沈严本是随口搪塞,但听到程晋松这么说,心中也忍不住一动。他抬眼看向程晋松,程晋松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微笑道:“怎么,又担心咱俩的关系会走不到头啦?” 沈严被说中心事,连忙转开眼摇摇头——在两人的关系问题上,沈严一直有点小小的不自信。毕竟程晋松之前是直男,两人在一起,严格来说是自己“掰弯”了他。所以沈严心中始终有种隐隐的不安全感,担心自己和程晋松会走不到头。昨天沈严之所以会被秦凯程海洋的两句话刺激,多多少少也与此有关。程晋松笑笑,他握住沈严的手,微笑着说:“放心,咱俩之前那么多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俩今后肯定会顺顺当当白头到老的。” “嗯。”沈严看着程晋松含笑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人说了这一番话,彼此心情都好了许多。程晋松慢腾腾地起身,沈严连忙过去扶住他。 “行了我没事儿。”程晋松微笑着摆手,见沈严一脸做错事的模样,程晋松忍不住打趣道:“小样儿行啊!还连来两次,哥哥差点儿被你做到下不了床。” 沈严一听更羞愧了,从脑顶一直红到了脖子根。程晋松见状,开心地大笑了起来。 两人吃完早饭便开车上班,到达警局的时候正好八点。下车时沈严还不放心地叮嘱程晋松:“你今天别出门了,在办公室多歇歇,有什么事我让我们组的人替你去办。” 程晋松摆摆手:“不用,你们组的事儿也不少,而且我们今天也没什么要外出的了。哦对了,你昨天不是说查出了一些可能有作案动机的人么?一会儿咱们两边对一下,看看有没有重合的嫌疑对象。” “好,那先去我那里吧。” “行。” 于是两人一起来到重案组的办公室。推门进去,程海洋、方礼源和江厉已经都来了,此刻三人凑在一处,程海洋正眉飞色舞地不知在讲些什么。见到程晋松进来,程海洋眼睛一亮:“诶,正好!说曹操曹操就到!” “嗯?说我呢?”见程海洋手指自己,程晋松有点意外。 “当然是你!”程海洋一脸兴奋地跑过来。他看着程晋松,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程晋松同志,组织上现在有事情要问你,你要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程晋松一看程海洋这模样,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事了。不过他和程海洋本来关系就不错,而且说实话程晋松也有点好奇自己有什么事能让对方这么兴奋,于是他微笑着说:“好吧,程警官请问。” “我问你,昨天下午四点半到五点半期间,你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在一起?” “昨天下午?”程晋松回忆了片刻,这才想起来昨天下午的事,他忍不住好笑,“你小子,又在这儿给我编排什么故事呢?!” “什么叫编排故事?昨天我们可都瞧见了,头儿当时也在场!”程海洋抬头冲着沈严招呼,“头儿,你说,咱们昨天是不是看到晋哥和那个夏楠约会来着?!” 程海洋这么问本来是想拉着沈严开程晋松的玩笑,他哪里知道沈严现在最怕的就是程晋松知道这件事。所以程海洋这一句话问出去,根本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程海洋还想再提示两句,不想头上却狠狠挨了一下子。 “那只是普通朋友一起吃个饭而已,”程晋松收回手,正色纠正:“不叫约会。你小子别乱说!” “现在是普通朋友,将来可就不一定了啊!”程海洋揉着头暧昧地眨眼,“当初礼源和美薇嫂子一开始也是‘普通朋友’呢!” 程晋松看着程海洋那贱笑的模样,再看看一旁含笑的方礼源和江厉,只觉脑门处一片黑线——自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小子开玩笑也不注意一下场合,沈严还在这儿呢,万一他…… 等等! 刚刚,小海说什么来着?……他说“沈严也看到了”,所以,难道说…… 思及此处,程晋松立刻转头去看沈严,却正好看到沈严慌忙地转开头的模样。 原来如此…… 这下,程晋松算是彻底明白了。肯定是他们几个昨天碰巧看到自己和夏楠吃饭,然后这货——不对,应该还有秦凯那个活宝——就开始脑补过度,胡说八道,然后这些话就全被沈严听了个正着。难怪昨天沈严会那么反常,原来就是这小子闹的…… 一想到害自己昨天晚上遭罪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程晋松看着程海洋的眼神瞬间黑化了几分。他刚想开口说话,但偏偏就在这时,沈严办公室内的电话响了起来。 一听电话响,屋内几人瞬间安静下来。沈严走进屋内接起电话,听到第一句脸色便变得严肃:“王局。” 局长的电话?…… 几人都没了说笑的心思,他们看着沈严的举动,只见沈严并没怎么说话,只是简单地应了几声,然后也不知王局说了些什么,就见沈严转过头来向几人这边望了望,并再次点了点头。几人相互看看,不知道沈严刚才那一眼看的究竟是谁。 很快,沈严便挂断了电话,他走出来,冲程晋松开口:“局长让咱们俩过去一趟。” 程晋松见沈严这模样,就知道一定是有正事,于是他点点头:“好,走吧。” 两人出了办公室一起上楼,程晋松寻着一个没有外人的机会,凑过去低声问沈严:“我说,你昨天晚上那个样子,是不是因为刚才小海说的那事儿?” 沈严脚步一顿。他抿了抿嘴,脸上微微有点泛红。 一看沈严这反应,程晋松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他不禁觉得好笑:“好啊,还骗我说什么看人家两口子不容易,原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我说沈严,你不是连这种没影儿的醋都吃吧?” 沈严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可听到程晋松最后那句有点忍不住了,他索性开口道:“如果你和夏楠只是普通地吃个饭的话,为什么昨天晚上我问你的时候你没说?!” “你昨晚问过我?……”程晋松对此完全没有印象,问道:“你昨天问我什么了?” “我……”沈严刚想说话,不巧就在这时有人走进楼梯间,两人只好暂且止住了话头。抬眼一看,十楼已经到了。 沈严白了程晋松一眼,而后正色走向局长办公室。 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王局的声音:“进来。” 沈严推门而入,意外地发现屋内还有别人。在靠墙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男人五十来岁,沈严并未见过;但那个女人沈严却非常熟悉,正是他们刚才在谈论的夏楠! 见到夏楠,沈严表情一怔,程晋松也露出几分意外来。 今天的夏楠依旧是一身职业妆扮,只是表情并不如昨天在西餐厅中见到的那么轻松随意。见程沈二人进来,她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哦,你俩都来了。”王局说着起身,沙发上的那两人也都站了起来。王局指着两人,对沈严和程晋松说:“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市国an局的邵政委,这位夏楠主任,你们之前都认识的了。” 国an?程沈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讶之色。国an的人为什么会过来?而且,夏楠又为什么会和国安的人在一起?…… 邵政委显然看出了两人的疑惑,在和两人握完手后,他便开口解释道:“今天我和夏主任过来,是来跟你们说明一个情况。你们正在查的那个外国人遇害的案子,那个死者,其实是我们之前计划接触的一个对象。” ?! 两人同时吃了一惊,沈严下意识地开口:“你是说伯兰德?!” 邵政委点了点头:“就是他。其实我们更感兴趣的是他的父亲老伯兰德,他是法*用飞机制造方面的专家。只是老伯兰德很少出国,我们很难有机会能接触到他。但是他儿子却被汽车公司分到了中国区,还来到了咱们市。我们调查过他一段时间,发现他本人对中国很有好感,而且还娶了一个中国妻子,所以我们就决定和他试着接触一下。正好咱们市要搞这个中法交流周,而他们公司和市政府之间又要有合作项目,于是我们就让夏主任以外事办主任的名义和伯兰德进行接触。” 所以,夏楠也是国an的人?…… 两人同时看向夏楠,夏楠点点头,接着邵政委的话往下介绍:“我是从大概一个月以前开始以外事办主任的名义和伯兰德进行接触的,不过我们才刚开始有些熟悉,他就被人杀害了。” “所以,你们怀疑他的死可能与你们有关?”沈严皱起眉头。 “我们是有过这种念头。”邵政委实事求是地讲,“尤其一开始夏主任告诉我说,伯兰德是死于枪伤的时候。但是综合评估后我们觉得可能性应该不太大。毕竟夏主任才刚刚开始和他接触,对于他我们尚处于考察阶段。而且,夏主任的身份也是秘密的,应该不会有人知道。”说到这里,邵政委含笑看向程晋松,“但是没想到昨天晚上夏主任给我打电话,说好像有人发现她的问题了。” 沈严有些意外地看向程晋松。 那边,夏楠也看着程晋松开口:“我自己觉得和伯兰德的接触做得还是很低调的,所以昨天你跟我说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你是怎么发现我有问题的?” “其实不是我发现的,我觉得大概是伯兰德他发现了你有问题。”程晋松说,“在伯兰德的手机里存了好多条你们的通话录音和消息记录——只是和你的。我当时以为他是对你有意思,但是现在看来,他到底是对你有好感还是觉得你可疑我就说不准了。” 夏楠了解地点点头。 那边,邵政委继续开口:“昨晚夏主任跟我说明了情况后,我们研究了一下,觉得这件事不应该瞒着你们,毕竟咱们都是维护国jia社hui安全的;而且,就算我们不说,你们再接着往下查,迟早也会发现,还不如我们积极一点,直接告诉你们。你们要是能早点查出真凶,我们也就可以早点知道真相了。” 此言一出,程沈二人及王局都认同地点了点头。 邵政委见几人点头,冲夏楠一使眼色,夏楠会意,从包中取出一个档案袋:“这是我们之前调查的关于伯兰德的一些资料,你们可以看一下,希望对你们破案有帮助。” “好的,谢谢。”沈严致谢接过。 那边,程晋松又想起了一个问题,他犹豫了一下,开口对邵政委道:“邵政委,夏主任身份的事,还有谁知道?” 邵政委是个明白人,一听到程晋松这么问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了,于是开口道:“夏主任虽然是两个月前才调到外事办的,但她之前的身份也是驻外人员,不会有问题的。她的事情我们局里也只有几个人知道。当然,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这两天也在进行自查,如果有什么发现我们会及时告诉你们。” 听到邵政委这么说,程晋松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见事情完成,邵政委和夏楠便也准备告辞。王局和沈严程晋松全都起身送客,王局和邵政委走在最后,夏楠则和程晋松、沈严走在前面。夏楠微笑着对程晋松说:“怎么样,程警官,我这个解释能让你放心了吧?” “诶呀你快别提了!”程晋松一摆手,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我是职业病,看过太多类似的事了,所以就想歪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过说真的,我还真不知道你居然进国an了,保密工作做得是真好啊你。” “工作需要。”夏楠笑笑,“我当年大学毕业的时候对外说我签了外jiao部,其实那时真正招我的地方就是国an局。然后这些年一直在国外执行任务,去年才回国。” “行啊!真挺厉害!”程晋松赞许地点点头,“有机会咱俩吃顿饭好好聊聊吧,我也听听你的英雄事迹。” 听到这句话,夏楠忍不住莞尔:“程警官,你这次请的可不是鸿门宴了吧? “不会不会!”程晋松也哈哈大笑起来,“上次的事真是误会,下次我请你吃饭当赔罪!” 看到程晋松爽朗的笑颜,夏楠心中有丝异样的情愫一闪而过,她眼波流转,微笑道:“那好,那我们就说定了。” 二人送邵政委和夏楠上车离开,沈严这才看着程晋松问:“所以你昨天请夏楠吃饭,是为了查案子?” “不然呢?”程晋松好笑地反问,“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是追她去了?” 沈严被程晋松说得脸上发烧,他咬咬嘴唇,没有说话。 程晋松看到沈严这模样,就知道这人一定是不好意思了。遇到这种机会程晋松是绝对不会放过的,见旁边无人注意,他凑近沈严耳边,低语道:“说!昨天你误会我,还把我做成那样儿;现在我证明自己清白了,你该怎么补偿我?” 沈严抿抿嘴唇,没有出声。 程晋松愈发觉得有趣,继续低声调戏:“沈队,你不是一个知错不改的人吧?” 沈严脸色更红了几分。他纠结了片刻,最后他心一横,开口道:“晚上回家你就知道了。” 说罢,沈严转身就走。看着他那红到耳根的背影,程晋松露出一个开心的笑。 第84章 【番外】补偿 且说昨天沈严因为醋劲发作,把程晋松按在床上连做两次,弄得程晋松“菊花残、满地伤”,结果今天一上班夏楠便来警局说明情况,沈严这才知道程晋松昨天和夏楠吃饭竟是为了查案。知道自己错怪了程晋松,沈严真是羞愧难当,偏偏当时程晋松还不依不饶地追着沈严要“补偿”,沈严脑子一热心一横,开口便来了句“晚上回家你就知道了”。话出口后沈严多多少少有点后悔,因为他总觉得以程晋松的节操指不定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不过好在之后忙了起来,他也便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晚上下班两人开车回家,程晋松也没再提起早上的事。但当走到家门口,沈严刚将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不知怎的,早上程晋松那句话突然出现在他头脑中。 ——“说,你晚上该怎么补偿我?” 沈严手上的动作一滞。 “嗯?沈严,怎么了?”程晋松在沈严身后问。 “哦,没事。”沈严回神,继续开门进屋。 屋内还是早上两人离开前的样子。早上两人走得匆忙,早饭的碗还没有刷。程晋松换了衣服便进厨房刷碗做菜,沈严帮不上忙,便进屋去收拾屋子。然而看到卧室内的床,床头的纸巾和用过的安全套包装时,有关“补偿”的念头再次萦绕在沈严的脑海…… 之后的几个小时,两人如往常一般吃饭、看电视、聊天,程晋松完全再没提起早上的事,似乎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按说这样沈严应该松口气才是,可是他却总会不自觉地想起早上的事情,想起自己亲口答应的“补偿”,然后他就愈发有种做错事的愧疚感。就好像是自己去买东西时店家忘记了要钱,而自己也就没给一样。人家忘记不是故意的,可是你趁机不给钱就是你故意的了……这种念头在沈严脑海中徘徊了一晚上,弄得沈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人家都忘记了,自己还在这里念念不忘是闹哪样?! 不过,真的装不记得能行么?就算今天程晋松没想起来,两人下次的那啥啥的时候他也一定会记得。到时候他会不会以“说话不算话”为理由,更加变本加厉? 算了,干脆自己主动点吧——沈严自暴自弃地在心中暗想——反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沈严,你怎么了?”程晋松看着沈严坐在那里盯着电视发呆,脸上的表情阵白阵黑,忍不住开口问。 “没什么。”沈严在心中做了决定,而后面色平静地开口:“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洗澡吧,要不一会儿头发该不容易干了。” 程晋松看看时钟,又看看沈严:“你不先洗?” “你先去吧,然后我再去。” “嗯,行。”程晋松说着起身,在沈严没看到的角度,程晋松不易察觉地挑起了嘴角。 夏天洗澡基本就是冲凉,程晋松进去没多一会儿就洗完出来了。沈严也不用他提醒,便安静走进浴室。 站在浴室中,沈严边冲凉边思索,自己一会儿到底应该怎么做?程晋松在□□一事上一直比较讲情趣,如果自己只是拉着他上床,恐怕会被他说是“缺乏诚意”,估计很难过关……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诚意”呢?…… 而此时,客厅中的程晋松也正盯着卫生间,在等着沈严出来——沈严这一晚上的不正常他早就看出来了,他当然知道沈严在纠结什么,只是他故意没有说,等着看沈严的反应。他很想知道,如果自己不说的话,沈严是会借机也装忘,还是会主动补偿自己。以沈严那害羞的性子,程晋松总觉得是前者可能性居多。但是看到沈严那纠结的表情,程晋松却又觉得后者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说起来程晋松其实蛮期待沈严可以主动做点什么的,以往两人在*上常常是程晋松主导,沈严配合。虽说沈严并不是那种放不开的人,但或许是性格使然,沈严确实很少主动。所以,虽然昨天晚上自己被沈严给攻了,但是在程晋松心中其实也有小小的高兴,因为在那一刻他可以感受到沈严对自己对自己身体的强烈渴望。这种主动的、充满占有欲的沈严,在程晋松看来也有一种迷人。程晋松已经在心底做好了打算,如果一会儿沈严真的敢装忘,自己一定会让他加倍“兑现承诺”。这次用什么姿势比较好呢?…… 就在大脑跑马的时候,卫生间的门开了。 程晋松连忙收回眼光,继续装作看电视的样子,而眼角的余光却留意着沈严的举动。 沈严只穿了一条短裤,上半身赤/裸着。在和沈严在一起之前,程晋松从没留意过男人的身体。与沈严在一起后,程晋松却发现,自己很喜欢沈严的身体。沈严看起来很瘦,但是脱了衣服却能发觉,沈严身体充满力量感。或许是警校打下的良好功底,沈严是那种典型的精健有力的身材,四肢修长,充满力量,腹部更是无一丝赘肉。而且,沈严的皮肤很好,小麦色的皮肤透着男性的健康美。虽然因为之前受伤他的胸前多了几道伤疤,可是程晋松知道,那是他英勇的勋章,更是他于危境中救出自己的证明。 程晋松就这么盯着沈严的身体走了神,直到沈严拉起他的手才回神。他询问地看着沈严:“嗯?干嘛?” “跟我进来。” 沈严拉着程晋松走进屋内,让他在床边坐下,而后又没了动作。程晋松看着沈严一点点红起来的脸颊,心中早已明白,面上却故意装作不解:“让我坐这儿干什么?” 沈严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脸上又红了几分,而后他才低声开口道:“白天我说了,要补偿你……” “哦,原来是这样啊……”程晋松想装作刚想起的样子,只是那嘴角的笑意怎么绷也绷不住。他含笑看着沈严,说:“沈队,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沈严咬了咬唇,似乎在做最后的纠结。但是很快他便下定了决心…… 【123言情能发的部分就只能到此了,剩下的完整版请移步诡案群o(n_n)o~】 Chapter 11寻枪 因为之前说要研究案情,所以在送走夏楠后,两人再次齐齐回到了重案组办公室。程晋松将法证组的几人也叫了过来,大家一起召开一次案情分析会。落座之后,沈严首先将刚刚在局长办公室得到的情况告诉给众人,大家一听都吃了一惊,谁都没想到,死者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敏感的身份。 “所以说,死者有可能是被人灭口的?”程海洋睁大了眼睛。 “现在还不好说。”沈严回答,“邵政委说夏楠和死者接触的事做得很低调,但是法证在死者手机中发现了伯兰德保存的和夏楠的聊天、通话记录,所以至少伯兰德本人是对夏楠有了些看法。尽管我们已经无法知道他对夏楠的究竟是好感还是怀疑,但至少它说明了一件事,就是夏楠已经引起了死者的注意。” “可就算引起他的注意了,伯兰德应该也不会把这件事随便告诉别人吧?”秦凯顺着沈严的思路继续往下分析,“你想啊,如果他是想和夏楠进行婚外恋,他一定不会把这种事告诉别人;如果他是觉得夏楠接触他另有目的的话,他应该更不会对别人说了吧?” “也不一定,”江厉开口,“如果他真的怀疑夏楠,说不定会反过来去调查夏楠。” 秦凯一愣,继而摸摸下巴——江厉说得好像也有可能。 沈严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看向程晋松,问:“死者有调查夏楠么?” “我在死者手机里是没看到。”程晋松说着看向沈皓,“沈皓你那边有发现吗?” 沈皓脸上瞬间闪过一缕凝重,他看向自己的哥哥,回答道:“在伯兰德的网页搜索记录中,确实有搜索过夏楠……” 所有人的神经同时一紧。沈严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一个星期以前吧,”沈皓将死者的电脑就带在手边,听到沈严问立刻就打开电脑开始调取记录,“没错,是24号晚上22点14分。” “秦凯,一会儿会后你记得去核对一下死者的通话记录,看看他在24号之后都联系过什么人,有没有和什么人泄露过相关信息。”沈严对秦凯下令。 “是。” “其实你们说,死者是因为夏楠而被杀的几率能有多大?”李嘉宇看着沈严,微皱着眉头开口,“按照你俩刚才的说法,国an才刚刚开始和他接触,而且他又不是主要目标人物,杀了他根本对他们造成不了任何影响,甚至反过来,老伯兰德本来不会来中国,现在反倒可能因为儿子的死而过来了。如果凶手行凶的目的真是怕国an和他接触的话,这么做不是帮倒忙么?” “我靠,”程海洋突然叫了一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可能性,半捂着嘴,看着周围的人,小小声说,“我突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性……” “这事儿不会是国an的人干的,”沈严猜到了秦凯在想什么,果断地否定,“邵政委既然特意跑一趟来和咱们说明情况,就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我们。” “我也觉得,这事和他们应该没什么关系。”方礼源也开口,“如果凶手真是带着灭口的目的去行凶,就算他不用真qiang,也应该选择一种更为稳妥的武器。□□的性能极其不稳定,甚至都比不上刀子。凶手用仿真qiang来行凶,这种行为总感觉像一时脑热的小青年才会干出来的事情。我觉得,凶手是为了争风吃醋而行凶的可能性都高于灭口。” 方礼源的话说得像是玩笑,然而分析却合情合理。的确,关于死者的行凶原因现在有太多的可能性,重案组至今都无法确定凶手行凶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里,沈严决定换一个思路,他看向程晋松,问:“死者的物品方面有么有什么发现?” 程晋松摇摇头:“在死者的电脑和笔记本中记的基本都是他工作上的事情——行程安排、各种文件、设计稿等等,唯一私人化的东西就是他拍摄的照片。死者应该是很爱拍照,他的相机中存储了大量他自己或和家人去各地旅行时拍的照片。而且在他的微信朋友圈里,他也经常发一些旅游或生活照。从他和其他人的聊天互动来看,他和朋友的关系都比较和谐,看不出有和谁结怨的样子。目前为止,唯一能跟案件扯上点关系的,就是死者曾在他的微信朋友圈中发过他夜跑的照片以及线路图。而且他的手环的app上也能显示出他夜跑的线路。所以,如果是别有用心的人,的确能通过这个了解他的夜跑习惯。但是死者微信好友多达二三百人,而且,就算不是他微信好友,许多人也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所以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新线索。” 沈严皱皱眉头,接着看向江厉和沈皓:“江厉、沈皓,你们昨天查qiang的那条线,有什么发现?” 江厉冲沈皓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先说,于是沈皓开口道:“我和江厉哥觉得,凶手购买仿真qiang无非通过两种途径,一是线下找认识的人购买,二是网上找卖家购买。所以我俩也就分别从这两条线去查。我昨天上网联络了一些这方面的卖家,但是他们卖的基本都是那种不可击发的□□。我问他们有没有那种能打zi弹的,其中有三个卖家说他们有枪可以打bb弹,而剩下的几个人则说没有。而如果再问道铅弹的话他们就都说没有了——当然,我看有几个人说话的语气,他们手里应该是有动能超标的仿真/枪的,但是他们现在显然还对我的身份有所担忧,所以都没有一次性说准。我觉得我再和他们接触几天,或许能有收获。” 沈严点点头,接着看向江厉,江厉说:“我昨天联系了几个以前的线人,据他们说,我省目前能搞到这种仿真/枪的人不多。早年有人会从境外走/私枪/支,在云贵那边也有一些私自造/枪的土作坊,但是他们要造就会造能打真子/弹的仿真/枪,而不会造这种打铅弹的。同样,一般人要买也会买那种杀伤力更大的仿真/枪,而不是现在这种。”看着沈严微微皱起的眉头,江厉接着说,“不过他也给了我一个提示,就是有些枪支爱好者或是cs狂热粉可能会有购买这种仿真/枪的*。而且据说境外好像更喜欢造这种射击铅弹的仿真品,所以他建议我可以了解一下境外的卖家。” “好,那你就继续循着这条线往下查,小皓你也是,”沈严看向江厉和沈皓两人,“有需要支援的地方随时说,争取尽快取得线索。” “好。”两人同时点点头。 沈严接着看向程晋松:“你们再调取一下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录像,看看有没有拍到可疑人物。如果有嫌疑人的形象,我们就可以网上征集线索了。” “好。”程晋松也点点头。 “剩下的人咱们继续调查昨天那些人的不在现场证明,另外留意这些人有没有爱好枪/支或者喜欢打cs的。” “还有,记清楚他们的手机号和单位、家庭住址,”沈皓补充,“如果能够查到他们小区用的是哪家的宽带就更好了。” 方礼源、程海洋等人都点了点头。 “好,那大家就分头行动吧,”沈严起身,“保持联系,有发现随时汇报。” “是!” 于是,众人便按照计划分头继续忙碌起来。没想到,他们竟很快便有了发现!在重案组所列举的十余个可疑对象中,竟有一个人完全符合条件! “史航,男,27岁,原雪铁龙汽车公司研发部员工。一个月以前被雪铁龙公司辞退。”方礼源将调查结果递给沈严,“根据他部门主管的说法,史航这个人比较自我而散漫,时不时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迟到早退,只是因为他还算比较有才华,所以部门主管只是对他批评教育,并没有太严厉地处罚他。但是大约两三个月以前他们部门一起为一个项目赶工,结果有天早上史航又因为熬夜看球赛迟到了,而且还正好被去他们部门视察的伯兰德逮个正着。伯兰德把史航狠狠批评了一通,并要求部门严肃处理。老板发话了,部门主管也只能照做,所以史航那个月的奖金被扣掉了一半。史航因为这件事怀恨在心,竟然打算偷拿公司的资料跳槽到其他公司,但没想到他联系的猎头和伯兰德是好朋友,将这件事告诉给了伯兰德。伯兰德非常生气,当天便辞退了史航。” 沈严对史航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昨天在雪铁龙调查时确实有人提到过他,只不过当时这人已经被辞退,所以昨天他们并没有见到本人。 那边,方礼源继续说:“上午开完会后我和海洋继续去调查昨天没查完的那几个人,结果发现他们部门主管留给我们的史航的电话号码已经打不通了。于是我和海洋就又回去问了一下,然后才知道原来史航因为被开除的事情感觉特别没面子,自从离开雪特龙后就和原单位的所有人断了联系,甚至连手机号和微信号也全都换了。公司现在也没有人能够联系得上他。我和海洋觉得这人可能有问题,就找了以前和史航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人问了问,结果有两三个人都表示,史航本人很喜欢打cs,以前还和他们一起出去打过。而且他对枪/械也比较了解。我和海洋又找来了史航以前在单位拍的照片,”方礼源说着将照片递给沈严,并指着其中一个人说:“就是这个人。” 沈严顺着方礼源的手指一看,照片中的男人大约1.77米左右,身形消瘦,与目击者描述的嫌疑人的身型颇为相合。 “查到这个史航的住址了么?” “史航不是本地人,在咱们市是租的房子。有一个同事记得听他提过他住在城南新区的鑫华精品,但是不知道具体在几楼几号,而且也不确定他现在是否还住在这里。我和海洋觉得值得去一次,回来问问你的意思。” 沈严想了想,点了点头:“把秦凯和江厉也叫上,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Chapter 12撞见 于是,几人立刻驱车奔赴位于城南新区的鑫华精品小区。经过对小区保安、住户的一番询问,他们还真的打听到了史航的住处。巧的是就在他们在楼下询问史航住所时,正好撞见史航从外面买饭归来。一听说是警察找自己,史航扔了东西撒腿就跑。几人见状自然抬脚就追,结果最后在小区外的小吃摊子旁把人摁住。然而,被抓到后的史航依旧不配合,他拒不承认是杀害伯兰德的凶手。 “你们凭什么说我杀了他?你们有证据么?!” “你是被伯兰德开除出雪铁龙的吧?” “那是我自己不想干了!” “难道不是他抓到你偷窃公司机密?” “那只是他看我不顺眼,故意找我麻烦而已。”史航扯着嗓子辩解,“之前跳槽的那帮人哪个没往外说过公司的事情的?只不过我运气不好,被他抓到了……” “所以你有理由对他怀恨在心。” “操,我恨他也没必要杀他!”史航激动得脸红脖子粗,“他这半年来开除掉的人绝对不止我一个,你们凭什么只怀疑我?” 沈严看着史航激动的样子,冷静开口:“听你的同事讲你很爱玩。” “爱玩不行么?!” “你会骑自行车?” “中国人有几个不会骑的?!” “还爱打cs?” “打cs跟杀他有什么关系?”史航冷笑,“难不成你们告诉我他是被枪……” 史航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想到什么难以置信的情况,“警,警察同志……你们不会告诉我,他,他是被枪、打、打死的吧?……” 沈严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史航的脸色愈加发白,他急切地辩驳道:“不是,警、警察同志!真的不是我杀的他!我真没有杀他!你们相信我!!” “28日晚上十点你在哪里?” “我,我不在市内!对!那天我出去玩去了!” “我去了c市。” “去干吗?” “去……去见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 “我,我没见着他……”史航支吾着回答,见沈严等人表情变化,他连忙大声叫道:“但是我没说谎!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大巴!!我那天是坐大巴回来的!你们可以去查!” “什么大巴?” “客运站的大巴!晚上8点半从c市出发,快11点到市内!你们可以去查!” “车票呢?” “票被我扔了,但是客运站那边儿一定有记录!你们可以去查!!” 重案组几人看向沈严。 沈严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冷肃面容,他对史航说:“我们要去你家看看。” “你们……你们这是当我是凶手了?!”史航脸色瞬间变白,“你们凭什么搜我的家?!” “你说你不是凶手你怕什么?”秦凯反问。 “我不是杀人凶手,凭什么让你们搜我的家?!我也是懂法的!你们警察没权利搜查私人住宅!我……我要找律师!!” 几人都没想到史航最后蹦出来这么一句,先是一怔,继而都觉得好笑,秦凯忍不住笑着开口:“找律师?你特么警匪片看多了吧?……” 那边,方礼源看看手表,低声和沈严商量:“我前一阵子去过c市,他们那儿客运站卖票并不要身份证。这史航这么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没有身份证,客运站内也一定有监控录像,如果史航真的在那儿,应该能查到。”沈严低声回答,“明天你去c市跑一趟。” 方礼源点点头,而后又补充道:“我觉得这小子还得再好好问问,他还有事瞒着我们。” 沈严点点头:“我明天会申请张搜查令查查他家。”这史航对警方进他家一事如此抵触,家中一定是有些问题。 两人商量完毕,方礼源冲一旁的秦凯使了个眼色。秦凯会意,走到史航面前,故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史航,我们警方怀疑你和一桩杀人案有关,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现依法对你进行拘传。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没杀人!你们放开我!……”史航还要挣扎,但重案组几人并不听他说,直接拎着人上了车。 第二天,重案组一早便忙了起来。他们首先联络了本案的目击证人邓均,邓均肯定了史航的身形与犯罪分子很相似,但却并不能确认其就是当晚自己看到的人。对于这种结果,沈严并不感觉意外,毕竟邓均当初就跟重案组说过他对凶手的背影印象不深。于是重案组决定继续按昨天的方案执行,方礼源和秦凯去c市客运站调查史航的不在场证明,留守的几人则申请搜查令查史航的家。上午十点多,搜查令到手,沈严立刻带人出发,这一查发现可不小,因为在史航家的书架上放的不是书,而是满满一书柜的仿真/枪!! “靠!怪不得这家伙说什么也不让咱们进来呢!”程海洋看着这书柜,脸上难掩惊讶之色,“还敢说他不是凶手?!” 今天法证组出外勤的人是程晋松和李嘉宇,两人戴上手套,将书架上的枪一支一支拿了下来,边初检边记录。很快,书架上的东西都被摆在地上,并被清晰地分成了两组。沈严从数目较多的那一堆中随便拿起一支,一上手他便知道,这支只是一个□□。 待最后一支枪也被放到地板上,程晋松看着记录本开口:“一共是28支,其中有23支都是□□,完全不可击发。”说着,他的目光转向另一侧,“只有这五支可以击发,其中两支装的是bb弹,两支是铅弹,问题比较严重的是最边上那把,”用下巴点了点最边上的一支手/枪,“那支可以打真子弹,可以算是真、枪了。” 重案组几人脸色一动——连真枪也有!这史航胆子可真是不小! 然而,程海洋的关注点还在破案上,他问程晋松:“晋哥,那两支打铅弹的,是不是这案子的凶器?” “短的那支应该不是,”这次开口的是李嘉宇,“那支看枪口最多是0.4,绝对到不了0.6,倒是那把长的看着很像,不过具体要回去测一下才能确定。” “嘿,看这回这史航还怎么狡辩!”程海洋摩拳擦掌,有种行将破案的兴奋。然而沈严表情并没有轻松分毫,他看着那支长长的仿真□□,微微蹙起了眉头。 在s市公安局的七楼最里间,有一间并不大的房间,但它的名头却很响亮——枪支弹道分析室。这里就是对各种枪/械、子弹进行分析处理的地方。从史航家搜出来的几把仿真/枪全都被送到了这里。李嘉宇戴上护目镜和耳塞,装枪上膛,对着前方的射道扣动扳机。 乓。 仿真/枪射击时发出的声音与真枪有很大的不同。李嘉宇放下枪,查看了一下钢珠的射距,而后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再次装入一枚钢珠,然后再次扣动扳机…… “什么?那把枪不是凶器?!”听到这结论,程海洋眼睛瞪得老大。 “根据估算,杀死伯兰德的仿真/枪的枪/口动能至少要在150焦以上,而史航家的那把动能只有43焦耳,肯定不是你们要找的凶器。”李嘉宇一边说着,一边递上检测数据单。 沈严接过单子,只扫了一眼便递给了程海洋。程海洋接过去,一脸的不甘之色:“怎么就能不是呢?……” 程晋松看向沈严——从发现枪开始,沈严就并未表现出任何喜悦之色,而刚才自己公布结果,他似乎也并不意外。于是程晋松问:“你早就猜出来这枪不是凶器了?” 听到程晋松这么问,李嘉宇和程海洋同时看向沈严。 “我只是有些怀疑。”沈严开口,“邓均说过,他看到凶手是背着包骑车逃跑的,如果是一般的背包,根本放不下这把枪。而如果是专门装枪的长包的话,看着又太乍眼了,邓均不会注意不到——另外,背着那么明显的包骑车到处逛,我猜凶手应该也不会冒这种风险。” 沈严的分析合情合理,程晋松和李嘉宇都赞同地点点头,程海洋皱起眉头:“所以史航在我们面前紧张成那个样子,只是因为怕我们发现他藏的枪?” “他藏有四把动能超标的枪,其中一把还是能打真子/弹的,绝对够得上非法储存枪/支罪了,”李嘉宇说,“《刑法》中非法持/枪至少要判三年有期的,史航不可能不紧张。” “知道要判刑还要买,活该。”程海洋毫不同情。 当天下午,c市的调查也有了结果。方礼源和秦凯在c市长途客运站调取了监控录像,真的找到了史航购票及乘车的镜头。根据监控显示,史航乘坐的是当晚20点18分出发的c市开往s市的长途客车,这辆车于当晚22点40分到达s市。至此,史航的嫌疑已经彻底排除。而秘密露馅的史航也终于老实交代了他之前所隐瞒的事实。原来28日那天,史航去c市是向一个卖家购买仿真/枪部件——据史航交代,为了防止引起警方及各种安检部门的注意,现在这些卖家经常将枪/械拆成零部件售卖,而买家也要分批购买。史航当天就是从一个卖家那里买到了一个弹夹,最终将他的一只□□组装完毕。昨天看到重案组几人自称警察,史航以为是自己□□的事被发现了,所以才会想跑。后来听说是伯兰德遇害,史航有心想解释,可紧接着他便听说伯兰德是死于枪/伤,而自己家中正存着几把具有杀伤力的仿真/枪……史航一方面不想警方误会自己是凶手,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私藏枪/支的事情暴露,这才说得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后语。如今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构成犯罪,史航是后悔不迭,连声表示会全部交代以求宽大处理。 “这么说重案他们今天不是白忙活了一天?”听完李嘉宇的叙述,蒋睿恒开口。 “倒也不是全白忙活,”李嘉宇说,“史航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一个劲儿表示会把知道的情况全部交代,据他说这条销售链涉及的人不少。如果都挖出来,也是一桩不小的案子。沈队已经让人联系城南分局,让他们继续跟进了。不过城南区没有枪械分析室,鉴定的活儿还得我们来。” 蒋睿恒点了点头,抬手给李嘉宇又倒了杯啤酒。 此刻,两人正坐在李嘉宇家附近的一家烧烤大排档内。今天李嘉宇在单位忙了一整天,临下班时想找蒋睿恒,却发现蒋睿恒人已经不在警局内了。李嘉宇发消息给蒋睿恒,蒋睿恒说自己有事出门,晚一点结束了再联系他。结果没想到直到晚上八点多李嘉宇才接到蒋睿恒的电话。 “抱歉,事情弄得有点晚,才结束。我现在就在你家东边的公园门口,你还能出来不?” 李嘉宇看了看家中,自家老妈晚上出门锻炼,到现在还没又回来;只剩一个老爸倒是不足为惧,于是李嘉宇跟父亲说了声“我出去一趟”便溜出了门。 “你吃完饭了吧?”蒋睿恒见面就问。 “吃了啊,这都几点了?你别跟我说你还没吃!”李嘉宇惊讶。 “您还真就说对了。”蒋睿恒一笑,京腔不自觉地跑了出来,“怎么样有吃饭的地儿没,陪我找个地方吃一口。” 李嘉宇看向周围,一家烧烤大排档立刻进入了视线——盛夏傍晚的s市,最多的就是这种街边的烧烤摊子了。于是他便拉起蒋睿恒直奔一间他比较熟悉的大排档。 两人找了个凉快的位置坐下,李嘉宇点了些肉串与下酒菜,然后又点了两瓶啤酒。服务员先把啤酒端了上来,蒋睿恒倒上一杯,一抬手就喝了个底朝天。 “你没吃东西就喝酒,当心一会儿喝醉了!”李嘉宇瞪他。 “没事儿,太热了。”蒋睿恒说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李嘉宇这才注意到,此刻蒋睿恒身上居然穿着一套长衫长裤。 “我说,这么热的天你没事闲的穿成这样干嘛?”李嘉宇刚刚就觉得蒋睿恒有点不对劲,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衣服的问题。 “刚刚去见出版社的人来着。”蒋睿恒拿起服务员刚刚端上来的烤串,边吃边回答。 “出版社?”李嘉宇意外,“就是之前说想帮你出书的出版社?” “嗯,已经定稿了,过一阵子应该就开印了。”蒋睿恒答。 李嘉宇意外地一怔。蒋睿恒一直有在微博上写一些法医的小故事和小段子,这事儿他是知道的。而且前一阵子蒋睿恒也和自己说过,有个出版社编辑联系他,想请他将写出来的内容整理一下出版。但这之后蒋睿恒就再没说过这件事,李嘉宇还以为此事告吹了,没想到两个月的功夫,这书居然已经要出版了。 “那他们今天找你是干什么?” “给我看看样书设计,顺便给我拍张照,说是将来要印在书上。要不我今天干嘛穿成这样?”蒋睿恒一边说,一边解开扣子挽起衣袖——穿衬衫吃烤串还真是麻烦。 伴随着他的动作,李嘉宇只觉蒋睿恒手腕上有个彩色的东西在眼前晃了一下,待定睛一看,李嘉宇大吃一惊。 “我靠!”他一把抓住蒋睿恒的手腕,“你怎么把这东西戴上了?!” 此刻,蒋睿恒的手上竟戴着那条彩虹旗腕带——这东西是两个月前某酒吧为了纪念某国同性恋婚姻合法化,制作的一批活动纪念品。腕带由红橙黄绿蓝紫六色组成,正是以彩虹旗的颜色。蒋睿恒自己有一条,送给了李嘉宇一条,也算是两人有了件情侣款。只不过因为这东西有点太招眼,所以两人之后都没有再戴过。谁知今天蒋睿恒竟把这东西戴了出来。李嘉宇心中发急:“你别告诉我你是戴着这东西见编辑的!” 蒋睿恒看到自己的手腕也是一怔,继而才开口道:“诶哟糟了,忘记还他了。”说着,他看向李嘉宇,“这不是我的,是那个摄影师的。” “摄影师?” “嗯,”蒋睿恒嘴角含笑,向李嘉宇解释道,“我不是说出版社要给我拍照么,所以他们今天还找了个摄影师过去。结果你猜怎么着?那摄影师我居然认识!他也是那家gay吧的常客!” “啊?”李嘉宇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连忙问:“那他认出你了么?” “当然认出来了。”蒋睿恒笑,“他也常去那家酒吧,我俩还说过话,这次一看到对方立时就都认出来了。所以之后拍照的时候特别顺利。后来编辑走了以后,我们俩就聊了几句。他跟我说他正筹备出版一本摄影集,表现不同人的日常生活。其中有一张他想拍两个同性恋人的手握在一起的镜头,只是他要拍照,自己没法出镜。今天他看到我手以后觉得我的手很合适,就想请我当他的‘手模’。我想大家也算认识,而且只拍手也看不出什么,所以就答应了。结果没想到他家那位直到晚上七点半才赶到摄影棚,结果才折腾到这个时候。” 说着,蒋睿恒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看看,怎么样?” 李嘉宇探头过去——照片中是两张男性的手,放在下面的那只手掌向上,掌心偏外侧的位置还有一道明显的伤疤;而在这只手的上方,还有另外一只手,那修长的手指正轻轻地抚摸着那道疤痕,虽只是一只手,却能感受到手的主人心中的疼惜。紧接着的一张上,两只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仿佛彰显着两人携手面对一切的勇气。两张照片上两只手上都戴着同样的彩虹腕带,同性的主题展示得不能更明显。 李嘉宇一看照片就是一皱眉——倒不是因为吃醋,二是第一张照片上蒋睿恒手上的伤疤特别明显,刚长出新肉的部分几乎能看到里面的血管。自己记得前阵子他的手已经好很多了啊,怎么最近竟变成这样了? 想到这里,李嘉宇抬手过去抓住蒋睿恒的手,扯到自己眼下仔细查看。 看到李嘉宇这动作,蒋睿恒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忍不住微笑道:“不用看了,那疤是特意化妆化的。” 李嘉宇吃惊地抬头。 看着李嘉宇怀疑的神色,蒋睿恒确定地点点头,解释道:“那摄影师想借我的手,就是觉得我手上这道疤还蛮有看点的。可是镜头下疤痕看着不怎么明显,所以他就让化妆师——也就是他家那位——又给化了一下。”说到这里蒋睿恒笑了笑,“说起来他们俩一个是摄影师一个是化妆师,还蛮般配的。” “你的手还没完全好呢,化妆品弄上去不会伤皮肤么?!”李嘉宇皱眉。 “没事,只是用了点儿粉底液而已,”蒋睿恒抓着李嘉宇的手,温声道:“不用担心。” 蒋睿恒的口气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李嘉宇刚想开口,却听到一旁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嘉宇?”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李嘉宇的母亲正站在两人桌边不远的路上,意外地看着两人…… Chapter 13背击 “妈?!”李嘉宇没想到母亲会突然出现,一起身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攥在蒋睿恒的手中,他连忙甩开蒋睿恒的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对母亲说:“你锻炼完了?” 李母点点头,那边蒋睿恒也起身:“阿姨好。” “是小蒋啊,”李母冲蒋睿恒点点头,她看了看两人,“你俩这是出来吃饭来了?” “是,刚才在附近忙到挺晚,就拉着嘉宇陪我出来吃饭来了。”蒋睿恒说。 “哦,你们工作忙,可是该吃饭也得吃,别饿坏了身体。”李母说着低头看向桌面,“诶你就吃这个?这能管饱……” 李母话说到最后,不知因为什么似乎顿了一下,蒋睿恒没太注意到,只是微笑回答:“没事儿,我本来也不太饿,随便对付一口就够了。” “哦,”李母没再说什么,她抬眼看向自己儿子,李嘉宇用尽可能正常的表情开口:“妈,我再陪睿恒坐一会儿就回家,您先上楼吧。” “嗯,行。”李母冲蒋睿恒点点头,“那你俩慢慢吃。” “好的,伯母再见。”蒋睿恒礼貌地道别。 待自家老妈走远,李嘉宇这才坐下,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说,你用不用这么紧张?”蒋睿恒觉得有些好笑,“你刚才甩我手的动作太明显了。”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么。”李嘉宇回想起刚才的表现,自己心里也有点没底,“我妈该不会看出来吧?” “你妈要是问你,你就说是在看我手上的伤口恢复得如何呗!”蒋睿恒抬手帮他倒酒。 “嗯,这倒是说得过去……”李嘉宇刚想点头,一低头看到蒋睿恒手上的东西,顿时跳脚——“我靠你这东西怎么还没摘下来!!……” 在一路之隔的小区内,李母看到自己儿子急吼吼地伸手过去,从蒋睿恒的手腕上扯下了一个东西,而蒋睿恒却并无不满之色,只是笑呵呵地看着李嘉宇的动作。看着这两人的举动,老太太心中浮起一连串的问号…… 李嘉宇陪蒋睿恒吃到九点半才回家。走进屋内时,父母还坐在那里看电视。李嘉宇偷偷看了眼母亲,发现老太太看的专注,似乎与往日并不相同。李嘉宇心中放心了几分,便径自走进卫生间去洗漱。洗完脸刷完牙,李嘉宇正打算回屋,一出门却发现母亲正好刚走到门外。 “妈你用厕所?” “嗯,你洗完了?” “洗完了。” “好。”老太太点点头,李嘉宇刚打算回屋,李母却开口道:“我说嘉宇啊,你跟小蒋那姑娘最近处得怎么样?” “啊?”李嘉宇想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当初顺嘴胡诌的“女朋友”姓“蒋”,于是应道:“还行啊。” “那哪天……”李母话没说完,就听到李嘉宇的手机响了起来。 “妈我先接个电话。”李嘉宇走回屋内拿起手机,一看来电人脸上的表情就微微一变。 “喂,晋哥。”李嘉宇接起电话,“什么?!好,我这就过去!我知道地方,行,那我先过去,现场见。” 李嘉宇挂断电话,快步向衣柜走去,边走边说:“妈,有案子发生了,我出去一趟,你跟爸不用等我了。” “啊?!这……”李母还有话想说,然而李嘉宇并没有注意到,他穿好衣服便快步出门。伴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老太太满肚子的话就这么被生生噎在了嘴边。 “这……唉!”李母瞪着紧闭的屋门,跺脚长叹。 这次的案发地点位于城北区的新开河——s市是一个典型的“四方城”,以古代的旧城遗址为中心,整个城市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城区。四城区面积大小基本一致,除了南边天然临着一条河以外,另外三边则是靠着一条不知名的人工运河与旁边隔开。关于这条运河,老辈人都说那是明清时旧城外的护城河。随着社会的发展,s市的城区规模也在不断扩大,城南区跨过河流在外围建起了城南新区,而东北西的护城河也早已失去了当初划定疆界的作用。由于疏于管理、水流不畅,上世纪末,护城河的好多地段都成了臭水沟,于是在本世纪初,s市政府斥资千万重修了护城河,疏浚水道,清除淤泥,历时数年,终于将一截一截的臭水沟给彻底改造完毕。改造后的新开河河道蜿蜒,水流清澈,给位于内陆的s市多了一份水润的美感。在新开河沿线,市政府有意留出了多片绿地,这些地方也就成了附近居民休闲纳凉的好去处。 今天案发的地点就是新开河在城北区的一段。李嘉宇赶到现场时,河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沈严和江厉已经都到了,正在和相关人员了解情况。 李嘉宇越过警戒线,来到尸体旁边。一看到尸体的模样他眉头就是一皱,因为眼前躺在地上的这具尸体肤色浅白,鼻梁高挺,一看就是一位白人男性。 又是外国人?!…… 那边,110的警员正在向沈严介绍情况:“……中心是大约一个半小时前接到的报警电话,说新开河这里有人落水了,我们到现场后发现这里光线很暗,据附近群众讲他们发现有人落水后曾想下水施救,但当时天色太暗,水中视线太差,所以没成功。我们到了之后也是下水三次才找到人。等人捞上来一看已经没气了。120的大夫们检查后说已经没有抢救的意义了。不过在他们检查的时候我们才注意到一件事——” 说着,这位警员弯下腰去,将那尸体翻了个身——即使灯光昏暗,李嘉宇也注意到,在死者腰背部的衣服上有一块不太正常的暗色。男警员接着掀起死者身上的衣服,一个深色的血洞出现在众人眼前。 qiang伤?!! 白种人,枪伤——这两点已足可以让沈严等人明白,110为什么会直接叫他们过来。而当蒋睿恒到来之后、从死者伤口内取出一枚钢珠的时候,众人的猜想立刻得到了证实。 …… 应急灯的白光照亮了河边的这块空地,法证、法医组的人员拿着工具开始了各自的工作。沈严和江厉则开始向此事的目击者了解情况。 “我本来正在桥上头遛狗呢,突然就听到桥下传来‘噗通’一声,我觉得不对劲,就往桥下看了看,就看到那水好像在晃,但是没看着人,不过很快就听到桥下也有人嚷嚷‘有人掉水里头了’。”说话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下身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下到过河里。在他身旁还蹲着一只大狗。“我一听真是有人掉水里了,就带着狗绕下来了。我下来的时候河边已经站着几个人了,然后那对老两口说看到有个人掉河里了。”男子说着,指了指站在一边的一对老年夫妻,“他们当时就商量要不要找人下去捞捞看。我一看他们都是老头老太太,我就说还是我下吧,我会游泳。然后他们几个人就帮忙用衣服、拴狗的绳子什么的拧了一截绳子,我就系着绳子下去了,可是没想到这河水白天看着清亮,晚上却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而且水下头还有不少淤泥,我扎了几个猛子也没看到有人,就只能上来了。我说不行,找不着人,还是赶快打110吧。” “我和我老伴儿当时在河那边溜达呢,然后就听到这桥底下有动静,”现在站在沈严面前的正是刚才男子所说的那对老年夫妻,其中的老太太正在讲述当时的情况,“我就循声儿这么扫了一眼,结果正好就看到一个黑影掉到了水里,还有‘噗通’一声,然后我就看到一个人影‘嗖’的一下子就往树林子那边跑了。” “你说你看到个人影跑出去?”沈严敏锐地抓住了老人话中的重要内容,“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个头不太高,有点瘦,戴着个帽子。”老太太边比划边描述,“他跑的时候还弓着个腰捂着肚子,好像身前头抱着什么东西。” 沈严和江厉对视一眼——凶手抱着的,很可能就是他的枪。 “关于跑掉的个人,您还能记得什么更具体的东西不?”沈严进一步启发,“比如说,他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什么裤子和鞋子?您能不能说得更具体点儿?” “诶哟,我这眼神儿不太好,而且他跑得又快,我真没看那么清楚。我隐约记着他好像穿的是一身黑……嗯,不是黑的也是深色的衣服和裤子。” “帽子呢?什么样的帽子?” “就是你们小伙子经常戴的那种前边有个檐的……” “鸭舌帽?”江厉说。 “对对,就是那种帽子。” “什么颜色的?” “也是深色的。” 沈严见老太太记不住更多,于是转向老头儿:“大爷,您还记得什么吗?” 老人摇摇头:“我转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跑了,我没看着。” 沈严见状只好作罢:“好,那谢谢您二位了。” 之后重案组又询问了几位目击者,所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仅有另一位二三十岁的女人也看到了逃走的疑犯的身影。然而近视的她除了记得疑犯上身穿的是深色短袖t恤、下身穿的是深色中裤外,也并没能提供更多线索。不过,从两位目击者对疑犯身材的描述上看,此人与之前伯兰德一案的凶手身材很接近,两者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这时,程晋松走了过来:“我们在桥下找到了些线索,你过来看看吧。” 沈严点点头,和江厉一起走向桥下——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新开河临近火车站的一段区域。这里的河床大约只有十几米宽,前后大概百十来米的距离内修建有三座桥。其中南北两座桥都是垂直于河道修建,是典型的桥上马路桥下水模式;只有中间这座桥是斜跨水面而建,不仅如此,在这座桥下方的西侧,还有一条两三米宽的小路,可以供人从桥下走过。而根据目击证人的描述,死者就是从这里掉下水去的。 程晋松带沈严沿着小路走到桥的正下方,现在这里已经摆上了三盏应急灯,强烈的白光将原本昏暗的桥下照得宛如白昼。法证组显然已经对这里做完了分析,地面上所有血迹都已放好了标记牌。程晋松指着地面对沈严解释:“地面上的血迹很凌乱,大部分都有擦蹭的痕迹,说明死者中弹后并没有立刻失去意识,而且应该与凶手发生过搏斗。结合死者中弹的位置,我们推测疑犯要么是在事先躲在桥下、要么是尾随着死者走到这里……总之,当死者走到这里后,疑犯从背后向死者开了qiang。但是这一击并没有使死者当场死亡或是失去意识,两人曾经在这里展开过一场搏斗。但我估计那一枪还是对死者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所以周围的人都没有听到他的呼救声,而且他掉到水中后也没能游上来。”说到这里,程晋松指了指正在一旁忙碌的蒋睿恒,“等睿恒验完尸,我会对死者指甲内的成分进行一下检验,看看能不能发现凶手的皮肤组织。” 沈严点点头。他看了看一旁的尸体,再看看僻静的周围,深深皱起了眉头。 Chapter 14怀疑 因为天色太晚,实在不适宜现场验尸,所以蒋睿恒和王子杰只是对尸体进行了些必要的初检与记录,就将尸体装入袋中抬上了车。然而他们可以离开,重案和法证的四人还不能走,因为他们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任务——追踪凶手。尽管凶手逃跑有两个多小时、想在今天抓到人已经希望渺茫了,但凶手逃走时一定留下了一些可供追查的痕迹,如果循着这些痕迹查下去,就算不能立刻抓到他,至少也能多获得一些有用的线索。 “从现场来看,疑犯和死者发生搏斗时,脚下应该踩到了死者的血,”程晋松说着,拿着喷壶向路上喷了一些鲁米诺溶液,然后他和李嘉宇都戴上眼镜,很快,一些淡淡的蓝色荧光出现在视线中。 “凶手是往那边跑的。”程晋松抬手指向北方。 沈严抬眼——这条路的北边正是通向树林的方向。看来两位目击证人的确没看错,他们看到的那个人就是凶手。 几人循着血迹走了二十多步,地上便再也找不到任何血迹痕迹了。不过此刻几人已经站在小树林的边缘,凶手一定是跑进了其中。程晋松和李嘉宇摘掉眼镜,与沈严、江厉一起走进树林。 进入小树林,脚下的触感立刻变得不一样——这其实对于追踪是较为有利的,因为相比于坚硬的水泥地面,树林的土地路面更容易留下脚印线索。四人每人手持一只手电筒,仔细观察着地面。这个小树林平日里应该没有太多人走动,土并没有被人踩得特别严实,所以几人很快便找到了几枚并不太完整的鞋印,循着这些断续的鞋印,四人一路走到了树林西北侧外的一条小路上,然而到这里,他们再次失去了凶手的踪迹。四人在附近分头打听了许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见到有符合凶手衣着特征的人从树林中钻出来。 “奇怪了,怎么就没人见过,这人还能凭空消失了是怎么的?!”李嘉宇不可思议地开口。 “这条路太僻静了,目击者少也正常。”程晋松说,“这路太窄,车子过不去,除了一些想抄近道跨铁轨的人,一般人不太会走这里。” “而且,凶手在逃跑的过程中还可能换了装。”江厉也开口,“脱掉上衣,摘掉帽子,就可能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两次杀人,逃跑时都没人注意到,这家伙运气有没有这么好?!” “一次可能是运气,两次绝对不是了。”沈严开口,眉间是少见的严肃,“这次的这个疑犯,绝对是个极度狡猾的凶手。” 8月2日。 尸体的初检很快有了结果,经法医鉴定,凶手那一qiang击中了死者的肝脏,引发了急性内出血。而后死者又落入水中,qiang伤影响了他的活动能力,最后死者因体力不支溺水而死。死者指甲间的淤泥明显比正常溺水而死的人要少,其肺部水肿也弱于正常情况,这些都足以说明之前的一qiang对其确实造成了较为严重的伤害,影响了他在水中的活动与自救。另外,对zi弹的比对结果也很快出来,与众人预想的一样,这枚钢珠与杀死伯兰德的钢珠从直径、成分等各个方面都完全一致。至此,重案组已经可以确定,两起案件的凶手为同一人。 与此同时,第二位死者的身份也很快调查清楚,死者名叫samuel·gerard,萨米埃尔·杰拉德,男,27岁,法国人,是某国际学校的法语外教。根据该国际学校的校长表示,杰拉德是去年9月份进入该校任教的,主要负责两个法语班的外教工作。他是单身,自己在学校附近租房居住。据与杰拉德较为相熟的同事介绍,杰拉德所居住的地方正在案发地的南侧,而在案发地以南不远就是一个商业中心,杰拉德经常会去那里吃饭、购物和健身。重案组到商业中心去调查过,最后证实,杰拉德当天晚上确实曾在那里的一家健身会馆进行过健身锻炼。 “又是法国人,又是在健身之后遇害——这凶手到底是和法国人有仇还是和健身的人有仇?!”程海洋看着资料,忍不住皱眉开口。 “这两起案子的死者的确有太多相似之处,”沈严开口,面容是工作中一贯的严肃,“我们如果能弄清到底是哪点促使了凶手犯案,我们离抓住这个人就不远了。” 在重案组、法证组几人都在围绕案子力图抽丝拨茧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也在试图破解一个谜题,这就是李嘉宇的母亲。昨天晚上,李母在自家楼下的路边摊上见到自己儿子和蒋睿恒吃饭,说话间她无意中注意到,蒋睿恒手上戴着的那条手环和自己儿子的一模一样!李母很清楚地记得,儿子那条手环说是和女朋友一起买的,李母还曾经在儿子手机里见到过两人戴着手环手拉手的照片。怎么蒋睿恒的手里也有一条?难道说,当时他们买那东西的时候,小蒋也在?可是就算在,人家小情侣买个东西,小蒋一个大小伙子也不会讨人嫌地也跟着买吧?……而且,李母后来还看到儿子嘉宇还去扯人家手腕上的那条,难道说,那条是原来那姑娘手里的?那姑娘变心了,所以把那东西给小蒋了?可是也不像啊!要是那样嘉宇不得跟小蒋打起来啊?可两人看着有说有笑的啊!…… 李母在心中做了许多种假设,然而每一种都有说不通的地方。她有心想找嘉宇问个究竟,却不想还没开口警局那边就又来了案子,然后嘉宇就像火烧屁股似的跑出去了。李母话憋在肚子里憋了一晚上,觉都没有睡好。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她上班的时候,一眼就被同屋的同事发现了不对。 “哟,许姐,你这是怎么啦?黑眼圈这么重,昨天晚上没睡好啊?”同屋的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同事关心地问。 “哦,等我儿子来着。”李母装作无事地回答,“他们昨天晚上又有案子了,出去一晚上没回来。” “是啊?”同事都知道李母的儿子是市公/安局的警官,一听李母这么说,八卦之心顿起,“又发生什么大案子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有规矩,不能说,我也从来不问。”李母回答。 “要说许姐你儿子真是优秀,年纪轻轻就破过这么多大案子了。”那人继续钦佩地说,“你看我家那混小子,大学毕业到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呢!” “许姨的儿子不光工作好,长得还很帅呢!”另一个年纪小一点的女孩子开口,“上次我在看报纸上报过许姨儿子的照片,长得真帅!” 李嘉宇向来是李母的骄傲,以往听到别人这样夸奖自己儿子,李母早就乐得合不拢嘴了。可今天李母心中有事,她只是配合地笑笑,并没有怎么接话。眼见这两人还有滔滔不绝的架势,李母心中发烦,说了句“我去食堂那边看看”,起身便出了门。 s市音乐学院位于城北区的中心地段,虽占地面积不大,但在s市却小有名气。它是s市——甚至是东北地区——唯一的一座音乐类大学,其下共设声乐、管弦、钢琴等十余个院系。如今,s市音乐学院已经在省内其他城市设立了3个新校区,然而位于s市城北区的老校区依然是学校的核心,这里也是李母许云英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许云英出生在小县城,文化不高,没上过大学,但是她却凭借着自己的踏实的工硕与出色的能力,从一个保洁工人干到了后勤部副主任,主抓食堂管理。音乐学院城北校区的一大两小三个食堂,都归她管理。 许云英走进一号食堂(也就是最大的食堂)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半,早餐在早八点时已经结束,所有的的后续清洁、整理工作此刻都已完成。后厨的师傅们正在清洗蔬菜处理肉蛋,为一会儿的午餐备菜。许云英看了看后厨的菜品,又叮嘱了一下工人注意食物的卫生,然后便转向前面的餐厅大堂。 大堂这边也已经收拾干净了,所有的桌椅、餐台都已擦了出来。因为还没开始摆菜,这边暂时并没什么活儿。许云英一进来就看到几个年纪稍长的分菜员正坐在一处聊天,而两个年纪最小的小姑娘正凑头在一处看着手机,边看还边对着屏幕指指点点,一脸兴奋之色。 因为食堂服务的主体对象是学生,这么些年来,许云英已经养成了和小年轻打交道的习惯。见到这两个和学生年纪差不多的小丫头不知看什么看得那么起劲,许云英忍不住走过来:“你俩在这块儿看什么呢,乐成这个样子?” “呀,许姨!”两个小丫头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放下了手机。许云英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却看到一团熟悉的色彩——手机画面上是一群似乎正在狂欢的外国人,许多人手里还挥舞着一面面像彩虹一样颜色的旗子。这颜色太过熟悉,以至于许云英立刻便联想起了儿子的那条彩色手环。 “这个……”许云英忍不住想去拿小丫头的手机看个仔细,然而那小姑娘有点紧张地缩回手,“诶呀许姨……” “咋了?”许云英抬眼,笑着说:“什么秘密还不能让我看看啊?” “也不是,”两个小姑娘相互看了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东西许姨您恐怕看不惯……” “嗯?什么我就看不惯啊?你许姨我没那么老封建吧?”许云英开口,“而且我怎么瞅着还挺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听到许云英这么说,那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忍不住同时“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握着手机的小姑娘开口说道:“许姨,这个啊您恐怕真没见过。这是国外同性/恋大游/行的照片。” “同性/恋?!”许云英万万没想到姑娘竟会说出这个词,一时间猛地惊住。 “是啊。”既然开了口,小姑娘便决定索性说个明白。她把手机递到许云英面前,解释道:“这是欧洲同性/恋大游/行的照片。你看他们摇的那个旗,那叫彩虹旗,是他们的标志。他们欧洲那些国家每年8月份都会搞这个活动,全国的人都会去看,可热闹了呢!……” “啊?他们还敢这样?!”旁边一个岁数较大的分菜员忍不住皱眉,“这些老外还真是不怕丢人啊……” “诶呀邓姨,这可就是你老脑筋了!”另一个小姑娘开口道,“爱情是不分性别的,人家国外好多地方同性/恋都可以结婚了,什么英国、美国,现在都可以了!德国一个部长都与他男朋友结婚了呢!” “啥?俩男的还能结婚了?诶呦天哪这世道……” 这几人后面议论了些什么,许云英完全都没有听清。她的头脑已经被小姑娘刚刚那个词震得傻掉——同性/恋?那彩虹旗,是“同性/恋”的标志?!…… 那,那自己儿子那手环…… 许云英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回办公室的,她脑中反复出现的就是那面彩色的旗子与儿子那条彩色的手环。儿子的那条手环她看过,那五彩的颜色她记得很清楚。可它怎么就成了……那什么的标志了?难道说,自己的儿子…… 不,不会的!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彩虹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物有相似罢了,再说自己刚才也没看清楚…… 许云英急切地想找出二者之间的不同来打消心中的顾虑,然而刚才的照片她只是瞥了一眼,那旗子究竟长什么样她其实并没有看得太清楚。许云英越回想越想不起来,眼见此刻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她咬咬牙,快速打开电脑,用有些发抖的手指,在搜索栏里输入“同行恋”一词。 因为最近大游/行是热门,所以百度自动给出了相关的词条,许云英点开,立刻,许多与之相关的照片都弹了出来,许云英随便点开几个,每张照片上都有彩虹旗的身影。许云英仔细辨认了一下,红橙黄绿蓝紫,色彩斑斓。唯一不同的就是它的颜色是横向排列的,而儿子的那个手环上,几种颜色是斜向平行分布的。这样显著的不同让她心中稍稍安稳了些,但就在这时她看到“彩虹旗”的解释词条—— “彩虹旗是采用彩虹的主要色调组成的多色旗帜。当今有很多种彩虹旗正在被使用,其中最著名的可能是用以代表‘同行恋骄傲’的旗帜。这种彩虹旗由‘红橙黄绿蓝紫’六色组成,与一般的‘红橙黄绿蓝靛紫’的七色彩虹有显著不同。 六色?! 自己儿子那手环,是几种颜色?…… 许云英努力地回想,却心慌地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印象。她心中焦急,如坐针毡,最后决定,回家去看个究竟。 许云英起身就要向外走,正在这时一个同事从屋外走进来,“诶?许姐你要出去?” “嗯,我家里有点急事,回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许云英急急地解释一句,脚步丝毫没有放缓 坐在出租车上,许云英一路上都心乱如麻。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定没事、一定是自己想多了,然而却总有个声音从不知什么角落幽幽地飘出来——万一真是那么回事呢…… 不!一定不会!!…… 车子终于开到家楼下,许云英付了钱,快步就往楼上跑。开门进屋,老伴被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有点事。”李母也顾不上解释,快步奔进李嘉宇的房间,拉开抽屉就开始寻找。 “你上儿子的屋里翻什么呢?儿子的东西你别乱动!……”李父忍不住开口。李母也不答话,只是快速地翻出那条被儿子藏在抽屉深处的手环。 找到了! 李母一把抓起那个手环,将它放到眼下仔细观察—— 红色,橙色,黄色,绿色,蓝色,紫色…… 六种!…… 李母不甘心地又数了一遍,然而手环上的颜色清清楚楚,只有六种。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李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Chapter 15暗示? 家中发生的一切,李嘉宇此刻并不知晓,此刻的他以及刑警队的所有人,都还在为案件忙碌着。法医从死者的指甲中提取出了少量的皮屑,经dna检验证实属于男性。法证组将此dna与基因库里的所有dna进行了比对,却并没有找到相合的样本。另一方面,重案组的调查也暂无实质性的突破。重案组询问了杰拉德的同事,但没有人认识第一位死者伯兰德,二者之间暂时也没有找到任何交集。既然没有捷径可走,众人只能依照最原始最基本的套路,从死者的物品以及所接触的人物开始查起。下午四点多,沈严和程晋松各自带队,分别去健身馆和死者家中调查取证。 “杰拉德在我们这里健身已经半年多了。”健身会馆内,他的专属教练王乔介绍说,“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来是跟他女朋友一起来的,当时他中国话说得还很不好,英语口音又重,得靠他女朋友翻译我才能听明白他说什么。他在这里体验了一次就办了卡,之后一直坚持得也很好,现在他基本上每周一、四都会过来锻炼。 沈严对着屋内环视了一圈,偌大的健身房内,只有六七个人在锻炼,大部分的器械都空着。他回头问道:“你们这里人总是这么少么?” “这个时间大多数人还没下班,人肯定是要少一些的,晚上会多点。”王乔解释道,“不过最近来的客人确实少了些,因为这几天我家楼上在装修,有时候声音很大,一些客人觉得吵得很烦,所以来得就少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电钻声突然从头顶传来。 王乔尴尬地笑笑,示意就是这个原因。 “楼上是什么地方?”方礼源问。 “也是我们的地方。”王乔说,“我们现在要新增一块瑜伽馆和高级vip部,现在正在装修。” 话音落下时,刚才那阵吵人的电钻声也终于结束了。沈严于是接着问:“杰拉德最近在你们这里健身的时候,有没有跟人发生过争执?” “这个没有。”王乔摇头,“我们这里最近人都很少,大家都是各自锻炼各自的,一般都不会有冲突。而且我是他的教练,他在这里的时候我都会跟着他,我可以保证,没有人跟他发生过矛盾。” “那跟他训练时间重合的还有哪些人?” “这个就得查系统了。”王乔指了指会馆入口处的前台,“我们这里是刷卡制的,会员每次进来和离开的时间电脑里都会有记录。” 这可是个好消息。于是沈严立刻开口:“麻烦你把最近三个月内跟杰拉德同时锻炼的人的名单都给我一份。” “还有,那些在此时间段来体验的人的名单也要。”方礼源补充。 “好。”王乔点了点头,转身向前台走去。 与此同时,法证组也在杰拉德的家中忙碌着。杰拉德住在国际学校附近的一栋公寓楼中。这栋公寓主要面向附近的高薪白领,条件很不错。室内是统一的精装修,用料都颇上档次。而且,楼内还配备了中央空调,几人一进屋就感觉到一阵凉爽。杰拉德的房间带着典型的外国人特点,室内装潢走宜家风,简洁的原木色家具,不大却很实用的布艺沙发,冰箱上还贴着各式各样的冰箱贴。客厅的电视背景墙被他做成了照片墙,上面用彩色图钉钉着许多张照片。在对面的茶几上,则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与一摞教辅材料。 “嘉宇、小柔负责卧室,墨涵和我负责客厅。”程晋松简明地吩咐,“开始干活吧。” 法证组对死者家中的检查以证物搜集为主,几人各自埋头干活,很快便将自己的工作处理完成。而后许柔和苏墨涵去公寓物业调取监控录像,而程晋松和李嘉宇则留在楼内,向杰拉德的邻居了解情况。然而或许是因为时间还有些早,一连敲了几户的门,只有一户里面有人,而他除了知道杰拉德是外国人之外,对其可谓毫无印象。 “这也难怪,住在这种地方的一般都是年轻白领,他们年纪小,工作忙,一般没什么心思关心周围人的八卦。”李嘉宇说,“这要是在一个常规小区中住着这么一个外国人,那些老头老太太早就把这老外的祖宗三代都打听清楚了。” 听到李嘉宇这话,程晋松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李嘉宇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吐槽,不过倒也说出了几分道理。一般来说,退休在家的老年人的确比忙碌工作的小年轻更愿了解或谈论周围的邻居。当然,任何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的,住在这么一群不八卦的邻居周围,现下的结果就是他们恐怕很难从这里获取有用的信息。 “看来,要想查死者的事,还得看重案组那边了……” 程晋松一句话尚未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本以为是沈严那边调查有了发现,可是一看屏幕却微微一怔——来电人竟是夏楠。 程晋松走开两步,接起电话:“喂,夏楠。” “怎么样程大组长,在忙么?”夏楠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听着似乎心情不错。 “在现场,”程晋松回答,“昨天发生了一个案子,我们正在死者家里取证。怎么了,找我有事?” “哦也没什么,”或许是听到程晋松在工作的缘故,夏楠收起了言语间的笑意,她说:“本来我是想问问你今晚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的,不过你既然有案子,那我还是不打扰你工作了……” 听到夏楠这么说,程晋松突然心念一动,他开口道:“没关系,我们这边也快结束了,正好我还有事想问问你。你打算吃什么?” 夏楠原本不抱希望,听到程晋松居然会答应,不禁有些喜出望外:“我随便!你做主就好。” “你还是在市政府那边么?” “没,我今天出来办事,现在离你单位不远。” “哦,那正好,我现在这地方离警局也不远。那咱们干脆就订警局附近的一家东北菜吧。你吃了好几年西餐,带你尝尝正宗的东北菜。” “嗯,行。” “那好,地址一会儿我发你,咱俩半小时后饭店见。” “好。一会儿见。” 程晋松挂断电话,对李嘉宇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你跟美女出去吃饭,跟没跟沈队报备啊?”李嘉宇打趣道。 “啰嗦。”程晋松故意白了他一眼,而后说:“夏楠他们之前调查过伯兰德,我去问问她,看看她对杰拉德有没有印象。这边一会儿结束后你就先带人回去吧。车留给你们。” “嗯,行,你去吧。” 程晋松跟李嘉宇交代完,便转身出门。上了出租车之后,程晋松给沈严发消息:“沈严,夏楠约我吃饭,我正好问问她知不知道两个死者间的关系。一会儿你先回家吧。备用车钥匙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你和沈皓开我车走,如果遇见别人你就说是我托你帮忙把车开回家的。” 不一会儿,沈严的消息回了过来:“好。” 程晋松获得批准,这才笑了笑,将手机收回裤袋。 车子到达饭店的时候,夏楠人已经到了。今天的夏楠穿了一身蓝色的旗袍,头发也盘成一个发髻,看起来颇为古典。程晋松见状颇为意外:“哟!你今天这是又参加什么活动了?” “明天是法国周结束,今天法国大使过来了,上面让我们穿得民族一些。”夏楠边解释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笑着问:“有点奇怪是不是?” “不奇怪,挺好的。你这么打扮挺古典的,那句怎么说来着?——很好地展现了东方神韵。” 程晋松幽默的回答逗得夏楠忍不住笑了出来,微微低首抿唇的样子当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秀雅。 两人落座并点了菜,服务员又给送来了解暑的清茶。两人各自喝了一口,便随意地聊起天来。 “上次当着你们领导的面不方便问,”程晋松想起之前的事,说:“怎么样,伯兰德的死,你们领导没为难你吧?” “接触对象死了,领导肯定是要多问几句的。不过没什么,我都遵照流程,不会有什么问题。”夏楠说,“对了,杀死bertrand的凶手找到了么?” “暂时还没有。不仅如此,这个凶手昨天还再次作案了。” 夏楠一听吃了一惊:“真的?!” 程晋松点点头,他一边掏出手机调出死者的照片,一边将昨天的案件情况介绍给夏楠,“……所以我今天来也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听说过杰拉德这个人?知不知道他俩有什么交集?” 夏楠看了看死者的照片,秀眉微微蹙起:“我没见过这个人。” 这回答也不出程晋松的预料,他们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查了一天,也没查出二人之间的关联。 一旁,夏楠也帮忙分析:“你刚才说杰拉德也是法国人,他父母是做什么的?该不会是仇视法国的极端分子做的吧?” 程晋松摇摇头:“重案组那边问过,他父亲是中学教师,母亲是超市收银员,都是普通人。” 这倒的确不太像……夏楠在心中否定刚刚的猜测。她又说:“你说第二个死者也是在锻炼后遇害的,会不会凶手就是这么选定被害人的?” “我们现在也有这种怀疑。不过两个死者居住的地方一南一北,按常理来说他们俩应该不会选择同一个健身地点。之前我们问过伯兰德的亲友,他们没人说过伯兰德去城北区健过身。” 夏楠认同地点点头:“从我们对bertrand的观察来看,他的交友圈主要集中于同事同行,还有领事馆的一些人,他好像还真不太去城北区……难道凶手是分别接触他们的?比如说凶手最近搬过家?” 程晋松皱起眉头,两起案件间隔的时间并不长,但凶手作案却都没留下什么马脚,这不太像是搬家后临时起意能够达到的…… 夏楠看着程晋松就这么举着筷子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轻声建议道:“破案不是一时一刻的事,你还是先吃饭吧。” 程晋松回神,这才发现刚刚夏楠一直陪着自己分析案情,两人都半天没动筷子。他连忙道歉道:“诶不好意思,我这一想案子就把吃饭给忘了!” 夏楠理解地一笑:“没事,我也经常这样。” 两人这才继续吃了起来。程晋松果然不再谈工作,开始与夏楠聊起其他话题。两人从夏楠在国外执行的任务聊到了生活,程晋松问:“你这回调到s市能呆多久?过几年还会出去么?” “出国应该不太会了,”夏楠说,“在外面呆了好几年,虽说不是天天提心吊胆,但压力也确实比较大。何况我岁数也不小了,家里也希望我安定下来,找个男朋友,成家立业。我在想,如果我能在这里找到个合适的人,我就在这儿落户不走了。” “那你现在有目标了么?” “单位同事给介绍过几个,不过不是性格不合就是学历相差太大。”夏楠苦笑,“其实我并不挑剔,但是两个人见识观念也不能差太大了。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总不能一点共同话题都没有。可惜这话说出去好多人都不理解,都以为我要求太高……” 程晋松理解地点了点头——想当初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迟迟没有结婚,直到后来遇到了沈严。于是他安慰道:“没关系,你没找到就说明缘分还没到,你总会遇到一个合适的人的。” 听到程晋松这么说,夏楠笑了笑,她看了一眼程晋松,说:“说起来我真有点后悔,当初应该在大学中就找个男朋友了。出了学校才发现,还是大学的同学比较好,无论是哪个方面都比外面的人优秀。果然还是同学最般配……” 程晋松手中的筷子一顿。 夏楠刚刚这话…… 程晋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抬眼看去,却见夏楠也正在看着他,微微含笑的表情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又似乎没有。程晋松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不过他并不想夏楠误会,于是开口道:“优秀的人很多,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在警局帮你介绍几个,我们那里多得是单身汉。” 夏楠笑笑:“嗯,真要找个警察也不错。” 之后,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两人都岔开了这个话题。 晚饭结束,两人买单起身。见程晋松没有开车,夏楠便提出送送他,程晋松一开始想拒绝,可是夏楠执意坚持,程晋松便只好同意。两人坐上夏楠的车,程晋松报出地址,夏楠边系安全带边问:“我记得你说过你爸妈还上班吧?你住这地方离他俩单位可不近啊,伯父伯母开车上班?” “哦不是,我现在不和他们一起住。我单位事情比较多,所以就在附近买房子了。他们俩住在我爸单位附近的房子里。” “哦,是这样。” 车子很快到了地方。程晋松道谢下车,又目送夏楠车子开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他正回身准备进小区,不想一转过身来,却发现沈严就在自己身后不远。 “沈严?!”程晋松没防备,几乎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家里水果吃完了,我打算出去买一点。”沈严看着程晋松,似乎对他刚才略显过度的反应有点奇怪。“跟夏楠吃完饭了?” “嗯,吃完了。” “怎么样?” “还行吧,她也不知道两个被害人之间有什么交集。”程晋松不想多说,对沈严道:“走吧,你不是要买水果么?我陪你去。” 沈严看看程晋松,然后才点点头:“好。” 于是,两人一起向水果超市走去。程晋松面上与沈严聊着天,心中却在琢磨刚刚夏楠那句不知是不是别有深意的话。如果真是那种情况,自己该如何拒绝?……一心二用的程晋松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沈严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表情,眼中带着隐隐的疑虑…… Chapter 16侧写 法证组的物检工作在第二天下午结束。与伯兰德的情况相似,在杰拉德的物品中,也没有找到有助于破案的线索。而另一方面,重案组对死者学校同事、家边邻居的探访也是几无收获,如果说伯兰德作为公司老总,还可能因为工作的原因与一些人产生矛盾的话,作为一个外教老师的杰拉德则真是显得人畜无害了。杰拉德性格开朗,跟同事相处融洽,与学生打成一片,而且作为外教的他并无升学压力,也就没有受人排挤、憎恶的缘由。国际学校的师生都对杰拉德的死感到意外,完全想不到有谁会去杀这么一个风趣善良的大男生。而他们的疑惑,几乎也就是重案组、法证组的疑惑。 “所以,凶手到底为什么会盯上这两个人?”办公室内,秦凯看着两人的档案皱眉,“你们说说这俩人,一个四十来岁,一个二十出头;一个是公司老总,一个是学校外教;一个是有车有房的中产阶级,一个就是个教书攒钱的穷游小子……他俩到底有什么共同点,让凶手对他俩念念不忘,处心积虑地要杀掉他们?” “要说相似点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程海洋掰着手指头回答,“第一,两人全是法国人,且都为男性;第二,两人都是在健身中或健身后遇害的。” “可是这两条也构不成什么指向性啊!”秦凯反驳,“健身那一条,咱们今天把杰拉德在健身房能遇见的人翻了个遍,可是也没看出来谁有作案嫌疑的;至于法国人,且不说这段时间咱们市和法国搞什么活动周,就之前那几家法国外企,在咱们市的法国人就不少吧?凶手为嘛只挑他俩?” 这个问题程海洋自然回答不出来,于是他看向沈严:“头儿,你怎么看?” 沈严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一会儿才说:“凶手专门挑外国男人下手,一定是有其原因的,只是这个原因我们现在还没有发现而已。其实现在这个案子我们有两个思路,一是寻找到两名死者的共同点,也就是刺激凶手行凶的原因;二是两人的关联,也就是凶手是通过什么能同时接触到这两个人的。” “从行凶原因上来说,我觉得不像仇杀。”开口的是江厉,“第二名死者是个刚来中国不久的年轻人,在学校做外教这种工作也很难与人产生什么矛盾。而且这两个人身份背景差异很大,应该没什么人会同时与他们产生矛盾。” “可如果说是情杀,应该也说不通啊……”程海洋顺着江厉的思路往下分析,“伯兰德和妻子已经结婚好几年了,两人连孩子都有了;而杰拉德是单身,现在连女朋友都没。这也不像是情杀的样子啊!” “为财就更不像了,”秦凯接着说,“且不说杰拉德没什么财,就凶手总选健身后杀人这一点,一般人健身的时候是他带钱最少的时候好不好?!” “其实我倒是觉得,凶手行凶的原因并不一定是我们常规所想的那样。”方礼源开口,“如果是一般的仇杀情杀,以我们前阶段的调查,应该早就找到嫌疑人了。我们现在一直没有进展,正说明凶手行凶的原因恐怕并不与一般凶手相似。甚至很可能是些连死者自己都不知道的细枝末节的东西,一般人都不会在意,但凶手却觉得对方激怒了自己,于是便心生仇恨,伺机行凶。” “那也就是说,凶手是心理有问题?!”程海洋说。 “我觉得有这种可能。”方礼源说。 “我觉得礼源说得很有道理。”沈严也表示认同,“凶手明显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跟踪死者,掌握死者的行动规律,并能选择最有利的地形与时间动手,事后可以迅速逃脱,不留下马脚。这些都需要精密的计划和安排。能做到这点的人,心一定很细。而心越细的人,往往越比较敏感,所以礼源说的那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 “那我们应该怎么查?”程海洋追问,“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身边谁小心眼儿啊!” “不,我们可以换个思路,考虑一下两人平时能接触到的人中,有哪些人符合凶手的条件。”沈严开口,眼神因思路清楚而显出神采,“这种心思缜密的人一般应该从事一些精细的工作,制图、精密元件制作等……我们就查查看跟两个死者都有接触的人中,有什么人是从事类似的工作的。” 几人立刻觉得有了感觉,大家拿起桌上的卷宗,立刻开始翻看起来。 “伯兰德的同事和妻子都说他会去几个高级西餐厅,西餐厨师的工作应该算挺精细的吧?” “可是杰拉德好像不去那种餐厅,他同事都说他更喜欢中国菜。” “伯兰德在单位是主管研发设计的,那些设计师的也是很精细的吧?” “嗯,这倒是个思路,可是他们应该都接触不到杰拉德吧?” “诶你们注意到一个地方没有?……”过了一会儿,秦凯好像有了发现,“伯兰德的单位最近正在盖楼,而杰拉德锻炼的那个健身房楼上也在装修。你们说,会不会凶手是装修队的人?……” ?! 几人同时低头看向卷宗,果然,就如秦凯所说,两人资料上还真就有这么一条。 “装修队里要说手艺精细的话,应该算木工了吧?”程海洋说。 “木工是一类,瓦工的手艺应该也不差。而且设计师要测量设计,也很需要细心。”方礼源说。 “那看来还真有不少人挺符合条件的啊!”程海洋看向沈严:“头儿,什么时候查?” 沈严看看表,“现在雪铁龙那边一定已经下班了,健身房那儿肯定还营业,咱们今天先去健身房,明天再去雪铁龙。” “好。” 8月4日上午,重案组终于拿到了两边的装修队人员名单。承接健身房的室内装修工作的是一家叫鼎盛的装修公司,这家公司不算大,参与工程的人也不算多。而雪铁龙那边是两栋公寓楼的建造和室内装修,不仅有土建的建筑队,还有两家公司参与了室内设计工作,这两家公司分别叫彩非和全艺。众人拿着长长的名单一通比对,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他们依旧没有找到重合的人名。然而重案组并没有因此就彻底放弃这条线,他们依旧将所有符合“职业”及“体型”两大要素的人员全都登记在册,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比对。 “这就是我们初步搜集的名单,”法证组办公室内,沈严将名单递给对程晋松和李嘉宇,“你们把这些人化验完,大概需要多久?” 程晋松和李嘉宇看了看那长达二十余人的名单,两人相互看了看,最后程晋松回答:“大概需要一天时间。” “如果下午就开始查的话,你们这边能行不?” 程晋松看向李嘉宇,李嘉宇说:“药品方面上次查云西县的案子还剩了一些,至少查十几个人应该不成问题。” “那就够了。”沈严说,“名单上这些人来了以后我会先核对他们的不在场证明,我估计其中肯定有些人是可以直接排除的。剩下的应该不会超过20个。” “那好,”程晋松也点头,“那我这就让人做准备,等你带人来,我们立刻就开始查。” “好。” 于是,当天下午,沈严便将所有初次筛查出的可疑对象全都叫来了公安局,他们先经重案组的人核对不在场证明,无法提供确切不在场证明的则直接被要求比对dna。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配合主动提供,其间难免要费一番口舌。但好在重案组的几人都是身经百战,经众人的努力劝说,这些人最后还是都愿意配合。 检验室外,沈严看着屋内忙碌的李嘉宇、许柔等人,轻声问程晋松:“你说,这些人中会有真正的凶手么?” 程晋松知道沈严的意思——如果是真正的凶手,他一定知道自己的手被第二位死者杰拉德抓伤过,那么他一定不会同意提供dna。而现在这些人都几乎没费力就同意提供了,极大的可能就是他们都问心无愧,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都不是凶手。看着沈严严肃的表情,程晋松握握他的手:“有没有真凶,这个过程都是必须的。” 沈严点点头。程晋松刚想再安慰他几句,不想自己的手机却响了起来。程晋松一看来电人表情一滞——又是夏楠。 程晋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沈严。 感觉到程晋松的目光,沈严看过来:“怎么了?谁的电话?” “哦,没什么。”程晋松转回眼,接起电话,“喂。” “晋松,是我,夏楠。我想问你今天晚上有时间没有?别人给了我两张电影票,你有时间陪我去看看么?” “抱歉,我今天警局这边有事,去不了了。” “哦,是这样,没关系,工作要紧。那就下次再说吧。” “好。再见。” “谁的电话啊?”沈严又问了一句。 程晋松转过头去,只见沈严也正转头看着他,那表情似乎并不是随口一问。程晋松不知怎的心中一动,直觉告诉自己,此刻绝对不能撒谎,于是他坦然地说:“是夏楠。她说别人给了她两张电影票,想问我想不想去看。我跟她说没时间,拒了。” 沈严的表情一滞——听到有女人约程晋松看电影,沈严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不爽,然而程晋松的回答太过坦荡,这让他想生气都发作不了。 于是沈严只得闷闷地来了一句:“你俩关系挺好的啊,还约你看电影了。” “她就是人生地不熟,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去,这才想起了我。”程晋松笑笑,见左右无人,他凑过去,在沈严耳边轻语道:“放心,你老公我很忠诚的,绝对不会做这种让你吃醋的事的。” “谁吃醋了?!”沈严立刻反驳,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太大,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好在身边无人,他狠狠瞪了程晋松一眼,。 看到沈严这模样,程晋松忍不住笑了起来。沈严更加羞臊,转身抬脚就走。 程晋松并没有追上去,只是在后面装作很公事化地大声道:“一会儿有结果了我去告诉你。”沈严也不回答,脚下加快了速度。 程晋松微笑着注视着沈严的背影。直到这人转过转角,脸上的笑意才逐渐消失。他再次拿起手机,看着手机屏幕,微微皱起眉头。 只见手机屏幕上的日历显示着:8月4日,农历七月初七,七夕…… Chapter 17七夕 沈严离开法证组,回去了自己的办公室——不呆在法证组当然不是因为被程晋松气到了(或许有那么点儿也说不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检验结果要两个小时才能出来,他留在那里也没什么用。趁着等结果的功夫,还不如再和那些人多了解些情况。于是,回到办公室的沈严分别将三个装修公司的负责人叫了过去,依次进行了一次细致的谈话。通过聊天沈严得知,伯兰德对公寓的品质颇为看重,在前期设计上和几个设计师接触过多次,真正施工开始后他也去过几次,但并未做过多停留;而健身房那边则是他们一开始就有了些基本要求,装修公司只是将要求细化,整个过程中设计师去的次数并不算多。而且,就算他们去现场,基本也是在二楼停留,很少会去一楼,更不用说跟健身馆的客人有些什么接触了。 “说起来,你们所有参与工程的人都已经列到名单中了吧?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我们公司的所有员工的名单都给你们了,”鼎盛的经理如是回答,“装修工人那边是由工头负责的,这是工头报给我的名单,估计应该没什么遗漏。” 然而,全艺的老总回答得则不太一样:“我们这边参与这个项目的人也都列在上面了。不过我们公司比较大,设计师人也多,有些没参与这个项目的我上面就没写。” “如果后期我们有需要,可能还要这些人的名单,希望你们到时候配合。”沈严说。 “这个没问题。” 沈严点点头,突然心念一至:“对了,你们最近有参与过这个项目的人辞职的么?” 鼎盛和全艺的经理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然而彩非的经理却迟疑了一下。 “怎么?有辞职的?” 王经理谨慎地点了点头:“我们承接这个项目有半年多了,这半年来有三个设计师辞过职。” “他们都是什么时候辞职的?因为什么?” “有一个已经辞职了快三个月了……他是因为女朋友出国,决定跟女朋友一起出去;另外两个都是最近一个来月走的,两人一个是打算自己单干了,另外一个说是回老家了,我估计应该也是自己当老板了。” “麻烦你把这三个人的信息都给我留一下。” “诶哟,这个我现在手边可能不全,需要回公司电脑上去查一下……” “好。”沈严抬头招呼程海洋,“海洋,你跟王经理跑一趟。” “好的。” 打发三人离开,沈严再一低头看表,时间正好过去了近两小时。料想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沈严便再次上楼,去看最终的化验结果。当他走进检验室的时候,化验结果似乎正好刚出来,沈严一进去就看到程晋松将长长的单子从打印机上扯下,然后他和李嘉宇一起凑身过去。 两人快速浏览一遍,而后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程晋松刚才转头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沈严,此刻他将单子递了过来:“检验过了,没有匹配的。”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这个结果,沈严心中还是有些许的失望。他接过单子扫视一遍,果然上面每一条的结论都是“不匹配”。 见到沈严神情的变化,李嘉宇开口道:“沈队,你也别太犯愁,一定还有什么细节是我们之前没有留意到的。我刚刚还和晋哥在商量,我俩打算把那些物证再复查一遍,看看……” 李嘉宇话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一阵敲门声,三人一起回头,来人原来是蒋睿恒。 蒋睿恒似乎没预料沈严也在,他看看三人这架势,问程晋松:“怎么?案子有发现了?” “没有。”程晋松摇头,“我们正在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怎么,你有事?” “我是来找嘉宇的。”蒋睿恒走进来,问李嘉宇:“怎么样能走了么?” 李嘉宇似乎没想到蒋睿恒会当着程沈二人的面这么直接地开口,脸上顿时有点尴尬:“我们这儿商量正事呢……” “可是时间也不早了,一会儿该来不及了。再说你们不是也没有什么必须今晚做的要紧事么?”蒋睿恒冲李嘉宇解释一句,转头看向沈严、程晋松:“怎么样,我俩请会儿假,今天早走一点行么?” 沈严本也没打算今晚继续,自然点头。那边程晋松则微带笑意地问:“你俩今天这是又要去哪儿啊?我发现你俩活动还真是不少啊!” 程晋松这句本是打趣,没想到,听到这句话蒋睿恒竟翻了个白眼:“今天晚上正常人都应该安排点活动吧?” ?!…… 程晋松和沈严两人对望一眼,都有点发懵——今天是什么日子? 看到这两人这副模样,蒋睿恒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说,你俩该不会都不知道今天是七夕吧?!” !! 沈严和程晋松同时汗——还真就没注意…… “得,”蒋睿恒再次无语,他笑着数落道:“我说你们俩还真是般配,满大街铺天盖地的广告,你俩愣是都没看见。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沈严被说得脸上有些发窘,程晋松也尴尬地摸摸鼻子,李嘉宇拉拉蒋睿恒,示意他别再说了。但蒋睿恒怎么会放过这种机会,他继续教育道:“所以拜托您二位行行好,赶快下班,也把你们两组人都放回去,万一有谁今晚的约会被耽误了多不好……” “行了你!”李嘉宇使劲扯了蒋睿恒一下,他看向沈严:“沈队,那你看……” “哦,行,你们赶快下班吧。”沈严连忙说,“我一会儿也让其他人早点回去。这几天大家都没少忙活,今天正好早点回家歇歇。” “嗯,这才是好领导。”蒋睿恒笑着将李嘉宇拉回身边,“那我俩先走了。” “好,拜拜。” 蒋睿恒拉着李嘉宇,很快便离开了办公室。屋内只剩下了程沈二人。沈严看看程晋松:“刚才下午夏楠约你看电影,是不是也是因为今天是七夕?……” 程晋松心中一惊,面上却笑着说:“应该不会吧?我听她说话那语气就是缺个看戏的伴儿。” “真的?”沈严狐疑。 “管她什么心思,反正我没那个心思不就成了。大过节的咱俩不提他”程晋松揽住沈严,说“要不咱俩也出去庆祝一下?” 沈严对这些节日向来不感兴趣,他摇摇头,说:“算了吧,今天肯定到处都是人。而且这天又这么热,我宁愿早点回家歇着。” “也行,那就回家吃!”程晋松点头,仿佛表忠心一般说:“这样,我回家给你做点好吃的,保证不比睿恒和嘉宇吃的差!” 沈严忍不住笑出来:“真的假的?你有那技术么?” “我的技术向来很好的,”程晋松眨眨眼,秒变无赖模式,“我各种技术都很好……” “去你的!……” 于是程沈二人走出小办公室,各自向组员宣布下班。此时是晚上六点半,相对于一般的上班族来说,这其实根本已算不上“早”了,不过相对于这几天一直忙碌到夜色深沉的两组人来说,今天确实算是早下班了。程沈二人分别离开警局大楼,在院外找个了地点汇合,而后程晋松开车,带沈严直奔一家专卖进口商品的高档超市。 “干嘛来这儿?咱们家边上不是有超市么?”沈严对于程晋松这种舍近求远的行为极为不解。 “今天过节,得吃点儿好的嘛。”程晋松微笑着回答,他从冷柜中拿起两块牛排比较了一下,而后将其中一份放进购物篮。 沈严扫了一眼上面的价签,顿时吃惊地睁大眼睛:“这也太贵了吧?!” “这是高级和牛,味道跟一般牛排很不一样的。一会儿你吃了就知道了。” “我说,你会弄这东西么?别没弄好白瞎这东西了……” “都跟你说了哥技术很好的好吧……” 两人就这样边采购边斗嘴,完全沉浸于两人的小幸福中。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据他们几米外的另一排货架后,一个女人正注视着他们的举动,眼中带着震惊而复杂的光……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处。 “我说,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商业区内,李嘉宇跟着蒋睿恒走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马上就到了。”蒋睿恒微笑着,继续卖关子。 李嘉宇无奈——早在一个星期前,蒋睿恒就跟他说过,七夕这天会有个特别的安排,让他把时间空出来。李嘉宇知道蒋睿恒喜欢搞浪漫,而且也喜欢蒋睿恒搞的“小惊喜”,于是便也自觉配合。而后几天法证组为案子忙得没日没夜,今天要不是蒋睿恒提醒,李嘉宇真就把这事给忘了。只是,就算要保持神秘感,也不用“神秘”成这样吧?!……刚刚吃饭的时候,李嘉宇问过两次,然而每次蒋睿恒都只是微笑微笑,就是不肯提前公布答案。 “哼,不说就不说,有本事你一会儿别领我去!”李嘉宇在心中赌气地暗想。 两人就这样在商业区步行街里走了好一阵子,最后,蒋睿恒将李嘉宇带到一个电影城前。 看着电影城的巨大标识,李嘉宇忍不住狂翻白眼:“我说,不就是看个电影么,你用得着搞得这么神秘么?!” “这个电影和一般的电影不一样的。”蒋睿恒笑笑,“走吧,进去你就知道了。” 李嘉宇怀疑地看着蒋睿恒,而后者只是开心地一笑,略带兴奋地将李嘉宇扯进电影城。 这是一家新开的店面,一走进去,首先看到的便是若干个电影热门角色的仿真造型。这家电影城装修颇为精致,墙壁地板都带着现代的气息。而最主要的是,这电影院也太大了……两人走了将近五分钟才走到前台,而当李嘉宇扫了一眼影城的电子显示屏的时候,他再次惊了。 “15个厅?!”李嘉宇一脸惊讶地看向蒋睿恒:“这里得多大啊?!” “这里据说是本省最大的影城。”蒋睿恒回答。 李嘉宇吃惊地木然转头,再次看向显示屏——只见那15个影厅中前10个都显示着今天要放映的片目,而后五个则只显示着“已预订”。 预定?李嘉宇在心中画了一个问号。然而还没等他弄清楚“已预订”是什么意思,那边,蒋睿恒就已经拍了拍他——“走吧,取好票了。” 李嘉宇略有些迟钝地回头,跟上蒋睿恒的脚步。没走两步他又发现了不对——在两人前方,竟然有一个工作人员在专门为他们领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嘉宇再次看向蒋睿恒,这次,他的目光中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审视和疑惑。然而蒋睿恒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回给他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微笑。 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标记为12的放映厅前,工作人员走过去拉开门:“二位请进。” 李嘉宇狐疑地看了一眼蒋睿恒,抬脚走进放映厅。 一走进放映厅,光线骤然暗了许多。然而就这点儿昏暗的光线也足够让李嘉宇看清楚室内的构造:一块幕布,两个座椅——没错,这间放映厅内,屏幕的对面没有熟悉的成排座椅,只有两个并排的躺椅!! ——这个放映厅,只有两个座位!! 李嘉宇呆滞地看了看蒋睿恒,又指了指座位,看到他惊讶到失语的呆样儿,蒋睿恒蓄谋许久的计划终于成功,他忍不住“噗嗤”地笑出声来。 “这……”李嘉宇终于找回言语,“这是怎么回事?” “这家新影城呢有个特殊的服务,就是它有五间单独的包间,每间包间中只有两个座位,是真正意义的情侣包场。”蒋睿恒微笑着解释。 “……”李嘉宇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言语形容心中的想法。平心而论,这个主意的确算新颖,这种情侣包场很适合小男生拿来哄自己的女朋友,绝对能满足绝大多数小女生的虚荣心。只是放映厅的硬件再好,也架不住七夕电影的白目。一想到要在这种环境看那种电影,李嘉宇总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然而,蒋睿恒的好意,自己总不能不领情。于是李嘉宇便乖乖地任蒋睿恒拉着坐下,准备看一场索然无味的爱情电影。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蒋睿恒制造惊喜的能力。第一个镜头一出来,李嘉宇便猛地坐直身子,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大屏幕,“《霸王别姬》?!” 尽管难以相信,但大屏幕上那熟悉的两个身影,那纯正的京腔,李嘉宇绝对不会认错,这绝对是《霸王别姬》。 “这……这影院居然现在还在放这部片子?!” “不是公映,是点播,”蒋睿恒满足地笑着,将李嘉宇拉回身边,“如果只是情侣座,也没什么新鲜的。这个影厅最大的卖点其实是可以点播电影。只要是在中国公映过的片子,他们基本都能找到。” “公映过的片子?!……”李嘉宇张大嘴巴,“那得有多少部啊!他们从哪儿搜集的这么多片子啊?” “这家影城的股东之一据说是电影历史博物馆,商品社会嘛,资源要合理利用。”蒋睿恒微笑着解释,“当然了,太早年和太偏怪的电影要找到还是有些难度的,但比较经典的片子,想找到还是不成问题的。你没在电影院看过这部片子吧?正好咱俩今天一起看一遍了。” 说话间,熟悉的京戏配乐已经响起,屏幕上“霸王别姬”四个大字缓缓现出,李嘉宇便也收回了心思,与蒋睿恒一起聚精会神地观看起电影来…… 尽管已经看过不止一次,可是大屏幕带给观影者的体验还是电视机替代不了的。接近三个小时的电影,李嘉宇完全沉浸于其中,以至于到电影结束的时候还沉浸其中,在回家的路上,他还在与蒋睿恒回味。 “我是上大学那会儿第一次看的《霸王别姬》,那时候张国荣已经去世了,有次我看到我们学校一些女生在他忌日那天纪念他,还难过的哭了。我当时就特别不能理解,心说他也不过就是一个演员而已,跟你非亲非故,你至于为了个演员哭成那样吗?然后正好那天学校放《霸王别姬》,我就去看了。” “看完之后你就对那些小女生感同身受了?”蒋睿恒笑问。 李嘉宇也笑了笑:“感同身受不至于,但是我当时就觉得,这个演员走得实在是太可惜了……” 蒋睿恒点点头——张的确是个很优秀的演员。 “后来我才知道,张国荣是gay,而且还公开出柜了。”李嘉宇接着回忆,“那时候我还不懂什么叫gay,可是当我看过一些追忆他的报道中提到的他和唐先生的故事之后,我就觉得,无论男女,人这一辈子能碰到一个如此爱自己的人,这辈子也就算没白活了……” “所以,你是从那时候开始不排斥gay的?” “可能是吧,反正从了解了他们的故事后,我觉得gay也同样值得尊重。” “这么说来,我得感谢张国荣了。”蒋睿恒打趣道。 听到蒋睿恒这么说,李嘉宇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看了眼蒋睿恒,问:“对了,你怎么会想到看《霸王别姬》?” “因为你喜欢啊。” 李嘉宇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这部电影?” 听到他这么问,蒋睿恒笑了:“你还记得五年前,你去北京那次么?那次你临走前我请你喝酒,你当时跟我说过,你最喜欢张国荣的《霸王别姬》,还看过好多遍……” 李嘉宇微微地怔住,他没想到,五年前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蒋睿恒居然一直记得。想到这里,李嘉宇心中涌出暖暖的柔情,嘴角也带上了笑意。 “说起来,这部电影确实不错,以前没看过还真挺可惜的。”蒋睿恒也感慨道,“而且里面的台词真是经典,尤其是那句——” “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心有灵犀的,两人竟同时说出了这一句台词。两人说得太有默契,以至于连声音都重合在了一起。四目交汇中,李嘉宇突然有了种错觉,仿佛他们并不是在复述一句台词,而是共同许下一句一生一世的诺言…… 仲夏的夜晚,此刻突然变得宁静。夜风轻轻吹过,有淡淡的草香萦绕鼻间。白日里喧嚣吵闹的小区,此刻早已一片安静。李嘉宇就这样静静地打量着蒋睿恒,看着他英挺的眉,俊朗的眼。有时李嘉宇会想,自己究竟是有什么样的魅力,会让这个英俊、优秀的人对自己如此执着。想想这一晚他带给自己的惊喜,再想想这五年来他不计回报的付出,一股爱意猛地涌上心头,他环视了一眼周围,一把将蒋睿恒拉进两座楼间的一条僻静小巷! “嘉……”蒋睿恒没防备,还没等开口就被李嘉宇堵住了唇。在两人的相处中,李嘉宇一直比较小心谨慎,像这样在户外如此主动,实在是大大出乎蒋睿恒的预料。蒋睿恒抱着李嘉宇,忘情地享受他爱恋的表达。然而就在两人吻得意乱情迷的时候,一个刺耳的尖叫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嘉宇!!” 两人猛地分开,李嘉宇转过头去,心中猛地一沉—— 李母就站在距两人不足十步的小巷外,她双目圆睁,正一脸暴怒地看向两人…… Chapter 18坦陈 李嘉宇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钟点母亲居然会在楼下,乍惊之下大脑瞬间当机,蒋睿恒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而李母似乎并没有想给二人一个解释的机会,她看都不看一旁的蒋睿恒,只是冲着自己的儿子大声怒喝:“走,跟我上楼!” 母亲暴怒的神色,显然说明她刚才已经看到了一切。面对这样的情形,不知怎的,李嘉宇心中竟突然平静了下来。此刻他心中最大的感觉竟不是害怕,而是一种“终于不用再装下去了”的释然。母亲在这种情况下还知道让他上楼而不是让两人就地解释,就说明她此刻还有些理智,既然这样,干脆就趁着今天直接和母亲挑明了吧。 想到这里,李嘉宇没有多说,点点头准备跟母亲上楼。然而他刚准备迈步就感觉胳膊被人一拉,抬眼一看,是蒋睿恒担心的眼神。 ——怎么样?你这么上去能行么? 李嘉宇回给蒋睿恒一个“放心”的眼神,安静地跟母亲上楼。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上楼回家,李母一路怒气冲冲,李嘉宇安静地跟着,边走边思索着一会儿应该如何开口。转眼到了地方,李母打开家门,李嘉宇跟进去,顺手带上房门。然而不想他刚一转回身,脸上便狠狠挨了一巴掌! 啪! 李母这一巴掌是真的用尽了力气,李嘉宇全没防备,被扇得险些摔倒,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妈,”李嘉宇并没有生气,他放下捂着脸颊的手,耐心地跟母亲开口,“咱俩先进屋再说,好吗?” “还进什么屋?!”李母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一张嘴就火力全开,“谈!有什么好谈的!你都跟他啃上了,还跟我谈什么?!” 李母的声音太大,本已入睡的李父很快便被吵醒,他睡眼惺忪地从屋内走出来,数落道:“我说大半夜的,你在这儿跟儿子嚷嚷什么呢?” “我嚷嚷什么?!我还能嚷嚷什么?!”李母的怒火瞬间扫向李父,“你知道你这好儿子都干了什么不?我刚才下楼,看到你儿子正跟个男的在楼下搂着亲呢!!” 李父脸上的睡意瞬间消失几分:“我说你看错了吧?……” “什么我看错了?!你问问他,看我有没有冤枉他!!”李母指着李嘉宇大叫道。 李父怀疑地看向李嘉宇,李嘉宇看着父亲,开口道:“爸,这事儿我慢慢跟你们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你骗了我们多久?!”李母粗暴地打断,她从裤兜里掏出那条手环,冲着李嘉宇指责道:“这东西,这是你跟那混蛋小子的吧?!” “妈你怎么随便翻我东西?!”李嘉宇一看顿时有些生气。然而李母的火气更大:“我不翻你更不知道要骗我多久了!你还骗我说什么是跟喜欢的姑娘拍的,其实那根本就是你跟那姓蒋的拍的对不对?!我查过,这东西就是那个同……同那什么的东西!你带着他来我们家,还骗我们说他是你救命恩人,你就是想让他进咱家门是不是?!你说!你跟那姓蒋的勾勾搭搭多长时间了?!” “我们在一起已经快两年了。”李嘉宇坦然回答。 “你!”李母又惊又怒,抬手还想扇李嘉宇耳光,却被李父连忙拉住,“你行了!儿子也不是小孩子了,遇到事情你跟他讲道理,打也解决不了问题!” 李母被丈夫拉住,连挣几次也没能挣开,再加上听到丈夫的话,总算找回了些许理智,她深吸了一口气,对李嘉宇说:“从明天开始你不许去上班,我这就让人给你介绍对象,你今年之内必须给我结婚!” “妈!”李嘉宇终于也压制不住火气,“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讲道理?!我跟你没有道理可讲!总之你以后再也不许见那姓蒋的,给我老老实实处对象结婚!” “我不结!!” “你敢?!” “现在不是古代了,不是你强拉个姑娘进门就算行了!民政局那边只要我不签字,这婚就结不成!” “你!……”李母被李嘉宇噎得说不出话,她指着李嘉宇,气得全身发抖。然后,突然,李母身子一歪,一头向地面栽了下去! “妈!”“云英!” 李嘉宇和李父手疾眼快,同时拉住倒下的李母。 险些晕倒的李母委顿在老伴的怀里,好一阵子才缓过劲儿来。她没了刚才的怒气冲冲,眼泪却瞬间从眼中流了出来。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用一种虚弱的声音冲李嘉宇哀求:“儿子啊,算妈求你,你别再跟那姓蒋的在一块儿了……找个好姑娘,结婚,生了孩子,慢慢就好了……” 望着母亲这个样子,李嘉宇心中也有些不忍。他刚想开口说话,但身旁的父亲却在背后使劲捅了他一下,并冲他瞪了瞪眼。李嘉宇知道父亲的意思,再看看眼前虚弱的、泪流满面的母亲,只好闭上嘴,妥协地点了点头…… 将母亲送回房间安顿下,李嘉宇便被父亲叫出了房间。 李父带着人走到李嘉宇的房间,坐下,这才慢慢开口:“刚才你妈那么生气,我都没太听明白,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妈说的是真的?” 李嘉宇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那个人就是你那同事?” “是。” “前几天来咱家的那个?” “嗯。” “你怎么会喜欢上他?我以前不是喜欢女的么?” “我……”李嘉宇犹豫了片刻,这才开口,“我其实……很早就对男的有感觉,只是我怕你们俩接受不了,这才一直没敢说……要不为啥以前我妈给我介绍女朋友,我都说不合适呢……” 李父眉头皱了起来,他原来一直以为儿子说的“不合适”是性格不合,没想到儿子的话竟是这个意思…… 李父静默了片刻,又问:“那,那个小蒋……他……他怎么?……” “他原来跟我就是好朋友,我俩关系特别好,后来有一次我不小心喝多了,把心里话说出去了……” “然后他就答应了?难道他以前也喜欢男的?” 李嘉宇知道绝不能让父母知道蒋睿恒早就出柜的事情,于是连忙摇头:“不,他之前没处过对象,他听了我那天的话以后,也犹豫了一阵子,但是后来我俩都觉得对对方有感觉,于是就在一块儿了……” 李父听着李嘉宇的叙述,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嘉宇,你也是男的,爸跟你说话也不用瞒着什么,你想过没有,他跟你在一起只是一时图个新鲜。万一哪天他腻味了,或者他家里逼他、他扛不住了,跟女的结婚去了,你怎么办?” “他不会。”李嘉宇断然否定,“爸我不怕实话告诉你,他其实已经跟他家里说过我们俩的事了,他爸妈也是反对得很激烈,但他为了我,宁可和家里吵翻也没松口。他当初本来是借调到我们市几年,就是为了我,他已经决定不回北京、就留在这里陪我了。”看到父亲略微动容的表情,李嘉宇接着说:“还有,我之前说过的他救我的事情,那也没骗你们。当时如果不是他帮我拦下那一刀,我现在早就没命了。而且他为了救我手受了很严重的伤,到现在还没完全康复。上次他来我家的时候是左手拿筷子的,爸你注意到了吧?他为我付出太多了,无论怎么样我也不会放弃他。” 李父听着李嘉宇的讲述,眉头越皱越紧。他看着表情坚定的李嘉宇,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嘉宇,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道理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懂,两口子过日子不是光有感情就行的。这家里有个女人,有个孩子,这个家才容易维系。你们两个也领不了证,也生不了孩子,别看现在爱得好像谁也离不开谁,可日子长了感情都有淡的那么一天,你们两个又都是男的,真的没了兴趣失了新鲜,这日子能过得长么?” “爸,我觉得感情的事靠的是经营。感情在,没孩子一样过得好;没了感情,有几个孩子也留不住人。至于脾气,女人的脾气也并不都一定好,我妈要是脾气好,你当初还会离家出走么?” 听到这句话,李父瞬间来了怒意:“怎么说你妈呢?!” 面对父亲的怒火,李嘉宇倒是很坦然,他语气平静地开口:“爸,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俩当初的事我小时候不懂,难道现在还想不明白?你之所以会离开我妈,难道不是因为我妈脾气太冲性格太强势?” “那事儿跟你现在的事没关系!!你妈那两年一个人带你不容易,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地说她!” “我不是没良心,”李嘉宇说,“我也知道那两年我妈过得很辛苦,正是因为这个,我这些年来才一直都顺着她,我就是想让她开心。可是爸,你儿子我也是个人,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我不可能为了让我妈开心就一辈子按照她的想法去过我的生活。爸你也年轻过,你觉得换成是你,你能接受被人安排一辈子、连爱谁都不能自己做主么?” 李父被李嘉宇的一席话再次堵到无言。他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半晌都没有说话。李嘉宇知道父亲需要时间去消化,所以也没再出声,只是安静地等着。 过了许久,李父才再次开口:“你和他在一起……想没想过以后怎么办?四邻八舍的闲话,你们能受得了么?” “我们想过,将来把房子买成邻居,这样别人就看不出什么了。” “那我和你妈呢?” 李嘉宇没有立刻开口——他知道,这其实才是最难的一关。自己可以坦然面对那些流言蜚语,可是却要拖累父母跟着一起承受别人的眼光与议论。但是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在这一点上不咬紧牙关的话,他将前功尽弃。于是他狠了狠心,毅然开口:“现在一辈子不结婚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我就算一辈子不结婚,别人议论又能怎么样?”看到父亲眉头皱起,似有不满,李嘉宇补充道:“如果你们实在觉得我给你们丢脸,我可以申请调到外省市,你们就说我在外地结婚了,这样就不会太难做了。” 李父猛地抬眼:“你还打算为了他不要你妈和我了是怎么着?!” “我当然不想,可是爸,我也不想违心地过一辈子。”李嘉宇看着父亲,尽可能真诚地说:“爸,我真的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白头到老……” 说这句话时,不知是哪里来的情绪,李嘉宇竟突然感觉鼻尖发酸,眼睛瞬间便有些湿润。李父显然也注意到了李嘉宇的变化,他先是一怔,继而眼中的怒意渐渐消散,消散……到最后,只剩下了满满的疲惫。 “行了,今天也不早了,你明天还得上班,先睡吧,这事儿我们慢慢再说。”李父无力地摆摆手,缓缓走出了房间。 待父亲离开,李嘉宇也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刚刚和父母对峙了那么长时间,他也感觉身心俱疲。今天这柜出得实在是突然,李嘉宇要一边应对父母,一边留意父母的神情变化,一个多小时下来,足像打了一场恶仗。李嘉宇发现自己的后背、手心,都已满是汗水。 桌上的手机提示灯一直在闪着,李嘉宇拿起一看,蒋睿恒已经发来了近30条留言。开始的几条是在询问李嘉宇怎么样了,到后来因为一直没有收到回复,留言也渐渐变了内容,蒋睿恒在不断安抚李嘉宇,劝他别和父母硬顶,不要把事情搞僵,甚至告诉他不妨暂且妥协、以后慢慢再和父母解释……李嘉宇一条一条地看着,他几乎可以想象蒋睿恒发消息时的样子,那人一定是一边心急得要死,一边还故意装作镇定地安抚自己。想到这里,李嘉宇笑了,鼻间却再次感觉发酸——其实刚刚在和父亲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只是想打一下感情牌,然而没想到话一出口,自己竟差点哭了出来。原来在自己心中,自己竟是那样地爱蒋睿恒么?…… 微微走神的时刻,手中手机一震,又一条消息传了进来。李嘉宇打开一看,还是蒋睿恒的。这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嘉宇,我爱你。” 鼻间那股酸涩的感觉愈发浓重,李嘉宇抹了把眼睛,拿起手机开始给蒋睿恒打电话。 蒋睿恒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瞬间便接起了电话:“嘉宇,你怎么样?” 平日里潇洒淡然的声音,此刻却是带着明显的紧张与焦急。 “放心,我没事。”李嘉宇笑笑,努力压下自己的鼻音,“刚给我妈我爸各自汇报了一遍,现在他俩都睡下了,今天这关算是暂时过了。” “你爸妈……没打你吧?” “没有,我妈想打,被我爸拦住了。” 李嘉宇说得很轻描淡写。他知道,这些事情不必和蒋睿恒说得太多,因为说了他也帮不上忙,所以无谓让他跟着干着急。也不知蒋睿恒是信了还是没信,总之电话那端只是安静了片刻,而后,李嘉宇听到蒋睿恒低沉的声音。 “嘉宇,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带给你这么多麻烦。如果不是我拐跑了你,你现在依旧是你父母的好儿子。 “现在说对不起晚了,哥们已经为了你跟父母出柜了。”李嘉宇故作轻松地笑笑,“你与其跟我承认错误,不如想想下半辈子如何好好对我。” “我一定。” 李嘉宇温和地笑笑,他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月色,开口道:“睿恒,我给你说说我爸妈的事吧?” “好。”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有几年是跟我妈一起过的,你还记得吧?其实那几年,是我爸离家出走了。” “你爸?” “嗯。”李嘉宇点点头,“我爸我妈当初结婚的时候,我妈没工作,我爸是粮店的司机。后来市场经济,粮店逐渐解体,我爸也就没了工作。他不会别的,只会开车,但那时候各个单位都在逐渐淘汰司机,所以我爸总在换工作找工作,收入很不稳定。我妈看我爸挣的钱已经不够养家了,就也出去打工了。她经人介绍,进了音乐学院。我妈这个人其实挺能干的,也能吃苦。总之她在音乐学院干了几年,竟从临时工做成了食堂主管。但也就从那时开始,他俩的关系开始越来越差了……” 李嘉宇喘了口气,接着说:“我记得那几年我妈总和我爸吵架,吵的内容无非就是我爸总不出去工作,我妈白天要上班,晚上还得回来照顾我之类的……其实我妈说得也不算错,只是她这个人性格太强势了,再加上当了点儿小领导,话说出来好像就有点嫌我爸没出息的意思。而我爸——你也能明白——男的么,总是要面子的,谁能经得住媳妇总这么说自己。总之过了一段时间,有天我回到家,发现我妈在大哭,她跟我说我爸在外头有人了……” “然后呢?” “然后我爸就开始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了,我妈吵,他也不说话。后来有天我爸收拾了东西就真的走了。我当时以为我妈说的是真的,我爸真的跟别的女人跑了。所以那些年,我特别恨我爸……” 蒋睿恒无声地静默。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李嘉宇之前总是不愿提及父母的这段过往了。 “那后来呢?后来你爸妈又为什么和好了?” “我爸妈虽然分居了,但是他俩并没离婚。我也不知道他俩当时究竟是谁不愿意离,总之他们就这么分居过了三年。三年后我妈生了场病,当时医生怀疑是癌症,而我爸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突然回了来。我记得我当时生我爸气,还不让他进屋。还是我姥爷给我爸开的门……然后,我爸就去医院了,我妈一开始也是不让他进屋,反正又是一通闹腾……之后的那段时间,就都是我爸在照顾我妈,那是我见过他俩感情最好的一段时间。有一次我还在门外偷偷听到我妈跟我爸交代身后事,说让我爸将来给我找个好的后妈……”说到这里,李嘉宇笑了笑,“当然,后来手术的结果很好,我妈的瘤是良性的,什么事也没有。手术之后,我爸妈也和好了,我爸也终于搬回了家。所以我之前跟你说,我说我不能对不起我妈,其实就是因为这个。因为我小学六年级到初二那三年,都是我妈一个人在照顾我的。那时候我也叛逆,我妈真是挨了不少累。所以我总告诉我自己,我这辈子得好好对我妈……” “我明白。”蒋睿恒温声开口。他知道这些都是李嘉宇不愿提及的家丑,他之所以如此详细地讲给自己听,是想给自己一个清楚的解释。 “不过,”说到这里,李嘉宇突然笑了笑,“不过刚才我真跟我妈承认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害怕。我妈是为我付出了很多,可是我也有我自己想过的生活。更何况当初的事是他俩在闹腾,又不是我的错,我不能为了顾全我妈,就违心地活一辈子。” 李嘉宇说得很轻松,可是蒋睿恒听到,却有种泪盈于睫的感动。李嘉宇这番话看似平常,但它暗含着的则是这人下定的巨大决心。他为此要打碎自己前三十年塑造起的好儿子的形象,并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独自面对父母这一难关——自己可以安慰他鼓励他,可是自己却帮不上他的忙。就像此刻蒋睿恒明明知道李嘉宇刚刚遭遇的一定比他说得糟糕许多,可是自己却只能站在他家楼下,默默地听着,什么也做不了…… 蒋睿恒抬头看着楼上,李嘉宇房间的灯仍然亮着。李嘉宇其实是个很有韧性的人。他看似温和柔软,内心却自有一分坚韧。当初他在家庭遭遇那样问题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学业优异,而此刻,面对如此巨大的难关,他也依旧能够微笑诉说…… 蒋睿恒的心在这一刻变得很柔软很柔软……道歉的话已不必说,于是他温声开口:“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赶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嗯,好,你也早点睡。” “好。”蒋睿恒点点头,而后又开口,“嘉宇,” “嗯?” “我爱你。” “嗯。” 挂断电话,蒋睿恒看着楼上李嘉宇的窗子,嘴角露出微笑。虽然未来的一切暂时还无法预测,但是经过今天,蒋睿恒知道,无论未来结局如何,爱上李嘉宇这件事,自己绝对无怨无悔。 Chapter 19锁定 第二天早上,李嘉宇起床时,母亲已经起床了。李嘉宇跟母亲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同往常一样洗漱收拾。不想当他正准备换衣服出门时,一直安静的母亲竟突然大叫起来—— “你干什么去?!” “我去上班啊!”李嘉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今天别去了。”李母转开眼睛,没好气地说,“我不舒服,你在家里陪我。” “妈?……”李嘉宇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表情瞬间有些不悦,“妈你这是干什么?你难道打算关着我永远不让我出门是怎么着?!” “什么叫不让你出门?!”李母瞬间来了脾气,“你妈我觉得不舒服,让你在家照顾我一天不行啊?” “妈,我们这两天有案子,正是最忙的时候,我……” “你忙?你忙你昨天晚上还有时间跟那个姓蒋的出去溜达?” “妈你……” 眼看这娘俩又快吵起来,李父连忙出来打圆场,他拉住老伴,劝慰道:“儿子上班是正事,你别在这儿瞎闹腾了,有什么话等儿子晚上下班了再说……” 李父一边说着,一边给李嘉宇使眼色,李嘉宇会意,拎着东西迅速逃出了家门。 乘车来到警局,时间尚不到早上七点半,李嘉宇正准备去食堂吃个早餐,就在这时裤袋里的手机振了一下,是蒋睿恒的微信:“上班了么?来我办公室一趟?” 一看这消息,李嘉宇就知道蒋睿恒一定是在担心自己了。正好李嘉宇也想看看他,于是他便掉头往回走,直接奔向法医室。 在法医室外敲了敲门,李嘉宇推门而入的时候,蒋睿恒已经快步赶到了门前。他快速地锁上了房门,而后将李嘉宇揽进怀中仔细打量。 “干嘛?”李嘉宇故作轻松地笑笑,“不用紧张成这样,我没事。” 然而,蒋睿恒的表情却并不轻松。他对着李嘉宇的脸认真地打量了一会儿,而后抬手轻抚他的脸颊,皱眉道:“你挨打了?” “诶?你看出来了?”李嘉宇摸了摸右腮,“我昨晚上还特意找东西敷了一下,就是怕今天会被人看出来。怎么样?很明显么?” “不算太明显,如果不是仔细看,注意不到。”蒋睿恒回答着,脸上的表情却愈发难看。“是你爸打的,还是你妈?” “……我妈。”沉默了一下,李嘉宇还是决定说实话。 “她都是怎么说的?” “也就是那些老生常谈,让我跟你分手之类的。”李嘉宇挥挥手,“放心,我妈能使出什么招数我心里有数,没什么大事。” 李嘉宇说得越轻松,蒋睿恒心中便越担忧。他与李嘉宇也认识了几年,而且也亲自接触过李嘉宇的父母,李嘉宇所面对的困难,绝不像他说得那么简单。李嘉宇现在这么说,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而已。蒋睿恒抓着李嘉宇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那你父亲的态度呢?” “我爸?诶说起来,我爸的态度挺让我意外的。”李嘉宇给蒋睿恒简单叙述了一下昨晚自己和父亲的对话,“……我本以为我爸也得气得不得了呢,谁知道他听完了之后竟没发火,还跟我聊了好一阵子。而且今天早上我妈不让我出门,还是我爸拦住了我妈。” “你妈不让你出门?!”蒋睿恒敏锐地注意到李嘉宇话中的问题。 “啊……”李嘉宇不小心说漏了嘴,只好承认,“她就是想借机闹腾一下,没事。” “嘉宇……”蒋睿恒拉着李嘉宇的双手,心中百感错杂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李嘉宇经历的这些,自己当初都曾经经历过,自己终究没能获得父母的理解,那么他呢?…… 见到蒋睿恒纠结的表情,李嘉宇反倒笑了:“行了你别这副样子了,我在家看我爸妈的脸都够堵得慌了,反正不管怎么说柜都已经出了,你与其这副表情,还不如多逗逗我开心鼓励鼓励我。” “我……”蒋睿恒刚想开口,李嘉宇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喂,晋哥,”李嘉宇接起电话,表情迅速改变,“好的我知道了。我就在局里呢,马上过去。” 李嘉宇挂断电话,再开口时已经入工作状态:“刚刚接到报案,有个外国人在被人推下楼梯,怀疑和我们之前的案子可能有关,沈队打算带人过去看看。” “好,”蒋睿恒也恢复到工作状态,“我准备一下东西,这就跟你一起过去。” 重案、法证一行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受害人刚刚做完脑部ct——爱德华,男,28岁,美国人,某补习学校外教。躺在病床上的他头上缠着纱布,只在缝隙间露出原本的金色头发。众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单从这一条看,跟前面两起案件被害人的特征还真是很一致。 沈严冲爱德华开口:“你好,我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是你们刚刚报案,说被人推下楼梯是么?” 爱德华张了张嘴,然而或许是受伤的影响,他只发出了很轻微的声音。一直陪在他一旁年轻女子见到,连忙俯身拦住了他。而后她直起身子,对沈严等人说:“警察同志,你们还是问我吧。是我们报的案。” “当时是什么情况,你给我们说一下。” “今天早上快七点的时候,我和e点铺子要过一个天桥,可就在我俩下楼梯的时候e去……我当时吓坏了,赶紧跑下去,结果就看到e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幕,女子眼中又溢出泪水,“好在那楼梯中间有段缓步台,要不然他可能会一直滚到楼下……我连忙问他怎么回事,他跟我说,刚刚有人在他身后狠狠推了他一下……我一听连忙抬头找,可是楼梯上头只看得到围观的人,推人的人似乎早就跑走了……” 女人说到这里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旁边的110警员见状,接着介绍起案情来。“女当事人给120打电话的时候,情况就也转到了我们这里。案发地点在九阳路的过街天桥西侧,据附近围观群众反应,当时正值上班时间,而且又事发突然,大家基本上都是只注意到了这个老外摔下去,没人留意他身后站着的是个什么人。只有一个中学生说记得当时受害人身后站着个挺瘦的男的,而且据说那人在受害人摔下去以后转身就走了。不过那孩子没记清这人的长相,只说这人大概170左右,偏瘦,男性,穿黑色t恤,剩下就没了。”这警员说到这里,向沈严这边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我们看这受害人又是个外国人,而且说到的凶手的身型又跟之前的差不多,所以就又联系你们了。你们看看跟你们之前的案子有没有关系,如果没有,我们就联系辖区派出所处理了。” “好,谢谢。”沈严感谢地点点头,而后转回身子,看向那两名当事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首先对着女生开口。 “我叫商妍。” “你和他是恋人?” “嗯。”商妍点点头,“他是我未婚夫。” 听到商妍的这句话,刚刚一直在旁边抱着胳膊观察两人的秦凯突然眼睛一亮:“诶你!你俩……是不是昨天在广场上拿飞机求婚的那对?” 几人同时转头,似乎都不明白秦凯在说什么。秦凯指了指爱德华,又冲商妍说:“昨天七夕,据说市府广场有个外国人用好几架无人机吊起了一个巨大的横幅向自己女朋友求婚,是你们俩吧?” 商妍微微怔了怔,之后才点了点头。她用哭得发闷的声音讲到:“我之前跟e别浪漫,所以他昨天就想出了用无人机向我求婚……”说到这里,商妍回头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爱德华,眼泪再次溢出,“谁知道他今天就碰到了这种事……” “这就是传说中的‘秀恩爱死的快’么……”程海洋忍不住嘟囔着吐槽。一旁的江厉听到,忍不住咳嗽一声,掩饰掉自己的表情。 然而,沈严的反应却比较奇怪,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程晋松。 “晋松我……”“沈严……” 两人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同时抢话了,沈严看着程晋松似乎有所发现的表情,开口道:“你先说。” 程晋松也没谦让,直接说:“我刚刚是想说,我突然注意到这三个被害人的另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有一个中国妻子或中国女友。第一被害人伯兰德不用说了,第二被害人杰拉德,我在他家的照片墙中看到过好几张他和一个女人的合照,那女的也是个中国人。再加上今天这个……你说凶手会不会是因为遭遇过感情问题,所以才对有中国女友的外国男人产生了恨意?……” “我也这么认为,而且,”沈严开口,目光中透出一丝兴奋,“我大概还可以给出一个可疑人物来……” “窦杰奇,男,29岁,彩非装修公司前设计师。三个月前因为女友出国而辞职。”沈严将彩非公司经理发来的几张照片呈现给众人,“这就是这个人的长相。” ——一米七出头的身高,瘦削的身材,一切都与这三起案件中嫌疑人的外貌颇为一致。 “窦杰奇之前是彩非装修公司的设计师,这人据说很有才华,不仅会搞设计,而且手也很巧,经常能用金属做出一些很精美的饰品。”方礼源接着介绍,“他有一个小他几岁的女朋友,之前在s市大学读艺术。今年三月初,女友出国进修,按照窦杰奇和同事的说法,是他女朋友想出国去见识见识,所以参加了一个法国的短期进修班。据说当时两人商量好,等女友回国,他们就结婚。可是一个多月以后事情似乎发生了变化,那段时间窦杰奇情绪变得特别焦躁,似乎是和女友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五月份的时候,窦杰奇突然和公司提出辞职,说要去法国找女朋友。公司经理看他态度坚决,而且又是涉及到个人问题,所以也没阻拦。窦杰奇很快就去了法国。公司经理出于关心还给他发过几次消息,然而窦杰奇一次都没有回复。经理以为他出国后换了联络方式,于是就没再联系他。” “不过,窦杰奇似乎并不是像他们经理猜想的那样与女友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次开口的是程晋松,“根据出入境记录,窦杰奇在五月初的时候曾经去过法国,不过他在法国仅仅逗留了一周,而之后他就回到了国内,并且再也没有出过境。我们调查了他的婚姻情况,他至今并未结婚。更重要的是,大约一个半月以前,窦杰奇突然更换了手机号,并注销了原号码。沈皓根据他之前的手机ip调查了一下他的上网记录,结果发现,他是一个枪械网站的常客。” 此言一出,屋内所有人表情都是一震。 沈严看了一眼众人,开始做总结陈词:“窦杰奇从彩非辞职前参与的最后一个项目就是雪铁龙公司的宿舍楼,他和伯兰德有过好几次交流。而他之前所租住的地方也离第二起案件的案发地非常近,我们查过杰拉德去的那家健身房的会员记录,里面也有窦杰奇的名字。综合各方面情况,窦杰奇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他已经不在原来的房子居住了,暂时还不知道搬到了什么地方。所以,”沈严合上文件夹,目光炯然地下令,“我们接下去的任务就是——尽快抓到这个人!” Chapter 20为情(上) 8月7日,立秋。 经过多日的闷热后,今天的s市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从下午四点多开始,城市南部就开始出现降雨,急雨伴着雷电如瓢泼一般倾泻而下,很快就在地上建造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池塘。受到大雨的影响,今天的晚高峰也显得格外拥堵,不少人被大雨堵在路上,平日里几分钟十几分钟的路程,今天许多人都走上了一个小时。到了晚间六点多,雨势终于逐渐减弱,而街路之上,电动车大军的身影也开始出现——每到这种大雨的时候,外卖送餐的生意总是会格外火爆。 在s市城北区一个小区内,一位快递送餐员将车停在了一栋楼下,然后他拎起车上的外卖,对着单子上了三楼,在确认地址没错后,送餐员敲响了房门。 “谁?”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送餐的。”快递员将餐盒提到门镜处。 里面的人从门镜中看了看,确认无误后,这才打开了房门。外卖小哥抬眼看去,屋内是一个长相很斯文的青年人,这人个子不算太高,身材略有些瘦,他穿着干净的t恤,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很有文化的人。这顾客伸手来接外卖时,露出左边的手臂上的两道正在愈合中的抓痕。 “怎么这么长时间?”男人不冷不热地问。 “不好意思,今天下雨,叫外卖的人太多了。”小哥抹了一把额头的雨水,掏出一支笔和一张皱巴巴的小票递过来,“麻烦签个字。” 男顾客看了一眼,伸手去接笔。而就在他的手刚刚接触到纸笔的一瞬,原本笑得亲切的送餐员突然目光一变,伸手一把抓住了男子的手腕,而后他猛地发力,瞬间将男顾客的胳膊扭了过去! “窦杰奇?!” 在听到送餐员叫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那原本看似文静的男顾客突然目露凶光,猛烈地挣扎起来,然而抓他的人显然训练有素,一个膝顶将这人死死压住。几乎就在同时,又有几个人从门外一拥而入,其中两个人帮着送餐员制服被抓的人,另外两人则越过他们走向了屋内。不一会儿,其中一个人走了回来,手中拎着一把又像□□又像□□的东西。 看到方礼源找到了凶器,众人心中更加踏实。沈严走到窦杰奇面前,开口道:“窦杰奇,我们是市公安局的,现在怀疑你和两起杀人案、一起伤人案有关,麻烦你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 警局。 沈严和程晋松一起走进审讯室。沈严将一叠检验报告放到窦杰奇的面前,开口说:“窦杰奇,我们已经化验过了,你的dna与死者杰拉德死前抓伤的凶手的dna完全一致;另外,从你家中找到的钢珠也与伯兰德体内取出的吻合;还有目击证人也证实曾在天桥上看到过你。对于这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要说的,都是我干的。”窦杰奇平静地承认。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看着不顺眼。” “因为他们跟抢了你女朋友的人长得很像?” 沈严这一句一出口,窦杰奇立刻抬起头来,原本平静的眼中露出一抹凶光。沈严自然不会被他吓到,继续说:“我们打过电话给你的堂姐,她说你的女朋友出国后跟一个外国男人跑了,你追出国去想追回女朋友,可是却还是没追回来。听说那个拐走你女朋友的男的长得就是金发碧眼,所以你就对这些交了中国女友的外国男人产生了怨气,想要杀他们报仇,是么?” “是,我就是看他们有气!”窦杰奇心中压抑许久的怨气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地方,“我跟小霞说过,那男的只是在跟她玩玩而已,可是她就是不听!那男的有什么好?!他会给她父母出钱治病么?他会供她出国么?!我跟她在一起4年,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可是她一个月不到就跟那个男的在一起了!……我就是不服气……” 窦杰奇话说得凶狠,眼中却渐渐溢出了泪水,显然对之前的感情不能完全忘情。看到他这个样子,程晋松开口说:“我能理解你对你女朋友和那个男人的恨,可是你杀的、伤害的都是无辜的人。他们可没有对不起你。而且,你要样貌有样貌要能力有能力,什么样的好女人找不到?至于为了一个女人而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么?” 听到程晋松的叱责,窦杰奇眼中的凶光渐渐褪去,他含泪露出一个苦笑:“警官,我也知道你说的都对,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他低头看着铐住自己的手铐,眼泪一滴一滴落下,“现在这样也好,这样我也就解脱了……” 窦杰奇的作案经过很快水落石出。重案组在窦杰奇的家中找到他的日记本,里面详细记录了窦杰奇从与女友分手到他心理失衡犯案的全经过。原来,窦杰奇的女友凌霞当初父母先后生病,窦杰奇为了帮她父母治病,前前后后帮她支付了数万元的医疗费。父母病愈后,心存感激的凌霞便成为了窦杰奇的女朋友。因为曾经共患难,窦杰奇对女友很是信赖,不想现实却给了他残酷的打击……从法国回国后,窦杰奇始终难以消除心中的怨气,并逐渐开始将这种怨气转移到身边的外国人身上。他之所以选中第一被害人伯兰德,正是因为伯兰德经常会在朋友圈中晒自己和家人的生活照。从日记中计算,窦杰奇花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对自己原本收藏的仿真模型进行改装,并趁机摸清了伯兰德的作息规律,他知道伯兰德每周四夜跑的时间都会比平时晚,于是便选在了周四动手。至于第二位死者杰拉德,他所锻炼的健身会馆也曾是窦杰奇和女友当初曾经去的地方。女友总是嫌窦杰奇身体太显单薄,所以曾经一度想带他去健身,无奈窦杰奇对健身并不感兴趣,所以最后此事也不了了之。那天窦杰奇去商场重温与女友的往昔时,正好见到了杰拉德。他还记得当初他来这里体验时,这个男人就带着个中国女友在这里锻炼,于是杰拉德就这样成为了窦杰奇的第二个复仇目标。至于第三位死者爱德华,窦杰奇也是在网上看到爱德华高调求婚的新闻报道,而就是这么巧的,第二天一早,窦杰奇出门买早餐时正好就遇到了爱德华和他的女朋友,于是这人就这么倒霉地成为了第三个受害人…… “其实你说这个人,真是有些可惜了。”办公室内,程晋松对沈严感慨,“你注意到他改造的那把枪了吧?他用一个仿真qiang模型和一些身边常见的工具,愣是把一个空壳改装成了一个sha伤力达200焦的机关弩。这小子其实挺有些本事的。如今为了个女人搞成这样,真是可惜了……” “感情的事就是这样,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沈严说。 程晋松颇以为然地点点头,刚想继续开口,但就在这是,沈严桌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沈严接起电话,程晋松习惯性地闭上嘴,看着沈严动作。然而没想到沈严说了没两句就突然看向自己这边,眼神也不太对劲。程晋松被看得一脸莫名,而就在这时,他听到沈严开口:“夏主任你好。” 夏楠?! 程晋松没想到竟是夏楠的电话,意外之余也不禁有些奇怪。他坐直了身子,想听听夏楠对沈严说了些什么,无奈电话那边的声音太小,实在是听不清楚。好容易挨到沈严挂断电话,程晋松连忙问:“她找你干嘛?” 沈严看了程晋松一眼:“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咳咳,我就是随便问问么。”程晋松摸摸鼻子,略有点尴尬。 “她找我有点事,让我去她那边一趟。”沈严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程晋松也跟着起身:“去她那儿?国安?用不用我跟你一起过去?” “不用了,我去去就回。你赶快把东西弄好准备移交,王局一直在催呢。” 沈严说着,也不理程晋松接下去的反应,很快离开了办公室。程晋松望着沈严的背影,心中生出一丝不安。之前夏楠接二连三地对他示好,虽然程晋松一直在努力拒绝,然而他可以感觉得出,夏楠似乎并未完全死心。而更麻烦的是,沈严似乎已经对夏楠的目的有所察觉。从程晋松内心,他很不希望这两人有什么接触,但是…… 希望只是为了工作——程晋松在内心暗暗祈祷。 国安局。 沈严经过重重安保,终于来到夏楠的办公室。夏楠正在办公室内等他,见到他进来,起身迎了过来。 “沈队长,”夏楠与沈严握握手,露出一个微笑,“这段时间辛苦了,听说你们已经抓到杀害伯兰德的凶手了?” “夏主任消息很灵通啊。” 听到沈严这么说,夏楠莞尔一笑:“没办法,我们就是做情报工作的。”而后她略略收敛笑容,正色道:“沈队长,你工作也忙,我就有话直说了。今天我们请你过来,是想请你们帮个忙。我们听说伯兰德的父母已经拿到签证,准备来s市办理伯兰德的后事了。局里想利用这个机会和伯兰德父亲接触一下,希望你们能帮忙配合。” “可以。”沈严点头,“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伯兰德的父母到国内时,我会作为中方代表去接机;他们去警局,我也会全程陪同。沈队长只要叮嘱你们的人不要泄露我的身份就好,其他的,我们这边都会搞定。” “好,我回去会告诉其他人的。”沈严回答得很干脆。 而后,夏楠又就一些细节与沈严进行了确认,两人都是干脆利落的性格,很快便搞定了这一切。 正事说完,沈严的表情也比刚才略略放松了些。夏楠打量了沈严几眼,而后改换表情,微笑着说:“沈队长,如果我的情报没错的话,沈队长还没结婚吧?” 沈严心中一动,脸上却不露声色:“夏主任为什么这么问?” “是这样,我有个阿姨,想让我帮她女儿介绍个对象。这丫头说从小就迷恋刑警,就想找个当警察的。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子就想起沈队长了。不知道沈队长有没有女朋友,想不想看一看?” 沈严淡淡一笑:“不必了,我暂时还不想交女朋友。另外你也应该告诉你妹妹,刑警工作繁忙危险性又大,找对象可不是追星。” “唉,我们都说过,奈何这丫头铁了心么。”夏楠做苦恼状,“其实沈队长,我这个妹妹条件不错,人长得漂亮,家里经济状况也不错,你如果真的没女朋友,真不妨看一看。万一你对她有感觉呢?” “真不用了,我目前确实没有这个打算。”沈严不欲多言,直接起身,“夏主任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见沈严要走,夏楠心中发急,一句话脱口而出:“沈队长也住在书香名苑吧?” 沈严停下脚步。 “上次我和晋松吃饭,送他回家的时候,好像在小区门外也见到沈队长了。”夏楠进一步试探,“沈队长这么巧和晋松住在一个小区?” 沈严心中已略略明白了些,他转回身来,冷冷地开口:“夏主任,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严面容本就偏冷峻,此刻再一冷下脸来,顿时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夏楠也感受到了这种压力,然而这毕竟关系到自己的幸福,于是她稳了稳心神,继续开口:“沈队长,你也是个聪明人,我不妨跟你直说,我对晋松很有好感,希望能跟晋松有进一步的发展,所以,沈队长,我的意思,你应该能明白吧?” “如果我说我不明白呢?”沈严冷声反问。 夏楠浅浅一笑:“沈队长,我听人说起过一些你和晋松的过往,也知道当初你曾经救过晋松的命。晋松因为一时感动而对你产生了一些好感,这也可以理解。只不过,感情毕竟不是一时的冲动,你们两个人都是男人,两个男人在一起生活,就算在国外,相伴终老的也寥寥无几。更何况,咱们国家的国情沈队长你比我了解,我相信沈队长你一定清楚,一旦你和晋松的关系曝光,你们两个人都不可能再继续当警察了。沈队长你和晋松能干到今天的成就,真的很不容易,你忍心因为这样的事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么?” 沈严听着夏楠的分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夏楠自认有几分机会,于是继续开口:“另外,我知道晋松就是本地人,他的父母都在本市。沈队长有没有想过,将来如何告诉二老你们之间的关系?而且,晋松如此优秀,你忍心他将来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么?他……” “夏主任你不用说了,”沈严突然打断夏楠的话,“我和晋松未来会面临什么问题,我们心里清楚。如果夏主任对晋松有好感,大可以直接跟他去说,不必在这里跟我讲这些。其实你也应该明白,这件事,决定权在晋松那里,所以这些道理你还是跟他去讲吧。”见夏楠还欲说开口,沈严不耐,索性撂下狠话:“如果你真能撬得走他,我可以退出。” 夏楠眼睛一亮:“沈队长你说话算话?” “你跟我说这一气,为的不就是我这句话么?”沈严略带嘲讽地反问。他看着夏楠略显尴尬的脸色,再次开口:“夏主任,你想为自己的感情努力,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也给你一句忠告: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被人威胁,尤其是警察。” 说完,沈严转身离开。 Chapter 21为情(下)(本案完) 耐着性子从国安局出来,上车后的沈严终于忍不住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他之前就感觉到夏楠对程晋松似乎有些好感,但他没想到,夏楠竟会发现自己和程晋松之间的关系,并且越过程晋松找自己下手。明目张胆的抢人已经很令人不快,再加上威胁就更使人反感了。想凭几句话就让我投降?你夏楠未免也太小瞧我沈严! 沈严就这样带着一肚皮的不爽回到了家中。一走进家门,程晋松立刻迎了过来:“回来啦?我饭菜都做好了,随时可以开饭。” “嗯。”沈严没表情地哼了一声,径直走向洗手间。 沈严这反应,令程晋松顿时心中一惊——沈严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夏楠跟他说什么了? 这种时候没必要猜什么哑谜,于是待沈严回到餐厅,程晋松便直接开口:“沈严,夏楠今天找你过去干什么?” “她说伯兰德的父亲会来中国,国安想跟老头子接触一下,让我们配合。” 这件事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只是如果仅仅是这些,沈严应该不会生气吧?于是程晋松接着问:“然后呢?” 沈严瞥了程晋松一眼,刚才的那股子不爽顿时又涌了出来。他低下眼,伸手拿起筷子,嘴里不冷不热地说:“然后她说她曾经看到过我们俩出入同一个小区,问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什么?!”程晋松大吃一惊。自己只有一次让夏楠开车送回家过,难道就那一次,她就正好撞见他们俩了?!…… 慢慢的,程晋松回忆起来,当时跟夏楠道别后,他正好在楼下遇到沈严,于是两人就一起出门去买东西。难道说就是在那时候他们被夏楠看到了?程晋松心中浮起淡淡的不安,他开口问:“她猜出咱俩的关系了?” “嗯。”沈严也不抬眼,冷冷地复述,“她跟我说,我跟你两个男人注定过不长久,你这么优秀,一旦被人知道和我在一起就毁了,而且你也没法向你爸妈交代。她劝我尽快放手,成全你家庭和睦,妻儿双全。” “什么?!这夏楠怎么能这么说话!!”程晋松瞬间火冒三丈,见沈严看过来,他瞪大眼睛:“你别告诉我你被她这几句话就吓住了!” 沈严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他转开眼,说:“我还没那么窝囊。” “我告诉你沈严,你要是因为她这么两句话就动摇了,搞那套什么退出成全我之类的,我第一个饶不了你!”程晋松显然是生气了,跟沈严说话都带上了脾气。“夏楠这是把对付间谍那套都用到咱俩身上了啊?!早知道她是这种人,我当初就不应该说认识她!” 看着程晋松被气得不行不行的模样,不知怎的,沈严心中的怒气反倒小了许多。他缓和了些口气,开口道:“这件事拖下去也是个麻烦,你赶快跟夏楠说清楚,省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你放心,我明天就去她说清楚!” 程晋松做好了打算,然而他没想到,夏楠的速度比他更快。第二天,程晋松便接到了程母的电话,说她今天在医院遇到了夏楠。 “什么?!你怎么会遇到她的?!”程晋松再次惊讶。 “她来医院看病,然后说看我特别眼熟,问我是不是有个儿子,儿子是不是姓程,这不就对上了。她还想请我吃饭来着,我没答应。”程母回答完,又问道:“儿子啊,这人真是你大学同学?” “是。” “我怎么觉得她今天这一出好像是故意的呢?她是不是找你有事?” “没什么事,我会处理的。”程晋松随口应着,心中的火气却再次升腾。夏楠这是想走父母策略,想借助老人的力量逼自己就范。看来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和父母出柜的消息。想到这里,程晋松拿定了主意——既然你想见我父母,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于是,程晋松转手打给夏楠。 “喂,晋松?”电话中夏楠的声音透着不难察觉的惊喜,“你怎么想起来打给我了?” “这不今天听我妈说见到你了么。”程晋松笑着回答,声音中听不出丝毫的不悦,“你怎么还去医院看病去了?” “哦,没什么,老毛病了,定期复查一下。”夏楠回答得很自然,“我也没想到给我看病的竟然是你妈妈。” “可不是,你说这事儿多巧。我妈还说你想请她吃饭来着。她说你一个人在本市人生地不熟的,要请也应该是我们请你。怎么样,我妈说想请你后天晚上来我家吃饭,不知道夏大忙人有时间没?” “阿姨开口,就算有别的事情也一定要推掉啊!”夏楠含笑回答,“你家住在哪里?” “我接你过去吧。你是五点下班吧?” “对。” “那好,后天下午五点,我在你单位门口接你。后天见。” “嗯,后天见。” 两日后。 程晋松准时出现在了国安局的院外。五点刚过,夏楠准时从院内走出。今天她穿了一套浅蓝色纱裙,长发披散开来,整个人看着很年轻。在她手上还拎着两个礼盒,程晋松见状笑道:“不用这么客气吧?” “第一次见家长,礼节不能少。”夏楠甜甜一笑。 程晋松淡淡一笑,开门将夏楠迎上了车。 车子一路驶回程家,夏楠拎着礼品,和程晋松一起上楼。 程晋松打开房门:“爸妈,夏楠到了。” “诶,夏楠来了啊?”程妈妈从厨房内走出来,看到夏楠手上的礼品,她嗔怪道:“这孩子,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就是点小心意而已,阿姨您别跟我客气。” 程母微笑点点头,而后看向程晋松,指着屋里说:“你爸他们在书房呢。” “好。”程晋松点点头。 两人换鞋进屋。程晋松引着夏楠向书房走,夏楠边走边打量程家,干净典雅的布局显示出程家二老良好的修养。夏楠越看心中越满意,深觉自己的眼光没有错。就在这时,书房那边传来脚步声,显然是程父听到声音出来了。夏楠立刻摆出最甜美的笑容,然而这笑容在看到走出的人的瞬间立刻僵住——因为程父并不是一个人走出来的,在他身后还有另一个人—— 沈严!! 夏楠呆立在当场。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沈严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程晋松当然注意到了夏楠的表情,然而他装作没有看到一般,很自然地开口:“爸,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大学同学夏楠。”而后,他转向夏楠,“夏楠,这位就是我爸。旁边这个你肯定认识了。” 沈严也走上前来,礼貌地开口:“夏主任。” 夏楠惊愕地呆立着,完全忘记了反应。沈严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程家的?!…… 仿佛为了回答夏楠的疑惑,程晋松向沈严身边靠了几步,他很自然地拉住沈严的手,问道:“你俩在书房聊什么呢?” “跟爸说说刚破的案子。” 听到这句话,夏楠猛地瞪圆了双眼——他居然管程晋松的父亲叫“爸”?!……难道说,他们…… 夏楠忍不住望向程父,想从程父的脸上看出答案。而程父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更没对刚刚沈严的称呼提出任何异议。夏楠只觉有一盆冰水兜头而下,顿时冷到了心底。 就在这时,程母的出现缓解了短暂的冷场。“你们别在这里站着啊,饭菜都好了,咱们吃饭吧。” “好,吃饭去。”程晋松高兴地应着,牵着沈严的手向饭桌走去。夏楠呆呆地看着那两人的举动,片刻后才抬脚缓缓跟上。 程母的这顿饭做得颇为丰盛,六菜一汤,有荤有素。程晋松夹起一块排骨放到沈严碗里:“沈严,你不是最爱吃妈做的排骨么?多吃点儿。” “行了我自己来吧。”沈严有些尴尬。尽管他知道程晋松是故意做给夏楠看的,但在程家二老面前如此秀恩爱,他还是很不适应。 程晋松的意图夏楠自然也看了出来,一时间,她心中百感错杂——失落、丢脸、不甘……种种情绪如海浪一般,一次一次拍打在夏楠的心头。所以你程晋松如此大费周章地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让我见识你们两人有多恩爱是么?!你用不用做得这么过分?!…… 夏楠心中满是怨愤不甘,然而强烈的自尊心告诉她,自己此刻绝对不能失态。于是,夏楠脸上终于再次有了笑意,她甚至比刚进门时笑得更加动人。她不时与程家三口甚至是沈严交谈,于是这顿饭就在一种其乐融融的表象下顺利完成。 晚饭后,夏楠得体地提出告辞,程晋松也很主动地提出送她。 两人乘电梯来到楼下,程晋松见夏楠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开口道:“夏楠,聊两句?” “不必了,你的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夏楠终于不用再维持刚才的假象,一开口声音便冷到冰点。她疾走了两步,终于还是不甘心,猛地停住脚步,回身质问道:“只是程晋松,你觉不觉得你今天做得过分了?!就算我对沈严说了些什么,那也是因为我喜欢你!你不接受,直接对我说就好,用得着把我骗过来特意让我在你家人面前丢人么?!” 大概是压抑了太多委屈,说到最后,夏楠声音中忍不住带上了哭腔。 看到夏楠这副模样,程晋松心中也涌起了些许愧疚。他开口道:“夏楠,也许我今天的做法确实有些欠妥当,可是我这么做也是希望你明白,我和你之间没有可能。也许是因为我之前没有明确的拒绝你,让你有了一些错误的希望。不过我已经有了爱人,我打算跟他共度一生,所以我不能再接受你。抱歉。” “爱人?”夏楠红着鼻子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程晋松,你觉得你们两个能过得长久?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有一天你们两人的关系曝光了,你们俩能挺得下去么?你们一辈子都要在别人的白眼中生活!永远抬不起头!” 夏楠显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说话几乎有些口不择言。然而程晋松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平静地说:“我知道我跟他在一起一定会遇到很多困难,这点我们两人都有心理准备。不过没有哪段爱情是不需要冒险的,即使是一对异性恋人,想相亲相爱、相守一世也不容易。如果人真的是跟谁都能凑合着过一辈子,你也不会这么费心费力想要找一个好男人了,不是么?”望着表情渐渐平静下来的夏楠,程晋松真诚地开口:“夏楠,通过刚才的事情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并不是一个像你想的那么好的男人。你这么优秀,完全应该找一个更出色、更爱你的人。” 程晋松的一句“人不是跟谁都能凑合着过一辈子”彻底触动了夏楠的心弦。的确,她之所以如此急切地想要抓住程晋松,不正是因为觉得他很优秀,自己希望和他共度一生么?……只可惜,自己来得太晚了。程晋松早已有了心上人。只是因为那人是个男人,自己才有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可以凭性别的优势挖墙脚。然而现在看来,自己还是错了。其实夏楠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很不讲究,可是她毕竟不再年轻,难得碰上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自己如果不大胆一点,恐怕希望更加渺茫。然而或许正如老话所说:不是你的,终究不会是你的…… 心中的怨气消散而去,只剩下了失落与遗憾。只是这样的心情已经不能和面前这个人去说了,于是夏楠挥挥手:“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了。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骚扰你们了。” 说完,她转过身去,抹了一把眼睛,快步向小区外走去。 程晋松目送着夏楠离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转身想往回走,不想一回头就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的沈严。 程晋松嘴角露出笑容,他迎了上去:“干嘛?不放心我啊?” “我是下来帮你爸妈倒垃圾。”沈严说。他看了一眼夏楠离去的方向,问:“她怎么样了?” “说清楚了,她以后不会再骚扰咱们俩了。” “她生你气了吧?”沈严问。刚刚吃饭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夏楠虽然脸上笑得很灿烂,而是她握筷子的手一直捏得发白。 “生就生吧,”程晋松说,“这样她更容易对我死心。如果她不死心,这事儿更麻烦。” 虽然知道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一想到程晋松刚刚故意做坏人,沈严还是微微有些心疼。而他这表情正被程晋松瞧了个正着。 “怎么,心疼我了啊?”程晋松凑到沈严面前,嬉笑道:“怎么样,你老公我今天表现得还不错吧?晚上有没有点奖励?” 沈严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往回走。 “回家再说。” 程晋松本是随口逗逗沈严,没想到沈严竟会给出这样充满暗示性的回答。程晋松心中喜悦,快步追上去,“诶沈严,你说真的?那咱俩赶快回家!……” 在程晋松的努力下,两人的这场危机终于得以解决。而在城市的另一处,还有一个人,也在为自己的幸福而努力着。 李父没想到会在自家楼下遇到蒋睿恒。他更没想到,蒋睿恒开门见山就说想和自己谈谈。 两人找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坐下。李父是头一次进这种地方,他看看左右,有点不太适应。蒋睿恒为李父点了一壶花茶,他恭敬地给李父倒上一杯,这才开口:“叔叔,我今天来找您,原因相信您也能猜到。我希望您和阿姨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和嘉宇在一起。” 李父没有立刻回答,他仔细地打量起蒋睿恒来——面前的这个青年,相貌端正,衣着整洁。他身子坐得很直,目光很诚恳,显然刚才的那番话是诚心实意说的。 见李父没有开口,蒋睿恒继续说:“伯父,我知道我们的事情您二老一下子很难接受,我今天来也不是希望让您立刻就同意的。我只是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不要这么快就否定我和嘉宇的感情。” “你跟我们家嘉宇在一起多久了?”过了许久,李父开口问道。 “我们确定关系已经快两年了,但是我喜欢他却已经很久了。” “你们俩,不是嘉宇先开的口么?”李父困惑。 蒋睿恒没想到李嘉宇当初是那么说的,微怔之下立刻反应过来:“是,是嘉宇先开的口。可是他不知道,其实我也喜欢他好久了。只是我之前一直没敢开口。” “我听嘉宇说,你已经跟你爸妈说过你们俩的事儿了?” “是。” “你爸妈怎么说的?” 蒋睿恒露出一个苦笑:“我父亲很顽固,我没能说服他。” “那如果你爸将来让你回北京,娶媳妇结婚,你怎么办?” “不会。”蒋睿恒立刻否定,“我已经很明确地跟我父亲表明态度了。我这辈子只认定嘉宇一个人,不管他能不能接受,我都不会改变决定。” 李父微微皱起眉头:“你爸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想没想过,你这么做会很伤爹妈的心?” “我知道,”蒋睿恒诚实地回答,“可是叔叔,感情这种事,不是因为父母不同意,就会立刻不喜欢了的。我父亲并不理解我和嘉宇之间的感情,仅仅因为我们两个都是男人。可是我们之间的爱情并不比任何一对异性情侣少,我们是真心相爱,真心想要过一辈子。” 李父沉默了一会,而后缓缓地说:“如果我和嘉宇他妈跟你爸的想法一样,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呢?” 蒋睿恒顿了顿,露出一个微微苦涩的微笑,这才继续说:“如果是那样,我和嘉宇当然很难过。不过我们不会因此而放弃,我们还是会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获得你们的理解。”说到这里,他补充道:“不过叔叔,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们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打骂嘉宇。他一直很爱您二老,如果你们因为这件事而责骂他,他会很伤心的。我知道阿姨的脾气比较直,嘉宇也是个急性子,两人说不拢,难免会吵起来。而人生气的时候,说话很容易不管不顾。虽然过后都会后悔,可是感情却已经伤了。所以如果他们两人吵起来了,拜托叔叔您千万拦一拦,别让他们两人伤了感情。” 蒋睿恒的这番话说得很识大体,李父心中略微有些触动,说:“没想到,你还挺了解他们娘俩的。” 蒋睿恒也笑笑:“阿姨性格直爽,见几次面就能看出来了。嘉宇他看着性格温和,其实也很有个性。只是他心比较软,又很孝顺,所以经常会为了父母而委屈自己。” “这孩子的确很懂事。”说起儿子,李父也很有些感慨。“小时候他妈安排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考大学报警校那次,大概是他头二十年里唯一一次没听他妈的。” “是,嘉宇他就是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他都愿意顺着您二老让你们安心;可是对于他在意的事,他也绝对会坚持到底。” 李父回想起李嘉宇当初填报志愿时的坚决,对蒋睿恒的说法颇有几分认同。 两人就这样慢慢地聊起来,他们聊着李嘉宇的学生时代,工作经历,两人都从对方的口中得知了许多自己并不了解的李嘉宇的侧面。两人越聊越有话题,直到李母一通电话打来,追问李父人在何处,两人这才惊觉,他们竟已聊了好久。 “那个,小蒋啊,我得先回去了。”李父说着起身。 “嗯,好。抱歉耽误叔叔这么多时间。”蒋睿恒也起身。“嘉宇和阿姨之间,就拜托叔叔多费心了。” “行了。他们娘俩这么多年,也都知道彼此的脾气了。”李父摆摆手。他看看蒋睿恒,犹豫了一下,说:“至于你们两个……再让我想想。” 李父能这么说,这已是极大的突破,蒋睿恒连忙点头:“好!谢谢叔叔!” 望着蒋睿恒脸上溢于言表的喜悦,再想想那天李嘉宇含着眼泪说那句“我也想和喜欢的人白头到老”,李父心中突然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他摆了摆手,缓缓地走出咖啡厅。 蒋睿恒立在门口,望着李父离去的背影——在上次李嘉宇说到他父亲的态度并不如母亲激烈后,蒋睿恒就打定了主意,要与李父见一面。今天这番谈话的效果相当不错,李父的态度明显有所松动。而只要老两口中有一个人有了松动,事情就有了解决的希望。 为了自己和嘉宇的幸福,他蒋睿恒,一定会竭尽全力。 任何时候,为爱情付出的一切都不会白白浪费。——塔索 ——卷五·涉外谋杀·完—— Chapter 01下药 一度暑出处暑时,秋风送爽已觉迟。日行南径斜晖里,割稻陌阡车马驰。——《处暑》(左河水) 进入八月下旬,持续高温近一个月的s市终于迎来了一份凉爽——说起来,s市算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城市,一年四季分明,夏日炎热,冬天寒冷。相较于南方的湿热而言,北方的夏天其实并不算难熬,然而今年却是一个例外,从七月下旬开始s市就持续高温,而且空气湿度极大,全城都好像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笼屉中,所有人都被蒸成了馒头。在被高温摧残了近一个月后,终于,一场大雨宣告了酷暑天气的结束,也宣告着s市的秋季正式来临。 8月23日,晴。 程晋松在明媚的阳光中睁开眼睛。窗外的雨已经停了,经雨水冲刷后的天空显出迷人的蓝色,令人一眼望去便心情舒畅。 程晋松弯起嘴角,他翻了个身,准备搂着沈严再来个回笼觉。不想转过来才发现身边的床铺上已是空空如也。 沈严竟已起床了? 程晋松很有些意外——虽说沈严平日里确实不爱赖床,不过一来今天两人都休息,二来他们昨晚还“运动”过,沈严今天怎么还起这么早? 程晋松没了睡意,于是便也起身下床。出了房间,他一眼就看到,沈严人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什么。程晋松放轻脚步走过去,走了没几步便闻到一阵面粉的香气。他扬起脖子向前探头,只见沈严正在面案上摆弄着一“条”面——说是“条”,是因为这面团已经被沈严搓成了细长的一条,而沈严正在聚精会神地将它搓得更细。 看到沈严手上的东西,程晋松瞬间弯起嘴角——沈严是在做长寿面。 是的,今天是8月23日,程晋松的35岁生日。 说起来,程晋松原来是不过生日的。按老辈人的说法,小年轻不宜操办生日,容易折损福气。这说法可不可信暂且不说,不过程晋松之前确实对生日没什么概念。毕竟,吃蛋糕吹蜡烛什么的都是些小女生的玩意,大老爷们很少有感兴趣的。不过和沈严在一起之后,程晋松突然发现,“过生日”也是有些妙处的。就比如说,昨天晚上他就以“庆祝生日”为理由,拉着沈严为所欲为了好一阵子……而此刻,看着在厨房内为自己准备长寿面的沈严,程晋松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那些恋爱中的男女总会对各种生日、节日那么在意了。因为那是一个向对方展示自己心意的最好的契机。就比如现在,在一个凉爽的夏秋清晨,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那里认真地为自己做一份生日面,那感觉真的很温馨。 程晋松不想打破这幸福的感觉,所以他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沈严忙活。沈严做得很专注——根据传统,长寿面要做成一整根,以寓福寿绵长。这要求听起来不难,但是真要做到也真是要花点时间和耐心,尤其是并不经常下厨的人。沈严一丝不苟地做着,好一阵子才将这长寿面弄好。 将面盘入盘中,沈严直起腰来,舒了一口气。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沈严回头,这才发现程晋松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站在自己身后了。 “起来了?”沈严打招呼,“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都站这儿好一会儿了,看你做得那么认真,就没打扰你。”程晋松微笑着走过去,从身后搂住沈严。他将头亲昵地搭在沈严的肩上,轻语道:“给我做面呢?” “嗯。”沈严点点头,“今晚回你家吃饭,有你妈妈在,做饭我肯定插不上手了。所以早上我就给你下碗长寿面吧。” “真贤惠。”程晋松轻笑。 沈严对程晋松这种只言片语的调戏早就免疫了,他拍拍程晋松的手:“行了,你赶快去洗脸,我这就跟你煮面,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嗯,好。” 程晋松亲了沈严一口,这才松开手,向洗手间走去。 从洗手间出来,沈严还在灶台边忙碌。程晋松知道煮面需要时间,便也没催他,而是走到客厅看起电视来。今年是奥运年,奥运会早在八月上旬就开幕了。只是那时候赶上局里有案子,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谁也没有心情关注什么比赛。如今案子告破,今天又赶上休息,程晋松便打开电视,准备凑凑热闹。然而不巧,这会儿电视的几个频道里播的要不就是没有中国队参与的比赛,要么就是在重播前些天的比赛项目。想来也是,奥运会都已经接近尾声了,而中国队一贯的优势项目基本都在比赛前期,所以如今这情形倒也可以理解。既然如此,程晋松便随便挑了个乒乓球赛的重播——看比赛,还是自家能赢的看着过瘾。 沈严从厨房出来,听到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见程晋松正坐在沙发上看得投入,于是他索性将面直接端到了客厅。 “哟,弄好啦?”程晋松从电视中收回目光,低头一看,面前一碗清汤鸡蛋面,面条层层堆叠着,上面还放着一只荷包蛋。虽然卖相有点清汤寡水,但是鼻端却是香气袭人。 “手艺不错啊!”程晋松笑赞。他拿着汤匙喝了一口面汤,惊讶的抬头:“鸡汤?沈严你行啊,都会用鸡汤做汤底了!” “我可没那个本事,鸡汤是在外面的店里买的。”沈严实话实说。 “嗯,会合理利用外卖,也是一种进步了。”程晋松笑着说。他拿起筷子,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吃这个,那你吃什么?” “我还煮了点挂面,够吃了。”沈严一边说,一边将剩下的食物也都摆到茶几上,“你这一碗也就是个彩头,肯定也吃不饱,剩下的你也得和我一样吃挂面了。” 看着沈严另外端上来的两碗打卤面,程晋松终于忍不住失笑。“我说沈严,你是不是只会煮面啊?我记得当初你给我做的第一顿饭就是面条吧?这两年多了,你这厨艺还是这么‘始终如一’啊!” 听到程晋松这句玩笑,沈严脑中竟突然回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冬天——那时,程晋松出国公干,却在听到自己遇到麻烦时千里迢迢从澳洲坐飞机赶了回来,帮自己解决了难题。而后,他跟着去了自己住的地方,死皮赖脸地缠着自己给他做饭吃,当时自己做的正是一碗打卤面。而也就是在那天,在吃过那碗面后,程晋松很认真地对他说,沈严,我们在一起试试,好不好…… 回想起当初,沈严的心中浮起一丝甜蜜。然而他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反而一挑眉:“怎么,嫌单调啊?” “哪儿敢啊,沈队您肯为我下厨,已经是小的我老大的面子了。”程晋松狗腿地奉承一句,惹得沈严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个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吃完了这顿早餐。饭后程晋松主动起身收拾碗筷,让忙碌了一早(加半夜)的沈严可以休息一会儿。 沈严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调台——刚刚的乒乓球比赛早已转播完了,中国毫无悬念地4比0战胜对手,现在正在播广告。沈严随意地调了几个频道,突然,他的手停了下来。 “本台最新获悉,c市高级中学体优生高考加分涉案人员已经被立案调查。”播音员的声音从电视中传来,“据c市纪委调查的情况,c市高级中学存在采取虚假手段为部分考生获取国家二级运动员等级证书等问题。目前,纪委已基本掌握了涉案人员的违法行为事实,并对涉嫌犯罪的移送司法机关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程晋松收拾碗筷回来,看到这条新闻,也停下了脚步:“诶,这不就是上个月陈处说的那事儿么?这么快,都开始抓人了?” 沈严点点头:“之前光顾着查案子,都忘记问问陈处事情怎么样了。” “人都抓了,事情肯定解决了。”程晋松倒是很放心,他看着紧接着出来的关于大学新生的报道,笑着说:“我估计啊,他姑娘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去大学报道了……” 此时,h市,机场。 感觉到女儿走回桌边,陈东才从文件里抬起眼来,他看着女儿端的东西很是意外,“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不多,这就是两份早餐的量。”陈佳莹将餐盘内的三文治、咖啡一样一样取出来,边取边说:“老妈总跟我说,早餐要吃得饱,一天才会有精神。” “机场的店卖东西都很贵的。你想要吃,一会儿飞机上会有早餐。” “飞机餐多难吃啊!而且量还那么少,我都吃不饱,爸你肯定更吃不饱。”陈佳莹撇撇嘴,而后又调皮地一笑,“至于钱嘛,老爸你就不要担心啦,这一顿你女儿我请。” “你哪来的钱?”陈东好笑地看着女儿。 “奖学金啊!我入学通知书上已经写明了,在本省考到前100名的学生可以申请新生奖学金。我查过了,最少的也有一千块呢!”陈佳莹眨着明亮的大眼睛,自豪地拍拍胸脯,“所以说,这一顿是你女儿我请的,老爸你放心吃。” 然而看着女儿兴奋的表情,陈东还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千块就能高兴成这样。然而看着女儿那明媚的神色,陈东还是颇为欣慰。陈家有女初长成,当初那个扎着羊角辫子、围在自己身前身后叽叽喳喳叫爸爸的小丫头,如今竟已出落成一个身材高挑的大姑娘了。虽然面容上还带着些高中生的单纯稚气,然而那眉眼之间已有了大学生的朝气。在李光北的帮助下,c市高级中学高考加分作弊一事被直接捅到了首都,新华社与央视新闻都对其做了系列报道。迫于舆论的压力,省招生办紧急宣布,所有获得国家二级运动员资质的考生必须重新提交加分申请。对于所有再次申请加分的考生,省招生办将对其加分项目重新进行测试。这样的做法,相当于给了所有加分考生一个放弃加分的机会。于是第二次的加分申请,全省从300多人骤降至不足100人。虽然很遗憾的,省招办并没有对这些二次申请的人重新进行测试,但这也一下子淘汰了200度有问题的加分,而他的女儿,也终于可以如愿进入自己心仪的大学。看着女儿又掏出录取通知书在那里看了又看的模样,陈东欣慰地觉得,自己之前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听晓华说,女儿从网上查到录取信息的时候,高兴得在家跳了快一个小时。陈东听到,嘴角也不禁浮出笑意,毕竟现在,他能为和女儿做的事其实真的不多。 说起来,陈东和陆晓华虽然离婚多年,但两个人还是保持着很好的关系。陆晓华从没有在女儿面前诋毁过陈东,每次陈东去探望女儿,她也都理解配合。所以这么多年来,陈东和女儿的关系并未因离婚而变差。只是女儿毕竟是长大了,小女生的好多心思已经不方便和父亲讲了。所以很多时候,陈东空有一腔爱意,却无从向女儿表达。没想到这次的高考倒成了一个契机。今天这送女儿报道的事情,本来是轮不到他的,然而不巧陆晓华前阵子做饭时割伤了脚,现在走路还不太灵便,而正好陈东又要去上海出差,于是他便主动揽下了这个光荣的任务。 “你自己一个人在上海要注意安全,刚开始多在学校里呆着,等熟悉环境了再出校门。” “嗯,好。” “自己一个人注意生活作息,别晚上贪玩不睡觉,白天不吃早饭。” “哦。” “还有……” “诶呀老爸~~”陈佳莹苦着脸拉着长音,“你说的这些我妈已经给我说了一个假期了,你就不要再对我重复了,好么?” “我和你妈这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你们为我好,”陈佳莹指了指陈东面前的食物,转移话题,“爸你的东西就快凉了,你还是赶快吃吧!” “你这孩子……”陈东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失笑着摇摇头。见女儿嬉皮笑脸的模样,陈东只好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嗯?”陈东微微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陈佳莹正在吃着三明治,见父亲皱眉,忍不住问道。 “这咖啡,挺苦的啊……”陈东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咖啡。 “这是新出的意式浓缩。虽然有点苦,但还是很香的。”陈佳莹解释道。因为怕父亲喝不惯,她已经给父亲那杯里加过糖和奶了,她自己那杯可是完全的清咖。“爸你如果喝不惯的话可以再加点糖,那样就不苦了。” 说着,陈佳莹从餐盘中又拿起一袋糖,撕开倒入父亲的咖啡杯中,并且帮父亲搅了搅。“爸,这回你再尝尝怎么样。” 陈东其实对咖啡这种饮品并不感兴趣。只是女儿主动给买的,当父亲的总不能拂了女儿的好意。于是陈东便端起咖啡杯,又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那边,陈佳莹早已痛快地吃了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咬着三明治,隔一会儿再来一口咖啡,很快就将自己的那份早餐吃得干干净净。陈东看着女儿的吃相,慈爱地挑起嘴角。 两人吃完早餐,又坐在咖啡厅聊了一会儿,直到广播中传来航班开始登机的消息,才向登机口走去。 “咳咳,”陈东走了两步,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喉咙那里似乎有些不太舒服,难道是昨晚着凉了?…… 陈佳莹并没注意到父亲的异样,她此刻正四下寻找着登机口的位置。 “爸,52号登机口在那里!”陈佳莹指着前方对父亲招呼。 “嗯。”陈东点点头,忍不住又咳了两声,脚步也慢了下来。喉咙里不舒服的感觉更重了,甚至还有种火辣辣的灼烧感。陈东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开口想叫女儿:“佳莹……” 然而陈佳莹并没有听到父亲的叫声,从刚刚看到登机口,她就加快了脚步,此刻已经走得颇有一段距离了。陈佳莹看着登机口处排起的长队,兴奋地招呼父亲:“爸,已经开始登机了!咱们也……” 陈佳莹说着回头,这才发现父亲竟已落在后面老远。不仅如此,父亲此刻还蹲在地上,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爸,你干嘛呢?”陈佳莹小跑回父亲的身边,“那边已经开始登……” 陈佳莹话没说完,猛地被父亲一把抓住了手。陈佳莹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父亲的情况不对。 “佳莹……”陈东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他一手抵着腹部,眉头紧紧地皱着,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陈佳莹吓坏了,连声问:“爸!爸你怎么了?” “打…12…0……” 陈东用尽力气吐出这几个字,终于忍受不住腹中的剧痛,猛地栽倒在地。 “爸!——” Chapter 02投毒 陆晓华一瘸一拐地跑进走廊,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莹莹!” “妈!”陈佳莹猛地起身,她奔到母亲面前一头扎进母亲的怀中,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瞬间汹涌而出。 “乖孩子,不怕不怕,妈妈在这儿……”感觉到腹部传来的湿热,陆晓华紧紧地搂住了女儿。她一边轻拍着女儿的后背,一边柔声地安慰。 “不怕不怕,没事了……” “妈,”陈佳莹从母亲怀中抬起头来,她忍着眼泪,抽抽噎噎地说,“爸昏迷之前说……说他是中毒了……让我报警……餐厅吃的……我跟警察说了……但是我要陪我爸来医院……那边,我不知道……” 陈佳莹的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陆晓华听不太明白,但多少也猜出了大概,她摩挲着女儿的头发,安慰道:“好,妈都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我跟机场的人说,一定是在餐厅吃的……他们不听我的……爸后来吐了……”陈佳莹断断续续地讲着,脸上的泪水越流越多,“妈,我真的好害怕……” 说到最后,陈佳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从刚刚事发到现在,她一直在按父亲昏迷前的话去做——打120叫救护车,打110报警,让机场的工作人员去暂停咖啡厅的营业并扣押其服务员。然而机场的工作人员似乎不相信她说的,救护车也来得特别慢,父亲又昏迷过去……陈佳莹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哭,父亲交代自己的事情还没做完……然而此刻,当看到母亲以后,那股强撑着她的力量终于消耗殆尽,她终于大声地哭出来,用哭声告诉母亲,自己刚刚有多么的害怕…… 陆晓华心疼地将女儿搂入怀中,连声安慰:“好了,妈都知道了,这不是你的错,乖,不是你的错……” 在陈佳莹的身旁,还站着一位穿警察制服的男青年。见陆晓华看过来,那男警察走近了两步,轻声解释:“你好,我是110的。刚才我们在现场看就您女儿一个人,怕她有事处理不了,我就跟她一起过来了。” 陆晓华略带感谢地点点头,而后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那男警察刚想说话,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谁是陈东的家属?” “我是。”陆晓华连忙应道,陈佳莹也从母亲怀中抬起头来。 母女二人快步走到医生面前,那男警察也跟了上去。医生摘掉口罩,说:“病人是三氧化、二砷中毒,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砒、霜。不过好在中毒剂量不大,送来的又比较及时,我们已经给他用二巯基丙醇进行了解毒,病人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不过他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或许是送来的时候就看到有警察跟着,医生直接转向警察,“砒、霜中毒的发作时间很短,通常不到一个小时就开始有反应。你们可以了解一下病人在那段时间内都吃过、喝过些什么东西。” 听到医生这么说,陈佳莹连忙大叫道:“一定是那家咖啡厅!”她看向母亲,急急地说:“我和爸爸刚才在机场的咖啡厅吃的早饭。爸他吃了一个三明治,喝了一杯咖啡。”说到这儿,她一直旁边的男警察,带着哭腔地控诉,“我都跟他们警察说了我爸肯定是那里被人下毒的,可是他们就是不信我!” 听到陈佳莹这么说,陆晓华和医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男警察。那男警察略显尴尬地干咳一声,小声解释道:“其实我们已经派人控制住她说的那家咖啡店和里面的工作人员了。刚才人刚推进急诊室的时候,我就接到了我们队长的电话,说刑侦的技术人员已经过去了,正在对店里进行搜证。只不过那会儿还不能确定被害人是不是中毒,所以有些事还没法做。现在确定了,我们会尽快将这案子交给刑侦队接手,他们会继续跟进的。”他看了一眼止住了哭声的陈佳莹,接着说:“我刚才是看这丫头一直在担心她爸的情况,就没跟她说这些。你们放心,我的同事他们一定会尽全力破案的。” 陆晓华感激地点点头,说:“那就拜托你们了。还有,孩子他爸是市检察院的,我觉得你们可以和检察院联系一下,看看这事儿是不是和他最近处理的什么案子有关。” “检察院的?!”男警察一听,表情从惊讶转为严肃,他点点头,说:“我这就告诉我们队长一声。” 说完,这人便走到一旁开始打电话。陆晓华转回头,看着医生问:“大夫,孩子她爸他……” 医生知道她想问什么,便说:“病人需要留在icu里观察,暂时还不能出来。不过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他,就是不能时间太长。” “好的好的,”陆晓华连声致谢,“谢谢医生。” 母女二人换上无菌探视服,这才走进了icu。陈东躺在病床上,人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脸色还是很苍白,嘴角似乎也有呕吐过的痕迹。陈佳莹一看到父亲这个样子,眼泪又一下子流了出来。 “爸!”她叫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医生叮嘱过不能让病人情绪激动,连忙捂住了嘴巴。 陈东动动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放心,爸没事了。你刚才做得很好,不愧是爸的好女儿。” 听到父亲用虚弱的声音说出的夸赞,陈佳莹眼泪流得更凶了。陆晓华见状连忙搂住女儿,陈佳莹躲在母亲的怀里再次哭了出来。 陈东将目光转向陆晓华:“真不好意思,又把你折腾过来一趟……” 陆晓华理解地摇摇头:“这种时候,你就不用说这种话了。” “因为我这事儿,女儿的飞机也没赶上。你一会儿给学校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顺便跟学校请个假,佳莹估计要晚一点去学校报到了。” “好。”陆晓华点点头。 陈东点点头,这才看向女儿:“莹莹,今天早上,你在机场买东西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没有?” “早上?”陈佳莹似乎还没有从惊吓中完全缓过神来,听到父亲这么问,有些茫然地眨眨眼。 陈东看得出女儿没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于是便一步一步地引导:“这样,爸爸问你,你说咱俩买的东西是一样的,是么?” “是。都是他家的金枪鱼三明治套餐。” “服务员把东西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做过什么奇怪的事?”陈东接着问,“比如说,跟你说哪一份是给你的,哪一份是给我的?” “没有。”陈佳莹摇摇头,“我就说我要两份套餐,然后他们就把东西给我了。” 陈东眉头微不可见地蹙起,他想了想,接着问:“那端回来的途中呢?有什么人跟你说过话,或碰过你的盘子没?” “端回来的时候……”陈佳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好像是有……我记得我往回走的时候有个大姐姐叫过我,跟我说我零钱掉了。我回头一看地上真的有钱,就捡起来了……” 听到这里,屋内的几个大人脸上都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陈佳莹自己也有所醒悟,她看着父亲,不确定地问:“所以爸,你是说,是那个人给你下毒的?……” 陈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你还记得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么?” “那女人……”陈佳莹使劲地搜索记忆,奈何自己当时并未留意,现在真是一丁点印象都没了。陈佳莹心急得想哭:“我真记不住了……” “没关系,”陈东安慰女儿,“机场里有很多监控录像,一定有录像拍到那人的脸的。你只要到时候能够指认出来就行。” “嗯。”陈佳莹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陈东点点头,已经对事情有了个大概的想法,然而还有个问题困扰着他——“佳莹,除了你后来给我加的那袋糖之外,咱俩吃的东西还有什么不一样?” “别的没什么了,”陈佳莹摇摇头,“三明治咱俩的是一样的,咖啡我给你那杯里加了糖和奶,我喝的是清咖,没加这些东西。除了这个以外没有了。” 陈东点点头,没再说话——按照佳莹的说法,凶手很可能是趁着她回头的功夫换掉了她餐盘里的东西,最大的可能就是袋糖或奶精。以凶手要置人于死地的目的来推测,凶手恐怕不会只换一包,而女儿之所以能够逃脱一劫,完全是因为侥幸。 想到这里,陈东又看了女儿一眼。尚在懵懂中的女儿一定想不到,她刚刚距离死神有多近。想到这里,陈东真是既庆幸又后怕。然而这些情感很快就被怒意所取代——这凶手竟然连自己的家人也不放过,自己如果抓不住他,就枉为人父!! 大体搞清楚了事件的经过后,陈东让陆晓华先带女儿去休息,自己则打电话回检察院,向院里通知了自己的遭遇。检察院上下都对这件事感到十分震惊,苏检察长亲自带人来医院探望陈东。而且,h市公安局刑侦队的队长周晨刚也来到了医院,通知陈东这件案子已由他们接手。陈东将自己刚刚的了解到的情况告诉给了周晨刚,周晨刚仔细地记下了陈东说的一切,又给陈佳莹做了一份详细的笔录,这才带人离开。 送走所有人,陈东躺在床上,疲累地闭上眼睛——从苏醒到现在,时间仅过去了两个小时。其实按照医生的意思,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宜做这些劳神的事情。然而陈东自己清楚,时间不等人,凶手投毒后一定会尽快逃离,如果他们不抓紧时间,凶手很可能就此逃之夭夭。好在现在事情总算有了个大概,剩下的,就交给刑侦队他们了。 放下心来的陈东,很快便睡了过去。然而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似乎没过多久,他就在一阵腹痛之中再次醒来,而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床边还站着一个人—— 李光北。 Chapter 03老手 “你怎么来了?”陈东有点儿惊讶,想要起身。 “听说你出事了,就过来看看。”李光北一边回答,一边伸手轻轻按住陈东,“你别起来了,躺着吧。” “不,”陈东依旧坐起身来,“我要去上个厕所……” 砒/霜中毒的症状之一便是剧烈的腹泻,虽然陈东已经服用了解毒剂,然而他毕竟中毒在先,而毒素的排除也需要时间,所以现在会腹泻是正常现象。李光北听到陈东这么说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到他手上还打着点滴,便抬手帮他摘下了挂在床头的点滴瓶。 陈东没想到李光北会这么做,伸手想拦:“不用了,我自己能拿。” “你站都站不直,还逞什么能。”李光北故意将手抬高,避开陈东伸过来的手。他一挑嘴角,指了指一旁的小护士,“你要不用我帮你就在床上解决,自己选。” 陈东此刻的身体其实非常虚弱,刚刚躺着还不觉得,这会儿起身抬胳膊,他才发现自己真是全身无力。听到李光北的话,陈东下意识地看向旁边,只见负责看护的小护士正手拿简易坐便器看着他,显然是想让他直接在病床上方便。 陈东顿觉一阵窘迫——这种如厕方式实在是太丢人了……他抬眼看向李光北,“那,麻烦你了……” 听到陈东这示弱的语气,李老板心情莫名好了一些。他左手抬高点滴瓶,右手伸过去穿过陈东的腋下,将他从床上搀起。一旁的小护士似乎有些不放心,但看到这两人的动作,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有开口。 李光北将陈东扶到卫生间,扶他在马桶上坐好。卫生间设计得很人性化,不仅马桶旁边有扶手,临近的墙上还有点滴挂钩。陈东指了指挂钩,对李光北说:“行了,你把瓶子挂那儿吧。” 李光北把点滴瓶挂好,回头看看陈东:“你自己能行?” “没事。我可以。” 见陈东态度坚决,李光北也没再开口,他转身离开卫生间,并帮他带上了门。 看到李光北出去,陈东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经过这一年的几件事后,两人已经可以算是比较熟悉了,可是在这个人面前如厕……陈东自觉还是做不到。说来奇怪,和李光北接触的时间越长,陈东觉得自己越把握不好面对这个人时的心态。两人最开始有接触是因为丁荣钦的案子,当时公安与检察院都以为李光北是杀害丁荣钦的真凶,对他都颇为厌恶。而李光北对自己的态度也绝对算不上好,陈东还记得他说话时那明显的奚落语气。之后自己在调查过程中遭人暗算受伤,李光北闻讯迅速赶到了医院,一副“你是因为我而受伤”的模样。尽管陈东当时已经表明这是自己职责所在、与他无关,可是李光北显然并没有听进去。之后,李光北一边派出人手暗中保护陈东,一边尽全力追查魏远。正是因为他提供的重要线索,陈东他们才能迅速掌握证据,并一举铲除魏远。案子结束后,陈东以为与李老板从此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然而也不只是不是巧合,两人偏偏因公因私又见过多次——不能怪陈东心有顾忌,一来,李光北的身份毕竟有些敏感,尽管李家一族现在已经逐渐洗白,但李家积威已久,而自己又是检察官,有些事不得不谨慎些;二来李光北这人城府很深,相比于魏远那种毫不掩饰的纯黑社会做派,李光北显然要高段得多。他能借公安之手除掉魏远,借刀杀人使得老辣精明。不过或许是因为之前受伤的事情,李光北对陈东的态度倒并不会太恶劣;相反,有的时候,陈东是觉得这人有些“太热情”了。他有的时候说的某些话,总让陈东觉得他话中有话,就比如之前他帮自己处理高考作弊的事情时,说的那句“你姑娘也就像我姑娘”;再比如今天,自己这才刚进医院,这人竟然又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 陈东在胡思乱想中清空了肠胃,他按下冲水键,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卫生间的门再次打开,李光北走了进来。 “好了?” “嗯。” 李光北帮陈东整理好衣服,扶着他走了出来。陈东腹中不再闹腾,人也有了点精神。他半躺在床上问李光北:“你怎么知道我进医院了?” “前阵子托你帮忙的那个案子,法院已经重判了。这几天我的律师在帮柯叔申请国家赔偿,今天他们去法院提交的申请书。我本来是打电话给律师想问事情办得怎么样,结果律师告诉我说听说你出事了。”看到陈东一脸“原来如此”的模样,李老板一挑眉毛,“怎么,你以为我监视你?” “不,不是。”陈东连忙摇头,脸上有些许尴尬,“我只是觉得有点好奇。” “你有功夫来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住院的,不如去好奇好奇你这次又惹到了谁。”李光北直视着他,再次开启毒舌模式,“你到底是怎么中毒的?” 陈东将自己中毒的经过给李光北简单讲述了一遍。李光北听后眉头微皱,他思量了片刻,问:“这些事情你都告诉警察了?” 陈东点点头:“刚刚市局的人来过,我把这些都告诉他们了。机场监控录像那么多,肯定有镜头拍到了那个女人的行踪。” 这个思路合情合理,李老板显然也对此颇为认同,于是他没再问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你最近有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么?” 这回,陈东面色变了变,他缓缓摇了摇头:“最近单位事不多,莹莹又快去大学报道了,所以我下了班经常陪她去买东西……” “所以凶手一次就跟了两个人。”李光北干脆地做结论。 陈东的脸色更凝重几分——因为前妻受伤,最近他难得地与女儿多了不少接触的机会。也正是这种天伦之乐,让他丧失了以往的警惕,自己被人暗算不要紧,但牵连到女儿绝对是触碰到了陈东的底线。一想到早上女儿也差点中毒,陈东就觉得一阵后怕。凶手能够摸准女儿的行踪与喜好,在咖啡中下毒,那她会不会又在别的什么地方对女儿伸出魔掌?…… 想到这里,陈东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李光北。 李光北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先开口说:“这样吧,我最近安排两个人跟着你姑娘和前妻,这样一方面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另一方面,如果再有人对她们下手,我们也能及时搞清楚下手的人是谁。”或许是怕陈东拒绝,他又补充了一句,“抓贼你还可以指望公安那些人,保护人这种事,他们可不会干。” 陈东知道李光北说的是实情,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谢谢。” 李老板闻言,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你如果想谢我,下次就别再受伤,我可不想再来医院看你了。” 这话说得看似很不客气,其实倒也隐含着几分关心。陈东对于李光北这种说话方式已经习惯,于是挑了挑嘴角,点了点头。 看陈东点头,李老板也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他又再次开口:“不过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给你下毒,这人的胆子倒也不小。”李光北说着,嘴角噙上一丝冷笑,“我倒是真挺想知道,她是何方神圣……” 案件的调查很快取得了进展,警方在咖啡厅的垃圾桶中找到了大量糖袋和奶精包装,经逐一化验,最后在两包已拆封的糖袋内检出了三氧/化二砷。另外,还有两袋未拆封的糖袋中也含有三氧/化二砷,且每袋中的剂量都足以令人致死。糖袋的外包装与咖啡厅的一模一样,肉眼完全看不出差别。另外,在陈佳莹的帮助下,警方也从监控录像中找到了投毒嫌疑人的影像。通过对此人办理登记手续的时间与航空公司信息记录的对比,警方查到此人名为乔卉,女,30岁,身份证上的地址为本省d市某区。然而当他们找到乔卉本人时才发现,这个乔卉并不是他们要找的犯罪嫌疑人。真乔卉与犯罪嫌疑人不仅在体型、身高上均有较大差异,而且,其在案发时间也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据乔卉解释,在案发前一周,她的钱包被人偷了,里面的身份证也一并丢失。乔卉在失窃后曾经到派出所报过案,并且也挂失了身份证。然而由于我国目前的身份证的技术缺陷,挂失的身份证内的信息依旧可用,而凶手也正是利用了这个漏洞。 “身份证可以偷,那脸长得不一样,机场怎么没看出来?!”周晨刚黑着脸把报警记录甩在桌子上,“她们眼睛长着都是闻味儿的啊?!一个个就知道浓妆艳抹的,正经事上一点能耐没有!……” 刑侦队的众人安静地听着队长开骂,没有一人出声。 周晨刚骂了一气才收口,见他气稍微消了些,主管技术的副队长祁枫才走上前两步,缓声说:“我觉得,这件事可能也不怪机场那边。疑犯能准确预测被害人父女的行为,提前准备好假身份和毒/药,并且不留下任何指纹信息,可见她绝对不是新手。我怀疑,这人可能是专业的杀手。”周晨刚面色微微一动,显然是听了进去。祁枫继续说:“如果她真是专业杀手,那么化个妆易个容恐怕也不是难事。机场的工作人员又不认识乔卉本人,一时疏忽看错也是正常。” 祁枫是去年刚刚调入市局刑侦队的,这人思维缜密,性格温和,每次周晨刚对下属或其他事情发火的时候他总能不急不躁,或是冷静分析案情,或是帮出错的队员想出补救方案。一般他说完话,周晨刚的火气基本就都消了。自从他来后,h市刑侦队的气氛好了不少,周晨刚和下属间的关系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紧张。周晨刚听完他的分析,脸上的怒色消了几分。他拿起桌上的卷宗,对着上面的照片仔细琢磨了一阵子,然后把文件往桌上一扔,站起身来。 “技术组跟我去机场!”周晨刚扔下一句话,抬脚就往外走。祁枫理解周晨刚的意图,也跟着出去。其他几人见正副队都走了,连忙都拎起东西,小跑着跟上队长们的脚步。 周晨刚带人返回机场,再次调取了监控录像。这一次,他们将重点放在了嫌疑人的行踪上。技术组的几个人依据监控镜头的分布与时间线,通过监控录像拼凑嫌疑人的行踪。这么一梳理刑侦队发现了一些问题。疑犯此次行动的目的十分明确,她当日很早便到达了机场,然后就一直在安检区以内等候。当被害人父女通过安检后,疑犯很快就尾随上了他们。在咖啡厅完成投毒后,疑犯很快便离开了安检区。(据当时的工作人员回忆,疑犯是声称需要出去见个人,而从安检口离开。因为她当时已经办理了登机手续,所以那架航班还因为她的不告而别迟飞了近一刻钟)从安检区离开后,疑犯很快走出了机场航站楼。整个机场监控中拍到疑犯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她走出航站楼外,然后冲着道路方向招了招手。 “这个动作,应该在叫车。”祁枫指着镜头中疑犯的动作分析。疑犯当时所处的位置,正好位于出租车上下口。“现在机场回市内的普通公路最近正在修路,所以她如果回市内应该会走高速。如果去外市,高速更是最方便的。从机场航站楼到高速公路收费入口,一般开车大概需要十分钟。”祁枫说着将视线移到右上角的时间显示区——“她离开的时间是早上7点37分。” 周晨刚领会了他的思路,冲旁边的一个队员一招手:“联系机场高速公路收费站,把案发当天早上7点40至8点间所有从他们口上高速的出租车的车牌号都弄出来!” “是!” 在交通分局的配合下,刑侦队很快便拿到了出租车的信息。在当日早7点40至8点间,共有14台出租车通过机场高速公路收费站。警方与这14台出租车的司机分别联系,很快便找到了当日带疑犯离开的那台车。 “我记得这个女的!”出租车司机王师傅看到照片,一眼便认出了疑犯。“你们找她,是不是她犯了什么事?” “怎么了?”周晨刚不动声色地问。 “我当时就觉得这女的不是个好人!”王师傅指着照片大声说。 “什么意思?” 一旁的祁枫也开口:“王师傅,你把当时的经过跟我们仔细讲一遍,越详细越好。” “好。那天早上吧,我刚送了个客人下车,这女的就招手打车了。而且她要去的地方很远,在北三环外。我寻思这活儿不错,道儿远,走高速也不堵车,就带她去了。路上开着开着我就感觉到这女的在后面在折腾,我从后视镜一看,她竟然在后座那儿在换衣服!” “换衣服?!” “是,”王师傅确认地点点头,见警察们表情变化,又连忙补充道,“哦,不过她没全脱,她一开始穿的是件挺时髦的花衣服,结果她把那件衣服脱了,然后套上了个黑色的t恤衫。我当时寻思这女的也太不顾忌了。然后她看到我看她,跟我说她那衣服有点厚,她想换件薄一点的。你说这我能说啥?我就哼哈应了一声,赶紧转回眼来开车了。” 周晨刚和祁枫相互看看,交换了一个眼神——疑犯在车上换装,显然是想改换身份,掩饰行踪。看来此人的确如警方之前所料,是个老手。 “然后呢?她去了什么地方?” “她去的是西三环外的一个小平房,反正特别偏。到了地方后,她跟我说身上现金不够,让我稍等一下,自己进屋去取钱。我怕她想赖账,就说我跟你一起进去取。她说行,于是我就也下了车,跟她一起往门口走。到了门口那女的上去敲门,然后一个男的出来开门。我当时就这么抬头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眼可把我吓坏了!”王师傅瞪大眼睛,表情夸张地说:“那男的手里居然拿着一把手/枪!!” “手/枪?!”听到这个词,屋内所有人同时警觉起来。 “可不是!就是把手/枪!”王师傅使劲点点头,“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心说不是遇到杀人犯了吧。这地方这么偏,他们挖个坑把我埋了估计都没人能发现。我正在那儿瞎合计,就听到那女的冲那男的要钱,我当时都想说不用了,只要你们别杀我就行。结果那男的直接掏出两百块钱给我,还跟我说不用找了。我接过钱,赶紧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害怕,心说可别冲我背后来一枪。结果我刚走没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砰’一声。我吓一哆嗦,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结果回头一看不是枪响,是他们把门关上了。我连忙跑回车里,开车就跑了。” 听完出租车司机的叙述,周晨刚脸色一黑:“你看到有人非法持枪,为什么不报警?!” “我……我当时吓坏了,就顾着逃跑了,哪里还能想着报警的事儿啊……” “事后这么多天,你不也没来?!”周晨刚依旧火大,“你知不知道一个持枪的犯罪分子能给社会造成多大的危害?!如果你早点报警,我们警方现在早就抓住他了!” “我……”出租车司机完全没想到这刑侦队长会冲着自己发火,他有心想辩驳几句,可是看到周晨刚那高大的体格,还有一张如锅底般的黑脸,憋了憋到底是没敢开口。周晨刚似乎也懒得和他多说,他把笔录本往祁枫手里一扔,转身离开会客室。 祁枫对出租车司机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行为也不认同,可是他到底涵养较好,没有明说出来。他接过笔录本,对出租车司机说:“你当时去的地方具体地址是什么?” “北津区开边路,具体多少号我记不清楚了,就在开边路的汽车配件城附近不远。” 祁枫记下地址,而后拿起放在桌边的铅笔,对司机说:“接下来,请你把那个男人的容貌给我详细描述出来。” …… 半个小时后,祁枫拿着笔录本和一张素描图从会客室里出来,他将东西交给周晨刚,说:“地址那司机说不太清楚,不过他有印象,可以领我们去。” 周晨刚扫了眼笔录,又瞥了眼画像,然后一把合上文件夹——“多叫上点人,一起过去看看。” Chapter 04中伏 北津区位于h市西北,这里远离码头,是h市发展相对较差的一个郊区。作为一个海港城市,h市的发展其实很不平衡,临海的南部发展迅速,其造成的吸水效应令全市的人口与劳动力都向城南移动,使得城市北部发展日益迟缓。眼前的北津区开边路,已经与三四线小城市的郊区几无二致。低矮的平房,砖瓦拦成的参差不齐的院落,配着泛着尘土的道路,看着就让人心头发乱。而出租车司机所说的那栋平房,就在这一片小村落中。 当车子开到这一带附近时,大家的神情就都渐渐紧绷起来——古语有云“穷山恶水多刁民”,这话放到今天依然成立。办案的人都有经验,越是这种郊区乡下,越容易出大案子——一来这种地方的居民文化水平相对较低,法制意识相对淡薄;二来这里人员稀少,作案成本相对较低。更有甚者,有些犯罪分子会故意躲在这种地方,以躲避警方的追查。无论是哪点原因,从眼前的情况看,嫌疑人会藏身于此,恐怕绝非偶然。 刑侦队到达这里时是下午两点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段的缘故,路上几乎见不到行人,更别说机动车了。如果刑侦队的车子就这么冒然地停下,恐怕很容易会引起附近居民的注意。如果嫌疑人在房子中,就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开车的队员心有顾虑,不自觉地放慢了车速。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一旁的周晨刚开口:“别停车,放慢车速,慢慢开过去。” 那队员点点头,立刻放慢了车速,同时,周晨刚回过头,看向坐在后排的出租车司机:“那女人当时进的是哪个平房?” “就前面那个!”出租车司机一指右前方的灰色小房,“就是那个!” 周晨刚拿起对讲机,与后车的队员联系:“注意,目标就是现在右方那栋灰色平房。注意,不许停车,不许停车!放慢车速,边开边观察,出去后会和。” 两辆车一先一后缓缓驶过了那间平房,直到视线中再也看不到目标房屋,周晨刚这才放下望远镜,对开车的队员开口:“行了,开出去吧。” 车子恢复正常速度,又往前行驶了好一段,才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停下来。周晨刚待后车上的人也下来,这才开口:“目标院里停着一辆白色桑塔纳,那房子不大,估计最多两三间屋,门窗都是关着的,没看到空调,里面应该没人。还有什么别的发现没?” 其他几人相互看看,都摇摇头。虽然刚才车子开得很慢,但停留的时间仍是相当有限,大家能注意到的基本也就这些了。几人一起看向周晨刚,等着他下一步的命令。 周晨刚显然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回头看了看百米开外的那片平房区,而后下定决心。 “你,你,你,你们几个留在这里盯着,”他随手指了指几位队员,而后对剩下的几人说:“你们几个跟我去派出所打听一下。” 周晨刚带人很快找到了负责这一片的派出所。不过派出所的人只是知道有那片民居,但对里面具体住着什么人却并不了解。在派出所分管刑事的蒋队长的建议下,几人又来到街道办事处,办事处的孙副主任人虽然很热情,但同样没能提供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诶哟,那片地方住的人可杂。”孙主任皱起眉头,他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一摞大本子,边翻边说,“那里最开始住的就是附近的农民,但是后来那里又修路又盖工厂,耕地都给占没了,房子也拆了好几户。年轻人又都不愿意种地,都宁可去港口那边打工。所以那里的房子是租的租、卖的卖,现在可能都不剩几户老住户了……”说话间,他似乎是找到了地方,指着本子上的一处说,“你看我这上记的还是老刘家呢!他家早就搬走了。不过这上面儿有个老刘的电话,我打给他问问看。” 说着,孙主任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然而很快就听到那边传来语音回答: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诶,老刘的手机号也换了。我记得他还有个儿子,你等我再找找看哈……” “行了行了,别找了。”周晨刚从孙主任刚才絮絮叨叨地介绍情况时就有些不耐,这会儿终于是忍不住,直接挥手打断。“等你们联系上指不定什么时候了,而且他也不见得就说得明白。算了,我们直接去看看。” 周晨刚说完,也不跟人道别,抬脚往外走。孙主任好心帮忙,不想这队长不但不领情,居然还说走就走,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陪着同来的蒋队长脸色也十分尴尬。祁枫见状连忙开口:“孙主任,我们队长的意思是,现在房主的电话打不通,真要联系上他可能需要很长时间。而且就算联系到他了,您也说了,他早就不在这里住了,说不定房子都倒过好几手了,所以他也不见得说得清里面人的身份。不过,不管怎么样,房主我们是一定要联系的。这样吧,你这边继续查,我们先去房子那里看看,如果有消息的话您马上给我打电话。” 说着,祁枫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在纸上,递给孙主任。孙主任的脸色这才比刚才好了些,他接过祁枫递来的电话号码,淡淡开口:“行,那我联系上了打给你。” 祁枫看得出老头儿还是有点不悦,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才和其他人一起离开办公室。 走出到街道办事处,只见周晨刚正站在车边抽烟。见到祁枫出来,他将烟头扔在地上:“跟那老头儿用得着磨叽这么久么?” 祁枫笑笑:“人家也是好心想帮忙。而且,咱们将来肯定也要查房主,我就把这活儿安排给他们了。我告诉他有消息了联系我。” 周晨刚听完没说什么,祁枫知道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于是他问道:“咱们真要进房子里去看看?” “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周晨刚说完,对一直陪着他们的蒋队长说:“蒋队长,我们要去那房子里看一看,你跟我们一起?” “好。”蒋队长点点头——毕竟那房子就在他的辖区内。他看看周晨刚,又看看他身后的两人,有点不放心地说:“需不需要我回所里再叫几个人?” “不用,我们还有好几个人在房子那里盯着,进去够了。”周晨刚说,“如果有需要,你再叫人来得及。” “那好,那咱们就走吧!” 于是,几人驱车再次返回了平房区。与在此蹲守的队员汇合后,周晨刚先将刚才的调查结果告诉给几人,然后又向几人了解这边的情况。据队员们反应,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中,并没有人出入过目标房屋。看看时间,已接近下午四点了,拖得越晚,嫌疑人回来的可能性越大。于是周晨刚当即下令,马上进屋。 刑侦队今天一共来了7名队员,加上出租车司机,一共是八人。周晨刚让一名队员陪着出租车司机,剩下六人则分别把守住目标房前屋后的几个路口,确保一旦有可疑人物出现,众人可以迅速反应。在布置好这一切后,周晨刚才带着祁枫、蒋队长向那栋平房走去。 这平房远看与附近的民房没有区别,走近了才会发现异常之处。现在是八月下旬,一般人家就算家中无人,都会开几扇窗户透气。然而这房子不仅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窗子里面还都拉着窗帘,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祁枫绕着房子转了半圈,然后走回到周晨刚的身边:“看不到里面,感觉应该没人。” 周晨刚点点头。此刻他的视线正落在门外这辆汽车上——这是一台最普通的桑塔纳,车身是白的,窗户却用很黑的膜贴了个严实。祁枫走上去在车身上摸了一把,灰并不重。然而轮胎的挡泥板上却有很新的泥土迸溅的印子,显然这台车最近还使用过。 祁枫看向周晨刚,后者没有说话,只见他转身走向平房门口,拿出开锁的工具,不一会儿便打开了门上的铁锁。 铁锁开启,发出“咔哒”的响声。而门口处三人的神经也在这一时刻瞬间绷紧。周晨刚和祁枫都掏出了□□,这才缓缓走向屋内。 北方平房的结构,一般是厨房居中,卧室靠两侧。这间平房格局较小,入户门开在了房子的西侧,厨房也安在了这边。三人环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便继续向屋里走。第二间算是正屋,十来平的屋内南侧是一面土炕,北面放着个老旧的衣柜并抽屉柜,柜子上还坐着台老款的显像管电视机。南面的炕上杂乱地堆着几件t恤,祁枫走过去拎起看看,有一件似乎正是出租车司机描述的女疑犯曾经穿过的衣服。 “看来应该是他们。”祁枫说。他正想拎起衣服给周晨刚看看,却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周晨刚冷峻的声音。 “你们过来看看。” 祁枫抬头,只见周晨刚正站在通向最里面房间的门口,他高大的背影挡住了门口,看不到里面的情形。祁枫放下东西走过去,他向里一看,顿时惊住—— 里面是间很狭小的房间,在正对着房间门的墙上,密密麻麻地贴着许多照片。上面所拍摄的对象各不相同,偏左一侧几乎都是以陈东及其女儿为主角,从角度上看无一例外都是偷拍。然而这并不是最令人害怕的,真正令祁枫感到脊背发凉的是墙的右半部分——市政/府,市公/安局,市检/察院,海关大楼……所有本市重要机关,几乎都被拍了个全。而且,这人拍的不仅是这些建筑,还包括出入这些地方的车辆,许多张甚至是专门对着车牌号拍了特写。而且好几张上还用红色记号笔画上了一个粗粗的圆圈。 “我了个老天!”蒋队长看到这些照片,顿时脸色发白,“这些人是想干什么?!他们不会是恐/怖分子吧?!……” 没有人回答。周晨刚双目死死盯着那一墙的照片,仿佛凝成了一具雕像。过了好久,他才对祁枫开口:“外面留两个人,把剩下的都叫进来。” 很快,又有五名刑侦队的队员进入了屋内。当他们看到那一墙的照片的时候,也都吃惊得张大了眼睛。其中一个心急的队员立刻看向周晨刚:“队长,这些人是恐/怖分子?!” 周晨刚的目光猛地扫过来,那队员看到队长眼中的冷光,竟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然而周晨刚并没有否定他的说法,而是对几人平静开口:“看看这里还放了些什么,注意别弄乱了现场。” “是。”其他几人点点头,立刻分头行动开。刚刚大家的视线全都被墙上的照片吸引,此刻环视屋内,众人才发现,这屋子里东西其实不少。除了墙的下方有一张简陋的桌子外,靠墙还有几个柜子。房间内铺着灰白的地砖,与刚才的正屋内的地砖一致。几个柜子每扇柜门都上着锁,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又装着什么骇人的东西。几位队员分别试了试,每个铁锁都锁得很严实,于是他们凑到一处,对着一个锁头研究,看看如何可以弄开这把锁。 另一边,周晨刚还在盯着那一墙的照片。祁枫走到他身边,开口道:“我仔细看了一下,这些照片应该都是实地拍摄的,绝不是从哪个网站上下载的图片。” 照片几乎都是远距离长焦拍摄,是典型的偷拍照的特点。祁枫补充:“凶手一定花了不少时间。” 周晨刚听到了祁枫的话,却并没有应答。他只是看着墙上,自顾自地开口:“陈检,邵局,海关缉私队王队……” 祁枫听着,很快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周晨刚说的全是被用红笔特殊标记出来的照片。这其中陈东处长已经遭人投毒,难道那几个人就是这些人下一步的行动对象?…… “嗯?”就在这时,周晨刚眉头皱了起来,祁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在墙的右上角有一张画着红圈的照片被别的照片挡住了大半,看不清上面拍的到底是什么。周晨刚显然也想搞清楚这件事,于是他抬脚向墙边走去。 一步,两步。 突然,就在他的脚刚刚落到临近墙边的某块地砖的时候,而那块看似正常的地砖竟往下一陷。而就在此时,祁枫听到屋内出现一声微弱的电流音,他顿时意识到不对,大叫着飞扑上前:“小心!——” 轰!—— 等候在屋外的两名警员突然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只见小屋最里面的房间瞬间腾起了浓烟。两人刚想冲向房门,而就在这时,小房门前的桑塔纳竟也突然爆炸,火舌夹杂着热浪,将正奔向门口的两人瞬间掀翻。 平房内外,同时陷入一片火海…… Chapter 05重 8月29日,22时30分。 s市,省公/安厅。 沈严和程晋松是在晚上十点多分别接到的王局的电话,通知他们立刻来省厅一趟。两人都还记得,上一次他们这样被连夜叫去开会,是因为h市查到了大宗毒/品,从而引出了魏远的案子。然而两人都没想到,这一次的消息居然比上一次更加令人震惊。 “今天下午,h市公/安局刑侦队在调查一起投毒伤人案时,遇到了疑犯的埋伏。”省公/安厅刑事侦查局靳学兵局长面色严肃地开口,“疑犯在他们藏身的窝点内埋藏了大量的炸/药,刑侦队的人进去进行检查时,遇到了爆/炸……” “爆/炸?!”程沈二人一听全都变了脸色,沈严忍不住上前一步,追问道:“他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靳局长知道沈严以前在h市工作过,他深深地看了沈严一眼,缓缓开口:“他们连同证人一共去了九个人,其中有四人当场牺牲,另外四人中有一人伤势较重,目前尚未脱离危险,还有两个也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只有一个人当时陪着证人站得比较远,没受什么大伤……” 沈严身子不难察觉地一抖,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程晋松很能理解沈严此刻的心情,只是在靳局和王局的面前不便做些什么,于是他接过话头,问靳局长:“靳局,事情的具体经过是怎么回事,现在知道么?” 靳局长微微点点头:“大概一周前,h市检察院的一个处长在机场被人投毒,幸亏抢救及时,所以被害人没有生命危险。市局刑侦队接手案子后,根据机场监控录像锁定了嫌疑人,之后根据证人的线索查到了嫌疑人的藏身地点,是在h市郊区的一个民房里。周队长带人去民房调查,可就在他们进入民房后不久,房屋就发生了爆/炸。” “是有人遥控?”程晋松皱眉问。 “目前还不清楚。”靳局长摇摇头,“现场中的几个人现在都还没醒,外围的警员只能确定是发生了两次爆/炸,第一次是屋子里面,第二次是停在平房外面的汽车。总之凶手埋伏的炸药量很大,明显是想将所有人都炸死。”看到程沈二人紧紧皱起的眉头,靳局长接着说:“而且在爆炸发生之前,跟他们一起去的当地派出所的一个队长往所里打过一个电话,说在疑犯住所发现了大量跟踪、偷拍h市各机关部门的照片,怀疑他们可能要实行恐怖活动。没受伤的那个警员也证实了这一说法,而且说周队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人都叫了进去。” “也就是说,疑犯是设计好的,就等着他们入套。”沈严说,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问题恐怕比这个多。”靳局长摇摇头,“根据当时的电话,屋内偷拍的照片数量非常多,而且所拍到的人、车也都是各部门的重要人员的,所以我们担心,凶手恐怕不只是设套而已。尤其现在h市市局伤亡情况严重,如果这个时候一旦再出点什么事,h市很可能会出乱子。” 程晋松和沈严听出了靳局话中的意思,果然靳局接着说:“所以我们打算从附近几个市抽调警力,增援h市。一方面要尽快抓住投毒并制造爆炸案的人,另一方面要增加对全市尤其是各政府机关的安保力度,防止更严重的事情发生。”说到这里,他看向沈严,“沈严,你之前在h市市局工作过好几年,对那边的情况比较熟悉,而且去年还和那边联合行动过,这次爆/炸h市刑侦队伤亡惨重,刚刚邵局打电话给我,点名要叫你过去帮忙;至于小程,”他又将目光转向程晋松,“他们那边负责技术的副队长在这次爆/炸中牺牲了,技术这块现在也缺个主心骨,所以刚刚我和王局商量了一下,打算让你们二人过去,负责那边的案件侦查工作。” 听完靳局这番话,程沈二人同时看向王局,王局点点头,开口道:“h市那边现在确实缺人手,你们就过去帮帮忙。好在你们去年也去过,对那边的情况也了解。”说着,他又分别看向两人,具体安排道:“他们这次人员损失不小,尤其是外勤那块,所以沈严你从你们组里挑两个人,和你一起过去。至于技术那边他们人员还算齐整,晋松你先自己过去,如果有需要再从这边调人。” “好。”两人点点头。 “你们两个过去后主要负责抓捕嫌疑人,”靳局接着接过话头,“后续我们会从c市、d市等都抽调力量过去,负责各机关的安保工作。你俩这就回去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 “是!” 放下这一夜的忙碌不谈,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沈严、程晋松、江厉和秦凯便已坐在了开往h市的车上。趁着开车的时间,沈严将昨晚至今晨得到的消息具体介绍给了几人。“……现在最新的消息是,周晨刚队长今天凌晨已经醒过来了,另外一名轻伤的警员也已经做完了手术。一会儿我们到h市后先去医院,向他们俩了解当时的经过,然后我们再去现场。” “好。” 上午九点一刻,h市第一人民医院。 躺在病床上的周晨刚,此刻早已苏醒。他的上半身受伤很轻,除了被烧焦的头发和些许轻微的擦伤,几乎看不出爆炸的痕迹。然而视线挪向下方时,四人都沉默了,因为即使隔着被单,所有人也都可以清楚地看出,被单下的两条腿再也不是同样的长度…… 周晨刚注意到了几人的目光,他淡淡开口:“昨天锯的,医生说伤得太重了,保不住了。他还跟我说我能保住条命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说到这里,周晨刚自嘲地挑了挑嘴角,自语道:“呵,幸运……” 沈严和程晋松相互看了看,一时都有些不忍。对于周晨刚这样的人来说,没了一条腿的痛苦恐怕绝不亚于死亡。 沈严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省里安排我们几个过来,继续调查整件案子。你觉得可以的时候,我们需要给你做份笔录……” “我现在就行,”周晨刚打断沈严的话,“早点做好,省得我忘了什么事。” 沈严其实也希望早做笔录,他见周晨刚精神状态还好,便点了点头。 “昨天的事情经过,你给我们讲一遍吧。” 于是,周晨刚将昨天的事情——从找到出租车司机,到他说出疑犯的藏身地点,再到几人进入平房后的整个经过——全都讲述了一遍。“……当时那墙上贴的照片中有几张被他们用红笔画上了圈,其中其他几张都能看得清楚,只有最高的一张被别的照片挡住了,看不到拍的究竟是什么。所以我就走过去,想看看那张照片到底拍的是谁。可是我刚走两步就感觉脚下的地砖往下一陷……”说到这里,周晨刚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但他很快又继续说了下去:“然后我就听到有人大喊‘小心’接着我就被人扑倒了,然后爆炸就发生了……” 周晨刚讲述的这些细节是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沈严忍不住追问道:“那些照片拍的都是什么,你还能记得么?” “市政/府、公/安局、检/察院、海关大楼、法院……”周晨刚列数道,“反正公检法系统,他们是拍全了。” “你确定那些是凶手偷拍的,不是利用网上的照片改造的?”程晋松忍不住插口问。 周晨刚看了程晋松一眼,似乎对他对自己专业能力的怀疑有些不悦,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太不客气的话,只是淡淡道:“公安局门外正在修地铁,上周刚围起来。照片上连这个都拍到了。” 程晋松点点头,将这一点记到笔记本上。 沈严接着问:“那几个画红圈的人呢?都有谁?” “市检察院陈东处长,邵局,海关缉私队王队,最后那个我就没看到了。” 沈严没想到居然会是这几个人,目光中略过一丝讶异。他看着秦凯将这些内容全都完整地记下,这才继续问:“以你的感觉,你觉得凶手弄这些照片,是单纯想引你们中计,还是他们会有下一步行动?” “我觉得他们很可能有下一步行动。”周晨刚回答得几乎没有迟疑。 “为什么?” “直觉。”周晨刚说。他顿了一下,进一步解释:“我当时一进到那屋子里,就有种感觉,这伙人不简单。他们那照片偷拍得很专业,而且拍了这么多个地方都没被发觉,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还有就是他们拍到的人,至少也是个部门负责人,如果不了解情况,能拍得那么准?还有那炸/弹,绝对是压力触发式的,就冲这帮混蛋有这技术和装备,我就不相信他们拍那一墙的照片只是为了糊弄我们几个。” 周晨刚的一番分析很有道理,沈严听后也较为同意。他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我们接下来要去现场看看,你好好休息吧。” 周晨刚没有再说话。沈严当他是默认了,便示意几个人向外走。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周晨刚再次开口:“沈队,” “嗯?”沈严回过身来,其他几人也停下脚步。 “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周晨刚说。 其他几人略带意外地看向沈严,沈严和程晋松对视了一下,而后回过头去,冲着周晨刚点点头:“好。” 其他几人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了周晨刚和沈严。 “你们过来,是省里的意思,还是邵局的意思?”周晨刚淡淡开口,语气不辨喜怒。 沈严停了一下,实话实说:“是省里的意思,也是邵局的提议。” 周晨刚轻轻点了点头:“省里这安排不错,要不等我醒了,我也会和邵局说。” 听到周晨刚这话,沈严有些意外——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和周晨刚的相处可算不上愉快。沈严至今还能记得,当初姜建东出事,他在解剖室里第一次见到周晨刚时,对方是怎么黑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把他们几人“请”出去的。之后的联合办案,周也没给自己过什么好脸色——当然,这其中有他们是去查对方的原因,但就算没有这一点,沈严也并不认为,周晨刚会对自己有什么好的观感。 沈严没回答,周晨刚似乎也不意外,他继续自顾自地说:“沈严,老实说我并不怎么喜欢你。我刚调来市局那会儿,你这个正队调走了,副队据说又有问题辞职了,剩下的几个人要么闷葫芦似的不说话,要么瘦成干连熬夜都熬不住。我当时就想,你这个队长是怎么当的?怎么把一个队伍带成了这幅德行?!……偏偏当时剩下那几个人还成天惦记你,我背地里听到他们说过好几次‘如果严哥还在怎么怎么样’……”见沈严略显尴尬的脸色,周晨刚嘴角微动,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而后接着开口,“后来姜建东出事,你带着人过来,说我们局里出了内鬼,我当时就更烦你了。不过后来查起来,我才发现,你应该不是故意回来找麻烦的。而且,我发现你破案的本事确实不差。”说到这里,他看向沈严,“这次的事,说到底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太大意,就不会中了疑犯的计,那几个兄弟也就不会死……”说到这里,周晨刚苦笑了一下,“其实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沈严第一次从周晨刚的脸上看到痛苦的表情——老实说,昨天从靳局口中得知事情的大概时,沈严对周晨刚不是没有怨恨的。牺牲的四个人中,有三人都是沈严当初的队员,如果不是周晨刚贸然的决定,他们就不会牺牲。然而今天,当得知事情的具体经过,尤其是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周晨刚时,沈严心中早已没有了恨意,只剩下同情与惋惜。逝者已矣,然而活着的人却将永远背负着对死者的愧疚。而更为残忍的是,周晨刚失去了一条腿,他将再也无法担任一名刑警,也就永远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去抓捕凶手,替死去的人报仇…… 何其不幸,何其可悲。 就在沈严想开口安慰他几句的时候,周晨刚却突然坐直上身,他看着沈严,以一种极其郑重的表情开口:“沈严,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一定要抓到那几个混蛋,替死去的弟兄报仇!” 沈严点点头,以同样郑重的语气回答:“我答应你。” 得到沈严的保证,周晨刚放下心来,他精神一松,人也支持不住地躺回床上。 沈严这才记起周晨刚其实刚刚做过手术,他连忙帮周晨刚躺好,而后开口道:“你先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后续的调查,我们还需要你的帮助。” 周晨刚闭着眼睛,一只手搭上眉际,无力地点点头。 沈严点点头,这才离开房间。周晨刚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有一行眼泪,从手背下的眼中溢出。 Chapter 06勘查(修) 沈严走出周晨刚的病房,一出来便发现门外站着一群人,除了先出来的程晋松三人外,还有几个刘亚军政委和h市刑侦队的几个人。 沈严连忙走过去:“刘政委。” 刘政委冲沈严伸出手来,边握手边说:“我还以为你们会先去局里再来这儿呢,邵局和邓局都在局里等你们呢。” “我们从东边过来,先到医院比较顺路,”沈严解释道,“一会儿我们就会去局里。” “嗯,这样也好。”刘政委点点头。 沈严和刘政委打过招呼,这才将目光移向他身后的几人。在刘政委身后还站着两个人,沈严扫了一眼,全是h市刑侦支队的技术人员。两人的脸色都有些憔悴,眉头发际还有明显的尘土痕迹,一看就是从现场直接赶过来的。果然刘政委接下去的话也印证了沈严的猜想,他开口说:“他们俩刚从现场过来。时间紧迫,昨天晚上得知出事后,全队的人就立刻都投入工作了。今天早上知道周队醒了,他们俩才作为代表跟我过来看看,其他人都还在忙活。” 沈严了然地点点头——不管是不是故意设套,昨晚的爆炸案发生后,凶手一定很快就得知了消息。按照常理推断,这些人应该会迅速逃离本市,就算逃不出去至少也会想尽办法躲藏行踪。所以警方的行动一定要快。想到这里,他看向那两人,问道:“怎么样?现场勘查得如何了?” 这两位技术员中有一人是当初沈严当队长时就在队里的,名字叫做杜明,听到沈严问,他便回答道:“初检已经基本完成了,不过房子被炸得太厉害,消防在救火的时候又冲了一遍水,证物被毁严重……” 沈严听完,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与昨晚他和程晋松的推测很一致。沈严还想再问,另外一位警员却看向刘亚军,小声建议道:“政委,咱们是不是该进去看看周队了?……” “嗯,也对。”刘亚军点点头,他对沈严说:“沈严啊,我们先进去看看周队长。一会儿我们也会回局里,案子的事情等回到局里你们再详细去问吧?” “好。”沈严连忙点头,侧身让过几人。 趁着刘政委他们探病的时间,沈严几人也去另一名受伤的警员那里了解了一下情况。两边探视都结束后,他们和刘政委一起返回h市公安局。几人走进局长办公室时,局长邵万章、现任副局长邓常青都已等在了屋内。出了这样的事,几人也没了寒暄的兴致,邵局长先对沈严几人的增援表示了感谢,而后便直接进入正题。h市公安局刑侦队在这里爆炸中损失惨重,算上队长周晨刚,七名外勤警员中有三人牺牲,周和另外一位胡俊峰也受伤入院,目前能出外勤的只剩下了两人。即使算上赶来支援的沈严、江厉和秦凯,也不过才五个人而已。两位局长打算从各分局中抽调一些精锐力量过来做以补充,沈严也点头表示同意。而刑侦方面,原来的五人中只有原副队长祁枫牺牲,就由程晋松带领剩余四人,负责所有的法证工作。 “昨晚的爆炸案发生,我们很快就组织警力对铁路、机场,以及出入本市的各条道路进行监控。但是我们手头掌握的疑犯的资料非常有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疑犯的行踪。”邓常青副局长介绍情况道。 “关于这个,刚才来局里之前我去医院看过周队长,他跟我说,他怀疑凶手还会有下一步的行动。”沈严开口道,“周队长认为凶手在爆炸现场布置的那些东西并不只是单纯的诱饵,而且凶手的手段和装备也显示了他们是有备而来。”沈严看了一眼两位局长的表情,继续说:“如果真如周队长所料,那么他们恐怕不会离开h市。” 邵万章和邓常青对视一眼,两人都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邓常青对邵万章低声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一下国安?” 邵万章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他又接着说:“咱们也得加快速度。老邓,你一会儿就让他们把疑犯的通缉令发出去,各种媒体多播几次。另外,通知分局他们,最近得加大巡逻的力度,尤其是几个重点机关。” “好。” 两位局长商量完毕,邵万章这才转过头来,他看着沈严和程晋松,嘱咐道:“沈严,小程,疑犯这一块就交给你们了。需要人手什么尽管开口,我让各部门全力配合你们!” “是!” 交谈结束,邓常青便带着沈严几人去刑侦队报道。 h市刑侦支队的办公室位于警局的四楼,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整个刑侦支队的十几名队员都坐在这一个屋。一群大老爷们凑在一起,忙的时候一起商量案情,不忙的时候一起侃大山,大办公室中永远热热闹闹人声鼎沸。然而今天的办公室内却安静得有些过分,尤其是外勤那一侧,竟一个人也没有——当然这其中有些人只是外出工作去了,但也有几个人,将再也不会出现…… 一想到这里,沈严的鼻间不禁一阵酸涩。 大办公室的西侧是技术员们坐的地方,此刻这里坐着两个人,正是刚才跟着刘亚军去看望周晨刚的杜明和齐新宇。 见到邓常青带人进来,两人都站起身来。邓常青问道:“其他人呢?” “还在现场。”杜明回答。 邓常青点点头,他指了指沈严他们,对杜明两人说:“沈队长他们已经过来了,他会暂时代替周队长,负责这次的案子。” 杜明点点头,表情中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邓常青安排完工作,便离开了办公室。沈严让两边人简单认识一下,便开口问道:“你们现在都有了哪些发现?” “不多,”杜明摇摇头,面色有些严肃。他对沈严说:“我带你们过去看看吧。” 杜明带着几人来到隔壁的检验室。在检验室的桌子上,堆着好几个透明的证物袋。程晋松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有两件衣服,几个炸弹零部件,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件证物。所有的物品都经过了水与火的双重洗礼,焦黑又易碎,状态十分不好。 程晋松看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据当时在现场的杨波讲,屋里的那次爆炸非常猛烈,并且还发生过两次殉爆,一次在屋里,另一次就是屋外的汽车。凶手在屋内存放了汽油等助燃物,所以火势非常大,消防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将大火彻底扑灭,所以能捡出来东西的实在不多。”杜明指着桌上的东西介绍,“还有一些大件还搁在现场,栾京他们还在现场处理。” “我们也去现场看看吧?”沈严看向程晋松。 “好。” 上午12时37分,北津区开边路。 尽管爆炸已经过去了接近一天,然而在案发现场的警戒线外,还是有不少的围观群众。这其中有老有小,有人的脸上看得出有些惊惧或悲悯,但也有一些人脸上只是一种得见大事的兴奋,甚至有几个年轻人正举着手机在做直播。当沈严一行人穿过他们走到警戒线旁边时,那些举手机的人瞬间又找到了兴奋点,沈严听到好几个人嚷嚷着“现在又有警察来了”,现场一片嘈杂。 沈严停下脚步,他看了看这些人,再看看淡漠地掀起警戒线而并未对围观群众的拍摄多加阻止的警员,眉头不悦地皱起。杜明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快,连忙解释道:“昨天爆炸发生后就有不少人在拍,我们拦了这个拦不住那个,后来是大刘想了个办法,把警戒线往外扩,把周围的几户人家都围起来。这样他们就算拍也拍不到太多东西。” 沈严这才微微松开眉头。 越过第一道警戒线,周围顿时安静了不少。被围在警戒线内的几户人家应该也是被提醒过,并没有什么人在外面走动。几人再向里走了一小段,终于看到了第二道警戒线。 “队长!”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现场那边传来,只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警员快步走了过来。沈严神情也是一动,快步紧走上前:“大刘!”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今天早上听局长说,会从s市调人过来,我当时就想应该是你。”大刘松开沈严,喜悦中仍难掩悲伤之色——这人名叫刘海波,是当初沈严担任队长时的老队员。当初沈严调走后,据说他曾经暂代过一段时间的队长,后来才是周晨刚。 沈严点点头,表情也有些激动。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被调回刑侦队了?” “去年年底的时候调回来的。”刘海波说,“去年你们过来查毒品案子的时候我不在,后来明远那小子跟我炫耀过好一阵子。只可惜……” 说到这里,刘海波的脸上再次现出哀戚——邹明远,也是原来沈严的老队员,在昨天的爆炸中当场牺牲。 想起去世的同事,沈严也是一阵痛心。直到一旁的程晋松轻咳一声,两人才从“旁若无人”中回过神来。沈严连忙介绍道:“这是我原来的同事,刘海波。海波,这是程晋松、江厉、秦凯,都是我s市的同事。这次他们也会过来参与案件的侦破。” 刘海波也冷静下来,他和几个人分别握了握手,然后指着身后说:“那里就是爆炸现场,你们跟我来。” 几人跟着刘海波走进现场——整个爆炸现场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所有的窗户都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碎,房屋的西侧更是完全垮塌;门前的汽车也被炸得严重变形,车身都已被烧得焦黑;地上,砖瓦碎石混合着碎玻璃、碎木块、还有救火时留下的水与泡沫,让人几乎无处下脚。 见到沈严他们过来,正在现场工作的几人也都暂停了手头的工作走了过来。现场有两名技术员,分别名叫栾京和吴旭晨,当初都曾和沈严共事过。剩下的几人都穿着普通警员的衣服,经介绍才知道,他们原来是开边派出所的刑警和民警。开边派出所负责刑侦工作的蒋队长在爆炸中也因公殉职。开边派出所也是卯足了劲地想为死去的蒋队长报仇。 “沈队长,有什么我们能帮的上忙的尽管说!” “好,辛苦你们了。”沈严感谢道,而后她转向刘海波,“怎么样,你们现在掌握多少线索了?” “现场一共发生过三次爆炸,”刘海波指着塌陷的平房说,“第一次发生在屋内,是埋在地下的地雷被触发,而地雷的爆炸又引发了殉爆,导致屋内存放的汽油和屋外的这台汽车同时发生爆炸。杜明他们还原过现场,车子的炸药是安放在车底盘内的,而且主要集中在靠平房这一侧,所以当炸弹被引爆时,冲击波会主要袭向房门口这边,正好会炸到刚从跑内出来或准备跑进屋里救人的人。” 沈严的眉头紧紧皱起,凶手这么做,是打定注意想把进屋的人全炸死在这里。 那边,程晋松开口问道:“炸药的相关部件找到了么?” “找到了一部分,”刘海波说,“应该是压力触发式地雷,而汽车下方的则是炸药。目前车底下的部分基本找齐了,屋里的因为平房都塌了,需要把上面的东西清理走才能仔细找。” 程晋松看了一眼那塌成一堆的平房,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箱:“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抓紧时间吧。” 程晋松立刻加入到了现场的勘验中,同来的杜明也跟过去帮忙。沈严带着江厉、秦凯走到一旁,继续向大刘了解情况。 “这房子的房主是谁?” “房主叫刘根生,男,五十多岁,他和他老伴儿以前住在这里。不过去年年初老两口就搬到西安跟儿子一起住去了。我们今天早上联系上了老爷子,老爷子说这房子从打他们去年搬走后就一直没人住,他给他侄子留了个钥匙,让他有时间过来帮着看看。我们打过他侄子的电话,已经关机了。” …… (剩余部分请见作者有话说) Chapter 07谜团(修) 于是,趁着技术人员处理现场的功夫,沈严、刘海波带着江厉、秦凯以及派出所的几名刑警一起对附近的居民又进行了一次详细的走访。通过走访,几人确认了之前的一些重要信息,另外针对一些疑点,几人也进行了更详细的询问,首先,关于男疑犯是否是外国人这一点,附近的村民只能肯定这人绝对不是北方人,但并不能确定此人就是外国人。另外,关于这里究竟住着几个人,大家也说法不一,但确实有不只一人见到过几个人进出案发平房。让大家有点意外的是那名女疑犯,附近的村民都表示基本上没见过她——但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所有这些人都是早出晚归深入简出,所以大家对他们的确知之甚少。 另一边,现场的分析处理工作也在紧张地进行着。程晋松带着刑侦组的四个技术员从废墟中又找到了多个炸弹原件,基本可以还原案发经过。与众人之前的推测一致,凶手是以照片为诱饵,诱使周晨刚上前,从而触发了埋在地下的压力感应式地雷,而后地雷爆炸又引发了殉爆,导致屋内的汽油桶和屋外的汽车同时爆炸燃烧。程晋松等人从废墟中找到了被烧化了的塑料桶残片,结合受伤的周晨刚和胡俊峰的回忆,众人基本可以推断出,这些东西当时就藏在屋内的柜子里,正是由于它们的剧烈燃烧,导致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而与此同时,警方的通缉令也通过各种媒体向全市发布,男女两名疑犯的肖像反复在各种媒体上出现,警方一方面向群众征集线索,一方面提醒民众,男女疑犯都极具危险性,有见到他们的人一定要及时报警,切莫私自采取危险行动。 s市,警局重案组。 通缉令插播完毕,电视又恢复到了正常的节目内容。屋内几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大家也是昨天晚上才陆续听说h市发生爆炸案的,然而新闻报道上并没有介绍太多细节,若不是因为沈严他们被临时抽调,大家都不知道h市刑侦队居然有如此大的人员伤亡。 “这特么是什么人啊?恐怖分子啊?弄炸弹炸警察,这是有多大仇?!”程海洋又气愤又不解。 “看男疑犯的面部特征有点不太像是中国人,”蒋睿恒从职业角度分析,“至少绝对不是北方人。” “管他是什么人,想在中国想搞恐怖主义,绝对特么做梦!”程海洋接口,“太不把警察和武警放在眼里了!” “敢做这种事的人,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希望他们几个自己也注意安全。”李嘉宇不无担忧,“可别再出事了。” 几人聊了一阵,便各自忙开了。方礼源也准备去工作,就在这时,沈严桌头的电话响了起来。 方礼源走过去接了起来:“喂。” “您好,请问是市公安局沈队长么?” “他出差了,请问你是哪里?” 对方说出了一个方礼源完全意外的回答。 ——“监狱?……” s市,第三监狱。 对冯友德这个人,方礼源其实印象挺深,一方面这个人组织贩卖人体器官,做着伤天害理的生意;而另一方面,他又长年资助昔日恩人的妻女,即使后来得知单丽茹利用自己,仍甘愿替她背负一切罪名。就冲他这份义气,当初大家都对他高看了一眼。而且,冯友德在被捕后认罪态度也比较好,一审被判了十年。方礼源一直觉得这人应该没有什么隐藏,所以当他听说冯友德说还有犯罪事实要交代、而且还指明要向沈严交代的时候,他确实有点意外。 冯友德见到来人是方礼源也很意外:“方队长?那个……沈队长他?……” “沈队长出差了,你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吧。” 听到这话,冯友德脸上露出一丝犹豫。方礼源看了出来,继续说:“沈队长是外出办案,估计可能短期都不会回来。你如果是有犯罪事实要交代的话,完全可以跟我说,有必要我可以替你向沈队长转达。或者你也可以等沈队长回来再交代,不过你已经跟监狱申请主动交代了,就算我让你等,监狱估计也会来问。” 听到“监狱”这个词,冯友德表情明显一动。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墙角的监视器,又犹豫了一阵子,而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方队长,”冯友德开口,“当初跟我一起被抓的顺子,您还记得吧?” 方礼源点点头:“我记得,谭顺,你那个司机,帮着单丽茹一起挖人肾的那个。” “对,就是他。”冯友德点头,他又瞥了一眼监视器,继续说:“方队长,其实,我当初是挺相信这小子的,他跟了我三四年,我拿他不说当儿子也差不多了。然后干我们这行的钱也不能都放在一个地方,太招眼,所以有时候有些钱我是让他帮我去存着的。可是被抓起来以后我才发现,他背着我私藏了一些钱。” 方礼源眉头皱了起来:“他藏了多少钱?” “大约有个七八十万。” “这么多钱,你当初怎么没交代?” “不瞒您说,我这不是也想留个后路么。”冯友德讪笑一声,“我早就查过条文,我这罪最多判个十五年,不会是死刑,能有出来的一天。所以我就想着正好你们也没发现,我就留点养老钱。可是最近我才发现这小子好像有点异心,似乎是想独吞我那笔钱。他比我刑期短,如果他先出去了卷钱跑了,我这不是替别人攒钱了么?所以我觉得还不如坦白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说到最后,冯友德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然而方礼源眉头却越皱越深,一种异样的感觉慢慢浮上他的心头。 “所以,方队长,您一定要去问问顺子这小子!这小混球,当初敢挖人家狱警的肾,现在还敢不老实!您一定要替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 “有有有!”冯友德连连点头,“我知道他最开始开户时的账号和人名,您可以顺着这个去查。” 方礼源将手边的笔记本推过去,冯友德接过来,伏到桌案上写下一些东西。而后他合上本子,将本子推回到方礼源身前,还借机抓住方礼源的手,使劲上下晃动:“方队长,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您一定要帮我主持公道!” “这件事我会去查的。”方礼源面无表情地抽回了手。他拿起桌上的笔记本,转身离开了房间。 方礼源从探监会见室出来,等候在外面的监狱管教迎了上来:“怎么样方队长,59249交代什么了?” 方礼源笑笑:“说了点儿东西,不疼不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还得回去查查。” “嘿你这话可说对了!这帮东西说的话,你打个对折还能拧出水儿来!过一阵子又到了减刑审批期了,这老小子估计是想弄点儿表现争取减刑,这才弄这么一出。他动动嘴皮子没什么,咱们就得跑断腿!真他娘的,也不知道到底谁是大爷!” “没办法,吃这碗饭的么。”方礼源笑笑,“我局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好。” 方礼源微笑着跟管教道别,而后出了大楼上了自己的车。待坐进车里,他脸上的笑意立即消失,他打开笔记本,只见上面重重写着两个大字—— 救命! 下午五点一刻,h市公安局。 见到沈严等人回来,负责留守的齐新宇递上热线记录,“这是目前为止接到的热线举报记录,目前一共有二十多个与案件有关的热线电话,其中大部分都是声称看到男疑犯的,从地点上看主要集中在爆炸发生地周边。时间上最早的一个在八月初,最晚的一个也是四天以前;至于女疑犯看到她的人比较少,只有三个目击者很确定自己曾见过她,并且其中有两人是一周前在机场——也就是第一被害人中毒那天,还有一个是在爆炸案发生的平房附近,时间也是一周前。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条,”他指着记录本上的一条对沈严说:“一个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说曾经见过一个类似男疑犯的男人带着两个塑料桶去他们加油站加油。据他说,男的说话外地口音很重,他听着很费力,因此才留下了些印象。如果他说的没错,那么加油站的监控录像应该会拍到这男的。” “好。这加油站在什么地方?” “北二环附近。” “好,那我们……” 沈严的话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刘海波拿起自己手机看了一眼,立刻接起了电话。 “喂,是我……是么?告诉他们,现在这房子已经是案发现场了,他们暂时不能进去。你让他们尽快来局里,我们正好要有事问他们。” 挂断电话,刘海波对沈严说:“是现场来的电话,刘根生和他儿子已经赶回来了。他们现在在房子那边,一会儿就会来局里。” 沈严点点头,他看看手表,又想了一下,决定道:“他们赶过来还得快一个小时,趁这个时间,咱们先去一趟加油站。”说着他看向几人,开始安排工作,“秦凯,你留下来,守着热线,还有什么新的线索及时联系我们。另外如果刘根生他们先到了,你也先接待一下。至于新宇你还是去化验室那边帮忙吧。今天在现场又取回来了不少证物,检验那边很需要人手。” 齐新宇似乎对沈严对他的这个称呼有点不适应,顿了一下才点了点头。然而沈严并没有注意到他这细微的反应,将工作安排完毕,便又带着人匆匆离开。齐新宇望着沈严的背影,一时若有所思。 下午17点42分,北二环,某加油站。 因为已经得知警方要过来的消息,所以当沈严等人到了的时候,加油站的站长已经等在门外了。双方握过手后,加油站站长便介绍道:“刚才小马跟我说了那件事后我们就查了一下一周前的监控录像,确实有这个人。”说着,他指了指屋内:“你们跟我进屋看吧。” 几人跟着站长走进办公室,一进去就看到几台显示器在播放着加油站几个位置的实时监控。而最下方的一个监视器则定格在一段夜晚的录像上。 “这就是我们找到的监控录像。”章站长介绍道,“整个过程你们看吧。” 说完,他按下了播放键。 显示器上的录像播放起来。当时天色已晚,加油站内已经几乎没有什么车辆了。但很快,一辆白色的桑塔纳从下方驶入镜头之中。之后一个男人从车里下来,他下了车,从后备箱和车后座上拎出一共四个塑料桶。这时,一个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似乎在与司机交谈,只见那司机指了指地上的桶,似乎在说明自己的目的。而后工作人员点了点头,那司机便走过去拎起油枪开始加油。待四个桶全都加满后,男子掏出现金付钱,而后将油桶拎上车,驶离了加油站。 章站长按下停止键,录像最后定格在晚22点53分。 沈严眉头微皱,他看向张站长,问:“有没有……(后续见作者有话说) Chapter 08猜想 加油站此行的收获虽然没有众人想象的多,但也有两点很有价值的发现:一是疑犯很有可能是个外国人,二是疑犯曾在8月21日晚在加油站出现。对于前者,沈严在返回警局的车上便给邵局长打电话,汇报了这条重要线索。而后一条则可作为他们追踪疑犯的线索,以此为原点,他们就可以通过城市道路监控去搜寻疑犯的全部行踪。从加油站出来,一行人直接兵分两路,刘海波直奔道路交通管理局去调取监控录像,而沈严、江厉则返回警局,准备向刘根生父子了解情况。 沈严等人在晚上六点一刻返回到警局。走进刑侦队的办公室时,屋内多了不少人,他们都是从各个分局抽调上来的刑侦警员们。留守的秦凯已经将案件的情况以及侦办进展告诉给了众人,沈严也将刚刚从加油站获得的新线索进行了介绍,而后便给众人分头布置了工作。待这边忙完,他才注意到,刘根生父子都已经到了,另外一个警员正在与他们父子谈话。 “沈队,”见到沈严看过来,那警员站起身。沈严一看,这警员他认识,这人叫房旭,也是h市刑侦队的警员,爆炸案发生后刑侦队就剩下了两位能出外勤的警员,除了刘海波之外,另外一位就是他。沈严早上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房旭,刘海波介绍过,他是出去调查刘贺泉这条线去了。 沈严跟他握了握手:“大刘说你去查刘贺泉了,有什么发现?” “查到一些东西,正好刘根生他们来了,我本来想问问他们核实一下的。正好你们回来了,就一起问吧。” “好。”沈严点点头,他走过去,向刘根生父子表明了身份——这刘根生今年56岁,身材瘦削,脸上戴着一副厚瓶底似的眼镜,面容身形上都透出常年劳作的风霜。他刚刚听秦凯和房旭介绍了事情的原委,老汉黝黑的脸此刻被气得涨成红色:“沈队长,我真的不知道二泉这个混账居然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早知道我绝不会,绝不会,咳咳咳!……” 一句话没说完,老人就被气得猛烈咳嗽起来。刘根生的儿子连忙伸手帮父亲拍背顺气,同时替父亲向沈严解释:“沈队长,今天早上接到你们电话后我也给刘贺泉打过几次电话,可是他手机一直关机。其实说起来他虽然名义上是我堂哥,但我们跟他关系其实并不算太亲。他爷爷和我爷爷是亲兄弟,小时候我们两家都住在一个村子里,这才会有些联系。去年我把我爸接去我那边的时候其实就想把那房子卖掉,但我爸舍不得,总说保不齐哪天再回来住段日子,所以我们才委托他帮我们照看一下。他根本没有告诉过我们他将房子租给了别人。” “刘贺泉平时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做生意的。早年的时候是在镇上卖水果,后来好像又倒腾服装,去年我回来接我爸的时候见他,他说他在和朋友合伙搞外贸生意。不过他向来能吹,所以我也不太信。” “我们查到,他在手机关机前,给一个叫蒋泽鹏的人打过好多次电话。”这时,房旭插嘴进来,“而且之前他和这个人也一直有电话联络。你们认识他吗?” “不认识,”刘根生的儿子摇了摇头,“我和我爸都离开这里快两年了,我们真不太清楚他最近都和什么人在一起。” 房旭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沈严见房旭没再开口,便接着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有个媳妇,”这回开口的是刘根生,“几年前就离了,儿子判给了女方。他爹妈三年前也都没了,就剩一个姐姐一个妹妹,都嫁到外地了,人都不在本市。” “你有没有他们这些人的联系方式?” “我原来在房子里有个电话本,上面记过他姐俩的电话,现在房子都毁了也找不着了。得现问。”老爷子气哄哄地说。 沈严点点头——能问到就好。他想了想,问出最后一个重要问题:“你们知不知道他认不认识什么外国人,尤其是东南亚那边的?” “东南亚?”刘根生父子面面相觑,不明白沈严为什么突然会这么问。刘根生的儿子问沈严:“沈队长,这事儿跟外国人有关?” “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只是有目击者说住在你们那屋里的人长得像外国人,所以我们才问一问。” “这混账,居然还勾结洋鬼子……”刘根生气得双手发抖,似乎恨不得把人抓来打上一顿。刘根生的儿子则回答道:“我们真没听说过。” 沈严看得出刘根生父子的确对此事知之甚少,于是也没再为难他们,他转头对秦凯说:“秦凯,你陪他们俩去要一下刘贺泉所有亲戚朋友的住址、工作单位和联系方式。尤其是他前妻和儿子的。” “好。” 秦凯带着刘根生父子离开办公室,沈严转头看向房旭:“怎么样,你那边都查出来了什么?” “刘贺泉今年37岁,他的家庭关系基本就如刚才刘根生所说。早上我们从案发现场问出来是刘贺泉领疑犯住在那里之后,我就去查过他,但是他在市内的房子已经没人了。听附近居民说昨天晚上临近半夜的时候曾见到一个长得很像刘贺泉的人拎着个包从楼里离开,估计是他也知道案发,所以跑路了。我派人去机场和火车站问过,目前暂时没有发现刘贺泉的购票记录,我估计他是怕我们追查,所以坐大客之类的跑的。他的手机早就关机了,所以我就去电信公司查了一下他的通话记录,结果发现,在昨天晚上爆炸案发生后他曾经多次拨打同一个号码,不过对方一直没接。我又往前查了查,发现刘贺泉在本月月初也与这个号码有过几次比较频繁的通话记录。我查了一下这个号码,机主就是我刚才说到的蒋泽鹏。于是我又紧接着想联系这个蒋泽鹏,结果发现,蒋泽鹏也联系不上了。” “他也关机了?”沈严问。 “不只,”房旭摇摇头,“蒋泽鹏也失踪了。” “他也跑路了?” “感觉不像是跑路,因为蒋泽鹏的家人今天早上去派出所报过警,说蒋泽鹏失踪了。派出所的人去调查过,据蒋泽鹏的同事说,他们最后一次看见他是昨天下午一点多,在他工作的洗浴中心,之后三点多的时候有人想找他,结果就发现人不见了,打手机发现已经关机。员工以为他有什么事,就没再打。然后就是今天早上,他的家人报警。” 沈严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工作的洗浴中心在哪儿?” “在德川路46号,离商业街不远。” 听到这个地点,沈严眉头一皱。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隐隐浮现,他一边在头脑中思索着一边问:“那块地方,原来是不是魏远的势力范围?” “魏远?”房旭没想到沈严会突然问这么一句,他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应该是,原来商业街附近有好多酒吧不是魏家开的就是被他们管的,不过魏远不是去年就被执行死刑了么,他手下的几个人都进监狱了,现在那片儿应该没人管了吧?” 沈严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没有立刻说话。过了一阵子,他才开口说:“这样,你再去查一查蒋泽鹏在失踪前以及两起案件发生前后都和谁联系过。另外,再查一下那家洗浴中心老板是谁,跟魏远有没有关系。对了,你们有没有好用的线人?” “线人有几个,不过沈队你要是想查有关地头蛇这方面的,可能得问周队。” 沈严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带几个人去查查蒋泽鹏和洗浴中心,我去法证那边看看,刚刚我们从加油站带回来了一些监控录像,我去看看他们有么有查出什么有用信息。你有发现立刻联系我。” “好。” 18点58分。 沈严走进检验室时,程晋松、江厉和杜明正凑在电脑前,看样子还在研究监控视频。听到脚步声,三人都转过头来。 “怎么样,发现了什么?”沈严边走过来边问。 “目前就有一个发现,视频里的车牌照是假的。”程晋松开口。 “假的?!” “是。刚才江厉回来的时候,我们正好也才查到爆炸车辆的信息。案发现场找到的车子车牌已经被人卸掉了,车架伤得识别码被人刻意涂花过,可是通过技术还是能够复原的。我们从车管局查到了那台汽车的信息,也找到了它的车主,”程晋松说着将一张身份证复印件递给沈严,“这辆车登记在一个叫卢放的本地人名下。不过杜明同时也查到了这辆车的失窃记录。卢放在本月24号的时候报警说自己的车子被人偷了,地点是城南码头附近。警方之前一直没有找到赃车。” “凶手偷了赃车然后再套牌上路,倒也是常见路数。”江厉说。 程晋松点点头,见沈严还盯着文件,似乎有些出神,程晋松问:“我听江厉说,你们怀疑凶手是外国人?” 沈严这才回过神来,他点点头:“疑犯口音很重,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说感觉他像外国人。刚才回来的途中我已经打电话告诉邵局了,邵局说他们今早就跟国安通过气,不过国安那边说近期没有恐怖组织潜入我市的相关消息,现在他们也在查。”沈严看了看那三人,顿了一下,说:“说起来,我有个猜想。” 三人都抬眼看过来。 “我怀疑,这件事和去年魏远的案子有关。” Chapter 09分歧 “我怀疑,这件事和去年魏远的案子有关。” “魏远?!”此言一出,三人都颇为意外。杜明更是忍不住插口:“魏远不是已经执行死刑了么?” “我知道魏远已经被执行死刑了,可是目前这桩案子有些疑点跟当初的案子似乎很有关联。”沈严说,“这起案子最开始是犯人向检察院陈检下毒,之后刑侦队查案,查到疑犯,然后遭到爆炸。而周队长说过,他在平房内看到的疑犯偷拍的照片,除了有检察院和公安局之外,还包括海关和法院。而这些部门都是当初魏远案抓捕到审理的主要部门。另外,房旭查过,将疑犯带到那间平房里的落脚的刘贺泉,他在失踪前曾频繁联系过一个叫蒋泽鹏的人,而这个人是在德川街的一家洗浴中心工作——那块地方,以前正是魏远的地盘。” 沈严的这些分析跳跃度很大,杜明眨眨眼,明显是没太跟上沈严的思路;程晋松到底对沈严比较了解,他皱眉问沈严:“你是怀疑,有魏远的余系,在勾结境外势力,对去年的案子进行报复?” 沈严点点头,嘴上却补充道:“只是我的一个猜想。” “魏远的案子当初抓了二十多个人,该抓的应该都抓进去了吧?能有这种人被漏在了外面吗?”江厉质疑道。 “我记得我们当时抓的除了魏远外,还有他的一个叔叔和两个堂弟。这些人里魏远被判了死刑,其他几个也都是十多年的刑期,他们现在应该都还在牢里。不可能这么快出来。”程晋松也说。 “是啊,”这时,杜明也跟上了另外几人的思路,接着说:“而且,不是说疑犯是外国人么?从东南亚到这儿有好几千公里,他们有必要跑这么老远,来为去年的一个案子这么折腾么?这完全是以卵击石啊!” “疑犯行事老道,很可能是受雇佣的外国杀手。另外,就算他们是主谋,在本市也一定有同谋,否则他们不可能行事这么顺利。”沈严微蹙着眉头回答,“除了魏家人,我想不出还有谁会跟公检法有这么大的仇。” “公安和检察院联手处理的案子多了,而且凶手偷拍的照片究竟是为了下一步的行动还是仅仅是为了吸引眼球暂时还不能确定。仅凭现在这些证据就说与魏远案有关,我觉得还是有点牵强。”程晋松说。 沈严看看程晋松,又看看江厉和杜明——显然后面二人更倾向于程晋松的观点。不知怎的,沈严心里起了一点微妙的失落。从他和程晋松在一起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在工作中出现意见分歧。尽管他知道程晋松只是在就事论事,但爱人不站在自己这边,心中总有那么点儿不是滋味。于是沈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先不说这个了,你们这里发现了些什么?” 程晋松将桌头的分析文件递给他:“我们对犯罪现场的泥土进行了成分,经分析,里面包含大量钾、钠、氯、硫、硫氰根及砷化物,炸药的主要成分应该是氯酸盐,这种炸药的特点是对冲击的敏感度大,所以当屋内的地雷引爆时,它们也会被同时引爆。包括周队一开始踩到的那枚地雷,这么多炸药应该不可能是疑犯从境外带来的,估计还是在本市或周边弄到的可能性大,我觉得可以找人打听打听,应该能有发现。” 沈严点点头:“周队应该有线人对这些会比较了解,我这就去医院问问他。” 沈严说完便想往外走,不料程晋松竟叫住他:“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我有些事也要问问周队长!” 沈严看了程晋松一眼,却见后者已经拿起东西向外走了,沈严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才跟上脚步。 两人走出警局大楼,此时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白日里的热气散去,微风中带着一丝清凉。程晋松边走边问沈严:“你晚上吃饭没?” 沈严摇摇头:“忘了。” “一会儿回局里我给你们都叫点外卖,今晚估计得熬一宿,不吃东西你胃病又该犯了。” “我胃已经没事了。” 程晋松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沈严,问:“沈严,你怎么了?” 沈严这才发觉自己刚刚说话的口气都太冷淡了,于是打起点精神:“我没事。” “你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折腾一天太累了?”程晋松关心地问。 “没有,真没事。”沈严解释。可程晋松的表情依旧将信将疑。沈严见他脸上显而易见的关心,心中的话脱口而出:“你刚才真觉得我的想法完全没有道理?” “什么?”程晋松一愣,全没反应过来。 “算了没事了。”沈严突然觉得后悔,自己这么问,好像因为工作上的事在生程晋松的气一样。这实在是有些幼稚。偏偏这时候程晋松已经反应过来了,他拉住想逃的沈严:“你是说你刚才说这案子和魏远有关的事?” 沈严本不想答,然而看着程晋松注视的目光下,终于决定实话实说。他看向程晋松,认真地问:“你是真觉得我的想法是错的?” “我没说你一定错,我只是说,以目前的情况,你的想法缺乏证据支持。”程晋松平心静气地解释,“沈严,我们目前最关键的事是抓到爆炸案的犯人,而不是研究他们的动机。而且,我们目前手头上可以追查犯人的线索很多,我不认为这时候分散精力去查魏远是什么好主意。” 沈严瘪瘪嘴——他知道程晋松说的是对的,而且,他刚刚最在意的其实也不是这个…… “好了我知道了。”沈严转开眼,“咱们走吧。” 沈严转身欲走,然而程晋松仍旧拉着他。 “沈严,”程晋松看着他,“咱俩早就说过,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工作上我不会没有原则地支持你,你懂的吧?” “我知道,”沈严打起点精神,甚至扯出一个微笑:“放心我没事,咱俩赶快走吧,还有好多事情要办呢。” 程晋松深深地看了沈严一眼,终是没再说什么,继续向停车场走去。 因为这点小小的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多少有些变化。上了车后沈严便没再说话,而程晋松也是安静地开车。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地到了医院,然而医院这边更不遂人愿——就在两个小时前,周晨刚突发高热,经医生检查是残余弹片引发的炎症反应。医生又紧急为他进行二次清创手术。程沈二人到医院的时候,手术仍在进行中。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见他?一会儿就行。” “病人的手术还要有阵子,而且他一直处于高烧,今晚都要在icu观察。”医生说,“如果他今晚温度能降下来,明天估计能差不多。” 沈严听完心里一沉,他知道虽然如果他坚持应该是能见到周晨刚,可是联络线人的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必要时候甚至需要周晨刚出面才能达到目的,而周晨刚现在的情形明显不适合如此折腾……想到这里,他抬眼对医生说:“好,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医生离开,两人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再次关上。 程晋松问沈严:“刘海波能不能联络上那些线人?” 沈严摇摇头:“不知道。” 沈严记得邹明远曾经说过,大刘当初曾被周队踢出过刑侦队。虽然现在他回到刑侦队了,可是他和周晨刚的关系恐怕很难说很好。而且,就算他知道线人都有谁,周晨刚不在,仅凭大刘或自己恐怕也不见得能说动那些人为自己服务…… 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给刘海波打了个电话。然而不出他所料,大刘对周晨刚的线人并不算了解。 “海波说他只听过两个人的名字,不过都不知道他们的联系方式,他这就去问。”沈严挂断电话,对程晋松说。 程晋松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程晋松开车,沈严则趁这功夫给邵局和邓局各打了个电话,目的是请他们帮忙联系人手,调查炸药的线索。 “……好,我们一会儿就能回局里了。好,局里见。” 见沈严挂断电话,刚才一直没有开口的程晋松说:“说起问炸药的线索,其实问一个人可能最方便。” “谁?” “李光北。” 沈严微微一怔。 “李光北在h市手眼通天,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不会收不到消息。而且,这案子的第一个受害人不是陈处么,我看李光北和陈处关系不错,你去问问他,他应该能帮忙。” “算了不用了,邵局已经帮我联系局里□□那些组的人了,他们肯定有线人,能查到消息的。” 程晋松看了看沈严,一咬牙猛地一打方向盘,将车子停到路边。 “沈严,”程晋松停下车,转身看着沈严,“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沈严本能地想摇头,然而程晋松的目光太过犀利,他顿了顿,终究决定说出真实想法:“我不是生气,只是,这好像是咱俩第一次意见不一致……”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严的声音很小,头也微微低了下去,程晋松忽然明白了沈严的心思,他摸着沈严的脸,微笑道:“怎么,感觉我不跟你在同一个战壕里,失望了?” 沈严微微有些脸红,没有回答。程晋松最爱沈严这表情,他看看左右无人,一把抓过沈严,直接吻上了他。 “唔!……”沈严被程晋松吓了一跳,连忙推开他,“你疯了!这是在马路上!” “放心,天这么晚,咱们又是在车里,没人看得到。”程晋松嬉笑着回答,“怎么样,这回觉得心里好受点没?” 沈严狠狠白了他一眼。 ——然而,不得不说,经过程晋松这一闹,他刚刚心里那点微妙确实不见了…… 程晋松已然从沈严的表情中看出了答案,他拉过沈严,微笑却认真地说:“沈严,咱俩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就说好过,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生活上谁让谁都没问题,但工作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今天的事换了你是我,你也不会因为爱我就盲从我吧?” 沈严摇了摇头。 “沈严,我知道你原来的同事牺牲了,你心里难受。但你要知道,你是这起案子的负责人,如果你的思路偏了,可能整个案子的侦办都会受影响。我既然是你的搭档,就更需要帮你提供些不同视角的建议。而且你看刚才江厉他们的反应,那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 “我知道。”沈严脸上有些发烧,“抱歉。” 程晋松捋了捋沈严的额发,在他额头轻轻一吻。 两人将话说开,刚刚的微妙气氛终于消失。沈严一边看着程晋松开车,一边感慨道:“难怪好多单位都规定夫妻不能在一个部门,意见不同的时候真是容易闹矛盾。” “你要是怕咱俩再闹矛盾,我也可以申请换部门。”程晋松说。 “那可不行!”沈严连忙否定。见程晋松嘴角带笑,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说笑,忍不住赌气道:“你不在法证干,你还会干什么?” “我可以做厨师啊!没事儿给老婆包个小笼包,下个面条,把我老婆养得白白胖胖的,然后我就在家,等我老婆挣钱养我。” 沈严被程晋松这一番话逗得好气又好笑,“你就贫吧你!” “贫怎么了,我老婆就喜欢我这么贫。” “程.晋.松,”沈严咬牙,“好好开车!” “yessir!”…… Chapter 10幕后 20点41分。 沈严和程晋松回到了警局,便直奔邵局的办公室。进去一看,几个重要部门负责人已经都在这里了。沈严和程晋松将需要调查的信息告诉给各个负责人,而后众人便分头行动,各自联络线人去打探消息。 沈严因为要和邵局长汇报一下工作,出来得比别人晚了一些。当他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发现程晋松正站在不远处,不知在和谁打电话。 “……暂时还不知道跟案子有没有关,所以才需要查一下。如果确定跟他们没关系,我们也就放心了……行,哥们,这事儿我可就拜托你了,你查到立刻告诉我。好嘞,谢了哈,回去请你吃饭!” “你在给谁打电话呢?”见程晋松挂了电话,沈严忍不住走过去问道。 “诶,出来啦?”程晋松转回头来。“哦,没什么,省高法的一个朋友,我托他帮我查一下魏远案的终审判决。 沈严一怔:“你不是觉得我的想法没道理么?” “你这想法虽然没什么证据,但也能解释得通一些事情,总不算是太异想天开。只是咱们现在精力有限,自己去查犯不上,找个人帮忙打听一下就行了。如果查出来与他们无关,你也就能死心了;如果真查出来有疑点,咱们再去进一步调查也不晚。” 沈严听着程晋松的话,心头涌起一阵温暖。“谢谢。” “谢什么,我这也是为了工作。”程晋松也微笑。 沈严自然知道程晋松这举动里“公事公办”的成分有多少,一直以来,这个人都是在默默支持着自己,可笑自己刚刚还因为一点点的分歧而和他闹别扭。 想到这里,沈严也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诶,你打给谁?”程晋松忍不住好奇。 “李光北。”趁着电话还未接通,沈严快速回答,“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有这么个现成的‘线人’,我没必要不利用。” 电话响了几声才接通。李光北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喂。” “是我,沈严。”沈严报上姓名,而后直入正题:“陈检和公安局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你知不知道什么线索?” 或许李光北没有想过沈严会向他打听线索,电话那头稍微顿了片刻才响起回答:“查案是你们警察的工作,你怎么问我要线索?” “这事情发生在你的地盘,你总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吧?”沈严拿程晋松刚才的话回答,“更何况,第一个受害人还是陈处,你跟他关系那么好,于公于私你应该都不会不闻不问吧?” 那边停顿的时间比刚才还久了些,而后李光北才再次开口:“你想知道些什么?” “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什么人买过炸药?” “什么类型的炸药?” “ii型压触式地雷,氯酸盐炸药。” “我让人去问问,有消息告诉你。” “通缉令你看到了吧?你的人有没有见过他们?” “没有。” 李光北回答得太正经太直接,沈严心头反而升起一丝怀疑。“真的没有?” 听到沈严这么问,李光北似乎轻笑了一声:“沈队长,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干嘛还来问我?” 这口气听起来倒是李光北一贯的风格,沈严心头疑虑小了几分,但仍是忍不住提醒道:“如果你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一定要及时通知警方,不要私下搞什么动作。” 李光北笑了一声:“沈队长,你与其担心我搞动作,不如担心这帮人接下来还会搞什么。祝你们早日破案。” 说完,李光北便挂断了电话。 沈严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眉头微微皱起。程晋松见状,问:“怎么了?李光北说什么了?” 沈严将刚才李光北的反应讲了一遍,而后说:“我觉得他的反应不太对。李光北这人,越是生气说话反而越爱笑,我总觉得他刚刚说话似乎是在压着怒气……”说到这里,沈严突然想到什么,“该不会是他和那帮人也交过手吧?” “我觉得你不用担心他,就算他和那些人交过手,你都听到他说话了,就说明他肯定没事。” “不,我不是担心那个,”沈严摇头,“我是担心李光北。他这个人心狠手辣,如果那帮人真的到了他,我怕他会再搞出什么事情来。”沈严看向程晋松,目光焦虑却又充满决心:“这起案子,我们必须尽快破案!” 与此同时,李宅。 李光北将手机扔到一旁,对旁边招了招手:“来吧。” 等候在一旁的私人医生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李光北也坐直了身体,他将挂在脖子上的固定带摘下,医生也赶忙过来,一边帮他托住左臂,一边小心地将上衣解开,露出他左胸前缠着的层层纱布。而后,医生将纱布一圈圈解开,又将敷在伤口的纱布块揭下。 一个寸许长的伤口出现在眼前。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医生观察一下,放心地点点头,“没有发炎的迹象,只要继续换药,一周左右就可以拆线了。” “嗯。”李光北微闭着眼,应了一声。 医生戴上手套,从药箱中取出棉签和药水,开始给伤口消毒换药,而后又帮李光北再次缠上纱布。当他想帮李光北将胳膊固定好时,李光北伸手拦住了他。 “就先这样吧。” “李总,不固定住,您动左臂时容易牵动伤口,容易影响伤口愈合。”医生建议。 “我知道了,先这样,一会儿再说。你先出去吧。” 医生了解李光北的性子,没有再说话,收拾好东西安静地退了出去。而在他出门的同时,等候在外面许久的许杰也顺势走了进来。 “李哥,警方的人刚才去过洗浴中心,打听过蒋泽鹏。” “让他们去打听。”李光北站起身,毫不在意地回答。他走出门外,边走边问:“那小子还交代了些什么?” “又交待了两个付鑫常去的地方,还有几个常叫的小姐。不过关于那几个缅甸人,始终没有新内容。” “是么。”李光北冷笑一声——此刻的他们已经位于地下室的一扇铁门前。李光北推开那扇门,看着里面被封住嘴捆在椅子上的人惊惧而颤抖的表情,露出没有温度的冷笑,“还不肯说实话,看来咱们的‘招待’还是不够啊……” 这一晚,沈严等人在不间断的忙碌中度过。晚21点09分,第一条线索传回局里,警方联系上了刘贺泉的全部亲属,其中他的两个姊妹和前妻都没有收到过刘的消息,但他的儿子说今天上午曾经接到过一个父亲的电话,虽然刘贺泉在电话中并没有交代什么信息,但是他的儿子在电话内明显听到了带有外地口音的报站声;21点57分,交通指挥中心传回消息,套牌桑塔纳的行车踪迹已基本拼凑完毕,经查这辆车在案发前曾经频繁穿行于市内,而且其行进的街路正好都与几个重要的公检法机关毗邻;23点38分,蒋泽鹏的情况调查完毕,蒋泽鹏在那家洗浴中心工作快两年,与洗浴中心老板付鑫关系似乎颇为密切,他经常跟随付鑫出入各种场合,而且与付鑫的电话联络更是频繁。而最引起警方注意的是,今年八月初,蒋泽鹏在和刘贺泉的几次电话联络前后,都有和付鑫通话的记录。有鉴于此,沈严立刻下令调查付鑫,消息很快返了回来:付鑫,男,38岁,临省人。他大约五年前凭借他叔叔的关系进入洗浴中心工作,后来他挤兑下了原来的老板,自己成为了这家洗浴中心的老板。而他能做到这一点,根本原因在于他叔叔是魏远的父亲魏向前的手下。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在场的江厉、杜平都向沈严投去了惊讶且钦佩的目光。然而,沈严脸上却疏无得色,因为房旭紧接着告诉给了他一个坏消息——付鑫在今天早些时候从办公室中匆匆离开,至今不见踪影。 “他一定是跑路了,”沈严说,“向邵局汇报,发通缉令。” 8月31日凌晨1点26分,针对付鑫的通缉令发出,并立刻通知给本省及周边各省市; 凌晨1点30分,专案组成员们奔赴付鑫家中与工作地点,调查并进行取证; 凌晨1点49分,刘贺泉电话中所提及的站点信息被查到,是本省西北角一个小县城的某公交车站; 凌晨2点15分,高速公路交警传来消息,他们在高速公路某收费站拦下了据说是付鑫逃跑时乘坐的suv,然而里面已经没有付鑫的踪影…… 一夜无眠。 清晨的微光从地平线上渐渐泛起,鸟儿的鸣叫声逐渐代替了夜的宁静。刑侦队的办公室内,灯依旧亮着,几名警员姿势各异地委顿在办公室各处,睡得都颇为深沉。程晋松轻轻走到沈严身边,轻轻将一件外套搭在他的身上。 尽管程晋松的动作已经非常轻了,可是当衣服触到沈严的身上的时候,他还是立刻睁开了眼睛。 “嘘——”程晋松将食指放在唇边,左手轻轻按着沈严,轻声道:“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沈严摇摇头,坐直了身子。在今天凌晨三点半多,付鑫的司机被从高速公路收费站押解回了警局。沈严立刻带人对他进行审问,然而这司机嘴很硬,坚决不肯交代付鑫的去向。沈严一怒之下决定几组人轮番上阵,势必要撬开这人的嘴。沈严之前已经跟着司机磨了一个多小时,而后江厉进去接手。他回到办公室本是打算小眯一下,可谁知人太累,这一闭眼就睡了过去。沈严抬腕看了看手表,他竟已睡了快一个小时。 沈严捏捏眉心,让自己稍微清醒了些,而后问程晋松:“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在付鑫的司机被带回的同时,他所驾驶的那辆车也一并被开回了h市。所以在沈严带人审讯司机的同时,程晋松也带着技术组的人在彻底检查这辆车。 程晋松指了指屋内还在熟睡的几人,冲沈严招了招手。沈严会意,跟着程晋松悄声走到屋外。程晋松这才开口道:“车辆本身没查到太多东西,但是高速管理中心返回来的数据却能说明些问题。这车是从本市滨海收费站上的高速,从入口到被捕出站口这一路段上有不少摄像头,我们记录了每个摄像头拍摄到这辆车的时间,然后发现了一个问题。”程晋松将手里的高速公路局部地图展示到沈严眼前,然后指着一处说:“这辆车在经过这段路所用的时间明显慢于其他路程,也就是说,这辆车很可能在这段区间内停过车。付鑫应该就是在这儿下的车。”看着沈严仔细盯着地图研究的模样,程晋松接着补充,“我查过了,那段路两边是灌木丛,没有什么村落。付鑫当然可能下车跳下高速公路,不过我觉得他更有可能直接换乘另一辆车继续逃跑了。我把同一时段内双向经过这个区域的车牌号都给你抄了下来,你可以拿着这个去问问那个司机。” 沈严看着程晋松递来的车牌号,点了点头便准备往审讯室走。然而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打开,江厉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司机招了!”江厉快步走到沈严身边,递上笔录本,“他交代了付鑫换乘的车子的车牌号,另外,他还交代一个重要信息,爆炸前,他曾经开车送爆炸案的疑犯去一个地方,很可能是他们现在的落脚点。” 沈严看着笔录本上写的地址,眼中放出光芒:“向邵局汇报,我们去看看!” 第106章 【番外】断章 傍晚。 热带的树林,总是给人一种危机四伏的危险。即使身旁的树木草丛一片安静,但下一秒,可能就会有蛇虫从里面突然出现,对走路的人来一场突然的偷袭。 两个人在小树林中慢慢地走着,一边留意着脚下,一边留意着周围。一条蛇就在距他们几米的地方蜿蜒滑过。 终于,一个黑影出现在前方,走在前面的人下意识地顿了一下,而后紧了紧手中的袋子。 木屋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起来,然而正当两人准备加快脚步走向木屋时,突然,身后人影晃动,当两人回头时,最先看到的却是黑洞洞的枪口—— 六个人,全都穿着迷彩装,脸上也涂着杂乱的迷彩。六杆枪都是美式装备,全都上了膛。 他们是从哪里出现的?!…… 知道已被对方包围,走在后面的人连忙举起了双手,喉头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而拎着袋子的则显得稍微镇定了些,他举起双手的同时,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是豹哥让我们来的。”英文。 一个身形高大的人从六人后慢慢走了出来,他身上也穿着迷彩,手上拎着一杆mp5。与其他几人明显的东南亚外貌不同,这人的面容更接近中国人——或者说,至少应是混血。 果然,这人一开口,说的也是中国话:“中国人?以前没见过你。” “我跟豹哥没多久,豹哥说lee哥是这一片最厉害最讲义气的人,让我过来见识见识。” 对方似乎是听懂了这话里的恭维,他嘴角微微一挑,带着点笑意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精瘦的身材,结实却并不粗壮,长得不错,还带着点冷峻之气。 “你不像这边的人。” “我是从北方来的。” 眼间的有兴趣的意味更重了些,他抬手,将枪口伸了过来——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紧张,身子却挺着未动,只见那枪口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挑下了自己手中的袋子。 砰。 袋子落到地上,发出有些沉闷的声音。 立刻,一个人收了枪跑了过来,他蹲下身,打开袋子,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里面成捆的美金。 那人拨弄了一下,冲lee说了句泰文。 微微点了点头。 地上那人将钱袋拉好,站了起来。 “钱对了吧?我们的货呢?” “这么急?新来的……”lee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脸色一变—— 啪! 枪响!刚刚还站在那里的一个迷彩服应声倒地! “(有埋伏)!”lee大喊。与此同时,枪声大作,子弹从树林西侧如雨点般射来。树林中的几人反应不及,好几个人瞬间倒地! “f**k!”lee大骂了一声,立刻闪到一棵大树后。 而与此同时,那个拎着包来的男人也躲到了另一棵树后——他瞥了一眼刚刚站着的地方,跟着自己来的小青年就倒在那里,看不清身上中了几枪,眼中到死还带着意外且惊恐的目光。 的角度正好也能看得到男子,他冲着男子大吼:“你们好大的胆子!” 树对面的男人大吼着回了一句,枪声中听不清楚,似乎是在为自己辩解。lee没心情去弄清楚他是否在撒谎,然而下一秒,只见那男人突然大吼着冲自己冲了过来! 下意识地举起了枪,然而立刻他注意到这人的目光看着的是自己的身后—— 突突突突突! 一溜子弹扫射在自己刚刚蹲着的地方,子弹砸入地面,掀起一阵泥土。lee就着翻滚的姿势回身反击,直到对方中弹倒地,他才发现,原来刚刚对自己开枪的人,竟然是和自己穿着一样衣服的一个手下…… 吱嘎—— 几辆装甲厚实的车子闯入了战场,直挡在lee的面前,挡住了猛烈的袭击。两个人从车上奔了下来,直奔到lee的身旁。 “老大!你怎么样?!(泰文)” “我没事!豹子想黑吃黑,收拾他们!(泰文)” “是!(泰文)” 反击的枪声响起,lee手下在人数与武器上都占了上风,很快将对方全部歼灭。 “对方10个人,全死了。”副手清点完毕,过来报告。 点点头,他扫了一眼那边的尸体,而后将目光转了回来,落在正坐在一棵树下的男人身上。 男人正靠坐在那里,用右手捂着左后肩。即使光线昏暗,也可以看出,他的左肩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湿。男人并没有徒劳地想为自己止血——子弹在后肩,他自己根本够不到。 走过去,将枪口对准了他。 男人仍是捂着伤口,既没有动,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你知不知道做这种事会死的很惨?”冷冷地开口。 “我说我不知情,lee哥会信么?”男人似乎轻笑了一下,他显然失血有些多,说话已有些无力。 将枪口抬高,他蹲下身,直视着男人,似乎想看出他说得是真是假。 男人抬眼,然而还没等他看清对方的表情,只觉颈边狠狠挨了一下,便立刻失去了知觉…… …… “之后他就带你回他的地方,然后给你治好伤了?”程晋松问。 “没有。他只是给我把子弹弄了出来,还给我简单包扎了一下,我醒来时候人是在一个村子里。”沈严回答。感觉到程晋松的表情不对,他转过头来,顿时有些好笑:“你这是什么表情?” “吃醋!居然有男的比我先看过你的*!”程晋松抱着胳膊,气哄哄地说。 沈严不禁好笑:“看过我*的人多了去了,你没去过公共澡堂啊?” “不管,反正我不高兴!”噘嘴。 是你非要我讲我这伤疤的来历的,讲了你又不高兴——沈严在心里默默吐槽。然而他知道程晋松不过是在撒娇而已,于是便主动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 “怎么样,这样好点没,程sir?” “没诚意。”依旧噘嘴。 沈严在心里叹口气,只好凑过去,补了一个深吻,然后被程晋松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夜风微凉,屋内却传出了令人脸红耳热的声音; 千里之外,一个身穿迷彩服的男人坐在车盖上,他手中拎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一身警服,英气更胜当年。 “沈严……警官……”男人轻轻念叨着,嘴角露出一丝谜一般的笑意…… Chapter 11击毙 8月31日,早5时47分。 清晨的朝阳终于从高楼的缝隙之间露出了脸。红色的曦光柔和地洒下,落在高高低低的建筑上,在玻璃上反射出一片温馨的红光。商业区的街路上并没有太多人,不过仅隔几条马路之外的海鲜市场内,却已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在h市这种海港城市,海鲜早已是市民们日常餐桌上的必备菜。而老市民们都知道,如果想买最新鲜的海鲜,则一定要来市西南的海鲜市场。这里是h市最大的海鲜市场,也是海鲜的分销集散中心。它地理位置极好,距港口仅有十多分钟的车程。每天清晨,从海上捕捞来上来的鱼虾参蟹都会第一时间送到这里,然后再从这里转运到省市的其他地方。当然,市场内也有专门的零售区,供本市市民采购。因为早上的海鲜一定是最新鲜的,所以这里每天都会早早就聚集起大量的顾客,此刻还未到六点,海鲜市场里已是一片热闹,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沿着摊铺形成的小道一路向里,人渐渐少了一些。这边是卖海参的地方,海参这东西一来不像其他的海鲜那么便宜,二来它可以泡发,不要求必须现捞现吃,所以在买海参的人往往不会起这大早凑这份热闹。当然,顾客也不是没有的,只是顺道来看的人多,真正掏腰包买的人可就要少不少了。 “这可真不能再便宜了,”一个摊铺前,男摊主冲一对讨价还价的夫妻摇头解释,“这是7a的刺参,每一头泡发完都快二两,是最高等级的货了。你们可以和这旁边的比一比,你看这个头上差了多少!……” “可是这价格也太贵了,便宜点吧!” “真是不能再便宜了。”男摊主面上笑着,心里却忍不住翻白眼——跟这种人磨来磨去真是浪费时间浪费口舌,他不由得想起昨天开张的第一笔买卖,一个男的直接要了十几只,连价都不还一个,多敞亮!这可倒好,也不见得买几个,还在这里磨叽个没完……但是眼看快一个小时都没开张了,男人心中也有点犹豫,要不干脆便宜卖他点算了…… “要不……”男摊主正想开头,突然眼睛扫到正向这边走来的一个身影,登时眼前一亮:“哟!姨您来啦!” 男人打招呼的对象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妈,这大妈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衣服,看起来毫不起眼,然而她显然是这里的老顾客,她冲摊主点了点头:“有今天新捞的鲜参么?” “有有有!今天早上刚到的,都给您留着呢!你跟我进里边儿取去!”男人笑得一脸灿烂。他对还等在一旁的夫妇嘟噜了句“实在不能再便宜了要不您二位再看看”,然后便像恭迎老佛爷一样将老妇人迎进了小屋。 “哎?哎!你这怎么做买卖的啊?!”被扔下的女顾客不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然而男摊主并不在意,他指着屋里一个小号玻璃缸说:“姨您看!这是今早新到的,我都给您留着呢!” 大妈半眯着眼,打量着玻璃缸内那十来只刺参,微微皱了皱眉头:“小周啊,你最近的这海参个头可有点儿小啊……” “诶,姨,今年这天儿不是有点儿反常么,海里的海参长得也不好,个头儿都不大。那些大个头的全都是那去年前年的货冒充的。我这还是托我舅的关系给挑最大号的拿过来的。您都在我这儿买这么长时间了,我能骗您么!” 大妈也不知信不信男摊主的解释,只是看着那参皱眉,过了会儿才略带无奈地点点头:“行,给我来五头吧。” “诶好嘞!”男摊主喜出望外,连忙拿东西捞了最大个的五头,装在袋子里过了秤。 “姨,正好五头。零头儿不要了,算您一千吧。” 大妈看了看秤,又将东西在手里拎了拎,然后掏出钱包付钱。“我后天还过来,你要有好的记着给我留着。” “成嘞!放心吧您那!” 且不说男摊主开张的喜悦,单说这大妈,她将买来的海参装在自己的小车里,拖着继续往外走。出了海鲜区,人又多了起来。大妈逆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往外走,不时要停下来给人流或推车让路。时间已经过了六点,老妇人看看表,似乎有点着急,不觉加快了脚步。然而专注赶路的她没注意到的是,不知从何时起,一双脚出现在了她身后。这双脚随着老妇人而时走时停,但却始终没有跟丢过。一辆运货的手推车从路上经过,老妇人被迫停了下来,而就在她刚刚停下脚步的时候,身后那双脚也紧走两步来到老妇人身后,一只手迅速地伸进装菜的小车中,只见一起一落,车中的海参便已经被掉了包。这一手动作太过迅速,大妈根本没有察觉。眼见前方道路被让开,大妈也抬脚准备走,这人便也转身打算离开。然而还未等他完全转过身去,突然只觉身后有人贴近,而后两个硬硬的铁器便顶上了后腰。 “别动。” 男人闻声先是一怔,接着立刻便想掏枪。然而身后的人比他的动作更快,好几只手迅速伸过来,将他的双手双臂死死地抓住。 “老实点!”一个警告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裤袋内的枪也被人拿走,同时,一个男的从身旁跑上前去,拉住前方的老妇人,并从小推车中拎出了那包刚刚被掉包的海参。 头上的鸭舌帽被摘掉,露出下面那张熟悉的东南亚面孔。摘下他帽子的人冷冷一笑:“想给我们老大下毒,你还真是想得美!不过正好,我们老大也想找你。” 说完,他冲押人的两个人一使眼色,那两人会意,立刻一左一右夹住男人,无声向市场外走去。 一行人就这样紧紧挤着向外走,市场内人潮如织,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奇怪。然而路上的人实在太多了,三人想保持并行实在不容易,随着一辆手推车迎面走来,走在最外侧的人被迫侧了一下身—— 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还一直安静被押解的男子突然发力,他猛地甩开左侧的男子的手,与此同时右臂发力,将右侧的人拉到身前,而后狠狠一个膝顶,瞬间从两个人的挟持下逃脱,而后他从前方的平板车上越过,撒腿便向外跑。 “抓住他!”被甩开的几人立刻叫道。 几人在市场内展开了追逐战。逃跑的人不管不顾,一连撞翻许多摊铺,惊叫怒骂声接连不断,追他的几人略有些顾忌,只仗着人多在四下堵截。眼看那人越逃越远,一个人心中发急,手向后腰摸去,然而还没等他掏出枪来便被另一个人一把按住:“老大说了不能开枪,别惹麻烦!就算我们没抓住他,警察来了他也跑不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人的话,在市场出口方向,有警察向这里跑了过来。这海鲜市场本来就离派出所不远,每天都会有警员在附近巡逻。尤其这两天h市事情不断,各处都加强了巡逻力度。于是,当市场内一发生了骚动,外面的两个警察立刻跑了进来。那男子见有警察进来,立刻换方向飞奔,然而却发现另一个方向也出现了穿制服的人…… 男子飞快地环视一圈,很快便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眼见后方的人马上追来,再看看离自己不远处的停车场,男子心中发狠,从旁边的摊铺上拎起一把砸鱼的木锤,冲着前方落单的警员冲了过去—— “啊啊啊!——” 见人向自己扑来,那年轻警员下意识地抬起了枪——因为这些天情况特殊,所有的巡逻警员都是荷枪实弹地出门的——年轻警员本来尚有顾虑要不要开枪,然而他立刻发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事情,此刻冲向他的这人正是通缉令中通缉的8·29爆炸案的嫌疑犯! 砰! 枪响,子弹准确地击中男子的前胸,男疑犯在距警察不足十米的地方轰然倒地。枪声吓得周围的市民尖叫着躲逃,而刚刚追逐男子的那几个人也趁乱悄悄离开了现场…… 6点53分。 沈严看着地上的尸体——十几分钟前,就在他们正在去调查男疑犯落脚地点的途中,他突然接到了电话,称在海鲜市场发现了8·29爆炸案的男疑犯,并已被我警员开枪制服。几人立刻调转车头赶了过来,然而遗憾的是,当他们赶到这里的时候,男疑犯已经没有了呼吸。 “死者胸前中枪,从位置和出血量判断应该是击中了心脏,基本上是当场毙命。”邱鹤林站起身来,对沈严介绍。 沈严眉头微蹙,点了点头。他走到那几位当时在现场的民警旁,问:“当时是什么情况?” 开口回答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警员:“当时我们正在市场外巡逻,突然就听到这边一阵乱哄哄的,我们一看出状况了,就立刻赶了过来。一过来时就看到男疑犯在前面跑,后面有几个人在追。疑犯一看到我们出现更加疯狂,拎着锤子冲着小吴就冲了过去。”说到这里,他拍了拍一旁的年轻警员,“结果我们小吴一眼就看出来疑犯正是8·29的通缉犯,于是当机立断地开枪,防止了情况恶化。” 老警察说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份骄傲——全市通缉的大案要犯在他们手下被击毙,这绝对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立功应该是没跑了。相比他的兴奋,那真正开枪击的年轻警员则显得有些怔愣,估计是还没有从开枪的震撼中调整过来。 “第一次开枪?”沈严看着人问。 那警员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沈严了然地点点头,开口道:“第一次之后都会有些不适应,如果真觉得有压力,可以找人聊聊。” 那警员略有些意外地抬眼,带着些感谢地点了点头。 沈严这才进入正题:“你开枪前看出来他是8·29的疑犯了?” 男警员点了点头:“这两天局里一直在发他的通缉令,当时他冲我跑来的时候又是正对着我,我一看就觉得像……” “他当时附近有没有什么同伴?” 年轻警员摇了摇头:“我没看到。” 沈严又将视线在两名警员间转了个来回:“你们刚才说当时有几个人在追他,是什么人?” 听沈严问到这个,老警员脸上现出一些遗憾:“是几个男的。当时情况太混乱,小吴开枪后,旁边的人都吓得够呛,一帮人往外跑。我俩拦也拦不住,那几个男的混在人群里都跑没影了。我们事后向临近的摊主打听过,大家都说事发突然,不知道那几个男的为什么就突然追着这人跑起来。而且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也没人能说得清楚他们是谁,长什么模样。” “他们有喊抓贼么?”沈严问。 “诶?哟,这个我们还真没注意……” “秦凯,带人去问问。”沈严立刻吩咐道。 “是!”秦凯应了一声,立刻快步跑开。 沈严顺着秦凯的身影,看向偌大的海鲜市场,刚刚被撞翻的摊子已经都收拾齐整,然而除了摊主们外,基本看不到顾客。沈严将视线收回,落向倒在地上的死者,而后,深深皱起了眉头——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刚刚追他的,又究竟是些什么人?…… Chapter 12针锋 8·29爆炸案疑犯在案发后30小时被警方于海鲜市场击毙,这一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城。人们都在为警方此次的反应迅速与出手利落叫好,然而在h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办公室内,气氛却并没有外界那样轻松——死者只是爆炸案的主犯之一,剩下的凶手还有几人,目前藏身何处,警方都不得而知。专案组的众人本以为抓住一个凶手之后可以从他嘴中挖出一些线索,但没想到凶手竟被当场击毙,没留下只言片语。原本的计划落空,众人只能回归最原始的方法,依靠线索去进行下一步的追踪。 上午9时50分。 “找到了!”杜明的一声高呼,顿时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沈严快步走过来,“发现了什么?” “找到一段直播,”杜明将显示器转过来,上面网页的左上角显示着某直播网站的标志。“这个主播今天早上在海鲜市场做了一段直播,正好拍到了抓捕的过程。” 沈严心中一喜——刚刚他们在海鲜市场询问了一大圈,却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早上正是海鲜市场生意最好也是最忙碌的时候,所有摊贩都只顾着自己的生意,根本没人留心外面;再加上事发突然,过后竟没人能说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见此情况程晋松便提议让沈严留意一下网上,因为案发时海鲜市场还有许多顾客,应该有人会留意到什么。尤其现在手机拍摄这么方便,再加上警方还曾经开过枪,说不定会有好事者拍下视频并传到网上。于是从海鲜市场回来,沈严便让杜明上网进行检索,果然有了发现。 “播出来看看。”沈严吩咐道。 “好。”杜明点点头,他将进度条调到一个位置,按下了播放键。 视频中出现了海鲜市场的镜头,还有一个男声画外音,正在对眼前的场景做着一些解说。然而很快,画面中就出现了一阵骚动,接着镜头迅速转了个方向,便看到一个身影正在市场内乱窜,沿途打翻了好几处摊点,而在他周围,有两三个人正在对逃跑的人围追堵截。一阵阵“怎么了”“怎么了”的议论声从视频中传出。很快,视频最远端出现了警察的身影,做直播的小伙子似乎也意识到出大事了,举着手机开始向前冲,在剧烈的晃动中众人听到凶手“啊啊啊”的嘶吼声,而后是一声枪响,然后便听到周围群众发出的刺耳的尖叫。 “等等!往回倒一点。”沈严不知是发现了什么,吩咐道。 杜明点点头,又倒回去重播了一遍。 “这里,”沈严指着骚乱刚发生时的片段,微微皱起眉头,“这几个人,他们并没有喊‘抓贼’。” “诶。好像是……”杜明又回听了一遍,确认了沈严的说法,“奇怪,这种时候正常人都应该会大声喊‘抓通缉犯’的啊,难道他们怕疑犯有枪,会枪杀无辜?……” 沈严皱了皱眉,似乎并不认同这种说法。然而还没等他继续开口,另一张办公桌旁的秦凯突然也高呼起来:“头儿,查到死者身份了!” 所有人的目光又立刻转向那边。 秦凯从传真机上扯下来一张纸,拿着它快步走到沈严的面前。他将传真文件递过来,解释说:“死者名叫郭昆猜,缅甸人,国际刑警那边的消息,这个人是缅甸毒枭吴盛纳的手下。吴盛纳的儿子郭索登去年在中缅警方联合行动中被抓,被判了无期。而警方盯死他儿子的直接原因,就是魏远的案子最后查到了他们那里。” “姓郭?……”一旁的江厉不解地皱起眉头,“吴盛纳他儿子为什么不姓吴,反而跟死者一个姓?” “是这样的,缅甸人是只有名,没有姓。他们前面那个吴啊、郭啊都是指代年龄的,所以岁数大的男的都叫吴某某,小的都叫郭某某。” 江厉恍然地点点头。 “说起这个来我也记起来了,”刘海波插嘴进来,“去年魏远的案子后来连带着起出不少人,听说最后查到了缅甸、泰国那边,不过后来都是云南警方和国际刑警在办了,咱们这边都没再跟进了。” “对,就是那时候。”秦凯接回话头继续说,“吴盛纳之前一直没有被缅甸警方抓住过什么把柄,这两年岁数大了,有心想把儿子扶上位。没想到儿子刚干不久就被警方抓了个人赃并获——而且他还就这么一个儿子。国际刑警说,郭索登当初被判的时候,吴盛纳就曾经发过话,要找中国人报仇。据说他的人在中缅边境搞过好几次事。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一路跑到咱们这边来了。国际刑警说会和缅甸那边联系,了解看看吴盛纳、郭索登他们最近又有些什么新情况。” 沈严微微点点头,眉头却微微蹙着,似乎还有什么疑虑。 “所以说,整件事就是吴盛纳勾结付鑫,想帮自己儿子报仇?”江厉微微皱眉,“吴盛纳是为了儿子,付鑫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想趁机上位?”杜明猜测道,“魏远集团被连根拔起后,h市的毒品市场便群龙无首,会不会付鑫是动了歪心思,想讨好那边,趁机自己做大?” “风险太大,他根本达不到目标。”江厉不认同地摇摇头。“吴盛纳想复仇的对象无疑是h市整个公检法系统,照这个目标,他闹出的动静绝对不会小。而一旦有恶劣的大案出现,警方一定会往h市增派警力全力破案——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吴盛纳在国外我们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是付鑫就在本市,警方抓人的话他是一定跑不了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难道都想不明白?” 这话一出,杜敏顿时皱了皱眉——这么一想,的确是有点奇怪。 “所以说,这个案子要查的东西还有很多。”沈严接口。他对杜明和秦凯吩咐道:“秦凯,你继续和国际刑警方面联系,问问他们除了郭昆猜以外,吴盛纳还有什么手下最近不见了的;另外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知道吴盛纳最近都和谁有过联系;杜明,你继续查网上,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海波,你再派人去了解一下,看看付鑫之前都和谁有过接触。”吩咐完这些,沈严又瞥了一眼屏幕上暂停的视频,开口道:“我去法证那边看看。” 沈严进到检验科办公室的时候,程晋松正站在一台仪器前,似乎在等待检验结果。见到沈严过来,他问道:“过来了?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 “死者身份查出来了,是缅甸一个毒枭的手下。”沈严简单回了一句,便指着面前问:“你这边有什么发现?” “之前我不是跟你说,死者的手上和衣袋中有海水的味道么,”程晋松边说边领着沈严走到证物台边,他指着桌上死者的衣物介绍道,“经过简单的成分鉴定,应该可以肯定,死者死前曾经接触过海鲜。考虑到这东西小到可以放进裤子口袋,我怀疑,死者之前揣着的东西,应该是这个——” “海参?”沈严看着桌上的两袋海参,略有些意外。 “对。”程晋松点头,“这两包东西是在案发现场清理过程中发现的,位置大约就在死者一开始逃跑的地方。我们刚才在两个塑料袋上提取到了部分指纹,经比对和死者的指纹重合。” “两个袋子上都有?”沈严敏感地抓住关键点。 “对。”程晋松看着他,确认地点点头,“两个袋子上都有。” 沈严看着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塑料袋——还有里面那形状极为相似的海参——微微皱起眉头。程晋松显然也猜到了沈严的想法,说:“我也怀疑死者大概是想给什么人掉包。两袋海参都在做毒理检验,不过因为不知道可能是哪一类毒物,所以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正说话间,那边的仪器响了一声,似乎有了结果。程晋松走过去一看,眉头一挑:“哟,看来运气不错。” 沈严接过报告单,上面的成分一清二楚:□□——□□。 沈严扔下报告单,转身往外走。 程晋松看沈严表情不对,立刻追了出去:“沈严!你去哪儿?!” “去找人算账!……” 在h市城南有一片临海的别墅区,这里是h市地价最贵的地方,也是h市最有钱的人的居住地。小区安保严密,出入的访客都需要和业主联络,获得批准才能入内。因为这一番报备,当沈严和程晋松到达李宅的时候,李光北已经好整以暇地等在客厅内,他甚至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恭喜二位,我看到新闻,凶手已经被你们击毙了。30个小时就破案,不愧是沈队长。” “还不是因为李老板帮忙?”沈严冷笑着回答,“要不是你那几个手下,我们可能还发现不了疑犯的行踪呢。只可惜那海参也扔在现场了,没耽误李老板的早饭吧?” 李光北闻言,嘴角似乎挑起一个微笑:“沈队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沈严冷声回道,“海鲜市场追郭昆猜的几个人从头到尾没有喊过‘抓贼’,明显是想不惹人注意地把人抓走。h市里会想要抓这几个人并且有这个能力的,除了你我想不到有别人。” “沈队长,”李光北摸着手边的茶杯,不冷不热地说:“说话要讲证据。” “有人拍到了那几个人的样子,你敢不敢把你的手下都叫出来,让我们警方比对一下?”沈严犀利地反问。见李光北不应声,沈严心中更加来气,“你明明已经发现了郭昆猜的行踪,为什么不告诉警方?除了郭昆猜以外,其他几个人现在是不是也在你手里?!” 面对沈严的质问,李光北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他放下茶杯,直视沈严:“沈队长,我要提醒你一件事,向不向警方举报,这是公民的自由。我可以举报,也可以不举报,”李光北微顿一下,声音渐冷,“这都随我高兴。” “那昨天我给你打电话时你为什么答应?”沈严反问。 “是你打给我的电话,我可并没有向你打听什么。” “你!……” 见沈严又搂不住火气,程晋松连忙拦住了他,他对李光北开口:“李老板,郭昆猜是谁的人,来h市是干什么的你我都清楚。看李老板这么心急想要抓到他,想必他们应该也惹到过你了。”说到这里,程晋松瞥了眼李光北始终一个姿势摆在胸前的右臂,果不其然注意到李光北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这次的事情说起来和去年魏远的案子有关,既然咱们去年能够合作,今年依然也可以。李老板掌握了什么情况不妨直接告诉我们,这样你也可以安心休养,我们也可以早日破案……”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办,”李光北毫不领情地打断程晋松,抬手一挥:“两位如果没什么事,可以回去了。” 李光北话音一落,两个保镖立刻走上前来,大有要架人出去的意思。沈严一见也动了真火:“李光北,你别再搞什么小动作!这起案子我们警方一定会破,如果被我发现你私底下搞了什么,我不介意把你弄进监狱跟魏家人作伴!” “是么?!”李光北冷笑一声,沉下脸来,“好,我等着。” 沈严怒气冲冲地出门上车,抬手就往局里打电话:“海波,给我调一些人,盯死李光北。他家里单位,都不要落下。另外,找人把视频中抓郭昆猜的那几个男的的模样都弄出来,跟李光北的保镖比对,对得上的全部抓回警局!” 放下电话,沈严还是满面愠色。程晋松开口道:“对不起。” “嗯?”沈严一怔,转眼看过去,“你跟我道什么歉?” “给李光北打电话的主意是我提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得到消息。” 沈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上的怒意消退了些:“算了,你也没想到。而且,我当初也同意了的……” 见沈严声音冷静了些,程晋松继续开口:“刚刚我看李光北的姿势,他右手似乎受了伤,我估计吴盛纳的人也对他动手了。” “所以我才更担心,”沈严皱着眉头接口,“李光北这个人睚眦必报,谁惹到了他,他一定会加倍奉还。现在h市已经够乱的了,他可别在这种时候再添乱。而且也不知道剩下那几个人在不在他手里,如果都被他抓去了,这案子恐怕就更麻烦了……” “我觉得应该不见得。”程晋松分析,“照你说的,李光北应该是想活捉郭昆猜,那就说明郭昆猜对他还有用处。所以很大可能性是李光北还没有抓到别的人,就算被他抓了,那些人也都还活着。” “所以我才让海波派人去监视他,不能让他再给我们增加麻烦。”沈严说着,目光转向坚定:“剩下的几个人,所以我们必须要抢在他之前找到!” 与此同时,在s市,方礼源看着缓缓打开的监狱大门,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他缓缓走了进去…… 【小剧场】 沈严:导演,为什么每次我跟李光背演对手戏的时候总有我生气的戏份?显得我好像很容易炸毛似的。 贝妈:不会不会,你平时总是那么冷静,偶尔炸炸毛才比较可爱啊~~ 李boss:炸毛……受。 沈严:你?!…… (因为修文原因少了点字数,补给大家一个小剧场o(n_n)o~) Chapter 13欺凌 方礼源这次见谭顺,可远没有昨天见冯友德那么容易。据监区长说,谭顺因为在狱中与狱友斗殴,正在被关禁闭,方礼源一再表示案情紧急,必须要今天见到谭顺,这才换来监区长的点头同意。而当他看到谭顺的那一刻,方礼源的心猛地一沉——眼前的谭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只眼因为眼皮浮肿甚至有些睁不太开。他走路有些一瘸一拐,右手手肘部分红肿得厉害。带他过来的管教看到方礼源惊讶的神情,讪笑一声解释道:“被犯人打的,这小子不知道怎么招惹到了监区那几个刺头,前两天跟他们打起来了。我们到那儿的时候人就已经这样了。”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不屑的嗤笑,“没那本事还非得逞那个能。” 方礼源配合地点了点头,他看着谭顺笨拙地坐下,而后看了看一旁的管教:“那我就开始了?” 管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方礼源是在下逐客令,于是点点头:“行,你问吧。我先出去了。”而后他便离开了房间。 屋门关上,屋里只剩下方礼源和谭顺两个人。 方礼源看着谭顺,一时没有说话。谭顺低着头坐在那里,既没有开口,也没有抬头看一眼对面。 “谭顺,我是市公安局的方警官,你还记得我吧?” 谭顺脑袋微微点了点,依旧没有抬头。 “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是干什么吗?” 摇头。 “冯友德向我们举报了你。” 听到这句话,谭顺第一次抬起头来,青肿的眼睛中露出一丝意外。 “他说他当初曾经委托你存过几笔钱,可是你却背着他偷偷自己存起来了,现在还想独吞。”方礼源边说边观察谭顺的表情,“你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谭顺嘴角微微挑了挑,似乎是在自嘲,但是他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再次低下头去,摇了摇头。 谭顺的反应并不出乎方礼源的预料,方礼源继续平静地开口:“谭顺,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么?” 摇头。 “刚才你的管教说你在监区内总和人打架斗殴,是么?” 谭顺的身子微微一僵。 “你跟狱友打架,管教们没有出面制止么?” …… “你的管教对你怎么样?” …… 看到谭顺这反应,方礼源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虽然当初他抓捕谭顺时这小伙子也是一副安分少言的样子,但绝不是现在像这样了无生气。看来冯友德说得很可能是真的,谭顺恐怕真的在监狱遭受了虐待。 昨天,冯友德以“有案情要交代”的理由将方礼源叫到了监狱。等方礼源一和冯友德说上话,他就发觉,事情似乎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冯友德从说话的语气到所讲的内容都假得厉害,方礼源几乎不用去调查就可以确定他那些所谓的“举报”都是假的;而除去这些虚假的内容之外,冯友德就只提到了一个人——谭顺。方礼源还记得这个人,当初割肾的案子中,谭顺被单丽茹利用,成为她犯罪的帮凶。谭顺对单丽茹感情颇深,在警方审讯过程中始终不肯出卖单丽茹。之后谭顺被判有期徒刑十年,与冯友德被关进了同一所监狱……方礼源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冯友德突然提到谭顺是什么意思,然而当他看到冯友德借握手的机会偷偷塞给他的纸条时,他才了解其中因由——谭顺因为割肾一案而遭到狱警的虐待,因为负责监管他的管教王金麒和许长友,都是割肾中被害人栾海峰的同事兼好友。冯友德在字条中说,王、许二人默许其他犯人挑衅并欺压谭顺,而自己却装作视而不见;一旦谭顺反抗,他们便会将错处栽到谭顺头上,然后对他进行进一步的处罚。谭顺入狱四个多月以来,已经被关了四次禁闭,最长的一次长达一周之久。谭顺曾经向监狱督查举报过自己的遭遇,但最后却不了了之。而从那以后,他遭到的虐待更加严重。三天前,谭顺再次被关禁闭。冯友德感觉这样下去,谭顺的命可能要交待到监狱里,这才想出这样一个办法,想让沈严帮忙(冯友德最初想联系的人是沈严),救谭顺一命。 看完冯友德的字条,方礼源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说实话,他并不太相信现在监狱中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然而冯友德说得有鼻子有眼,并且明确点出了狱警的姓名,如果真是作假,他做得似乎也太逼真了些……而且,冯友德的说法中,有一点很令方礼源在意,那就是他和谭顺所蹲的监狱,正是栾海峰工作的地方…… 于是,从监狱出来,方礼源立刻做了一些调查。他通过私人关系侧面打听了一下,得知栾海峰自从出事后就一直在休病假,但是他曾经到监狱来过几次,不过并没有下监区。至于王金麒和许长友,他们确实都和栾海峰关系不错。几个月前栾海峰被割肾住院的时候,两人都曾去医院探望过他。至于性格方面,许长友性格比较暴躁,而王金麒会相对温和些,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好欺负,按照朋友的说法,王金麒管理犯人其实非常有一套。他几乎从不发火,但是监狱里的犯人们却从来没人敢惹他。据朋友所说,王许二人所管的片区重犯很多,然而这些人都被管得规规矩矩,没人敢寻衅滋事。 听到朋友的这种说法,方礼源的心中疑虑更甚。如果说这两人手下的犯人不敢挑衅滋事,那么他们针对谭顺又是怎么回事?如果说冯友德是在撒谎,那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方礼源拿定主意,一定要亲自见一见谭顺,了解一下事件的真相。所以今天,他才打着“了解案情”的旗号再次来到监狱,要求见谭顺一面。方礼源一路留心观察,他发现在提到谭顺的时候,监狱内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流露出鄙夷的神色,尤其是他的管教许长友。见到谭顺后,方礼源更加心惊,谭顺一身的伤触目惊心,而更令他感觉到事态严重的是,谭顺几乎像个等死的人一样毫无生气…… 方礼源盯着眼前死气沉沉的谭顺,眉头皱得更深。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对冯友德的说法有了五分的相信。且不管狱警是否从中暗示,谭顺遭遇暴力已是清清楚楚的现实,而监狱在管理上存在疏漏也是无可推卸的。想到这里,方礼源再次对谭顺开口:“谭顺,你身上的伤,应该找医生给你处理一下。要不要我帮你跟管教说说?” 谭顺的身子动了一动,他看了方礼源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见谭顺这样的态度,方礼源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况且他目前也没有完全弄清事情的真相,不能擅做举动,于是他说:“这样吧,你先治伤,我过两天再来看你。你如果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可以尽管告诉我。”看到谭顺毫无反应,方礼源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了一句,“谭顺,其实还是有人关心着你的。” 听到最后这一句,谭顺再次抬起眼来,目光似意外,又似在自嘲。方礼源不便多做解释,起身离开房间。 从会见室出来,等在外面的许管教走了过来:“怎么样,他交代了吗?” “问三句说一句,费劲。”方礼源状似轻松地回答,而后他指了指里面,“那个,找个医生给他看看吧,我看他伤得挺厉害,我听他说话都费劲。” “给他治了。那天医生过来,这小子还耍脾气,不让医生碰。”管教叱骂一句,“不识好歹。” “还是再治一下吧,如果他交代的情况属实,过两天说不定我还要申请带他出去,他这模样出去,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监狱的问题呢。” “行,我一会儿再领他去狱医那儿看看。”那管教随口答应。 得到管教的这句话,方礼源心中稍稍放了心。他和管教又闲聊两句,然后告辞离开。 出了监狱大门,方礼源回看着监狱皱眉。谭顺目前对外界都很抗拒,想弄清真相恐怕需要时间。方礼源想到刚才管教的承诺,不禁心生一计,如果能联络上监狱的狱医,了解一下谭顺的伤情,或许有助于自己的判断。于是回到警局后,方礼源就开始联络各路朋友,看看谁认识监狱的医生。没想到蒋睿恒居然就认识其中一位医生。然而,当蒋睿恒打通这位医生朋友的电话时,两人却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谭顺刚刚在监狱中因割腕自杀被发现,目前正在抢救中! “那他人现在怎么样了?!”蒋睿恒立刻向好友追问。 “失血有点多,而且还有别的问题,我们打算送外面的医院了。”朋友的回答从话筒内传来,声音听着有些忙乱。 方礼源连忙向蒋睿恒使眼色,蒋睿恒会意,立刻问:“你们要去哪个医院?” “四院,就离那儿最近了。” “好,我知道了。” 蒋睿恒挂断电话,方礼源立刻拉他向外赶:“走,咱们现在也过去!” 方礼源和蒋睿恒一路驱车赶到四院,当他们到达的时候,谭顺正好刚手术结束。据医生介绍,谭顺的身体状况很是不好,除了自杀造成的颈部的伤口外,其右手肘关节有脱臼现象,右腿还有轻微骨裂的迹象——而且这骨裂并不是最近发生的,而应该有一个月之久。 在介绍伤情的时候,主治医生很是多看了监狱负责人几眼——这样的伤情,明眼人都能猜出来谭顺遭遇了什么。同去的分管谭顺的监区长以及管教脸上都露出不自然的表情,监狱政委也皱紧了眉头,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似乎没想到这个犯人伤情会如此严重。 医生介绍完情况便离开了。第二监狱的几个人相互看看,一时竟没人开口。 最后先说话的还是胡政委,他看向方礼源,问:“方队怎么过来了?” “我今天上午的时候去看过谭顺,刚才听到他出事,就过来了。”说着,他看向谭顺的管教许长友,“许管,我不是拜托你给谭顺治治伤么?怎么才两个小时不到,他就自杀了?” “这个我还想问你呢啊,”许长友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转,开口道:“谭顺之前在监狱一直呆得好好的,怎么今天方队一问完话,他回去就自杀了?方队你问了什么,弄得他都不想活了?” ——这说法,是想把罪名往方礼源头上推了。 方礼源自然也听出许长友这意思了,他本就对这个人观感不佳,此刻再被他甩锅,自然不会忍下去,于是他微微一挑嘴角,说:“我今天本来是想就昨天别人举报的有关谭顺的事情向他进行一下核实的,结果我一见到谭顺却发现他伤得很重,连话都说不清楚。我问他怎么搞的,他说是被同监区的几个犯人打的。我说你们管教没有制止吗,他低头没说话;我又问他伤口有没有处理过,他再次没回答。我看他说话费劲,伤口也急需处理,于是就没再问,打算等你们给他治好以后再继续。许管如果不信,可以去调监控录像回看一下。” 顾虑到有监狱领导在场,方礼源说话还算留了些情面。但就是这几句也够许长友受的了。只见他脸上阵红阵白,完全没有言语来反驳,就连胡政委也皱眉看了他一眼。还是监区长稍微有点眼色,连忙开口岔开话题:“那个,谭顺也出来了,咱们要不一起进去看看?” 胡政委又看了他一眼,这才点了点头。 几人一起进了病房。谭顺此时已经醒了,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他手臂和腿上都已经夹上了固定的夹板,脸上的伤口也敷了药,只露出小半张脸。因为失血,他现在还挂着血袋在输血。而没有输液的另一只手,用手铐铐在了床上。 “谭顺,”胡政委走到谭顺身边,声音温和地开口,“我是胡政委,你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你……” “滚。” 谭顺平静地开口,声音虽微弱,在安静的病房内却听得清清楚楚。胡政委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答,顿时一怔。 “谭顺,”监区长见状连忙开口,“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和我们说,我们……” “我说滚……滚!我不用你们在这儿假慈悲,你们没一个好人!有本事你们就弄死我!……” 谭顺突然情绪激动地挣扎起来,输液架被他扫翻,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不过他毕竟失血太多力气不足,很快便被几人摁住,医生闻讯赶快跑了过来,他说了句“请你们先出去”便将几人推出了房门。 “这人,看来是还没太清醒,把咱们当成那几个欺负他的人了。”病房外,监区长尴尬地开口,试图缓解气氛。然而这话显然没有效果,其他几人看看他,都没有接口。 方礼源看了看那几人——本来他是想等事情再查得清楚些再开口的,然而看今天谭顺这表现,方礼源觉得不能再等了。于是他对胡政委说:“胡政委,能跟您说两句话吗?” 方礼源此言一出,对面三人同时看过来,脸上的表情各异。 胡政委最终点了点头。 方礼源引着胡政委向旁边走了几步,来到另外两人听不到的地方,而后他对胡政委开口:“胡政委,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就有话直说了。您知道谭顺在监狱里被人欺凌的事情么?” 胡政委看了方礼源一眼,官方地说:“第二监狱管的都是些重刑犯,有些人习性确实不好,犯人间起摩擦也是常事。” “可是谭顺这一身的伤,可不是简单的打架斗殴。您刚才也听到医生说了,他腿上的骨裂已经有一个月了。” 胡政委又看了方礼源一眼——想来人家监狱的一个领导,被方礼源这样追责也是难堪。但这事毕竟自己一方理亏,于是胡政委开口道:“我回去会叮嘱他们多注意一些的。” “胡政委,我相信您也知道谭顺是犯了什么事才入狱的。我不是为他开脱,不过当初的事情主要责任真不在他。谭顺本人跟栾海峰并没有仇,他之所以做那些事,是因为受到了女犯人单丽茹的指使……”方礼源看着胡政委的表情,暗示道:“我听说看管谭顺的管教,都和栾海峰是好朋友?” 听到这句话,胡政委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但他开口的语气依然比较和气:“我们的狱警都是工作多年的老警员,他们能处理好公私的界限的。” 方礼源点头:“我也相信。只不过人都是有感情的,有时候我们对一个人的喜欢或讨厌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或许那些犯人们也是看出了狱警的好恶,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胡政委眉头皱了起来,他看了看方礼源,再开口时语气严肃了几分:“我回去会好好了解一下情况,放心,这事我一定会处理明白。” 听到胡政委的这句保证,方礼源目的也算达成。此时,医生也从病房中走了出来,他叮嘱几人不要刺激到病人的情绪,这才离开。 “胡政委,我想进去看看谭顺。”方礼源对胡政委开口。 胡政委看看方礼源,点了点头。 方礼源和蒋睿恒走进屋内,谭顺人依旧醒着,看到方礼源进来,他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方礼源看到了谭顺的举动,他走到谭顺旁边,轻声开口:“谭顺,我是市公安局的方警官。”看谭顺没有反应,他接着说:“我知道你在监狱里遭受了什么,不过你要知道,命只有一条,你要是真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还年轻,服完了刑还有大把的人生,你没必要为了一时的痛苦走上绝路。我已经替你和监狱的领导说过了,他们会让狱警加强管理,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了。” 方礼源说得很诚恳,然而谭顺依旧闭着眼睛,无动于衷。 方礼源的眉头皱了起来——刚刚在来医院的路上,他也在思索,谭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自杀?他的自杀与自己的探视是否有关?……刚刚谭顺在情绪失控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你们没一个好人。方礼源不知道这个“你们”中是不是包含了自己——或者还包含了“举报”了他的冯友德。如果谭顺真是因为误会冯友德也在对他落井下石才决定自杀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差点好心办了坏事?…… 方礼源想了想,又看了看屋内,最后拿定了主意。 “谭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冯友德昨天找我并不是为了举报你,事实上,他是拜托我来救你的。” 此言一出,谭顺瞬间睁开了眼睛。他看向方礼源,目光中带着惊诧与怀疑。见他有了反应,方礼源继续开口,“我并没有骗你,冯友德昨天偷偷告诉我,说你因为案子的事被监狱的管教报复,指使别的犯人来欺负你。冯友德说你挨了很多打,还被关了禁闭,他怕你会出事,这才以‘举报’为借口把我叫来。我今天上午之所以不能明说,是因为监狱里有监控,我怕如果被管教知道这件事,你和冯友德都会有麻烦。”看到谭顺逐渐动容的表情,方礼源说:“我说过,真的有人在关心着你。” 听着方礼源的话,谭顺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中逐渐渗出了泪水。方礼源见他听了进去,温声建议道:“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我刚才已经帮你跟监狱领导反映过情况了,他们会对你的管教进行教育的。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谭顺看着方礼源,之前一直平静无波的眼中终于有了点光芒,他微微开口:“我……” “什么?”方礼源俯下身去。 “我要举报……” “举报?你要举报什么?” “王金麒,我的管教……” “他怎么了?” “他在帮监狱外的人往里带东西……” ——“什么?!” Chapter 14不安 在方礼源发现了一些事情的同时,在h市,沈严等人仍在紧张地忙碌着。经过与李光北当面对质,得知他确实在暗中做手脚后,沈严立刻下令安排人手,对李光北及其所有产业进行监控。同时要求各方线人打听李光北是否已经抓获了本案的其他人员。然而还没等打探出结果,另一个坏消息先传了回来——j省警方在郊县找到了付鑫,但警方发现他时,他已经遇害身亡。 “车子停在镇子外的一个大道旁边,车上没别人,就一具尸体。我们翻过,没钱没行李,估计是被人拿走了。我们准备要对现场进行处理了。你们还要派人过来吗?” “时间紧,你们立刻处理吧。出检验结果后告诉我们一声吧。”沈严回答,“还有,你们现场拍照了吧?把照片给我们发过来一份。” 很快,j省警方就将案发现场的照片发送了过来。打开文件,第一张照片上就见到一辆墨绿色的吉普车停在一片树丛中,近人腰高的灌木将车子盖上了快一半。第二章拍到了车子内部,只见付鑫的尸体被塞在了两排座位间的空隙里,尸体身子蜷缩着,头部位于副驾驶座椅之后,整个身体都被藏在了座位以下。以他这样的姿势,一般人从车窗外平视根本看不到这里面有个人。付鑫是正面中刀,在他的前腹和颈侧都有明显的伤口,凶器匕首就插在他最后中刀的地方——颈侧。 程晋松拿过程海洋手中的鼠标,将j省发来的照片仔细浏览了一遍,而后开口:“付鑫应该就是在车里被杀的。车脚垫上血迹量很大、前后座上都有中高速喷溅的血迹,符合第一案发现场的特征。而且,从位置上看,死者应该就是在后座这里中的刀……死者手臂上没有防御伤,凶手是他认识的人?……”说到这里,程晋松不禁一皱眉,他看向沈严,“难道是司机?” 沈严没有回答,他看着照片,眉头皱了起来。秦凯心直口快,先开口道:“难道是窝里反?但是奇怪啊,像付鑫这玩儿命逃跑的时候,跟在身边的人应该是他最信任的人吧?这种人怎么会对自己老板动手?” “可是如果是外人的话,一来没这么容易发现他,二来就算发现通缉犯,最可能的举动也应该是报警,而不是杀人灭口。”刘海波否定道,“更何况付鑫也不那么容易被杀。” “靠这个案子真是特么邪了门了,你说咱们目前查到的两个嫌疑人全都死了,剩下的几个可能了解案情的人全都失踪,有没有这么巧啊?!如果不是郭昆猜确实是被自己人击毙的之外,我真觉得是有人在背地下黑手!……” 秦凯的话引得沈严眉头又是一皱——的确,这案子到目前为止,沈严总有一种“警方棋慢一步”的感觉难道付鑫的死,也是李光北下的毒手?还是这案子背后还有什么隐情?…… 正在沈严皱眉犹豫间,门口响起脚步声,齐新宇匆匆忙忙从外面走进来:“有发现!” 几人一起转过头去。齐新宇似乎没想到屋内人这么齐,他脚步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而后便恢复过来,他走过来,对沈严汇报道:“刚刚疑犯被击毙的新闻播发以后,我接到一个电话,一个饭店老板说死者曾经在他的店里吃过饭,而且当时还有另外两个人跟他在一起。我怀疑可能是死者的同伙,就让他带着监控录像来局里一趟。”齐新宇说着,举起手里的移动硬盘,“我刚刚看过录像,拍到了另外两个人的脸。” 此言一出,几人眼中瞬间放出光芒。齐新宇将硬盘连接到电脑上,找出一段视频,果然郭昆猜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只见他与两个男人一起走进了饭店,其中一个是已经失踪的蒋泽鹏,另一个人以前几人都没有见过。三人坐下后,蒋泽鹏招呼人点菜,而郭昆猜与另外一个人则安静地听着,从头到尾没有参与意见。一会儿菜上了上来,三人开始吃饭,其间蒋泽鹏对另外两人说过一两句话,而另外两人则只是偶尔凑到一处轻声低语些什么,而后有些简单的点头摇头,除此之外三人几乎没有交流。待吃完饭,依旧是蒋泽鹏招呼买单,而后三人起身,便从画面中消失。 沈严认真地看完整段录像,又抬头和程晋松和刘海波交换了一下意见,三人的感觉很一致,这个第三人应该就是郭昆猜的同伙。这人在走路与吃饭就坐时都离郭昆猜更近,很明显他与郭昆猜的关系比和蒋泽鹏亲密;另外,这人的长相也带有南方人的特点,只是相对于郭昆猜来说异国特征没那么明显。看来,众人寻找了许久的郭昆猜的同伙,就是这个家伙了。 而后,沈严来到隔壁的会客室,向提供线索的饭店老板了解了一下情况。这家饭店位于h市北二环外,正在从郭昆猜落脚的平房进入市内的必经之路上。据饭店老板表示,这段视频是20天前——也就是8月11日录的。店老板其实对这几个人并没有太深的印象,是今天偶然翻以前的视频,才发现那个刚刚被击毙的通缉犯曾经来过自己店里。 “好,谢谢。如果还有需要,我们还会联系你的。” 沈严安排齐新宇送人离开,而后回到刑侦队办公室。这边,程晋松已经截取出了疑犯较为清晰的图像,于是,在报请上级批准后,警方开始在全省范围内再次播发通缉令,正式通缉包括蒋泽鹏在内的8·29爆炸案的另外两名疑犯。 警方的工作效率非比寻常,十五分钟不到,本地与本省的电视台都紧急播发了嫌疑人的照片信息。望着屏幕上显示出的疑犯的照片,不知为什么,沈严的心头竟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莫名地涌上心头。 “沈严,”程晋松注意到沈严盯着电视发呆,走过去晃了晃手,“怎么了你?” 沈严这才回过神来,他微皱着眉头,对程晋松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心里不太踏实,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你不是心慌吧?”程晋松皱眉抓过沈严的手,搭上他的手腕给他测量脉搏,“跳得是有点快,你是压力太大外加休息不足,有点心率过快。坐下休息一会儿吧,用不用我给你买点药去?” “不用了。”沈严有点局促地抽回手来——这里毕竟还有其他人在场。 “你别太担心了,全市这么多人呢,总会有人见到他们的。一会儿应该会有结果的。” “希望如此吧。”沈严嘴上应着,心中的忐忑之感却始终未退。他到底不放心,于是招来齐新宇和另外一名警察,让他们二人分头联系市内的公检法各部门,逐个确认最近是否有见过第二名嫌疑犯。而后,他又叫来秦凯,让他再去联络国际刑警,看看第二名疑犯是否也为吴盛纳手下。 程晋松看着沈严忙活完一圈,这才走到他身边:“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我没事。”沈严笑笑。 程晋松眉头皱了起来,他刚想继续说什么,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程晋松见到来电显示立刻接起了电话:“喂……嗯,你稍等我记一下。” 说着,程晋松走到桌边,拿起一支笔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沈严凑过去一看,只见程晋松字纸上写的是:魏尚武,二十年,s市第二监狱;魏宏,十二年,c市第三监狱;魏睦,十二年,d市第一监狱…… 程晋松一连写了十来条才停手,而后沈严听到他对电话那头说:“好了,谢了哥们,等我回去请你吃饭。” “这是魏远案所有人的判决结果?” “对。刚刚从高法的判决书里查到的。”程晋松看了一眼纸上的这一串名字,而后将这张纸递给沈严:“怎么样?” 沈严接过这张纸看了看,指着上面的几个人给程晋松解释:“这个人是魏远的二叔。魏远他爸叫魏崇文,魏尚武是他弟弟。魏家这俩老的名字起反了,魏崇文好武能打,而魏尚武却爱动脑子,是他们这一伙的军师。两兄弟一开始关系不错,直到后来魏崇文开始准备让位给儿子魏远的时候,他们俩的矛盾才大了起来。魏远是魏崇文的老来子,魏崇文的大儿子很多年前因为聚众斗殴被打死了,然后才有了魏远,所以老爷子对魏远很宠。可是魏尚武却看不上魏远,觉得他太容易冲动,成不了大事。老哥俩就因为这事闹掰了。从魏远上台后,魏尚武这一支就开始逐渐淡出。魏尚武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他不想让女儿趟这趟浑水,所以早早就把女儿送出国去念书了,她女儿一直读到了博士,好像还是研究什么微生物的。现在他女儿人在北京,已经结婚了。至于魏宏和魏睦,好像是魏家旁系的人,跟魏远是一路货色……” “你对这些人都挺了解的啊。”程晋松意外。 “建东以前是扫黑组的,跟我讲过这些人的事。” 听到沈严提起“姜建东”的名字,程晋松眉头一挑。然而还没等他说话,齐新宇突然大叫着跑了进来:“沈队!” “怎么了?”沈严连忙抬头。 “刚刚,海关的人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们曾经见过第二名疑犯……”齐新宇脸色发白,语气中透着紧急,“他们说,这个人昨天装成空调清洁工人,去海关大楼清理过空调!” “什么?!” 此时,在海关大楼内,名为“缉私局侦查处”的办公室内,许多人正在轻松地聊着天。位于墙角的空调正运转着,清凉的风伴随着一些看不见的东西,飞散到室内的每一个角落,然后顺着这些人的鼻孔、口腔,进入到身体的深处…… Chapter 15急疫 8月31日,下午15点39分。 当公安的车子开进海关大楼的时候,大楼内的所有人员已经都被疏散到了楼外。虽然已经过了阳光最强烈的午后,但地面的热气依旧烤人,再加上刚从空调房出来,仅仅十几分钟,有人的脸上已经见了汗。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这是一场无聊的“地震演习”,一边闲聊打发着时间。见到公安的车开进院内,众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人群中也再次出现议论的声音。 h市公安局这次来的人不少,带队的是副局长邓常青。见到几人下车,h市海关关长秦明升、办公室主任袁主任立刻迎了上来,两边先互相做了介绍,而后秦关长介绍道:“所有人都已经撤出来了。按照你们的建议,我们通知过所有人不要去动空调。” “好。”邓常青局长点了点头,而后他对身后的几位警察点了点头,那几人立刻走回车边,从车上取下一件件装备,然后开始穿戴起来。海关那边有人好奇地往这边张望,当看到他们穿着的是防爆服时,院内的议论声“哄”地一下子蔓延开来。许多人都知道了刑警队遭遇犯罪分子炸弹埋伏的事情,难道说那凶手又将炸弹装到了这里?可是上午新闻还报道说歹徒被击毙了啊…… 这边,秦关长还在和邓局长说话,“……前天接到你们通知后我就让保卫处那边强化出入管理,没想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这次是我们疏忽了。”秦关长承认错误道。邓局长宽慰道:“好在现在还没发生什么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等他们把炸弹排查出来就没事了。” 在他们旁边,后勤主管侯喜龙也在向沈严和程晋松介绍事情经过。“……这事情是前些天就在联系的了,因为发生在爆炸以前所以我就有些大意了。当时我只是简单看了看他包里的东西就让他进去了,唉……” “侯主任,”程晋松开口道,“人家一般清理空调都会选在刚立夏的时候,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开始干这个活呢?” “这个吧,其实海关大楼也是两三年前才开始陆续安装空调,之前我们一直都没想起来清理这回事。今年是前些天空调公司的售后给我们打电话,问我们需不需要清理空调。售后那小姑娘说空调应该定期清理,他们就能上门清洗。我问她多少钱,她说鉴于我们是大客户,可以给我们打个折。我说我考虑一下。等我跟领导请示了以后,领导批准了,于是我就联系他们,让他们派人过来了……” “侯主任,”沈严打断他,“这人打电话来的时候,你没有怀疑过他们的身份么?” “抱歉,当时真没寻思这么多。”候长喜面带愧色,“因为她上来就说出我们安装了他们的空调,说话什么的跟客服很像,而且我打过去的时候,那里边有‘xx空调’的彩铃,我就信以为真了……” 程沈二人对视一眼——凶手这招手法并不新鲜,但是很好用。一般人打过去听到企业广告彩铃,就会天然地觉得这是企业客服电话,难怪凶手会得逞。 “侯主任,对方的电话是多少号?” “这个我记在办公桌的电话本上了,等一会儿回去我找给你们。” “好。” 沈严向侯主任了解完情况,便和程晋松一起走回到邓常青身边。沈严对两位领导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而后便和他们一起等待着里边的结果。三名拆弹队员已经检索了接近三层楼,目前为止尚未发现炸弹。 “咳咳,”这时,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走到秦关长面前:“关长,我们一会儿要去码头检查,咳咳……时间就要到了……” 秦关长转头看看,原来是缉私/处的王牧原,秦关长点点头:“行,那你们就先去吧。” “不过我们有些单据放在办公室里了,”说到这里,王牧原又咳了两声,“能不能拜托里面的人给送出来一下咳咳……” 听到王牧原一直在咳嗽,邓常青关切地问:“老王,你这是怎么了,感冒了?” “咳咳……不知道,嗓子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刚才空调吹多了……” 王牧原抱歉地笑笑,紧接着又咳了起来。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他连忙将脸转向一边。而就在他转头的时候,一旁的程晋松突然发现,王牧原的脖子上有一些红色的丘疹。程晋松心中猛地一跳,他开口道:“王队,你脖子上什么时候起的疹子?” “嗯?”王牧原不解地摸摸脖子,“哪里?” 而伴随着他抬手的举动,程晋松敏锐地发现,他的手上也有一些丘疹的痕迹。程晋松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他追问道:“你屋里今天是不是开空调了?” “是啊。” “从几点开始开的?” “今天天气有点闷,早上进屋我就把空调打开了。” 程晋松抬腕看看手表,现在是下午15点多,从早八点到现在,已是七个多小时。他继续追问:“你的咳嗽和丘疹是不是都是下午开始出现的?” “应该是吧……我……” 王牧原话没说完,就见程晋松脸色大变,他一把夺下邓局手中的对讲机,大叫道:“危险!你们几个赶快出来!” 16点20分。 疾控中心的车子在十几分钟内赶到了h市海关。经试纸的快速检验初步确定,缉□□几人身上确实沾染了炭/疽杆菌。迅速地,疾控中心工作人员在院内搭起了临时的隔离帐篷,所有上午进入过那间房间的人以及刚刚与他们有过接触的人被一个个地送进里面,进行彻底地冲洗消毒。他们身上的所有物品都被收走集中销毁。而为了防止还有其他中毒的人,所有人都被要求绝对不能离开,直到确认他们没有感染炭/疽杆菌。另外一边,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穿上全套防化服,走进大楼之中,对所有房间进行炭/疽检测。 作为和王牧原聊过天的程沈二人,也被要求换衣消毒。当两人穿着疾控中心分发的衣服,从消毒间里出来时,疾控中心杜主任将环丙沙星片递给两人:“虽然我觉得你们俩中招的可能性不大,但你们还是把它吃了吧。” 两人接过药片服下,而后沈严指着海关大楼,急切地问:“怎么样杜主任,里面检查得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检查完了两层楼,”杜主任介绍,“在缉私/处的两间办公室的空调机箱都检测到了炭/疽杆菌,而且还有少量粉末没有被吹净。剩下的暂时没有发现。” 听到这话,沈严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就在刚才进行消毒处理时,缉□□包括刚王牧原在内已经有三人出现了发病症状。想起刚刚那几人不断咳嗽的情形,再看看身后百余名不知命运如何的人,沈严忍不住担忧地问:“杜主任,王队他们……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说实话,我现在也不敢跟你保证。杜主任实话实说,“一般情况下患者感染炭/疽都是通过皮肤接触,那么即使得病也多是皮肤炭/疽,这种亚型危险性较小,一般不会有致命危险。但是这次的情况不一样,病患是通过呼吸吸入,这种情况最先受到感染的是肺,其次可能到达血液和大脑,而这几种亚型的死亡率都很高。”见沈严有些发白的脸色,杜主任又补充道:“不过现在值得庆幸的是发现得及时。炭/疽病的存活率与治疗时间有很大关系,越早发现存活率越高。一般临床上往往因为不能很快确定病人是得了炭/疽,往往延误了救治时机。这一次你们这么快就确认了炭/疽,争取了时间,相信他们能吉人天相的。” 听到这句话,沈严感激地看向程晋松——如果不是刚刚程晋松敏锐地注意到了问题,今天的后果将真的不堪设想……程晋松注意到他的目光,安慰地拍了拍他,而后对杜主任说:“杜主任,麻烦你让你的人先将病毒取样,立刻送去化验。时间紧急,我想尽快得到菌株的情况。” 杜主任也了解此事的重要性,点了点头,立刻吩咐下面的人与里面联络。而后,他关心地问:“这究竟是什么人干的啊?前天爆炸,今天又生化袭击,这是有恐怖分子是怎么的?” “具体的情况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不过我想知道一下,本市都有哪些地方有炭疽病毒?或者说,有什么样的人有制造或接触这种病毒的条件?” “炭/疽是由炭/疽杆菌导致的,这种病菌主要存在于牛、马、羊等食草动物的体内。人在接触了病畜或食用了病畜的肉类后,容易发生感染。这种菌株很危险,所以必须得专门的机构才能有研究或存放的资格。但其实一般的提纯并不算难,能接触到病畜并且又有微生物方面知识的人,都能制作出基本的菌株。” 听到这句话,沈严的眉头深深皱起。按照杜主任的说法,由此能力的人比他预估得要多不少。全面排查仍旧需要时间。然而他们此刻最缺少的就是时间。怎么办?究竟应该从哪里开始查起?!…… 就在沈严心急如焚的时候,程晋松突然抓过沈严的胳膊:“沈严,我记得你下午的时候跟我说过,魏家有一个姑娘是微生物学家?!” 沈严双眼猛地一张—— “你说魏婕?!” Chapter 16扭曲 8月31日,晚19点40分。 海关大楼的检验终于完成,除了缉私/处的两间办公室外,其他办公室内并没有发现炭疽病菌的痕迹。这让大家都多少松了一口气——如果凶手真的在所有空调内都放了菌株,这将会是一场噩梦性的灾难。明确了这一点,疫控中心也就好应对了。所有受感染的人员都被带往专门的疾控医院接受隔离治疗,而与他们有过接触的人也被暂时隔离,带观察确认没有受感染后再被“释放”回家。因为大楼内的病菌清理需要时间,所以整栋大楼暂时封闭,海关的所有工作人员在短期之内都无法再回到这栋大楼之中了。 在疾控中心忙碌的这段时间,刑侦队的所有人也都在忙碌着。沈严、程晋松回到警局后,立刻着手调查魏婕的情况。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调查,终于将魏婕的资料基本汇拢齐全。魏婕,女,30岁,微生物学家,现在北京某研究所工作。警方辗转联系到研究所人员,得知魏婕早在三个月以前就以“身体健康”为由请了长假。魏婕的手机自从请假开始就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当沈严追问魏婕离开前都处理过哪些工作、是否有可能接触到炭/疽杆菌的时候,其领导表示,之前北京近郊有农场发现了炭/疽疫情,魏婕曾经协助处理过疫情。 而后,警方又联系上了魏婕的丈夫。据他表示,他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见过魏婕,两人早就因为感情破裂而分居,目前正在办理离婚。自己现在也联络不上她。 而另一方面,本市的线人也提供了一些消息,首先,魏婕在六七月份的时候确实来过h市,而且与付鑫有过接触。而从六月到八月上旬,魏婕与付鑫、蒋泽鹏都有电话联系。 “看来真有可能是这个人,我怎么之前没想到她呢?!”沈严拍着额头,口气中颇有几分自责。 “从接受案子到现在我们主要都在查那两个凶手,精力总有顾不到的地方。更何况你说过魏婕之前并不参与魏家的事情,你一时没想到也正常。”程晋松拍着他的肩安慰,而后又说:“不过照你之前所说,魏婕与魏远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她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而且她又怎么和吴盛纳搅和在一起的?难道是通过他父亲?” “我估计也是。”沈严回答。“不过吴盛纳那种人,如果没有魏尚武出面的话,他应该不可能和魏婕联手。而魏尚武现在还在监狱里……” 沈严说到这里,眉头深深皱起。他拿起手机拨打电话,“喂,礼源,我想让你帮个忙,你帮我去第二监狱查一查一个叫魏尚武的人,看一看最近去探视他的都有谁,尤其留意有没有他的女儿魏婕。是这样,我们这边的案子目前发现了一个嫌疑人,就是魏尚武的女儿魏婕。不过如果魏婕真的是我们要找的人的话,魏婕应该在最近几个月和魏尚武有过密切接触,而且应该有过物品来往。”沈严说到这里顿了顿,给方礼源一点消化理解的时间,而后继续说:“所以我想拜托你去帮我查一查,了解一下魏尚武的近况。至少先弄清楚,最近几个月魏婕有没有探视过魏尚武。” “好。” 沈严本以为方礼源从单位或家里去第二监狱再到查处结果,怎么样也需要一两个小时,谁知道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方礼源的电话就打了回来。 “头儿,查到了。魏婕最后一次探访魏尚武是在八月七号,从那之后到现在她就在没有来探视过。在这之前的话七月的六、十三与二十号她都来过监狱,再往前就是五月下旬到六月中旬,每个周末她都来过。” 方礼源报完这些,问:“还需要再前面的记录吗?” “应该不用了。”沈严将笔放下,而后说:“你怎么这么快就查到了?我以为你过去至少得一个小时呢。” “没,因为我刚才就在这儿。” “什么?”沈严错愕,“你刚才就在第二监狱?你去哪儿干什么?” “来查点东西。对了,你刚才跟我说魏尚武可能违规给过魏婕一些东西是吧?我也给你提供个线索,有人跟我举报过,说看管魏尚武的狱警有帮外面的人违规带东西给监狱犯人的行为,而据举报者的说法,他看到的那个接受东西的犯人,好像就是魏尚武。” “什么?!”沈严大吃一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还记得谭顺这个人么?” 两小时前,s市,第四医院。 “他偷帮监狱里的人带东西。” 谭顺此言一出,方礼源和蒋睿恒都大吃一惊。方礼源连忙问:“具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两个月以前,有一天晚上管教欺负我,非让我去在食堂擦地。干到一半我肚子疼,就去上厕所,结果我从厕所出来就发现食堂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王金麒,另外一个穿着号服,离得很远也看不清楚是谁。我就看到王管把一个什么东西甩到那人手里,还说了句‘告诉你姑娘,别动不动就给我打电话,被人知道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我觉得不对劲,就想躲回厕所。可是王金麒好像还是听到动静了,我刚躲进厕所,王金麒就追了进去。正好我当时蹲的那坑里有别人没冲掉的屎,好歹混了过去。不过王金麒好像还是怀疑我,从那以后,他也开始整我了。” “你说的那个犯人,他都有什么特征你还记得么?” “他当时离我很远,又背对着我,看不太清楚。看着那人比王金麒矮一些,挺瘦的。他年纪应该挺大的,因为我模模糊糊看到他脑袋上有白头发。”说到这里谭顺补充道,“我近视。” “白头发?”方礼源敏锐抓住这个关键点,,“你们监狱里有白头发的犯人应该不多吧?据你观察,这人可能是谁?” “我后来注意看过,我觉得有两个人很有可能,一个是我们屋的二铺何洪,一个是隔壁屋的大铺魏尚武……” “……听完他说的情况,我就来监狱了,想找人了解一下情况,”方礼源说,“谁知道我刚到监狱你的电话就进来了。” “照你这么说,还真有可能是他。”沈严皱着眉头分析,“魏尚武最近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你等我问问。” 方礼源将手机放下,走回办公室,继续问监区长说:“魏尚武最近有什么特殊情况么?” “魏尚武的身体状况不太好,”监区长皱眉,“肾衰,他的两个肾基本快不行了,他现在每周都得做一次肾透析。刚才他身体又难受了,医务室看他情况不好,紧急带他去医院了。” 听到这里,方礼源瞬间皱起了眉头:“他去医院了?!” “是啊。”监区长苦起脸来——今天一天连着两个犯人被紧急送医,自己明天不得怎么挨批呢。 “什么医院?” “四院啊。” 方礼源没再问,他立刻拿起电话打给沈严:“头儿,新情况。我刚刚的得知,魏尚武因为肾衰,刚刚被紧急送往四院急救去了。” “什么?!”听到方礼源的消息,沈严大吃一惊。他头脑中立刻升起一个极为不好的想法——“礼源,你赶快派人去医院看看!让他们看住魏尚武!这个人可能要越狱!” “我知道,我立刻就去!”方礼源挂断电话,快步跑向大门。 此时,s市第四医院。 急诊病房外,一个狱警模样的人正靠坐在病房外的长凳上。他闭着眼低着头,乍一看像是抵不住困意睡着了。可是如果你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在这人的后颈上有一个不明显的针孔。病房内的狱警同样趴着床沿睡着,床上空荡荡的,在一侧窗栏杆上,一个打开的手铐正在微微发出晃动…… 同样是在此时,机场。 一个二十□□岁的女子安静地坐在机场的一张椅子上,翻看着自己的手机照片——照片上的她穿着婚纱,美艳不可方物。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因为父亲就站在她的身边。她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和父亲合影了。印象中父亲总是在外面忙碌,身边总是围着各式各样的女人。自己童年的记忆中似乎总是充斥着父亲的呵斥和母亲的哭泣。所以她恨父亲,跟母亲一样恨父亲。初中时母亲因为车祸而去世,有人说是因为父亲惹到了别人仇家来寻仇,有人说是因为母亲忍受不了父亲的花心而自杀。真相究竟如何当时的魏婕弄不清楚,她只清楚一件事,她恨父亲,她不想再与父亲有任何关系。于是她离开父亲的家,甩开父亲安排的保镖,拒绝父亲要求她学习的防身术,开始埋头努力学习。从初中到高中,她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高二时学校有几个全奖出国深造的名额,她因为优异的表现赢得面试官的满意,破格多给了她一个名额。她在美国刻苦读书,从高二一直读到博士毕业。在美国的那段时间,她过得很充实,每天上课、读书、做实验、打工……没有父亲阴影下的日子,是那么平静而舒心。博士毕业时,她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但是她的男友却觉得国内的发展空间更大,一心想要回国。她几经犹豫,最后还是决定为爱相随。回到国内后男友自己创业办起了公司,而她则在北京某个研究所找到了一份工作。其实以她的能力,她本有可能进入研究核心团队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所里领导在研究权衡后最终选择了一个能力学历都不如她的人。她本来也没太在意,但是有次她无意中听到了领导和同事聊天,说起她落选的原因,竟然是有关部门调查了她的身份背景……那一刻,她对父亲淡了许久的恨意再次如野草般生长。她恨她的出身,那个家族从来就没带给她任何幸福。好在,男友的事业倒是很顺,公司仅仅一年多就上了轨道,而他们两人也终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婚礼前夕,男友跟她说让她请他爸爸出席,她很不情愿,是男友连哄带劝才说服她寄出一张请柬。父亲很快便从h市赶到了北京。太久没有联络,她惊讶地发现父亲老了,尽管他精神依旧矍铄,但那背已不如当年一样挺拔,走路也比当年迟缓了不少,更不用说脸上的皱纹与鬓角的白发。听父亲的秘书讲,父亲现在的身体不太好,高血压,还有较为严重的肾炎。听到的那一刻,她的心竟有些微微的抽痛,然而很快她就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没骨气,不能这么轻易忘却她和母亲吃过的苦。所以她拒绝了父亲给的嫁妆,拒绝了由父亲挽着他走红毯的提议,整场婚礼,她与父亲的交集,只有那么一张照片…… 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 婚后她与父亲又没有了交集,她仍旧过着自己平凡的日子。丈夫的公司蒸蒸日上,她在研究所也终于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了同事们的认可。而且,还有一个小小的种子在她的肚子里生了根,开始慢慢发芽…… 而就在那个时候,她从电视上得知的消息——魏远黑社会集团主要成员被捕落网。 她记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她只记得自己那天晚上一直心神不宁,最后还是决定给父亲打个电话。 然而父亲的电话却始终无法接通。她愈发焦急,又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辗转得知,父亲也已经被关押调查,据说情况很不乐观……之后的几天,消息一点一点传过来,每次的消息都很不好,她终于按捺不住,在丈夫的陪同下回到h市。父亲正在看押中,据说因为情节严重,暂时不让探视。而从代理律师那儿得到的消息很不好,警方掌握了魏尚武参与黑社会行动的很确切的资料,想脱身的希望几乎为零。听到这话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因为她知道父亲一向行事周密,而且这些年听说也不再管魏家的事情了,怎么会有把柄让警方抓住?后来还是丈夫托关系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原来那些证据都是当初魏婕的大伯魏崇文留下的,为的是怕有一天魏尚武跟他反目。而魏崇文死后,将这些账本交给了魏远,魏远又将这个消息泄露给了他的一个姘头……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魏婕只想冷笑——他那个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凡事都要靠父亲帮他出谋划策的大伯,在这种事情上,居然如此有心机……可笑父亲一直想努力上岸,最后却被他的亲侄子拖入深渊…… 魏尚武最终宣判入狱二十年。他当时五十四岁,出狱时,将是74岁…… 魏尚武入狱后,魏婕去探监。穿着号服的父亲,神情明显更憔悴了些,他知道了魏婕在诉讼期间做的努力,告诉魏婕不要太难过,自己出来混,总归有一天要还。好在魏婕没有趟这趟浑水,赶快回到北京,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他确实做错了事,就应该承担后果——走出监狱时,她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下一刻她就感觉到腹部一阵绞痛,血从下面流了出来…… 魏婕流产了。或许是胚胎本身质量不好,又或者是一个多月的奔波与压力对身体造成了太大的影响,总之那个小生命才刚刚在她腹中存在不到三个月,就无声离开…… 生活就这样起了变化。再次返回研究所时,同事们虽然当着她的面不会说什么,可是背地里她却总能听到别人在议论她。有些人甚至认为她流产就是因为父辈作恶太多;同时,丈夫的公司也出现了问题,一些原本有业务的企业也不知为什么不再与他们合作。事业上的焦头烂额令两人的婚姻关系也开始出现问题。争吵也开始在两人之间上演。在一次大吵之后,魏婕一气之下直接去到了s市……见到魏婕突然出现,父亲很是意外。魏婕并没有说自己的遭遇,然而父亲却还是看出来了,还劝她不要太在意别人的风言风语,要学会跟丈夫包容。那一刻,魏婕才发觉,父亲其实很疼自己,当自己真的陷入困境孤立无援的时候,真正坚定不移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只有父亲…… 那次魏婕在s市呆了十多天。她想办法塞给了狱警一笔钱,拜托他多关照父亲。父亲的肾炎是经不得凉和累的。 这次从s市回来,魏婕的状态好了一些,她开始更从容地面对单位的同事与家中的丈夫,无论是家中还是单位情况都有了起色。而另一方面,她与父亲的关系也日趋缓和,魏婕开始定期去s市探望父亲,和父亲聊聊天。两三个月下来,魏婕发现,父亲其实很有智慧。他没念过太多书,但他在常年与形形□□人物打叫道的过程中形成了丰富的智慧,虽然有时手段有些狠绝,可基本并未突破最后的底线。如果不是大伯以及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太过胡来的话,父亲本不应是这样的结局。 转眼到了春节,魏婕按照父亲的意思,陪丈夫一起出国旅了次游。然而她一回到国内,就收到狱警传来的消息,父亲的肾炎病情正趋于恶化,有转化为尿毒症的危险。听到这个消息,魏婕心中猛地一沉——她最担心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监狱的条件太差了,即使有狱警的照顾,许多硬件上的问题是无法解决的。父亲如果继续待在里面,最终的结局必然是走向尿毒症! 于是,魏婕再次开始频繁往返s市,希望可以帮父亲办理保外就医,然而两次申请都被驳回,一方面是因为父亲的病情尚未达到“危及生命”的严重程度,另一方面是他的罪名是“黑社会”,以其犯罪行为的恶劣程度,一般很难会批准保外…… 而就在魏婕焦头烂额的时候,祸不单行地,她发现丈夫出轨了。那个往日对她温存体贴的男人,居然将别的女人领回了家。魏婕像疯了一样与那个女人撕打,然而丈夫却只是帮着那个人而不顾她……小三残忍地说出真相,原来丈夫当初之所以决定跟她结婚,是因为发现她的父亲是个大商人。他之所以能够顺利地开公司、拉拢客户,都是因为父亲在暗中帮忙;包括她当初最引以为傲的出国深造,其实都是父亲给了学校钱,然后拜托学校帮忙一起演的戏…… 那一刻,魏婕才发现自己的可笑,原来一直以来,最爱自己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而她那一直厌恶并且急切地想甩掉的身份,才是保护她成长的护身符…… 三观在那一刻被彻底扭转,魏婕下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她要把父亲救出来! Chapter 17成空〔正文终章 〕 五月初,缅甸。 被带上眼罩塞进车里转了好久,魏婕终于获准摘下眼罩。她此刻身处一个装修很考究的房间之中,对面的座椅上坐着一位面相和善的老者,但是魏婕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她知道,这人就是在缅甸很有实力的毒枭吴盛纳。 “当初你父亲曾给我看过你的照片,那时候的你还是个学生。”吴盛纳这样开口,“如今你也长得这么大了。” “我父亲也跟我说过您的事迹,他说您是个值得信赖的伙伴。”魏婕礼貌地回答。 “信赖?我是很信赖他们,可是就是这信赖害得我的亲生儿子被关进了监狱。” 吴盛纳的第二句话便已换了内容,即使他面色未变,一股巨大的压迫力也瞬间散发出来。魏婕稳了稳心神,回答道:“我的父亲其实也是受害者。我们其实都是被魏远所拖累。您的儿子毕竟年轻,在狱中还有人照顾,而我的父亲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不用说二十年,就是两年,他都未必熬得过。” “是么,那真是很遗憾。可是亲爱的小姐,你跟我说这些又能怎么样呢?我也无能为力。” “吴叔叔您太谦虚了。所有人都知道,您在东南亚是很有能力的。” “所以呢?” “所以,”魏婕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尽可能用平稳自然的语气开口道,“如果我的父亲出国来的话,您可以留宿他一段时间吗?” 此言一出,屋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吴盛纳就那样看着魏婕,脸上的表情不辨喜怒。魏婕脊背已经被汗水打透,但她告诉自己要挺直身子,不能让对方看出她的紧张。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给你父亲提供庇护?你的家族已经倒台了,就算你父亲出来,能给我什么好处?” “您是个生意人,您当初和我父亲合作时,咱们双方都合作得很愉快。如果不是魏远出错,现在您的生意早就可以占据整个北方市场了。而我父亲如果出来,凭他的能力与人脉,不用多长时间,你就可以恢复在北方的势力。还有,听说您的手下经常需要在热带丛林出入,很容易患上一些丛林疾病,而我恰恰是研究这个方面的,我这次来,也给您带来了我们研究所最新研制的特效青蒿素。”魏婕说着,将自己的礼物交给吴盛纳的手下,而后接着说,“而且,我们并不会麻烦您太久,只要我父亲术后身体恢复,我们就会离开,绝对不会为您添麻烦。” “你说出的那些东西,我自己也能办得到。可我收留了你们,麻烦可要大得多。”吴盛纳开口,甚至连看都没看那东西一眼。 “我提供给您的药物可是外面弄不到的。您也知道,凭青蒿素获奖的科学家可是我们中国人。”魏婕微笑道,见吴盛纳没有松动的意思,魏婕心一横,说出自己的杀手锏,“吴叔叔,我知道您一直对您儿子被捕一事很是在意。这件事说起来就是那些中国警察与海关的过错。如果我可以替您向那些害您儿子入狱的人报仇的话,您觉得怎么样?……” 当初魏尚武得知魏婕打算劫狱将自己救出去时,真是震惊到无以复加。他想不到自己那品学兼优的女儿居然会有这样疯狂的念头。对此魏婕只给出了两点理由:一,父亲您的病情已经很严重,如果再在监狱里待下去,不用多久就会发展成尿毒症肾衰竭;二,我们父女已经多年没有在一起了,如果出了国去,我们就可以生活在一起,重享天伦之乐……也说不清楚是哪一点打动了魏尚武,总之在经过两晚的思考后,他同意了女儿这个大胆而疯狂的决定。 于是,父女二人便开始了谋划。整件事要想顺利实施,一是需要钱,二是需要人。钱的方面好说,魏尚武这么多年来攒的钱早就在国外存了几个账户,足够他们父女过完下半辈子。人的方面,他们需要在监狱里找个内应,方便随时传递消息;还需要一些人来帮助实施越狱,以及之后的逃跑;另外,他们出国以后还需要一个相对稳定安全的地方,供魏尚武治疗甚至是手术——魏尚武的身体情况实在并不乐观,医生已经建议考虑肾移植。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近几年中国追捕海外逃犯越来越频繁,力度也越来越大,许多外逃多年的犯人都被押解遣返,像他们这样新逃出去的,恐怕得经过一阵子才能躲过风声。而魏尚武的身体,恐怕经不起这种折腾……所以,最好的方案就是,找一个在国外有势力的人暂时投靠一阵子,待治好了身体也躲过了风头,再转去其他的地方了。 于是,魏婕想到了找父亲从前合作过的毒枭帮忙。一来他们在当地都有钱有势,帮忙联系□□与医生都不成问题;二来他们本身就与政府对抗,所以有能力为他们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安身之所。魏尚武没有完全否定,只是说这些毒枭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考虑。然而魏婕知道,除了这些人之外,他们其实别无选择。魏婕在国外读书期间接触的全是科研人员,这些人既没钱又守规矩,绝不会替魏婕做这么高风险的事情。另一方面,魏尚武的病情加重得很迅速,时间实在紧迫。于是魏婕一发狠,没有跟父亲商量便直接去缅甸找了吴盛纳。当魏尚武得知魏婕的举动后又惊又怒,觉得她是在与虎谋皮。然而魏婕有自己的考量,在她看来,“向h市相关部门报仇”这个计划和他们的利益并不发生矛盾,魏家本来也是被这些人搞垮的,魏尚武也是被他们抓进监狱的,找他们报仇天经地义。另外,他们在h市闹出的动静越大,警方会越把注意力和警力放在h市,那么他们在s市的动作就会更容易成功。 木已成舟,魏尚武终究还是同意了女儿的做法。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父女二人开始了更详细的计划制定与实施。魏婕这时候才发现,父亲的老道真是远非她所比。是父亲提出的选定一个替罪羊来帮助转移视线,也是父亲告诉她买通付鑫的手下,好背着付鑫瞒天过海;在父亲的坐镇下,魏婕终于和吴盛纳要价成功,确定自己提供落脚点与装备,而由吴盛纳的手下来负责实施。越狱的具体细节,也是魏婕和父亲商定的,而这一部分,他们没有用吴盛纳的人,而是联络了一个著名的女贼“雪狐”,这人是盗贼出身,出入各种场所如入无人之境。另外,她的化装术堪称一绝。魏家父女计划乘飞机离境,而想要骗过安检,改换面貌是最基本的条件…… 一切都很顺利,进过今晚,她就可以和父亲飞到另外一个国家,开始新的生活…… 魏婕正看着,突然感觉身前的光线一暗,她抬起头来,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这男人看起来也就是四十多岁的样子,虽然从相貌到衣着都极其陌生,然而他的那双眼睛,却透出熟悉的慈爱的光…… 魏婕激动地站起身来,一把抱住了父亲…… s市,监狱。 “头儿,已经联系过医院了,魏尚武确实是跑了,”方礼源一边给沈严打电话,一边脚步匆匆。“王金麒一时不肯开口,小皓想办法通过他的通话记录过滤出了魏婕的电话号码,并且定位到了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她正在往北上的高速公路上。我们正在联络高速公路警方,设卡拦截他们!……” 机场。 化妆后的魏尚武拿着护照走向边检,工作人员在核对了面前的人和他所持的护照后,在上面盖下了印章,而这时,魏婕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将最后的尾款袋子交给了雪狐。 雪狐掂了掂袋子的分量,而后转身离开。 魏婕从另一个窗口办理了手续,度过安检进入候机大厅。魏尚武就等在入口处。虽然天色已晚,但是国际航线的候机大厅依旧热闹。许多出境的班机都是晚上甚至半夜起飞,所以这里可以说是人来人往。这样的环境,对于父女二人来说反倒更加安全。于是他们大大方方地走到相应的登机口坐下。魏婕看了眼手腕上的表——20点35分,距起飞还有45分钟。 “跟你说过,遇事心要稳,不要慌。”一双手过来,按住她发凉的双手。“你的手机按我说的处理了么?” “嗯,”魏婕点点头,“我把它扔在行李箱里了,并且告诉司机把箱子送到d市。这个时间手机应该在高速公路上。” “好,”魏尚武欣慰地笑笑,“不愧是我魏尚武的女儿。” 听到这句话,魏婕鼻尖涌起一股酸暖。她打了欺负她的男孩子一拳的时候,魏尚武也曾经摸着她的头,说过同样的话。 ——原来,自己从没忘记过父亲的一切,自己终究是期待这份温暖的。 因为行动一切顺利,父女二人心情都轻快了许多,他们坐在座位上聊起天来。这段日子魏尚武虽然能通过狱警不时接收到女儿的消息,可是只言片语毕竟说不详细。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详细地了解事情的经过了。当听魏婕说到郭昆猜是因为跟踪李光北家佣人而被发现时,魏尚武遗憾地摇摇头:“李光北这个人,警惕性特别高,你们第一次没杀掉他,就不可能再有机会了。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 提到这件事,魏婕也很遗憾,因为她也知道当初魏远被捕,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李光北在从中捣鬼。所以他也是间接害父亲入狱的最大凶手。于是她安慰道:“爸,您也别太遗憾,等您养好了身体,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看着女儿一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模样,魏尚武忍不住笑了笑。他没有去戳穿他们以后在没有机会回到中国的事实,而是站起了身:“我去趟厕所。” “您能行么?……”魏婕起身,有些紧张地问。今天为了制造“病情突然恶化”的假象,魏尚武服了很大剂量的药,这药一定会对他有不小的副作用。不过魏尚武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好笑地看着自己女儿,说:“你爸我还不至于连厕所都不能自己上了。你坐这儿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魏尚武笑笑,转身走向卫生间。 魏尚武从卫生间的坐便上起身,按下冲水键,将马桶中带血的尿液冲掉。魏婕当初帮自己弄到药的时候就提醒过,这药会有很严重的副作用。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不是他“病情突然加重”,他又怎么能这么轻易地骗过狱警,顺利在这个时候离开监狱呢?待自己移植了新的肾,就再不用遭这种罪了…… 魏尚武走出厕所隔间,站到洗手池前洗手。面前的镜子中站着的是一个比自己年轻、精神得多的中年人——那女的化妆技术还真是不错,不过自己年轻时也不比这张脸差,要不是这一年…… 想到这一年的牢狱之灾,魏尚武心里真是憋着一股怨气,自己精明了一辈子,最后居然被已死的大哥和他那该死的儿子给拉下了水。好在自己的女儿已经帮自己报了仇。当听到女儿带人在h市掀起的滔天巨浪时,虽然他面上没有说,但在他的心里,真的是有种复仇的快意。虎父无犬女,有女儿的魄力再加上自己的帮扶,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未来的美好生活,魏尚武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掸掸手上的水,走向厕所门口。就在这时,一个人从他身后快速走过,在经过他身边时似不经意地撞了他一下…… 突然地,魏尚武觉得腰上一麻,自己就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瞬间就没了力气。他脚下打了个趔趄,手不自觉地扶向腰间。一阵温热从手上传来。他抽回手,掌心一片血迹…… “……”魏尚武动动嘴,刚想开口呼救,可猛地又响起,一旦自己开口,自己就会被人送去医院,那么自己就不能按时登机了…… 不行,都到了这一步,自己绝对不能功败垂成……一定要离开…… 魏尚武喃喃地念叨着,重重摔倒在卫生间的地上…… 魏婕坐在候机大厅的长凳上,盘算着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安排。到了缅甸后要先给父亲安排一次详细的体检,而后□□方面也得抓紧了。还有,在下一步的计划也得尽早做出来,吴盛纳那里,毕竟不是长久之处……正在思量得入神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只见有人从卫生间里急匆匆跑出来,连声大喊:“来人啊!有人出事了!” 魏婕心中猛地一惊。她连忙起身,飞奔到卫生间门口,然后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眼光扒开人群,果然见到倒在地上的人是自己的父亲!而他后腰上的鲜血已经在身下形成一片血泊—— “爸!”魏婕发疯一般扑倒父亲身上,使劲地摇晃着父亲,“爸你醒醒!爸!爸!来人啊!救命啊!!……” …… 【尾声】 8月31日晚20点43分,s市机场国际候机大厅卫生间发生一起持刀伤人案,一名中年男性被人用刀刺伤。机场的警察与医疗人员迅速赶到现场。而几乎在同一时间,110接到报警电话,称这名受伤人员是准备外逃的越狱逃犯。经110警方与相关部门联络确认,证实该名受伤男子正是刚刚越狱的第二监狱在押犯人魏尚武。另外,在逮捕魏尚武的同时,警方还抓到了策划并参与实施越狱行动的犯罪嫌疑人魏婕,经调查,她也是h市8·29爆炸案与8·30海关大楼投毒案的主要策划者。在抓捕魏婕之后,警方连夜突审,并根据其交代的情况顺藤摸瓜,于当夜在h市市郊将另一名主要参与人员郭昂基成功抓获。另外,j省警方也在次日凌晨在其省内将杀害付鑫的犯罪嫌疑人马庆逮捕。 9月1日上午,8·29爆炸案的另一名犯罪嫌疑人蒋泽鹏在s市投案自首。据其交代,他在七月初被魏婕收买,暗中帮助魏婕鼓动其老板付鑫参与贩毒业务。当时魏婕已经开始和付鑫接触,要付鑫做缅甸毒枭在h市的分销代理。不过付鑫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答应。魏婕这时找上了蒋泽鹏,开出条件,只要他能鼓动付鑫接下这件事,魏婕就会给他100万。在利益驱使下,蒋泽鹏答应了这件事,并且也成功说服了付鑫。八月初缅甸方面派出两个人来“考察情况”,蒋泽鹏也负责接待。然而在与这两人的接触中,蒋泽鹏慢慢发现这两个人的目的似乎并不单纯。而当8·29爆炸案发生后,蒋泽鹏才意识到,自己被魏婕欺骗了。据蒋泽鹏自己的说法,爆炸案后他失踪并不是畏罪潜逃,而是想找到魏婕,了解清楚事情真相。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魏婕人在s市,而且似乎在频繁与监狱里的魏尚武接触。蒋泽鹏怀疑魏尚武要越狱,于是暗中偷偷盯梢。他从监狱跟到了医院,又从医院跟到了机场。发觉魏尚武是要离境,蒋泽鹏想要上前阻止,结果在纠缠中不小心刺中魏尚武…… “……据其本人交代,其行凶目的意在制止魏尚武逃走,并无故意伤人行为。鉴于其有自首表现,建议……” 打到这里,沈严的手停了下来。 “怎么了?”程晋松看沈严皱起眉头,走过去问道。 “就这么便宜了李光北,真是憋气。”沈严不满地开口,“蒋泽鹏的供词漏洞百出,他是怎么发现魏婕的行踪,怎么跟踪上魏尚武,又怎么跑到飞机场的,全都说得不清不楚。尤其魏尚武是在候机大厅被发现的,他是怎么混过安检进到里面去的?!线人那边都探到了口风,说蒋泽鹏这两天应该是被李光北抓去了,这摆明了就是李光北找人捅了魏尚武一刀,然后把蒋泽鹏推出来顶罪!”说到这里,沈严恨恨地一摔鼠标,“偏偏我们就是找不到他说谎的线索!出租司机,机场群众,到处都有人给他作证,证明当时见过他!……” “李光北本来就是这里的地头蛇,再加上他早有准备,你一时找不到他的错处,也是正常。蒋泽鹏愿意替他背这黑锅,是因为他要不然也是死罪难逃。要是真能混个‘戴罪立功’,他还能少几年刑期。不过这事儿也没他想得那么简单,等魏尚武醒了,他还可以跟蒋泽鹏掐上一阵子呢。”——魏尚武被送医时右肾破裂,医生只能紧急摘除了他的右肾。虽然命暂时保住了,但仍未脱离危险期。 程晋松站在沈严身后,双手轻轻按揉着沈严的肩膀,继续缓声开解:“换一个角度,李光北这次也确实帮我们了一个忙。如果不是他及时阻止了魏尚武,一旦这人出了国去,我们的问题就更大了。更何况,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咱们觉得有疑点,就继续查。李光北总在河边走,总有弄湿鞋的时候。” 听到程晋松的安慰,沈严怒气消解了许多。他将视线投回桌上,皱眉道:“现在就差那个女疑犯了。从目前掌握的资料看,那个人应该是个职业杀手,陈东下毒的和救魏尚武出医院的人都是她。这个人技术很高,人也非常狡猾,我们目前几乎没有掌握一点儿她的资料……”一想到这里,沈严的眉头就皱得死紧。“这个人如果不尽快抓住,不知道还会犯下多少案子……” “法证专家罗卡有句名言: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这个杀手接连做了两起案子,可追查的线索不会少。而且,别忘了还有魏婕。魏婕跟她联系过那么多次,绝对会知道很多她的信息。现在只是魏婕还没有开口而已,慢慢来,我们肯定能撬开她的嘴。”说到这里,程晋松拍拍沈严的肩,“行了,那些事暂时先别想了,上午医院来电话了,说海关中招的那几个人情况都已经稳定了。邓局说一会儿要去医院探望一下,顺便再去看看周晨刚。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俩也过去吧。” 沈严点点头,放下电脑站起了身。拿着外套和程晋松一起下楼。 “h市这两年真是多灾多难,去年抓魏远就搞出挺大动静,没想到今年被魏家人又给折腾成这样……” “所有的困难都会过去的,咱们当警察的,还怕困难么?” 二人相视一笑,一同走出警局大楼—— 楼外,一片灿烂的阳光。 ——正文完—— 第114章 【蒋欣番外】以前的以前(上) 微信提示音的时候,蒋欣正在看一篇文献。顺手拿过手机点开,视线却一直没离开手边的书页。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昨天最爱哭的你……”意外响起的音乐声让蒋欣从文献中抬起了眼。看了看手机屏幕,一张大学同学在听课记笔记的照片意外地进入眼帘,紧接着,陆续几张大学同窗的照片不断伴着音乐浮现,当歌曲渐渐进入尾声时,电子请柬也终于进入正题——xx警官学院60周年校庆暨xx届法医班毕业十周年聚会请柬。 十年?蒋欣看着那个数字微微有些发怔——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已经大学毕业十年了? 时间真是过得好快…… 退出电子请柬,班长的第二条消息接着过来:蒋欣,我们计划下周六在母校举行毕业十周年聚会,你能来吗? 蒋欣想了想,回复:看看吧,局里工作忙,我离得又远,不见得能去得上。 蒋欣的大学在北京,而她现在人在上海,来回一趟最少也得六个小时。更何况警/察的工作又是来个案子就忙翻天,蒋欣还真不敢说自己能不能去得上。 班长显然对蒋欣的顾虑深表理解:“没关系,大家都一样,能理解。今年是咱们母校建校60周年,学校本身就会有一些纪念活动,正好又赶上咱们毕业十周年,所以大家就想借机会聚一聚。你有时间就过来,没时间也没关系。我们的集合时间定在周六中午12点,地点在学校东门。” “好的,我如果周末没事就过去。” “好。” 之后的几天,忙于工作的蒋欣几乎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然而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聚会前的那个周一,法医处主任突然找到蒋欣,告诉她本周五有一个刑侦技术的交流会要在北京召开,局里已经选定了她作为代表,去会上做一个报告。 听到这个安排,蒋欣当时就是一愣。 “这次会是xx警官学院建校60周年的系列活动,会议地点就在他们学校。我记得你就是那儿毕业的吧?母校校庆活动,你这个毕业生回去做个报告,再合适不过了。我估计你能遇到不少校友。”老主任微笑着说,“你也可以顺道回去看看老师们。” 蒋欣没想到这会居然是母校主办的,听完老主任的解释自然点头:“正好,我们班还打算周末的时候一起聚一聚呢,今年是我们毕业十周年。” “是啊?那真是蛮巧的。”主任笑着点点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好的。” 于是,蒋欣给班长发了个消息,将自己要赴京开会、顺便参加同学聚会的消息告诉给了他,班长大人的消息很快回复了过来:“哈哈,你也要参加那个会啊?刚才已经有好几个人给我发消息,说要参加这个会了。我看你们可以先聚一场了。” 看着班长的消息,蒋欣嘴角也露出了笑容。“那好,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到咱班同学了。周六那天我们正好一起过去。” “成嘞。” 和班长聊完,蒋欣的嘴角还带着微笑,她的视线不自觉地扫向桌头—— 书桌上摆着一个简单的相框,相框中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剪着利落的断发,穿着崭新的警官制服,英姿飒爽地站在警官学院的主楼门前,只是那脸上还带着些大学生的稚嫩。 这是蒋欣大学毕业时穿着制服在学校门口照的,这么多年,这张照片一直摆在蒋欣的桌头。 蒋欣出生于北方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镇。小地方交通闭塞,人也不多,在这里生活了不知几辈子的人们早就习惯了远处的白山黑水与门前的一亩三分地。尽管“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的口号已经喊了好多年,可是对于镇子上的人们来说,“科学技术”与“生产力”都是些含混模糊且遥不可及的概念,他们每日面对的,仍是头顶的青天与脚下的黑土。千百年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在这里依然适用。如此条件下,“读书”就成了一项可有可无的装饰,尽管各家各户都不会阻拦孩子们念完九年义务教育,然而初中毕业也就够了,文能够写清楚账单,理能够算明白菜钱,就已足够应对一辈子的生活。事实上,镇上的大多数孩子这九年书也不过是应付,小学四五年级还算不明白加减乘除的大有人在。 然而蒋欣,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蒋欣从小就很喜欢读书。蒋家祖辈是做生意的,蒋欣的太爷爷曾经当过商会会长,正经是富甲一方的大户。然而接下来文/革开始,蒋家的家财身份都成为了“罪证”,全家人遭到了严重的□□,家财也被搜缴一空。然而,虽然家道中落,有些观念却被保留了下来。蒋家从小就鼓励孩子读书识字,只要孩子想念书,就一定会供他去读,无论是男是女。蒋欣从小就听当中学老师的父亲讲各式各样有趣的故事,对读书学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的成绩也一直在班级名列前茅。只是小城镇的教学水平终究是无法与大城市相比的,尽管蒋欣的成绩在镇上数一数二,但是放到全省,仍然算不上一个很高的成绩。所幸蒋欣的身体素质很不错,经过面试体试后,她被位于北京的xx警官学院法医系录取。 法医专业是一个纯爷们的职业,工作环境恶劣,体力要求高,工作时间长。很多单位在招人时即使不明说,也只愿意招收男性。警官学院法医系一年招收60人中,只有三个女生。然而蒋欣从小就有一股韧性,四年间她的学业成绩在系里名列前茅。毕业时,因为性别的缘故,她只被分配到了上海下属的一个郊县,然而,凭着扎实的专业知识与工作中的拼劲,十年间,蒋欣一点一点前进,最后竟被上海刑侦总队法医处相中,成为了大名鼎鼎的上海803的一位主检法医师。 小麻雀终于凭借着自己的翅膀,扑棱出了小山村,并在上海这片大森林中站稳了脚跟。 对于母校,蒋欣有种难以言说的感恩。如果不是母校,她不会成为今日的她。想到这里,她收回视线,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认真投入到发言稿的准备中。 忙碌的日子总是快得如白驹过隙。周四晚上,蒋欣乘坐高铁奔赴帝都。 这次会议因为就是母校主办,所以会议地点就在校内,而接待的招待所也在学校附近。蒋欣熟门熟路来到招待所,刚一进来就听到了热切的招呼声:“蒋欣!” 蒋欣抬头一看,只见签到处前面热热闹闹站了好几个人,还没等蒋欣看清楚那几人的模样,其中那个女人便快步奔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蒋欣。“真的是你!” “晓梅?!”蒋欣看着扑到自己身上的昔日室友,实在是有些惊喜。再抬头看看剩下的那几人,都是自己班级的同窗,就连副班长董军也在列。蒋欣跟他们一一点头致意,看到最后一位略微有点意外。“你也来了?” “是啊,”蒋睿恒微笑着伸出手去,“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蒋师兄明天也做报告。”一个男的凑过来,笑呵呵地给蒋欣解释,“蒋欣你行啊!我看了,明天作报告的所有人里,就属你最年轻!不愧是咱班的才女!” “那是,当年念书的时候,蒋欣成绩就是全班最高!”杜晓梅拉着蒋欣自豪地说,仿佛那成绩是自己的一般。 “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咱们都毕业十年了。”一个男生感慨。 “可不是,要不是学校搞这次会,咱们恐怕都聚不了这么全。” 杜晓梅个性活泼,她眼睛一转,建议道:“诶,既然咱们几个都到这儿了,干脆一起出去吃饭吧!当提前庆祝了!” “蒋欣明天还要做报告呢,能行么?”董军询问性地看过来。 “没事,我讲稿都准备好了,出去坐坐不耽误。”这种时候,蒋欣自然不会扫大家兴致。 “蒋欣你最好了!”杜晓梅送给蒋欣一个大大的笑脸。而后她看向蒋睿恒:“蒋师兄,一起吧?” “好啊,只要你们不嫌我不是你们班的。”蒋睿恒戏谑地回答。 “怎么会!”“都一个学校的,说什么见外的话!”“就是就是,一起去,走走走!……” 一行六七人热热闹闹地离开招待所,来到学校东门外不远处的一家烤鱼店。此时是晚上七点多,烤鱼店里人声鼎沸,大多数来吃的都是警官学校的学生。好在几人人多,直接开了一间包房,避免了排队之苦。 “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四食堂还是很火爆啊!”杜晓梅看着大厅里满满当当的样子,感叹地说。这家烤鱼店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了。当年的警官学校只有三个食堂,菜品既不丰富又不美味,大多数学生吃上一段时间就腻味了,纷纷到校外觅食。而在学校附近的几家小饭店中,就属这家烤鱼店味道最好,而且价格公道,所以警校的学生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来这里吃一顿。时间一长,大家便将这里戏称为“第四食堂”。 “咱们当年吃饭的地方,大多数都黄了,也就这家生意一直还不错。”董军解释道,“还有就是路那头的那家咖啡厅,不过现在里面也不全是喝咖啡的了,那里面还弄了一堆桌游,我看不少人都在里面打牌。” “这么说,现在的师弟妹们不流行在宿舍打牌了?” “咳,现在还有几个人愿意打牌了啊?连□□斗地主都out了好嘛!” “变的东西太多了,咱们那时候还用bbs呢,现在的师弟妹我估计都不知道那是啥了吧?” “诶对对对!我还记得那时候流行bbs账号刷级,我们宿舍几个人天天早上起来就把账号挂上,天天发帖留言,就盼着能升到神级呢!” “嘿对!那时候咱们系版可热闹了,天天各种讨论的。” “还有写小说的呢!” “对对对!那时候最火的那本是叫《大学生陆小凤》吧?就是我们系的师兄写的。”那男同学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诶我要是没记错,就是蒋师兄吧?” 大家的目光都随着这位男同学转向了蒋睿恒,蒋睿恒倒也没遮掩,大方承认:“是我,当初写着玩的。” “哇!”“真的啊!”一群人再次叫出声来。杜晓梅兴奋地说:“蒋师兄,我可喜欢你写的那个小说了,你后来为什么不继续写了啊?我还等着看你写他们联合抓叶孤城的案子呢!谁知道你断更了好久,然后突然就完结了……” 当初蒋睿恒的小说以古龙《陆小凤》中的人物为蓝本,写了一个现代版大学生破案的故事。前面几个案子都写得似模似样,最后一个案子末尾留了一个很大的伏笔,明显应该是写一个系列大案的架势,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为什么,蒋睿恒突然断更许久,而后他只写了个尾声就匆匆完结了全文。 “我记得好像是因为被关了吧?”另一个男同学开口,“好像是师兄写得太技术,被版主警告抽楼了?” “版主?哪个版主啊?咱们系版?那不就是咱们系的人?” 听到这句话,蒋欣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看向蒋睿恒,正巧蒋睿恒也看了过来,蒋欣连忙转开眼,端起水杯假装喝水以掩饰尴尬。 蒋睿恒注意到了蒋欣的表情,却并没有戳穿,他收回视线,微笑着解释:“不是,主要是当时家里有点事,后来也快毕业了,没时间写了,就直接完结了。” “唉太可惜了,师兄你应该继续写的!”杜晓梅惋惜道,“以师兄的文笔,要是继续写的话肯定早就出书了!” “晓梅,一看你就没关注师兄微博,师兄现在微博上也在开连载,追的人可多了。”董军微笑着开口,“师兄,我看那意思应该是会出版吧?” “有出版社联系过我,现在还在谈。” “真的啊?太好了我回去就去关注!”杜晓梅欢呼。 因为顾忌到蒋睿恒和蒋欣明天还有发言,所以几人只聊了一阵子也就散了。蒋欣回到招待所,打开电脑想要准备明天的演讲,然而心和脑显然想法并不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