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莫明城独座说书 深夜,已将至子时,磅礴大雨还未停息。 巷子深处,乃是一间破败小院,院中凌乱不堪,堆砌杂物众多,那边二间瓦房,亦是常年无人居住之相,修缮不利。瓦片掉落,门无锁具、窗棂纸破裂不整。这废弃之房中,临窗一坑,雨水亦是从窗而入,打湿破烂被褥。坑上一小桌,虽放置油灯,火镰子。但却未被点燃,屋中自是昏暗得很。 但见这坑头之上,蜷缩一人,一动不动,不知死活。雨水流至其身上,想是这湿漉漉得却是睡得不爽。忽尔,这人睁开眼目,缓缓坐了起来。但见他:四十八、九岁一中年男子,卧蚕眉细长眼,挺鼻扁口,颧骨突出,精瘦面庞。面虽无须,亦是掩饰不住满目沧桑之相。这人浑身上下皆是脏水、泥浆,腌臜不堪。这人慢慢坐起,看看四周,昏暗无光,隐约见小桌之上,有火镰子及油灯。想打着那灯,却无艾绒引火,再四下寻找一番,便把破棉被之中尚还干爽之棉絮拽出一些。须臾,油灯闪亮,将这屋照得明亮一些。这人四处瞧瞧,心思极乱,想不起方才一丝事情。便暗自思量:这却是我家么,怎得如此陌生?若不是我家,我又怎会睡在这坑上?且先四处走走便好,于是,翻身下坑。 这一翻倒不要紧,却直接载倒在地。但觉腰背酸痛之极,而那脑袋,亦是跟着痛了起来。 这人道:“阿也,这却是怎得回事?” 随即一摸后脑,却是湿乎乎得一片,赶忙把手拿至眼前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满手皆是鲜血。这人倒吸一口凉气,心思,难道被人算计,打成这样?想想亦无甚么仇人。无奈,缓缓站起,穿好鞋子,又在屋中搜索。这屋中还有一小桌,桌上放一西洋镜,见那镜上蒙尘便知此物久未有人碰过。这人又取棉絮,沾着坑上流下雨水,将其擦拭干净,借着油灯便照,却看到自己之相貌,虽是衣衫脏乱,但却是书生打扮。忽尔,想起些甚么。 这老书生自言自语道:“我却是想起一些事来。久读文史,阅览群书乃是我日常所做,但几十年来,似从未考取过功名,更与那富贵无缘。止是,我记得从前在南方某地生活,但看这屋子内火炕,乃是北方才有。我又怎会毫无知觉,行了这千里之遥?” 随后,又在屋中搜索,见一柜子之内,又有几件利净衣物,皆是读书人所穿右衽直身长袍,亦有青、蓝、乌等几件。柜子下方,亦有璞头巾、方巾、瓜皮帽几顶,布鞋几双,油布伞几顶。 书生道:“看我这一身寒碜,好端端的衣服摆在这里,却不去穿他。且先换身干净的再说罢。” 少倾,衣鞋皆换好,书生照照西洋镜,一身崭新青色右衽长袍,端的精神很多,心下甚喜。又拿起方巾,打算戴在头上。忽尔一想,却是不对。自已头还破着,哪有戴头巾之理?且先看看这屋中还有何物。四下翻找,却还真得一宝,见一小陶瓶上,用麻纸贴着“止血散”,拔开瓶上木塞,拿至鼻下一嗅,药香扑面而来,想是一瓶好药。 书生大喜,自言自语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这歹命,却似有扭转之时了。” 又摸摸伤口,原来却在右耳之后。实是这伤口并不算大,止是破口之后,未得及时按压,才多流了些血来。用这药面儿一糊,血便很快止结住了。书生又拿一块方巾,用力撕扯,扯成长条,先将这伤口包了起来。再摸一摸,却无疼痛之感,而后,才将那方巾戴好。外边有雨,亦是不好出去,书生便坐于屋内,闭起眼来,净心思量,倒底是如何来此陌生北方之地。 忽尔,又想起一些机要之事。来此地,却是为了护送一批货物,而那货物是些甚么、送给哪位爷、何时送到,却是一概想不起来。 书生用心细想,猛然喊道:“我又想起一事,我此城池,已是入夜时分,亦是下着雨,正思量为人送这货物,却不知被甚么车马撞了一下。腰背受挫,续而顺势摔倒,后脑右边竟磕在一尖石块之上,便晕死过去。” “可是,我却怎得又跌跌撞撞跑回这屋里?端的是又记不得了。想是这货物,应在跌到之地,半夜时分,又下着大雨,想是没人拿去。虽是不识得路,但货物丢了亦是不得了之事。” 心思已定,书生便又拿出柜中雨伞,跑了出去。凭着模糊记忆,又来至大街之上。听那打更之声,却是子时已过。街上空无一人,那油纸街灯被雨中寒风,吹得忽明忽灭,将书生影子打至街边墙上,忽长忽短,却似鬼魅出没,瞧着亦是惊心不已。一路雨不停息,又不时电闪雷鸣,街两边商铺、饭庄、酒楼、茶社,早已关了门板。忽而行至城门口,却是一惊,原来,这城门竟大敞四开。书生心思,天下哪有此理,城门不关,却不怕有贼人攻城?莫不是天下太平得很,再无强盗出没?便先走出城去,见那城门之上,有石牌,上书“童州”。书生心思这童州却从未听说过。猛然心中一念闪过,莫不时自己进了鬼城?再看城外四野,更是幽深黑暗,恐怖之极。自是管不得那许多了,赶忙跑回城去,行了一时又远远得似有一客栈,还亮着灯。书生一路跌跌撞撞,行了几圈,见前方地界,有些眼熟。赶忙蹚水而过,却是记起来了,但见那街上,散落着几件东西,走上前去一看,乃是一个破木箱,箱子旁却是一顶镔铁盔,铁盔旁扔着一支毛笔。书生拿起毛笔,心中大骇,这笔却是自己的。而这铁盔与木箱,真真记不得了。再看看周围,地上确有一尖尖石块伏于路边。 书生道:“便是倒在这里了,我却是发生了甚么事情,如此窘迫?” 随即,拿出木箱,这木箱却并不重。仔细一看,原来开口冲下,早已是一只空箱。书生暗想不好,这箱中之物,定是被人拿走,若丢了这物,好似又有性命之忧。再捡起旁边铁盔,看看亦无其也异常之相。便放入木箱,抱起之后,便朝那方才所住空房走去。 止走出几步,便思量不对。这盔甲、刀剑、火器,乃是朝廷明令禁止民间所用之物。若是自己身边有一盔,便是有了谋逆之嫌。如此一想,书生便想这将箱子扔掉,转念又一思量,这箱子、铁盔,乃是自己所能记起的几件东西,若是丢了,想是对自己不利。便还是将这二物带了回去,来至院落之中,寻得一把锹,三下两下,在一树旁挖了一洞子,将这铁盔又用一方巾包好,好生放于木箱之内,藏于洞中,上面又盖好泥土。若不知事者,还真寻不得。待书生做好这事,再站将起来,却是头重脚轻了。腹中饥饿难耐,想是好似二日已粒米未进。书生思量,若是再这般饿下去,想是必死无疑,还得寻个地方吃此饭来。可这半夜,哪还有开门迎客之店铺。忽尔想起,那边似有一客栈还亮着灯,想是还在迎着宾客,这客栈通常整夜备有吃食,去那里吃上一些也罢。 被这饥饿驱使,这书生又是来了精神,顶上雨伞,离开自己小屋,跑向那客栈。果不其然,那客栈还开着门。借着闪电之光,见大门上木匾额之上大书“神玉客栈”几个大字。店内,暗红色之油灯,亦是忽隐忽现。外边寒冷刺骨,饶是呆不住了,书不管不得许多,看也不看,便大步冲进店去。心思,终是寻得个干爽之地,想是又有干净桌椅,热茶热水,还可坐下歇息一番。来至店中,四下一看,却是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客栈之中,外堂乃是一个饭庄,摆着几张桌子。这每张桌子之上,竟坐满了人。 书生惊得一时语塞,这半夜三更,怎会有人无缘无故,来这客栈聚集?再看这些人等,一个一个,装束并不相同。有的像是行脚客商,有的像是镖师,有的像是外番牧民,有的像是公人模样,有的却似市井闲汉,那边还有一个女子,却是游侠打扮。男女老少,各色人等皆有之。书生心思,这大半夜难道撞了鬼不成?再看这群人等,见了书生,亦是惊骇不已,皆张口结舌,望向他这边。两边一时僵住。 这时,忽听柜台那边有人喊一声“你是何人?来此做甚?” 书生寻声而望,只见那柜台后面,站着这店小二。这店小二,浓眉大眼,看身上壮实得很,穿一身粗布短衫,头戴一顶六瓣瓜拉帽。书生听见有人说话,心中便踏实了许多,赶忙跑上前去。 书生道:“小二哥,我是一过路之人,半夜来此,实是不忍心讨扰。可惜这两天水米未进,腹中实是饥渴难耐,请小二哥拿些吃食、净水,也好活命则个。” 店小二见其一脸惶恐,不禁一笑,道:“看你这大哥说得如此之惨,却似要饿死一般。这太平年月,哪有会吃不上饭之理?想是跑到这里,耍笑我等。” 再看下首那些坐于前厅之人,面上亦有讥讽之相。书生心中不悦,心思,这世风日下,这店小二怎得如此无礼,见人进店,不管入夜与否,亦是应该问声“客官”,行个礼之类。我好歹也是个读书之人,竟遭如此不周之待。无奈现在得求着这人,亦是不好发作。 书生赶忙陪笑,拱手道:“实是饿得不成,一发卖我几个烧饼也罢。” 店小二亦是心烦,道:“端的没有,却别处寻罢。” 实是这店小二心中亦是暗自奇怪,心思这人却是哪里冒出来得。正在那里狐疑。后堂门帘一闪,又走出一人。但见这人,五十余岁,慈眉善目,鹤发童颜,虽老却是个精干之人,看那穿着,却是个掌柜。此人在后堂听见店小二与人搪塞,心中好奇,便出来一看。 店小二见这老者进来,便道:“东叔,你怎得还未回去?” 老者道:“有些杂事,却还得处理一下,方才忙完,这便回去。再说这大雨亦是把道路冲毁,止得在这城中凑乎上几日了。小钟子,我听见有人说饿,便出来看看。你看这人落魄之相,又不知是哪里来得,看那样子确是饿了,后厨之内,还有些剩下的炊饼。若是没人吃,想是明天也是干了。丢掉亦是可惜,你便拿来送与他吃罢。我那里还有些牛肉脯、咸菜也送与他,再与他倒碗净水,免得噎着。” 原来,这老者名叫东叔,店小二名叫小钟子,书生亦是全记下了。 书生对东叔拜谢道:“多谢大哥。” 东叔笑道:“如此小事,还谢我做甚,但吃无妨。”转身又对小钟子道:“我便回去了,这里之事,你好生照料。” 这店小二性情不屑,是否又会听那东叔之言而照顾这书生?且听下章分解。 002.奇妙客群观听趣 上文书说至,一老者东叔,叫店小二照顾这书生。 那老者吩咐完,便要出去。说罢,拿出雨伞,行入茫茫夜色之中。书生暗想,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些,为自己解了燃眉之急。须臾,饭菜、净水便已端至近前,那店小二还是一脸不悦,连个话也没得。书生暗地里瞪其一眼,便将饭菜置一空桌之上,饶是饿了,风卷残云,便吃喝个干净。吃过饭,书生身上亦是有了精神,坐在那桌子上,向旁边打量,身上却是一抖,原来堂中之人,皆看着他,却像看个猴子。不由怒从心头起,心思这“童州”之人为何如此诡异。难道白日时歇息,夜间出门做活计不成,吃个饭又有何好看得,却像是八百辈子没见过似的。还是莫与这帮人同处一室,呆着心亦是不安,赶快结账走人便是。 书生道:“小二,结账。” 但见那店小二,站在柜台之上看他,却不见过来。书生暗想,方才这掌柜还对我客气,而这店小二,端的太过无礼,叫他还不过来,又与我在那里对视,真是可恶之极。 书生一急,便道:“你这店小二好生无礼,我叫你来,却似听不见。我好歹也是个读书之人,你不尊重便也罢了。为何我每每与你交谈,要么阴阳怪气,讥讽嘲弄,要么便是装聋作哑,你这故意刁难于我却是何意?” 这小钟子亦是有些生气,心思。方才东叔说得却是明了,这饭乃是“送”与你吃的,亦是没说要钱,这厮自已非要结账,我思量思量这事,止慢了些没去作答,便说我故意刁难于他,真真匪夷所思。看这厮来历不明,想是附近村内发了失心疯之人。若是真与之计较,这疯一抽上来,把我打个半残,他又吃不得半点官司,我便是有苦也说不清了。 忽尔,小钟子心思之内灵光一闪,暗想,听说这发了失心疯之人,若是顺着,按其心意行事,他便不会狂躁,亦是为我等免了灾祸。我如何不使这一招。与他假戏真做,哄他开心便好,若找个机会,找那管事之人,将其拘捕,再寻其家人,送回他家中调养,亦是善事一件。 如此一想,这小钟子便活络不少,赶忙走将过去,陪笑道:“客官,方才小的确是没听见,还请客官原谅则个。这饭菜一共是三个铜板。” 书生心思,对付这市侩之人,还得来些硬的。心中亦是开心得很,手向怀中一揣,却是先是软了。原来,方才换了一件衣服,如今却是身无分文。又仔细一想。便是回那空屋子,却又有银子么?那屋子是否自己的还不确定。这便如何是好?心思一急,这头上便发了汗,汗浸入那伤口之内,杀得生疼。书生大为惭愧,方才若是低三下四些,也道搏众人个同情。却是方才一通叫喊,把这退路也堵了。于是手揣在怀中,半晌拿不出来,无奈还面带笑容,看着那店小二,这笑却比哭还难看。 小钟子早已看出端倪,心思,这“失心疯”却是入戏了。想我方才那招,端的有效用,如此一来,先让他尴尬一番,好歹凑乎至明日,我便去找人寻他家人。心中一美,脸上亦是露出笑意。这书生何等人也,亦是察言观色的主儿。看见小钟子满脸堆笑,想是心中定又要用损招耍笑于他,我一堂堂读书之人,怎能受这市井无赖摆布。实是书生想错了,这小钟了其实亦是一番好意。 见小钟子正要开口,那书生灵机一动,忽尔有了法子,赶忙道:“惭愧、惭愧,小二哥,我这一着急,却是忘带钱袋了。不过,这几个铜板之钱,我乃用另一种法子还与你如何?” 小钟子心思,这厮又使甚么花招?不过,现事态已对我有利,这人还有还钱之意,也不是个蛮不讲理之人。便道:“也罢,客官你想怎样?” 原来,这书生虽是被车撞倒,又把头颅摔破,忘了许多事情,便是为何来此莫名之城,亦是忘得干干净净。但,其“久读文史,阅览群书”,其学识倒是真有一些,且其有一爱好,便是讲书娱乐众人。心思又伶俐,有时将这心中所知之事,随意拿捏,参和糅杂,便是一通绝妙故事。书生便想,若是客栈之内,有个说书之人,亦会吸引众多人听书,亦显得这客栈旺气。也算是为其招揽生意。 心意已定,便对小钟子道:“我虽是没钱,心中却有一大堆故事,可讲与你等众人听得。实我便是个说书之人,乃是久考功名不得,亦用此术糊口。想我在南方业州、北方京城之时,常找一客栈说书,不仅旅客高兴,亦有不少客人为得长听下去,便住于店中,为这些客栈掌柜,多挣些银两哩。不瞒你说,在京城之中,有一客栈,因我常在此说书,亦是换名字,改为‘听书客栈’。” 实是说到了最后,这书生已是信口雌黄,胡诌八扯了。 书生又道:“这样如何,我为你客栈讲书,你亦不用给我银子,一发给些好酒好肉便可。” 小钟子一听,心思这厮却真个心思缜密,滴水不漏。还未置可否,但见前面厅堂之内,那桌子旁边站起一人,径直向他二人这桌走来。只见这人,穿着羊皮领大袍,长发带卷,面庞暗红,腰系布带又拴弯刀。没有中原人之相貌,却似个北边牧民。 小钟子见这人来至身边,便道:“孤鹰,你有何话说?” 原来此人名叫“孤鹰”,书生心思,定是个绰号,哪有人叫此名字得,不过看其面庞却不是中原之人,那北地之人,叫个甚么名字,亦有甚么忌讳,规法,自已亦是不晓得了。这店小二定是认识于他,不然怎会叫其绰号。且看这人又说些甚么。 孤鹰笑道:“钟爷,你便是允了罢。你看这大雨磅礴,想是一二日都见不得日头,城外之路,听人言已被冲毁,便是想回家亦是不得。与其干巴巴在这里坐着,还不如听些故事来得痛快哩。” 书生想,这人却是为我好,心中暗自感谢。不过,这“孤鹰”英雄之相,为何要叫这店小二“钟爷”,却是真想不通。 那女游侠亦是在旁边附和道:“看其样子,还真有说书人之风范,便让他先讲上一个,若是说得善,我便请他喝一顿酒,也叫上你等众人,如何?” 书生这才好好端详那女侠,但见其,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看那身子骨,细腰大胯,便是练家子出身。貌美如花却又英气十足,上身着淡红箭袖短衫,下身穿浅蓝骑马武裤,脚踏一双赭石色牛皮短靴,又似男人般外套深蓝对襟罩甲。腰系布带,扣一把宝剑。书生不由心生爱意,想不到这荒唐之地,竟也有如此豪爽女侠,能认识她便是三生有幸,由不得又多看了两眼。 小钟子笑道:“即是芳姐姐发了令,我小钟子怎好不从,就让这老书生讲上一讲,诸位,你等看如何?” 原来这美人儿名叫芳姐,书生亦是牢记于心中。下首众人,本就呆着无趣,听有人讲书,自是高兴,便皆说“好”。这书生见有众人支持,自是又扯起架子。先是让小钟子在上首摆一桌子,椅子,桌子铺上一块干净绒布。又向下首所坐众人,要了一把折扇。再叫小钟子上了一壶好茶。没得惊堂木,便从后厨寻得一块不知哪看哪月所烙之小烧饼,早已是坚硬如铁,敲之亦不会碎裂。也算是凑乎。一切准备停当,书生便开始讲书,那店小二小钟子,亦是坐在了下首处,众人津津有味,便听其讲书。 书生道:“今日深更半夜,为你等众人讲书,却真真是头一回也。我讲之事,想是与你这世道不相似。为何?因我便是一忘了自已是谁之人也。” 下边众人皆发笑,心思这样一人,还能讲书? 书生笑道:“诸位莫笑,虽是如此,我之心智魂魄,却是无异于常人,且比那常人,还伶俐一些哩。” 小钟子笑道:“你这啰啰嗦嗦,却在消遣众人心思么?” 书生道:“听客,你却是不知了,我若不说出个来龙去脉,你又怎得听得清楚?我这故事,乃是一传说。传说,是真是假,我亦是不晓得,故说书之人所说之言,皆红口白牙,唇舌游戏,切不可当真。若是与你家有相似之处,人名有暗合之状,乃是巧合所致,并不是我有意含沙影射与你得。” 众人皆点头称是,这小钟子心思,这厮虽说失了记忆,但这人心机还算清晰,想也是一奇人也。 书生道:“此传说之名,叫做《誓洒热血沐苍穹》,说得是我大魏国建顶之功臣,南吴之地义士肖猛,肖辰忠壮丽之人生。其拜师学真知、内剿贼安民、外驱除蛮狄保国,实为栋梁之材。” 有听客道:“这魏国却是哪朝哪代?我真从未听说这历史之上,还有这一国号存在。” 书生笑道:“这便是了,我方才亦是说过,我所说之传说,与这世道隔世,故那边之国号,你等众人无法揣度。但其世道简要经过,若是不说,听着亦会迷茫。” 众人点头称是,安心听书。 书生又道:“这一世道,乃是万神之神达龙所创制。但这达龙之上,亦有源于零重虚空界而生,微小之小,须臾之间,化做万阔之阔,‘世道’从此诞生。时光悠远流长,万事万物皆在衍化,续而,一智慧载体,横空出世。又经无数光阴,终脱胎换骨,超脱体界束缚,虚渺而生,此类智慧世人谓之为‘神’,这神又创制智慧,亦是从无至有,从愚到智,从而又生世人。这达龙,便是一神,他与其他二神创制一世道,心血皆凝结于此。世人亦是从弱兽衍化而来,续而愈发强大,于这世道之上,皆成国体。闲言少叙,单表我中原神洲。自开天辟地以来,历经朝代不少,自是从大一统之后再说,便有西唐、北赵,又至列国纷争,续而又被东齐统一,又过多年,亦是变换朝代成为西齐、后齐、北楚、南楚,正是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又至大周朝一统天下,我这传说,便是从这大周朝末年开始。” 众人一听,这传说端的与现世不同,但这说书之人,讲起故事来,眉飞色舞,不知疲惫,说起话来一字一板,全无糊弄之相,却是个好说书人也。众人也是来了兴趣,便聚精会神,听了下去。 这书生又讲了甚么故事?且听下章分解。 003.败朝纲大魏衰微 上文书说至,那书生深夜为众人讲起了书来解闷,但见书生娓娓道来。 话说大周德丰年间,周慧宗近小人疏忠义,亲信宦官,使朝政败坏,天下大乱,暴民四起。各地节度使见朝廷衰微,纷纷拥兵自重。后又各自征伐,使天下陷于混乱濒死之境地。 也道是“自古英雄出乱世”,魏北之地霸州府出了一位人杰。此人姓梁名武字启宏,乃是周朝魏北地之节度使。其人自幼贫寒出身,却有包容天下之胸怀,文韬武略,无所不能。少年时曾漂洋过海拜入东兴岛,练得那东兴派绝门武功,一把“东兴梨花剑”一条“点金槊”使得精熟,十几年马战步战,剑槊上下翻飞,不知坏得多少英雄好汉性命。 江湖名望鹊起之后,二十三岁回得中洲加入大周魏地边军,节度使见其武艺高强便封一伍长。梁武作战英勇,正是北方狼狄做乱,魏地乃首当其冲。这梁武一路跟随周军奋勇杀敌,立功无数,从此由一名伍长一路做至武节郎、团练、统制。那却还是周礼宗在位天庆二十三年,漠西之战,大周朝廷派遣五路天兵决战狼狄。时值梁武请命出征,亲率亲练精锐轻骑“虎贲骑”五千人马瞒过狼狄大军,奔袭几百里深入漠西,直捣王庭。 那“虎贲骑”乃是梁武招得北狄与中原关外人,多是破落的猎户、镖师、商旅、流徙、江湖豪客。这些人等生活无着,被梁武说劝得加入“虎贲骑”。本就是些有手段的人,再加上梁武亲自行练,更是各个武功高强。梁武又身先士卒,赏罚分明,且将官府所分得领地又按军功制定合适法则,分与之众将士。众人入伍前生活无着,因梁武编入铁骑也算有了安身之地,本就感激涕零。分地之法实施,又使众军士有了立命之本。莫说那立过军功之人,就算军功甚微,只要确是奋勇当先,忠心无二,效命几年至少也得几亩良田。 加之军饷丰厚,前方打仗,自家买一牛再雇一农夫耕作,几年便娶妻生子,过得小康日子。如一人阵亡,抚恤丰厚,妻儿由“虎贲骑”官家厚养,毫无后顾之忧。但因梁武乃学习东兴派,效仿其“铁忠武士团”,故管教也是极严,倡导忠、勇、武、耻,若有敢不从命者,切指切腹而罚,更遭尽人唾弃。如此一来二去,兵士视梁武为父为尊,或敬或怕,死心塌地,唯命是从,生怕落后于他人而失去尊荣。俨然已成其“家军”也。听客你便说那“虎贲骑”,哪有做战不拼命之理? 此一战,梁武亲率这“虎贲骑”打得狼狄措手不及,兵败如山,向北退却千里之遥。从此数十年间不敢南下。从此,梁武名声大振,被朝廷封为魏北侯兼魏北之地节度使,统领魏北霸州,魏州,户州四十余城。所有军政大事,均归梁武管辖。封地之后,梁武克勤克俭,励精图治,把个魏北冰寒之地经营得兵强马壮,人心归附。从此北拒狼狄,南安中原,乃开辟天庆中兴之基业也。 书生有诗《魏枭雄》为证: 大周出得英雄济,北拒魏门抗狼狄。 励精图治二十载,天庆中兴功第一。 俗话说得“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梁武在魏北之地势力强大,也让朝廷心存疑虑。几番调动梁武回上京任职,实则要将其软禁,梁武哪肯就范?又派遣官员共同治理,也被魏北闲置。几次不成,加之梁武乃胸怀天下之人也,一发反了,自立国号“魏”与大周分庭抗礼。 此时大周,天庆中兴已过,礼宗天庆皇帝已故,换做慧宗登基,年号德丰,这慧宗乃是一昏庸酒色之徙,亲信宦官黄顶,泯灭忠良,残暴无道,本就是亡国之君,再加上魏北政治一新,百姓安居乐业,人心向北,那大周军队哪里是魏北对手?梁武亲率十万大军,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止十年光景,大魏就一统天下,从此天下归心,好个明君贤巨国富兵强。大魏定都霸州,改为霸京。 梁武又训练“神武火器营”,“京营步军营”,与那“虎贲铁骑营”成为京畿三大营。为解北方狼狄之患,亲自统领京畿三大营经历“塞北之战”绞杀狼狄数万性命,夺了其塞北之地。又由东向西在边关设北水、石城、魏北、青云、东赤崖、狄归、边柳、密山等十二军卫,每卫设指挥使,管理军政大事,统领文武官员若干,边军数万,屯军训练,自行调配军种。实为增强边军,看守心腹大患——塞北之狼狄。 梁武自是魏太祖,定年号兴始,他这一朝,北拒狼狄,南通南洋,东联东兴,西融雅通,四方已定。大力发展农桑,治水利,打通那荆水,汉水,灌得东川万倾良田年年丰收。开辟南北官道、运河,把那北寒物产和江南鱼米互为贸易。兴商业,沿海之船队漂洋过海,把那陶瓷,丝绸,茶叶等中原特有之物,卖至七海之外,驼铃声声,中原亦有西漠,北寒之商队。兴文学,设官塾扶私塾,大兴文化,在偏僻之地亦有朗朗书声。务实际,将前朝视为奇技淫巧之物重新审视,但凡有用之术,尽兴之,那神武火器,精巧农桑灌溉之器具,航海之神器,皆出些朝。 魏太祖少年曾拜得东兴学习,自是与那东兴国交好,两国使者往来,海洋贸易不绝,又签订互帮约定,若一国有难,另必帮之。从此更加密切。 听客,你看这一朝怎的,这国泰民安,万业归兴,大魏国万世不灭也。此话打住,这天下兴亡,世事轮回,何事何物,那有不朽之道理?自古道:十分聪明用七分,剩下三分给儿孙,想是那梁武太过聪灵,子孙倒是没几个成器的。真个造化弄人,自魏太祖梁武驾崩之后,太子梁玤即位,是为魏怀宗,年号载丰,资质平平,虽无甚作为,好歹也不胡乱做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傍得那开国之基业,也倒相安无事。后传至历宗梁虎,年号神武,不懂章法,处事暴躁,天下又有乱象。 北方狼狄,自并太祖这一朝,打得深入北寒之地。那北寒之地,极近荒蛮,一年二季为冬,一春一秋,气候极为寒冷,放牧亦是十分困难,再向北数百里,乃是冰覆之地,寸草不生。此地生活鲸族人,世代以冰建房,善驾小舟,使用投矛弓箭,猎捕海豹、海象、鲸鱼为生。狼狄人在北寒之地与那鲸族人倒是和谐共生,又向其学习海上猎捕之道,却也得生存。那狼狄之大汗王四子,其驾崩之后,四子争权夺利,最后第三子阿木登基,其铲除异已,巩固统治,加强生产训练,也是一明君也。 因现囤积大量珍惜海产,鲸油,海豹皮,珍珠粉等,又探得现在中原昏君当道,便派出使者,大肆贿赂历宗心腹亲信,太监李连脯。李连脯谄媚小人,巧舌如簧,讨得历宗欢喜,同意与那狼狄贸易,用北寒之物产换得中原生铁,布匹,食盐,茶叶,粮食等重要器物,虽是大臣极力反对,但历宗为人那肯就范?倒是这狼狄有了这些个器物,打造武器,衣甲,充足粮草,伺机南下。 派出之商队,哪里真个经商?多半是探子,有的竟在京师买房置地,开设店铺,表面称之入乡随俗,实侧勾结贿赂官场,探得朝廷虚实。朝廷亦有有心之人看得一清二楚,但无奈历宗昏庸,李连脯狡诈,吃罪不起。但凡实话实说之人,都被流放、罢黜,甚至于问斩,正直之人,走的走,杀的杀,所剩皆是蝇蝇苟苟之辈,每日歌功颂德,报喜不报忧,如此一来,朝廷愈发堕落。 至神武十一年,大魏北方大灾,粮产不如原来十之有三,饥民四起,天下有大乱之势。那狼狄大汗阿木探知此事,知道时机已到,便派左贤王木彻斯勒挥师南下。止十三日,狼狄骑兵一路烧杀抢掠,破边关北鹿省鹿鸣堡、右卫、北屏山、北寒城四个重镇,一直杀到军卫魏北。那魏北是京师最后一道屏障。魏太祖梁武十分重视此地,修得十分精巧,借北固山东麓,白山之势,正在大路之上,其余各路,皆崎岖难行,不得大军行军,骑兵更是不得进入。修建得城高池深,固若金汤,城高五丈,每城门又设瓮城,城上遍布敌楼,又置炮位,安放火炮数十门,抛石机百架,置边军一万余人,城内弓矢火器无数,粮草必够一年使用。敌人骑兵虽在平原冲驰威力甚大,但攻取坚城却不是擅长。如此一来,守个半年,无甚问题。可就坏在那守将,原来那守将乃是太监李林脯之子侄,名曰李树,是个文不能提笔,武不能拿枪之人,却一路升至指挥使,把守魏北重镇,全靠他叔父李林脯提拔。此叔侄二人深知魏北乃重大要塞,朝廷供给之钱粮甚丰,守此地,方能捞得油水。这李树在此地大肆贪污军费,虚报边军数量,赚得大笔空头军饷,对下边军士,百般克扣,过往客商,私加税费。弄得军民怨声载道,朝廷都是李林脯心腹,哪个敢报?这李树望见得城下狼狄大军漫山遍野,黑压压的密不透风,自是先胆寒了,心里想得却是家私怎得运出关去。 这李树,又能否有胆量与狼狄战上一战?且听下章分解。 004.统北方狼狄图强 却说那庸才李树,于魏北卫与狼狄对峙。 狼狄还未攻城,却将那金银细软,装了十几大车,连夜逃向霸京。这守军们本就吃不饱,穿不暖,见那主帅已逃,那有死战之理?便一哄而散。这狼狄却拣了个大大的便宜,兵不血刃,便守了魏北,进城大大肆劫掠,抢得人口回北方为奴,更夺得粮草,兵器。亦将那火器尽数拿走,工匠亦掠走,那狼狄军中亦有中原之人会使用火器者,便为狼狄教授。狼狄亦组建“火器营”,“炮营”,其实只学得其表,不知其里也,无甚实用,只为充其门面。 过了魏北,再无阻碍,狼狄大军直逼京师。 那历宗梁虎,那北方狼狄兴兵南下,已攻破魏北,京城危矣,方才慌了,这时朝廷中忠义之人,上凑太监李林脯任人为亲,图谋不轨,并他那侄子李树平是贪脏枉法,虚报军费,私设税费,临阵脱逃。梁虎大怒,将李林脯并李树凌迟处死。事已至此,只得仓促应战,魏历宗争勇好狠,亲自挂帅,领京师三大营全部精锐,在北固山与狼狄决战。那梁虎本是昏庸之人,不懂领兵打仗,那京营善战之人,但凡主意与历宗相背者,亦斩之,谁又敢劝阻?时值决战之日,正是雨雾天气,那时火器,尚无发明火绳、火帽击发,仅靠明火引之,气候潮湿,加之微雨,难以发射。本是坚守之日,那梁虎听信祭祀占卜师之言,说此时进攻便是吉日,可大获全胜,便轻率出兵,又无人敢劝阻。结果神武火营三万精锐全军覆灭,京营步军营十损之有七,只那虎贲铁骑营,毕竟久经沙场,骁勇善战。损失惨重方护得那历宗及众将帅狼狈回京。狼狄大军,顺势南下,包围京城,大魏之天下危矣。 事以至此,众亲王忍无可忍,率各路军马勤王,南方各州县亦组织救国军,不及训练,便发往北方。此时那“虎贲骑”军中有一将领,名唤陆衍,字景太,官位乃是一参将。此人文韬武略,倒是个栋梁之才。那陆衍在北固山一战,被敌人冲散,从着那败军,向南撤退,到了霸京南面阜县,停将下来,心想:这大好河山就此让与那北方狄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一守备,世受皇恩,那能就此颓废?想罢便拿出行令腰牌,沿途收集溃散军兵。 一年轻武官,骑着马儿,背后用粗布包缠一男婴。原来此人姓童名德,年方二十有二,现在兵部做一小小九品主事,被朝廷派在魏北卫中做事。亦随着败兵向南退去,童德之妻,生孩儿之时难产而亡,止留得这婴儿。正巧路过集县家中,见托叔父寄养的独子婴儿童善豹亦跟着叔父一家逃难。虽是军纪不许携带家眷,但此时兵败如山,谁还管得了。便背起儿子,与叔父一家南逃。此人认识看陆衍如此行事,便道:“陆参将,众人皆向南退,你因何不走。” 陆衍怒道:“你说这话,却是死罪,这朝廷要我等官员何用,国家有难,正是用兵之时,兵都逃了,国还不亡否?若还是条汉子,便同我一起收集败兵。” 童德满心惭愧,道:“小人听了陆大人之言,心下惭愧不已,止是独子年龄太小,且今生只他一个亲人。若背着他再上前厮杀,方是牵挂太多。我再将他交与叔父一家,便同你一起去杀狼狄。”于是便将小儿童善豹又交了叔父,与众亲人道了别,来至陆衍身边。 陆衍大喜道:“有你这一番志气便好。” 说罢,便同童德二人继续收纳败兵。 其实那京营将士,士气并不孱弱,只是统领无方,才得惨败,胸中亦气愤填膺,都想与狼狄绝一死战。见得有人招呼,马上聚到一处。那陆衍慷慨陈词,表明利害,又许以重赏,将众军组成敢死队。埋伏于京师附近,等待时机。 那狼狄木彻斯勒从大漠一直打到京师,没遇到什么抵抗之军,也大意起来。那大军将京城围住,就此松懈,安营扎寨,放马南山。军士们喝酒烤肉,分起那劫掠之金银财宝、奴隶牲口,好不快活。这陆衍派出探子,观察几日,觉得可以行动,便于一日夜里,马蹄裹布,人着轻甲,先派射手射死岗哨,前方一队步兵将那大寨栅栏用钩镰拽倒,骑兵从狼狄大寨之南杀将出来。此时狼狄众将士正在安睡,被这一支人马,杀的找不着北,那陆衍领着骑兵手持长枪,见人就杀,那帐中见有人活动,隔帐就刺,随后步兵一到,将那漏网之敌人尽数杀死,随后便放火烧营,陆衍身先士卒,冲在前面,身中数箭,绝不后退。童德亦是奋勇杀敌,座骑被敌兵射死,便步行冲锋,亦是中了数箭,毫无退缩之意,仍旧向前冲杀,砍死敌人十数人。这京营兵士见主将、副将如此,更是舍命相拼。一时间杀得那狼狄之众尽向北跑,自相践踏,又死伤无数。直杀得快到中军,那中军冲出一支骑射手,稳下阵角,开始射箭,一时箭如骤雨,将那京营士兵射退。也道是狼狄该着败退,木彻斯勒见那京营士兵不多,正待反击,那勤王之部队从西杀来,虽是乌合之众,但方才被那京营精锐之兵冲击,已是心怀恐惧,自不敢恋战,只得匆匆撤退。 霸京城中军民见勤王之师已到,打开城门欢迎入城,那六路亲王是:吴王梁直、夏王梁利武、楚王梁栋、东海王梁楒、辽王梁窦。六王迅速控制朝政。其中那夏王梁利武是当朝历宗之亲弟,是个人才,平时待人平和,亲政爱民,广受西山之地民众爱戴,朝中亦有深厚根基,倍其他众亲王,公候推崇。这历宗在朝中已是威望扫地,加之朝政已被控制,心腹一哄而散,这王位是呆不下去了。只好让位与亲弟夏王梁利武,这夏王登基之后,是为理宗,年号淳风。那历宗被贬至南姜荒蛮之地,亦无人理会,几年之后,郁郁而终。 但这北鹿之地,数百里沃土,却还被狼狄一部族,“天熊星族”人占着。现朝廷方才恢复,再无力收复失地,止得派出使团,连年交涉。但土地一但被异族窃取,便再无回天之力也。狼狄直至今番亦无归还之意。 后人称此次兵灾为“神武之乱”。 之后论功行赏,那守备陆衍,乃是克敌之第一功。被封为护国公,兼吏部尚书。上任之后,克勤克俭,两袖清风,办事雷厉风行,颇有实力,亦深得理宗敬爱。从此陆衍一路平步青云,最终进入内阁成了首辅,终成一代名臣。童德亦升为兵部尚书。二人在患难之中达成共识,救了朝廷亦成为忘年世交,不仅二人交好,童德与陆衍长子陆云年纪相仿,亦是十分要好。在此一朝,虽不及始兴盛世,也算得治世。那理宗为人谦和,加上陆首辅警言劝之,倒也天下太平。 理宗之后,又经过真宗,仁宗,最终传至成宗。在那仁宗之时,天下大灾之年,北旱南涝,粮食绝产。后数年之内北方气候寒冷,春季尤冬,只得夏季播种,寒冬又早来的紧,庄稼未及成熟既已冻死。北寒之地客商皆言,狼狄北方内地狼神山雪线已过山脚,巨大冰川终年不化且向南蔓延,牧草枯绝,北海之地海皆成冰原,海豹巨鲸不知所往,鲸族人饿死多半。狼狄饥饿成疯,虎视中原欲南下劫掠。 那中原亦不好过,数百里内,颗粒无收,草根树皮亦作食用。最后,竟人吃起人来。饥民只为一餐便四处落草为寇,江湖之中,有心之人,皆乘流民之机揭竿而起,自立门户,与朝廷分庭抗礼,故中原战火又起。仁宗一朝,流民军势大者十余股,先后有“通天炮”张立何、“济世虎”刘丁孙、“万寿教主”李挺梁、“顺天王”穆子丰、“神威太岁”王志清等人立下自家旗号。朝廷四处用兵对付各股流贼,倒是按下葫芦浮起瓢,疲于应付。其中势力最大者为西北塞北之地“顺天王”穆子丰,此人善解民意,足智多谋,自号称“顺天民意,改朝换代”。虽朝廷多次用兵,但一直未能绝灭,每每化整为零,卷土重来。实乃大魏朝心腹大患也。 直到那仁宗驾崩,成宗梁威二十四岁,便草草即位,年号启安。此时冰期已过,四季正常,但天下已乱,大魏之社稷已是苟延残喘。虽那成宗少年皇帝,思想幼稚,一心想当明主,亲力亲为,却也无力回天,再加上此人毕竟年少独断专行刚愎自用且反复无常,让那群臣无法适从。伴君如伴虎,敢直言者,亦不少受了冤曲。这成宗梁威认定天下之乱,乃是藩王拥兵所为之,只有实施自已所创之“新政”,天下才得稍有起色,这新政即是“削藩”,统一政令,为自己亲为之。此时朝内阁首席大学士乃是毕成,毕圆通,贪损之人。虽是上代阁老之子,但毕家深得皇朝重用,乃成宗心腹之人,为其出谋划策,剿灭异已。 然不久英雄必将出世矣。 这英雄却是谁人?请听下章分解。 005.狼狄惨败青云卫 上文书说至,大魏国内忧外患,但天下总有英雄匡扶世道。但这英雄还未出世,狼狄却有一位枭雄现身。 话说大魏国启安八年,北方狼狄大汗豁仁达之长子,名唤阿索格,已立储位。长大成人进入王庭效力。虽是狄人,却长得英俊潇洒,金发碧眼,鼻梁高挺,斯文得很。在这狼狄军中,素已力大勇猛为胜者。初到军中,看那阿索格面皮白净,众人不服。往往不听得其使唤。这阿索格不是好言相劝,便是不了了之,却从不动怒。他人更笑其软弱。 一日,阿索格派遣一千夫长去东海鲸族借取鲸油。 那千夫长不以为然,道:“王子但要那鲸油做甚?” 阿索格笑道:“此我父王之意,我只传达此事便是了。” 千夫长道:“此小事一桩。不在话下。” 阿索格又道:“北寒之地冰原延伸甚广,这鲸族部落亦不知何往,若将军寻不得,便是如何?此差役艰苦,如无把握,不领命即可。” 千夫长笑道:“这却是怎得说,如此小事,有甚领不得。我可立下军令状,如无法完成,立斩。” 阿索格亦笑道:“军中无儿戏,不可食言。” 这千夫长也知那阿索格性情柔弱,料他不敢怎样,便夸下海口。谁知到了北寒之地,确如阿索格所说,冰原万里,不见人烟。寻得一两日,实在寒冷难耐,草草回到王庭交差。原以为阿索格还似往常,不做处罚。哪知今日却是不同,那阿索格一反常态,勃然大怒,不由分说,竟将那千夫长斩首。全帐上下,无不骇然,从此再不敢轻视。 时值年底,虽冰期已过,但北寒之地生存艰难。阿索格便率三万大军南下,此番欲从魏北卫西边的青云卫进军。 此时青云卫指挥使姓童名英,字善豹。这童善豹,来路不小,正是原兵部尚书童德之子。神武之乱以后,童德立了战功,升了兵部尚书,这儿子长大之后亦是从了武将。但背后众人都称其“国老”,原有一妹子童瑞花,小他十几岁,长得貌美如仙,进了宫中做了贵妃,这成宗比起皇后,倒更喜爱这位童贵妃,从此专宠。那童善豹虽也是皇亲国戚,但也有些个血性,想在这青云镇立下战功,好让朝中那些多嘴之人,没了把柄。 话说这童善豹边军之中,有一游击将军,从五品官职,姓肖名龙字广志。塞北康州人士,贡士出身,后投笔从戎。作战英勇,敢于领命,是童善豹心腹爱将。 狼狄大军行进之时,早有斥候探得阿索格三万大军南下且向青云卫而来,报知青云卫指挥府。童善豹一边发急报告知朝廷,一边召集众将,准备出兵抵抗。 众将列坐指挥使衙门议事厅两侧,童善豹坐在正堂,心急如焚,对下面众人道:“众爱将,这阿索格此次来犯,是以探明我青云卫城池不似那魏北卫固若金汤,兵将又不甚多,所以绕远道来攻,其实目标还是京师。我已派人送去战报,但京师三大营,经过历宗、真宗、仁宗三代,内忧外患,消耗殆尽。现不得已拼凑老弱残兵四千,前来救援,又征调其他各州县府兵保卫京师。我看这也是不济。诸位有何良策?可速速报来,若立得军功,我必亲报朝廷提拔。” 再看看下面两侧,众人都感觉此战凶多吉少,下面窃窃小声商量,半天却想不出一个良策,所以无人敢应承,一个个如石雕木偶。童善豹看此情行,叹气连连。正在此时,听门外脚步蹬蹬,铿锵有声。众人都向那边看去,只见一个少年将军,跑步而来,直走到童善豹近前。但见此人——头戴白铁盔,身穿青色齐腰棉罩甲,下身青色棉甲护腿裙,白衣白裤短腰铁靴,腰间一把宝剑,剑鞘上鎏金“青锋”二字,手中抱一卷牛皮纸,象是地图之物。再看长相,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国字脸,面皮白净无胡须,相貌英武。 有听客道:“这人是谁?”这便是方才提起的那位游击将军,肖龙肖广志是也。想那肖龙跑着进来,站在那里亦是气喘吁吁。看到童善豹,道:“童大人,属下来迟了,望大人见谅。” 童善豹见到自己得力爱将,心中高兴,思量着这后生必有良策,便道:“不必拘泥,肖将军如此劳累,作甚去了?” 肖龙道:“我听闻狼狄来犯,昨夜一夜未眠,想了些个退敌之策,今日早晨又到城外观察地势,觉得计策可行便回得家去,画一份文案,不知可行否,望童大人明鉴。” 童善豹听得此言,大喜过望,连忙道:“广志,我便知道你有些手段,快快来人,把画挂起,让广志细说此计。” 早有边兵将图挂起,肖龙便道:“我闻北寒之地牧场荒芜,想是那狼狄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地,方起兵犯我。我料狼狄此番战马不比从前。以往此贼入关,一人三骑或四骑,今日能有得两骑便也不错,所以机动方差于从前。按我探马所报,狼狄前方为作战部队共一万人,后面队伍乃是其家属杂役,按其现在速度,最短方有十五日才可到达。我方亦有充足时间准备。” 原来这狼狄不似中原,参军守边远离故土。其“游牧”逐水草丰茂而居,全无定所,远征之路,家属亦跟随放牧。战士前方打仗,回营便已到家,没有离乡之苦,但家眷濒临战场,若遇得袭营,便遭杀伐。所以家属亦分营管理,也有战斗之力。 肖龙指指地图,又道:“我这计策,方案有三,其一:诱敌。其二:分兵绕敌而行。其三:城战拖敌前行,杀其后方。” 童善豹点头称赞。肖龙道:“首先是这诱敌,先丢掉石河、武宝、青山、大林堡这四个前哨军所,此番关键是四个军所必败,但必与那狼狄交战后再失得,让其知我军孱弱。再便让青云卫中百姓往南避难,我统领本卫所全数精锐轻重骑兵,前去护卫,并带数十架大车佯装退守关内之相。” 肖龙稍做停顿,见下面众将均点头,知道已解其意,便又道:“其次是分兵绕行,我带兵后向东绕行魏北草原,过大漠,迂回数百里,让那狼狄狗贼毫无察觉,埋伏于青云卫北方白狼山谷,伺机突袭。此番前两个计划关键是前期大张旗鼓,后期销声匿迹,让狼狄那探子知我后退而不知我迂回,若做得机巧,并非难事。” “最后便是决一死战,城内剩下的四千边兵,同朝廷派来的四千人马,可分做八队,东、西、南、北城各一千人,其余四千做预备队或进攻之用。即日便可将我青云卫所有要害武器,便布于城里城外,精弓、强弩、火器、炮石不可或缺。我已在图上标明,到时请大人派人布置即可。坚城固守,这关键是不能轻敌,万不能让狼狄破了城池,童大人你指挥全城军队,与之死战,待城处机关耗尽,城内军资还可发动进攻之时,或是大人守城不可支持,便吹那牦牛角战曲,并放红烟,此为信号,我听到战曲,见到红烟,便发动突袭,灭其后方。待狼狄大乱而退,大人你再出兵追击,方可全胜。” 童善豹坐在太师椅上,听得真个热血沸腾,忽而站起,道:“有肖广志在,我青云卫无忧矣!你真乃我的智囊也!” 下面众将也是心服口服,无不赞叹其计精妙。童善豹立即传令,将轻重骑兵全数交与肖龙,带了十几日饮食。先护送百姓到东南二百余里北固山西坡之处,肖龙领兵去了。临行嘱咐童善豹务必坚守不可松懈,童善豹亦应了。 而后,童善豹又差人在城外十丈开外将早前挖好之洞穴盖子打开,每洞放置火药一百二十斤,挖长沟堑内置空心竹竿并放好火药捻连接火药。怕其受潮断裂,每洞三四个长沟堑竹竿并连火药捻,竹竿通至城内排水壕,上方用土盖住,怕其空气不通火灭,每隔一丈,凿得气孔,不知其秘者毫无察觉。每火药洞旁边,必放大石一堆,或置一枯树,或一墓碑,有涂成成艳黄色,有涂成白色,做为测量标靶。又用那滴水之法算得人马行进、火药捻燃烧速度,待狼狄攻城器械行进之时,算准时间,若重型器械刚好在其上方便可炸毁,此物名唤“遁地雷”。城上又置炮台,安一新式火炮十数门,乃“龙门炮”,重三百多斤,炮膛厚实,不易炸膛。此炮从西洋费洲班赛西国传入,可调设仰角,控制射程。除制备大量实心铁弹外,又有少量新式炮弹,其弹铸铁空心,内装火药并有引线,发射时又点燃弹内引线,击中目标仍可爆炸,碎铁四溅,威力极大,名唤“开花弹”。投石机百架,滚木礌石无算。又将新制“毒烟球”搬来,那毒烟球,乃是内包火药引线、外包硫磺、焰硝、辣椒粉、砒*霜、狼毒粉,再用麻纸封好。点燃投射,虽爆破伤不得人,然产生大量浓烟,烟有剧毒。但有嗅者,目不能开,口鼻出血而亡。火器营装备三眼神铳,四眼神铳者甚多,又多配弓弩手加强防御。城上置突出箭楼数座,坐得射手多人帮助守城。每城墙上又加派刀手数百,城门旁边置长枪队,以备万一。城内亦有一千五百民夫,分成几队做协助安放、修补城墙所用。粮草充足,可支撑数月。并备得大量条石、青砖、网箱、“塞门刀车”为城墙残破备用。一切准备停当,童善豹率众将起早贪黑,日夜操练,兵士听得狼狄势大,亦不敢怠慢,悉数精心训练士气高昂,只待与那狼狄决一死战。 再说肖龙,自领了命,时刻不敢耽搁,安置好百姓随即起程,从魏北绕过草原,而后向西边荒漠行进,前方派出轻骑斥候,侦查敌情,若遇敌军,便传令偃旗息鼓,埋伏隐藏。由于狼狄王庭在西,东边防守侦查不严,荒漠地带,牧草稀少,牧民亦不多来此地放牧,使得肖龙一路十分顺利,只是不得休息,人困马乏。来到白狼山谷,藏在山坳之中,全军休息整备,此时已与狼狄后营不远,不敢明火造饭举烟,只是冷水凉饭,却也艰苦。又派斥候随时观察敌情。 阿索格一路南下,遇得四个哨所堡垒,没作甚抵抗,便已攻下,心中不免骄傲,心想这中原兵将却是不善战,青云卫也是定探囊取物,将堡垒洗劫一空,又掠得不少边民村寨牛马、牲口,满载战利,浩浩荡荡杀向青云卫,又有探子来报,数日前见城内全数骑兵,并带全城百姓向南而去,队伍中见得巨车数十架矣。阿索格听得,心中发笑,心想这中原之人,遇得大战,不想怎样防守,却先想得自己家私产。看样子护送百姓为假,护私产至安全之地为真也,真似我祖上派木彻斯勒在魏北之战时一样,那守将李树弃得众将士带私产而逃最终兵败。来到城下,见那城池不算高险,便先安营扎寨,休息了一夜。童善豹城上观察,只到阿索格已慢轻敌,心中暗喜,但明日绝战,精神紧张,一夜似睡非睡坐立不安。 第二日寅时,童善豹早早登上北门城楼,见狼狄大营内兵马骚动,正在集结,寨前赫然矗立数座攻城塔,塔内塔下已布满士兵。又置两架攻城车,内悬木槌,士兵推动。这攻城塔、攻城车上早已涂满泥桨,防止火烧。后方营帐隐约闪现数十架投石车。童善豹虽早有准备,看到敌人如此准备,也是一惊。 原来这狼狄军队,以骑兵最为善战,在西方与清月教徙之地长年征战,横扫红水湾诸国,也掠得其攻城方略。所以对这青云卫坚城,准备也是充分。 忽的传来一声号角,狼狄军队,徐徐鼓噪而来。从北向南列队而来,前方器械,旁边盾牌军及弓步兵数队,保护身边持沙袋填护城沟步兵及方后预备登城之步兵。从城上看,却似黑压压海浪袭来。城楼上早已置好一高台,童善豹派千总陈德举一红旗,观察敌情。 射程一到,“龙门炮”调整射程,先用实心弹一顿轰击。但听城上隆隆炮声四起,由上至下打击,无法在密集阵型平射,威力稍弱。攻城塔亦有中弹者,不少毁于一旦,但塔内之兵,多屯于塔后、塔下,故伤亡不重。 守备张利成对劝陈德道:“陈千总,怎得不使用‘开花弹’?” 陈德道:“张守备,你看狼狄后阵,似有不少投石机,若是齐攻过来,也是了得,我便想那时再用。” 张利成点头称是。那攻城塔亦无太大损坏。众抱沙袋步兵则快速跑向护城沟旁将沙袋迅速丢下,城上弓手、铳手立即射击众奴隶,一时间,城上铳声四起,城下不少步兵伤亡。但因其人数众多,不少段沟渠亦被填平。而城下弓手亦射箭还击,使得城上亦有伤亡。 陈德双目紧盯下方器械,忽见一攻城塔将要越过黄色标靶。乃是四号雷,便摇四下旗,城下早有边兵望见,便命另一边兵点火。眼见几条引线“兹”的一声,进入竹管不见,只剩一丝青烟。城上童善豹眼巴巴看着火线没了踪迹,那雷就是不发,像是死火一般,心中格外焦躁。眼看攻城塔要过了黄色标靶。正中心如火焚之时,但听得城外“轰隆隆”一声巨响,好似地动山摇,把个童善豹振得险些摔倒。 城外那“遁地雷”正在攻城塔右弦炸开,一时间炸碎右轮,推车士兵,顷刻化为齑粉,再把个小山似的器械,竟向左掀翻。但见塔内推车、囤积之士兵,如鸡毛棉絮,纷纷磞向四周后坠落而亡,倒下的器械正好压住攻城车,只见下边尘土翻滚,攻城车压成扁片,内部士兵,全数压死。 方是这一阵,狼狄便是惨败,究竟其还有甚么招数,且听下章分解。 006.魏将荣升指挥使 上文书说至,狼狄攻城却先遭败绩一回。 只一下,惊得狼狄不知所措,以为城上使用巨大威力火炮而为之。阿索格心中恼怒,又下令其他器械全速前进,此时这陈德已有了经验,不慌不忙,观察敌车,摇动红旗,顷刻又有数架攻城塔被摧毁。阿索格早望见城上红旗摇动,顷刻便有器械被毁,知已中计,此时攻城塔,损之十有八九,攻城车还有一架完好不敢再用,草草撒回。其后,命弓箭手放箭,打杀城上气焰,一阵骤雨飞蝗。城上亦有不少伤亡,盾牌军在前童善豹、陈德等众将官也到城楼后躲藏。阿索格见城上没了动静,便命投石机出动,将准备好的火球、石块纷纷打入城内,城内城上,不少建筑起火,边兵,民夫救火,多人被那石块打着,丢了性命。 童善豹、陈德商议,如再不还击,此城危矣,便指挥炮兵射击。炮兵冒着弓箭石矢,装弹手放置炮弹,校对手调整角度,射手持明火待发,众人齐心,轻伤者亦不言退。少时,城上惊雷四起,弹从天而落,当即捣毁投石机数架,兵士亦有少量损伤。阿索格见那炮从城墙上弯曲而落,击中者寥寥,不似平地,炮弹横排突击,只在密集阵形中杀伤甚大,以为那炮弹仍是实心弹,便不太在意。然顷刻间,炮弹炸裂,一时间火光四起,铁块横飞,所击杀面积甚大,方才未被炮弹击中者,大部皆被磞死。一时间,投石车阵地,死伤惨重。那投石车损坏倒不严重,但其他士兵,兵种不同,操作生疏粗糙,其战斗力大不相同。 阿索格气得七窍生烟,恼怒之下,方寸稍乱,便命盾兵在前掩护,步兵持云梯,全线出击。一时间,狼狄军队潮水般涌向前来,声势甚大。 陈德见敌兵阵列密集,便逐一燃放剩下的“遁地雷”,被击中之队列,兵士血肉横飞,有磞向天空数丈之甚者,人仰马翻,溃不成军。其他队列,见之胆寒,有恐惧者向后逃窜,被阿索达手下监军长带领弓箭手悉数射死,才使那队列不致崩溃。 此时“龙门炮”已过射程,发之无益。童善豹便命城上及箭楼内弓弩手、火器手出击,并投石机发射石块火球,一时间铳声四起,石矢横飞,致使狼狄伤亡不在少数。但这狼狄士兵也是死拼,在盾手掩护之下,冲到城下方者甚多,巨盾之下,弓箭火器作用微小,伤亡不算太多。加之投石车射程已绝,只能滚木礌石,砸将下去。下边用盾作为掩体,也向城上发箭,使城上士兵,亦有不少伤亡。童善豹见些情形,冲陈德一点头,陈德会意,大喊:“把那‘毒烟球’拿来使用。”少倾,边兵搬来数十箱毒烟球,点燃之后,抛下城去。城下狼狄士兵,又认为其是炸雷,吓得伏地而躲,然爆炸之后,并无甚威力,亦无伤亡,正在纳闷,不知其何用,但见黄雾飘散,顷刻之间,弥漫城下。瞬时狼狄士兵涕泪横流,过后口鼻出血,站不可支倒地而亡者不可计数。童善豹、陈德大喜过望,守城边兵亦是欢呼雀跃喊声振天。城下却是一片死寂,阿索格见每战不利,心如火焚但却毫无良策,一筹莫展。 正是“天有不测风云”,童善豹在城上心中快慰,忽见旗角略略向东飘动,立刻惊骇。果不其然,正在阿索格无奈之时,西风骤起,城下弥漫黄雾,尽被吹散。见天赐良机,阿索格那有凭空放过之理?心中暗道:上天助我!立即指挥士兵继续攻城。“遁地雷”放过之后,城外空场已无杀伤之器,而阿索格还有一架攻城车,两架攻城塔,命令悉数向前推进,全力攻击。 童善豹顿感大事不妙,忙调遣城内刀兵上城,准备与准备与敌人白刃格斗,又派遣长枪队,并数架塞门刀车,堵住城门,万一城门攻破,也好有个照应。随后,对陈德道:“事情急矣!快点红烟,吹响号角,不知那肖龙可否已经准备停当。”陈德领命而去。一时间,城上城下,边兵调动,加之城外箭雨飞蟥,不断有人中流矢倒地身亡,混乱不堪。 只一刻功夫,城楼后方升起红烟,号角齐鸣。阿索格在城下看得清楚,知道其中必然有诈,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然发动总攻,已无法停止后撒。便速派三队骑兵,迂回至队伍左、右、后方,警戒防御敌军伏兵。此时,那两架攻城塔已搭上城墙,塔门洞开,青云卫边兵弓弩、火器雨点般打将过去,哪知前方是一队盾兵,护得后方短枪队、弯刀队,一时间竟无人可挡。射手后撒,边兵刀手队列阵与之交锋,城墙上方人挨人挤密不透风,狼狄前方大盾,伤不得丝毫。盾牌向前挤压,使边兵刀手脚动弹不得。后面短枪队,在盾缝隙之间,向外猛刺,边兵中枪者倒地者,先被敌军踩踏,又被后面弯刀队伏地砍杀,非死即残。这城上狼狄士兵,犹如收麦割草,势不可挡。此步兵阵法,亦有一名字,乃唤作“盾刀方阵”。 有听客道:“这狼狄骑兵过人,战术得当,哪里学得如此步兵战法?”这听客你就不晓得了,本书单表中原,却少说得那狼狄。这狼狄虽是凶狠残暴,但却雄心壮志,誓征服所见之土地。 却说在这西洋费洲,有一大国也似中原魏国,横跨数洲,地域辽阔,国祚数百年矣,其政体不似中原历代皇家,乃设议会、元老院,共和体制。其民自由开放,崇尚武力角斗。极盛之时,其军队横扫天下,无人能敌。后有人为一已之私,废除共和采用帝制,国家逐渐衰落,其部队驻守世界各方,由于国家发不得薪水,便自谋生路,编为雇佣军队,为财拼命。这西罗雇佣军队,不少漂洋过海,被清月教派之国雇佣,少部偶遇狼狄被其俘虏。狼狄见这西罗雇兵步战“盾刀方阵”精妙,便重金雇佣其为已方兵士教习,学得其才以为自用。 这中原兵士除却京师三大营,边兵多采用屯兵,多半务农,平时训练不多,待有战事,方才集结。加之本身体质不如狼狄,战事过长,体力消耗过大便无力抵抗,加之大周朝后,火器盛行,精射、器械占了上风,武备又有废弛。到了成宗这朝,朝廷反复无常、朝令夕改,那边兵银饷有时亦不得保障,士气不足。遇得白刃战便力不从心起来。 童善豹眼瞅自己边兵毫无还手之力,被那狼狄如屠羔羊,心如刀割。陈德突然来报,城门已破,民夫两边封砌石条堵门,守门士兵正用长枪、塞门刀车拼死护卫,但亦不可支持久矣。童善豹心想这如此下去,城必破矣,只能希望肖龙所率骑兵一路平安,到达白狼山,按计而行。 再说肖龙,在白狼山谷休整两日,兵士休息充分,斗志昂扬。只等得童大人发命,这日见青云卫方向喊杀声振天,炮声不断,便已得知开战。肖龙及全数骑兵早已是披挂整齐,列队迎战。斥候不断来报,并不见城内举烟。肖龙也是万分焦急,但只得按计划行事,不敢妄为。少时,忽见一斥候飞马而来,口中大喊:“红烟已起。”肖龙知道事可行矣,招呼一声,率大队飞马而去。 斥候早已对狼狄后营了如指掌,此时前方战事正浓,后营遍地伤兵残马,战资器械粮草堆积如山,哪里知得大祸临头。肖龙带着这三千骑兵,犹如旋风一般,冲进大寨,见人便杀,狼狄主力在前,只留得小股士兵看守营寨,哪有强军抵抗,一时被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家属之中,见得老弱妇女及伤兵降之则放之生路,稍有抵抗亦将屠戮。肖龙又命众人将所带引火之物悉数散落寨中,顷刻点起熊熊大火,狼狄所有粮草灰飞烟灭,牲畜圈门大开,牛羊马匹四下惊逃,所有车辆器械军资全部破坏殆尽,斩首上千人。火光冲天,红透半边天空,“家属营”总管木那可,无法抵挡,带残部边退边打,又派人轻骑飞奔往前方,报知阿索格。阿索格大惊,急命收兵,向后救援。那城上狼狄兵士,退而不乱,下方又有不少“狼骑营”弓手掩护,自是从容不迫,又从塔中而退。 城上童善豹看得清楚,知道肖龙事成,中心大喜。速派千总陈德,守备张利成各率步兵两千,向城外突击。这阿索格亦是将才,如此大败,竟退而不乱,命“狼骑营”骑射手断后,这“狼骑营”人数三千,由三个千夫长艾博彦、阿拉图霍、恩德朵所统领,精于骑射,百发百中,见青云卫步兵追来,精确点射,中箭者皆亡。二将前方士兵有些胆寒,皆有畏惧之色。 陈德挥剑道:“大丈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不奋勇杀敌,更待何时?”说罢便带头冲锋,他所部二千步兵见主率向前,士气大振,亦向前推进。 张利成驻马而停,对那陈德喊道:“陈将军,弓矢太猛,勿追,先用火器挫其锐气,但见其阵乱后再杀不迟。” 陈德哪里肯听得,依旧向前而去,但见二枝利箭,一射其右手腕,一中其左肩。当即手中宝剑落地,士兵忙将其拽至阵后。 陈德重伤亦不敢再追,只得与张利成合兵一处,命令步兵施放火器还击。那“狼骑营”虽有中枪身亡者,但亦不慌乱,边退边射,向后撒去。城上童善豹见自己亦占不得甚什便宜,也只好令他二人收兵回城。 再说肖龙这边,放过火后,深知片刻狼狄大军便会回援。知其骑兵厉害,也不敢与之硬拼,便在侧面迂回出击,同时向青云卫方向挺进。狼狄也只是防御,未再做大的动静。 此一战,魏国大胜。捷报传至京师,朝野振动,是十数年未有之大捷。成宗梁威大喜,亲派秉笔太监霍启至青云卫劳军。指挥使童善豹,封讨逆侯,兼封太傅,回京留用。千总陈德升至参将,守备张利成升至游击将军。其他众有功之人,皆得封赏,阵亡者重加抚恤。童善豹将肖龙之奇功,报上朝廷,成宗也爱其才,将肖龙直接升至青云卫指挥使,接替童善豹之职,从此青云卫重任,皆归肖龙管理。 童善豹进京之前,在家中收拾细软,忽有家人来报门外肖龙前来送行,便让他进来说话。 肖龙道:“童大人,你今番进京,属下前来送行。想你近年多多照应,属下感激不尽,特备一些薄礼,望大人收下则个,以尽我感激之情。” 童善豹也不客气,挥挥手让家人将礼物挑了进去,对肖龙道:“广志,你是我心腹爱将,今日我离开这青云卫,前去京城,看似前途无量,其实伴君如伴虎,必须小心从事,还真个不像这里,自己一亩三分地,来得痛快。我知你睿智负责,且又荣升指挥使,但责任重大,便是这里如今兵强马壮,但你现在是狼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不期便来报复,定要小心防守,马虎不得。” 肖龙道:“谢童大人指点,我自是戒骄戒躁用心防守,保得这青云卫太平,也不辜负童大人知遇之恩。” 童善豹见四下无人,又左右看看,道:“你现在属下之中,得力干将你认定是谁?” 肖龙想想道:“现在军中,有声望者不过此二人:陈德、张利成。” “你便觉得他二人如何?” “以属下之见,陈德胆大心细,忠心耿耿,办事雷厉风行,有大将风度,那张利成,思维慎密,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见全胜不敢轻动,虽是有些爱说个顺耳之言,但也无甚大害。二人皆可重用。” 童善豹摇头道:“这陈德,忠心不二,却是将才,有大事便可托付于他,必尽心尽力而为之。那张利成,表面谨慎小心,其则贪生怕死之徙,加之为人狡诈,但见对已有利才去结交,是个势利小人。那陈德耿直惯了,与人交往,直来直去,话语有时却惹人恼气。而这张利成,尽拣那甜言蜜语与人交往,这类小人往往必须防之,不可重用。切记。” 肖龙听了,心想这童大人却有此言之过重,这张利成虽是一张好嘴,却也没见其巴结过什么权贵,为人到也正派。但这童大人待自己一向视如已出,所说之言,定是为自己着想,所以亦不敢不听,只好诺诺应之。 童英出得青云卫,回至京城。成宗见宠爱妃之兄长做得如此大好事,解了边关之患。由于这边关卫所乃是朝廷直接管辖,打了胜仗,不仅这皇帝的位子又可以安座几年,更是显示皇帝执政能力之强,管理边军政有方,圣明之举,其他藩王更是不敢小看其能力。真个是喜从天降。便对童爱妃其更加专宠,那童瑞花也是会撩拨人之女,尽哄得皇帝开心。时值郭皇后病故,便立了童贵妃为后,虽是大臣反对,但成宗专横,谁又奈得。童善豹回到京师,同清廉官吏,称兄道弟,与那一班狗官,也混得如鱼得水,互不侵犯,真是红白两道通吃,老狐狸一般,谁都奈何不了他。在皇帝身边,也尽些良善之言,使这朝廷微微有些生气。只是最近一段时日,势力大了,与阁老毕家便产生了仇隙,但耐得皇后之势,毕成亦不不敢轻惹。 再说阿索格回到北寒之地,大败而归,身上数职均被罢免,除去储位,闲置不用。其狼子野心,亦稍加遮掩。后其父王豁仁达可汗驾崩,传位于三子多哥斯,阿索格暗地施力,联合嫡系部落,后发动兵变夺权,杀死多哥斯,自己当了大汗,立誓要报肖龙这兵败之仇。此是后话。 这肖龙在青云镇又有何作为?请听下章分解。 007.肖辰忠因梦得名 却说童善豹率肖龙、陈德、张利成皆众边兵大败狼狄之后,升官回京,肖龙镇守青云卫,真个用心防范使这要塞固若金汤,加之狼狄元气已伤,十数年再无进攻中原之意,这边境也便太平起来,商贾往来,贸易频繁。后肖龙娶了当地书香门弟仁学大员陈氏之女,陈玲儿。其父陈实,原在朝廷任礼部左侍郎,正三品大员,主管礼仪、科举、接待之事。后告老还乡还到青云卫南百里北固山西侧北固镇居住。其女陈玲儿从小诗书礼乐,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深得肖龙喜爱。两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结得一对姻缘。 结婚次年,肖陈氏怀有身孕。在青云卫住得无聊,加之秋收已过,肖龙对边兵又开始集练,常忙得不在家中,便带了丫鬟杏儿回到娘家居住。此时这胎儿已经十月有余。这肖陈氏也是只书达理之人,知道相公忙于公务,这青云卫却是少不得他,一般也不去唤他回来。北固山西镇乃是在半山之间,虽是北方寒冷,但风景尚好,父亲这宅院正好座落在镇中一僻静之处,也是清雅的很。入秋之后,家中租地佃户又送来秋收新粮,并山中野味若干,肖陈氏每日看看山景,尝尝新食之味,并看看诗书,日子倒也清静快活,只想得怀胎十月,生个男孩,为肖家传宗接代。 一夜,忽觉腹中有感,胎儿肢体愈动。知是快要分娩,便通知父亲去请那接生婆,便早早睡去。自觉得昏昏沉后飘然而起,来至屋外,回头再看,四下尽是荒野,家父宅地,已不知所踪。心下正是骇然,却见脚下一条小路,悠然至前方山谷,看那山势,陡峭凌厉而绝非北固山也。便顺路而行,数十里之山路,全然无觉,亦不知自己已有十月身孕。进入山中,及至山顶,豁然开朗,见一高大普济佛庙宇,屹立眼前,殿内灯火灿烂,又闻得欢歌笑语传出。心下好奇,飘然而入。来得殿内,听那声音全无,但灯火依旧,内部空旷而无佛像、家什杂物,仅有墙、柱而已,森森寒意入骨。殿内一人,背对其而站立,从其后背看去,高大威猛,伟岸之相。看到此人,肖陈氏虽觉怪异,但毫无恐惧之感。那人忽地转过身来,仔细看得,一中年男子,灰白须发,青衣白裤,朴素打扮,面相熟识却实难想起。此时正望向自己,顷刻泪流满面,扑通跪倒便拜。 肖陈氏心下狐疑,此人虽是面熟,但确不相识,便道:“壮士请起,奴家与你素未平生,因何行此大礼?” 那壮士道:“母亲大人,孩儿想煞您了!我便是您的儿子。肖猛,肖辰忠是也。” 肖陈氏骇然道:“我那孩儿,还未出生,想你这岁数,比我那爹爹都要年长,怎会成为奴家孩儿,休要胡说,折杀寿命。” 那人道:“母亲受惊,孩儿已到暮年,一生所做之事,无愧天地。但终是肉体凡胎,哪能超脱这因果轮回。求得造物之主,化得这份奇缘,只为见上母亲一面,别无他求。此缘实属天机,不得相告。前缘已尽,母亲请速离去,你我二人稍后便可再见。” 说罢,但见天崩地裂,庙宇崩塌,肖陈氏亦感觉陷入无底深渊。忽而惊厥坐起,见还是在那绣床之上,才知止是一梦。但觉汗水浸湿衣裤,腹中巨痛,想是马上分娩,便大声呼喊丫鬟杏儿,此时天已大亮,那接生婆已到,便马上为其接生。其父陈实,立即派人前往青云卫所,唤那肖龙前来。此时肖龙正在青云卫训练边兵,听说娘子分娩,便让参将陈德代劳之,快马加鞭,一路赶回岳父大人家中。方才迈入娘子所住院落,但听得一声婴儿哭声,声音洪亮,却似叫喊。知道是个男孩,心下大喜,想是有了传宗接代之人。听得北固山上宝林普济佛寺上钟声响起,正是辰时。片刻,进入房间,丫鬟已抱着婴儿,母子平安。肖龙看那小儿,圆脸粉肉,双目紧闭,正在酣睡之中,甚是可爱。又来到娘子床前。 肖龙道:“娘子辛苦了,分娩之时我还在为公务繁忙,惭愧之极。” 肖陈氏道:“相公那里话,奴家自知你忙,也不好讨扰。如今顺利产下一儿郎,便是我的福分。” 肖龙又道一些安慰之语。那肖陈氏觉得昨夜所做之梦蹊跷,便小声对丈夫说了。肖龙听得,亦感觉神奇。 肖龙道:“日有所思,夜便有所梦,我常想要个儿郎,继承我平生事业,为国尽忠,做那栋梁之材,娘子平日总听我说得此言,便想那男儿是个伟岸之人,所以做得此梦。但你所说这孩儿名字,我便觉得甚妙,因为此孩儿生在辰时,我又想让他做个勇猛武将,继承我家业。还便想他忠君爱国,成为有用之人。这肖猛,肖辰忠,真真是托梦托来个好名字。” 从此,便叫那小儿起名肖猛,字辰忠。这肖猛父亲武功高强,母亲贤惠包容,外祖父仁学泰斗,从小便教育有方,亦是那人见人爱之儿郞。 闲言少叙。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霎时间已过十几年矣。肖夫人之父——陈实,已是病故而去。此时肖猛已是一十八岁,生得虎背狼腰,健硕有力,剑眉虎目,英武无比。现在父亲军充中当一佰总。儿时在外祖父所办学馆学得仁学四书五经,十四岁便通过院试成了秀才,十七岁那年又通过乡试考中了举人,一时间被人们认为天资聪颖视之奇才,前途不可限量也。举人自是可当官,后肖猛被吏部调至京城东天曲县当个九品主薄。肖猛不甚喜言自己官家出身,未对知县等上司说得此事,也不行贿赂,止靠实干,竟被这县衙中人误认为毫无势力之人,苦活累活自是做得不少,不加功赏,竟亦是冷嘲热讽调侃其取乐。肖猛一气之下,罢了这九品小官,回至家中。又于次年至霸京贡院参加礼部会试,春闱过后,却落了榜。众人皆惊,认为其患了失心疯,不然怎会有如此差别。其父肖龙勃然大怒,严加教导之后亦是收效甚微。问之为何不思进取,肖猛答道:这书中所言,与那世上之事似无因果。书中所说,学习圣贤,天下便得太平,但这满朝文武哪是个不是科举出身?但做了官,便忘乎所以,一味想着权谋,败坏这世间风气,忘了圣贤所云,是何道理也?再产这官场,任人为亲,若自己实做得却是永不提拔,竟当做痴呆般耍笑哄骗。肖龙竟被问得哑口无言,心思此孩儿性格怪哉,若真是做不得官、读不进书,强求也是枉然,不如早早研习此武功韬略,从这行伍发迹,却是上进努力,博得个武举,也得封妻荫子。便在其十八岁那年,来到军用效力,也参与过几次战斗,学习些指挥方略。次年武科乡试,策略马步刀弓,无一不精,便中了武举,虽是再没参加过会试,但这肖猛文中文举、武中武举,也是天下少有之文武全才。魏北一带,逢人便知出了个双科举人,那肖辰忠也颇为有名。 不但如此,这肖猛对机关器械、数算国解、新奇巧具,消信埋伏,却如行家里手。当佰总时,见乡下有孩童放风筝玩耍,突发奇想,便叫几个军汉,做了老大个风筝,自己亦系在风筝之上,叫几十个军汉放飞。军汉年少,尽听其言而不知危险。竟真的跟着风筝腾上天空,自觉风大而目不可睁,下面军汉,操控不利栽了下来,肖猛折了几根肋骨。被肖龙得知,好一顿骂,那几十个军汉,亦罚挨了几天饿。 但日子一久,又觉得所学之艺不精,自己亦感叹身边没有良师。 肖猛当个佰总,身边边兵百人,虽是年少,却天生爱惜子弟,视同生入死之军汉为兄弟、叔伯。每每巡逻,必在前方。与狼狄流寇遭遇,奋力拼杀。撤退之时,屡屡断后。众军汉亦把这少年当作师长爱戴,尤其一少年边兵,名叫桂平,乞丐孤儿出身,为混口饭吃,加入边兵,常受得别人戏弄。肖猛将其划下麾下,平日又家中做个仆人,军中也是同上阵。这桂平对肖猛亦是忠心耿耿。 肖龙爱子,但并不溺之。每每有巡哨之时,若轮肖猛,自是不避危险。实是想让其在杀场闯荡。但所派之人,除桂平之外,剩余之人,毕三十、四十余岁有余,皆有家室之人。这便让肖猛好生尴尬。自已年少之人,虽是长官,奈何得尊重年长者,亦是有此心烦。与父亲说过,肖龙却无解释为何如此,止叫其认真行行令便是。无奈只得如此,并不知父亲何意也,只怪其偏执。 这天上午,已过秋收,肖龙派肖猛到边屯之地,协助军需官们运解粮食,那大部粮食已然入库,这里是碾豆扬场所遗漏之粮,止派得少数军汉捡拾。虽是秋季,但天气亦是开心干燥闷热,活计少倾便已干完,边军官兵在前面树林纳凉。肖猛亦来至树阴之下练剑,刀光剑影之中,想起自己已长大成人,本领却不多,荒废时光,何时能学得栋梁之才,便不由得叹起气来。 这一叹气倒好,引得旁边一人关注,那人名唤薛华,是肖龙手下军需官。见肖猛心事重重,便走上前来。 薛华道:“公子因何事忧虑?” 肖猛见是军需官薛华,也是那熟识之人,便道:“想我二十岁,正是闯荡游学之时,但却寻不得良师,只憋在这小地方,日复一日,何时才成栋梁之才?” “公子所言差矣!你小小年纪,便获文武举人,已是栋梁之才,怎说得自己不成气候。” “我看那文科所学仁学圣贤之书,言不符实,与世事相违,这天下之人,尤其这为官者,自私自利,权所为之,皆为自已,哪管得他人。而那武科,所考之韬略战术,虽韬略万古不变,但那战术,还研习上古之风,形式为上,不思进取。方得实战,才知所有战法另有一套,如此更新不及,浪费经验谋略,实是可惜。” 薛华道:“公子所言极是,这‘仁学’所学之理,现已迂腐,你看这世上之人,皆以‘官’为本位,当官即可,随后便是发财,封妻荫子,世代快活。为何也?这官有皇帝之权而要挟百姓,百姓不敢不从,官本位即权本位也。但有了权,所说之话,所做之事,错亦是对,无人敢驳,皆因怕其戕害。这根本之处,就在于‘仁学’所说‘忠’也。这‘忠’本是让人忠于职守,敬业尽责。到了那仁学大家口中,一味迎合权贵,便要这小民愚忠,若官毁其屋,官占其田,则必忠于官而不得反抗,忍气吞声便是‘忠’,稍有不从便是‘不忠’,不忠便是谋反,当诛之。久而久之,愚民渐成,任其宰割者为良民,敢于护已之私产者,便成了大逆不道之人。想你公子亦是知道,南边北固山之上‘神寺村’村民,历代猎户,朝廷竟因其手中有猎铳,便不许其打猎。想这圣贤之书本意已被篡改,面目全非矣。公子何等聪明伶俐之人,读读这圣贤书再看看这昏昏世道,便自是一目了然。” 肖猛听罢,浑身为之一震。所听之言,立异标新,与那书馆正道所学截然不同。但却听之有理,心下骇然,便道:“薛军需所言,我从未听过,但所讲之言在理。敢问此理都是自己悟得?” 薛华哈哈大笑,道:“我哪有此感悟,此乃‘治学’之理。” 肖猛听罢,心下一惊,道:“这‘治学’乃是禁学,我上书馆,听得先生说过,与那圣贤‘仁学’相反,乃是奸猾乱世小人所著邪恶之书,不得碰之。” “但公子可曾想得,那朝廷为何不敢教人学习‘治学’,若是真个是邪恶之书,摆与公堂,让他与‘仁学’同堂公论,自然比得高下。越是遮掩隐藏,反倒越是不敢与之比较,为何不敢?乃是‘治学’比起那‘仁学’,以天下民众为重,重民而轻君,侵害了权贵利益,自是不敢广开民智,只为继续剥削,保存权贵之私利也。乃不知民若愚笨贫困,天下危矣,其权位亦不得保。” 肖猛点头称是,道:“听你一番话,我倒是想拜你为师了。学学那‘治学’之理。成为栋梁之才,救天下苍生。” 薛华拜道:“难得公子怀天下之心,我观察公子久矣,见你有英雄之气,才对你说出此话,但在下之才,难以教扶公子,必有那大英雄待之方可。” “何为大英雄?” “精熟‘治学’之法,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武功军械,兵戈权谋、机巧之术、精算神通、洞悉人伦之人,乃顶天立地之英雄,其学识可拯救天下,此类人物方可教你成得那栋梁之才。” 肖猛道:“天下哪有此大圣贤?” 薛华道:“怎个没有,我那师傅,便是个这样的人物。” “你那师傅却是何人?” “我这师傅,姓陆,名景,字不平。原在京畿‘神武火器营’任军需官,出身名门,其祖父乃是历宗时解救京城之急的陆衍,后其父陆云继承护国公。仁宗之后,家境败落,又得罪当朝权臣毕成,被贬至南吴之地任张水县令,业已多年,以一已之力创得张水县县强民富,为官清廉,被称做‘陆青天’。前段听那南方来京之老乡说起,现已职官,往西剑山隐居。倒是正有时间收得徒弟。” 肖猛听罢,道:“这个陆景,我倒也有所耳闻,尤其其祖父陆衍,我外公却还认识,常对我说起京畿保卫战之事,认为陆衍有拯救万民于水火之力。想必那陆景也是能人,但我一无名小辈,去寻得名流为师,有些唐突。不知是否可收我这个徒弟。” 薛华笑道:“这个公子倒不用担心,我这师傅,收徒弟之法,却与别人不同,他收徒弟,讲求一个‘缘’字。” “何为‘缘’也?” “他每收一徒,先不教习,但看这人是否有那英雄之气,心胸坦荡,志向高远,心怀公正之人。若是奸损小人,找个借口便遭罢黜。人若还算得正直只是求个技能,以便立足,便教一技之长,也不往深处去。若是真个与他英雄所想相同,不被这身外之事所打扰专一寻求那世上之真理之人,必倾囊而授。” “你这师傅,乃是用其一生去寻求世上之真理之人?” 薛华道:“正是也,这世上之真理,乃是解释天下人如何共生,可使百姓开民智且知礼义,使国家昌盛繁荣,使军队成为那虎狼之师外缷强敌内保子民。使天下公平不致产生极奸极恶之人。那才是个万世昌盛之理。” 肖猛道:“这倒正合我意,我想做那栋梁之才,便是觉得这天下混沌,少了这些许英雄当道,让那小人得势才致于此。” 薛华道:“我看公子虽年少,有此心极为可佳。若公子不怕吃苦,我可给师傅以写一封信,推荐你从他为师!。” 究竟薛华如何写信帮他,且听下章分解。 008.薛军需推介名师 上文书说至,薛华为得自己师傅陆景收下这肖公子,写了一书信。 肖猛大喜,当即跪拜,被薛华扶起,二人来至军需营,薛华做在文案桌前,挥笔写就一封书信。其内容如下: 恩师陆景尊鉴: 徒儿薛华,多年不见,不知尊师安否。公务繁忙常未敬拜,望尊师谅解。在其下听席之间,常闻尊师教我遇得英雄必为推介之。现弟子寻得一人,虽年少而胸怀天下之才,必不隐晦。其姓肖名猛字辰忠,乃青云卫指挥使之子,少年有为,文武双举。仁学教之亦觉困惑,想学得那治世真理。若能入我治学,必成大器而为国家栋梁之才,万民之幸甚。望尊师考察提携,若确为人才则敬请不吝赐教。久未闻得尊师消息,唯愿尊师并侄女一切安康。 弟子薛华敬上 随后,取了信封装好,交与肖猛。肖猛心中大喜,对薛华行了大礼。 薛华道:“公子不必多理,我‘治家’学派,一切以实际为重,尊重他人。公子当与你父母商量此事,若说陆景武备,天下闻名,你父亲大人想必也知其功夫、战法韬略有高妙之法,必会让你前去求学。营中之事,先可放下,安心去寻师求学。这南吴西剑山地域广阔,万水千山之中你若能寻得着,便是缘分了。你那外公,久治‘仁学’,若听得你去找一‘治学’之人为师,必不答应,此事还得小心从事。” 肖猛记在心上,拜谢而回。路上心想:学些功夫,止救得自己一人。学习战法韬略,也止救得千万兵士,若是学得万世之真理,便能匡扶社稷,拯救万民。于是决心已定,便是走便这南吴之地,亦要寻得陆不平。正巧,前面来了一人,是家仆桂平。肖猛便走向前去。 肖猛道:“我爹爹现在何处?” 桂平道:“公子,老爷现在校军场练兵。夫人已做好午饭,正教我去找寻你们回家吃饭哩。” 肖猛道:“你先回罢,我去校军场找爹爹回去。” 桂平作个揖,转身先回,肖猛便向校军场走去。 来到校军场,见爹爹在指挥台之上,旁边站着陈达,张利成二人。肖猛管这二人叫做叔父。见他们忙于公务,也不好讨扰。便也上也指挥台,后边悄悄看着,两边边兵岗哨,见是指挥使之公子,也不加阻拦。肖猛向校场上看去,但见人马雄壮,骑兵营、步兵营、弓弩火器营,尽在此地,出操已罢,只剩演练。 先是那铁骑演练,陈德蓝旗一摆。一千铁骑做冲锋之阵,这铁骑乃是重甲骑兵,头戴水磨锁子护颈镔铁盔,身披深蓝色开襟棉罩甲,手持长柄眉尖刀,腰挂弓箭,胯下北寒草原马。冲锋用三角阵向前,两侧骑兵,皆先用弓箭射击,实为扰乱乱方阵型之法,中间骑兵冲击之用,后面少部骑兵手持钢刀,为重阵冲击之后砍杀遗漏之敌。骑兵速度飞快,犹如洪雪崩。一阵过去,身后黄尘滚滚。演武过后,骑兵直接从东边回营去了。肖龙看了,点头称是。 步兵便接着演练,这青云卫共有五千骑兵,一万步军,五千火器营。中原少马,故以步军为主,这阵里便是二千步军,头戴各色折上巾,上身披褐黄短棉罩甲,下身青布裤,行缠绑腿,平底黑布鞋。前方是土黄巾盾手,手持长方大盾,徐徐向东而行,看那盾牌,硬木所制,前面包着铁皮,可防强弓硬弩,盾兵配一短刀。盾兵后方便是红巾长枪手,持枪森森,枪尖指向天空。台上陈德红旗一摆,长枪手将那长枪向前一压,逐一斜放。顿时形成一堵枪墙,只为防止敌兵骑兵冲锋,远处看却似豪猪立刺,枪尖锋利,戳上便死,也让人胆寒。 陈德又一挥旗,长枪复原,继续前行。后方上场便是蓝巾刀手,列宽松队形而来,手持燕羽钢刀。走至校场中央,整齐站好,校场边又一小校,指挥练刀。但见众刀兵左手反握刀柄,做起式,随着小校一声喝喊,见那众军汉,左手向前一运,右手抓刀柄,刀尖向前再两手一握,来个“持刀对敌”,又一喝喊,众军左步向前顺势刀刃反向右上一划,做个“左防敌式”,右步跟进,刃反左上,做“右防敌式”。再听得小校一喊,左步又向前一步,双手一轮,砍将下来,做了个“前劈敌式”,又一喊,做“刺”、“撩”、“划”三个小招,再转身轮一刀,做个“回首刀”,最后又令持刀对敌式。随后,又演练几遍。有听客道:“此乃何种刀法?如此简洁。”这便是肖龙所创军式刀法“肖家刀”,五大式,分别为:“持刀对敌”、“左防敌式”、“右防敌式”、“前劈敌式”、“回首刀”。三小招“刺”、“撩”、“划”,这大式中前四式,乃是列阵御敌杀敌之式,最后“回首刀”一式,是战阵已乱,随机肉博所用,列阵之时,后面自家兵士,用不得此招。肖龙编此刀法,集各实用刀法精华,战场用之,简洁有力。刀兵演练完毕,都从东边回营。肖龙看这边兵练得精熟,和众将夸赞一番。 最后便是那弓矢火器营出马。与步军装束一致,但头戴黑巾。此类军种,远程攻击,不似骑步后一刀一枪近战。早有勤务小校将靶车推在东边,共数十车,车上绑稻草人,也是顶盔挂甲,酷似真人。陈德一摇土黄旗,先是弓手射箭,一时间骤雨飞蟥,嗖嗖声不断。每个弓手射上三箭,便向后走去歇息,如此所有弓手全部射完。再看那假人,遍体插箭,如同刺猬一般。弓手撒走,勤务小校亦将靶车推走并地上之箭捡起。 火器营已登场。其实这火器营,自太祖皇帝梁武便已开始组建,所用大部分乃是火门铳,铳上有小孔,插上火药捻,再压好底*火,发射铅丸。明火发射,每每战斗,现点火把。若遇得敌军提前进攻,准备不及,若进攻推后,火把燃尽,铳亦无用,只做得榔头。所以那时火器只在阵前施放几番,声响巨大而惊敌心、挫敌锐气,实战仍用明刀明枪搏斗。到仁宗时,能工巧匠已制得三眼铳,四眼铳,一铳三管或四管,也有入火孔,长木柄连接铳头。制造火帽,用牛皮小纸包好,内压易爆火药,战前提前压好底*火,每铳有装数个铅丸,有装铁沙细铁块,不同场合分而用之。使用之时,左手持铳头后方木柄,木柄后端卡在左肩窝之中,铳口冲敌。右手用木棍,石块,或是那刀鞘敲击火帽,即可发射。尤其那四眼铳,可发射四次,威力极强,发射之后,如无空填装,铳亦可做长柄钝器使用。 至肖龙升至青云卫指挥使后几年,从西洋费洲又传来一种火器——“快铳”,制作思路极为精妙,精钢制管,嵌入木柄,后端有手托,下方一绷簧,前置一枪机,按下绷簧,枪机那端铁环所连点燃之火绳正好塞进入火孔,松开绷簧而火绳出。火绳乃用粗棉绳,老醋浸泡,泡实晾干后,其绳变硬,点燃之后,燃烧缓慢犹如香火,每有战时,可提前点燃,战争结束有时亦用不完。其最精妙之处在于,这统无入火孔,只在此处开一槽,其大可再装一小铳,小铳则有入火孔,早已压好底*火,填上弹丸。一大铳可配备数十发小铳。故此铳也叫做“子母铳”。大战之前,铳手提前做好子铳,装于一长袋子之内,袋分小格,分格装入子铳。束在身上。上阵之时,点燃火绳,取那子铳便可轻松发射,发射后这子铳亦装回袋子可重装使用。此铳发射极快,铁骑亦为之胆寒也。因此铳造价高昂,保养修配亦是不易,若是火器营全数装备,实不可为之。所有只装备一百余架,组成“快铳队”,肖龙对“快铳队”爱护有加,不到万不得已不敢轻动。 正由此因,这火器营中大部装备三眼铳、四眼统之类火器。有铳手三千人,每人一铳,又配短刀近战。“龙门炮”手二百人,每十人操控一炮。“对天炮”手三百人,每五人一“对天炮”。这“对天炮”,乃新创造之炮种,炮管短小,一人便可背起,炮口有支架,支架下方可置垫木数块,从而调整炮身角度。此炮小巧,可在山地做战使用,威力不如龙门炮,但众炮齐发,亦不可小视。此炮精妙之处在于,炮口冲天,可隔山打击,若前方之敌在一小山岗之后,或城墙后方,前方不见敌,但知其位,便可抛射,越过障碍将其击中,若加小号“开花弹”效果更甚。其余一百人,做预备队。 现于校场之上的乃是铳手,此次上阵六百人,勤务小校又搬来环靶,供铳手瞄准使用。这六百人,站做三排,头一排放开始放铳,但闻霹雳惊雷之声不绝于耳。头排放完,第二排再放,再第三排齐射。这第一排却站到第三排开始装铳,等那方才第三铳手施放完毕,这第一排刚好完成,便又可以射击。这便是齐射之陈法,在敌骑兵冲锋之时,不间断放铳。青云卫这铳兵,训练精熟,所以可以三排法,若是不熟练,可以调成四排、五排即可。 铳手过后,便是炮手,这“龙门炮”上阵。有听客道,这便是童善豹与狼狄大战之时所用之炮否,前文书说此炮三百斤,如何又搬到城下?这却是那肖龙为炮专门做了车仗。这车四轮,百年硬木为架,铁板包之,故不惧炮震之威也。六个士兵便可推走,从城上马道推下也不算费力,但机动加强。此火炮现在不仅可以守城,亦可野战、攻城灭寨,远近惧之。 有诗《神火威》曰: 隆隆巨炮震山巅,钢车铁轮轧敌盘。 中原自有神威在,神鬼难逃一溜烟。 但见这“龙门炮”装弹击发,那声响震天动地,虽是肖猛常常见得,也惊的一抖。远处靶心中炮,冒起烟尘,随后又是一声巨响,开花弹炸裂,火光四起,顷刻腾起一片白雾。随后其他炮手又发射数发炮弹。原来这炮弹昂贵,即是训练,也不能过多使用,熟练即可,还得留给战时。 各营训练皆已完成,陆续回营。肖龙与众将又点评一番优劣,便同大伙告别回家。一转身,却看见肖猛站在角落。 肖龙道:“你这犬子,来此做甚?” 肖猛道:“父亲大人,母亲已做好午饭,便命孩儿前来通告。” 众将见肖猛到来,客套几句,都夸奖这公子又壮实了、个子高了之说辞,便与肖龙拜别回家。 “你道好不晓事,从来是那桂平叫我,今日又说让你来得,找我有什么事商议,快说便是。” “爹爹,却有一事。孩儿现已二十,碌碌无为,想寻个师傅学些本领。” “这你倒说过多次了,我也一直留心此事。只是此地乃是关塞,也没得那学识气氛。我已托讨逆候童国老在京城为你留意,若有消息,便会告知你。” “这京城我看到是官僚气氛浓厚,我现以寻得一人,想拜他为师。” 肖龙笑道:“我儿,你这眼高手低之人,也能找得到师傅?快快说来与我听听,看看是哪位神仙。” 肖猛道:“爹爹莫要取笑,我所说这人,你也应该晓得。” 肖龙困惑道:“他便是谁?” “他是那淳风年间首辅陆衍之后人,陆景陆不平。那军需营薛华向我力保此人,我看那薛华才学也有独道之处,其师定是高人。” 肖龙听说此人,到也吃了一惊,不由得想起当年之事。 当年科举会试之时,肖龙便见过此人。正好和他同年考科。这考试,事关下半生前途,众举子自是不敢慢待,在入试之前,有人战战惊惊,有人如临大敌,有人唉声叹气,有人自知无法考取便满腹牢骚。只有一人,胸有成竹却满不在乎,别人翻着圣贤书,他却在蹲在角落观察虫豸。肖龙看在眼里,心中好奇,便走过去。 肖龙道:“这位仁兄,大考当前,你不背书研习,蹲在这里作甚?” 那人抬起头,看罢肖龙一眼,道:“今日有雨。” 肖龙好生奇怪,便道:“你怎么得知?” “你看这蚁群,搬往高处,乃是怕水淹其巢穴。我常思得,这小小虫豸如何感知有雨?或是大雨将来,空气略略潮湿被其察觉?” 肖龙道:“我说你这举子,好生无聊,观察虫豸,知晓天气,乃是田野农夫所为,你在这礼部贡院不去读那圣贤书却做这种粗鄙之事,有伤大雅。” 那人倒不服气,站起身道:“你这后生,看不得粗鄙之事,我倒要问你,你这口中粮食、鱼肉是否农夫所为?你这身上布匹、绸缎是否农夫所为?我等所享天下一切事物,均是那劳力所得,若无他们,你还得茹毛饮血,不知教化。” 肖龙看其口气强硬,但却也无不在理,知其大才,赶忙转开话题:“听仁兄一席话,却是惭愧,我是塞北康州举人肖龙,肖广志。敢问仁兄尊姓大名?” 那人道:“在下霸京人士,陆景,陆不平。” 肖龙感到其心志高远,所说之话不似平常,定不是等闲之辈,想与之详谈一番。无奈开考时刻已到,故匆匆作揖告辞。方才考得,便大雨磅礴,肖龙叹其观察细腻。后开榜,自已却是中榜,第四十二名,心中大喜。再细看那榜上,陆景竟高中探花,肖龙心下暗暗称奇。后琐事耽搁,竟再无遇见陆景,平生也就这两三句话之缘。听得自己孩儿要去投他为师,深感这世间机缘巧合、造化弄人。 肖猛见父亲思量事情,便道:“爹爹在想甚么?” 肖龙被肖猛一问,回过神来,道:“为父还真知道此人,乃是怪才,后听说在南吴张水县任一小小县令,却广受爱戴,定有不俗之法。你若从他为师,定能学得真才实学。” 肖猛大喜,道:“多谢父亲首肯,我想今是便动身去南吴西剑山寻得他去,如何?” 肖龙道:“你这小子,又说胡话。今日说得便一定今日去得?你这猴急性格若不得改,今后必吃大亏。亏得我平日多番教导,要不然坏了多少大事!” 肖猛听父亲如此一说,不敢再言,吐吐舌头便消停了。 肖龙道:“这拜师乃是大事,见那高雅之人,总得有个见面之礼。想这陆景对这金银必定不待见。咱们先回家吃饭,桌上再聊。” 肖猛心中暗喜,便跟随父亲回到指挥使府。回到府饭厅,肖龙见夫人肖陈氏早已准备好饭菜,嬷嬷张杏,近仆桂平旁边伺候着。这嬷嬷便是原来夫人年轻时出嫁所带丫鬟杏儿,后嫁给马夫赵忠良,一直未离开肖府,年长之后便做了乳母,对夫人也是一片忠心。肖家对这二人亦是当自己家人对待。 夫人道:“老爷,快坐下吃饭罢,你公务繁忙,饭时早过,我便又热了一遍。”然后又招呼儿子吃饭。 父子二人吃饭间,便对夫人说起这拜师之事。肖龙说道这见面之理,却没了注意,不知送何物才好。 夫人思量半天,道:“若要送个风雅之物,咱们家中便是有的,只是不知老爷是否舍得?” 肖龙心中狐疑,道:“夫人所说何物?” 夫人道:“肖家家传一把宝剑,名曰“青锋”,你看把它做了见面之理,如何?” “这个……”肖龙心中原是有些舍不得,想了良久,思量这陆景与肖家必是有前缘,这宝剑虽好却也是身外之物,若儿子能学得本领,继承自己平生之志,却也是大好事一件,便道:“好罢,送这剑也好。儿子学成大器,乃是头等大事。” 肖猛大喜,当即拜谢爹爹。 夫人亦是含笑点头。 肖龙又对肖猛道:“近日公务繁忙,明日要出塞巡哨,那便是你与那众佰总的活计,这几是就不要寻思那拜师之事了,带好边兵,与这些轻骑斥候们一同认真巡哨。一个月后,你任务完结。我便给你批文,免了这佰总之职,去南方寻师。这‘青锋’宝剑,乃是传家之宝,你这个月出得公务,不可使用,待临行之时,再让你母亲给你拿出方可。” 肖猛听了好生无奈,但心思父亲为了自己拜师,家传宝剑也能舍得,这一个月还怕他做甚,便也欣然答应。 这肖猛确是拜得师否?请听下章分解。 009.江边父女论复兴 却说肖猛想去拜师,其父却让其再巡哨一个月。虽是无奈,但父命难为,也便用心做事去了。 话分两头。 话说这南吴之地,地处中原省之南,东临大海,山清水秀,河道密布,树木常绿。自古便是个钱粮丰广之地。上古之时,屠龙部落酋长蛮丰兼并众多部落,一统此地,建国号“吴”从此便有南吴之说。这南吴之南,有一苍南县,乃是本地一富裕之地,其地势东面临海,北迎洛江,西面、南面皆是大山。依山傍海,物产甚丰。虽是那官场黑暗,百姓却也不必为口中一食而疲于奔命。所以此地也略有些生气。 县城西面的那座山,名唤“西剑山”传说开天辟地之始祖达龙在些地铸剑,练得那一口精绝宝剑,才劈砍得那混沌世界,上升为青青之天,下落为厚厚之地。此地之居民传说,这西剑山为何如此陡峭,乃是达龙创造天地之后,心下甚喜,在此地练剑,砍得山体崩裂,才得此怪形。 听客,你看那山势高险,好似万刃刺向苍穹,又似一本古书,一页页插在大地之上。若是进得此山,却是另一翻面目,山中终日云雾缭绕,苍松劲柏常绿,遍地鲜花野草,各种猎物山货,亦不在少数,可谓物产甚丰。溪水条条,呼啦啦得滑向山下,又汇成一条条小川,一直汇入那洛江。此处人烟稀少,但风景雅致,自古是那世外高人修身隐居之好去处也。 书生有诗《逍遥客》为证: 一座青山一条川,万溪环抱西剑嵮。 一季农桑一壶酒,不羡皇帝不羡仙。 这日正是晌午,山中那雾气稍散,西剑山上松柏显得愈发苍绿。这南吴之地四季如春,便是那北方飘雪,这里亦可种稻麦。洛江之上,一叶小舟,由西至东顺水而行,艄公稍做摇橹掌舵即可,行舟也不费得甚么力气。小舟行至一无名村口,停了下来,村口有一小码头,乃是渔民白天出水打渔,晚上歇息拴船之地,此时正是白天,码头上鲜有渔船,大都进江里撒网捕鱼去了。艄公拣个利于进出之好地势,将船拴住。便冲得舱里呼唤。 艄公道:“陆大人,陆小姐,歇息一阵子吧,我去换些个柴米做饭,你们也出来透透气。这山里比那州县清静多了,空气也好着哩。” 那仓里面门帘一挑,钻出一个中年男子来。但见他,五十多岁,国字脸,柳叶眉,丹凤眼,三绺胡须已透出灰白,慈眉善目。一身文人打扮。头戴乌黑方巾,穿交领瓦蓝色直身长袍,缀白色护领,脚穿方头黑布鞋。手中握一本翻开的“治家”学派始祖列慧子所著《天下公论》,显是在船中阅读。 那位听客道:此人是谁?说到此人,乃此书中头号英雄也!听客是否记得上文书中,肖猛想要拜见的师傅。此人正是陆景,陆不平。 却说陆衍身故之后,后代也大多读书学问之人。不少亦通过科举,进得官场,然理宗之后,天下已乱,小人朝廷得势。这陆家人大都不受重用,封个县官小吏,大才小用去了。不少人职官而去。这陆衍之长子,陆云,承袭其父之护国公,但仅有爵位,无实官之职矣。朝廷所供给之俸禄越来越少,后竟难以维持。不得以变卖家私经商,却无意得罪仁宗之宠臣毕大力。这毕大力乃是当朝首辅,其长子毕成,字元通,贪得无厌之辈,人送绰号“龙头蛇”,又自曰“乌纱商人”。仗着其父势力,在朝中任吏部尚书一职。天下之官,录用、察案、上任、调动、晋升、流贬都得雁过拔毛,敲他一笔。无钱可敲或拒不配合者,永世不得翻身。巧取豪夺,占得京师繁华之地上好商铺百间,私抬房租,强租强卖,那经营之客商,收入十之有八亦进其囊中。朝中蝇蝇苟苟小人甚众,多半被毕大力收买,久而久之,成为“毕家一族”。状告、弹劾毕成亦无甚效果,反得罪强权。 这陆云久不入商,哪懂得如此道理?家中有祖上繁华街市一上好店铺,开得个书舍,名唤“华云书舍”,本不为赚取大钱,乃是卖书,租书,出售手抄诗集经卷,收个把成本,以书会友,招集那学问之人讲经会道,讨论学问之地。此好地势竟被毕成看上,花三百两银子强行收购,被陆云拒之。这陆云却也知那毕家得势难惹,怎仗自己护国公爵位,也倒不怕他们。这毕成听得那陆云不肯就范,坏上心来。收买两个腌臜书生,跑到书舍也是假意学经论道,摇头晃脑,知乎者也,满口道德礼义,却暗地将一本《玉女肉*团集》另一本《天下公论》插到经卷诗集之中。这《玉女肉*团集》乃南姜之地怪才书生“花笑天”不知何年所著,奇*淫下流之书。那《天下公论》是治家学派列慧子所著,蔑视皇权之书,此二书在中原之地历来视为禁书。随后那毕成又去告发华云书舍私藏禁书,这还了得,书馆查抄,那陆云亦革去爵位,只保得性命,又被流放至南姜之地。时值陆景二十一岁,在京城神武火器营充当军需官,本不能幸免。亏得朝中家父陆云世交好友,时值已升至兵部尚书之职童德及众元老力保,才降为南吴张水县县令,不得入京。 此时,这陆景听得艄公叫喊,出得船来。随后一女子也钻出船来。且看这女子,桃心髻,甲字小脸,柳叶眉,杏核眼儿,小巧鼻梁朱红嘴,生得是如花似玉又带一丝英气。再看身上,着长袖短衣交领上襦,赭石暗花裙拖六幅裙,脚蹬秀花鞋。腰系丝带宫绦,红绳节下系一美玉,这美玉竟似琉璃,淡绿透明。此女名唤陆婷,年方十八,乃是陆景之独生女儿。自小当那男儿抚养,教其学问,兵法,一身上好武功。 陆婷道:“爹爹,我也出来罢。” 陆景点点头,又对艄公道:“船家,这却是甚么去处?” 船家道:“陆大人,这里是洛水边的石羊村,过了此村,一直到西剑山北口,就再也无村寨了,我看也快到晌午,去弄些吃食来。在这船上吃饱,就不打算再停泊了,一路直至那西剑山下的金沙镇。” 陆景道:“也好,那你自去张罗则个。” 船家作个揖,从水网中拎两条活鱼,去村中换盐、米、菜蔬去了。只剩得陆景父女二人。 陆婷道:“爹爹,你常说要为官要广开民智,引导那世道公正,方是长久之策,可这张水县你却也做得二十余年,除恶扬善,发展生产,也从不扰害百姓。为何却来此隐居?” 陆景道:“这个,我从前却也不曾同你说起个原由。也是怕你这张口无遮拦的小嘴到处乱讲,坏我大事。我在那张水县,苦干二十余年,凝聚心血,现在方有起色。也正是我所推崇之‘治家’学派之理——公天下。你也晓得,这‘治家’之理才是真知,可惜现在独尊‘仁家’之理,而恰‘治家’蔑视极权,虽是天下之希望,却触及权贵利益,被其打压。这毕成现已入阁,权势权大。毕家从仁宗时便与我们一家世仇,虽不知我所用‘治家’之理治理州县,但因我将那官家之物,暂借与民间使用,以此‘滥发官资’为由又欲加害,幸得朝中你童叔叔力保才无牢狱之灾。这才是出走隐居之本意,说是职官而去,实是避祸而已。” 那陆婷听得咬牙切齿,怒道:“这个狗贼毕成,逼我祖父,现又欲加害爹爹,我必亲手杀之!” 陆景道:“休要说那气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看这大魏社稷,如此下去将不久矣,天道恢恢,疏而不漏。这毕家丧尽天良,就算我等不去除他,亦有天报,我儿不必气恼。” 陆婷气恼:“你总说天报天报,见这世道那个恶人得了报,倒是那善人被人欺负!” 听罢女儿所言,却触动陆景一番心事。想自己辛苦半生,虽已将那“治学”发扬光大,但朝廷依旧视为心腹大患,传授几个徒儿,亦遭迫害流放。现仍是飘零江湖,此生老矣,毕生研究所学之术,难道要失传乎?这女儿虽是乖巧可爱,却性格急躁幼稚。再说一女流,怎好托付大事?想到此处,不免黯然神伤。 陆婷见爹爹默默不语,心想自己言语触动了父亲,便又笑道:“爹爹自是有主见,我方才那只是玩笑。” 陆景道:“这天下之人,至恶之人只占得少数,那至善之人也只占得少数,芸芸众生,大多是那善恶参半,随风便倒之人。那就看得是谁主持这世道,恶人主持,则从恶,善人主持,则从善。想这治家之理,愈发是有道理。” 陆婷道:“爹爹说来听听罢。” 陆景道:“我在那张水县之时,没设得若干规矩,只依王法而行,纳税徭役并无私改。但只一条,是我设定,那便是:若有了开荒、拓河、开山、征地动及全县民利之事,则设堂会,百姓亦可参与,有不合理法之情节,亦可申辩劝阻,拿出最佳方案,除去那泼皮耍赖之人,全县多数同意方可进行。为父那时与张水县百姓约法,于案于事,若执行不利,任何人皆可去那上级知府告我,我必不抵赖。如此一来,逼迫为父事必精办,唯恐损得他人利益。而全县之民,亦群策群力,有那好的主意都愿拿来商量,如此一来,这张水县民众,强者无受损失,弱者权益亦得保全,多过得衣食丰饶开心快活。” 那陆婷想了一陈,觉得有些道理,便又道:“你广开民智,发动众人向善向公,可那善人多半软弱,恶人多半强势,叫那软弱之人管理强势之人,效果亦不甚好。” 陆景听罢,哈哈大笑:“我儿,你知这世上还有一类善人么?” “何人?”陆婷道。 “那一般善人,捐米、送药、施粥、领养、免债。还得一类人,心怀公正,替天下人想办法、使手段,见那不公之事奋起抗争,遇事亲历亲为,而又头脑灵活手段多多,但其根本是为这世道公平,不出那大奸大恶之人,让天下苍生共幸福之。这一类善,乃大善也。我儿,你猜这类人谓之何人物也?” “英雄!” “正是也。天下大势,一兴一衰周而复始,命运轮回,看似不可逆也,但往往关键之时,如出一英雄,引得众人向善,却改变世道,始这苍生不至因私恶而绝除。想想除却英雄,何人能放得眼前利益、权势为那天下之公。如百年出得此一人,天下之幸也。想我中原若得此人,便有重复兴之道也。” “爹爹正是这英雄人物也。” “我儿说笑了,爹爹差得远那。” 陆婷又道:“可是爹爹,那全天下好似只你一人如此,看看其他州县,官吏个个如狼似虎,恨不得把那百姓剥皮抽筋,敲骨吸髓,真个榨得体无完肤,你这一丝清明,比起那天下之浑浊,却似那一颗珍珠掉到粪坑里去了。” 陆景道:“女儿所言极是,为父这一辈子,最遗憾之事,就是把那精力都放在做事上去了,倒头来忙活一场,起色不大,又被这坏人左右。后来思得是弟子太少,这‘治家’之理无法发扬光大所致。” “那爹爹把那‘治家’之绝学传与我罢,我来继承爹爹的事业。”陆婷笑道。 “你这妮子,越发说起狂话来了。” 这陆景也被女儿气得笑了。 忽见那艄公从村中出来,手中鲜鱼已不见,却背得柴火,又拎得一袋米,一些菜蔬,想是已经准备好做饭之物。 “陆大人,小姐,你们再稍等片刻,待老儿做饭与你们吃则个。” 陆婷倒是爽快,要帮那艄公做饭。 艄公连忙摆手道:“不可,不可,小姐千金之身,做不得这粗活。”说罢又看了看陆景,想是要让他劝阻女儿。 那陆景道:“不妨事,让她去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010.山寨群英迎贵客 却说陆婷要帮艄公做饭,艄公不允,其父陆景倒是允了。 艄公看陆大人如此,亦不多说了。来到小船后面,解下一竹篓。看那里面,却是几尾活鲤鱼,欢蹦乱跳。艄公拣一条大的,头上一击,那鱼便不动了。递与陆小姐道:“小姐就收拾这鱼罢。”陆婷一挽袖子,露出莲藕似的雪白小臂,接过那鱼,又拿一把匕首,往河边走去。那艄公又拿一竹篓,取一盆活河虾,自己收拾起来。片刻功夫,却已做好:湖心水炖活鱼,炸河虾,小白菜炖豆腐,又置一盆米饭,一壶船家自酿薄米酒。这村野做饭,比不得街市酒楼饭庄,这酒楼饭庄做饭食不厌精,多放油盐调味,口味厚重,长期食用实不知味也。倒这村野之饭,清而淡之,能品得那原食材固有之味道,加之制作方法简便,也保留得其营养。三人在河边摆下小桌,美美饱餐一顿。 中午休息片刻。待到未时,便轻舟出发。这一路,便不再停泊,因这洛水向东,行起小舟也并不费力。陆婷在仓内安睡,那陆景自是读书。 一路无话。 次日上午,小舟行至一处沿水集镇,看那码头上船来船往,也是十分热闹。 艄公道:“陆大人,这金沙镇已到,你们也可以收拾东西了。” 金沙镇自成宗启安初年已来,由于附近掏出了金矿,引得官府采掏,还有不少私自淘金之人,亦从四方来之,官府屡禁不止。人来人往,这镇子也越来越大,各行各业也多得兴旺起来。可惜那金矿是个小矿,没十数年,便再打不出一两金子。人便也慢慢散去,这里也就没落了许多。 陆家父女在船中换了行脚的衣服,俱是短襟箭袖宽裤子,打上行缠绑腿,束上宽布腰带,霎时间精神了许多,陆婷自也是穿得男人装束,却似一个清秀后生。二人无甚家当,陆景包袱中装着几本治家书籍,又挎一猪皮水壶,后背绑一宝剑。陆婷则包一些牛肉脯,锅巴等干粮,自也少不得武器。 听客,你猜那少女拿得甚么兵器?乃是一“锻钢羊角弹弓”,此弓精钢打造,硬中带韧,那挂弓弦之处酷似盘羊角,为何要这般打造?乃是为挂弦方便,这弓弦是鹳筋所制,共七八根,已系成圆环,且套好皮兜。若需用时,从那角尖处绕上几下便上好,黑暗无光之处,仅靠手摸着即可装弦。这弹弓那陆婷别在左腰间,右边腰带上又挂两个弹壶,这两个弹壶设计也是机巧,上大下小,犹如漏壶,最下方小口处,一硬牛皮被那内置之绷簧拴住,向下一拔,便一发弹丸入手,手一放那牛皮,又弹回去封住那小口,取弹十分便利。 那两个弹壶,一个装红胶泥丸,一个装钢丸,各备百发。此弓与小儿玩耍之弓不同之处,乃是在这羊角之上,长出两个柱状獠牙,这獠牙上划着刻度,其实为“望山”,从这“望山”看去,目标由近至远也有大小,这刻度正是为调整角度所用。这弹弓乃陆景所创。想这陆景原是京畿神武火器营军需官,主管火器监制。平日里又爱创造,搞个弹弓,亦不在话下。陆婷从小酷似男童,爱摸鱼打鸟,最喜欢这弹弓,玩耍了十几年,自是精熟的百发百中了。若只是教训对方,只用那胶泥丸,若用钢丸,打中眼目要害,也可取人性命。父女二人准备停当,便给了那艄公船费,还又给了一两银子做小费,那艄公好生意外,千恩万谢的驾船走了。 还未及走出码头,便听得有人招呼“老爷,老爷!”,陆景听声望过去,见那陆小六正一边喊,一边向他们跑了过来。 这陆小六是陆景的管家,虽是已经五十多岁,却仍叫个“小六”。以前在陆景求学之时,曾做过书童,与陆景相伴几十年光景,亲过兄弟。陆景二十八岁成婚后,这小六就成了管家,那时陆景在霸京神武火器营做军需令,终日忙碌的很,也多亏那小六把家照顾得井井有条。后陆夫人病逝,小六亦成了家,娶得吴氏。陆景贬得南吴张水县做县令,留得陆婷年幼,那小六夫妇膝下无儿无女,把这陆婷当亲生的养,细心照顾。故陆婷和这小六夫妇关系亦十分亲密,称呼为“六叔,六婶”。那日陆景得知朝中死敌毕成欲将陷害,便职过县官,先派遣小六夫妇去苍南县西剑山清竹寨,找他的一个徒儿,商量着准备在他那里避祸几年。 他这徒儿,姓白名勇字得能,世居南吴苍南县,经营这西剑山之山的清竹寨。 这山寨原乃是一村堡。何为村堡?原是这历宗之后,天下越发的不太平,荒山野村,难免受强人或官兵骚扰。于是,由村中大户发起,能者多劳,在所居山村那要害之地,围做城堡,村民在其中居住,亦建得那城墙,城门,栈道,守卫,布得守城弓矢火器,酷似山中要塞。白天村民堡外耕地劳作,或上山打猎采集药材山货。晚上回堡,堡中居民轮流守夜查巡,若有强人来犯,鸣锣举火,全民皆兵,保得性命安全。那建堡之人一般当地富户,德高望重,乃全堡信得过之人,称做寨主,负责统领全寨,也有得一些权力。 这白勇,从父亲这辈,就做得寨主,其你心存仁厚,倍受敬仰。白勇年少时慕名找到陆景,学得治学之理,后回到山寨,用这所学之理管理山寨,那“治家”之理洞察人性,以私制公,管个小小山寨村民却更是游刃有余。白勇本是姓白名勇,字得能,因他在同辈中排行十三,故大伙亦叫其为“白十三”。那白勇也觉得亲切,任由大家如此称呼。 陆婷看到六叔,赶忙跑了过去,接住六叔手,笑道:“六叔,你这么早到来接我们。” 六叔道:“却也等了两个时辰了,阿呀,你这身男子行头,穿上却也很是威武哩。” 陆婷又道:“六婶呢?” 六叔道:“她却没有来,现在她主管后古厨,在寨子里给你们做接风饭菜呢。” 继而,又向后看看,道:“老爷呢?” 看到陆景冲他招招手走向他这边。六叔撇下小姐,迎了过去。先把包袱帮着背上,道:“老爷,这一路还好?” 陆景道:“还好,这一路很是顺利,几日前事务烦心,难得这几日乘舟,闲过了几日,却也清静。” 六叔道:“那却是好得很。白寨主也来接您了,这里看,他们在那边哩。”说罢向那边一指。 陆景便向那边看,见一行七八个汉子向他们走了过来。为首那人,正是白十三,但见他,国字脸,鼻直口阔,两道乌黑浓眉,下面豹环眼,两鬓至下巴络腮胡子,相貌十分威武。头上戴着乌纱网巾帽,上身穿淡绿色短襟盘领衣,下身着骑马宽裆裤,又一双皂色牛皮靴,外披蓝布长罩甲,腰缠黑色牛皮带,挂一口柳春刀。好一副侠士风范。身后六个汉子,一看身形便知是那山野里打猎好手,想是这白十三心腹,现与他做得保镖。但见他快步走到陆景面前,单膝跪拜。 白十三道:“恩师,徒儿白勇这厢有礼了。” 陆景赶忙扶起道:“十三不必大礼,我等治家学派,又不似那仁家,用不得如此繁杂礼数。” “师傅这一路可好?那狗官没有再为难你们罢?” “一路平安,那毕成也就想罢我的官而已,对他们这些势利小人来说,罢了官乃是比要了命还难,对于为师来说,亦算不得什么,这官场黑暗,早早脱离也罢,我一治学之人,与他们混在一起做甚?” “那便甚好,多次想请恩师来我山寨长久居住,我亦得多问寻些个真知,可您老人家却是百忙,这下可好,以后又可以多多听您教诲,真是痛快之事。” 那白十三说完,看到陆景身后陆婷,便又道:“这个,可是小侄女?” 原来,这白十三仅比那陆景小上八岁,也将就算是同辈之人也,平时也是表面师徒实为兄弟。陆婷小时,却也曾见过,不想光阴似箭,不觉已过十几年,那小女亦长成大人。 陆景道:“正是,来,来,我儿,这位就是我平日里常说起的白叔叔。快快过来见过。” 陆婷与那白十三不熟识,自不向遇得那六叔那般自在。轻步走了过去,有些腼腆,低下头去正要作个万福,心下想,自己男人装束,有些不伦不类。便学着那男人模样,拱手作揖,道:“白叔叔好,小女这厢有礼了。” 白十三与那陆景一对视,哑然失笑。陆景道:“我的儿,你作这个揖,怎看怎是做作,真真好生滑稽。” 陆婷自知又失了态,红着脸也是尴尬一笑,道:“爹爹只会取笑与我。” 那白十三也感到有趣,聪明伶俐又不娇柔做作,却是个好女儿。又不好露出笑来,只得忍着,道:“恩师,小侄女,请上马罢,我们边走边谈,山寨那边已经摆下酒宴,六婶亲自掌勺哩。” 那边一个后生,早已又牵来两匹马来。是西山之地产之青马,众人上马,向那西剑山里走去。 一路慢行。 陆景道:“听说你用那治家之理,把那山寨经营的井井有条?” 白十三道:“不敢当,想恩师在张水县,治理得一县百姓,哪个不称好,我一小小山寨,算不得什么。” 陆景道:“话不当此说,以小见大,你见那世上有些个人,两三人共事,亦闹得不可开交。” “这自家寨子之事,倒是处理得当,只是近年来,这西剑山西坡那边,来了一个山大王,姓石名锁字宝阁,听说从前是这吴州府府军之中,一个千总。那吴州知府许超和府军总兵赵须龙勾结,巴结贿赂朝中权贵毕家,贪污军费。那石锁军队发不得军费,便率众在此落草了,他们在那路上设卡,收些买路钱,也却做得些杀人越货的勾当。见我山寨势大,倒也不敢骚扰,但偶有独行客商,被其劫掠,扰得我寨也是人心惶惶,且近日似有猖獗之意。终究是我寨之大患。” “有这等事?” “确是如此,恩师,我前些时日正打算与你商量此事,正巧那六叔前来找我,说是你要来此,我心想等你来此后再做讨论。” “此事回寨后却得细细研究一番,再做对策。”陆景道。 忽听旁边陆婷大声道:“爹爹、白叔叔,你二人必要握紧缰绳,小心马儿惊了。” 白十三自是蹊跷,不知何故。陆景脸上却有惊异之色,亦是握紧了缰绳。 忽见那山路前窜出一只鹿来,正从二人马前飞过。陆景做座之马,霎时间受此惊吓,惊了起来,前蹄腾空,咴咴儿直叫,险些个把陆景摔于马下,亦惊得浑身冷汗。白十三这匹马儿稍在后边,并未被吓着,自是没事。这陆婷再后面看得清楚,不由得大怒。 一催马,跑到前去,口中说到:“这畜生好生无礼,侍我把它猎了来,与众叔叔做下酒之菜。”那手儿从腰间取出弹弓。 白十三道:“侄女,算了罢,这山路十分险恶,勿摔着。”心中却是暗想,这侄女子却怎知道会有鹿儿窜出?想是眼尖,早早看到了。 陆婷却那里肯听。只见马儿追着那鹿,三转两转,便不见了踪迹。 却说陆婷,骑马追着那鹿,那鹿见前面一片茂密树从,便向那里奔去。陆婷心思:这鹿若是进了这林子,我却不能骑马追得,哪有追得上之理,就在这里了结了它罢。想罢便右手取一钢丸,左手握紧弓把,拉满弦,啪地一声便打了出去。这陆婷弹弓本领,若说在中原,也排得第一。真是指哪打哪,但听得噗地一响,那钢丸不偏不奇,正射进那鹿后脑,再看那鹿,软软地倒了下去,抽搐几下,便没了性命。 陆婷下马,把那死鹿拴在马上,从那林子便又跑上山路。这才看到父亲并白十三和众人等驾马而来。原来白十三到底关心陆婷,怕马失前蹄,恐有闪失,便催马追了过去,陆景众从也随了去。才走不得片刻,便见陆婷又上得山路来,心中好歹踏实许多。 白十三对陆景道:“我这小侄女这弹弓之法果然了得,自是见有人用惯那弓、弩,这弹弓竟杀死一鹿,真是开了眼界。” 陆景笑道:“徒儿过奖了。她自小玩耍此物,精熟得很,熟能生巧也。” 陆婷见白叔叔这般地夸她,心花怒放。嘴上却道:“让白叔叔见笑了。婷儿方才未听得叔叔劝阻,便驾马前去,回来时才看到那山路确实险峻,实是觉得后怕。婷儿今后在此,凡事亦多听得长辈们教诲,不胡乱作为了。还望白叔叔海涵。” 白十三见陆婷敢作敢当,却又懂得礼数,心中更加喜爱。随后便招呼大家前行,朝那清竹寨走去。 要知这陆家父女在山寨有何故事,且听下章分解。 011.大公厅把酒欢歌 上文书说至,陆家父女并清竹寨白十三一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止一个半时辰,便来到了清竹岭,那寨子就在清竹岭这上,所以叫做清竹寨。但见得,高山峻岭之上,好生险要一座要塞。青石为砖,糯米汤白灰作缝,顺着那悬崖峭壁筑墙。城上便插旌旗,被山风摆得“扑鲁鲁”作响,垛口之上,隐约可见炮口数门。石山之上,树林稀少,守寨之人视野宽广,正利于弓箭火器发射。进寨之路,都选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小涧之内,极难攻取。又在适合之位置之上设置炮台岗哨。真乃坚固之山寨也。 陆景看看这山寨,心想这寨子,定是高人所建。再看看四周景色,多是绝壁,对面山中云雾缭绕,苍松翠柏,溪水潺潺顺那山势而下,形成瀑布,涧中小潭,潭水清澈见底,鸟叫猿啼,风景秀美,真乃世外桃源也。不由得心中大喜过望。 这清竹岭地理险峻且风景如画,却是有书生之诗《险要塞》为证: 清竹岭上清竹寨,鬼斧神工占山隘。 老虎崖前老虎台,千军万马莫能开。 原来这寨子始建之时,乃是历宗神武十八年。苍南县有一巨富人家,那老员外姓白名旺字启东,原是东川之地卫右府知府,又世代巨商,自是家中殷实之人。告老还乡后便来到故乡苍南县,这西剑山是其世居之地。当时历宗梁虎已被罢黜,朝政不稳,天下始乱。白旺为躲避强人,官兵骚扰,请来当时中原第一建筑神匠人——朱海*为其建堡。那朱海字子春,自前朝大周时,其世家就为皇家权贵所用,修宫建城,无所不能。其最大之特长是所建之物,均与那天时地势融为一体,顺地理顺风顺光而建,因此他所建之要塞,千夫莫开。他所建之城,固若金汤。他所建之宫,朝向风水极佳。他所建之室,冬暖夏凉住的亦十分舒心也。这朱子春在当时被称为“朱神匠”,自是一般贵族所用,一般百姓小吏,那里请得动他。但白旺不然,虽不算是封疆大吏,但也是权贵富豪之人,且与那朱子春是为同乡,少时一起读过私塾,关系亦十分亲密,又许以重金。所以致信与那朱子春,请他来清竹岭筑堡,朱子春便欣然而往,雇得远近乡邻千余人,历时五年,方修得这精巧坚固之堡垒。 听客,你猜这白十三何人也?自是这白旺之后代,要不怎地世居这清竹寨。 白十三领着陆景父女进了寨子。想是走的时候便吩咐那众乡勇,列队迎接,入寨之后,见乡勇披红挂绿,敲锣打鼓,端的好生热闹。后面又有几个汉子,敲响三眼铳,顿时炮声四起,震得那山谷中回声阵阵,惊得鸟群飞向云端。陆婷却爱这热闹气氛,一时喜上眉梢,冲着众乡亲们招手致意。寨中众乡勇、农夫、猎户,视白寨主为再世恩人,早听得白寨主之师傅正是那张水县县令陆景,大名鼎鼎。心中敬仰,又哪个不想前来看看,早已恭候两旁。见那陆景分度翩翩,礼仪适度,却是大家风范。旁边一个少年,英俊潇洒,与大家招手,却不知是谁。想这陆婷男儿装束,被众人误认得少年。行至寨主大堂之前,陆婷远远就望见六婶张吴氏站在人群之中,四下张望,想是在寻找自己,便跳下马来,解开网巾帽,散开乌黑头发,冲那张吴氏跑去,一边喊到:“六婶,婷儿在此!”众人这才发现她是个标致女郎,不由得暗暗称奇。 张吴氏看见婷儿,喜道:“是我的婷儿么?” 陆婷道:“是婷儿,六婶几日不见,婷儿好生想念于你,这段时日在此地住得可好么?” “住得好,那白寨主对我夫妇二人关照备至。你六叔管理那车马牲口,我现在主管后厨,过得亦很踏实。”张吴氏道,忽见到陆景并白十三至此,又道:“老爷一路可好,白寨主辛苦了.” 陆景点头称是,张吴氏道:“我已为小姐收拾下房间,带她过去罢。” 白十三道:“全凭嫂嫂安顿。” 那陆婷与那张吴氏婶侄二人,有说有笑地朝后院绕了过去。 白十三又冲她们喊道:“半个时辰后,前厅接风酒宴,六婶记得张罗。” “这事老身忘不了。”张吴氏笑道,便带着婉儿走入后院。 陆景,白十三,六叔,并山寨众头领进入前厅,这厅上一大大牌匾,上书“大公厅”,这白十三求学陆景多年,也是深得那“治学”之理,平生以“公”待天下,自是这厅堂这样起名了。众人落座后,自有乡勇端得热茶上来,这清竹寨之茶,乃是产于这西剑山北坡,属白茶一种,不发酵不揉捻,直接晒制而成,叶长而挂白霜酷似小银鱼。冲泡后,汤色淡雅,但入口后先清淡而后微甜回味极佳,名曰“白鱼炙”。陆景自是一路风尘仆仆,口干舌燥了,品一口那茶,神清气爽起来。 白十三道:“师傅,我这山寨大小头目,今日都以到齐,现与你介绍一翻,大家也好认识了。”便一一道来。 先指一魁梧汉子道:“这位名唤薛虎,字方达。猎户出身,曾做过这苍南县捕头,后因不与那上司典史同流合污,被排挤出县衙。现是山寨中武兵营头领,曾单人打死过豹子,气力过人,且那武功弓法也是了得。现还担任全寨男丁武功及箭法训练。”接着指一书生道:“此人是个落第秀才,名唤冯英,字志平,屡试不中,后觉得那仁家之道理愚忠民众误人子弟,便只教得人识文断字、天文几何、地理自然等天下真知,现在我寨开设的教习营教授孩童。”又指一苍白须发之老者道:“这位老人家,姓丁名尚字子先,是一郎中。人送绰号‘妙手北医圣’,与那‘全科南医神’乔雪西,一北一南,皆是当世神医。其妙手回春,且擅长配置药材,经营手术,内外妇儿,无一不精。由于天下混乱,穷人无钱不势,看不起病只得等死,那丁郎中屡屡帮助穷人,看病分文不取,但自己毕竟小户人家难以支撑,见死不救心下又不忍。两下为难之时偶遇得我,便劝之来山寨,行医问药之费用亦是我山寨包算。现在山寨任医诊营首席郎中,山寨内外,病者包治。对内我寨中乡亲均由我山寨摊付,对外,只略收得成本。所以我寨时常有人请那丁先生或上门求医,使我山寨之名气大振。” 白十三对那陆景道:“这三位是我山寨之顶梁支柱,缺一不可。这三位头目又在寨内外收纳、选拔一些弟子,精心培养,皆为我山寨之用,真是快哉!” 陆景看到这三位头目,不住点头,心想我这徒儿却有一翻本领,让那众好汉都心悦成服追随与他,便起身一拜,道:“小老儿见过三位好汉,众位的本事,那人佩服,与众位能同住一寨,真此生快事。” 那三人见这陆老先生向他们一拜,亦赶忙起身,深深鞠一躬道:“折煞我等,久闻那陆不平匡扶济世,天下英雄,我等与老先生比较,乃是微星对皓月,寒鸦遇凤凰,无法企及。能与陆老共事,三生有幸,还望老先生多多赐教。” 众人又坐,那陆景道:“三位高人,你们有这等本事,在那天下谋个生计却是不难,怎只落得于我徒儿这小小山寨,是否有大材小用之理?” 那白十三听了师傅,暗暗发笑,却又忍着不说。那薛虎倒是快人快语道:“老先生此话,却是有道理。以我而言,原也是此想法,学得一身好本领,报效帝王家。可是人有善恶之分,那天下被这群贪官污吏占着,便是你有那好身手,好办法,可是只要你与他们非亲非故或不是其一路货色之人,便永世不重用于你,若稍有得罪便全力排挤诽谤,要么自行隐退,要么被其寻个名目罢黜,总之是不得善终。我们这三人,那一个不是血性汉子,怎能受那腌臜之气。幸遇得白寨主,他对人对事,皆于公权,又力保私产。众人心服又有哪个敢妄动公权,白寨主耗费不少自己家私却换来这一寨清新之气。众人做事亦同心同德全力以赴,按那大家同共拟定之契约赏罚分配。以致于这寨民与白寨主均是双赢,哪有谁越过越穷之理?便不光我等三人,便是随意问那寨中之人,哪个不是发自内心之喜悦。远近人等,皆有归顺我寨定居之意,只是山寨太小,必先保寨内现有之光景,无奈入不得太多人丁,只能择优录取。从些事便我看出我清竹寨之胜人一筹。” 陆景听了拍手大笑道:“极妙!极妙!”回头对那白十三道:“徒儿,为师今日郑重宣布,你可以出师了!” 那听白十三听得也是大喜,站起便跪,道:“多谢恩师!”那众头目人等看寨主跪拜,也纷纷起身便拜。一时间,陆景那吃受得起,慌忙扶起。但是扶起这个,跪下那个,弄得好不尴尬。 这正此时,听得那后堂角门银铃一般笑声传来。但见那陆婷从那角门来到前厅,冲着陆景笑道:“爹爹你倒是好生威风,收得这么多徒儿,羡杀女儿我了。” 陆景立刻板着脸道:“不要在此胡说!” 陆婷对白寨主道:“白叔叔,六婶说置办的酒饭已好,可以开宴席了吗?” 那白十三方才心潮澎湃,早把那吃酒之事忘于脑后,听这小侄女一说,反愣了一下,半晌才道:“对,对,赶快摆酒开宴,为恩师接风洗尘!” 那边山寨内的戏班子便开唱起来,一曲“田原配”唱得好不热闹。张吴氏张罗众女眷上酒上菜,一时间,烧鸡嫩鹅、炖鱼炸虾、酱肘牛腱、鹿脯肥羊,锅盔白饼。山珍河味、辅菜主食均是那大盘托上。几个后生,扛来几瓮寨中自白酒“西剑春”,取大陶碗为那众人倒酒。又置得山中采摘的新鲜野菌、菜蔬、果品按酒。 众人开心,大碗喝酒,聊得天南地北,骂一骂那世上奸损小人,却也爽快。那陆景文雅之人,今亦放开许多,喝得那数碗白酒。婷儿知其也些酒量,也倒不阻碍他,与那六婶坐那角落,细细吃些,多唠得家常。大厅之内,气氛热闹异常,就好似过那十五、除夕。众小头目纷纷上前敬酒,倒是哪些个小头目?都有内库营马大婶,兵器营张化,建筑营郝雨德,农耕仓储营李三娃子,经营帐房营刘书生,狩猎采摘营童老五,女兵营苏大姐,当然亦包括那六叔六婶的车马营和后厨。莫看这些营小,但均是山寨经营不可或缺之队伍。白十三并陆景频频举碗,又与那寨中其他众大小头目相互认识一番。 把酒欢歌,好不快活! 白十三让那陆景认得了几小头目。喝着酒,却想起一桩心事,便沉默下来。陆景自是看在眼里,便到:“徒儿,你有何心事否?” 这白十三看似顺风顺水,却有也心事,这心事又是为何?且听下章分解。 012.听风居定计擒贼 上文书说至,寨主白十三亦有心事,向其师傅诉说。 白十三小声道:“还是在寻思那石锁之事,那西坡之地,乃是我山寨上山采药、狩猎必经之路,虽是他不敢惹我山寨,但出寨之人,哪能个个护得?现由于他们劫道,许多寨民已经不敢上山,这制药、皮货乃是山寨一大支柱,长此以往必有损我山寨实力。” 听得那白十三说得这机要之事,陆景酒便醒了大半,道:“攻之可行否?” “那西坡万剑崖地势亦是十分险要,利于固守。与我这边相似,他攻我难,我攻他也不易。但我寨民一但出寨,缺得那坚城保护,就无能为力了。寨中不能派出几路军马,守着那各个狩猎、采药、摘山货寨民,难就难在此处了。” “可有那西坡地图?”陆景道。 “有。在后堂我的书房之内。”二人匆匆离席。发那大厅内众人都喝得大醉,推杯换盏之时,亦无人注意他们。到了书房之内,白十三指着墙上一地图便道:“这便是了,您看,这里是东坡,这里是我山寨梯田、茶园。东坡向东,便是清竹岭,这城墙我已画出,这里便是大厅,这里是老虎台,老虎台下面是西门。出得西门,有条山路,蜿蜒所画之处,便是山路。这里是西坡,您看这路正好穿过西坡,过了西坡,才是钻天林、屠龙岗。寨民狩猎、采药一般在此二地活动,所以必过西坡。那石锁的山寨正在这西坡万剑崖之上。这万剑崖地势与我山寨相似,虽无城堡,但有寨墙,派兵在那机要之处固守,也是万夫莫开。崖下有一片树林,正夹着这山路,贼人们便在这路两边树林内活动,伺机抢劫。” 陆景细细看了一番,道:“实难攻取。这北坡有一道山林,那里离那石锁山寨相距甚远,看那图里,林边也标明有一条小径,寨民们为何不从那里上得那钻天林?” 白十三看看那图,摇头道:“师傅您看,图上这小径,南边尽是那绝壁,地势太过凶险,而北面有一片树林,实是一道山谷,内部高低错落,行走艰难,车马无法通过。虽有一路,不知是那野兽踩踏而成,还是先人所开辟。听说这制图之人亦只是在南面悬崖之上方看得此路才在图上标出,并无实地考察,不知确切情况,虽是有人说过,查阅苍南县县志,此谷中有一村落,名唤‘神林村’。但数十年前不知因何原因,人烟早已消失殆尽。此处人迹罕至,猛兽成群。听在那绝壁之上采药之留宿之人说起,有时半夜会出现莫名嚎叫,那声音听得惨绝人寰恐入骨髓,有时亦见得身披黑毛之怪兽,人形兽头,两足飞奔,跨山林溪涧如履平地。传说此兽力大无比,嗜血如命。山民称其为‘野人’,所以此地就名曰:‘野人谷’。若寨民从此处入向南入那钻天林、屠龙岗,寻得这小径便得多费时日,还要过这‘野人谷’,与那猛兽、野人相遇。即便过得这虎狼之地,前面又一道绝壁挡住去路,奈何?” 陆景看看这地势,确实无法通过,心想要破这贼兵,还需从这贼首石锁入手,便又道:“那强人抢劫时,害人性命否?” “那石锁军汉出身,不似那泼皮无赖,只是抢得钱财,只要配合,一般不害得性命。若劫得本地人,便抢得赤条条的,若是那外地过往客商,则劫后必留余资,让其走出深山留条活路。这石锁如此打劫方略,附近皆知,但被劫得,便都舍财保命。倒是前些时日,有个西山之地的客商来此地收购山货,不知如此细节,被那石锁劫住,大呼小叫,吵吵嚷嚷喊着报官,被那石锁一刀杀了。” “那石锁只劫得那富户?” “穷人富户,逮着便劫,哪管你穷富。” 陆景听得白十三之语,心下暗自思量,这石锁尚无太过恶劣行迹,被那官府逼得落草,但盗也有道,尽量也不害人性命。雁过拔毛,得过且过,毫无远大目标,却是个胸无大志的小贼,且再问问我那徒儿其他情况。 陆景道:“徒儿在路上说过,那石锁是个军汉出身,可有甚么喜好之事?” “耍弄刀枪,与那寨中兄弟喝酒吃肉,还有便是,一但抢得财物,不敢到其他州县,只到那金沙镇去吃酒听戏,这金沙镇官军势力之外,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我看那石锁,一酒囊饭袋懦夫耳。” “此话不然,列慧子云:‘淘尽黄沙始见金,峥嵘岁月始见人。’看人,必得全面才下得结论。此人婚配否?” “这个,便是没有。听人说过,这石也是喜欢女色,有时劫得那有姿色的女儿家,也劝其做他的押寨夫人。这石锁也倒是条汉子,并不强迫,也知那‘强扭的瓜儿不甜’,总想找个真心实意死心塌地跟随于他的女子,那有人肯跟着他落草。所以一听得那些女儿家不愿意,只就抢些个金银首饰,便放过了,并不动其毫发。所以这些年来,倒是一直未娶。” 陆景听得这些消息,思量一番,心中已定下破敌之策,微微一笑。 白十三道:“师傅有何良策?” “为师已有良策,但需得我那女儿相助则个。” 白十三听得大喜,道:“师傅良策,快与徒儿说一说。” 陆景一五一十将计策说了出来。白十三道:“确实好计,但我那侄女未经过多少世事,此事危险重重,误事是小,只怕婷儿受了委屈。” 陆景道:“老夫今生,看人无数,那碌碌小贼,全不在话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婷儿的本事,我心中还是有数的。再说,我以想下万全之策,包管我们安然无恙而那石锁乖乖就范。” 师徒二人便又细细商议一番,主意以定。看那天色黑,便又来到前厅,见众人都在那里醒酒。张吴氏带着陆婷和女眷们为众人上酸辣醒酒汤。陆景并白十三与众人胡乱吃些晚饭,众头目各个告退。白十三陆景父女来到后山老虎台。 这老虎台乃是这清竹岭上地势最险恶之处。在清竹岭最西端,突起一石台,上方有一倾地之广,西,北,东,皆是万丈深渊,绝壁之上尽是那坚固顽石。那朱子春当时建堡之时,西边开得一条山路,蜿蜒曲折,又修得木栅,方可行人,但上不得那车辆器械。在绝壁之上,筑矮墙垛口,与那绝壁浑然一体,矮墙留一小城门,仅能通过一车之距。城门两侧又修得两座悬空敌楼,保卫城门山道。此处派二三十人坚守即可,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地。东边虽是有好路可走,但亦有栈道,若拆之,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难上来。 那老虎台之上,有一处清雅院落,粉墙乌瓦,宅门之上,有牌匾上书“听风居”。院中设厅堂,后有正房三间,厅前厅后东西厢房各两间,又有后院,翠竹环保,设书斋。那竹园内有一小潭,旁边坚一石碑,上书“天恩潭”,意为此潭是上天赐于全寨之人也。潭内养着红鲫鱼,穿梭清潭之中,那院墙亦设开口,小潭之水通过院落,曲曲折折,流向东坡绝壁,形成瀑布,是这清竹岭水源地之一。那书斋,正在潭边,居住之人,平日可倚窗观鱼,读书吟诗,也道逍遥快活。 三人进得那“听风居”,白十三引陆景在前厅坐下。陆婷则四处游逛。 陆婷道:“这院落那是十分雅致,是个修身养生这好去处。” 陆景道:“婷儿,为父有事要你帮忙,不知你愿意可否,特来和你商议。” 陆婷道:“爹爹的事,自是孩儿的事,不需商议便可应了。” “好,今番爹爹要你办件大事。那西剑山西坡地方,有个山大王,叫石锁,扼守这上山路径,拦路打劫,我寨民便不敢入山。长此以往,对山寨大不利也,我听说那石锁虽好色却是个多情之人,取亲必两厢情愿,绝不强迫。便想让你在金沙镇设一比武招亲,诱得那石锁上钓,好生擒于他,赚开那西坡之寨,好灭了这股山贼。你是否愿意如此?” 那陆婷听了,却笑得弯了腰,道:“我这一身好皮囊,还未婚配,却先与了那山贼,爹爹可否心疼?” 陆景道:“又不是真要你嫁他,假戏真做即可。想是平了这山寨,让那些落草之人,有条生路。我已规划让那六婶带寨中精锐女兵,化妆成随身丫鬟,保护于你。你只哄得他吃下药酒即可。” 白十三道:“侄女可放心,那女兵猎户出身,身手了得,身上都暗藏短刃,誓死保护。我又派众乡勇化妆成小贩,闲汉,农户,均离着侄女不远之处,万无一失。” “白叔叔,用不得这多人保护我便也能擒住他这小贼,只是爹爹用了麻翻药。这药若调不好,可要了人家性命,听这石锁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必不要坏了那厮。” “为父办事,又有那丁子义医官相助配药,你尽可放心则个。” 陆婷听罢,欣然领命。 那位听客道:这却是甚么好计策?便是那陆婷功夫过人、身手了得,擒那石锁如捉小儿,可却非弄个比武招亲,真多此一举。一群男人,不去打杀,却让个女儿当先,却也恁地懦弱。你且打住,这陆家父女是甚么人也?一生求学那“治家”之理,公天下而不张私权,那陆婷武功高强,要人性命举手之劳,但能就此造化一人,乃其真意。不杀,慎杀,保护他人之私产,发扬他人之长处,“治学”之精华所在。人,天下万物之灵也,其性命乃是其最大利益者也。只为自己利益,害他人利益乃至性命,与那罪恶滔天之人有何区别?这陆家父女如此做得,是最大减少杀戮之法。 又一听客道:听君所说,实有道理,却是那陆家父女宅心仁厚。但那婷儿小小年纪,为救众人利益,却去做那男女不堪之勾当,虽出于公心,但也让人惋惜。我说听客,你却又错了。这男女勾当又为何意?那陆婷只是对石锁施计,到不成又将那厮引上床乎?有何勾当?想是你那“仁家”流毒至深,妻要从夫,臣要从君所为。表面忠义,实则不懂人性也。自这天地之始祖达龙开天辟地之后,贡拉汗女神造人,诸生平等,共享这天下万物,山川、平原、气息、水源、猎物蔬果,树木矿产,哪个不是天下人共有之物,及至东齐,这智聪子发明“仁家”之理,是为告诉天下之人,要有秩序,听从安排,于是产生“从”,本意也是顺应天意也,个人力量不如那群集力量之大,群集之后,方可分工明确、听从指挥方做得大事。此乃群策群力之真理也。后世“仁家”学者淡化其本意,却强调其“从”,乃是迎合统治之人,愚忠其民也。这“治家”强调个体,个人要想尊严生存于世,必要真知实干,依不得他人,男女均需如此。所以“夫”亦控制不得“妻”也。这听客用那“仁家”之法去揣度“治家”之人心,是为笑耳。 再说三人主意以定,便分头准备,依计而行。 这计如何行得?请听下章分解。 013.巧陆婷比武招亲 话说陆家父女、白十三,三人按计行事。 这白十三先派人到金沙镇十字大街口那戏园子包下场地,几日内不准开戏,全凭自己发落。在那西坡附近派遣探子,打听得石锁去金沙镇便火速回禀。又在寨中准备车辆,装满上好白米,共筹得十辆。又派遣十五人,骡马十匹,组成车队。便派乡勇小六子来叫头目薛虎。那薛虎正在寨内校场上训练乡勇射箭,听得寨主寻他,便对众人道:“孩儿们好好练习,不可松懈,片刻我便回来考察于你们。”说罢,随着那小六子来到大公厅。 见那白十三陆家父女端座在厅里,便走过去,作揖道:“白寨主,唤薛虎何事?” “薛虎,我现有一机要之事,托付与你,你当务必办好。” “薛虎定尽全力,不知寨主所托何事?” “我现在我一车队,车共十架,装满粮食,我要你从那西坡前经过,可敢走这一遭?” 这话说的那薛虎莫名其妙,沉思半晌道:“这西坡万剑崖一带,是那石锁势力之地,平时人等经过,都被那强贼掳去财物。我等这样大车大马,又装着粮食,必被那强贼盯上,过那一片树林时,便得被劫了去。不知白寨主送这十驾车的粮食要送到那里?想是寨主要向西行,可否换条路走,从南坡过这天剑山,虽是路远但却平安许多。或先由北到那金沙镇,经洛江过得这山区,寻个码头上岸后再行陆路。此薛虎个人意思,望寨主明示。” 那白十三呵呵一笑,道:“薛头领,路却必是换不得。今番便是让你去那西坡,把粮食让这强人抢去。但刀枪无眼,粮食车马都可劫去,休要伤了一个弟兄。你带兵十数年矣,让你去,是因你从前常带那捕快、衙役与那盗贼周旋。深知其本性。你要做得像是真个怕那强贼,才丢得财物,不要让众强贼起了疑心。此乃我安排之计,这粮食车马只是先寄存于他那山寨,不消几日,包教他统统还回来。车马已备好,即刻出发。” 薛虎听得白十三如此一说,心中领会,欣然接令而去。 随后,白十三又让小六子将那马大婶、苏大姐叫来。片刻,二人已到,作揖拜过寨主及陆家父女。 白十三道:“苏大姐,你手女兵你自认为精细能干的有多少?” 苏大姐道:“大约一十三人罢,尤其是那粉娥,翠娥,天生精明,忠心不二,武功又好,办事干练又能随机应变。是我的得力助手。寨主问起她们,是何意思?” 白十三道:“现命你和那十三名姐妹,化得妆来,去贴身保护这位陆小姐。”说罢,手指向陆婷。陆婷见苏大姐望向自己,便站起身来,向大姐鞠躬。 苏大姐赶忙道:“小姐不必多礼,我那十三姐妹,定能保得小姐平安无事,就算拼得那性命也不让小姐受得半分伤害。”陆婷听了,心生感动。心里寻思这山寨之人,制度有方,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人人相爱相护,争先完成任务,真是那白寨主治理有方也。 白十三道:“小姐无事,你们也不得有事,到时听从陆小姐的命令,带领大家全身而退,便是你苏大姐大功一件了。”说罢看着马大婶道:“婶婶,你从那内库营内,把我收藏那二十幅细丝锁子甲方拿出十三幅来,分与陆小姐,苏大姐并十三位姐妹。再取‘鱼腹剑’十三把分与她们。有了这些精甲良刃,便保得她们安全。” 马大婶道:“是,寨主。”便下去取那衣甲、兵刃了。过了一阵子,只见两个乡勇搬着一个大箱子走上厅来。想来却是那“锁子甲”、“鱼腹剑”了。 白十三先拿起一幅甲来,细细看了,见无破损,便交给陆婷。陆婷好奇,亦看那锁子甲,由细钢丝打成小环,捶打扁平,再用更小之钢环穿缀而成。本这锁子甲制作就费工费力,用如此小号钢环打制,更是不易。陆婷穿上,见是那马甲款型,轻薄随身,毫无滞懈之感。这甲细密,遇外力锐器,如匕首、轻剑、短刀、流矢,刺而不破。劈砍又得数环保护,精钢不断,绵绵化解这劈砍之力。所以,捅、刺、划、砍,虽外力强而使罩甲之人筋肉有损,但损伤不大,疼痛、淤青而已,且一般无有外伤。但遇得那重斧、重剑、马刀、马槊、火铳、棍棒等重物火器或钝器,则无法防御。加之此甲轻便,所以此甲暗杀、行刺乃好防具也。 白十三道:“侄女可知这甲还有一名否?” 陆婷道:“知道,‘铁布衫’是也。” 白十三笑道:“婷儿好见识。我这甲,只护得那胸,腹要害脏器,旁人看不出来,是暗甲。若全身着甲,则行动不便,亦让别人看出。”说罢又拿起鱼腹剑,陆婷细看那剑,却无刃,只是个手掌宽度的木柄,似两片木头贴在一起制成,前方一小缝隙,侧面似有一按钮。心想这剑锋倒是在哪里,难道藏于这缝隙之中? 白十三对陆婷道:“叔叔再教你这个如何操作。”便将剑握在手中,按下按钮,但听得“咔嘣”一声,剑锋从那缝中弹出。说是剑,却似一只匕首。但也是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白十三将那剑在小桌石台面上用力下压,那剑锋又缩了回去。 “知道如何操作这剑否?” “知道了。”陆婷道。便伸手接过那剑,自己又耍了两便。 白十三对苏大姐道:“你化装成老妈子,那粉娥、翠娥,装成贴身丫鬟,剩下女兵化装成使唤丫鬟,你等今日先去准备,明日去那金沙镇要寸步不离婷儿。” 那苏大姐唱个喏,和着那马大婶,搬着兵器、衣甲下去了。 随后白十三又唤那狩猎营董老五上来,让他点齐二百乡勇,自己也亲自上阵,要众人化装成客商、农夫、杂耍班子、乞丐、三教九流。各藏兵刃,教这些个乡勇跟随自己和童老五,随时听候调遣。 各路人马准备停当,便为陆婷再准备了衣服,器具,胭脂香粉化妆之物。又商议了一番。已经是下午,那薛虎前来回禀,那十车粮食车马,具已被那石锁埋伏之山贼所劫掠。白十三听了暗喜,心想那白勇已然中计。便又派薛虎与兵营张化集结一百五十人,持刀披甲,带足那弓矢火器,屯于西坡东面山谷中听候调遣。果不其然,天色傍晚,西坡的探子便回报,看到那石锁带领二十个喽啰,骑着快马,赶着一架马车,装满粮食,向那金沙镇方向奔去。白十三知道他那是要去销赃换得银钱、酒肉,顺便在那镇子里快活一番。 原来这石锁部下,没费得多少力气便劫得那巨量财物,心下甚喜。连忙赶着车马回到山寨。这石锁之寨,也自己起得个名字,唤做:快活寨。原这一般府兵,大多粗人白丁,胸无点墨。只道人活着图个快活,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得长远。但这山寨只靠抢劫,却渐渐行不通起来。山寨有原有四百兵士,忍不得苦,走的走、逃的逃,去了那一百五十余人,石锁性格粗犷义气亦不甚阻挠。怎奈粮草渐少,这二百多人,去夺那附近县镇,亦无可能。周围小村,村民不是入了清竹寨,便逃到外地,此地人口愈渐凋零。抢个把外地客商,十年九不遇之事。眼看不能支持,却忽听人人报,劫到十车粮食。把个石锁乐得七魂出窍、五魄升天。便亲自来到寨口,检查货物。 石锁看到这车马之上,并不客商名号,心中不免狐疑,便问那喽啰:“这货物是什么客商的?” 那喽啰道:“实不知道,只看那客商并不甚抵抗,向东边跑去。” 石锁心下暗自寻思:这东边没有州府县镇,只有清竹寨一处,莫不是那清竹寨的货物?但这清竹寨制度严明,如此大队车马,怎能不设号旗?便对那喽啰又问:“这可是清竹寨的货物?” 那喽啰摇头不知。 石锁便对众人道:“此货原封不动,先放他半日。我寻思那清竹寨勇士众多,人心齐整,怎能不做抵抗便使这巨量财物落入他人手?再说又不设号旗,想是那其他州府巨富贿赂哪个知府老爷的财物,如此一来,这便是搜刮民脂民膏的不义之财,取它便无妨了。但需提防真是那清竹寨的货物,我料那清竹寨与我快活寨往来不消一个时辰,若真的是此寨之物,不到下午,那白寨主定会派人讨要。那时只需摆桌酒宴道个歉,货物如数奉还,应该亦无大事。若下午也不见来人,这货物便归咱们,如何?” 众人心想也是此理,便依石锁之意而行事。果真到了傍晚,亦无人讨要。石锁便将那九车粮食充做军粮,剩下一车,带个几亲信,押到金沙镇,打算销赃行乐去了。 白十三和陆家父女吩咐众人今日早早歇息,次日寅时做饭,卯时陆续出发向那金沙镇而去。 那白十三在“玲珑楼”已包下场地,这玲珑楼是为社戏,只有那戏台而无场院封闭,四方人等均可围观,乃是镇上大户办理红白喜事,图个吉利热闹请得那戏班子招揽人多气旺所用,并非戏园子雅座,收取门票赚钱。那陆家父女,早已在戏台上铺上红毯,后台门口,摆了桌子椅子,好让那女儿在那里坐着。前梁上挂红布,上书四个金边大字“比武招亲”,下边有小台,为吹拉弹奏师傅所坐之地。一时间鼓乐吹打,好不热闹,饶是那金沙镇现今人口不如当年,也引得那镇上及四周十里八村闲散汉子围观,台下接踵摩肩,都想看看那小姐长得个什么模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014.憨石锁贪色中计 上文书说至,陆景嫁女,比武招亲,场面却也热闹得很。 一阵唢呐过后,场上顿时安静。见一老者从后门出来,缓缓而来。这人自是那陆景。陆景对台下众人道:“诸位邻里乡亲们,小老儿姓李,名唤李老二,是那霸京人士,在京城做一小吏,也倒有一些个银子。现告老还乡,本是在那苍南县居住,无奈乡下故居已被那洪水毁了。又凑些个财资,想来这金沙镇安家落户,膝下无儿,止有一女,名叫李翠儿,现年十八,喜爱那英雄好汉。小老儿有这个心愿,想招一武功高强的女婿,指着他养老送终。诸位,若有本事娶得小女者,我老汉再贴嫁妆一百两纹银。期望踊跃参与,比武亦点到为止,若伤得肺腑,危急性命,那也只得官府伺候了。现在,我那女儿便与大家见见。” 只见一绝色女儿,慢步而来,生得美若天仙,身材婀娜,真有那倾城之色。此女正是陆婷,原来那婷儿平时只得素妆,便以十分姿色。此时画得浓艳,更是惊人之貌美。众人见那女儿并不答话,止冲下面微笑片刻,便又坐到后面椅子上。那陆婷眼睛却四下观望一番,看见那白叔叔在西边茶摊上,喝着水,眼睛却不时向戏台这边观望,又见那董老五及一班乡勇,化妆成乞丐,腌腌臜臜,四下巡视,想是在搜寻那山大王石锁。 那下边众闲汉看得流了口水,又听得如此多银两的嫁妆,报名参与者甚多。白十三从众乡勇中挑选十几人,亦报了名,这些人都是那精挑细选的年轻后生,武功也是了得,夹在那比武人群之中,方便掌控场面,也好把众多报名闲汉淘汰一批。报名之人大概三十余人,自家弟兄亦占其中十人。陆景见可以开场,便道:“比武开始!按顺序上台,自报家门!记得点到为止,切不可伤得太狠。”只见一闲汉摇头晃脑上来,眼睛却盯着陆小姐。 闲汉道先却冲着陆景道:“小人张甲,拜见岳父大人。” 此话一说,先到把个陆景乐了,道:“你还未打完,怎知我便是你岳父?这大白是里,无缘无故当得你一把长辈,占得你些许便宜,好不尴尬。”台下众人听得此乐子又是一阵笑。 闲汉道:“大伙莫笑,俺家住金沙镇西白口村,家传绝技‘打驴拳’,厉害时候,一拳打死过一头驴,俺今日正好来些地赶集,却撞得这桃花运。哪个跟俺比武,让他尝尝厉害!” 见那边又上一个汉子,五短身材,道:“许你娶得,便不许我娶得?我是本镇铁匠李四旺,今天专门打你!”说罢,两人跳入圈内,招招乎乎便斗了起来。这驴拳到也有些个本事,怪招频出,那铁匠脑袋、胸脯也挨了几下。不几合,便疼得龇牙咧嘴,被那张甲打下台去。 张甲自是欢喜,又一汉子上得台来。吃不上五招,这打驴拳便败下北来。不等须臾,便又有人上场,都想抱得美人归,陆陆续续,斗了几个时辰。若有个把有些武功之人,都被那白十三挑选乡勇打将下去,所以也未选出一人,单等那石锁出现。那陆婷开始还心思好笑,坐得时辰一长,便又无趣起来,竟感到有些个发困了,想打个哈欠,却又不得方便,只得掩住口鼻,轻轻为之,眼皮不住下沉,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但见东边一伙人,快步朝这边走来。陆婷仔细看了,心下一惊,想这个约莫便是石锁。这石锁大踏步向戏台走来,只见他:身高八尺开外,身体巨胖。虎背熊腰大肚腩,头戴官家发配灰白毡戍帽,身着官家发配蓝布罩甲,淡绿窄袖袍大裆裤,麻布行缠绑腿,乌黑布鞋。再走近一看,这人国字胖脸,短粗*黑眉,豹子环眼,宽鼻大口却没留得胡须,一副险恶模样。但见这石锁走到台前,忽的一下便窜到台上,上面那汉子还未得留神,就被石锁一脚踹下台来。想必这金沙镇众人也都知道这个山大王不好惹,竟鸦雀无声,再没一个人敢上来比试。那石锁见得此状,呵呵一笑,径直走到后面桌前,看到陆小姐美貌,却也吃惊不小,心想远远看得不细,原来如此标致,真个爱煞人也。眼睛直勾勾不再动弹。 陆景见状,道:“壮士何人?” 石锁听有人唤他,这才回过神来,道:“老仗,小人姓石名锁字宝阁,实不相瞒,在下是这西南四十里地外西剑山内快活寨寨主。不知老仗这比武招亲,对你女婿身份,挑也不挑?” 这陆景假意沉思半晌,道:“如今这世道,无权无势无依无靠者,只能由得命运造化。我父女在此镇苟且偷生,自是不好过活,才比武招得那厉害女婿,好让小女有个依靠,我老儿也有养老送终的主。壮士又是个山大王,这方圆百里内小民之性命不是由得大王掌握,便是你要小老儿去死,我又奈得何法?大王自去比武就是,若是赢得,老纳决不食言。” 石锁听罢,仰天大笑,道:“好个老仗,真乃明白人也,好!我在这里,倒看哪个敢上来。若是一个时辰内,无人挑战,这媳妇便是我的了。” 白十三认得那石锁,暗地使得眼色,身旁一个猎户打扮的后生会意,便跳出人群,也窜上那台子。道:“早闻大王英勇,小的名叫李狗儿,世代猎户,今天便会同你抢一抢这媳妇。” 说罢,李狗儿叫声“得罪”,上前来个“黑虎掏心”一拳便向石锁前心打去。说来也怪,一般人见得前方来拳,不是防护便是格挡,这石锁却一动不动,任凭这一拳打将上来。众人吃惊不已,只见这拳打到石锁身上,手却陷了进去,像掉进了面缸、棉被里,忽悠悠没了力气。原来这石锁巨胖,身上肥肉甚多,拳打上去,多是有此疼痛,却动不得筋骨。那狗儿吃了一惊,撤出那拳,身体向石锁靠近,使了个“绊子腿”,只到那腿绕进石锁腿上,心中才暗自叫声苦也。原来石锁大腿,却像那柳树根、青石柱,哪能翻得动?这石锁呵呵一笑,却也不打那狗儿,止从上面抓住他领口,忽的揪的离了地,把这狗儿也惊的目瞪口呆。 后面陆景看得分明,想是石锁要把那人扔了出去,急忙站起叫道:“壮士,点到为止!” 石锁把人向台下轻轻一抛,但听狗儿一声“阿也”,飞下台去,摔个马趴。石锁那十几名随从,立刻兴起,欢呼雀跃。其他围观人等亦称得他好身手。白十三看得也无甚大碍,赶忙让身边两个后生把狗儿搀了下去,心中却暗想:这石宝阁却有过人之处,武艺高强,算个人才,若是归得我用,也是好事一件。 石锁在台上大叫:“谁还敢来!” 陆景道:“快快来人为这壮士抬把椅子小桌,且上得茶来。”早有乡勇佣人打扮,将那家什张罗上来。石锁便喝得清茶,得再有人上台比试。除却方才那狗儿是白十三手下,佯装比武,人们知道石锁厉害,哪有人自去上台找打,只是在台下议论纷纷。不到三壶茶功夫,一个时辰便到。那石锁站起身来,走到陆景面前,道:“泰山在上,受小婿一拜。” 陆景假意高兴道:“贤婿,这比武招亲自可停了,我等后面一叙。” 石锁随着众人走入后台房间,眼睛还是盯着陆婷,陆婷见得此状,假意扭捏,转脸不去看他。陆景招乎大家落座,一挥手,一下人拿上一个锦盒,放到石锁面前。 陆景对石锁道:“贤婿,这是一百两纹银,乃是老纳承诺的嫁妆,自请收下。” 石锁便不客气,接在手中,盒子也不打开,放在桌上。陆景又道:“我这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什么事都得自己做主才肯罢休,这婚庆之事,非得自己安排才行,不知贤婿如何?” 石锁笑道:“石锁粗人,全凭娘子发落。即已结发,娘子便管得我山寨家资,这嫁妆你也拿得罢。”说罢,便将一百两银子又递到陆婷手中。 陆景见状,连说:“使不得,使不得。”那石锁那里肯依。 陆婷在一边看得暗自发笑,心中思量:这胖厮倒是憨直,也算条汉子,我必始其改邪归正,不可坏其性命。 陆婷道:“相公,银子我便收得。这拜堂之事,现就与你交代。事有三件,必依得我。” “莫说三件,三百件也成。” “一是这拜堂要光明正大,场面要大,就在这玲珑楼办得。花费必少不得。” 石锁心想,此女却不懂家俗礼数,俺又不是上门女婿,怎消在她家办得喜事?不过俺一山大王,抢得人家钱财就合礼数?凡事都合礼数这天下却也太平了,还用做得强盗。便道:“好,依得你。” “二是我自幼讨厌兵器,我知你们习武之人,少不得那家什。咱俩成亲,众人只带得短刃,莫带得那长枪、大刀、弓矢、火铳。我看得那些便觉得不甚吉利。” 石锁心想,这金沙镇自己却是天王老子,不带这厉害家伙亦无妨,便道:“这个也依得你。” “三是我喜欢热闹,这人自是少不得,在这镇上摆得酒席,你山寨需全伙下来拜我俩成亲,若何?” 石锁沉思片刻,皱眉道:“娘子,看你便是闺阁中人,哪知这山寨事务。这老营若无人把守,被那其他寨子火并了却怎了得。这军务之事,比不得儿戏。这个却是不成,不妨我止留得三四十人守着,量那贼子们也不敢来动我。剩下众人,全伙到此,如何?” 陆婷心思若说得太过,这胖厮必生疑心,也是不利。便冲他微微一笑,点头称是。石锁见和娘子达成一致,心花怒放。看那陆婷含笑撒娇,更是娇媚无比,心中如猫抓一般,急得恨不得现在就拜得堂来,入得洞房。 陆景见石锁已然中计,心中释然,便道:“贤婿打算哪天娶?” 石锁尴尬道:“若老仗放心,小婿今日下午便把娘子所吩咐之事办妥,明日一早娶过门,怎样?” 陆景心中好笑,却故意撩拨道:“这个却是太过仓促了吧?” 石锁听罢,慌忙摆手道:“不为过,不为过,且看我的手段,包教娘子万般满意。” 陆景便点头许可。当下,订在明日辰时迎娶。石锁当即派人前往镇上酒楼请那厨子并派人到山寨准备,便告个辞,先回客栈歇息。陆家父女亦将婚嫁所用之物备好。白十三及众人山寨中人暗中调配妥当,不在话下。 一夜无事。 这假喜事又办得怎样?且听下章分解。 015.绣女伏王玲珑楼 上回说至,石锁已然中计,准备好迎娶家什,虽是心急,也不得规矩,只等次日拜堂。 次日辰时,这金沙镇上,玲珑楼前,真个热闹非常。陆景请来花鼓队,敲锣打鼓,吹拉弹唱。昨日镇上众人就知道这快活寨山大王娶了这初来乍到的李老二的漂亮闺女做压寨夫人。这等喜事怎好不去看看热闹。这镇之中的男女老幼,但有闲功夫的,都来围观。见那李老二请的那些个贵客,带着佣人,挑着礼担子,鱼贯而入,好玲珑楼前面是个好大场面,原是供众人看戏用的,现已改成宴席,摆着七八十桌。外围有那石锁早请好的厨子做饭,那冷热荤素、肉食果品,均已摆好,又上得好酒二百余坛。桌上已坐了些人,有客商模样,亦有那农夫小贩模样,闲人看不出得门道,感觉俱是那李老二亲朋好友。原来都是白十三山寨乡勇装扮。这坐得也有讲究,外围已经坐满,中间桌子,空座较多,但每桌都有一二个清竹寨的人手,原来这白寨主早已如此安排,让那快活寨的人坐到中间,有人便轮流劝酒,将这些人麻倒,不休叫放走了一个。 又过了半个时辰,看金沙镇南口那边尘土飞扬,想必是快活寨的人马已到。果不其然,一会功夫,看那石锁领着众人,浩浩荡荡,来到这玲珑楼前。此时这山大王,早已穿得一身红色新郎官婚服,嘴也笑开了花。见那陆景在里面站着,赶快走上前来。 石锁道:“岳父大人,受小婿一拜。”说着便行大礼。 陆景赶忙扶起,道:“贤婿如此准时,小女也已经准备好,你二人速去拜堂罢。” 此时,陆婷已经披着盖头,走了出来。司仪赶忙招呼二人入场。听客你料这司仪是谁?正是白十三。那白十三还怕被石勇认出,又化了妆,贴了些个胡须,到像是五十多岁老者。 台下亦是一片热闹,那众乡勇,拦的拦,拽的拽,把那快活寨二百余人都带上桌子,好酒好菜便往嘴中灌。饶是这快活寨生活困顿,这兵丁喽啰们一两个月都没有开荤、喝酒,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见得这般丰盛饭菜,哪有不馋之理?再加上每桌都有人劝酒夹菜,如同几年没见得那好兄弟,殷勤款待,便更是把持不住,筷子不停、酒碗不止,嘴却似无底泂,一阵狂吃海塞,解了那数月积攒之馋瘾。 其实这酒水,早已下了麻翻药,此药均是那山寨中医官丁子先配得,药量精妙,吃药之人,可前几个时辰不发做,待到三个半时辰之后,天色将黑,那药才得性起,初感头晕眼沉,视力模糊,口舌发麻,无法言语。再过半个时辰,昏昏而睡,感觉好似那酒吃醉了。亦不引人怀疑。 台上陆婷和那石锁已拜堂完毕,陆婷被那十三个姐妹护着回到后面,石锁则下台敬酒。这玲珑楼后面,是个院子,里面一座二层小楼,到也雅致,房间甚多。原是给那戏子住的,这时便成了石锁婚房。那陆婷上了二楼,苏大姐,粉娥、翠娥贴身跟随,剩下十一个女兵在楼下、前后门等要害位置把好岗。真个是:撒好香饵,专钩鱼鳖。 石锁此时在前面挨桌敬酒,那石锁酒好生了得,喝酒似水,千怀不醉,先前还拿小怀,后饮得不爽,竟自己换得大碗来。 陆景看得好笑,便道:“贤婿莫贪杯,今日你大好日子,若是醉得爬不起来,还怎入得洞房?” 石锁道:“岳父大人,俺这个天生好酒量,喝得是多,这酒却如那穿肠水,来的快亦去得快,哗哗小便几次,酒便全醒了。” 这话却引得旁边人哈哈大笑。陆景细想,这厮还有这等本事?须通知婷儿不得不防,便找个借口,走出圈外,把那帮厨的六婶唤来,小声耳语一番,六婶便向那玲珑楼走去。不一刻,陆景又见六婶出来,冲他暗暗点头,知事已通知婷儿,便放下心来,又回到宴席之中。 这酒席丰盛,又伴得台上戏子唱戏。这快活寨之人真个好万分快活。这席又唤做“流水席”,意为人如磐石,酒菜如流水。那吃食酒水是停不得的,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方才罢了。 再看快活寨那二百多人,一个一个摇头晃脑,几欲摔倒。陆景知是药劲到了,赶忙招呼花鼓队大吹大擂,又一使眼色,上来四个女兵,口中喊着:“姑爷,快快入得洞房罢。”便挟着石锁,不由分说,架到后院。那化装成客商、农夫、乞丐的乡勇,立刻上前,把快活寨众喽啰一个一个,扶着便走。听客,你却晓得他们去了哪里?原来,绕过街口,有白十三准备好的十多架马车,后面大厢,都把那窗子堵死,四周又用铁条封了,那一车十几、二十个人,都把众喽啰绑好装了便走,直回得清竹寨,入了监房。那石锁一心想着娘子,又被女兵撺掇,喝了一天又确实有些个醉了,早把那众人忘倒脑后。 此时陆婷,早已等在洞房之中。 陆婷道:“粉娥,你却过来一下。” 粉娥走至跟前道:“小姐有何吩咐?” 陆婷道:“石锁那厮,即刻将至,其腰间藏有一口短刀,你在旁边,定要盯住他双手,虽是有了麻翻药,但亦怕有了差池,刀却无眼,伤着你们便不好了。” 粉娥道:“小姐,我自是明白了,定无差池。”心中却暗想:陆小姐今日还未见过这位“姑爷”,怎却知道如此详细、隐匿之事?又不好问寻,便牢牢记下此事。 再说这石锁,胡乱又吃些肉食。来至洞房,打开房门,见娘子盖着盖头,坐在那里,旁边两个丫鬟伺候着。 石锁道:“你等都下去罢。”那两个丫鬟作个揖,便下去了。这二人正是粉娥,翠娥。二人一出门,便伏下身,听着里面动静。 石锁来到近前,掀开盖头,见娘子美若天仙、娇嫩欲滴。心下更是快活,便道:“让娘子久等了,咱俩还真个是有缘,快快宽衣入得洞房快活一番罢。” 只见娘子一撅嘴,佯装怒道:“你到吃个快活,却不问问你家娘子饿不饿,渴不渴!” 那石锁陪罪道:“确实疏忽,娘子还未饭否?” “饭倒是吃了,但这洞房春宵,也少不得礼仪。要不咱俩来个交怀酒?” 石锁大喜,陆婷来到桌前,拿起一壶酒,又两个杯子,亲自倒上两杯酒,一杯递与石锁,一杯自己拿上。 陆婷道:“相公,满饮这杯罢。” 二人打个交杯,都把酒喝了。那石锁又猴急着上床。 陆婷又道:“方才你下面高兴得紧,我却在这里等得寂寞,你便陪我聊会儿,再入洞房如何。” 那石锁又耐着性子,同陆婷聊天。 陆婷道:“相公,今番你我二人已成夫妇,自是无话不说,你却和我说说,你这一身好手段,那稳稳的千总不做,却落了草。为何也?” “这千总,小小从六品武官,若说这吃喝却不愁。俺少时带领家乡一班穷弟兄去北方狄归卫充当民夫赚钱,后投了边军。这从六品是那一刀一枪,死了多少家乡弟兄才得来的。不似那权贵子弟,无名无功,只因家中有人在朝廷得势,便得那高官厚禄。在狄归当了千总,得罪了上司。幸亏这吴州知府是从前狄归卫守指挥使,俺在战场又救过他性命,才投了他,保了这官,俺家乡就在这南吴张水县黄牛村,家里止一老父亲务农。那知三年后,这知府调离,又换一狗官,与我相恪,时时刁难压榨,最后竟私吞饷银,不给俺众家弟兄发,俺受不得那鸟气。时值父亲已经病故,了无牵挂,便一发反了,带领四百多穷府兵,来万剑崖落草。” 陆婷听得,却也是个苦出身,到也同情于他。又道:“我听说你,但劫得那大姑娘,若是不从你做压寨夫人,便放了,是何意也?” 石锁道:“俺虽强人,但这常理也是懂得,取那娘子,必是贴心之人。若强行从之,表面服贴,但心必不在你,时时想要逃走或算计,要她何用?倒不如一个人快活。” “你不得其心,也不取她们性命?” “这是自然,留得别人心疼去罢,俺若杀之,不似那破坏一段因缘?但见得娘子你,眼中从无恐惧、鄙视之意,石某也敬爱备至。” 这话说得那陆婷到也佩服,虽是粗人强盗,不像那权贵之纨绔子弟,寻花问柳,虚情假意玩弄女儿于股掌。再看石锁,忽口歪眼斜,涎水直流,知那药劲到了。 石锁也是奇怪,道:“这几杯酒怎到醉了?” 再看陆婷,哈哈大笑,摇着手指,口中道:“倒也,倒也。” 此时,那石锁方知中了美人计,心中暗暗叫苦,右手想拔腰中短刀,无奈手脚已不听得使唤,动弹不得。旁边粉娥,早有准备,见其手摸向腰间,知其要拔刀,抢先一步,抢下利刃。粉娥暗想,这陆小姐真是料事如神也。石锁只觉得头晕眼花、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有听客明眼道:“陆婷自是也喝得酒来,为何无事?”原来,这机巧尽在酒壶也,这酒壶叫“转心壶”,壶内两个内胆各装好酒药酒,与壶盖相连,盖上一半红釉色一半青釉,若转至红色,则为药酒,青色乃好酒。斟酒时转那壶盖,谁能料得? 陆婷并粉娥、翠娥,将石锁双手反绑,又唤来两个乡勇,抬上一辆马车,自己也坐了进去。再说白十三与手三百多人,将快活寨众喽啰衣服换上,左臂系一红绳也好区别。丑时吃饭,寅时便一同向万剑崖进发。派快马前去通知山谷中埋伏众人,乘天色未明便伏于快活寨大门两侧,伏击守墙喽啰。前面又找几个会吹打的,呜呜央央,一路上到真个象娶了媳妇,风光得很。天色蒙胧发亮,到了快活寨口,守寨士兵见是自己人,便要开寨迎接。 一小校道:“怎见不得大王,但见大王再行开寨。” 粉娥、翠娥挎着石锁出来,陆婷亦站在旁边。此时石锁眼目已睁,但药劲尚足,乃不能活动说话,心里着急,却也没得办法。 究竟这小校开未开门,且听下章分解。 016.英雄兼并快活寨 却说清竹寨一行人,来至快活寨门口,粉娥喊话,要赚开寨门。 粉娥道:“你家大王在此,已是喝的多了,正要休息,快快开门,若是一会儿着了风,口歪眼斜,看你等如何担待,你家新娶的奶奶就在旁边,还不快来迎接。” 寨上众人认识石锁,又见旁边一美貌女子,心思定是娶回来了。不敢耽搁,赶忙开门。 白十三亦化装成喽啰,一使眼色,几个乡勇将大门拉得大敞四开,随后看好这大门不让他人靠近。开门那两个喽啰见所来之人虽是自家衣装,但全然不认得,正在纳闷,钢刀便已横于脖颈之上。 乡勇们低声道:“不可发声,敢喧哗,顷刻叫你人头落地。”这快活寨早就人心浮动,众喽啰不少都有散伙之心,哪肯如此卖命,便乖乖地服了软。白十三跟随众人混进寨子,一手持三眼铳,一手拿路上寻得一坚硬石块。进得门后,将那铳眼朝天,用石敲击火帽,顿时惊雷般一声炸响。二百多乡勇听得统响,知计已成,喊杀声震天,潮水般涌入山寨。守寨喽啰大惊,方要持弓弩,却早被那寨外埋伏着薛虎、张化手下射手用弓弩、火器击倒。一霎时,众乡勇已冲向寨墙、内寨,守寨及寨内巡逻之人见来者人多势众,寨外又有埋伏都使得那精弓良铳,便不敢再战,都缴械投降。白十三命众人分别占领后门、大厅、粮仓、武库、兵营,熟悉门道却如自家。原来近年有四五个山寨喽啰早已归顺清竹寨,将那寨中地形及机要之处,全盘托出。几个值班喽啰,被喊杀声吵醒,衣服尚未穿得整齐,便被众人堵在里面。战又战不得,逃又逃不得。听清竹寨众乡勇齐声呐喊:“外面众人已全数被捉,尔等还不投降?”知道此事已无回天之力,为留得性命,也都降了。 这快活寨连那石锁,共二百四十七人,石锁同二百一十人到了金沙镇,剩下四十六人守寨,本是可以抵挡,怎奈被白十三从内部攻破,那四十六人,在寨墙上被击毙四人,余者全部投降。清风除两人在寨内与人搏斗受了轻伤,其余无损。此时,寨处的一百五十名乡勇也来得寨内,白十三派众人分头把守山寨内外各机要之处,便来在大厅,这大厅亦有得名字,叫做“快活厅”与那快活寨同名。想是石锁要得一生快活,却算不得有今日。 白十三并众人坐走进大厅,对陆景道:“师傅,请上座。” 陆景道:“徒儿,你即已出师,凡事不必再先让我,你是寨主,这快活寨今后之事,更要你多多用心为之,你却坐那上坐,我到看看你如何安排。” 白十三作一揖,便不再谦让。厅中上面坐着白十三、陆景,下面两排原是众小头目所坐,今番坐着陆婷,董老五,苏大姐,薛虎,马大婶,张化。陆婷身后仍是站着粉娥、翠娥。 白十三冲下面乡勇喊道:“带那贼首石锁上来。” 片刻,见两个乡勇押着石锁,来到厅中。这时,石锁药力已过,知是那清竹寨众人用计夺了他的寨子,心中恼怒,破口大骂:“好个奸贼,派个娘们,使这鸟计,赚了俺家山寨,腌臜小人是也!” 此话却恼了薛虎,但见他腾地站起身来,大骂:“骂我等小人,你却又是何人?霸占万剑崖多年,拦路抢劫打家劫舍,卷了多少不义之财,坏了多少人性命?你扰得我山寨已经无法上山采药、狩猎,生意断绝。却骂我等是腌臜小人。此等鼠辈,应当立斩!”说罢,拔刀出鞘。 白十三在上面一摆,示意薛虎坐下。薛虎方恨恨而坐。白十三道:“石锁,我看你也是一条好汉,无奈落草,如今,你这寨子按此下去,没几日便得散伙,你若同意,可与我寨化为一寨,你那手下众家弟兄,我按个人所长,自教其生存之技,同我寨共享这西剑山之丰饶物产,免得这打家劫舍朝不保夕,如何?” 石锁听得,略略心动,心想这山寨如此下去,散了倒罢,众兄弟随了自己混口饭吃,却教他们奈何?瞅眼看到白十三旁边的陆景,不由又怒上心来,道:“这黄毛老儿,装得却像,大爷从来都是实斗,不耍得心眼。装得清雅,一肚子坏水,看你从前便是克扣小民的贪官污吏。” 陆婷见石锁骂得爹爹,心中恼怒,便道:“这胖厮,好生无礼,你说我爹爹贪官,你料他却是谁?” 石锁瞟一眼陆婷,又低下头,恨恨道:“俺怎便知他是何人?” “你昨夜说你和你爹爹都世居张水县,可知那前任张水县令陆景否?” 石锁道:“自是晓得,那张水县方圆百里,谁没受过陆青天之恩惠。此事又与你们何干系?” 白十三哈哈大笑,道:“你所说这陆青天,便是你家‘岳父大人’!” 石锁听罢,目瞪口呆。盯着陆景半天,忽而泪流满面,跪行几步,倒头便磕,头至地咚咚有声,片刻见血。口中喊道:“陆大人,小人该死,有眼不识泰山,请速赐死,方了俺惭愧之意。” 众人知石锁粗暴刚烈,见如此怪行,却似发了癔症,百思不得解。陆景问道:“好汉快起,你这是何意?” 石锁道:“石某万死,冲撞了恩人。” 陆景道:“我何时成了你家恩人?” 石锁又道:“陆大人记得张水县南黄牛村有一老汉名叫石二柱,那便是俺爹,那年俺娘发心痛病,借了张员外三十两银子,为还此银两我去那边关做了挑夫,所赚之钱都让同乡带回还债。但那张员外欺负俺爹爹,赚他不识字,押了高利,我所挣之银,全化做利钱,本金遥遥无期。家里得知此事,俺娘急火攻心,一命呜呼。为这高利,全家没了法子,时正值你陆大人派人巡视乡里,俺爹上告此事,便开庭审理,那张员外拿着字据,据理力争。幸得一保人还有些个良心,愿意作证,认定那张员外哄人假证,扳回此案。若是从前,那些员外土豪使得小钱贿赂县令,哪有我等赢得官司之道理。从此俺爹才稍有喘息,便供陆大人为上仙,找人画得形像,每日烧香叩头。后俺当得千总,家中宽裕,父亲多次叫我跟随陆大人,无奈被那知府陷害,动弹不得,后爹爹去世,咱带得众家兄弟落草,心思不敢联系大人,怕您受得连累。便一直过活至此,如今方才见过大人,心愿已了,俺自知性命难保,便在此与大人诀别。” 陆景听石锁如此说来,心中暗惊,倒是想起这石二柱老汉之事,当时正值自己用那“治学”之理管理张水县,城镇之事务,业已完毕,便派得力之人,将这“新政”传达乡下。那张员外确实拿得银钱贿赂,却被自己拒了。石老汉赢得官司,也曾说过,有个儿子,身强力壮,想为自己出把力气,便让石老汉儿子随时找他,不期到在此地遇到。想这善缘亦结得善果,便可令那浪子回头,从此不再行恶。这“治学”之理却是治理天下之绝学。 陆景正在思索,陆婷听得石锁这般说道,却又笑了,道:“爹爹真是好命,竟被人家供着当神仙,好不快哉!” 陆景瞪了陆婷一眼,道:“休得胡闹!” 转身看看白十三,白十三站起,拿起一把快刀,石锁不知是福是祸,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但见白十三手起刀落,砍断石锁身上绳索,道:“我方才不是说得,你要入得我寨,便与我等皆是兄弟。今番你爹爹又与我家师傅有缘,我们更便可当一家人了!” 石锁惊诧,后而又惭愧起来,道:“石某何德何能,敢为寨主效命,若不弃,当一马夫即可!” 白十三笑道:“如此好身手,当个马夫可惜了,近日官兵常有在我西剑山偷猎珍禽异兽,盗采奇花异草,这倒算不得什么,我们也不应与那朝廷执意抗衡,只怕那些狗贼为个把小利放火烧山,断了我世代生存之路。我想你家世代南吴居住,亦是知道,沐德初年,官家为收集‘异兽纲’,在我西剑山中放火烧山,引发山火,遍地焦土,十数年后生气方得恢复。我打算组建个巡哨营,加强防范,你对西剑山四周熟悉,做个营中头目怎样?” 石锁听罢,受宠若惊,翻身便跪,道:“石锁谢寨主提拔,愿终生效忠寨主!” 白十三道:“我这清竹寨,用的是‘治家’之法管理,这寨便是大家的寨子,我虽有钱,份额颇多,但我早已立下规矩,但凡入得寨子,必有够其生活之田产,屋舍,工具。这寨子亦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之地,你若真想效忠,便效忠这寨子,亦是效忠你自己的私产。” 石锁听罢,半知半解,呆在那里想了半天。白十三料他一时也不解,也便不多做解释。 石锁又道:“随我去金沙镇那二百多兄弟,寨主却是怎样处治?” 白十三心想,这石锁倒也是条汉子,还想着自家弟兄,便道:“攻你这寨子时,坏了你几个弟兄,无奈为之,将找人妥善安置。之后我会将你寨中二百余人,按所长分类,善武者划入武兵或巡逻营,勤恳耐劳者划入农耕仓储营,善造者划入兵器工具营,耐心沉稳者划入狩猎采摘营,精细思敏者划入经商账房营,公正执守者划入内库营,善思能干者划入建筑营。分配好后,每人置地两亩,建屋一间,此为最低限,不再减少。有功者可加地,有罪者亦可减地,但最低不少得两亩保障之田一屋之所。耕作所用农具,与兵器工具营可租可买,买者亦是私产,地所产得,按百之有十为山寨纳粮。狩猎采摘所用器具武器亦是可租可买,买者私产,所得猎物、药才、山货,亦是按按市价百之有十纳贡钱。建田造屋,炊具家什,按市价一半交得山寨为建筑营与兵器工具营之成本。有病患者,山寨包治,想读书识字学习技能者,山寨包教,婚丧嫁娶,山寨包办,以上皆为福利,分文不取。山寨若有进攻防守,全员献力。遇天灾,计划分配同舟共济。遇大利者,虽按功分得,但诸人有份。有功则赏,若为山寨作战,建筑殉职,奖银二百两,免除各种杂役费税一年。若偷盗、强抢、哄骗、***、欺辱其他寨民者,按寨规当罚当斩,必不饶恕。若破坏寨规,通敌内奸者,杀无赦。山寨每年亦设得‘堂会’,所有寨民均可参加,对山寨现有之制度有何建议、不满,均可提出,畅所欲言,众人讨论,好则从之,坏则除之,全看大众,百之九五之上,便可改得制度。最后一点,若有人可为山寨献那‘奇技新巧’之物,若是真有实际效用,为我山寨谋福,至少赏银百两,若成产业可外卖者还有抽头可赚。石锁,你听得如何。” 那石锁虽不全懂,但也知晓一二,见得方圆百里之内,众人皆投清竹寨,必是有那过人之处,便道:“多谢白寨主,全凭寨主张罗。” 陆景在旁边听得,不住点头,心思这徒儿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不禁心中释然。对那白十三点头赞许。白十三心下亦是高兴,倒是笑而不语。 白十三又道:“你众弟兄若有得女眷、孩儿,都可搬得山寨之中,孩童必读得书,此乃我山寨之规矩,女眷也可自行加入女兵营,但不强求。” 石锁道:“俺们这大老粗爷们,整天山里来,土里去得,那有那女子看得上,全是光棍一条!” 众人看石锁憨直,也都呵呵笑了起来。陆婷更是乐不可支,跑到那石锁身边,道:“石大哥,咱们可是拜过,你看这今后如何?” 石锁误以为这陆婷当真喜欢了他,还想同他拜堂,便道:“俺说娘子,你个真名倒叫甚什?” 陆婷怒道:“谁是你家娘子?本姑娘坐不更名立不改姓,乃陆婷也。”又指着石锁道笑:“我看你这呆子也是个诚实可靠之人,即然咱们拜过,现在认个兄妹如何?” 听得陆婷这般一说,石锁却哭了起来。众人不解,问之何意,石锁道:“俺现在孤苦伶仃,难得有个妹子陪我,真前世修来的福气!” 众人听罢释然。其实那厮哪里是为这个哭泣,乃是心下爱慕陆婷,心想若是长相处,婷儿自是知道他的好处,也便假戏真做,真个嫁与了他,岂不美哉。哪知这陆婷和自己扯成兄妹,却八杆子也再配不上这美妙姻缘,那有不痛哭之理? 哭归哭,但这事却还得办得,第二日,石锁便与众兄弟在清竹寨前空场集合,宣布昨日商定之事,还告与众人,想留想走,必不强求。那快活寨之人哪个不想留下?分得私田私产,从此不必做那脑袋系在腰带上刀头舔血之险事,反而弃恶从良安居乐业。众人欢呼雀跃,全伙同意。白十三便与石锁将众人分配各营,陆续安家去了。当晚,两寨同聚清竹寨,大排筵宴,众人皆大欢喜,自不必说。 这清竹寨并了快活寨,又有何故事?请看下章分解。 017.智叟巧建东西寨 上回说到,白十三大获全胜,并了快活寨,却并未歧视。立下规矩,视同自出,但这寨子一时人多,钱粮供给,也不好定夺,便想着同师傅商议此事。 次日,陆景在听风居方得起床,见女儿陆婷留下字条,说是已和众猎户进山打猎去了,心下知道是这婷儿贪玩,呆不得“听风居”这清静之处。忽老管家六叔便进来通报。 六叔道:“老爷,白寨主求见。” 陆景道:“快快有请。”随即穿衣洗漱。 片刻,白十三已来到前厅做好,陆景道:“徒儿,大清早便来,有何事也?” 白十三道:“师傅,清竹寨平日里收取他人入寨,多是以山寨收成为靠,产业资实多了,方入得一人。这山寨陡然增加好多人口,平日那田地,储粮已不够用,就只得让大伙过得紧日子。故我打算再开垦此田地,但现有之人手还是力不从心,师傅你看如何应对?” 陆景道:“古人云‘人不够,器来凑’,想那远古之人,茹毛饮血,仅凭手脚蛮力而生存,斗不得虎狼猛兽,担不得风寒疾病。及至学会用火、结网、棒斧矛弓,造车造船,方才脱颖而出,成为万物之灵,均是器械帮助也。” 白十三道:“这山寨如何用器械助之?” “列慧子云:‘器使繁变简,兴也。若欲得器,先开人智。’其意为可制器之能人必聪明伶俐、心思慎密方可。徒儿,你把那地图拿来我看。” 白十三不敢怠慢,让乡勇小六子从自家后书房取来地图。二人将地图铺在文案桌之上。陆景看了片刻,道:“这东西两寨,需有重点,清竹寨,有要塞堡垒,适合居住,而快活寨,离钻天林、屠龙岗很近,适合做营地,平日里若上山做活计,可以在此居住,亦可当仓库使用,方便省力,但也需派兵力把守,与清竹寨两相呼应。” 白十三道:“我料石锁方得归顺,虽是人也憨勇,但毕竟强盗出身,暂不得委以重任。所以这西寨之头目,我想便用薛虎。” 陆景道:“徒儿所言极是,石宝阁留在你我身边,观察一段时日,方可重用。我看清竹寨老虎台下方,还有一西门,人口较为稀松,地势也空旷,还有东门后尚有一小片小空地,可在此建房宅,供新来之人所用,为之安身。西寨房屋较广,做得宿舍,不必再建得,但需修缮。可在东寨腹地再兴一座粮仓,屯此粮食。现东寨西边已无骚扰,可建梯田,菜田。养鱼、鸡、猪等家禽家畜。” 六叔已泡好“白鱼炙”,端了上来,道:“白寨主、老爷,请喝茶。”见二人为新建山寨之事聊得入港,顾不上他。又听老爷方才说的方略,也是佩服。便不再打扰二人,笑而退去。 陆景喝一口茶,又道:“我有一法,包管水田播种,施肥,又养得好鸡、猪。” 白十三听得入港,道:“如何好方法?” “这水田有梯田,平田。将这平田水中养鱼。我曾在张水设计一小车,起名‘抛秧车’,两侧小木轮有齿,齿上有浆,可泥泞中前行。车子轻巧,梯田平田皆可使用。前方两把手,人力畜力均可,车小亦可平地山地。两轴间又设一齿轮,轴上又一轴,有齿轮与下齿轮相扣从而反向转之,上轴驱动一皮带向后方行进。车体上置一大斜板,板面精心打磨极为光滑,向后倾斜,外有竹护边韧性有加,渐下而渐小,最后为小出口。后方看去,似漏斗之剖面。斜板可装米皮纸封秧苗。这‘米皮秧苗’受重力向下滑落,但遇得这皮带,便被带出斜板而向后抛出,落入水田。两车轮旁再置两齿轮,连皮带转动护边旁小轴外齿轮,其上有小柄系一韧绳连竹护边下方小出口处,轮一动,则下边小出口时大时小,保得这秧苗不会在这小出口处卡顿。这上方的齿轮变换大小,方可改变皮带滚动之速,控制秧苗抛射远近,改变种植疏密也。所有连接、转轴处涂抹鲸油保证润滑。你在山寨寻那细心之匠人,我便教他制造。若真可行,省得人力三分有二。” 白十三听得兴趣盎然,又道:“师傅造得如此神器,这倒真是个省力之法,何为‘米皮秧苗’?” “说是‘米皮’,实乃笼统之言,或米,或面,或其他薯类杂粮,但是糯糯之粮,均可熬制成汤,铺成薄皮,剪成小块。秧苗在苗床上取下之后,根处用这薄皮包好,再入‘抛秧车’,下方有小土包沉重而不至秧头向下,不损根系,方得存活生长。此法简单,似过年过节家家户户所制包点心糖果之糯米皮相似,家婆即做得。” “师傅所言极为精妙,徒弟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在徒儿心中,你便可当那‘工部尚书’一职了。” “哪里,哪里,雕虫小技而已,此法在那张水县也行得通。不过,来此地,地势、人之操作理解能力略有不同,若行之无效,多多实践改进,必得成果也。” “徒儿自是牢牢记得,若制造、实践有不得法之处,师傅还得多多指教。” 陆景又道:“这梯田,从山坡向下,按其片块,划分区域。置长竹管连接各区域,管上有若干孔洞,若有水过,可流至田中,再将各竹管连至一总管,此竹管粗大。所有连接处,先用粗麻缠绕,再用久熬猪皮胶涂抹,防止渗漏。大管亦通一大木桶,中间有细铁网相隔,篦去粗物。木桶至坡顶上方便是鸡舍,猪舍,近养之。建舍时使用木板做地面且向坡下倾斜,上方留小水孔,孔上有一清水池,上有开关,可通清水可冲洗地面,将粪肥冲至下方大木桶中。大木桶亦连接清水,可稀释粪肥,桶上方设一器械摇把,一人便可摇动,将粪肥打匀。只要再打开大桶机关,肥便可顺山坡而下,流入田中。我看这西坡东坡,尽产竹子,取之不尽,便想出了这个‘自流肥’之法。” 白十三听得佩服,忽又想起一事,便道:“此法大妙,所有设计,省去诸多人力,止一人便可轻松完成施肥之事。但有一事不明,那坡顶设蓄水池,需多出乡勇,人拉肩扛,才蓄得满水,又费了人力,得不偿失。” 陆景笑道:“这个,为师早已想过。这西剑山,多溪水但弱小,我观察此图,见这几处小溪便可利用。”随后,便指给白十三看。 陆景而后又道:“设大竹管,截断溪流,汇之山体中部一大蓄水池,设泄洪渠若干,引向其他溪流,水多而自溢,亦不淹毁他物。蓄水池再设竹管,引至山体下部鸡舍、猪圈上方各小蓄水池,方才说得小蓄水池又设机关,开则冲取粪肥。每一鸡舍、猪圈只留得一人冲肥,搅肥。又可省得多少人力?” 白十三道:“师傅真神人也。” 陆景道,“我见山寨之中,亦有数处溪流,若也用得此法,可造一磨坊,再省去不少牛马、人力。其实我常想若这管渠若能通得每一寨民百姓家中多好?取水打开机关即可,省得挑取。不过若如此,工程浩大。不是我小小山寨可行之事。” 白十三道:“师傅处处想着大家同富,真将那‘治学’用到极致也。” 陆景道:“亏得有你这徒儿,舍得出钱,若是在张水县,上方拨款甚微,做得这等大事必百般算计,一文钱也当得两文花。” 白十三拱手笑道:“其实徒儿却并不象传闻言如此慷慨。” “怎个不慷慨,倒说来听听。” “我这山寨亦收得不少税费,前日收服石锁时师傅亦是听过。寨中田产,我亦是最多,虽是寨中房屋,归民所有,但这寨子却是我的。堡垒、武器、大部工具器械都是我家财产,米粮也是数我最多。我找那账房营精算过,寨民财产占山寨之财产也就是十之有二。” 陆景道:“十之有二便过得如此光景?” “确是也,想那官府克扣小民,小民之资占官商之资哪有十之二三,便是百之二三也不得,贫富悬殊。再说这税,虽是表面税率为‘十税一’,但小民在生子、买粮、置田、建房、舟车出行等诸多行事中所花银钱均已抽过税款,所以辛劳所得之资当真自己之财并不多也,千回百转又捞回官场。及至神武年间,朝廷下令,不收实物税只收银税,这奸商千方百计算计百姓,在这买卖之间又捞一份。所以天下百姓,九死难求一生。拼命劳作却混不得一口饱食。而反观我寨,不仅寨民财产受得保护,又有诸多福利,财产是外面百姓十数倍,焉能不富?徒儿常想,这寨子若是没有这许多寨民当自己家园守着,或是人心受辱,不尽心尽力,遇个灾荒、民变,这寨子也便废了,我这许多财产,亦不知去了哪里。” 白十三缓缓又道:“师傅,咱‘治学’《天下公论》中有一言:世上诸工、农、商团社,虽其初资必有一人。但所辖众劳力,一生心血凝结其中,故其实资,亦有下层众人份额。我于我山寨之众人,每天固定田亩、房屋,这视为最低保障之物就是其应所得份额。故众人才将这山寨视为已出,师傅明理,我这做法可行否?” 陆景道:“可行,可行,你这做法正应了‘治学’之精髓也。徒儿所言极事,但天下诸人皆不懂得此理,所以我治学便是要向全天下之人弘扬此法,让世人皆知有民才有官,若官害民,全民皆要罢黜。才能惩恶扬善,天下太平。” 陆景又道:“闲言少叙,我还有一言。事情虽小,却也可省得一些人力。” 白十三道:“师傅快快讲来。” “我看你这寨中有几处粪池,闲在那里,只作些肥料,也是可惜。也可做得其他用处。” “这大粪腌臜的很,有何用处?” “为师年少之时,游历西山雅通之地,发现当地之人,竟用硬石块彻坑,堆入粪便,上面加盖子密封,十数日后,接一竹管,上置一铜头,竟能点出火来。为师虽不解其意,但这方法简便,只要不向坑中无故投火,便不会炸得。若用此火做饭烧水之用,省得不少人力砍柴。但此法毕竟有得爆炸风险,可先小试为之尝试也。” 白十三点头称是,但心中暗想,这腌臜粪便,还是先免了吧。陆景也是偶尔一提,并没有列入方案。 后陆景又拿出“卡轮山行车”之法,其轮有孔,可插若干小木块,一车两轮,前可分置大小车辕,可人力畜力。崎岖山地,上山则拉,下山则推,轮上木块,卡在石上亦可借力向前。辕上有绷簧,若按则有机关将轮轴抱住,下坡车亦不可动。机动灵活,适合送运山中猎物山货。极方便也。 白十三道:“师傅,按我山寨规定,每有人献一妙方,若真得实际效用,按其功力大小,赏银一百两至三百两,若可成为产业造卖,每件还可再有抽头。因我山寨大建缺银,我便将你这三处妙法‘抛秧车’、‘自流肥’、‘山地卡轮车’三个奇技新巧每个折银百两,共三百两作为回报,师傅意下如何?” 陆景听罢,正色道:“徒儿莫要如此说来,虽是咱治学弟子办事公正,不抺他人功绩。但话亦得分开来讲,你送我如此风雅之宅,我又按山寨给你银钱了么?为师方才入寨,未有甚么功劳就得美宅,为你献上几个妙方又算得甚么?” 白十三知道师傅执拗,只好作罢。 而后,陆景又为山寨献上几种新式火器营造之法,尤其是其新创制的“弩铳”,集各种铳良方于一身。不过,此铳亦是在验探之中,还未得大兴而造。 方案以定,白十三便张罗众人实施。两寨之中,干得亦是热火朝天。大伙心情愉快,哪有人觉得劳累之理?三月之后,所设计之器械,均大功告成。众人欢呼雀跃,皆称赞白寨主并陆老先生乃当世普救众生之活佛也。 从此之后,这西剑山清竹寨分做东西两寨,更是人丁兴旺,势力强大,莫说那远近强盗,就是官府,也奈何不得他们,真如乱世之一片美家园,令人神往。 有后世人作诗《治天下》为证: 英雄聚义西剑山,扼守机要建田园。 潺潺溪水涧中过,处处山寨冒炊烟。 林高任得飞鸟纵,海阔只等龙上天。 治学岂是无用书?创得乱世美家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018.庸医昏开南北方 上文书说至,白十三、陆景等英雄,兼并了快活寨,又大兴建造,终使两寨成为人间美家园。 话分两头,再说霸京城内。内阁首辅毕成毕元通,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个风光快活。毕成有一亲弟,名唤毕龙,字元宏,时任京城暗访卫指挥使一职,直接受皇帝指示,全力颇大。其父毕大力,现已经告老还乡,说是还乡,其实并未离开京城。在霸京南郊之地,毕家有良田数百倾,豪宅数座,家仆佣人无数。其中有一处宅第,名唤“大丰园”,是毕家常去之府宅。这“大丰园”占地六倾之广,内有黑漆铁环大门三间,正殿为五间,后殿三间,后有寝房两重,各五间。正门外置影壁墙,石狮、灯柱、拴马桩、上马石,左右各有扇角门。二府门过后,后院更是繁华,设戏台、后楼、家庙、后花园,园中一湖,碧波轻舟。湖边一水榭,长廊环绕,风格富丽。后院隐蔽之处置家仆佣人之下人房,专设石板路连接,唤之方便。再向后方又设金库、仓库、粮库数间。这毕家两代,无不搜刮民脂民膏,财宝无数。都屯于此。时值灾年粮食歉收经济萧条,城里城外,中产家无余资,劳力民夫而拼命劳作不得温饱,田野农人几欲饿死,但毕家金库,钱币堆积如山,穿钱之绳,久而糜烂,钱撒满地。粮库粮食,多至腐烂发霉,如此浪费却不捐攒分毫,有人劝之,至若惘然,即可见其吝啬之极也。 父子三人,多置妻妾。那毕大力便有三十六房。以此为算,这三十六房姨太,便是这毕大力老儿阳气旺盛无比神威,夜夜同房,一月也轮不得一次也。故娶如此之多妇人,实为“颜面”也,有权有势,便多多占得美女佳人。毕家姨太多了,怕其春心寂寞失了节,竟想出,招些个阉人当家奴佣人之昏招。京畿南苑之地附近游民,听得此消息,为得进入公府寻个发迹之机,竟争先自宫,花上银两托人进府,钻营者大多,十之有七八无法遂愿。呜呼,这世道之上,上梁不正下梁歪,若精英权臣,不思开拓进取,只想得一已之私,巧取豪夺,不顾他人利益,为得上位毫无廉耻。则下边之人竞效仿之,如此阴损小人得势,想得自己上位之苦,便更加变本加厉,祸害他人而心爽。 而毕家对待下人狠毒,视之为狗奴才,只有奸滑过人,心思缜密投其主子所好者才得赏识。若有忤逆,轻则鞭刑,重则乱棍打死,实掌握生杀之大权也。 据坊间传闻道,毕成贪污更甚,曾对心腹道:与我相处之人,必送得好处,久而久之,业已成为习惯。送礼者甚众,以致忘记所托之事。然不送礼之人,记之清晰,却每每遇得此人都能想起。如此贪腐之人,若为权首,焉能世间清白。世人皆说毕元通之流,家不缺钱,如此贪婪,乃是要其权力肆意妄为之感觉也。 除却不敢招私家武士之外,俨然一国之君。 时值夏末,毕大力闲在家中。咽病又犯,这毕大力咽病,困扰半生,犯之咽部似有异物,咳之不出,咽之不下。虽不痛不痒,但自觉咽堵憋气,忍无可忍,吃饭喝水,却又正常,心焦气燥时愈重也。其实此疾,算不得甚什顽疾,那清竹寨名医丁子义曾治得此一类病患,偶遇硬物刮刺喉咙,也有此感,但数日内渐消,长此感者,问之尽有忧郁之事,才知其心病也,随起名曰“咽异症”。此病需与“喉痹”略加区分,这“喉痹”是肌体之病。人之焦虑、愤怒、抑郁,精血上涌,郁之于喉,使之痉挛而有此感。丁子义之方乃先以“顺气丸”含服。这“顺气丸”薄荷、板蓝、青果等众药合成,含之清凉感顿生,但此只治得其标,舒心消气,性格开朗无欲烦心乃是治得其本,若能如此,此病自愈也。 想这毕大力,一生精于阴谋算计,虽是权臣,与他人较量也费得心机,日日害人,虽爽其心,但也怕众多仇人谋害,整天提心吊胆。长此以往,得此疾病,但自不知其理也。 此时这毕老儿心烦意乱,无事拿本《玉女肉*团集》解闷。有听客道:“此乃禁书,国家权臣,却怎又明目张胆看得?”我说听客你便不懂此理了,这“禁”乃是上禁下,哪有下禁上之理?上有权,禁下,乃是为保其权力不受下方分割,严刑厉法,震慑下边人心,让其不敢有非份之想,认为这权利天生只属于上方。人之欲乃天性,上方的人亦不是神仙,怎能坐怀不乱,故只在人前道貌岸然,正襟危坐,背后比谁都下作。妻妾三五十人,想来比看个淫*乱之书来得痛快。 忽听门外脚步声响,见长子毕成进来。 毕成道:“父亲在上,孩儿给您请安了。” 毕老儿道:“罢了,今日朝中何事?” 毕成道:“今有西山之地,夏王梁真所部天河府知府侯新上凑,凑章所列我家十数年挪用修城、建堤等工建公款等数项罪名,被儿臣竭力反驳,又有咱自家亲信工部右侍郎左康顶罪,这事便又哄过那皇帝小儿。” 毕老儿气得一阵咳嗽,道:“可有此事?这侯新知府小官,却也因西山之地,我之势力不及,来弹劾于我毕家。看来其后必有主使,依我之见,必是那梁真所为。这梁真,当年在京便不识抬举,我与他巴结竟不与理睬,看来他害我家之心时常有之,必得找个借口除之。” 毕成道:“父亲大人,常言道‘疏不间亲’,这梁真与皇帝,一奶所生,又亲密有加,怎个离间?弄不好却先伤得自己。” 毕老儿呵呵一笑:“这成宗梁威,虽一心当个明君,但私权之心太烈。想这大魏朝弊病已久,一时间亲王权重,才是他心腹大患。若以‘权大压主,亲王争储’之话语诱导皇上,定能奏效。” 毕成大喜,道:“还是父亲计略高明。”随后又道:“父亲大人现咽疾如何?” 毕老儿摆摆手,道:“不见效果,方才听你说得夏王害我,这咽部又似肿胀憋闷了许多。” 毕成道:“父亲此病,我亦上心。现我已寻得一良方可治此病。” 毕老儿听罢,竟跳了起来,道:“真有此药?” 毕成道:“今日方遇得太医院御医胡文可,聊得此事,他与儿讲可医得。” “那他现在何处?” “现在就在门外等侯。” “那还不快带进来为我诊治。” 毕成立即传胡文可进来,这胡文可官居六品御医,却也有些手段,但为人奸滑,好巴结上位,也是一小人。来到屋内,先行跪拜大礼,叩见首辅及太爷。毕老儿将症状说过,胡御医又把脉一阵,随后点头做正。 毕成道:“此何病也?” 胡文可道:“方才听得恩相说得症状,小人又把得脉络,可以确诊为喉痹,咽似有异物,咽之不下,咳之不出,饮食无异,气燥则重,是否也?” 毕老儿大喜,道:“确实如此,如何医得?” 胡文可道:“我家传宝药‘清咽丸’,献于恩相。”说罢,打开随身药箱,取出一瓷瓶,又道:“每每咽不利时,便可含服一丸。” 毕老儿听罢,当即含下一个,顿感清爽,凉气直出咽鼻,顷刻畅通再无异感。原来这胡文可的药,乃含薄荷精油,药性是那其他此类药物十数倍也,所以当即见效,但药性过后,往往症状更甚。 毕老儿道:“此治本之方?” “非也,这只是治标之方,若要治得根本,还要用一味猛药。” “什么猛药?” “恩相,听我慢慢道来,这病乃是由‘火’引起,这治标之药乃是‘水’性,水火而不容,所以解得近渴但治不得根也。需用另一‘火’调之。这南吴西剑山内,有一地界,名唤‘野人谷’,身长一种野人,遍体黑毛,力大无穷。若捉得此兽,用其脑髓之血熬制一药,名唤‘烈焰丹’。这药还需一引子,是在那白狼山之上,有一种雪莲,采之泡水,就得此药,吃下方可痊愈也。此二物一南一北,缺一不可,故我这方子名唤‘南北方’是也。” 其实这胡文可所说药方,也是道听途说而来。但为何会献给毕老儿?原来这胡御医,势利小人,乃是一“官迷”。何为“官迷”?听客,这世上之人,爱好各异,读书有迷者,玩花鸟虫鱼有迷者,赌博有迷者,饮酒有迷者,这当官发财人人都想要得,自然有个把人便成了“迷”。 胡文可虽是一医,但救死扶伤之祖训早已抛到脑后,每日思量巴结权贵比那研习医药更甚。有时为些个钱财,也为后宫一些妃子做些胡诊乱医、投毒打胎之事。实是贪财贪权之小人也。一日偶听得有人说起老首辅毕大力患有咽症,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从此专等退朝之后,便在崇威门前转悠,这崇威门是正殿外大臣必出之路。几日之后,果然遇得首辅毕成,上前问安,后随便闲聊,东说西扯便说到了这咽患之上。原来这胡家祖上也有一此本事,这“清咽丸”,便是其祖父所创。到孙子这辈,正好孝敬权臣了。其实这药有一特点,吃了便好,不吃就犯,治不得本,且久吃可上瘾,虽无甚大碍,但引得你总得买药。其祖父知其性,不敢妄出,止写得配方,继续研究。后得急病离世,此药便再无人问津。那胡文可为何又出这“南北方”?原来此人深知人性,知那毕家父子大富大贵之人,若献得小方,哪能引起重视。货好与不好,先看价钱,这“野人”,“雪莲”天下传说之物,寻得不易。但必引得这父子生得好奇、敬畏之心。花大价钱从南方北方寻找,从而亦抬高自己身份。若是真的寻着此方,兽之血、花之瓣,亦无甚毒性,吃不死人,如无效果,再胡诌一二个方子让其费心去找便罢了。所以先上小方小药,略有疗效便引之入瓮,再假装热心为这小老儿治他几年,关系自然熟悉了,求那毕成办些私事也是自然。 这父子果然中套,先谢了胡文可,便商量如何取得这药方。胡文可察言观色,见这二人欲说机密之事,也倒识趣,便先自行告退了。 毕成道:“父亲不必着急,我即刻便派心腹之人,前往南吴之地,让那吴知府许超和总兵赵须龙帮忙。前些日子,这许超还为我送来白银三千两,南绸百匹,鹿脯百斤,说只是见面之礼,我料他想捐个‘布政司’一职做做。正好用得此人。” “你派何人去办此事?” “孩儿手下,有一心腹,现在京畿步兵营任一千总,名叫李达志,办事稳重,武艺高强,我便让他去南吴办得此事。狩猎之事,我可花重金雇得雅通猎人,此事必成。北边‘雪莲’之事,不必担心,白狼山靠近青云卫,这卫所之中,亦有我心腹之人,我差一信便可做好。” 毕老儿道:“说起这南吴之地,你还有甚想法?” 毕成思量半天,道:“无甚想法了,父亲何事?” “你个犬子,办事不会统筹。想想你那仇人陆景,刚在南吴张水县职了官,听说去了西剑山。你即派心腹之人去得那里,也顺便打听此人消息,若发现其还在宣讲‘治学’便定他的罪,除了那厮,已绝后患。” 毕成听得,也是恍然大悟,道:“还是父亲想得周全,我便交待李达志小心去办。” 毕老儿听得这此,心中喜欢,加之吃了丸药,心气顺畅,便哈哈大笑起来。不巧丸药跌入喉中,引得一阵咳嗽。 这昏方却如何使得?请看下章分解。 019.单骑离别故乡镇 上回说到,毕老儿因咽疾信了那庸医所说“南北方”。便派人分头行事,顺便打控陆景下落。 话分两头。 再说青云卫,肖龙让肖猛再做一个月巡哨。这肖猛虽是心下急躁,总想得拜师之事,但无奈公务在身,加上自己乃是负责之人,巡哨这事做的倒也实在。遇到个把流贼,或剿或抚,处理也是得当。好不容易挨到一个月,便赶快回到指挥使府交差。 来到堂上,见父亲正在办理公务,便道:“父亲大人,这一个月巡哨已毕,我向您交差,何时方放得我去拜师?”说罢,便解下佰总腰牌,先放到文案桌上。 肖龙见儿子如此着急,便笑道:“这一个月,是让你学得耐心,你去南吴之地,但是找到陆老先生,便是难得很,这点苦若吃不得,还拜师做甚?” 肖猛见父亲如此一说,心下倒感激起来,道:“谢父亲教诲!” 肖龙道:“现在正值晌午,我亦要回府,便一同行得。” 说罢,父子二人从堂后绕回后面府邸。肖夫人早做好饭菜,一家人吃了午饭,肖龙有事处理便又回得衙门。肖夫人叫肖猛跟随自己来到后堂。这后堂乃是个清静之处所,正是夫人所住。指挥使之妻也是六品诰命夫人,吃穿用度自是有的规格。 肖夫人道:“我儿学好本领,成为栋梁之才。也不枉费你父亲这几年对你的栽培,只是这苍南县西剑山处于南方,与魏地千里之遥。近年来,暴民四起,听说这西剑山之内,也有许多强贼占山为王。你一个人上路却是不甚安全,我好叫你父为你多派几个人手,与你一同上路,如何?” 肖猛道:“母亲费心了,只是多带行伴,也不方便,树大招风,也招强人算计,我一人即可,想我这武艺,虽不是大才,但也随军征战了两年,刀剑也是了然。江湖上之事,小心从事,也出不得大祸。一人一骑即可,也不引人注目。” 肖夫人心思,这孩子确实大了,不似小时顽劣,想了片刻,道:“也罢,你可带足路费,免得委屈自己。” 肖猛点头称是。 肖夫人说道:“随我来。” 肖猛跟随母亲来到后面一室,肖夫人打开一组壁柜,拿出里面杂物。见后壁有锁,又从怀中取一把钥匙,将钥匙插入一拧,向前一推。但见下面是一石台阶,通着地下一室,室内漆黑不见光亮。肖夫人从一小皮囊内取出火镰、火石、并一片火绒,片刻打着火,点燃室内油灯,下面也亮了起来。 肖夫人道:“你父亲经营青云卫多年,杀敌立功,也颇有些家私,便在自家室内筑了密室,也藏了些宝贝,那便是‘青锋’剑了。”随后一指正前方壁柜上一长条盒子。 肖猛走上前去,打开盒子,里面赫然一口宝剑,黑檀木剑鞘、鎏金铜鞘标、剑口、护环,环上系三十二股深红细棉绳。剑口下方镶嵌金字“青锋”。鎏金铜剑格、剑首,红缨短剑穗。剑柄缠绕十六股乌黑细麻绳,握感甚好。剑口上一绷簧,按动绷簧宝剑出鞘,肖猛再看那剑,虽是油灯之下光线昏暗,亦是寒光闪闪,冷**人,那剑双刃锋利,剑脊突起三峰血槽,真乃一口宝剑也。 肖夫人道:“试试剑是否锋利。” 便拿来一把铜钱,放在桌上。肖猛举起宝剑,向下一砍,但听得“咔嚓”一声,再看那把铜钱,齐刷刷的砍断,有的在那桌上,有的早已飞了出去。肖猛拿起一枚,看那切口光滑,再看宝剑剑刃没有卷口。 肖猛道:“端的是一把好剑。” 肖夫人又在四下寻了一番,拿出一把匕首,对肖猛道:“此匕首名为‘五宝匕首’镶嵌五颗宝石,虽不如这宝剑厉害,但也是名家所制得。你也带上,做路上防身之用。” 肖猛喜爱兵器之人,哪有不出之理?便又谢过母亲。 肖夫人道:“刀剑已都取得,我儿何时动身?” 肖猛道:“孩儿拜师心切,越早越好,我看明日一早就动身吧。” 肖夫人点头称是,二人出了暗室,肖夫人让嬷嬷张杏通知后厨房,为肖猛准备大饼十张,又炖煮五斤熟牛肉,一大葫芦白开水,为路上饮食,又置一些银两做为盘缠。肖猛都收了,不在话下。 那桂平从小和肖猛玩耍,后又加入边军与他共上得战场。自是舍不得。 桂平道:“肖大哥若不嫌弃,带上我也好,路上也好伺候于你。” 肖猛道:“实是不能带得,你好好帮助夫人张罗家里之事,老爷事忙,你也要多多照应才是。” 桂平一一答应。嬷嬷张杏从小看大肖猛,见出得这样远门,也是落泪,夫人虽是没有哭泣,但孩儿一走,不知何年月才回,脸上亦是抑郁之情。 晚上肖龙回府,面带怒色。肖夫人见其神色不对,便道:“何事惹得老爷生气?” 肖龙道:“好个张利成,竟无我将令,私带边军上白狼山巡哨。后才晓得,是为朝中权贵上山采得‘雪莲’,这‘雪莲’生在极寒之处,地势高险。一边军为采此花,竟滑下山体而亡。回来后不与我通报,却瞒得这许多时日,死去那边军家属找我闹事,我才晓得此事。” “老爷如何处治?” “本该治罪,但这张利成跟我多年,也立得些战功。再说众将苦苦相劝,我便打了他一百军棍,回家养伤去了。” 肖夫人道:“即已处罚,老爷便别再动怒,猛儿明日即将远行。我已准备好一桌酒席,为他送行,请老爷就座吧。” 肖龙消了气,便来到桌前,肖猛、桂平,嬷嬷等人早已做好,便一同吃了顿送行饭。 一夜无话。次是早上,肖猛早早起来,洗漱用过早饭,又换好行装。但见上穿青蓝色盘领短衣,下穿土黄色宽裆裤,外套一粗布半黑罩甲,脚蹬赭石牛皮直缝靴。腰系一丈青灰棉布带。把“青锋”宝剑系在上面。背上背一白布包袱,装好干粮肉食,又挎一水葫芦饮水之用。头戴乌纱网巾帽,怕秋风凉又备一红缨毡笠背在后面。浓眉大眼,目光炯炯,鼻直口阔,面带棱角。好个英俊少年! 最金贵之物,乃是薛平所写“推介之信”,怕被汗水所湿,先用干麻纸包了,再包油纸,最后竟用蜡又封了一遍,圣典一般对待。一行武之人,如此心细,想却是对这拜师之事,用了心思。肖猛文武双举,肖夫人又将其两块举人白银雕花银符取来,业已证明举子之身份。肖猛虽是不想带得,亦不好驳了母亲颜面,便都贴胸挂了。 桂平牵来一匹黄骠马,肖猛踩镫上马,与众人一一道别,便从官道向南而去。一路策马扬鞭,行了十数里路,上得一小岗。却是这日天气甚好,清明明没有雾气,转回头去看青云卫已是尽收眼底。隐隐绰绰校军场方向尘土又起,想是爹爹又去操练了。想到要离家数载,也有些惆怅,但又想若寻得陆景拜师便学得一生用之不尽之本领,又振作起来。不敢耽误,疾驰而去。 却说肖猛离开青云卫,一路策马扬鞭,过了北固镇、又穿“羊肠谷”,行了二百余里,已到北固山西南麓,这北固山南北横跨魏北之地,北起青云,过京畿,南至通天江,经南北千里之地矣。 这时行到一个去处,见道边有一界碑,青石已被风沙打磨腐蚀模糊不清。走得近去,方才依稀见上面字迹“断肠岭”。抬眼望去,但见尽是荒山秃岭,虽还不得入冬,但也满目荒凉。阵阵秋风刮起满地沙土枯叶,顿生寒意。看看天色渐黑,肖猛寻思,该找个客栈,亦或找个人家投宿一晚,明日上路方好。一路走去,路人却也寻不得半个,几十里路,却是荒无人烟,正在心焦,忽见得前方似有一丝炊烟,心下大喜,便一打马,顺路跑了过去。 只见得前面一个小岭,岭虽不高,但离山亦不远,此处山势虽不高险,但怪石嶙峋,地理复杂,若不跟着官道而行,生人却也迷路。这岭上孤零零一座宅子,从远处看得,便是客栈模样。天色以晚,屋内已经点起油灯,从远处看得也很分明。来到近前,见外门开着,外门竖一招牌,上书“南村客栈”。院内不见一个人来,倒是横七坚八放着几架牛车,墙角堵着扫除,但院落也没人打扫,破败不堪。肖猛知道屋内有人,不然怎会点得灯来。便来到正门口。 肖猛高声喊到:“屋内有人否?要得投宿。” 听得屋内似有人骚动,不一会,便出来一人。小二打扮,四十余岁,尖嘴猴腮,上身穿土色搭护,青色裤子,头戴六瓣瓜拉帽,脚蹬黑布鞋。看头上身上,却油污斑斑,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让人好生厌恶。 店小二道:“客官前来投宿?” 肖猛道:“天色已黑,投宿一晚,讨扰则个。” 店小二道:“客官哪里话,我一客栈,还怕卖得,客官请进,院内有上好厢房,我便引你过去。马儿拴在前方便可。” 肖猛将马拴至院中一树下,走进屋内,屋内摆四五张方桌,亦是油污腌臜,见得让人好生不悦。但这几十里地似只此一家客栈,也只得将就。便找一靠内的桌子坐下,将身上宝剑、包袱、水葫芦、毡笠一一解下,放在桌边一角。劳累几日,得个休息,也还舒服。见店小二又招呼后厨,后厨门帘一闪,又出一来个后生,一脸脏相,系着围裙全是血污,想是没洗过。那厨子上下打量肖猛几眼,又和店小二小声说了几话,便进去了。店小二这才走上前来。 店小二:“店官吃些什么?要茶水或酒水么?” 肖猛一路劳顿,正想小酌几杯,便道:“酒来两盏,饭菜可有什么?” 店小二道:“酒尽有之,菜止有烤肉快些,饭端的是没了。” 肖猛道:“何故如此?” 店小二道:“店官你也能料见,这近百里荒山野岭,止小人这一家客栈。住店为主,这饮食次之,再说离那县镇集市亦是颇远,最近的便是南边集县也需两是,采买困难,前日店主同手下三人出得一趟集县,加上平日自己消耗,米面已尽,只还剩些肉食,客官能否将就则个?” 这小二话是冲肖猛说着,眼睛却尽往那桌上行李上瞟,见那口宝剑,立刻双目一亮,嘴方一张,似要向肖猛他听甚什,却又赶快闭上,欲言又止。 肖猛暗自奇怪,思量,这米尽了,为何却有肉食?又不见附近密林,哪来得野兽可狩?这腌臜厮两只贼眼却看我行李,莫不是贼?又想,我武功虽不是上流,但在边关学得实战本领,又有随身兵器,怕他这两个鸟人做甚。事已至此,方填饱肚子要紧,便道:“如此也罢,再去烧二斤肉来,先记得账,待明日住过店后,一发算钱与你。” 店小二阴阳怪气答应一声,便又去了后厨。肖猛肚子饿得紧,又翻了包袱,见里面还有一张大饼,心想再忍他一忍,等烤肉上来,也算有了主食,美美吃他一餐。片刻,又见那店小二出来,拿着一坛酒,一只粗瓷碗过来。将酒和碗放至桌上。 店小二道:“店官,这酒已上来,请先用。肉还需烤一阵子。 肖猛心中又是奇怪,这小二却似不像店家,旁家上酒,都是先为客人斟上,这家倒好,桌上一扔。由客人自己去张罗,好生无礼。想到这里,心下便起了疑,思量可能是个黑店,若真个是黑店,这酒便可能掺了麻翻药。中了这药,便要杀要剐,全由他人说了算。就在此时,肖猛忽得嗅见一阵肉香,想里面烤肉已熟。细细一闻,不由得起了一身寒栗。 那位听客道:“他嗅得肉香又害怕起来,却是为何?”听客莫急,听我慢慢道来。原来这肖猛在边关当了三年佰总,却也不是白做得。不时与那流贼、狼狄斥侯交战,大大小小也打得上百场战。战场上刀兵相见,你死我活。杀个人却也如屠鸡宰狗。一仗下来,总得死个把人。边兵有人收尸,先用麻布包了,运回青云卫,再由指挥使府招呼死者家人共同核验,按功授勋、行赏。家人哭哭啼啼办理完节,府衙还发得丧葬费用、抚恤资银。虽是为国捐躯,也效忠值守,得了善终。虽近年有贪污抚恤资银事情发生,但毕竟少数,朝廷视狼狄为虎,大权亦给了边关卫所指挥所府。若得个正直上司,这些银子必少不了,一发都交给家人。 但这流贼、敌兵便无此待遇,每每战斗结束,打得贼兵跑还不及,哪有回来收尸之理?尸二三具则埋,七八具尸体若离城、离乡村较近,怕积尸腐烂,传染疫病,多则烧之。肖猛亦做过此事,尸体架于木上浇油,挑动而烧,直至灰烬。这人肉方烧得还未焦时,也有阵阵肉香味。那肉香奇异,却与家禽家畜烧烤陡然不同,初嗅之肚内翻江倒海,呕吐不止。肖猛众人,多避之不及,掩鼻而做。久而久之,习以为常,也不恐惧。 今番这肖猛便嗅得此味,与那味道一模一样,才知这客栈却是杀人越货的黑店,不但取人性命,还把那人肉做成吃食。不由得肚中恶心,险些吐出酸水。转而勃然大怒,心中暗骂:直娘贼,我不去招惹你们,反道太岁头上动起土来。不由得想拽来宝剑,一顿砍杀,结果了那厮们。转而又一想,方才那店小二说道,店中还有四人,那百里之外县镇采购,想来是去销脏了,不若来个连锅端,灭了这食人黑店,也好为这地方除去一害。于是便强压住怒火,假意喝酒。暗中将那酒水,泼到桌下去了,又悄悄从怀中取出五宝匕首,压在臂下。 片刻,肖猛假意中了麻翻药,摇头晃脑,忽攸攸伏于桌上。俄顷,那店小二端着一烤好的人肉来到桌前,放下肉盘,对肖猛拍拍。 这肖猛,却又要怎样计较?且听下章分解。 020.双雄怒烧食人店 话说肖猛,知这店是吃人黑店,只是假意装得昏了,看那两个恶人如何下手。 店小二道:“客官,你这是怎得了?”拍了几个,见肖猛没得反应,猛然一拳,打在肖猛后颈。亏得肖猛知得贼人惯用此招,发力抵抗,若是平白无故,一般人也吃不消。 店小二道:“麻五子,快出来罢,你看看这厮,长得虎背狼腰,酒力却恁差,不到一盏,便被麻翻了,好不让人羞臊。方才烧好的嫩人肉,也没得福气消遣,一会办完此事,这人肉咱兄弟二人就酒吃了罢。” 那厨子从里面出来,道:“张二哥说的确是如此,上月咱店里来了一个老鸨引一妓儿投宿,我使这茶水中放了麻翻药药倒二人。看那妓儿长得细皮嫩肉,还喝了两大碗茶方才药倒,这鸟汉倒真不济事。” 店小二道:“你看这厮那剑,确是奇特,这剑一放至桌上,我便认得,此剑乃是‘青锋’。这剑是当今天下七大奇剑排行第三,削铁如泥。仅次于,‘达龙剑’、‘东兴梨花雪封剑’。‘达龙剑’已隐于世,‘东兴梨花雪封剑’在东兴金家传世。这厮拿这青锋剑在身,却是奇了。” 麻五子道:“为何?” 店小二道:“这剑应在青云卫肖龙手中,想当年他正是拿着此剑,指挥铁骑,打败狼狄阿索格。我当年神偷,亦想盗得此剑,却未能得手。后落得腿疾,衣食无靠,幸遇李老贼,才改了行业,做这杀人买卖。” 肖猛心中听得暗惊,原来这剑江湖之人尽知,自己却不以为然。又听得这店小二原来便不是好货,偷窃为生,早年竟想偷得此剑。天谴腿疾,不思悔改还做这伤天害理之勾当,不由心中大恕,再无可忍。大喝一声“肖爷爷在此!”翻出匕首,只一刀,从店小二下巴刺入,天灵盖突出,脑浆迸出,顶飞那六瓣瓜拉帽。肖猛拉出匕首,只见那血如泄洪之水,喷涌而出。店小二双目圆睁,口中一语发不得,片刻倒地抽搐而亡。旁边麻五子,见得此状,却似见了神鬼,七窃升天,四肢打抖,吓得屎尿并出,急忙跪倒。 麻五子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肖猛把匕首架之其脖颈,道:“你这鸟贼,敢暗算你家爷爷,快快从实招来,这店是谁开的!” 刀口之下,麻五子哪有不说之理?便从实招来。原来,这“断肠岭”向南三十余里,有一村,名唤“南村”。近来大灾,人口离散,只剩下村中闲汉几人。这村子里长名叫李丰立,前是个村霸,村子无人,还能称霸个谁去?于是便纠集村中泼皮无赖张虎吃、麻五子、杨三,杨四共五人,来到这岭子上开了个客栈。这岭子之,原是个军哨,是那神武年间,由于狼狄入侵,屯至北固山一带,直逼京师,便临时建得。到了成宗这朝,有北方边卫所守,这军哨便已废弃,被这南村一路贼人占得,从来是取人钱财性命,消尸灭迹。后偶遇“江湖神偷”张二,聊得甚是投机,便串通一气,做此勾当。又在地下开洞,囚禁未杀之人备以后食用。 肖猛又道:“害了多少人性命?” 麻五子道:“这荒山野岭,没得人烟,这几年又大灾,偶遇行人投宿也是不易,止坏得十几个男女性命。若遇得官府之人,只其势大,不敢与之抗衡,只挑那形单势薄的下手。” “劫得钱财又去了哪里?” “银钱便分了,财物去南边集县,换得银子大部都被那李丰立拿去,我几个知他心狠手辣,亦不敢计较。” 肖猛想,这伙贼人真个欺软怕硬,专害小民,也知道小民失踪,官家也懒得追查,实可气也,便道:“这方圆之内,还有你等同伙否?” “好汉饶命,这方圆百里,确实再无其他贼人。” “现有囚禁之人否?” 麻五子支吾半天,见搪塞不过,便道:“下面洞里还有一个汉子,已关了两日了。” “那便带我去看看。”肖猛拿起桌上宝剑,押着麻五子。 麻五子道:“洞在后厨下面。”便领着肖猛前去。 进得后厨,但见墙壁满片血污,墙上钩子,吊着人头,人手。两个水缸,顶着个木案板,上面骷髅人骨堆积如山。一大铁锅内还放着肠肚心肝,腥臭无比。惯是肖猛战场砍杀多人,见此场景亦心有余悸,暗想人之恶,竟比这禽兽烈十倍有余。可见这世道败坏,官吏橫行无忌,小民不知与贪官污吏抵抗却又在下边对无权无势之人做得歹事,而良善之人无立锥之地,心下黯然。 墙角内一铁门,未锁。麻五子领肖猛下去。只见下边一油灯,照得也还敞亮,墙角捆绑一人,一动不动。肖猛上前去,摸摸脉象,知其未死,便欲解开其绑缚。那麻五子见肖猛又无心看管,便从后腰抽出一匕首。肖猛如此精明之人,哪能不知此理,方才虽不看管,是因身后油灯射影,打在前面墙上,尽知那麻五子一举一动。见那影子举起一刀,心中暗笑,看也不看,拔剑向身后一挥,那剑削铁如泥,但听后面大喊一声“阿也”,正中麻五子下腹,用力向上一挑,麻五子便开膛破肚而亡。 随后,肖猛便叫起那汉子,那汉子仔细看得半天,方知被救,起身就跪。 但见这汉子,止穿得内中衣中裤,三十余岁,国字脸,长眉细眼,大鼻大嘴,满腮胡须已长出新茬。看相貌也是英武之人。 那汉子道:“多谢英雄救命之恩,小人永世难报。” 肖猛道:“值甚什?那歹徒方才害我,不得已而杀之,顺便搭救,无需大礼。你是何人?在此落难?” 那汉子道:“在下孟伦,字子真,霸京人士。原做得工部做得主事一职,现已职官出京,偶行至此,遇得此贼所害,多亏英雄相救。请问英雄何人?” 肖猛自行介绍一番,孟伦惊道:“你便是那肖龙之子?将门虎子也。” 肖猛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方才听那贼人以为我必死,无忌说得,还有四人,已去了南边集县,我料他们也快回来。不如一发灭了,绝此后患,也为这四方百姓除此大害。” 孟伦道:“你便不说,我也欲行此事,若不是被那麻翻药所害,这五贼便是一同前来,我亦一个个都杀了。” 肖猛道:“不可蛮力,待商议一番,做些个‘消信埋伏’,让之措手不及。” 孟伦亦点头称是。 于是,二人先将这店搜寻一翻找些个有用之物。只得许多衣物、鞋子,看那数量便估计害人颇多。又寻得贼人所用手铳一把,铅弹数十发。那手铳已压药填弹,火帽具好,便给了孟伦做防身之用。孟伦偶尔一翻,见后库房内有一小箱,箱内竟有二个“自来火雷”,不禁大喜,想是这军哨未撒之前,京营士兵遗漏。观之尚且能用之。 这“自来火雷”乃是京畿神武火器营所制,圆形空心,陶制或铸铁而成,内压实火药,上端一个大孔,内置绷簧,绷簧上连线绳,下方有火帽,这火帽便是前文军所说三眼神铳,四眼神铳所用引爆之物,使用之时,将绷簧上方连上绳索,再小心按好绷簧,埋于地下或置于隐蔽之处,线绳上连一诱饵,或兵器,或银两,或熟鸡熟鹅,待有人拿起诱饵,便拉动线绳,击发绷簧向下猛砸火帽,从而引发雷爆。惊雷起处,方圆丈内,皆可伤亡。若用铁壳,内置碎石铁沙,威力更甚。 二人将后院挖一小坑,将“自来火雷”置好,线绳连一牌位,上用血书“南村客栈五贼之位”用以诱敌。又将店小二尸体在厅内一桌子前放好,成坐姿,头伏于案,背冲着门外,屋内外寻得柴火木棒,一端削尖,制成向下钉板,为加其重量,又绑上若干重石,悬于房梁之上,用一绳子抹油润滑吊之,绳子过墙边房梁接于地面。过再将一有枝杈粗木削尖用大锤深深楔入尸体下方地面,那线绳在粗树枝上系活扣,一端系在尸体脖颈之上,只要拉动尸体肩头,便可使钉板下落。再将屋内火烛尽收之,屋若有人入,不仔细看来,不易发现绳索。 二人做好之后,来至院中。 肖猛道:“孟兄,我俩应潜伏于院外,这边地势,尽枯草黄土看这屋顶,尽茅草。我见后院有修缮所用茅草,细草绳,可简易制一‘隐蔽披风’,便不易被贼人发现。” 孟伦道:“英雄所言极是,但何为‘隐蔽披风’?” 肖猛道:“我日前在青云卫当佰总,时有伏击任务,我与那百十兄弟为不被人所察,便用泥浆,稻草涂于披风之上,道路两侧伏之,与那地势浑然一体,有时敌身旁数尺经过亦不察觉。” 说罢二人便从后厨取水,从旧衣服之中寻得两件披风,和些泥浆,涂于披风之上,又插上几许稻草,披在身上伏于地,确认不易察觉。那泥浆方干。但见南边道路扬起尘土,知那四贼已归,便握好兵器,静静等待。 原来那四人确是去了集县,将近日所劫,除却银两,其他首饰、兵器、货物、等物拿去连卖带典,又换了银钱、粮食而归。 四人见天色已晚,屋内却不点灯,也无炊烟,好生奇怪。 张虎吃却是性急,对李丰立道:“大哥,这两个鸟人不去做饭,干让我等忙活,好生可恶,待我进去教训他们一顿。” 李丰立却是心疑,刚想劝阻,张虎吃已入得房内,见店小二伏于桌上,心中气恼,道:“这懒鬼却是舒坦。”随手一扳其肩膀,但听忽的一声,钉板下落,其中一钉,穿过头颅,话便再未说得一句,便倒地身亡。 其他三人大惊,知有变,赶快抽出兵器,分头寻找。肖猛看得仔细,见其中一人拿着一柄三眼铳,便对孟伦使了眼色,孟伦知其意,眨眼示之。 忽听杨四在后院大叫:“大哥快来看,哪个鸟人,咒我等早死!” 原来看到了牌位,李丰立还在远处,杨三却已经近前。 杨三怒道:“快快拔了,省得折寿!” 杨四拽起牌位,忽见下边一股蓝烟冒出,李丰立知已心中计,心中叫苦不迭,大喊:“有雷!” 杨三听得有雷,快速伏于地,但听一声霹雳,惊得大地发抖,白烟四起,杨四已成齑粉。顷刻便灭得两贼,李丰立已近崩溃,杨三见亲兄弟已死,气得大喊。心中恐惧,见四下又无人,便随意发射火器。三声铳响之后,肖猛知那三眼神铳已无弹丸,便对孟伦示意,两人飞身而起,离这二贼,不到咫尺,由于披得“隐蔽披风”,那二贼不得察觉。孟伦手铳,对着杨三头部便是一铳,距离太近,竟将那贼人头部打碎,无头尸体,随即倒地。 李丰立举刀便砍,早被肖猛接住。二人厮杀起来,倒是“困兽犹斗”,那贼首也是凶猛。但见李丰立举起雁羽刀,来一个“大力劈”,正面由右向左砍下而来,肖猛见其所用刀法,乃是前朝东齐之时,名刀师王体龙所著《雁羽刀精编》刀法,心思此刀法流传久矣,世人皆熟悉,亦是好破之。便用剑向上轻轻格挡,做“左御敌势”,右脚向左后方一退,躲过这一刀。李丰立见状又是一个“横扫千军”,顺左向右上,横着便扫了过去。但见肖猛不慌不忙,左脚又向右后一滑,上身向后稍倾,又躲了这一刀。那李丰立只道肖猛害怕,便更加咄咄逼人,向前又刺,来了一个“单刀直入”。肖猛心想,这厮死期到了,前两招用力过猛,这招已明显力道不足且身形不稳。便左脚尖向右,腰猛的向右发力,右脚向左后方退,同时转身且向后微倾,身子侧了过来,眼睛却紧紧盯死那刀刃,眼睁睁看着那刀贴着前胸二寸多远刺了过去。事不宜迟,双手握紧剑柄卯足劲来,腰向左扭,右脚使劲蹬地,猛的向前上方一刺,那剑从李丰立双臂下方刺入,穿过李丰立咽喉,从后脖颈出来。只见李丰立双目圆睁,口吐鲜血。剑脊上三峰血槽,亦是不住向下躺血。肖猛抽出宝剑,李丰立顺势而倒,死于非命。肖猛这一招名唤“闪退回刺”,出其不意之中便取人性命,也是“肖家剑法”中一招。 肖龙一生,创得“肖家战刀法”、“肖家枪法”还有便是这“肖家剑法”,皆以实战为主。单表这剑法,单打独斗、混战、阵战皆有进攻防御之法,简单便宜,初学易,学精也需时日也。 孟伦道:“贤弟好剑法,方才想帮得你,还未近其身,便已被你放倒,三招内制敌,真剑客风度.” 肖猛道:“孟兄过奖,也多亏有你相帮。这一伙人应是剿灭殆尽,看这魔窟似的客栈,困了多少冤魂,便一把火烧了罢。” 孟伦道:“极好。” 说罢二人先将屋内外可用之物收好,也只是得几两银子,并后来那四个贼人马匹,兵器并一些干粮。又搜寻一番,在一木箱子中,又发现一金子打造“四冀凤”发钗。 肖猛道:“此物打造得极精美,留于此处,却是可惜。我身上盘缠也足,不需用,此物想是与孟兄有缘分,你便拿着罢。若今后娶了嫂嫂,送与她戴着也是别致。” 孟伦暗想,这后生不会说话,这物想是被害之女子首饰,死人之物,送与嫂嫂怎生妥当。于是,便笑道:“我孤身一人,要这首饰何用,你便没个相好得?” 肖猛知孟伦推辞,便笑道:“莫要取笑,不收我却要恼了。” 孟伦想想,自己身上几两银子,早被这帮恶贼花得精光,此物倒是也能换些路上吃喝,便不再推辞,揣入怀中。 四贼带回些煮牛肉,但二人方才见得如此人肉横飞,肚中作呕,亦不想吃得肉来,便都扔了。用院内铁铲在院外挖一大坑,将那五具贼人尸体,先放了下去。又进得后厨,忍得满屋腥臭,把那人肉碎骨也都用簸箕撺起亦倒入坑内,浇上油,烧了起来,将那屋子亦浇油焚烧。顷刻火光冲天,黑烟滚滚。 二人在坑边,看那堆尸骨,被火烧得筋脉骤紧,不时扭脖动腿、伸手抬头,却似挣扎嚎叫之状,情景如临地狱,极为恐怖骇人。肖猛默默不语。孟伦叹气摆头,双手合实,念起那普度佛经《度世人》,超度亡魂。 孟伦口中念念有词: 普度众天神,其数多如尘, 幻化五重界,广济天下人。 罪人实可憎,其心亦可怜, 接引于浮生,自此万欲平。 天神说经教,善念畅于心, 迷荒皆无踪,万般罪孽清。 二雄相遇,今后便会怎样?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021.岔路口拜别子真 上文说到,肖猛,孟伦灭了食人客栈,放火焚烧。 良久,二人见火势已渐退,房屋、尸骨皆飞灰湮灭。让那四匹马儿驮好东西,肖猛马后方拴一匹,孟伦骑一匹拴两匹,便一同向南而去。 再无贼人做乱,二人心情自是极好。一路聊起天来。 肖猛道:“孟大哥方才说起,在京城工部做了个主事,因何职官而去?” 孟伦道:“说起这事,也是惭愧。想我当年会试,也得高中,又会些武艺。但家中无势,只做得从九品主事,再向下一级,便已不入流。这一小小官品,亦是无时不刻尽心竭力。每每有工建、修缮、铺设之事,都是想些个新鲜法子。但却因这事,得罪了人。” 肖猛道:“确有此事?” 孟伦道:“是也。去年此时,时值寒休,走了趟西山之地,见边关雅通部族山寨,使用一种新奇照亮之法。乃是在粪坑之上,加盖密封,再用一竹筒深入盖内,加上小孔铜头、灯架。置小木塞子堵上那铜头之孔。掌灯之时,取引火之物,打开木塞点燃之,再盖上灯罩,细细之火可燃一夜之久。问之族人何物,告我之名为‘腐气灯’,腐败之物发酵而生腐气,遇火则燃,若妥善用之,亦无爆炸之患。不像我朝,使用油灯,灯油耗费银钱,若长久燃之,每晚还费得人力。我便突发奇想,我京师大小街道,皆有旱厕,若用此法屯积腐气亦是可行之策。再效仿雅通族人之法铺设竹管连接‘腐气’、铜头、木塞、灯罩。这一街之灯,几街只需一人,夜晚火把点灯,天明加塞灭灯即可,便再无巡夜之苦,省得巡夜费用,灯油之费用,虽是建发酵池、铺设竹管、制作铜头木塞也用得费用,但自预算之费用不大,且一劳永逸之法也。” 肖猛道:“孟兄真是天才也,如此良方,献之朝廷否?” 孟伦叹气道:“听我慢慢道来,我把这方法绘制成图,再标明费用利害,献与上司工部员外郎杜风,那杜风见得此法,拍手称妙,认为此法乃新奇良方。便又同我一道,去见了工部尚书董正德。哪知那董正德,看了此法,却不住冷笑,而后又哈哈大笑。” 肖猛道:“这却是何意也?” 孟伦道:“这董正德道,京城内外,街灯这一块,全是首辅毕成之弟,富国公兼暗访卫指挥使毕龙家产业,同僚之情便可私告诉你等,单这灯油这一块,一年便从户部领取多少银两?还有这巡夜更夫,哪是随便招得?都与这毕龙攀得上之人才可为之,进一人,毕龙便又收多少‘笑纳之银’?你这法子,确是可行,但却绝了毕龙之财路。毕家何许人也?你这小小主事无权无根便是弄死你也不妨,但跟着你我便这尚书一职也坐得不稳了。你这‘粪气之法’便拿回家自己用罢。我二人被这董尚书一顿批驳,顿时没了底气,杜元外郎也是劝我绝了此念。我回到家中,越想越气,为做这小官,战战惊惊,虽勤恳做事,每每任务无不尽心竭力。但只因无巴结权贵之手段,便十余年苦干毫无提拔之意,前程渺茫。与权贵沾亲带故或钻营小人倒是屡屡受得重用。同僚有一主事,名唤左康,倒是与那首辅毕成认了干儿子,庸碌之辈,平步青云,占得工部右侍郞一职,不懂装懂指手画脚吆五喝六。如此良方,只因一人之利益便罢黜不用。气不过,又因双亲不在京城又无妻儿,便一发告病职官,出了这腌臜之地。” 肖猛叹道:“爽快,爽快。但天下之大,无官不贪。如此好之良方却不得用,我大魏国如此下去,确有灭国之危也。” 孟伦道:“贤弟所言极是。却问贤弟在那青云卫做佰总,因何事南下?” 肖猛道:“我常感大丈夫应天下事为已任,做出一番事业来。想我年已二十,学识尚浅,虽是我父功成名就,但每日浑浑噩噩下去,便是接替亦难也。实在想做些事情,闻得南吴之地有名人陆景,便想拜他为师。所以告别双亲南下寻师。” 孟伦道:“可是原京城神武火器营军需官陆景?” 肖猛道:“正是。” “我亦知此人,奇技新巧,奇门遁甲,百家之书事事精通,真奇人也。早闻其在火器创制之上有奇方,听说亦是制过一新式火器,虽不知其名,但知比那‘长腹子母铳’精准很多。” 肖猛道:“如此良器,为何不献于朝廷?” 孟伦叹道:“贤弟方才不是知道我之境遇了么?想那当时阁老毕大力一家与工部‘精械司’亦有勾结,你想若是火器精准,弹丸火药自是省了,却坏了他家好买卖。故谁人敢献这良方?” 二人又是一阵叹息。沉默良久。 稍后孟伦道:“但不知贤弟学成之后,又有何打算?” “回到边关,用所学之技征战狼狄,灭我大魏心腹大患。” 孟伦道:“此想法是好,却朝中小人当道,哪有贤弟之位置。” “这……”肖猛一时语塞。 “实不相瞒,我这次辞官,已想好去路。那塞北之地,‘顺天王’穆子丰,贤明之主,广识人才,听说西北众人皆投之效命。我这次便是投他去了。贤弟大才,本想叫你同去,但见你拜师心切,不易强求,但愿学成之后,若这朝中还是如此唯人为亲,使你无法施展才华,便在顺天王军中找得我来,我亦可以为你推荐。” 肖猛心中却暗想,这穆子丰也听人说得,雄才大略,但毕竟是个流贼之首。若真投得他去,不管前景如何,父母祖辈皆是朝廷命官,落草却也万万不可。 如此寻思,便对孟伦道:“多谢孟兄指引,小弟拜师之后,若真个没了去处,自去找得哥哥。” 孟伦听得也是欢喜。 二人又向前走了一百余里,已到北固山西南麓,将至集县。遇一岔路口,向西则通往西北塞北之地,向南便是集县。二人就此告别。 肖猛道:“这三匹马儿,并兵器、火器。哥哥都拿上罢,去了顺天王那里也好做个见面之礼。我一人一骑再多带得东西也是不便。” 孟伦推辞半天,肖猛哪里肯要。只得应了,道:“此一别,不知何年月日才得相会,但愿有缘,你我二人再叙。” 说罢,二人也不多言,拱手挥泪而别。 过了北固山,沿途遇到一些村舍,亦是残垣断壁,没了人烟。肖猛心想,这周成宗,治国无方,为剿灭四方流贼又收得重税徭役,不少村寨逢着灾年,颗粒无收,百姓自是逃荒而去,有些便做了贼人。田舍荒废,粮产更加不济,真让人好生凄凉。好端端一个大魏国,被这些昏庸小人祸害,却想起也让人气愤。行得片刻,路上人口渐多,向前看去,乃是一个小县城,来到城门口,见上面雕着“集县”,心下已是了然,已走出青云卫二百余里矣。此县距边关已远,防守较为疏松,肖猛牵马入城,守城府兵亦不盘问。进入北门,前方是一条十字街,也算得上繁华,店铺林立,街边又有不少小贩吆喝叫卖。街上人虽不是太多,但也热闹。比起一路之荒凉,让人感觉略略有些生气。 肖猛前前面有一店庄,二层小楼,档口上方挂着牌匾“丰饶饭庄”,觉得腹中饥饿,便走了过去,早有待客伙计看见,上前迎候。 伙计道:“客官里面请,马儿小人牵去后院马厩便好。” 肖猛便将马交与伙计,走进饭庄。里面也还宽敞,十数张方桌,零星有客人吃饭。 店小二赶快过来,道:“客官,请这边坐。”便招呼肖猛坐下。又道:“客官点些什么饭菜?” 肖猛初来此店,亦不知甚什饭菜可口,便道:“随便来些,一人吃饱即可。” 小二记下,说声:稍等,便去后厨置饭菜去了。片刻,端上来一盘牛肉,一盘杂烩菜,并几个馒头。说声:客官请用饭,便自去忙活别人去了。肖猛也是饿了,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这时,听得门外陆续有人进来。抬头观看,见是六七个人,皆穿猎装。为首一少年,右衽淡红八宝纹宽织锦缎短袍,蓝锦蝙纹宽中裤,赭石短对襟罩甲,宝石卡簧皮腰带系美玉、宝剑并牛皮镶金弓袋箭壶,脚穿黑色虎头钉靴。从那外表看来,便是个富贵公子。再看相貌,甲字脸,五官端正,柳叶眉,细长眼,细鼻小口,眉清目秀,好生斯文。再看那几个随行之人,身强力壮,体态魁梧,看面色紫红,像被山风吹过。戴红毡笠,穿着统一青色号服粗布乌色罩甲,着弓箭、腰刀、火统。肖猛心想,此番相貌,不是军人便是猎户出身,看来这一伙人,来头不小。 那几人进来之后,小二见是贵客自是热情招待。那几人坐得离肖猛不远,坐下之后,小二先上了清茶,几个一边喝茶解渴一边聊起天来。 那公子道:“阿五,听说集县南边的九松山上猎物甚多,你在此做过猎户,但有何物,讲来与我们听听。” 那阿五三十多岁,对那公子说起话来毕恭毕敬,道:“小人在九松山确当过猎户,我爹爹亦是猎户出身。这山中猎物从前还是丰饶,这小的有锦鸡、兔子,大的有鹿、野猪,山中还有豹子。但这几年来天灾,人们没有粮食吃,便成群结队前往山里,大小猎物山货,消灭殆尽,猎物亦不多见了。恐让公子失望。” 再看那公子,却依旧笑呵呵,道:“无妨,我等离京北上狩猎,要的便是消遣,打得打不得,却不妨事。” 阿五又道:“便在这九松山边上就好,若进了林子,万一遇得猛兽,伤了公子便不妙了。” 那公子道:“我说阿五,亏了你是个猎户出身,怎这般胆小,你看我们人数七个,又带弓矢火器,怕甚什猛兽?” 阿五道:“公子世居城里,虽说练得好功夫,但在这荒山老林中狩猎,经验却不比小人丰富。公子金贵,万一伤了,我等几个怎好向老爷交待?自请公子多多体谅我等难处。” 看这公子也点也点头,道:“好罢,听你们就是。” 说罢,又聊了一些狩猎技巧之类话题。正说着,小二端一大托盘过来,上置烧鸡、牛肉、肘花、蚕豆等荤素凉盘,并两大壶酒。 小二道:“客官,凉菜酒水已到,您你位便先用着,热菜主食,稍后便好。” 小二说罢,作一揖,又张罗别的事情。看那几人,也是饿了,斟酒夹菜,开吃起来。 肖猛在旁边边吃边听,心中暗想,想这位公子必是王候权贵之人,满街贩夫走卒,下层贫贱之人,正赶上大灾之年,经济萧条。为一口吃食,疲于奔命,遇个病灾,眼睁睁等死。这此纨绔子弟,每日无所事事,好吃好喝,倒有闲心到这荒野打猎,荒废时光精力。转念又想,天下不公久矣,我又没得手段改变,只有那“治学”方是治世良方,如此一想,心下愈发坚定起来。 肖猛吃罢,结了饭钱。后院伙计早已将马儿牵来,交于肖猛手中,又和他作揖道别。肖猛还礼出了饭庄,看天色已过晌午,寻思这里离霸京已不算太远,傍晚天黑之前便能赶到,就不找客栈投宿,催马向南门走去。哪知才上得街上,秋风忽起,竟越刮越大,一时间飞沙走石,迷人双眼。但见街上小贩,都收摊回家去了,行人亦东躲西藏。不少店铺,见街上已无行人,知道开张无益,也都上了门板,关门大吉。肖猛在马上被吹得亦是行走艰难,便下得马来,来至一屋檐之下,想等这风沙稍缓再行。左等得右等得,风却更甚,知道今日是行不得了,便寻了个客栈,索性住了下来,明日再行。 这肖猛又会遭遇何事?且听下章分解。 022.黑松林打豹救人 上文书说至,肖猛寻一客栈,也是累了,便先住下。 肖猛进得自己房内,早有伙计打来热水,并白汗巾洁齿明矾。也是累了,洗过之后便倒头大睡,一夜无梦,倒也睡得踏实。 次日,肖猛结了房钱,离开集县,继续向南而行,不过十数里地,前方官道上一座指路石碑,刻着“九松山”几个字。心思这便是昨日那个公子所说的狩猎之处,远望前方,说是山,倒不如说是高地。此地地势略高得别处,似一大坡,山上山下尽是原始密林,林中松树居多,亦有不少桦树、柏树。看那树木,生长年长,有的亦是遮天蔽日,林中阴气缭绕,那日光从树冠缝隙射入,细细光束打在地面,光影晃动,斑斑驳驳。现已是秋季,林中落叶成堆,被秋水一浇,潮腐之味蔓延。虽是京畿已近,但这去处却人迹罕至。这官道蜿蜒曲折,从这林中经过。 原来这青云卫在魏北卫之西,若去得京城,必向东南而行,这京城去往魏北,修得驰道,宽阔平整又常有公人维护。但青云卫这边,离魏北又不算远,京城调兵遣将又走得魏北驰道。故这条小道便维护甚少,道路狭窄偏僻,行人也是不多。肖猛去那南吴之地,并不走得京城,而是从集县南下进入中原之地,行到洛州。洛州内河洛江之大港,洛江向东南流去汇入东海。可以坐得大船,顺水东去以逸待劳便去了南吴。 有了前日之经验,肖猛心思这偏僻之地,是否又会有强人出没。四下寻找一番,再无他路。心想:怕甚什,不过几个强人,用心对付便是。于是便大胆走进林中。林中阴冷,肖猛也略寒意,不由得裹紧披风。正在行进之时,忽听得前方一声火铳响,惊得林内飞鸟四起。肖猛大惊,寻思又是强人来了,翻身下马,又让马儿伏倒,自己也伏在地上,抽出宝剑,四下里观察。等了片刻,心想许是有人打猎,若是强人,只为劫得钱来,哪有先放铳之说?便又拉起马来,谨慎前行。走了大约一二里地光景,前方闪出一小片空地,虽是空地,只是林木稀少,草从灌木也是茂盛。只见六七个人,向前奔跑,似乎在追逐猎物,跑过空地草坪,便都半伏下身子,向前观望。肖猛定睛一看,却是认出乃是昨日饭庄见过的公子并家丁。想来昨日也是天气不好,在集县休息了一夜,今日一早便来此地狩猎消遣。 这公子在最前方蹲着前方以一青石为屏障,手持三眼神铳。家丁都离他不远,也是半蹲,各持弓箭,火器。肖猛见公子前方数丈之外,草从骚动,一会便有一鹿站起身来,走路姿势甚异,仔细看得,腹下已然中了一弹,鲜血外流。肖猛心下便已了然,原来方才一铳,便是那公子打得,正中鹿下腹,鹿虽已打中要害但一时未死,痛而逃之,这众人便追了过来。家丁伏于后方,想是这公子只想一人猎得这鹿儿,不想别人掺合,早吩咐不许帮忙,若是众人开弓开铳,早已拿下。 肖猛暗笑,心思这富家公子倒是事儿多,凡事必亲自躬身而办不成。 正在此时,那林中窜出一只花豹,冲那公子便冲了过来。方才这公子一心只想猎鹿,无心观察两边,哪晓得杀出这个畜生。待发现之时,已至近前,后面家丁大喊“公子快跑!”惊得公子大叫一声“阿也”,手中三眼铳已来不及发射,随手砸向那豹,转身便跑。那豹灵敏,躲过三眼铳,盯着公子便追了下来。那位听客却说:“你看这公子身后若干家丁,手中又持弓矢、火器,怎却不去施救?”其实这家丁心中也是焦急,手中兵器早已待发,怎奈豹子与自家公子近在咫尺,却是投鼠忌器,怕发了箭矢弹丸,反先伤了公子。急得没奈何。 再看那公子,脚下一个不留心,被地上一灌木根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那豹子愈发凶猛,凌空便扑了下来,眼看这公子却要吃大亏。就在此千钧一发之时,空中忽然飞来一物,不偏不奇,正打在那豹子脑门之上,花豹专心扑人,哪晓得飞来横祸,咚的一声,摔了出去,倒向侧面一串滚翻一丈有余。公子也是命大,见此情景,连滚带爬跑到众人中间去了。众人见公子已回,哪有再放过花豹之理?弓矢、火器齐射,花豹中了铳箭,向后跑了几步便栽倒地上一命呜呼。 众人见这豹子已经死透,便一齐向那公子跪倒,齐声道:“小人该死,差点伤了公子,望公子治罪!”见这公子惊魂已定,眨眨眼睛,不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公子道:“爽快,爽快本公子道次出猎,要得便是这份刺激,又得一鹿一豹,真是大快人心也。快快起来,将那豹子为本公子取来,再看看方才的鹿逃了没了。” 众人听公子如此一说,心也倒放宽了,都笑呵呵的去找寻猎物。 忽见公子想起一事,便对众人道:“我方才倒地之时,花豹扑我,忽见一黄色物件,凌空飞来,便把豹子打在一边,这却是怎得回事?” 众人也看得清楚,便在草地之中,细细搜索。 忽阿五道:“公子,却是这个。” 众人一看,阿五手中拎着一个水葫芦。 公子看了狐疑道:“却不像是我等众人之物,那此物又是谁的?” 听客,我却不说你也料道这水葫芦是肖猛之物。原来,肖猛方才路过此地,见众人打猎,怕惊得猎物惹得众人不爽却找自己麻烦,亦怕众人放铳误伤,便先不从这道路经过,只等众人猎完,再走不迟。便伏在那里看着众人狩猎。花豹突然窜出,肖猛看众人瞄准却不敢动手,知道怕伤着公子,情急之下,便将身上水葫芦扔了过去,可巧打个正着。现在听得众人寻找自己,便牵马而出,来至众人身边。 肖猛道:“这水葫芦却是在下的。” 但见公子“哎呀”一声,跑到肖猛面前,深鞠一躬,又拜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肖猛道:“公子过奖,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说罢便扶这公子起来,这公子却是长躬不起,肖猛使劲向上托去,那公子运功抵抗。肖猛心想,这人力气也是了得。 正想着,公子忽然站起,笑道:“恩公好大力气,你我二人初次见面,在此歇息一下,聊一聊天。” 说罢指着路边一块青石,两人便坐在青石之上,聊了起来。 公子道:“壮士尊姓大名?看样子是否从过军,身手了得。” 肖猛看他虽是富家子弟,却为人质朴,顽童风格,也有此喜欢。便道:“在下姓肖,名猛,字辰忠。曾在边军中效过力。现有事去南方,正好路过此地。敢问公子何人也?” 那公子道:“在下姓梁,名如,字太义。世居西山之地,今日有家父进京有事,我亦随之,在京城数日无所事事,便带众家丁打猎消遣。不想在这里遇得壮士,真天意也。” 说罢,梁如命家丁打开包袱,拿出肉脯、蜜水。众人分食。 梁如道:“壮士要去往何处?” 肖猛道:“去南吴之地的西剑山。” 梁如又道:“那正好同路,我们一同前去霸京,路上也好有个伴。” 肖猛听得,摇头道:“这却使不得,我去南吴,是想从集县南下过新州,渡过通天江,到达那中原之地,再寻得洛州,从洛州坐船向西南进入西剑山腹地。若去京城,道路却不相顺。有事在身,实难从命。” “壮士有所不知,今年天气,实有大灾,春夏干旱,不见雨露庄稼绝产。倒是这秋天刚至,秋雨又来,中原、东川一带,大雨磅礴不断,通天江流域,四处决口,沿江两岸,尽皆被淹,人畜死伤无数,难民四逃,又有流贼‘顺天王’穆子丰残部煽动饥民作乱,去得便是九死一生。大港已封,小港早已被淹没,哪里有路可过得通天江去。我父子从西山之地进京,见此情形,无奈从西江向北进入塞北之地,从北方绕得魏北卫,再走官道进京,虽是马快,亦拖延十数日矣。” 肖猛听罢,心下黯然,寻思:这拜师之事,如此不顺,先在“断肠岭”遇上食人之贼,方得剿灭,又遇天灾封路。等这天灾人祸已毕,又不知何年何月。如此行得,何日才能进得西剑山?” 心下所思,一时慌乱又想不出其他主意。面上便露出难色。一时间语塞,默默而坐。 梁如见肖猛如此,便安慰道:“壮士莫慌,我倒有一法,可让你去得南吴。” 肖猛听得此言大喜道:“如何去得,但求公子赐教。” 梁如道:“先去京城,京城向东便是东海,有龙口港,从那里行船,可南下南吴之地业州,再行船西进,虽是逆水舟慢,却也还使得。也比从向西从塞北过西江再至南吴要方便许多。” “听公子一言,方才心喜。多谢公子提醒。那我等正好顺路进京。” “这是自然,壮士是我救命恩人,到京之后,定要重金报答。我看你我二人也是投缘,也可在我处居住闲聊几日也是快活。” 肖猛道:“帮人哪有要人回报之理?公子此话,便不要再讲。”心中却暗想,进京自可,但多住自是枉然,我有拜师之命,哪能陪这富贵公子闲聊,但方才指点迷津,知恩图报,却也真是个感恩之人,如此朋友,认得也是极好之事。 梁如听肖猛如此一说,视钱财如粪土,心中更是佩服。心思这个朋友便是交定了。便道:“爽快之人!” 二人又聊了些武功之事,吃喝了一些肉脯蜜水,又歇了一阵,有了力气。见家丁阿五并众人将豹子、鹿儿拴在马上,便纷纷上马。向霸京而去。 一路之上,肖猛梁如并马而行。梁如道:“实不相瞒,亲王夏王之子,世居西山之地遥州。我父夏王世代封居此地,治下十六州数百县镇。此次来京师面见圣上。我便与他同往,在京城官家馆驿所住,闲得无聊,便出来狩猎。” 肖猛心下大惊,暗想:怪不得气度不凡,原是皇家子弟,对我不瞒不晦,可见其真心相待。听我父说过这个夏王,在西山之地深得民心,想也是善良之人,从其子便可看出,无刻薄势利之相也。 肖猛道:“原来是夏王世子,失敬,失敬,我是边关青云卫指挥使肖龙之子,在家父帐下当过一佰总,现有事南下便已职去这职位。” 梁如大惊道:“可是那个文武双举的肖猛?” “过奖了!正是在下。” “我亦听说肖龙有个儿子,文武双全,想不道在此地遇上,实有缘分。我今年一十九岁,不知阁下年龄?” 肖猛道:“长你一岁。” 梁如道:“那我便以兄长相称,肖兄,不知南下如此着急,有何要紧之事?可否与我说说,若是能帮得上你,便是最好。” 肖猛见梁如真心对待,也不用隐瞒,便道:“此次南下,便是去西剑山寻找陆景陆不平老先生,求他收我为徒,学习栋梁之才。” 梁如听肖猛说得“陆景”二字,不由心下大惊。 这梁如为何心惊?且听下章分解。 023.肖辰忠路听传说 上文书说到,梁如听得“陆不平”三字,也是吃惊不小,便对肖猛道:“可是原京畿神武火器营的军需官?” 肖猛道:“正是,贤弟也知此人?” 梁如道:“知也,且知其所精者为‘治学’也。” 肖猛大惊,心思,这皇家之人,也有知其“治学”者?因为“治学”乃反对皇权,追求民众平等之理。历代皇权,视为禁书。 肖猛道:“贤弟也知那‘治学’之理?” “非但知得,还看过列慧子所著之书《天下公论》,颇有所感。” 肖猛听得,心下慰然,心思真是天道轮回,想不到在此做得善事,竟又遇得治学之人。转而大喜道:“那贤弟读此书有何所感?” 梁如道:“其印象最深者乃是:国者,万民所建,故亦是万民所有也。朝廷者,乃众民推选之公仆,为公权,公责有所管理而建立。还道:私家朝廷,有背天地,实应罢黜也。又言:朝廷,应由出类拔萃之英雄组建,保障全民之利,探究顺应天时之道。如一味尊崇皇权,压榨万民,民众亦有权利另寻他人重新组建。” 肖猛听得,似懂非懂。 那梁如又道:“此话历来被朝廷视为禁语,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四海之滨,莫非王臣。单说这大魏国,乃是我家太祖梁武历尽千辛万苦所创得盛世,却说这天下本就是万民的,皇家倒成了‘仆人’,却也不知列慧子说此话何意,实不懂也。但从古至今,哪个王朝,一但失了民心,便被万民之中所生之豪杰取代。想想当今我朝,遍知古今者比比皆是。以古喻今者易,今不复古者难。满朝文武压榨小民太狠,却想着万世太平,痴人说梦耳。” 梁如又道:“我父梁真,也学得‘治学’,但只取其精华也。想是要想统治天下长久,必不能压榨太过生猛,猛之则*民变,变而重新立朝廷。但‘天下之深,莫过人心’,若没个强硬之领袖,下层之欲,得寸进尺,小民若太过骄纵,近之而放肆,远之又怨恨。只有恩威并施,平时对小民以小恩惠安之,若真个无法教诲之刁民,必除之。故今番来京请命,改得西山之地之税费之率。若稍降得一成,可缓解西山之地民众积怨,便是安民之法也。” 肖猛心想,虽是我并未看过此书,这想罢也是“治学”所说内容,虽是与薛华理解略有不同,但想到梁如世代皇家,哪能轻易弃得皇权。统治之人能有此心思,虽是巩固其地位,但有兴天下之心倒也令人佩服。便点头称是。 梁如又道:“肖史所说陆景,后去了张水县任县令,但前日听得已经职官而去了。” 肖猛听梁如对陆景如此熟悉,便道:“贤弟知其下落否?” 梁如道:“实不知也。但听为兄所言,我倒是也想拜他为师了。” “贤弟也有此意?” “是也。肖兄,如今朝廷无道,小人得势,我亦想学成栋梁之才,清君侧,铲除这帮无能无德之人,重振我大魏雄风,我看咱俩志同道合,不妨一同去找陆老先生如何?” 肖猛大喜,转念又一想,此人乃是皇族之人,却是说走便走的?便道:“你父王可同意此事?” 梁如道:“我这次回到京城,便向父王请示,想我父王见我拜名师学习,亦会高兴。再者,我父王亦知此人高明,常夸其美誉。” 肖猛点头称是,二人一路聊得入港,向霸京走去。行路之上,梁如便与肖猛诉说西山之地及其父王经历。 这梁如的父王梁真,是当今万岁爷的亲弟弟,梁威、梁真乃是华贵妃所生二子,从小最为亲密,梁威立储之后,仁宗便封梁真为夏王,这梁真在京城所住二十三载,后分封到那西山之地。后朝廷为立储之事,多有纷争,梁真在西山之地,封地之候,在朝廷中亦有势力,便为其兄梁威多多出力,使之顺利登基,故这成宗之位亦有夏王之功也。 话说这西山之地,乃是大魏国最西边之疆域。中原之西,是西江之地,西江之地之西,便是这西山之地。此地西与雅通人所建立西宾国接壤,两国交界之处,一座山脉由北至南恰好分割两国疆域,这便是贡拉山,此山高大险峻,山上积雪常年不化,山上气候极寒,人畜不得通过,山中有谷三道,乃是“北星谷”、“天狼谷”、“魔鬼谷”,只有那“北星谷”是条正道,宽阔平整,适合大军通行,剩下两谷,崎岖小径而难行。故两国亦在山谷口修建要塞,互攻亦不容易。雅通人世居贡拉山西麓,传说自达龙开天辟地之后,有一神族名曰“贡拉汗”,以自己之形象改造山内一白猿创造世人,这贡拉山便是世人初生之地,故世人亦称贡拉山为“圣山”。后世人走出襁褓之地,游历世界,随组成部落,后衍化部落联盟、国家。各国家之家后又不断征伐,各自视彼为仇敌,实不思彼此同一始祖也。 传说有一族人,并未走出圣山,看护神迹。经多年繁衍,结成国家,此即雅通人也。上古荒蛮时期,这雅通人与中原极少有往来。皆因互通不利。但中原自成帝国之后,西唐、北赵、至列国纷争、再至三齐两楚,政权更迭亦有雅通人势力影响。后大周一统天下,便与雅通世代交好,魏灭周而立,礼尚往来如旧。 西山之地南面,与清月教派之地波尔国接壤。从前战事寻常,大周之后,清月教诸国自相攻伐,此处便纷争渐息。周朝、魏朝多在此西山之地派有重兵,防雅通、清月教派作乱,实为西南国门也。 自梁真经营这里,虽外交是朝廷之事,但与波尔、雅通临近,大小事务关系处治得当,相安无事。虽西山之地,地域辽阔,其中东北四州,东南五州还有秦王、唐王两个亲王,却都没有夏王之大才,贪图享乐之人,也无长远之策。 梁真治理西山之地,自有一套。其政令极严,贪污、挪用、受贿白银五十两,即可处以极刑,一度官场政治极为清明,实畏惧也。又设“西山暗坊卫”仿效京制,调查严密,一但被捕严刑拷打,无有不招之人。灾年流民颇多,设“流民司”专门缉拿流民,一经捕获,充军或送矿区、牧区劳作,则流民悉数充军,开垦,亦得兵士、军粮、战马无数。灾民亦得最低保障,但畏惧官府如虎,不敢作乱。这西山之地,倒也兵强马壮,除拥护大魏之外,俨然一国。 但梁如说其父王,实无二心。但有进京,时常劝谏皇兄,近君子,远小人。他通晓古今政法,只在西山之地施展拳脚,创得繁荣之局,让朝廷效仿以推行全国。实是为大魏国皇帝着想。朝廷所创政法“十税一”,虽不是历朝最高,但品类极为花哨,结婚、生子、丧葬、买卖货物、置田、建房、开垦、舟车出行,此生计必须经营之事都千方百计设税抽银,实际税率飙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西山之地,在如此高税之下,创得如此局面,已是极限,但亦不好维持。此次梁真进京,便是与朝廷商议“特税”之法。即西山之地,与朝廷协商自行浮动税率之法,实行“十二税一”实为此地减税。 肖猛听梁如说其父王如此行事,心中便觉不妙,心想如今皇帝,刚愎自用,反复无常又疑心颇重,令人无法捉摸。想说自己之心思又寻得冒昧,便只好点点头,心思怎样才能劝得梁如小心从事。 一行人马不停蹄,不消半日,便来到霸京。这霸京不愧是中原第一大城池。离城几十里,便已然繁华,街市繁华,店铺林立,此乃京成外番之地,走过此地,十数里空旷,只见道路纵横,并无屋舍。肖猛问之为何,梁如答道:乃是城上大炮最远射程之地,实为战争所用。 霸京扼守北国门,要害之地,自梁武之后,久未被攻取。城防之忧患渐渐麻痹,自怀宗之后,霸京市坊皆言,此城神圣之城,外族不可攻取也,随在城外建房者甚多,后竟自成一小街坊。及至历宗神武年间,狼狄入侵,深入京畿之地,围攻此城十数日之久。城上城下,弓弩、巨石,火炮轮番施放,再加狄人放火抢劫,城下数里之内房舍毁坏十之八九。幸得众亲王并前朝首辅陆衍拼死驱逐外敌。此一役过后,再无人敢在此地建筑屋舍也。后朝廷下令,以火炮实际射程为限,限内禁止建筑,故十数里之外方有人气。皇城人天子脚下,自古势利,若家在城内,高看三分。家在城外,低人一等,被城内人戏称为“外氓”,交友、嫁娶亦有差别。 众人听得梁如此说,都呵呵一笑,笑那霸京子民,势利无知。 一行人走进北门“英武门”,所说此门原叫“安远门”意为安宁永远,京畿保卫战之后,国人士气大振,各路亲王及京畿三大营在此大败狼狄,遂改名为“英武门”。城门前数十京营步兵把守,管教甚严。梁如亮也腰牌,便一路通畅。入得外城,但见条条石板大路平整宽阔,道路中央车水马龙两侧行人接踵摩肩。满街都是各色店铺。酒楼、茶楼、妓院、戏院、客栈、钱庄、镖局、游艺馆比比皆是,吆喝声不绝于耳,街市嘈杂,说话亦得大声。 忽过一画院,上书“霸京画院”,看这院落便是清雅之地。梁如停住,道:“肖兄可对这书画有见解否?我小时亦在此地学过此书画。” 肖猛道:“实无见解,我从小边关长大。好枪棒、功夫,虽是中了文举,但一武夫耳。” 旁边阿五忍不住插嘴道:“肖英雄可知,我家公子亦是文雅之人哩。从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其最精妙之技却是绘画,山水、楼阁、花鸟鱼虫无一不精,最妙的便是人像,草草几笔,便已入神。若精细画上,却似真人一般传神哩。” 梁如听了阿五所言,并不谦虚,反倒哈哈大笑起来,道:“这厮说的倒也不错,若肖兄喜欢,我便给你画上一幅肖像,若何?” 肖猛大喜,道:“自是喜欢,到了清静之地,定要做得。” 实肖猛对这书画,虽是欣赏得了,但从未学过,亦谈不上喜好。止与梁如聊聊,梁如见其只道皮毛,不知精髓,知道不通此道,亦不多说了。 又向里走,渐渐安静,因来至内城府衙之地,皇城之外,是六部各大衙门,太庙、祭坛及皆王侯府邸所在,自是清静的多了。不觉间,来至一处官驿。这便是官家自用之驿站,比各州府驿站强却不知多少倍。青砖为墙、广亮大门、白石梅花抱鼓石、门扉上神仙浮雕,好不气派。院内桂花树略略出墙,墙外亦有落叶飘落。 梁如道:“肖兄,我等今天就在此处歇息。阿五,那豹子并鹿儿交与你了,豹皮为我处理好,鹿做成肉脯便好。” 阿五领命,牵着驮猎物的马儿从偏门走入官驿。梁如又令人将马牵入马厩,便与肖猛一道,走入正门穿过影背,是接客大厅,建得亦是精细别致,青砖乌瓦房檐瑞兽。厅内高大敞亮,粉墙红柱,家什摆设整齐。对门便是琉璃屏风,屏风上挂一木匾,上书“富贵吉祥”,前摆红木条案,案上四件青花瓷瓶。下摆红木八仙桌,桌子左右太师椅,椅旁镂空花架并两盆君子兰,下边左右各摆两张手扶椅。 梁如让肖猛先在此等候,自去内屋张罗。肖猛来至侧墙前,见挂着几副画,离近看去,乃是太祖兴始年间宫廷大画家张固所绘的《绣女望春图》,画面之上,官女各各气质凝神,面目如生,真乃神作也。再看其他画作,均出自名家之手,价值连城。正想细细看得,忽见梁如过来。 梁如道:“肖兄也喜欢此画?” 肖猛道:“画得甚好。” 梁如道:“这张固,原是个读书之人,几次落榜。愤而转行学画,听说此人,为画荷花开放,竟在湖边等上几日。如此毅力,怎能不成大器。果真后成大家,又被我先袓收录宫中所用。最终成为一代名师。” 肖猛听了,亦赞叹其心志高远、誉满天下。 梁如又道:“兄长,这边来。驿卒已为你收拾好房间,正在我隔壁。请随我来罢。” 肖猛便随梁如去了后面院子,过一回廊,内置小池,池中怪石假山很是别致,池内亦种有莲花,秋天叶已枯萎,叶缝中却见红鲫鱼游过。后院倒也是僻静,几处正房,两侧厢房,种着花草,中间一大院,那边几棵柳树。方才众家丁亦在院中收拾行里。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024.梁太义弯弓射柳 上文书说至,梁如为其救命恩人肖猛找间房子住下。 但见那梁如指一正房道:“兄长住这间。” 肖猛见是正房,忙道:“我为客,哪能住此房,可住那边厢房。” 梁如道:“我的性命亦是你救的,肖兄莫要客气。” 肖猛见梁如如此一说,倒也不再推却。正要进得房去,忽见院角落摆着一大兵器架,上放扑刀、长枪、画戟、镔铁棍,旁边又置一小架,上摆短刀、剑、铜鞭、战锤、弓箭。 肖猛见了此物,便来了兴致,走上前去逐一细细打量。梁如也凑了过去。 梁如道:“兄长何不操练一下,动动下筋骨。” 众人见梁如如此一说,都来了兴致,一个个你一言,我一语,撺掇起来,都想看看这位游侠身手如何。 肖猛听了,正中下怀。却也是骑马太久,也想舒展一下。便走到架子前,拿起一把长枪,抖了抖。 肖猛叫道:“众人离远,小心伤着。” 众人纷纷跳到数步之外。见见肖猛摆起大枪,练了起来。 肖猛所用的乃是爹爹教给的“肖家枪法”。但见肖猛右手握实枪柄,左手虚握枪身。腰眼发力,身子左一扭,右手猛地向前探去,那大枪直直刺向前方,乃是肖家枪法最基本一招“神龙探海”。 再看枪头上一抹红缨,却象紧贴在了枪杆之上,内行便知此一刺力道不小。随后实握之右手向后一缩,把大枪又拉了回来。左脚在前,右脚尖扭向外,“丁”字稳稳站好,手中枪由左至右,横排逐一点刺,力道虽不如方才,但可快速刺杀多名乱敌人,名唤“万点梨花”。 又将右手环形抖动,左手虚握也随着力道摇晃,见枪头上、下、左、右翻飞,枪上红缨,亦随着枪头来回摆动,好似红红火苗飞舞。这倒不是一个攻击之法,乃是肖家枪中防御之策,可挡敌人兵器并混乱敌之视线,名唤“大蟒吐信”。 再看肖猛,腰向左发力,左脚向后滑个半圆,身子便扭向后方,枪也不闲着,由右至左横扫过来,枪尖指向方才后方。左右手握实枪杆,向后一缩,闪出刺杀发力距离之后便又是一枪。此马上枪法“回马枪”,仗阵已乱混战之时或单挑时方用得,骑阵冲杀或长枪阵中却无法使用。 大招已过,肖猛又后挑、盖、压、拔,把那枪用的如同活了一般,随着人上天入地。众人都看得呆了。肖猛见院中一角有一木人桩,便对准那木人桩,握住枪杆,颠了颠找准重心,丁字一站。腰向左一发力,随手将枪用力一抛,忽的一声,那枪不偏不正,扎在木头上面。此是肖家枪法最后一招“杀手枪”,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乃是同归于尽之法。若刺得准,则生。扎偏、不中者,兵器已无,必死。 众人才回过神来,连连叫好。 众家丁道:“真开了眼了。端的好枪棒。” 梁如也道:“兄长果然使得好枪棒,肖兄这是自家枪法?” 肖猛道:“这便是我爹爹教我的‘肖家枪’,虽动作寥寥,实是阵仗之用,实用为主,多练几回,也可活动筋骨,做为健身之法。” “久闻肖家枪厉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过奖了。贤弟你看此处兵器甚多,趁着好兴致,你便也露上两手?” 梁如也是喜好武功之人,刚才看肖猛练得酣畅淋漓,早已按纳不住。听肖猛这样一说,欣然同意。便走到小架之前,拿起弓箭,回到众人人身边。向四下望了望,见柳树那边有一靶,红色靶心却是画得很大。 梁如心想,这官驿乃是各地亲王、皇亲国戚所住之地,图个富贵风雅,院中兵器,止随便摆设,实操之人不多。如此小院哪有弓箭射程,再说这靶,靶心如此之大,就是让人轻易射中,搏人一笑。这等行事,如何施展我精妙箭法?忽灵机一动,有了手段。 梁如将阿五招呼过来,道:“把这个用细绳子系到那边柳树枝上。” 随手掏出一个“淳风通宝”的铜子,半寸大小,交与阿五。阿五领命而去。来至柳树前,方晓得哪来的绳子,一时找不到,便将头发拔了一根,系上铜钱,又爬上了树,将头发另一端系在高高一柳枝上。众人远远都看到了,梁如便又招呼他下来,这阿五也是猎户出身,身手灵活,三下两下,又下了树,跑了回来。 梁如见了,便侧身而立,左手持弓,右手搭起一支利箭,将弓拉满。肖猛在一旁看得也是暗暗称奇。在树林中时,便已知其力大,但若是只看其身材,瘦弱书生之貌,文质彬彬,实不像能开此硬弓之人。再看标靶,一小铜钱随着柳枝微风中晃动,若想射中,实为不易。梁如瞄好,左手上下调整到位,右手忽的一放,白羽箭却似一道流星,飞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已射到了柳树杆上。肖猛还当没射中铜钱,正有此尴尬,仔细看去,柳枝上铜钱却已不见身影,方知梁如射的乃是中间所系之头发。心下佩服之至。众人走了过去,捡拾起铜钱,又交与梁如。 肖猛笑道:“贤第好箭法,射此小物都能得中,若是上了战场,便箭无虚发了。平时定是时常练得?” 梁如道:“我身体偏瘦弱,使不得那太重之兵器,只用得短剑,弓箭。说来这弓箭却是最偏爱,家父见此,在西山之时,便请名师调教,十余年来风雨无阻坚持训练方得此技法。” 二人都喜欢武艺之人,见各有所长,都喜出望外,便约下相互交流切磋,自是欢喜。当下,收拾好行李,安顿好家丁,看看天色已晚,明灯初上。梁如就非要做东,请肖猛在市坊喝酒,肖猛虽不善饮,但心中高兴,便随他去了。 方出得官驿,肖猛见街旁一人,市井之相貌,看似有些熟识。心想便是误认了熟人,也没再意。走了不至二里路,忽见前方一街坊处,热闹得很。二人亦有好奇之心,便也来至跟前。见乃是一处高大院落,内又置三层楼宇,气宇轩扬。门口金柱大门竟有三扇,二丈余宽,好生气派。门上一大匾额上书“古今玄谈院”。这玄谈院,肖猛却从未听过。便向梁如问起。 梁如见是玄谈院,竟有呲之以鼻之竟,淡淡道:“我料是甚么热闹?一群误国庸人,空谈而已,肖兄不必在意。”说罢转身便走,肖猛虽是好奇,却也不好再问,止得跟着梁如而去。 二人又来至市坊,正值晚饭时分,那京城之人,三三两两,都携亲带友,出来消遣,茶楼、饭庄、戏院、妓院,却是这时最为红火。至一大酒楼,门上一匾额“雅仙居”,见楼内灯火通明,客人颇多,小二伙计端茶上菜,忙得团团转。 梁如道:“这家馆子,皆是京味,菜品最好,我们便在此一坐。兄长来过此酒楼否” 肖猛道:“虽来过二次京城,却是几年之前,礼部贡院文举会试,翰林院武举会试。止此二次,却没得机会在京城游玩,对此地理人文亦不熟悉,全凭贤弟张罗。” “兄却是大才,天下文武双举,恐怕也止兄一人。” “贤弟过奖!” 二人上楼,早有小二接待,梁如不喜嘈杂要了一间雅间,两人随即坐好。不多时,菜品俱已上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肖猛道:“兄有一话,不知可否对贤讲之?” “但讲无妨。” “路上听你所言,你父亲到皇帝那里去商讨减税之事。此事略有不妙。” “何已见得?” “虽是‘疏不间亲’,但你我二人初见如故,我亦得提醒于你。” 梁如默默想了一想,点了点头。 肖猛左右听听外面无人,但小声道:“那成宗一心要当明君,但刚愎自用。这首辅毕成,却是个奸人。我在青云卫之时,便偶听得父亲说过,那毕成在朝堂之上,提过‘削番’之法,想必贤弟亦是知得。” 梁如又点点头。 “你父王与那毕家,一个封疆亲王,一个朝廷重巨。但这成宗为何却更亲近毕家,虽是毕家两代奸滑,花言巧语,但却只是次要。实是毕家虽有钱,势大。却无兵权,根本无法与皇帝分庭抗礼。皇帝亦是利用其势力,控制群臣。对其贪污受贿,欺压众人,哪能不晓?只是方得这一听话奴才,舍不得丢弃也。但你父王却是不同,他虽是忠心耿耿,但手握兵权,虽一奶同胞又亲如手足,却威胁其皇权。若只是皇帝本人,时间一长,便其知亦无二心。但身边像毕家这样,蝇蝇苟苟小人众多。你父王一直有‘清君侧’之意,让皇帝‘近君子而远小人’,此主张必遭奸臣不满,尤其是那毕家,必是恨之入骨。必每每在皇帝面前撺掇,用那‘拥兵自重’,‘藩王二心’之类话语诱导皇帝,皇帝疑心颇,正好被之利用。故你父王现状岌岌可危矣。” 梁如听了,亦有惊慌之色,道:“兄长以为如何?” 肖猛道:“你父王平常入宫,几时入,几进出得?” “皇帝只在退朝之后接见,一般半天即可,最久不过一天,晚上也便叙叙旧,留宿一夜,第二日早朝便出得。” “但从你在集县南打猎算起,已是两日,可觉得有些异常?” “却是异常,从未有过如此长之时日。莫不是有变?” “旁观者清,我劝贤弟早回官驿,骤起家丁,做好准备,已防不测。其实此话白天便想说得,人多耳杂,又初见,实不敢造次。来此清静之处,深交之,方得劝你。” “多谢肖兄,今后自是自家兄弟,有事但讲无妨,不必拘泥。” 二人已无心吃饭,草草结了账,出了酒楼。 肖猛随意转头而望,便是一惊。原来,隐约又看到方才官驿门口那人,那人似乎也有察觉,故意躲闪。肖猛暗想,却是有人跟踪了?想想梁如处境,心下明晰起来。这肖猛常年在边关活动,又当过巡哨斥候,如此机警,怎不晓事? 肖猛小声道:“贤弟,我二人似乎已被人盯上,我看这人,如此熟悉这地街市。这京城之内,你我又无甚仇人、欠账,想是那暗访卫的人。” 梁如亦是一惊,怕被发觉,却不敢回头看,便对肖猛小声说道:“看来肖兄所言,却有道理,皇帝已起疑心,我二人速回官驿,一路亦要小心从事。” 说罢二人便一路小跑,向官驿而去。 话分两头,再说这毕家。 自仁宗以来,毕大力爬至道辅重臣,后又扶值其子毕成入阁。止此“两代同姓阁老”一事,历朝历代,便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足见其心思之深,深知两朝皇帝之好恶,因势而行。这毕大力在朝中恩威并施广结族人,朝中数百官员与之有着勾当,朝廷之外各州县,亦都有心腹耳目。其他正直清官,称其为“毕家族”,但与之交锋者,无不受其陷害。至毕成这代,便更是猖狂了。 前些日子,西山之地天河知府侯新,便参了一本,告发其贪污修城、建堤公款数万两白银之巨。此事不出毕大力所料,却是夏王背后操作。这夏王忠心朝廷,对这些误国小人亦是痛恨。此事一出,那毕家却自有招数,让心腹族人工部右侍郎左康顶了罪过。夏王白忙一场,这毕家倒是动了杀心。 数日之前,毕成、毕龙来至京郊南苑之地“大丰园”。回家看望其父毕老儿。三人在毕老儿卧房后一密屋详谈此事。 毕老儿道:“我儿,看看此事。多亏了那左康方才为我等扛过这次风波。现此人已定了罪,发配充军至边关青云卫,那里有我成儿心腹之人,游击将军张利成照应,应该也无甚大事,几年之后,过了风声,有机会便把他封个指挥使之类外将,亦是掩人耳目,若还忠心再调回京城,也算对他奖励。” 毕成道:“父亲所言极是,但我所知,这夏王又来了京城,要面见皇帝,其中必有蹊跷。” 毕老儿道:“可有此事?” 毕龙道:“确是如此,我暗访卫在西山之地,收买‘西山暗访卫’副指挥使数人,卫士十数人,已都倒戈我方。这出行之事,提前几日我便知晓。只是最近通天江大灾,道路中断。梁真同他长子梁如从塞北绕道而行,方误了几天时日。父亲以为如何?” 毕老儿道:“这贼子梁真,我真心巴结于他,却不给脸子,时时与我做对。前番派遣个无名小辈,欲至我死地。今又跑到皇帝那去,看来此人不除却是不行。” 毕成道:“父亲大人有何妙方?” 毕老儿道:“妙方倒有,却是你亲弟毕龙之功劳。你可到皇帝那里,便如此这般,包教这皇帝中招。” 父子三人便又商议一番,毕成便准备进宫。 这毕成倒底如何使得?请听下章分解。 025.毕老儿传授奸计 却说毕成听了父亲之言,便找得机会去撺掇成宗梁威。 这日下朝之后,没有随众臣退去,却一直忤在那里,不肯离去。早有右秉笔太监霍启看在眼中,知道其有事,便走了过去。 霍启道:“毕阁老有事否?” 毕成道:“却有急事,还望霍公公禀通万岁爷,才得私见上一面。” 霍启道:“即是有事,毕阁老稍等。” 说罢,转入御书房。成宗这御书房,正在大殿后方不远,为其批阅奏章方便,每每下朝便来此地。司礼太监、掌印太监亦来此地办公。 这皇家书房,却也了得。宽大敞亮,朱漆粉壁,后壁挂金丝绫罗幔,前放一御用红木雕花绢绘屏风。前面一长条桌,乃是皇帝批阅所用,上放朱砂墨、国宝墨、象牙雕黑漆花纹笔筒、掐丝珐珢云龙纹笔架,玳瑁狼毫笔。书房东墙紫檀多宝格,摆放稳各式古玩器皿。西壁御用雕龙御用书架,摆着新书古籍。长条桌两侧,又摆了两把太师椅,成宗正坐,司礼太监、掌印太监坐在两侧。成宗正在此查阅内阁送来的奏章票拟。 这成宗却是勤政,若是前代神武帝,一日只批得一、二奏章。便是淳风帝也不过数十章矣,到了这成宗之时,若批不完奏章便不去休息,且章章必批,有时做至深夜。两大太监亦熬不住,便又设左右司礼、秉笔之职共劳之。 成宗梁威正批着红,忽见门口有人,抬眼一望,是右秉笔太监霍启。 成宗道:“霍启来此,有何事情?” 霍启道:“回万岁爷,外面有内阁首席大学士毕元通求见。” 毕成乃成宗心腹,成宗听罢,便叫众人退下,并通禀毕成进来。毕成进入御书房,先参拜大礼,见四下只剩四个贴身暗访卫校尉,再无他人,便走上前去。 毕成道:“陛下,西山之地,前日为臣兄弟毕龙已探得实情。” 成宗道:“快快与我说来。” 原来这成宗,心下最不放心之处便是这西山之地,皆因其亲弟梁真兵强马壮,只怕与他对抗。如今,皇长子年龄尚小,且天生懦弱,坊间传闻,夏王世子,聪明绝顶且武艺高强。其父王有争储之嫌疑。亲王争储,在“仁家”礼教之中,便是大逆不道。但本朝之中,便有此事。 听客还记得上回说过,神武帝历宗梁虎,被狼狄打败,名声扫地,众亲王便推举其亲弟夏王梁利武登基,这梁利武,便是理宗。恰巧的是,理宗前身便正是“夏王”,为何这夏王却总是有争储之疑?其实与这西山之地有莫大关系。大魏国最大之敌人,乃是狼狄,在边境由西至东设有十二个军卫。卫所不受亲王管理,直接受制于朝廷,是战事所故。而后方诸州县,皆有亲王,但势力却不甚强大。只有那西山之地,接临雅通、清月教之国波尔,地势重要,不得不设藩兵。所以这历代众亲王之中,亦是夏王势力最甚。但凡新帝登基,若能有夏王帮扶,才方得顺利,故“夏王”通常是新帝最心腹之兄弟也。故每代皇帝,对这“夏王”便是又爱又恨,爱其帮扶,恨其实有威胁。 及至成宗,却想改西山之地为卫所制,美其名曰“新政”,实是为控制此地。无奈亲弟帮助太甚,又拥重兵,不好翻脸。便一直拖至如此时候。自当是自己施行新政之心腹大患。 此时成宗听得毕成说这西山之事,心中便是一惊。 毕成道:“御弟毕龙,在‘西山暗访卫’中留得线人,时刻为陛下探得消息,现已探明,西山之地似又要扩充藩军,其心不明,请陛下明鉴。” 成宗道:“西山之地又无战事,因何扩军?” 毕成道:“坊间皆传,皇长子懦弱,夏王世子聪颖,有争储之心。虽是传言,不得不防。我料夏王扩军,定是钱粮不丰。” “何以见得?” “今年大灾,虽是中原受灾最重,但西山之地亦不得逃脱。夏王开放各处关隘,广收难民,实是加入藩军之前照。陛下亦知道,西山之地不留流民,则设‘流民司’专门挑其强悍者充军,剩余之人再入劳工。量这西山之地多少良田才得开垦?军力增加,广费钱粮,单这每日耗费之军粮,那夏王又如何支持?” “依你之见,夏王扩军是否会谋逆造反?” “此大逆不道之事,微臣实不知。微臣所说之事,尽是暗访卫所察实证,可为陛下考实。夏王虽与陛下亲密无间,但立储之事,乃是下一代皇权之争,虽是‘疏不间亲’,但微臣陛下心腹,久沐陛下隆恩,不得不说矣。若见得夏王,如提任何建议则需三思而后行,提醒陛下小心从事。” 成宗道:“这梁真又要扩充藩兵,必得大笔银钱供动员、筹备、训练、军姿粮草所用。想必会向朝廷拔备,想必是先会向寡人来要。” 毕成道:“确有此可能,现这夏王以露反意,若再依其拔备资银。便是如虎添翼,不好收拾了。” “阁老有何建议?” “陛下,若这夏王再来宫之时,表其功高劳苦,赏赐其近京之地修养。便劝其放弃番地,在东川之地,道州府为其重新设立亲王府邸,改封为‘鲁王’,道州府离京城不远,夏王父子若此地,可时时监督控制,防其有争储之意。同时,再劝其将番制改为卫所,西南边境,可重设立四个卫所。如其答应,便无反意,如搪塞阻挠,或更有甚者,还望陛下出资银扩军,便已是有了二心。到是还请陛下自行定夺。” 毕大力心下自是最了解成宗之意,现在这成宗最见不得便是“危其权”、“争其储”此二事。一是自己位置不保恐有性命之危,二是皇子嗣却是懦弱无能,众后宫现又止生得这一儿,怕真有亲王勾结权臣,争去储位,断了自家龙脉。毕老儿在家中早已吩咐,让毕成这番明里暗里,表面让成宗防此二事,其挑得成宗心下忧虑,更加担心此事了。成宗听了毕成挑拨,忍无可忍。心中已觉其弟便是谋逆之人。忽地脸色青如铁石,手亦略略发抖。 毕成知事已奏效,心中暗喜,便道:“微臣告退,望陛下圣安。” 成宗心烦意乱,也不招呼,挥挥手而已。毕成自退了出去。片刻之后,方稍得安稳,忽见右秉笔太监霍启又来通禀。 霍启:“禀报陛下,西山之地夏亲王并世子已到京城,现已通禀老奴,求见陛下。” 听见“夏王”二字,成宗便是一惊,想心正想得他,他却来得如此之快。不见却也没得理由,不若先放进来,听听来头,想我这亲弟,一向也倒忠诚,若真说得通我这“新政”,便留他万世富贵也罢。 有听客道:“夏王如此英雄,又控制西南,必是身边文武众多,怎就没人想到皇帝猜疑之心?还要去进京请命?”听客你倒是猜对了,在夏王众幕僚之中,也有那机警过人者。此次梁真进宫,便带着二人,一人名叫李青利,西山之地布政使司。另一人为古风,时任藩军都指挥使司,二人皆有计谋且忠心耿耿。 临行之时,这李青利便忧心忡忡,对夏王道:“如今皇帝,其位已稳,常有撒番立卫所之心,我方势大必招其怀疑,又有死敌毕家从中作梗,这进京请命之事,派一使者便罢,何必王爷亲力亲为。” 梁真道:“如此大事,牵扯国家法度,岂是派使者而为之?亲去请命尚不知可行。” 李青利道:“若是进宫,务必请王爷带我同去,也好有个商量。” 梁真笑道:“这倒无妨,我与万岁乃同胞兄弟,他登基亦不少我的功劳,虽是为人有些狭隘,但总还是一心图强之明主,我俩自幼亲密无间,不会有甚么差池。” 旁边古风又劝道:“虽是如此,但不可不防毕家,我愿与李知府同去,也算保护王爷。” 梁真无奈,只得带二人同往。 成宗派霍启传令,让夏王进得御书房。其他李青利,古风二人,外面等候。 梁真见得成宗,也是心喜,先行君臣大礼,后道:“陛下万岁!” 成宗道:“御弟不必多礼,自己家人,快快请起。” 梁真道:“一年多方得一见,也是甚是想念皇兄,皇兄近来一向安好?” 成宗皮笑肉不笑道:“托你的福,一切还算顺利。”心中却想,表面客套甚么,但问其意。 成宗道:“你此时进宫见寡人,有何事商议?” 梁真见成宗开门见山,便也不再言他辞,便道:“皇兄,此次前来,实为西山之地改税之事。” 成宗心思:我方想得他是来要些银钱,怎又提这税?便道:“说来听听。” 梁真道:“今年大灾,虽我这西山之地,受灾不似中原之严重,但收成亦只得往年少半,中塞北、西江之地,大量难民,为求一温饱,逃往西山之地。此都是我大魏子民,哪有不收纳之理?” 成宗点点头。 梁真又道:“皇兄也知,我西山之地,西防雅通,南防波尔,要害之地,所以历代都设得番。我这脾气,养不得闲人,将那难民尽加入番军、劳工,无奈天灾,人多产少,入不敷出。再加上朝廷所交之税费,现已无法支持。故请求皇兄,对我西山之地,税率稍降,原我朝‘十税一’,可否在西山之地行‘十二税一’?若如此,西山之地即可在灾年休养生息,若逼得太紧,只怕民反,出了塞北之地那穆子丰之类流贼。” 成宗心中已怒,又不好发作。心中暗想,这贼弟却是可恶,若是要些个银钱,使内库银,便打发了,也总有个了结。今番到好,必是身边哪个奸臣,出得如此损招,若改了税率,他倒一劳永逸,年年少交我朝廷多少银两?再想改回,还得找得口实,却不好使得了。 成宗道:“御弟怎有如此想法?我‘十税一’乃是先祖太祖皇帝立下祖训。岂是你我说改便改的?若真个要改,也得立在朝堂之上,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梁真却没听出意思,反道:“皇兄,臣弟倒真个有这个想法。若朝堂之上做了定夺,那班大臣也倒不乱说了。我手下一心腹之人李青利,早已将此事筹划成册,可让众人辩驳之后再做决断。” 把个成宗气得倒是笑了,道:“这事先放一放也罢。我还有一事,正想和你商量。” “皇兄却是商量甚么?” 成宗亦不想与自家兄弟闹翻,便不好说起毕成所说改“夏王”为东川之地“鲁王”之法,但道:“寡人见自我朝建立已来,每每立储,必有藩王掺合阻挠。想这天下之事,若是朝廷发令,藩王拒不执行,也没得王法了。长此以往,国家内耗严重,哪有精力对抗狼狄、穆子丰等辈。我便想了一‘新政’。所有藩王,皆居住内陆,富贵不减,削去藩兵之权。边关、海防再不设亲王镇守,改为卫所,以便寡人控制全局。御弟最是我心腹之人,你看如此新政如何?” “皇兄此计大妙,诸藩王实是国家之害,应对其权力、财富限制。若藩王太强,则朝廷赢弱。每有外敌,方是朝廷全员调度才是正道。” 成宗听了,心下感动,心思我这御弟,还是在为寡人打算。待我再试探之。 成宗又道:“那御弟你看,哪个藩王应先削之?” 梁真听罢,忽然跪下,道:“陛下,你我虽是君臣,但更是心腹兄弟。你若削藩,臣弟自是万分支持。但有一地,却暂不可削之。” “是你那西山之地?” “确是也,陛下,这西山之地,却万万不得动弹。自前朝大周已来,这西山之地尽归我中原所有,是西南要冲之地。先看这雅通,哪朝哪代不与我中原有瓜葛,再看清月教诸国,皆对我大魏虎视眈眈。太祖接替周朝建立我大魏,这祖宗的土地更是一寸丢不得。臣弟亦对陛下讲些实话,这朝堂之中,又有几个忠义之士?自毕家把持朝政以来,族争不断,祸国殃民。陛下虽是明君,却被小人左右,若现在西山之地立卫所,毕家便会乘虚而入。此地实我梁家最后一块基业也。若拱手让与他人,我梁家必死无葬身之地。” 成宗早已大怒,心想,这梁却是有反意,叫道:“住口,这御书房岂是你妄言之地!” 成宗身后众暗访卫校尉,见此情景亦是吃惊不小,都手握柳春刀柄,双目紧紧盯死梁真。 梁真吃了一惊,赶忙伏在地上,道:“臣弟罪该万死!” 兄弟二人,良久再不讲话。一时之间,御书房之内鸦雀无声,好不尴尬。 又过片刻,成宗道:“御弟,今日你我话不投机。但你我二人均有互求之事,此事都是大事,盛怒之下,又怎能谈得拢?你和你幕僚三人先不用出宫了,在醇西乾阁内住下罢,待明日我下朝之后,再议如何?” 成宗如此一说,梁真也不好回驳,便道:“惹皇兄生气,臣弟死罪,但所做之事,均是为皇兄考虑,望皇兄三思。” 成宗也不答话,便招呼太监霍启将梁真、李青利、古风三人领至西乾阁内住下。 这成宗,却又要使得甚么心计?且听下章分解。 026.魏成宗不辨忠言 上文书说至,成宗虽是夏王梁真一奶之亲兄,但于这皇权之上,防之却甚于外戚。这时被梁真一时言语恼了,不好再议,便将梁真及所带三名心腹,一发都送至西乾阁内。 三人走后,成宗便让霍启传暗访卫指挥使毕龙进宫,商议将三人先软禁起来。 再说梁真与其兄对峙一番,心下也不舒服。才得出来,便有暗访卫士将三人带至西乾阁。不由分说,把三人推进门内,又将门锁上。 李青利路上见有暗访卫,不好问询,待到了屋内,便问夏王所遭遇。夏王将经历之事尽言之,李青利听罢,皱眉不已。赶忙轻手轻脚,走到门窗前面,用手推之,却知各出口尽已上锁。又透过门缝,向外看去。但见门外各处,尽有头戴无翅乌纱,身穿华丽锦缎,腰系柳春刀之暗访卫校尉,一个个如狼似虎。心想此事休矣,若再想离开这皇宫,却是插翅难逃。 李青利对梁真道:“王爷,我看这事情不妙,门窗被封,又派得如此之多人手,宫却是出不得了。” 梁真道:“方才与我皇兄绊了几句嘴,想是生气了,吓唬于我,想我二人,从小亲密,又是一奶同胞,怎会对我下手?先静观其变,莫要鲁莽,反被毕龙抓了口实。” 古风亦摆头道:“王爷却恁良善,怎奈毕家已动杀机。” 梁真虽是心下怀疑,想想与那梁威从小到大手足之情,却还希望明日和皇兄再议之事。 傍晚,门打开了,三人见进来十数名校卫,皆全副武装,兵刃在手。其中一人,拿着食盒,想是给送饭来了。三人怕饭中有毒,不肯食用这御饭。这时,一暗访卫从四品镇抚使模样官员从后面闪出。 镇抚使道:“夏王爷,二位大人,还是先吃些饭菜罢,这‘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如此行事?” 夏王看此人长相有些熟识,却一时想不起来,便道:“烦劳你再向皇帝通禀,方才却是过了火,惹得圣上生气,现想向他当面陪罪。” 镇抚使道:“这个,却不是下官所能做的。但这饭菜,却保证没有异物。”说罢,从食盒中又拿出一双多余筷子,每样尝了一尝。冲着夏王作了揖。 镇抚使道:“小人告退,王爷,诸位大人,请慢用则个。” 说罢,带领众校尉走了出去,又听见将门锁好。 虽是饭菜无毒,但三人战战惊惊,胡乱吃些也没吃饱,这一夜都未曾睡好。 有听客道:“这梁真被软禁于此,那他的世子梁如,现在何处?”前文书说过,这梁如此时正在集县,吃饱喝足,正想狩猎,忽刮得大风沙,便同肖猛一样,寻了客栈休息去了。 实在此期间,暗访卫指挥使毕龙,一直派人暗中监视梁如,只是梁如未能察觉罢了。 次日,正是肖猛打豹救梁如之时。在那宫中,梁真,李青利,古风早早起来,见门窗还在紧闭,出去不得。夏王梁真也暗暗叫苦不迭。 忽听得门外一阵响动,片刻,门已打开。但见秉笔太监霍启,身后带着十数名暗访卫,站在门口。 霍启手中,拿一圣旨。忽打开圣旨,宣道:“梁真接旨!” 梁真,李青利,古风三人赶忙跪下招接旨。 霍启宣读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夏王梁真,世封西山之地。广受浩荡皇恩,然,不思忠君报国,私改祖宗国法。私屯兵器、粮草无算,又增扩藩军对抗朝廷。谋逆之心,路人皆知,乃不忠不义之魁首。上不思忠义,下勾结乱族。天理昭昭,罪大恶极。现以收监,三司严审。 钦此 梁真听得此言,犹如晴天霹雳,楞了半天,大叫道:“冤枉!我要面见皇兄!快快带我面见皇兄。” 哪有人听他话之理?但听得霍启大喊:“拿下!” 早有暗访卫校尉蜂拥而至,手中拿着绳索,要绑三人。古风见状,赶忙抄起一个长瓷瓶,作为武器,想护得夏王出宫。这西乾阁大内之中,进得去,便出不得了。三人进宫,又哪有携带武器之理?便是这古风武举出身,又一身本领了得,却也不是众暗访卫对手。手中瓷瓶与那柳春刀相碰,只听得“砰”的一声,撞得粉碎,无奈挥拳相击。众暗访卫见他身无寸铁,也都不惧怕,一齐上来。又被古风逐一踢倒。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腿”,这古风再是厉害,也止一人。夏王虽是有得武功,但现已心灰意冷,止蹲在地上不住叹息。李青利一介文官,哪有能力搏斗,早被暗访卫拿下。忽见一校尉,抽冷一拳,向古风面打来,古风见已无法躲闪,只好出掌迎住,想拔开这拳。忽觉得掌中刺痛一下,再见那校尉,拳上好似戴了个指环,想是上面安了针刺。倏忽间,那被刺之掌已经发麻,进而全身无力,头晕眼花,心中暗叫“不好,中了贼人毒药暗算了!。”只见又一个,暗访卫校尉,抽冷一个“绊子腿”,将古风绊倒。古风倒地,便再无力爬起,众人一拥而上,将三人绑了个结实。 霍启又下令,将三人押往“天审司”。这天审司,便是皇帝直接授意暗访卫设立。自太祖之时,便有这暗访卫、天审司。本来这暗访卫,是监视官员贪污受贿,犯上谋逆之用。到了历宗之时,便将暗访卫收为自用之贴身卫士,指挥所更是皇帝心腹亲信。从此这暗访卫不讲正义,只求忠心于皇帝。后历宗梁虎监视大臣,便私自授意暗访为之,探听谍报、小道消息、揭发告密,皆是其手段。再加其组织严密、训练有素之大内高手,京城人皆惧之如虎。 天审司便是暗访卫所设立之监狱,亦称“天牢”,乃是皇帝自家用之监狱。大魏法度,不论京城、州府县镇、凡有重大疑难案件,都先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皇帝亲判后再作裁决。但这“天牢”,则只由得皇帝一人裁决,别人亦无法干涉,乃是皇帝之私堂。天牢所处亦是深宫大内,由暗访卫负责看管,把守严密,人若进去,再难出来。牢内所用刑具,恐怖骇人。浇油热烫、钉板刮身,炙铁炮烙、寸骨断刑,听之亦毛骨悚然。具说受此刑法者,无不骨肉断烂而亡。淳风年间,内阁首府陆衍知天牢太过私滥,曾上奏章劝诱理宗,废除暗访卫、天牢。虽是这理宗不是昏君,听得这一建议,虽是表面应允,但暗地亦口是心非,各种理由搪塞,最终也落得个不了了之,实皇帝之私心也。梁真、李真利、古风三人,进了这天牢,便是再无出头之日矣。 现在牢中,梁真后悔不已。 梁真对李青利、古风二人道:“李布政司,古都司。来京请命之事皆出于我。想来我太过自信,还是中了毕家奸计。临行之前,李知府苦苦劝谏,我却不以为然,落得现在地步。是我害了二位。” 李青利道:“此招乃是皇帝中了毕家蛊惑,王爷忠肝义胆,有何过错?我自受得王爷知遇之恩,无以为报,今便是随王爷赴死,也是义不容辞。” 古风道:“我二人一生追随王爷,虽死而无憾,只是世子现在宫外,消息不通,若是毕家斩草除根,又去加害世子,那便如何是好?” 三人左思又想,无计可施,只得唉声叹气。 话说二人从酒楼一路跑回官驿,商量一番。梁如想了想,对肖猛道:“京城之中,亦无其他可靠之人。我父与当今国老,讨逆侯兼太傅童善豹交好,父王常说,满朝当中,止童英童善豹还有些血性。每每来京,也常来往,常清谈中今国事,兴致盎然竟至天明而不知。” 肖猛道:“这童大人,便是我父亲前辈,确是信得过之人。贤弟应速写书信,亲自交与童大人,让他多方打听王爷下落。” 梁如点头称是,赶忙挥笔写了一封书信,想要亲自送去。 肖猛道:“先别忙,方才看见官驿门口有可疑之人,怕是暗访卫,若是出去,恐被他们发现,半路截住。待我先打探一番。” 梁如道:“多谢肖兄提醒,快去快回。” 此时已天色已黑。肖猛来到门前,透过门缝一看,那人还在,又三下两下,窜上房顶,四周看看,不由得大惊。原来不止门口,角门、四处院墙之外,都有暗访卫身影。肖猛不由叫起苦来,心想这官驿却如何出得去? 见得如此情景,肖猛亦是沮丧万分,心思:我南下寻师,却是如此不利。虽救得梁如,与他有这一段缘份,但也是偶然,从未想过让其报答。正赶上通天江泛滥之灾,无奈才与他同行至此。想东至龙口再行南下,无故又卷入皇族纷争,深陷其中。我一小小官吏之子,奈何做得这许多鸟事?现在想要全身而退却是不得,外有暗访卫看守,出去也被擒获,如此大事,便是说得实情也脱不得干系,早晚被其灭口,还寻得甚么师傅,做得甚么大事。这却如何是好? 方才思得,转念又一想,事已至此,牢骚亦无办法。天道昭昭,想是上苍故意试探于我,若是一路顺风顺水,哪有如此成功之法?“历尽苦中苦,方得栋梁才。”智者遇得难事,只动脑筋,使得手段,满腹怨言却又有何用?梁如常道“虽相识短,但患难之交,情谊却深。”一无辜世子行将就戮,若眼睁睁看着朋友赴死而不相救,是不义也。看来此事似普度佛经中所言必须经历之“劫”,那便责无旁贷一做到底。现已无退路,只有和这世子同舟共济,才方有一线生机。如此一想来,信心倍增,再不埋怨了。 肖猛从屋顶下来,赶忙回到屋中,对梁如说了。梁如也是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正在着急,却听得门外马车之声,心下奇怪。正要出去,只见驿丞从外面迎进一人。但见此人:身穿五蝠捧寿纹紫红右衽袍,头戴乌黑四方平定巾,脚蹬粉底乌靴。 此人一进得官驿,便笑着喊道:“夏王在否?听说你来京两日,却不到我府上寻我清谈,我便自己找你来了。” 梁如细细看得,正是童善豹。真个“踏跛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忙迎了上去。 梁如道:“夏王世子梁太义拜见童国老。” 说罢,双膝跪拜。童善豹赶忙扶起,道:“世子如何行此大礼?我听说你父子二人已来到京城。你父王现在哪里?” 梁如道:“童国老,我正有密事相商,您来得正好,此处不是讲话之所,进去再聊。” 童善豹听世子如此一说,心中一惊。几人赶忙进到屋里,梁如四下巡查一番,见确无人偷听,便又向童善豹硊倒。 梁如道:“还望童国老相救!” 童善豹知道这夏王出了事,便道:“出了何事,快快与我讲来。” 梁如便将父王京一事如数告知,童善豹顿足道:“常听你父王说起‘改税’之事,我亦劝之,这毕家已然将此事当做把柄,万不可再向万岁爷提起。王爷却是不听,现如今,估计已惹怒皇帝。但你父王现是生是死不明,待我向皇后打听一下,再后皇后商量个计策行事。我现在就去,你好生在此等待。” 说罢,转身要走。梁如又道了谢。 忽然,童善豹见梁如身边肖猛,便停下身来,道:“看你这后生,却是好生面熟,你我二人是否见过?” 肖猛道:“我是青云卫肖龙之子肖猛,启安十六年,我来京师参加会试,曾受父命上门拜访。” 童善豹:“将门虎子,若不是今天有急事在身,却与你好好聊聊,夏王世子便托付于你了。” 肖猛抱拳道:“国老放心!即与世子有缘相遇,必全力帮之。” 童善豹点点头,心想,此子却是如他父亲,刚正不阿,若他人有难,必出手相救,若我大魏国多出此类英雄,还愁天下不太平?心中有事,不敢多想,便出门匆匆而去。暗访卫知这国老是皇帝面前红人,哪敢拦阻,止派一人报告毕龙去了。 再说毕家,使那奸计害得夏王三人入了“天审司”,志得意满。 毕龙道:“现我已派心腹千户纪子成编了口供,强按下手印即可。这皇帝是想要夏王死,已绝后患,我等只是推波助澜而已,绝无追察可能。我看这夏王死期便是到了。” 毕成点头道:“前日我已在皇帝面前撺掇,看样子是奏效了。” 毕老儿道:“听说这夏王世子也来到了京城,若真个是来了,就不能再让他回西山之地。” 毕龙道:“父亲放心,我已派遣诸多校尉,便衣而伏,若是出了官驿,便会有人通知于我,我再派人马将其缉拿。方才有校尉通禀,说那国老童善豹去了官驿,是否要救得梁如?” 毕老儿道:“此事却应当小心,童国老咱们却担待不起,再说此事说到底是皇帝家事,我们若逼得太紧,反而引得皇帝疑心。元通若见得皇帝,可旁敲侧击问上一问皇帝心思,切不可引诱皇帝再行杀戮。这皇帝反复无常,哪天又想起此事,有了悔意,还会对我等下手。梁如毕竟浮华公子,每日吃喝玩乐纨绔子弟,若是失了其父王撑腰,便是继承侯位,羽翼未丰也做不了甚么大事。倒时再用计杀他也是不晚。” 毕成道:“父亲所言极是,我自会打听。皇帝若是有杀世子之心,我便火上浇油,再行劝诱。若无此心,便让皇帝动恻隐之心,放过梁如。亦显得我等只为皇帝守权,是非分明,别无其他以下犯上之心思。” 说罢,毕成又对毕龙道:“龙儿暗访卫所派出之人,乃坚守之,但不可造次,有事但通禀于你。我等再行商议。” 毕老儿亦点头称是。 三人都觉此事办得还算圆满,便都回府休息去了。 听客,这梁如好端端一个世子,却落得被人绞杀之境地。却是梁如性命如何?请听下章分解。 027.国老官驿寻故友 上文书说道,梁如有了性命之忧,多亏童国老鼎力相助,肖猛全力相帮,心下才稍有平静。 却说童国老,敢忙进宫求见童皇后。后宫太监知道国老来了,知其身上有圣上所赐进宫之金牌,皇后专权后宫得罪不起,便赶忙通报。片刻,便已来到女儿皇后童瑞花面前。 皇后见其父夜间到此,知道不妙,必有事情,便道:“爹爹为何此时来访,虽是有圣上金牌在手,亦是不合礼数,若让人抓了把柄,却是不好。” 童国老道:“事情急矣,我才想此下策。” “何事如此着急?” “我儿,那夏王忠义之事,在西南守着半壁江山,如今势大,得罪了皇帝,已是死罪。我与夏王世交,若我儿出力,撺掇皇帝,能否救他一命?” “这……”瑞花却犯了愁,道:“自皇帝登基已来,儿常听得说起此事,有时为此事半夜辗转反侧,一宿未眠亦是有得。女儿常劝之,未得奏效,想是恨夏王已入骨,必除之为后快。我一后宫之人,哪能管得这样大事?” 童国老唉声叹气,道:“看来事已无法挽回。” 瑞花道:“我会想个想法子,撺掇皇帝,但是否奏效,就不得而知了,我父女二人,亦得自保,为这夏王毁我半生辛苦也是万万不可。” 童国老道:“若真如此,女儿却是帮为父大忙。还有一事,这夏王还有一子,名唤梁如,若实在无法救得夏王,可否用计让他放其生路?” 瑞花听了此事,却深思起来,片刻之后,道:“这事,我却应用尽全力也得帮他。” 童国老道:“女儿这是难道是想……?” “爹爹你也应知我意思。现在太子梁至,乃是前皇后郭子玲的儿子,生性懦弱无能,但已立储,又被毕家揽入其势力之中。陛下又无其他子嗣,想来梁至今后成了君王,对毕家十分有利。毕家虽与我家尚无瓜葛,但非心腹,看这意思,久后必有仇隙。我现年已三十有五,未生得一子。御医均不能治得。我却知道先帝真宗之时,有一著名御医名唤乔雪西,人送绰号“全科南医神”,听说治这不孕却有奇效。但早年被害出宫,天下之大,你我兄妹寻了几年都寻不得,乃是与这龙胎无缘罢了。想我瑞花再过几年,芳容渐毁,人老珠黄,但凡有心机之美丽女子,都可取代于我。若不得圣上之恩宠,咱童家富贵权势便走到了头。在这朝堂之上,虽有像左都御史方定海这般与我家实心相待之人,但亦是太少。这梁如真有大器之才,我若救了他,乃是危难之中救其性命,才见真情。真的争了储位,必对我童家感恩戴德。故扶值一储君,对我童家大有可为。” “女儿所言极是,那你便自行处置则个。” 瑞花听了父亲所言,自去筹划去了。 深夜亥时,成宗回皇后处就寝。童后与众宫人迎接。成宗昨日受了夏王之气,今日奏章又多,熬至深夜方批阅完成。也是累了,便不答话,径直上了龙榻,倒头便睡。 皇后瑞花道:“陛下,我今番收拾旧物,发现一对幼儿衣裳,甚是可爱,想来是陛下小时穿过,现拿来与你看看。” 成宗道:“天色已晚,明日再看不迟。” 皇后里哪肯依,径直取了旧物,来到榻前。成宗见乃是两件小龙形暗花图纹团龙袍,制作精美上成。虽是年代久远,但历久弥新。 皇后道:“这两件都是陛下的?” 成宗细细看看,道:“这大一些的才是朕的,小一些的乃是我弟梁真的,那时我与梁真均不到十岁,同母所生,止我两人最好。便是遇到其他皇子欺负,亦是我俩商量对策。” 想到年幼之时,成宗不免又触动心事,想那时兄弟二人,亲密无间。反到大了,心思也多了起来,竟和自己抢起皇位来。人之变,实不能控也。莫说我这皇权,乃世间最大权力之极。便是在这民间,毫无权势之小民,兄弟、姊妹、同宗之间,为一二处房产、田地,哪个不是闹得不是你死我活。平时相见,亲如一家,但沾个“钱”字,便都忘了祖宗,六亲不认了。想来这世间,本无亲情,全凭法度秩序,我欲实施“新政”,便是想从这皇家打破这任人唯亲之旧历,以严刑酷法惩治这些贪官、刁民,还人间一个清清白白的世道,重塑我中原上古雄风。无奈这最大障碍竟是至亲兄弟。可叹在这世间之中,再无其他可依靠之人,朕道真是个孤家寡人了。 成宗转念又想,正是这障碍,才必除之。我朝历代积弊,到我这一代,却已无法回避,若再不实施“新政”,就有亡君亡国之危。亲情放在眼前,亦是不能顾得了。如此想来,心思又坚定起来。 这两件衣服,皇后早已知道是其兄弟二人小时所穿,今日拿出,实为激发陛下兄弟亲情。皇后见成宗看着童衣,半晌无语,想是触动其情怀,自已这“亲情”之计已然奏效,心想事已初成,再探他一下。 皇后道:“陛下,想你二人,小时亲密,长大了,便常年不得见。这世上也只你二人血缘最近,那夏王在你登基之时,又鼎力帮助陛下。现陛下欲实施‘新政’,却是个好机会,把夏王一家调回京城,即解了远离亲情之苦,又顺利实施新法,两全其美之事矣。” 成宗道:“若天下之事,都象你待我之真心真意却有多好?说起新政,这最大障碍便是这夏王,皇后有所不知,现事情已万分紧急,全然不受你我控制。这夏王在边关拥兵自重,现又扩军,谋逆之心无疑。竟然还要修改袓宗税法。前日进宫见朕,朕便说过削藩建卫之事,其却是推脱再三,无理狡辩。更恼人的是,止带几名同僚便敢上京请命,亦不怕我把他杀了,想是仗着边关十几万大军之威,狂妄之极,已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现我已将他关进了‘天审司’,不消几日,便除了这心腹大患” 皇后装做不知,道:“陛下,万万不可。夏王虽势大,但我观其人,却是忠心不二。再者,他暂控制边关,想是也有些道理。说到底,这些事情也是梁家家事。若是兄弟之争,倒便宜了外人,却也得不偿失。” 成宗面似铁青,道:“此话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你倒我是不知?你父与那夏王交好。定是他让你来求寡人从宽发落。” 皇后听了大惊,赶忙跪下,伏身道:“陛下,臣妾惹陛下生气,罪该万死,实是方才听见陛下要处理夏王,心中惶恐,随意便说得。陛下之意,谁人能忤逆?这夏王到底如何,自是全凭陛下发落。” 皇后伏于地上,身上冷汗涔涔,心想,我这丈夫反复无常,若是真是惹他气恼,却不是一急眼,废了我这皇后?实不能再帮助爹爹了。 成宗赶忙扶起皇后,道:“爱后莫要惶恐,你我夫妻二人,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成宗又道:“这夏王是不能再留了。昨日暗访卫指挥使毕龙还向朕说过,夏王世子,也来到京城。我常听人说这世子有争储之心,是否也将他除之?” 皇后道:“这夏王有罪,与他儿子何干?我常听人说,这世子浮华、风流,纨绔子弟,每日喝酒、打猎,吃喝玩乐之徒。文不能提笔,武不能放铳,对陛下皇位实无威胁,杀其父,是因谋逆。其世子平日所做所为,谐藩王看在眼里,若也杀了,使人觉得便是斩草除根,太过狠毒。恐诸藩王反叛。在神武年间,京畿保卫战之后,便是众亲王与那陆衍将皇位传于你的先祖,陛下才有这大魏江山可座。故,办事不能太过绝情也。” 成宗想想,也有道理,点了点头。 皇后又道:“若真想杜绝其非分之想,可先除夏王之后,在京畿附近,开辟一小庄园,供其日常开销,使其尽想其乐。此酒囊饭袋,一时快活便忘了仇恨。即便还仇视陛下,眼皮底下,又有人看管,能有甚么作为?时间一久,找个厨子下毒,对外所称,患了急病而亡,便可不知不觉,结果了他。想那时陛下‘新政’已立,削藩已成,还有谁敢反对?何必非要着急,现在杀之,反招惹出祸来。” 成宗点头笑道:“这几日,只闻得坏事。还是爱后给我最大支持。若他们都向你一样对我,这天下不就治得太平了?多谢爱后提醒。” 成宗又道:“这小庄园之事,想我那心腹人已经提议,在东川之地设‘鲁王’,而皇后所言在京畿附近,方便看守,却更是一招妙棋。” 皇后心想,费尽口舌说得陛下不杀梁如,切不可再得寸进尺,惹陛下起疑,前番心机便都化了泡影。先保得世子性命,今后等得时机,再想方法让他脱身,却是今后再无法施救,也是尽了全力。如此我父女亦是亏不得甚么。便道:“陛下真是心地仁厚之君。” 成宗笑道:“这世子现已和乞丐无异了,方才是被坊间传闻所惑,动了杀心,听皇后一番道理,不杀却是更好,亦显我圣明,可耗费我内库之银为其修建庄园。我现告诉你一个机密,切不可告诉他人。我心腹之人,几年之前,便已渗透这西山之地,现其军队、府衙、豪强,大部暗中已倒戈朝廷,只要夏王一除,便可立即削藩立卫。根本不怕世子做乱。这夏王表面还只道与我争锋,实不知我已暗中将他扳倒。” 皇后大惊,心想,这梁威果然反复无常,方才还说,局面无法控制,其实暗中早有准备,想是只为试探我是否忠心于他,幸亏方才没有造次。不由得又是一身冷汗。忽尔又想,自已这丈夫,说个话儿亦是小心翼翼,如露薄冰。止一个露妃张淑露,姐妹似的与自己交心相处,还于几年前得劳心病死了,这宫中竟似没得亲情了。如此一想,心中悲凉之意顿起。 皇后想想又道:“这样便是最好。但方才听陛下所说,心腹之人,可是毕家?” 成宗点点头。 皇后道:“这毕家,倒是也得防着,臣妾常听人说,其父子三人,贪赃枉法。这样的人,在陛下周围,小心被其算计。” 那成宗听得皇后之意,又有何计较?且听下章分解。 028.皇后龙榻劝成宗 却说皇后童瑞花,又用暖心之言劝诱成宗。 成宗哈哈大笑:“皇后真是一片忠心,没有辜负朕对你平日爱护。朕知晓了。其实朕早已得知,那毕家父子三人,不是甚么好东西,所做之事,皆心中明晰。” “那陛下为何还重用此三人?” 成宗长叹一声,道:“用人,必有其需。我登基之时,朝廷族派林立,争权夺势不断,诸藩王又皆有异心。所有政令,拖延歪曲或是传达不利。只有将群臣统一成一族,朝廷政令才得实施。我用毕家,便是其意,又是忠心奴才,凡我令必不违反。若是‘新政’得以实施,天下真的太平了,朕便找个机会,除了这些滥行匹夫,抄其家私,以充公库。还天下一个公道。” 皇后道:“陛下真圣明之君,我大魏国千秋万代,全靠陛下。但凡事物极必反,用其才可以,但一味由着,也是养虎为患。” 成宗道:“皇后所言极是,确不能全都由着他们。今后你但有甚么想法,都与寡人分享。” 忽成宗又想起一事,道:“爱后,你可曾听说过,世人皆传言那夏王梁真私自藏有‘传国宝印’,可是其至死也未说起过此事,难道是其将这神器私藏了,要传于世子梁如不成?” 这“传国宝印”,乃是北赵时期,赵世祖杨甲成令精细匠用“龙骨”所制成。传说有了此物,便可天授天子之位,但些物于南楚时期便已失落于尘世之中,再不见天光。 皇后思量一下,道:“陛下,这物与有无,又与你何干?你自是天子,难道非得一块石头证明么?自是那些庸人才会自扰。” 成宗想想,心思也是此理,便不再想这事。 成宗此刻心情大好,又听了皇后奉承,哈哈大笑。皇后暗想:虽是这夏王今番死期已到,但总算保得世子,对我那爹爹,也好有个交待。 成宗叫太监招来身边贴身暗访卫校尉,找来笔墨,写了条*子,让其传话到毕龙,即刻撤出官驿暗访卫。校尉领命去了。成宗见已无他事,便宽衣解带,龙榻就寝。皇后亦换了青纱睡衣,本就美若天仙、身段婀娜,六角宫灯之下,更是千分动人,万分妩媚。成宗龙颜大悦,抱将起来,翻云覆雨,行了鱼水之欢。 少倾,成宗睡实。皇后童瑞花下床,唤来心腹宫女聪儿,耳语一番。聪儿知晓,便从后宫出去,径直去了太傅府童善豹处。 此进这童善豹,心中有事,正睡不着。看聪儿来了,问了一问。知道夏王必死无疑,心下潸然。但又听救得世子,又有一线希望。便赶快起身,亲自去官驿通知梁如。 此时已是次日子时。 再说毕龙,今夜正在值守,为的却是想捉住梁如。在暗访卫所之内,正与同僚镇抚使李平下棋,以解其困,只等着皇帝一声令下,便冲进官驿,擒住众人。忽见一校尉来至面前。毕成细细看得,却是自已派往皇帝身边的李六子。 毕龙道:“小六子,你来是传皇帝的话否?” 李六子道:“毕大人,正是如此。皇帝写了圣旨,在这锦囊之中,便派我前来找你。说道,务必按旨意办事。” 毕龙打开那锦囊,取出圣旨,看到上方写: 现告知毕指挥使: 西山一案,主犯夏亲王梁真,现在已伏法。其子梁如,经朕实察,确无反意。毕指挥使不可轻动,只需软禁在官驿即可。待朕寻得他处再行禁闭。 镇抚使李平道:“圣上有何意思?” 毕龙道:“暂软禁于官驿,却不去捉,是甚么意思?” 李平道:“难道圣上有了悔意?” 毕龙道:“这却不像,圣上近年多次同我兄弟二人商议,铲除夏王之事,极其坚定,绝不可又行反悔。但方才有人向有报告,国老童善豹去了一趟官驿。世人皆知,童国老与夏王交好,想是今番去见夏王却见了梁如。这梁如现在必是知道自己处境。见了童国老如见了救星,怎能不求之?若是这童国老又密告皇后,后宫干涉,倒是可能留得梁如一条性命。” 李平道:“大人所说却也有可能。但属下看来,这童善豹老奸巨滑,黑白两道通吃,又不缺财,却怎会为了夏王这点交情便与我毕家为敌,自毁前程?” 毕龙道:“确是如此,不过我们也是不得不防,你我二人心腹,方全盘相告。今日所言,切不可告知他人。” 李平道:“小人明白,即是圣上已经下旨。下面的事,毕大人便交给小人去办,这几日为这西山一案如此劳顿,也好回府休息一下。” 毕龙取来一张腰牌,交与李平,道:“此事机密,全凭李镇抚操劳。” 李平道:“大人放心。” 毕龙又对下边众人吩咐一番,但有事情都听那李镇抚指挥。看看已是丑时,熬了几日自己也是累了,想这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心也松懈下来,便打道回府。 再说童善豹,得了皇后密令,不敢耽搁,亲自又去了官驿。 梁如在官驿之内,心急如焚。 肖猛道:“贤弟,方才童国老已表明,必会找皇后相救。我父亲常道,这童国老表面虽是奸猾之人,但内心却是血性男儿,必不食言。” 梁如道:“虽是如此,但我父王现已落入敌手,想我一皇族世子,办法一条没有,只被困在这里发愁,却是如此窝囊。” 肖猛见其悲痛,又不知该说甚么,只好又安抚了几句,道:“贤弟,你我二人,加上阿五等家丁,也有九人,这院中又有若干兵器,马匹。若真要有人捉拿于你,便与他们拼命,来的人若不多,尽数杀死后再用你的腰牌看能否赚开城门。若是人多,便是死也多捎带几个。” 梁如道:“本想请肖兄来京小住两日,便一同南下拜师,怎想让兄卷入这场危机之中,梁如真是惭愧万分。肖兄方才所言,弟极为感动,但我自家之事,怎能连累朋友。若真是暗访卫进来,我便如实告知,你我二人只是偶然相遇,不干你事。” 肖猛正想说话,忽见童善豹又来了,二人赶忙迎了上去。 梁如道:“国老,我父王现在如何?” 童国老道:“事情急矣,你父王怕是性命难保了。”说罢,将皇后所说机密如实告知。 梁如听了,好似晴天霹雳,一霎时间晕了过去。肖猛并众人赶忙救起。 梁如半天方醒,大哭道:“我父王毕生为了西山之地呕心沥血,皇帝却如此对待。现如今却是如何是好?” 童善豹道:“皇后已问过皇帝,这西山之案,只针对于夏王,对世子却是暂不追究,但会先对你软禁起来。世子可先屈从,待我与皇后日后再设计营救。若现在鲁莽行事,惹得皇帝疑心又起,想是必有杀身之祸患。倒不如先曲从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若脱了身,再想方设法报仇不晚。有我与皇后力保,定不会有甚么大事。” 梁如跪倒,道:“童国老、皇后大恩,梁如此生难报。” 童国老叹气道:“世子莫要如此说来,想你父王,我们亦是无计可施。惭愧之极也。” 说罢,又劝慰梁如。 有听客道:“好端端一个世子,今生便被囚禁起来,却何时是个尽头?”我说听客你却莫急,人皆说“无巧不成书”,这西山一案,里面却也有件巧事,但听我慢慢道来。 方才说得,在暗访卫之中,有一个镇抚使名唤李平。 这李平,却有也些来头。 李平,原本无名,只知自己姓李,人皆称其为李奴儿。生在塞北之地之地目府。从小便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受尽他人白眼,止四岁就乞讨为生。 仁宗沐德年间,狼狄小股游骑兵,劫掠地目府。地目府虽是边城,但北有边柳卫护卫,几十年间,从未受到狼狄威胁,故防守不甚严密。此次劫掠,狼狄绕道天风山,进入天风谷,由于小股,偃旗息鼓,悄然而行,遇见边兵巡哨便就地分散化整为零,让人觉得亦是十数人之流贼,简单应付也便不再重视。过了天风谷,这股游骑兵才汇成大队,如风似火,冲向地目府。守城府兵哪里是狼狄对手,草皮草出战便大败回城。狼狄骑兵迅速攻入北门,进入街市与府兵混战。 地目府府兵,久未真战,刀枪火铳,使得亦不熟练,对付这久经沙场的游骑兵,哪里有战胜之理?平时欺负个小民,倒也厉害,遇得强敌,吓得腿脚哆嗦。未放一箭一铳,便已退败。地目府知府王有仁、总兵成思安,撇下一城父老,率众军逃跑。后贿赂当朝阁老毕大力,竟重罪轻判,躲了这一“劫”。 直至成宗梁威登基,方得稳定,虽毕大力儿子毕成又入了阁,但成宗实在忍无可忍,顶住“毕家一族”压力,硬是斩了这两个害民贼。此是旁话。 再说正文,狼狄在城内街坊之中,大肆劫掠。粮草、物资、工具、兵器,但凡有用之物,全部搬走。又将城内居民,青壮男女,充为奴隶,押回北寒草原分与部族所用。剩下之物,无用之人,尽烧杀之。城内城外,烈火熊熊,伏尸遍地。 这李奴儿当时六岁,在城中乞讨。狼狄一骑兵看其如此小儿,充做奴隶亦干不得许多活计,便想一刀杀之。饶是这奴儿从小混迹江湖,鬼灵精怪,滑头得很。跪在地上,撕身上破布,竟为这骑兵擦起锁子甲上血迹。这骑兵虽是杀戮成性,但心下也是暗暗称奇,心想这小儿却不似其他中原之人,只会哭嚎。从小便如此机灵,若真个当个奴隶,在家收拾做饭,也是不错。便饶了他,抓上马来,用一布带系在后背之上,与自己同骑一马。随同众骑兵回了北寒之地。成了这狼狄人之小奴隶,起早贪黑,做得倒也周全,这狼狄人用的顺心,对李奴儿也不错。此时奴儿已经八岁,已能干得不少活计,亦是精明万分,讨人喜欢。但李奴儿这主人嗜赌,一次赌博输红了眼,竟将这李奴儿押了上去,不晓得又输得精光。认赌服输,无奈恨恨而去。赢了彩头之人,却是个雅通客商,来北寒之地,收购海豹皮草,家中巨富。无聊之时,偶然耍些博*彩,碰巧赢了个奴隶。也是手头缺人手,又把这奴隶收在商队之中,干些杂活。不几日,雅通客商便要回乡,又将李奴儿带回雅通。这客商正是雅通京城喀赫人士。可怜这李奴儿几年之中,居无定所,频频换主。 这李平儿到了雅通之地,又会有何奇遇?请听下章分解。 029.忠奴易容救故主 上文书说道,这李平原名李奴儿,孤独伶仃,辗转各地。 到了雅通,没几日,便又让其主子知其精明能干。几个月后,便可离家为这客商在街上跑些杂活。送货、买卖、兑换银钱。雅通客商知其无家可归,亦不会偷跑,便也给他不少自由。但虽是重用,这雅通客商却不似前面狼狄主子,那狼狄骑士,一介武夫,止为效忠王庭,打仗便是了,没甚么心计。而这客商,爱财如命,吝啬之人。若让其舍得一些钱财,却似割他肉似的。 这日下午,主子命他送去几件皮货,事才办完,沿街走着,正巧路过一陶器店。也是该着出事,李奴儿一不小心,打碎人家一对大号陶锅。这可若下了塌天大祸,那店主只道要李奴儿赔偿,将其身上所收货银拿了去。李奴儿知是自己惹祸,无奈回到主子那里诉说。雅通客商听到此事,这还了得,皮鞭棍棒好生一顿乱打,又关了柴房几日。李奴儿挨了一顿毒打,又受了不少惊吓,正值初冬,柴房里无有取暖之物,寒风一吹,受了风寒便生起病来。而那主子,不顾其死活,为了惩戒,二三日竟不给饮食。 及至三日后,放出柴房,才发现已病得深重了。这奴隶对于主子来说,亦是一笔财产,若是死了,和平时家中,死一猪死一牛无异,也算损失,况且这人比起牲口还金贵许多。便是牲口生病,也得找个兽医不是?雅通客商赶忙请了郎中,这郎中来过,看了看病,已经深重,便给客商开了方子。需静养一月,各种药材补品却少不得,写好处置方子之后,郎中便告辞了。这客商忙把这费用算了一算,却发现这费用亦是不小。想想在雅通当地,买一个小奴儿,也花费不了这般银钱,两下对比,却还是舍了这李奴儿合算。便狠下心来,将他赶了出去。初冬天气,也十分寒冷,这李奴儿一身病体,没个遮掩之处,腹中无食,竟连走路也不得,只得在街上爬行乞讨。 满街街坊,见之无不哀叹其可怜,有人便从家中舍些吃食给他,但也仅此而已。哪有一个却能花得重金药费搭救于他?便是柴房猪圈也不肯让他容身。世上虽是好人多于恶人,这市坊之中,都是平头百姓,家无余资,自身难保,怎会对别人施恩。加上这世人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至亲至友,谁能为一陌生之人费力? 眼看这李奴儿便活不了几日了。这日天气尚好,李奴儿伏在街边,已是一点力气没有,正在等死。前方忽然过来一人。走到近前,盯着他看。勉强睁眼看去,却是个年经公子。细眉单凤眼,一身华丽衣裳。听客,你道这人是谁?正是那夏王梁真。此时梁真,还不是夏王,乃是一皇子,奉仁宗之命,随同使团,出使到雅通都城喀赫。国事已毕,闲住几日。梁真听说此地还行奴隶之法,好奇得很。也是想看看当地风土人情,便在大街上闲逛。可巧遇到了李奴儿。 见其实在可怜,认其是雅通人,便让身边翻译与之交谈。却发现李奴儿通晓中原、狼狄、雅通三国语言,当下吃惊不小,细细问之,知其原是中原人,了解其遭遇,心下潸然。心思这小奴儿却还真是个人才,若死在这大街之上,却是可惜了。便带走此人,同时还花了重金又叫了郎中为其治疗。李奴儿一将死之人,受得如此大恩,诚惶诚恐,却无以为报,视梁真为神。 李奴儿原主子雅通客商,见有富贵人家来争自家原来这奴儿,竟恬不知耻,又来要高价赎金。他哪晓得这梁真是何许人也。原来这梁真虽是初来雅通,但为人机警。在这几日便与雅通京畿守备司将军洪额交上了朋友,便将此事告知洪额将军。雅通本就是奴隶之制,交换一二奴隶习以为常。救李奴儿这事,在洪将军眼里无非是毫毛小事,把李奴儿原主子叫来,恐吓一番,吓得屁滚尿流再不敢多嘴了。至此,这李奴儿被梁真顺利接回中原。 后至京师,将李奴儿治好伤病,又将其安置在朋友所开书院之中,学习了诗书礼仪。后梁真封为夏王,去了西山之地,时间一长,便把这李奴儿之事也渐渐淡忘。 再说李奴儿,在书院之中,因自己聪颖,各业精通。性格谦虚谨慎,自已便改名为“李平”。在京城之中,不断结交贵人,虽不是科举出身,但却有真才实学,再加上钻营有术,左右逢源。后竟坐到了暗访卫做了镇抚使。其深之当朝势力,权最重者乃是毕家,便千方百计与那毕龙交好。李平从小到大,伺候过多少人?深之人性,巴结毕龙,小菜一碟。不久便成了毕龙心腹之人。 但这李平却不是一个恶人,被那夏王梁真感召,誓要做一义士。但暗访卫指挥使现是毕龙所任,欺压良善、贪脏枉法无恶不作。但李平小心谨慎,投其所好,把事情办得即让毕龙满意心喜,又使好人也有此生机。京城人皆说,李平乃恶人圈中一真善人也。李平对夏王梁真,受了再造之恩,发誓毕生亦要报答,只是现如今,梁真已成亲王,自己哪里高攀得上?只待有了机会,便去投奔于他,舍命追随。 前一日,毕龙在暗访卫招集手下心腹,商议西山一案之事。 毕龙道:“诸位,你们皆是我的心腹之人。现有一事,与你们商议。” 两侧坐着,有镇抚使李平、千户张烈、副千户景华。 毕龙道:“现有线人来报,夏王携世子梁如,其心腹人西山省布政司李青利、藩军都司古风,同时进京。我现已知道,是为改税率一事。我兄长毕成已准备好对策撺掇圣上,这梁真若真是进宫,必被擒之。现与诸位商量,如何做好准备除掉夏王一行人。” 李平听了,心下大惊,这夏王乃是自己再造之神,却被这些腌臜小人算计性命。想归想,脸上却没得惊慌失措。细细听着毕龙所说之事。 千户张烈道:“夏王所住之处,必是郑王胡同官驿,我可派人,便衣而伏之,日夜观察,但有情况,便通知大人。” 毕龙点头称是。 副千户景华道:“若是进了天审司,便是更好,我所调制毒酒,致命、致疯、致残,无所不能。包管圣上满意。” 毕龙道:“很好,即日便先准备好。” 李平道:“二们确是能干之人,但这夏王倒底如何处置,还得皇上放话,毕大人,皇上喜怒无常,千万不可不顾圣上之意而行事,但可以劝诱圣上。还有一事我需向大人禀明,这古风,也是武艺高强之人。若是捉捕之时,切不可大意。我闲时在家中,制作过一种铁戒指,戒指外环,置有小钉,分毫长短,戴在手上,亦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属下为其命名为‘毒钉指环’。但这指环要想发挥其威力,还需景副千户帮助。” 景华道:“李大人有何吩咐尽管提,在下力助则个。” 李平道“素闻景大人所配之药,无人能比,我想让你配一剂麻药,如何?” “自是可以。” “这种麻药,要比‘麻翻药’烈上百倍,止一滴,涂在指环钉上,扎上人,片刻便昏,如何?” “应是可以,多次提纯即可。” 李平道:“那便好,捉捕之时,这指环,已味好麻药。不光古风,但有人抵抗,止轻轻一扎,片刻就倒。因为所捕之人乃皇亲国戚,伤不得分毫,小小一钉,扎上无痕,谁又能发觉?省去不少麻烦。” 毕龙笑道:“还是李镇抚想得周到,就按你所说去办。” 原来,这李平想的却是,若是真的捉捕起来,刀剑无眼,万一伤着王父奈何?故想出此法,扎上一针,无力反抗,也算先稳定众人不受伤害,再想办法搭救。办完公务便早早回到家去,想这搭救之法。 回家之后,李平心思,这天审司好比地狱冥王殿,进去容易,出去却难。王爷三人同时入狱,若是全都去救,难比登天。故只救王爷一人,还有得想法。自已虽是毕龙心腹,但要想劫牢反狱,自己毫无武功,身边又无高手。那“天审司”内全是暗访卫精锐校尉,数十人看守,杀将出去却是没有可能。想来想去,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心里却打了一个冷战,冷汗不住向下淌去。 有听客好奇道:“李平倒是想了个甚么办法?” 听我慢慢道来。这暗访卫乃是直接效忠皇帝,为皇帝打探消息,能进此地效命者,若无个过人手段,却也是呆不长久。李平不光会三国语言,还有一看家本领“易容术”。从小做乞丐之时,闲着无聊便在地上绘画,且有过目不忘之本领。见人一面,便能画个八九不离十。及至京城书院,画技更是突飞猛进,后拜一西洋费洲班赛西奇人为师,学得这易容术。 说起这“易容术”,自古有之,但皆贴须、剃发、男扮女装。而李平所用之易容术,高深莫测,与中原传统之法不同矣。首先,选南洋力古多岛所产树胶制头套。力古多树胶,软而细腻,弹性极好,熬之则溶。配以肉色颜料混入其内,再用泥做一人头模具,将树胶从头慢慢倒下,用木片修平整,覆于整个头模之上。这关键之处,便是这头模,想要化装成谁人,必做得像其头型,则面具亦像。若做得不像,以此为坯,便面套做得再精细却也白搭。其次,便是外皮功夫,贴发贴眉、贴须、置睫毛,再画眼线、嘴唇、痦子胎记等,均以原人为形,细细做之。更有甚者,高手还制出毛孔、血管、青筋,这便更是了得,让人无法分辨假面。若是再加上束胸、义乳,男变女,女变男,老汉变得少年郎。若面套做得精薄,莫说吃饭喝水,便是喜怒哀乐之表情亦跟着原主活灵活现。再次,李平还有他独道之处。其他易容高手,做到上面所说之术,也便罢了,但所做之假面套,亲友亦分辨不得。而这李平,办事心细,竟还有一高招,有此一招,就比方才所说之高手高上几个档次来。这便是“易音术”。 若要辨人真假,单看面容,有了这易容术便不好识得,但止一说话,就暴露无遗。李平之易音之术,便是突破此限。他在雅通之时,见有杂耍艺人,含服一药,声便可变老者、女子、婴儿。心下好奇。后到中原,与一郎中说起此事。那郎中说此事却也容易。原在雅通贡拉山之上,有一种草药名唤“天虫草”,嗅之气味强烈,若入药,通肝活血,驱寒发热,若食之太多,血管爆裂而亡,乃是大热虎狼之药。若以此药制丸含服,刺激喉咙,肿胀之后,发音不利,却有换声之功。换何声,只需药量大小控制即可。但若久用,易得“喉痹”之症,用之需慎。李平闻之,如获至宝,赶忙托人从外地重金购得“天虫草”,亲自试之,果有奇效。如此易音,虽不能完全一致,但旁人听得,一般也难分清,却似本人风寒感冒时之发音。于是喜出望外,起名“变音散”。 这李平即有奇方,又会有何作为?且听下章分解。 030.夏王携子渡东兴 上文书说至,李平研习得一手好易容易音之法。 从此之后,李平所有闲暇时间,均用于研究此法。并著有《易容易音要术》,一心想将此法报于朝廷。但看那毕龙之辈,但凡有人能力超过自己,千方百计压制,若还不知趣,便前程不保,有性命之忧了。前几日李平方才听说工部九品主事孟子真因创制“腐气”路灯,有断了毕家财路之嫌,被毕家软硬兼施无奈罢官而去之说。若自己不知识务,将这“奇技淫巧”献于这个不开眼的上司,其结果亦是可想而知。便再无此意,将《易容易音要术》藏于家中。 此时,李平便想到此法。若是真想救得夏亲王,得舍去自己一条性命。夏王梁真,有再造之恩,音容相貌,铭记于心。听毕龙说日后夏王将看押于天审司,那时再悄无声息,细细看得近貌,做个与之相似头模、调个相似之声,却也不是难事。夏王待我,恩比天地,此时正是我李奴儿报恩之时。天下之大,却只我孤独一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了无牵挂。三十余载,受尽人间冷暖。满朝同僚,皆虚妄小人,对此昏昏世道,自己却出不得半把力气。想那夏王,心慈仁厚,安抚百姓,治军有方,却有治世之才。若我救得他,有朝一日他清了君侧,铲除这些恶人,便也算为我报了仇恨。 想到如此,李平便决心已定,将易容材料准备停当,先将头像做个大致,待见得夏王再仔细处置。 后来几日毕龙为西山一案,来暗访卫倒是勤快,李平便也知道事情进展。一日傍晚,听说夏王与李青利、古风被皇帝囚禁于西乾阁,便自告奋勇,与数十名校尉一道看押。却在送饭之时,同那校尉一并进了阁中,仔细看得,正是恩人夏王梁如,其他二人估计便是古风、李青利。于是李平无话找话,与夏王对了几句,听得对方声音,又暗中观察夏王现貌。夏王梁真虽与李平认识,但分别近二十余年,李平相貌音容皆有很大改变,故毫无察觉。 回到家中,李平连夜便赶制两副头套,并两种“变音散”,悄悄藏于身上,待机而行。 次日,夏王并三人已押往“天审司”,李平一直呆伏在暗访卫中,陪毕龙下棋解闷,直至第二是凌晨子时。上文书说到这毕龙接到圣上锦囊,内有圣旨,知道只先除得夏王,对世子实施软禁。李平与他假意商量一番,又赚得腰牌,撺掇毕龙回家休息。 等毕龙一走,便拿出腰牌,施行已定之计策。 天审司就在暗访卫后方,却是不远。李平走上几步便到了。来至牢内,见三名校尉,看守在夏王三人所在牢前。李平走到近前,三名校卫见是镇抚使,也都认得是毕大人心腹,当下起身行了礼数。 一校尉道:“李大人,凌晨时分?来此做甚?” 李平道:“我奉毕大人之令,对夏王梁真、遥州知府李青利,西山藩军司参将古风进行密审,请诸位回避一下。” 三校尉相互看看,其中一人道:“毕大人亲命我等定要不离视线看管三人,若是只剩得你一人,却坏了毕大人之令,若真的哪天翻起这事,我等也是吃罪不起,望李大人体谅则个。” 李平道:“你料这里面关的是甚么人,乃是亲王,当今陛下亲弟。我审此密事,涉及皇族机密,你三人若是听得半句,也是死罪。” 三人骇然,又有一校尉道:“可有毕大人行令腰牌?” 李平拿出腰牌,一校尉验了密押,却是真的,便道:“即是毕大人所托,我等三人自是听令。”三人心想,这天审司止有外面一门,便是鸟儿想飞出去,也得从我们眼前过,皇帝反复无常,其机密之事怎是我等打听的?又有毕指挥使之令牌。便由这李镇抚行事去罢。 说罢,三人便向外走。 李平道:“稍等片刻,我若不唤你等,绝不可进入。” 三校尉称是而去。李平来至牢前,对夏王小声道:“夏王爷,你快起来,我是李奴儿。” 夏王等三人方才见一镇抚使进来,早已认出是昨日送饭的那位。心想如此时候,他来做甚,又听说是皇帝机密之事,想是成宗是否已有悔意,早就来至栅栏前方。 夏王听他如此一说,亦小声道:“李奴儿,可是我在雅通所遇之李奴儿吗?” 李平道:“正是,受夏王大恩,无以为报,今日是来救你出去。” 夏王三人大惊。 古风道:“英雄这是怎的说,这天牢哪能出得去。” 李平道:“李大人,古将军,我今日只救得夏王一人,是用那易容术使我俩调包之法,只能换一人出去,便是夏王爷,你二位实难相救。但我李平愿同二位赴死。” 二人热泪盈眶,皆道:“天下还有如此义士,只救得王爷便好,若真与义士同死,便是我二人福气。” 李平简单交待一番,拿出早已配好的钥匙,进了天牢,与夏王换了衣服,又各戴上面套。拿出“变声散”,二人分别服下。少倾,真个认不出谁是谁了。李青利,古风二人哪见过如此办法,亦是惊得目瞪口呆。后李平让将夏王走出天牢,自己关了进去,锁好门,又从怀中拿出几物,分别交待夏王。 李平道:“王爷,这是地图,有暗访卫内部位置及城内地图。机要之处,我已标好,但凡要用腰牌,都用红色朱砂笔画了。这里便是外城东华门,从这里出去,便是逃出生天。” 又道:“这一张纸,所记是我认得机要之人,职务、性格都有标注,若夏王城中被认得。也知他一些底细。我的马匹,就在暗访卫门口,一会自去取得便可。夏王所服药物,得我声音,三日后便会复原且不伤身体。王爷自请放心。” 夏王都一一记得,含泪道:“世态炎凉,止有你这奴儿才来帮我,但你却身陷危地,叫本王怎能忍心。” 李平道:“夏王乃大人物,将来清了君侧,便是为我等报仇。世子之事,不必操心,我听毕龙所讲,已有童国老同那童皇后撺掇圣上,皇上已收回杀心,暂时软禁。毕龙以将西山一案全权交于我李奴儿。王爷可以我之身份,用腰牌假传命令,退散那些便衣暗访卫,带上世子逃走则个。” 听说老友童国老还在全力帮助自己,夏王心下一热。虽是可脱险境,但身边忠义之人,却都要赴死,夏王亦是老大不忍。 李平道:“那西山之地,却再不得去了。早有毕成买通你那边官员、将领。怕是听说王爷进京,群龙无首,早已有了二心,不可不防。” 三人大惊,却也无计可施。 李青利道:“夏王常对我说,你一家与东兴金边木将军交好,若在中原,却是走到哪里,都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随时危险。想来只有漂洋过海,方得一隅之安。” 夏王点头道:“这个,却是最后一条退路,我在龙口港亦有心腹人。可带我等上路。” 其他人亦觉得只有此路可行。便都点头赞成。 李平道:“王爷走之前,李平有一事所托。” 说罢,从怀中拿出一本书,名曰《易容易音要术》,道:“奴儿半生无亲人矣,止有王爷视为再造之神明,我半生心血,研究此术,现已成书。想今后再无可托之人,便交与王爷,请王爷交给愿学之人,让此学术流传罢。” 夏王含泪道:“誓死保护此绝学。” 李平已无事再嘱咐,便让王爷快走。夏五现在已是李平样子,便学着方才样子,唤那三个校尉进来。虽是无法分辨,但心下亦有些心慌。三校尉进来,见李平已审见,牢中三人安然无恙,心中也是踏实了。 一校尉道:“李大人审完了?” 李平道:“密审已毕,现交你三人好生看管,我便回去了。” 三人领命,丝毫没有察觉人已调包。夏王心中记得地图所画暗访卫结构,摸了两圈,也出了大门。门口值夜校尉行礼,草草还了,也不说话,向外望了望,果见一匹好马,拴在那里。飞身上马,先向官驿跑去。 暗访卫距官驿不远,片刻便到。夏王下马,刚想进去,忽见前方街角阴暗处走来一人,心想定是暗访卫便衣校尉在此值守。 校尉道:“李大人,您来这里,有何事通知我等?” 夏王不知其姓名,便道:“天色昏暗,你倒是哪个?” 校尉道:“在下校尉刘齐。” 夏王道:“刘校尉,我奉毕大人之命,向你等传令,从今日起,便不用再看守,你们几人都回去休息罢。” 校尉道:“已值了几夜,不知何事却不值了。” 夏王道:“指挥使毕大人所令,谁敢去问。” 说罢,拿出腰牌。 暗访卫所办之事,不分正邪,只听信命令。校尉见“李大人”又拿出腰牌,且昨日毕龙说得明白,凡事听李镇抚使之令。便不再疑心,招呼大家先回了暗访卫交差。 夏王走进官驿,驿丞、驿卒见是暗访卫镇抚使,哪个敢拦。夏王命官驿人等回避,众人便都各自回房不敢出来。见无生人,夏王径直走进大厅,正看见世子梁如、好友童善豹在里面商议事情。 肖猛、童善豹二人正在劝梁如先离开此地。忽见一镇抚使进来,以为圣上又变了卦,使人来捉世子,都吃惊不小。却见这镇抚使摘下乌纱帽,双手从下巴处向上一扯,竟将一张脸撕了下来。肖猛、梁如二人目瞪口呆,那童善豹吓得“阿也”一声,险些摔倒。梁如仔细一看,却见这人正是父王。心下大惊,但却知其化装逃脱天审司。 梁如道:“是父王么?” 夏王道:“如儿,正是我,事情急矣。” 梁如道:“声音却是不像。” “稍后再作解释。如儿,你快去收视东西,带好兵器,我等赶快离开此地。切不可大声喧哗,声张。” 梁如知是父王已被救出,心中大喜,自先去准备去了。 然后夏王转身向童善豹鞠了一躬,又道:“多谢国老,皇后鼎力相助,才始世子没进那天审司,若真进去了,我俩便只有一人才得出来。时间紧迫,若今后还能相见,再行大谢。” 童国老不知李平方才说起皇后救下世子之事,便这话听得童善豹云里雾里。梁如心里大致明白,赶忙带上肖猛,准备去了。乘二人准备之时,夏王以戴好面套,便简单将事情经过告知了童国老。 童国老听罢,叹气道:“惭愧,天下还有李平这样的义士。我等只是尽力而为,而这李义士却是舍命相帮。”说罢,嗟吁不已。 片刻,梁如、肖猛、家丁阿五及其他众人,均准备停当。梁如拿了一张硬弓,肖猛又提了一枝钢枪,众家丁亦拿了兵器、火器。 梁如道:“父王,时间紧迫,快走!” 夏王对童国老道:“国老后会有期!若是再有人问起此事,你便说今夜来官驿找我清谈,不见我却只看得世子。不久,便有暗访卫一镇抚使将梁如叫去,其后之事,便不知了。我等先出了京城,再想想退往何处。但国老救我世子之情,梁真永世不忘。” 童国老方想问问夏王有何打算,又觉得逃亡之人,最忌讳此事,便道:“王爷放心,甚么说得,甚么说不得,小老儿自有分寸。” 二人分别。 夏王等一行人,借着李平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出了东华门。快马加鞭,天方亮,便已到了龙口港。 这夏王、世子,到底能否逃出中原?肖猛一路之上刀光剑影,又能否顺利到达南吴之地?欲之后事如何,请听下章分解。 031.龙口海港别梁如 上文书说道,夏王带着肖猛、梁如天方亮便到达龙口。 夏王先将要去东兴之事告诉众人,众人落难,有个地方便是不错,确不得挑,便都点头同意。又见一路之上,世子梁如身边一直有个后生,看那相貌便是精明强干之人。方才京城之中,太过焦急,亦没问此人来路如何。 夏王道:“这位英雄,你却是谁?世子之朋友否?” 还未等肖猛张口,梁如却先答应道:“父王,容孩儿禀告。这位英雄乃我之救命恩人肖猛肖辰忠,青云卫指挥使之子。你进宫之时,孩儿闲来无事,带领阿五众人打猎,想不到被豹子袭击,却要坏了性命之时,多亏他相救,才保得我才有今日。” 夏王听说是肖龙之子,惊道:“你便是那文武双举之肖辰忠?” 肖猛答道:“正是在下。” 夏王道:“听说过。文武双举在我朝亦是不多见。你救了如儿,便是我家恩人,本王虽想报恩,无奈被奸人所害,自已亦不得保,怕是也连累了你。将来若成事,必全力相报。你现又有何打算。” 肖猛道:“王爷无妨,我与世子,有缘相遇。今番遭遇,命中注定,同舟共济便是,无所谓‘连累’。实不相瞒,我此次南下,是准备到南吴之地西剑山寻找陆不平老先生,拜他为师。” 夏王道:“英雄却有此意?想这陆景孤傲,拜师却也费得心机。” 梁如旁边插话道:“父王,今年通天江水灾,肖大哥不得以便从龙口坐船南下。才和我进京,反陷了进去。前日我便也想去拜师陆景,现家中遭难,性命不保,哪还有这心思。” 夏王哀叹道:“从此亡命天涯,又不知何时再回中原。肖英雄,我父子二人如今落魄,不敢再邀你与我等同行,但我家在龙口有心腹之人,若你南下,这船到能帮你寻得一条。” 肖猛道:“若无寻师之事,真就跟了夏王爷,也是无妨。只是求师心切,确是不能再耽搁了。” 梁如见方交得患难之友,不得几日便要分离,也是难过。当着众人不好发作,默默无语。众人又向前走了片刻,官道便在眼前,前方气息已能嗅见潮湿、腥咸之味,想是离这海不远了。一里地路程,终于进了龙口港,港在龙口府城外,又非军港,自是没得城墙保护,把守之府兵亦是懒懒散散。加之夏王一身暗访卫官服,谁敢拦得。但见空中海鸟盘旋。海港之内,大小舟船,密如市井。船上桅杆,森森如林。好个大港,蟹船、鸟船、沙船、大小海沙船、遮洋船、遍布港中水域。远处望去,不少海沧吴船扬帆跛浪,徐徐进港。码头之上,搬工民夫搬运货物、海产,嘈杂繁忙,吵闹之声不绝于耳。 书生有诗《海路忙》为证: 龙口港湾千帆远,东海浪涛万水寒。 自古中原多贸易,纵横七海有大船。 中原海路,自古发达,到了大魏朝,更有甚之。自太祖兴始年间,海外贸易便兴旺发达。龙口府北方大港,主要行通东兴三岛、北寒之地,亦有航线通得南方诸州县。但不似南方诸港,主通南洋之地。龙口港之北,亦置有一座军港卫,名唤北水卫。其指挥使名唤郑严,又有胡奎、李子重等几员千总虎将。北水卫内有水师边兵二万人,分置:网梭船四百条、鹰船三百条、苍山船二百艘、轮舸二百艘、海沧吴船五十艘。这海沧吴船,原产南吴之地,船身长大,三层三帆,外披铁甲,尤为壮观。内置水军五十人,水手十人。“曲射龙门子母炮”十八门,“猛火油喷筒”二十只,分置两侧仓内,若敌船太近,可纵火烧之。启安年间,“曲射龙门子母炮”已安置水师舰船之上,虽重量、口径略逊于守城、野战之龙门炮,但仍威力强劲,已是水师主力炮种。此炮受得那“子母铳”启发,亦置后膛放子铳,母炮十数子铳,战前便封装完备。水战不似城战,波涛之上舰船摇动,火炮精准逊色许多,若借齐射,则有胜算。故,射速快者占尽天机。这“曲射龙门子母炮”到得射程,止换子铳即可,可迅速打击敌船。水军士兵多配四眼铳,火箭、强弩。真高大威猛之巨舰也。有这北水卫,狼狄畏之众多巨舰、火炮,亦不敢进犯此沿海之地。此卫所保得这龙口海港繁荣,虽是灾年,不甚受其影响。 夏王进了码头,对梁如道:“你快去邢伯伯那里,你也知道他在哪处。若寻到他,说明来意。把这个交给他,他便知道了。我众人先到路边饭庄吃此饭食,一路之上,跑得也是累了,休息一番罢。” 说罢,从手中取下一枚蓝宝石戒指,交与梁如。梁如领命而去。 原来,龙口府内,有夏王一心腹之人,此人无官无爵,却是布衣巨贾。姓邢,名立,字云木。其父邢克,前西山之地天河府知府,因克扣军粮,被夏王梁真罢了官,又换成侯新做了知府。有听客道:“这到是奇了,你方才说这邢克之子邢立,其父被梁真罢官,还算得甚么心腹?”原来,此事事出有因。虽是夏王忠心耿耿,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李青利亦常劝得夏王,现在势大,却得想到失势之时。可派遣一心腹人,居于京畿附近方便之处,若真有个闪失,也好寻条退路。夏王身边,其实心腹十余人,最为信赖李青利、邢克、古风、侯新、安得全五人。于是便便叫来邢克,与之商量此事,让其深入京城做个卧底之人。与之商议之后,怕没得来由,便找个借口,说其克扣军粮,罢了知府之职。邢克假意怨恨夏王,但投到毕家门下,虽是毕家对此怀疑,但此时邢克投了过来,也总归是损了夏王势力,算是自己棋胜一筹。总归是新投之人,不敢予以重任,便在北港龙口之南,充沧水县县令。比起原来知府,小了许多,又怕其怨恨再次反水,其子邢立远洋经商,便处处关照。十数年之内,邢立所建“隆德船行”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已成当地巨商。当然,邢家父子二人,哪能忘得“关照”之人。每年对毕成、毕龙孝敬金银无算,又划分船行股份,白送毕家二兄弟。想这远洋贸易,一年分得多少红利?同时将那东兴、北寒洋、南洋等众海国之地稀罕宝物,捎来便送与毕家。这船行,俨然毕家、邢家合伙经营,所有海运之事,大行方便。故其私贩海货,偷送个把逃犯,每每也能蒙混过关。 其实此正是夏王所愿,毕家眼皮底下,放得心腹之人。好歹这邢家父子,虽是表面应承毕家,其心还算忠耿。邢克明理之人,抱负远大,其名门巨富出身,视钱财无物,倒是常言忠君治国之理。邢克知道毕家所为,人神共愤,长久下去,大魏必是亡国之态,到时玉石俱焚,再无良日。只有夏王之法,方能救天下之危,与之共建西山之地,深感其方法治世,心中无比敬仰。故对毕家只是利用,心仍在夏王之处。 梁如从前来过龙口府,自是常去邢立之处,道路也是熟悉。街市之上,人多车杂,行马也快不得。到了顺海街市十字街口,远远望见大红竖招旗,上书“隆德船行”,下面二层木楼,青砖红瓦,座北朝南,一楼气口宽敞,诸多伙计,牙子谈着生意,店内人来往,好不热闹。二楼外观别致富丽风雅,闹中取静,确是好档口。梁如心想到了,便走了过去。早有伙计将马看好。另一伙计上前迎接。 伙计道:“客官,看您模样便是贵人,有甚么生意,用得着我船行?若大生意我便叫得掌柜出来。” 梁如道:“有笔大买卖,却与你和那掌柜说不得,止见过你家东家再说。” 伙计见是大生意,自不敢怠慢,赶快将梁如领至二楼账房后一屋内。这屋子深入后堂,清静得很。 伙计道:“得罪,贵客先稍等,待小的通禀一声。客官贵姓。” 梁如道:“你止说姓梁的便好。” 说罢,一挑绵帘,进到屋内。片刻出来。道:“贵客请进,我家东家便在里面。” 梁如挑帘而入,伙计自下楼忙他事去了。 进得屋内,但见一人,四十多岁,身材高大,面色黑黝,大眼钢髯,却有武将之貌。头戴乌色四方平定巾,身着深蓝右衽直裰,又罩一赭石五福纹罩甲,蹬一牛皮矮腰靴。梁如认得,这便是邢立。方想问候,但见邢立先行了礼数,单膝跪拜。 邢立道:“不知世子远来,邢某惭愧。” 梁如赶忙扶起,道:“叔叔哪的话,我父子是有事求得你办。” 邢立道:“王爷也来了龙口府?” 梁如点头称是,又从怀回掏出蓝宝石戒指,递了过去。邢立接过一看,心下大惊。原来,梁真与邢家父子约定,其王府有蓝宝石戒指一对,梁真、邢克各一只。若有一日,见了戒指,便是有了大难,可全力相救。邢克年迈,止将此事告知其子邢立。而夏王则止自己知得,连世子也不知情。 邢立小声道:“王爷有难?” 梁如看其心下知晓,想是父王戒指原故。知其心腹之人,便将这两日情景都与他说了。听得邢立汗流浃背。 邢立道:“一路之上可有人追踪?” 梁如道:“现我与父王已出京城,父王有义士李平顶着,量他们也发觉不得,只是我这里,离了官驿,又有父王所扮‘李平’一路使得腰牌。必被注意,但时间尚早,发觉之后我等也早出了京城。” “事情急矣,不得耽误,我现速派遣海船,多带干粮淡水,接上你等上路。” 梁如拜谢:“全凭叔叔张罗。若是毕家察觉,你又怎样应对?” 邢立呵呵一笑,道:“方才听你说得,你父亲已化装成镇抚使,这事便好办了,他有腰牌。若官家问起来,我便都推在他的身上,暗访卫办事,百姓哪有不照办之理?” “还是叔叔想得周全。我还有一事。” “快快说来。” “我有一生死兄弟,随我卷入此风波,甚是有愧。他不随我等去东兴岛,想去南吴之地,叔叔可否派船送之?” “小事一枉,先领我去你父亲那里,我即刻派人发一条海沧吴船供你父王众人所用,你那兄弟,近海之行,用一条小号沙船即可。” “多谢叔叔全力相助,若今后还有作为,必厚报之。” “哪里的话,我父与王爷世交,你我便是一家人。” 随即,邢立叫来伙计,发船去了。伏在文案之上,提笔写了一封书信。又与梁如一同前往王爷所在之处。来至众人所在饭庄,梁如领邢立过去。邢立看了半天,那镇抚使却与夏王无丝毫相像之处,但有戒指,又有世子,心想必是错不了。大街之上,人多耳杂,止简单行了礼数。便为众人人指路,左拐右转,来至一处码头。但见上方一艘巨船,梁如心想这便是邢立所说的海沧吴船了。众人上船,邢立先安排仓舍,又到一大仓,止带得夏王,世子。如此清静之处,夏王才又将面套拿去。邢立见果真是夏王,行了大礼。 夏王道:“今日多亏邢壮士,大恩不言谢,日后报答。” 邢立道:“王爷此说到是生分了,我等与王爷世交,此事怎能不尽力而为之。此船一直我自用,现送与王爷。船上水手二十人,还有管带一人,名叫邢方,是我侄儿,行船多年,经验甚广。此众人我皆是我心腹,毫无二心,王爷请放心用之。但凡海事,与邢方商议即可。我在东兴,亦设有分社,与当地各诸侯颇有往来。我以写好一封书信,王父将信交与分社掌柜杜尚,他便全权安排。你们所用之船,尽可放心,都是民用,我又将‘隆德船行’旗帜摘去,换了一‘清康船行’标旗,此标旗是假旗,反不招人耳目。” 说罢,将信交与王爷。时间紧迫,再无他言。肖猛便与众人分别。 肖猛道:“贤弟此去东兴,不知何日能归,若真过了这一劫,还望能一同学习栋梁之识。” 梁如道:“与肖兄认识虽短,却如故人,无奈又有此祸,草草逃命,却连为你画个肖像之工夫都寻不得。世道所逼,不得已而为之。现我心下,尽是报仇之想法。若真有一日,杀得仇人,再与肖兄相见。” 肖猛道:“先行得安身立命之法,你现去异国他乡,比不得在自家封地,凡事小心从事,不可使得性子。” 梁如道:“肖兄一席话,便知你心真诚。若真有一日成事,必与肖兄一同干出一番事业来。” 二人洒泪而别。那巨舰山峰一般,徐徐出港,起锚扬帆,渐行渐远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032.侯府厅堂诈童英 却说二位英雄分别于龙口海港。 邢立道:“肖英雄,虽是离别,时间不可耽误。这边还有一条沙船,我以李令管带将船开往洛江腹地金沙镇,便离西剑山最近,内江之中,大船行得不便,故止为你配得小号沙船。住得亦不如海沧舒适,还请英雄见谅。” 肖猛道:“邢舵主那里话,寻得有船,便是我之幸运。到了南吴,船费一发都给那管带。” 邢立笑道:“这倒不必,我这沙船也时常去得南方,此一行,已和李管带好说,带些北方海货、皮草,再贩些个南方蜜桔,送你也是顺路。” 肖猛听了此言,便也不再推脱,牵马上了船。这船管带名唤李子方,邢立叫过来与肖猛认识了,又嘱咐李子方一路之上多多照顾。这沙船亦是不小,客仓数间。最下层亦有马厩,容得三四匹马。肖猛下至二层,已为他布置一间小仓。虽是窄小,却也干净整洁,铺上被褥,泛着潮气,又置一小坑桌在铺上,看来是饮食之用。 邢立道:“船却要行了。你我二人就此分别。” 肖猛亦和邢立道别。这沙船也起航,向南而行。从此,肖猛、梁如一人向东北,一人向西南,天各一方,不知何日方能得见。 再说京城之中,守卫官驿那几名便衣校尉,回暗访卫交差之后,便回家休息去了,想是看了几日,虽是轮流看守,但确是黑白颠倒,饮食无常,却也累坏了这般喽啰。满腹牢骚,不敢在公堂之上宣泄,也只回家和娘子骂骂解恨。 方到下午,毕龙休息舒坦,便又来到暗访卫,见那几个便衣校尉,已戴好无翅乌纱,穿好绵衣,系上柳春刀,悠哉悠哉上堂去了。毕龙心中暗暗奇怪,心思这两班之人怎得全都回来了。才叫李平分得两班,务必严加看守。难道全伙换了人选?便唤来一人,想问个缘由。 毕龙道:“刘齐,你便过来一下。” 校尉刘齐见指挥使唤他,赶忙跑来,道:“毕大人,叫小人何事?” 毕龙道:“我叫你们几个去监视官驿,看好世子,怎的今儿个却都回咱暗访卫来了。” 刘齐道:“大人,当晚确是我等四人值守,分做官驿四面伏着,忽见镇抚使李平,催马而来,拿着腰牌,说是有大人之令,让我等回家去。再不用监视了,小人心下狐疑,又问了李大人一句,哪知他却说道:指挥使毕大人所令,你这小子想问便去问他罢。小人哪有这个胆色,再说咱家暗访卫,机密之处,只识得腰牌,却不认人。见有腰牌,我等几个便散了,先回到卫所和百户消了事由,才回得家中。毕大人可查看当日百户‘机要薄’,上出也列得清楚。” 毕龙听得此言,惊得七魂倒是跑了五个,自己何是说过撒守?若是平时,鸡毛蒜皮小事,也能甩手下人几个耳刮。今日听得,却惊得呆住一袋烟工夫。 刘齐看毕成此相,冷汗便顺头而下,嗓声却先哑了,小声道:“毕大人,这李大人行得此事,难道有鬼?” 毕成才回过神来,道:“你现立即点齐二十人,你我一齐再去官驿,若见着世子,绝不可让他跑了。” 刘齐领命。少倾,人马已齐备,一行人一路快马,冲向官驿。好歹内城,路上没有店铺、摊贩,若是这二十匹马上了外城,又不知踢飞多少摊子。来到官驿前,众人下马,飞也似的向内冲去,驿丞、驿卒见是暗访卫,吓得早躲闪一边,哪敢阻拦。毕龙领众兵把个官驿翻了个便,也没见着世子半根毫毛。 毕龙心下暗暗叫苦,想是这李平与世子串通一气,放走了自己心腹之敌。他是自已心腹之人,怎又会和世子扯上关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现世子已跑,自已岂不是违了圣旨?圣上那边又如何交待?便押来驿丞来问。 驿丞道:“小人实不知也,只见一镇抚使模样官员,拿着腰牌,喝退门外众人。又来到前厅,这前厅内有世子梁如,国老童英,几个家人,还有一后生却是布衣之人,不知怎地又和世子有了来往,想是个巴结富贵之人。前一日便已随世子来此,我去后院收拾,见其耍了花枪,亦是有武功之人。那镇抚使进来,便让我等进房,不可出来,我等几个下人,哪敢违令?后听得门外马蹄声阵阵,想是世子众人与镇抚使跑了。战战惊惊出门一看,止剩童国老,又不敢问,只由他自己走了。” 毕成心疑道:“知道世子身边后生姓名否?” 驿丞道:“只听姓肖,名却实不知了。” 毕成心想,世子当时身边,止童国老,李平,还有此人,想来这人不是童英心腹,便是李平心腹,定是与这两人有关。事不宜迟,速去这两处打探一番。 毕龙对刘齐道:“你现在带领十人去平江里胡同,李平宅子,抓那吃里扒外的贼人回暗访卫。” 刘齐奉命而去。毕龙率领另十人向讨逆侯府而去。侯府离此地不远,片刻便到。童国老侯府在内城地四胡同,离宫城不远,地处清静。毕龙见至金柱大门上方挂着匾额,上书“讨逆侯府”,知道到了。下马后先与守门家丁打了招呼,亮出腰牌,说是有事拜见国老,是朝廷机密之事,务必相见之,家丁便传话去了。毕成自带人再门外等候。一盏茶工夫,管家童小七出来。 童小七道:“童国老叫将军进去座。” 毕龙也不客气,领众人校尉进了侯府大院。但见此府,院落宽大,正堂气势雄伟,三间正房并立座北朝南,光明透亮。两下回廊,红柱乌瓦,风格别致。虽不曾再看后园,但透过房前屋后亦见得后方林木密实,不时阵阵清爽之气嗅得,便知其后园别有洞天。这“讨逆侯府”之规模,比起自己家“大丰园”差之千里,但毕龙见得此府,却还有些羡慕,虽小却精,诸物齐备,又在皇城边上,却也是个好宅。若直是个一般人家,便有心收了,只是这好地势乃童家所有,皇后势力之中,也是一点不敢造次。 毕龙令众校尉在前院中等待,自已进了大厅。这厅自是别致高雅,还没看看摆设,便见童国老走了上来。 童善豹道:“毕指挥使,何事来我小宅,快快有请,来人,看茶.” 二人坐在正面太师椅上,早有家丁上了好茶“白鱼炙”。 毕龙先亮出腰牌,道:“此事讨扰,确是有了公事,还望国老见谅。” 童善豹笑道:“这话却是怎么说得,我朝制度,自是知晓,暗访卫寻访,具是国家机密大事,哪有提前通知之理,毕指挥使有事但讲无妨,小老儿一定配合。” 毕龙道:“国老果然是明白人,那下官便开门见山了。十四日也便是昨日夜里与今日凌晨,听说国老去了官驿,是为何事?” 童善豹道:“十四日上午,小老儿在家中闲来无事,见门外有人报信,说是夏王进京办事,在官驿休息,先小住了几日,昨日下午便已进了宫,先以国事为重,便约得十四日上午,去找我聊天解闷。谁不晓得,我俩多年交往,我便布置好庭院,又安排了酒饭,等他上午到来,再一同吃午饭。谁知到了下午也不见来,心想必是国家之事耽搁,从前进宫,一天之内便出来。等至天色以黑,实坐不住了,便起一轿,来到官驿,却没见得老友,止世子一人在此,便扫兴而回。” 毕龙道:“可是有人向我回禀,说您童国老又去了后宫,这又为得何事?” 童善豹心思,倒是个难缠的货,便笑道:“小老儿孤独一人,想等个故友谈心都不得,心下寂寞,想找女儿聊聊,也不为过吧。虽是有祖训,外戚不得夜入后宫,但我却有圣上亲赐金牌。此是圣上对我护国讨逆之功所特殊封赏。” 说罢,童善豹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大魏朝外戚进后宫,自太祖起定下规矩,止每月逢四逢八,辰巳之时,方得入内。后仁宗又改规制,但皇上亲赐金牌,可不限时日,想必都是最亲信之人。瑞花皇后便为其父讨了一块金牌,故出入后宫如常。 童善豹道:“毕大人若是不信,可到皇后处当面对质。” 毕龙哪有这胆,连忙笑道:“不敢,不敢,后宫之事,岂是下宫所管辖之列。不过又有人报,十五日凌晨,又见国老去了官驿。深更半夜,莫不是有甚么急事?” 童善豹心思,这人倒是知道的清楚,看来暗访卫调查严密,也不是浪得虚名。心想幸亏自己早有准备,便道:“确是如此。小老儿这几日犯了鼻炎,两窦不通,痛苦万分,便请御医胡文可开了一方,名唤‘通气烟’,薄荷精油所制,放置一鼻烟壶之内,平日装在身上,若鼻疾又犯,嗅上一下,只觉两道清流,直达天灵盖,鼻子马上便畅通无阻了。但不足一个时辰,便又恢复照旧。十四日夜里,小老儿带着药来到官驿,不慎将那鼻烟壶遗漏此处。到了次日凌晨,鼻疾又犯,憋气难熬,想是明日一早,叫人去取,但最终实在忍无可忍。大半夜只能亲自去寻,也是讨扰了世子。找到那瓶,猛嗅了两下才罢。” 原来这几是,童国老确是有些鼻疾,但不甚严重。不知这御医胡文可怎得知道了。一日下朝,刚过崇威门,正好偶遇此人,与童国老闲聊几句,便扯到这鼻疾上来。便极力推荐自家所研制药物“通气烟”,尽是薄荷精油,刺激经脉紧缩而使鼻窦通畅,且止通得一个时辰。用则通,不用例愈烈,不是治本之药。童国老早知其人惯用此法巴结朝中权贵,对其本是极度蔑视。但童善豹何许人也?哪能无故得罪小人。那胡文可见其不厌,马上从怀中掏出一鼻烟壶,早已装好“通气烟”,恭敬奉上。童国老也便“笑纳”了,但回家之后,弃在桌上,知其不治本之药故也没用得一次。 童善豹又道:“毕大人可去问那胡文可,盯对此事。” 毕龙心想,这童国老说起胡文可,想必却是真的,胡御医已加入我家毕家一族,定不会为他扯谎。不妨再问问这小老儿其他事情,便道:“那童国老又回得官驿,可曾见过甚么人?” 童善豹想,这人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到早已想好对策。童国老道:“我拿到‘通气烟’,正要回去,却见一暗访卫镇抚使模样之人,冲了进来,拿出腰牌,要带走世子。我朝之规,我一国老怎不晓得,暗访卫所办,皆军国机密大事。虽这世子是我故交之亲人,但国家之事,我又如何抗得?想去帮他,也使不上法子。无奈,眼睁睁看其将世子,并一干人等带走。” 毕龙道:“那世子虽说浪荡之人,但毕竟年少,血气方刚,身边又有家丁七八人,你想那镇抚使一人,怎么强行带走如此之多人?国老便不觉其有诈么?” 童国老道:“知有诈又奈何?此暗访卫镇抚使出了腰牌,我一国家大员,更知此理。这腰牌乃是太祖皇帝所制,有拘捕大权,上至皇亲,下至草民,任何人等不得违抗。方才毕大人来我宅中,不是也出得腰牌,便畅通无阻进到厅里。” “这……”把个毕龙反问得道是没了说辞。便赶忙又换个话题,道:“方才所说那个后生,何许模样?童国老可曾看清?” “这世子身边,确有一人,从前尚未见过。但其身穿布衣,想是个下人,我便没注意其长相,实不得告知。” “那么这一群人,又去了何处,国老可曾知晓?” “暗访卫镇抚使,应是你毕大人手下,却是你先应知道带人至何处,你却来问小老儿,又是何意?难道这镇抚使早已反水?” 把个毕龙问得哑口无言,心下怒火早起,但在侯王府,也便强压着,不敢造次。但见方才问了许多,童国老都回答得滴水不漏,自己也没有办法。 毕龙道:“那么,今日讨扰了。国老,我还有事,此次问寻先到此为止。我来候府之事,涉及机密,不得告诉外人。” 童国老道:“这个我小老儿自是知晓,已近中午,在我府吃个便饭如何?” “不敢打扰,小人告辞。” 毕龙说罢,转身便走。童善豹便命家丁送客,自己扭身进了内厅去了。 毕龙本想问出一二,但这童善豹奸滑得很,非但一无所获,还惹上一身气来。心中恼怒又没得发泄。已过话题门晌午,便先回“大丰园”,向其父、其兄禀告此事。 要说这奸贼毕龙,又和家父、长兄商量甚么奸计。请听下章分解。 033.大丰园三奸定计 上回说到,毕龙吃了一亏,又无其他办法。便想先回家中,和那家父、长兄商量如何行事。 再说毕成,现已退朝,亦回到“大丰园”。这毕成虽是一品权臣,但凡有事,还是善与其父毕大力商议。父子二人,正在卧房后密室谈话。 毕大力道:“我儿,今日朝堂之上,有何新鲜之事?” 毕成道:“今日,塞北康州知府廖桂上凑,‘顺天王’穆子丰,在天风山南麓重新立起‘顺天’旗号,企图东山再起。现已集中流寇一万余人,有威胁康州之嫌。塞北之地布政司吕有志携都司谷青现正调动全塞北之兵马,又有谷青亲自统领之‘谷家军’参与,共计两万余人,准备抵抗。中原天目府附近‘顺天’流寇残部,亦在蠢蠢欲动,企图乘着今年大灾,蛊惑灾民入伙,攻占天目府通天河附近各州县,只待穆子丰部冲出塞北之地,进入中原与之汇合。圣上大为震怒,又派遣右兵部侍郎苏泯,封为三省总督,有权统领调动塞北、西江、中原三省之全部府兵,全力抗贼。” 毕老儿听罢,沉吟半晌,道:“这穆子丰一群流寇,确是实难剿灭。现此人困在地目山,休养了一年,便又羽翼丰满。若真的冲出塞北之地,进入中原四通八达之地,便就是‘鸟飞天空,鱼入大海’,却再难收拾了。我儿,你对此事有何见解。” 毕成道:“这三省总督苏泯、塞北省布政司吕有志、都司谷青,却不是我毕家一族之人,不好控制。只有边柳卫赵济安一人,是咱自家之人,但商人出身,平日里为我销赃,分流银钱却是好手。打仗却是无方。实无良策也。” 毕老儿道:“这倒是件好事。” 毕成不解道:“父亲何出此言?” 毕老儿道:“你料那苏泯是何许人也?乃是童国老心腹,想当年我拉拢兵部尚书郭有常,这童老儿便拉拢兵部右侍郎苏泯。而这吕有志、谷青,童国才亦认定是些人才,一手提拔。这回,却是乐极生悲了。这三人虽有些手段,比起穆子丰、张林宗、李让等巨奸巨匪,还是小儿了许多。而赵济安,奸滑之人,生怕自己失了‘利钱’。我料他即是出兵相助,亦不肯实心相助,装装样子罢了。这童家一族三人若去剿匪,败多胜少。此事之上,这童国老却先输棋一招。我等便等着看这场好戏罢。若有可行之机,再见机行事。” 毕成笑道:“父亲所言极是。” 毕老儿道:“伺候当今万岁,喜怒无常。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是最好之办法。” “父亲,还有一事孩儿需要禀明。” “何事?” “父亲还记否,那个吴州知府,许超,许墨达。以前亦孝敬过咱家。今日,他差人送来一幅名画,乃是当朝太祖兴始年间大画家张固年轻时所绘《达龙开天辟地图》,绘制精美绝伦,气势磅礴,实是珍品。我亦问过古董行家,确是真货。但礼品贵重,想先与父亲商量再说。” “若是别的画,收也无妨,但这《达龙开天辟地图》却万万收不得。” “父亲此话怎讲?” “我中原历代王朝,无不说自己乃是达龙后人,奉天命而治天下。你若收了这图,便是给了咱家死敌口实,是有了谋逆之心思,想当今天圣上,最恨之事便是谋逆。故,此图收不得。” “那却是许超暗中勾结敌手,想害咱家?” “这却也不像,这许超前年,送咱白银一万两。后才听说是克扣了军费所得,幸咱家力保,才免了官司。从此便可看出,其心必是真想加入我族。此次送画,虽办的不甚周全,也是一片忠心。” “那此图我便原物送回?” 毕老儿却是笑了,道:“你个痴儿,好生不会做事,又送回去,这好事却与我毕家又不相干了。” “那父亲大人有何妙招?” “你将那图收了,抽个机会,送给圣上,说是此画乃吴州知府许超偶然收得,不敢私藏,想献与圣上又不敢越级,故先与内阁首辅商量如何献宝。这样便是万事皆休。圣上喜欢,你又避了嫌疑。那许超献了宝,得到圣上首肯,自是认为是我毕家之功。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之?” 毕成道:“父亲真神机妙算也。” 毕老儿也是哈哈大笑,一不留心,便又咳嗽起来。 毕成道:“父亲咽疾这几日如何,那‘南北方’北方之雪莲,现已送达京城,又交与胡文可泡制。南方野人,千总李达志,还未有消息,但请父亲放心,此人心机慎密,一定误不了事。” 毕老儿点头称是。 正在此时,忽听外面心腹阉奴道:“老爷,二公子回来了,是否让进来?” 毕老儿见毕龙现在回来,知道有事,便道:“快让其进来商议。” 毕成进得密室,先与父亲、长兄请了安,方才坐下。 毕龙道:“今日真真气杀我也!” 二人不知何故,便问起其中缘由。毕龙便将方才所经历之事一一说了。哪知毕大力听罢,却又高兴起来。毕成,毕龙亦便问何故。 毕老儿道:“这便是最好之事,我原想这回收拾夏王并世子梁如性命,不想半路杀出个童国老,让皇后撺掇圣上,才留了世子性命。虽是其命不稳,但皇后保着,却总是个心腹之患,不知何时,便会与咱家寻仇。这下倒好,这镇抚使李平却帮了大忙,虽是世子逃走,但其谋反之心显露无疑。此番圣上必下决心,至世子于死地,全天下通缉。即便这世子不被捉住,亦是巨匪之身,再不好兴风作浪了。” 毕成道:“父亲一说,却是好事。我傍晚便去见圣上,说明此事。” 毕老儿道:“此事不宜迟,现童老儿与咱家已经交恶,迟则生变。” 毕成点头称是。毕家二子便离开“大丰园”,各自办事去了。 是夜,毕成急事进宫,向成宗密报此事,成宗大怒。命令暗访卫画影图形捉捕李平,梁如。李平在天审司中,与李青利,古风三人逢场作戏,称自已认识李平,只让让他搭救世子。成宗心想这夏王是必赶快除掉,便下令连夜赐毒酒与夏王、李青利、古风三人。三人心知肚明,面带笑容相互拜别,便喝下毒酒,片刻而亡。可怜三个忠义之士,命丧黄泉。 有诗《义士歌》为其赞曰: 忠义之士赴黄泉,视死如归带笑颜。 人生难得一知己,只盼英雄凯歌还。 再说肖猛坐上沙船,一路南下。行的却都是近海之航线。这沙船管带名唤李子方,跟随邢立已有十余年矣。因上船之前,邢立特意吩咐好生招待,故全船众人都对肖猛十分客气。每日饮食,海鲜、肉脯、菜蔬、精米干饭,又有酒水,也准备得颇为丰盛。李子方见肖猛无事可做,便又送一本怪谈杂书《仙怪世常集》,供其解闷,闲暇之余,仓内翻翻书籍,也惬意得很。 一日无事,肖猛下至船底货仓。这沙船二层,最下层便是货仓,还置有马厩,上一层,水手客商居住。甲板上后方又置一层,乃舵房。虽邢立说此船小,止是与那海沧吴船相比,若身在其中,亦觉是庞然大物也。这货仓里,已装了不少大箱,其箱之大,可装一人有余。问了伙计,方知里面尽是北寒之地贸易所得海豹皮草、鲸肉脯、海菜干。打开一箱,看了看,确是海菜,嗅之腥味扑鼻,肖猛便赶忙又盖住。一连过了五日,沙船已到南吴境,肖猛亦兴奋起来。与李管带聊过,止再过一日,便进入洛江内河。想着快到西剑山,能去拜见师傅,竟夜不能寐。肖猛在床上辗转反侧,思量着怎样方能让陆景收下自己。 忽然腹中绞痛,想是这几天,海鲜食用过度,一北方内陆之人,已是水土不服。已过中秋,晚间天气太寒,于是穿好衣服。又拿起宝剑,又卷了一把草纸,想去底层船仓如厕。有听客道:“如厕便如厕,为何还拿着兵器?”原来,这肖猛在边关做佰总之时,时常巡哨,大漠荒山,哪有按时餐饭吃、清凉瓦房住。渴饮马尿,睡卧马鞍。这还是小事,若与狼狄斥候周旋,睡着都得攥紧刀把。故成了习惯,走到哪里,刀剑不离手。沙船最下层放了两个马桶,供水手夜间如厕之用。肖猛泻*了一阵,自觉好了许多。正蹲着,忽听见隐约有一阵号响,片刻之后在甲板之上,似有许多人跑动。心中好奇,便在底层静静听着。 忽听有人大喊“有海盗!”,隔着木板缝隙,就见火光闪动。跑动之声愈烈。片刻,就听得刀枪碰撞之声四起,又有铳声不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肖猛便不敢出去,想想方才跑动之声,也有三十余人,再想想这沙船,算上自己也不过十五人,实力悬殊,对方又有火器。心下大骇,这沙船必是遇到了海盗。想着现在若是冒失冲了出去,必被打成筛子,而甲板之上,四处都有海盗,奈何?想了想却还是先找个去处躲上一躲。赶忙先用草纸抺了屁股起身,收拾好衣服,看看四周,空间狭小,再无可避之处,止有几十条木箱。打开里面几个,有少是半箱货物,便钻进里面一条箱子,伏于海豹皮之下,藏了起来。肖猛摸摸身上,怀中五宝匕首,手中“青锋剑”俱在。再摸摸胸口,薛华的那封信妥妥放着,心里便有了些底气。便安心伏在这里,耳朵却听着外面动静。约摸半个时辰,喊杀、搏斗之声已无。但亦没听得船上水手、管带声音。肖猛心中想,我等必是全中了招。“好汉不吃眼前亏”,隐去身形,再去救得李管带他们。 原来,这船行至业州,便已被贼人盯上。业州之南,有一小岛,名叫“汇海岛”离陆地亦不太远,岛上有一小镇,叫做“汇海镇”。此岛东西长面南北短,北边地势平缓,有沙滩,亦建有码头,南边有陡峭山崖。因靠近南吴,气候相似,山上亦有葱郁密林。汇海镇有渔民数百,世代打渔为生。近年兵荒马乱,世道不好,村里不少人被抽调当了府兵,剩下一些,尽是游手好闲、泼皮无赖之人。镇上有一里正,名唤高三炮,亦不知是原名还是别名,原在南姜之地南水卫水师当一炮手。由于南洋无甚战事,成宗想是认为空耗军资,便减了此定员。高三炮在此时被裁减出水师,没了生计,便跑到这南吴凌天县,对县令黄七索使了银子,便当了典史,是那不入流之小吏。后又受不得管束,又撺掇县令让其到汇海岛当上了里正,按说这里正,本还不及典史官大。但高三炮心却尽知官场之规。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在县中当吏,是凤尾,止得县令、县丞、主簿几名头头捞完了,自已方才有份。 而在这镇中,是鸡头,虽是小镇却是自己说得算,尤其汇海镇,小岛之上,天高皇帝远,少受约束。那高三炮便象土皇帝一样,吆五喝六、为非作歹起来。先还是欺压良善,到了后来,索性渔也不打了,和一帮腌臜恶少,干起没本的买卖,当起海盗来了。其先逼迫镇上之人全数入伙,若有不从者,性命难保,众穷苦百姓无奈从之。再加高三炮原在凌天县内认识县令黄七索,每每过节,黄白之物亦孝敬不少。这黄七索黑眼珠对上白银子,便甚么都好说了,任由得高三炮胡作非为。只怕老高不做这道买卖,自已少了一条财路。听客,你料这贪官、海盗勾结,当地哪有太平之理?高三炮手下,二名心腹,一名唤作郑丁,被这老高封为“左将军”、另一人唤李起龙,被封“右将军”。其实哪里是甚么将军,这二人与老高每人不过率领六十名海盗而已。 这天,高三炮正在家中饮酒,忽见郑丁匆忙进来。 这郑丁奸损之人,来此和高三炮商议事情,定不是好事。却是又说得甚么?且听下章分解。 034.深水湾肖猛遇贼 上文书说至,那“左将军”郑丁,前来与高三炮议事。 郑丁道:“老大,有桩买卖做与不做。” 高三炮道:“当然是做得,哪里的行船?” 郑丁道:“由北而来,一条沙船,七八丈长。看吃水倒像是装了不少货品。北方之货,若是劫得,在南吴自是卖得好价钱。” 高三炮道:“是否为官家亲信船行之船?若是取了官家亲信的船,就黄县令也护不得咱们,故必要辩得清楚。” 郑丁笑道:“绝非亲官船行之船,想我中原,傍得官家支持也就几家,分别是傍毕家的‘隆德船行’,傍童国老家的‘广财船行’,再就是东川道州知府外甥所建‘通天船行’,此三个船行这船,若来到南吴,小弟便是知道里面有好货,也不敢叫大哥做这买卖。小弟亲自看得,却见标旗上写着‘清康船行’,从未听说过此船行,想是北方某港方才组建。别家货船,有时亦做一假标旗,写着‘隆德’,壮壮胆子。想是这船行刚入道,不懂此招,估计止此一船。灭了,这此参股小户也便再无资银重建。如今官场,这等小船行,受了劫掠,没甚么银子官府也不待见,故大哥若做了这一笔买卖,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就发了无后顾之忧的大财。” 高三炮听了郑丁蛊惑,心中也痒了起来。想想有利无弊,哪有到手的肥肉丢了之理。便欣然答应,当下与郑丁筹划起来。先派出三条梭子快船盯稍。算好时机,行至距汇海岛北三十里名唤“深水湾”正值天黑,在此处布置两条沙船,每船二十人,扮装货运。但见其船,便做突袭。一切准备停当,高三炮又不放心,便命郑丁亲自督战。郑丁领命而去。 郑丁知道,汇海岛附近,岛屿不少,地势复杂,易起海雾。到了夜里戌时,海上果然起了雾,虽不甚浓,但过往船只,害怕碰撞搁浅,只得慢慢行之。郑丁与其他几船海盗早定好,吹起螺号便是进攻信号。见时机已至,号声一响,众海盗抛出飞虎爪,将沙船拉近,群贼或跳或顺滑,都上了船。大雾之下,沙船上巡哨之人亦看不分明,但听得飞虎爪钉船之声,才晓得遇上海盗了,便大喊一声“有海盗!”还未及跑到仓里,便被海盗一刀砍倒。这一声大喊,也惊也仓里之人,听说海盗已登船,便拿起兵器,向外便冲。一时间,甲板之上,混战起来,分枪之声不绝于耳,这海盗早已做足准备,每人配两只手铳,早已压好火药弹丸,插在腰间。打得过便用刀,打不过便施放火器。此沙船之行,本就来得唐突,准备不足,邢立又怕此行空走路程,白费钱粮,便临时又装了一批南运之货,想让李子方送了肖猛之后,在南方行个港口,把货销掉,再进些当地果品,此行也算不亏了本钱。水手人员,亦是临时拼凑,不少船行学徒,首次航行。本应多带些火器,一时来不及,只将另一沙船内三支三眼铳拿来。海战本就火器为先,这十四人,不少方才睡梦之中,衣鞋不整,有不少又不会功夫,拿起刀剑火器,毫无章法,止会瞎劈狂砍、胡乱施放。止三支火器,剩下之人,刀剑肉搏。无奈海盗人多,火器充足,打得稍有不顺,便跳出圈外,得半丈距离,便拿兵器敲击火冒,几声铳响之后,便先放倒了四人。李子方肩中一刀,兵器被磕飞,被其俘虏。剩下水手,见大势已去,无力抵抗,便都降了。 郑丁大喜,一人未伤,便劫了此船,心想到了老高那里,必是大功一件。便命手下先将沙船上众人绑缚了,押到小船之上。又派人检查货仓。 此时肖猛伏在箱中,暗想,若是来翻开我这箱子,便是命数已结,一刀杀了那厮,再想法冲到甲板跳到水中逃命。止会些简单泅渡,虽是生还希望渺茫,但也比束手就擒强了许多。想罢便先掏出五宝匕首,握在手中。只听得“蹬蹬”脚步声响,像是有两人下了底仓。 一海盗掀起一箱子,看看道:“确是北货,这箱里全是那北寒之地海豹皮,惹是这皮草,送到吴州、业州,可翻五倍净利。单说这皮草,来得便是值了。阿七,你去看看那边几箱是甚么货。” 另一海盗又开一箱,见是肉脯,掰下一小块,尝了尝,道:“此肉脯有韧性,却不似牛肉硬度,又有些海腥之气,又无人肉之味,不知是何肉也。” 方才那人道:“不开眼的,你到敢不经大哥许可,便先尝了这肉脯,也不怕割了你的舌头。” 那叫“阿七”之人,吓得小声说:“阿也,幸亏毛子哥提醒,险些闯出祸来。” 说罢,阿七又掀其他箱子,见还是些肉脯、海菜。肖猛见其逐一翻箱倒柜,心紧张起来,握紧匕首,只等自己所在之箱被打开之时,便向上捅。 忽听仓口有人大喊:“毛子,阿七,你二人在下方磨蹭甚么?莫不是想揣了私钱?” 二海盗赶忙停了手,毛子道:“郑左将军莫急,你我心腹兄弟,哪有揣私钱之理,我与阿七,见里面货物甚多,止海豹皮咱们便发了大财。还有一肉脯,不知是何肉,想必大哥见识广,想请你下来瞅瞅则个。” 郑丁下了底仓,见一箱子已打开,里面全是海豹皮,眼睛先红了。又来到阿七面前,抓起肉脯,嗅了嗅,便笑道:“你俩不开眼的外氓之人,这便是鲸肉,料你们也没吃过,怎能晓得。仓内之物,再不可翻动,悉数盖好。毛子、阿七,这海豹皮你俩二人,先搬回我船上一箱,鲸肉脯,再拿一箱,与大伙分了。剩下的货物,原封不动,放在船中,连这沙船一同开回汇海镇。” 阿七惊道:“郑左将军,这若是让高里正知道,便是开膛破肚。你再好好思量思量。” 郑丁道:“你这鸟人懂个甚么,我众弟兄半夜不睡,跑到这里拼命,若不是自己武功高强,却成了别人刀下之鬼。你方才与人肉搏之时,这高里正跟你一同赴死么?” 二人点头称是,便招呼上面众人去搬那箱子。 郑丁又对毛子道:“分肉脯之时必要说明,这乃是郑大哥赏赐的,绝非是高里正的,拿了肉脯,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嘴巴不严,后果自己晓得。” 众海盗按令行事。拿了郑丁所分鲸肉脯,便是手短,再不敢不听其命令。一行人六条船,一齐南下,不到半天,回到了汇海镇。 肖猛仍伏在箱中,从箱子缝中见仓口有人看守,不敢出去,止静静伏着。少倾,自觉摇来摇去,想是有人抬走箱子。不多时,再不动了。又听得外面人声嘈杂。有人大喊,却听见是李子方声音。 李子方道:“好汉饶命,我等是京城毕家参股船行‘隆德船行’的沙船,行至南吴乃是贩运海货,我与凌天县令黄七索是故交。再说,看在当朝阁老面子上,却放了我等罢。” 又听一人回答,是方才去得下仓之郑大哥。 郑丁道:“这倒奇了,明明挂着‘清康船行’的招牌,现在又说是‘隆德船行’,你想哄骗于我,却没这个道理。想我郑丁混迹江湖几十年,怎看不出这其中门道?胡乱说个官家参股船行,我便定会放得你去?谁不知道凌天县令名叫‘黄七索’,当朝阁老姓毕。便是那‘隆德船行’真的来到此地,你郑爷爷也要劫他一劫。” 李子方还想申辩,却被人押走了。 正说着,听另一海盗道:“郑左将军,高里正闻得你这一票干得利索,心中大喜,已摆好酒席接风,正等你去。” 郑丁道:“货已入库,暂不可动得。一会便叫大哥来验,我等现在便去入席。” 一阵锁链之声后,四周便是静悄悄。肖猛想是这批货已入了海盗库房。从箱子缝中,见周围再无人看守,便拿好兵器,走了出来。现在已是上午时分,天色大亮,库房靠顶处有通气小窗,折进些光来,也能看清物品。这库房又不是监牢,无甚禁闭之物,一般看守也不严。众海盗都已吃酒去了,止有门外有一人把门。肖猛看看四周,除却李子方沙船上的众箱子,还有其他货物,估计是早前劫来得。忽肖猛眼前一亮,见前面是一兵器柜,便走上前去,想再寻一二可用之物。刀枪剑戟之外,一火器引得肖猛好奇。但见此物,手铳模样,上有旋扣,下又置绷簧按钮,管底好大一个窟窿,肖猛却认得此物,乃是一“子母手铳”。这铳可是稀罕之物,便是其父肖龙,也只有一支。上文书说到,肖龙火器营中,便有一支队伍,使用子母铳,因其费用太甚,止装备一百余人。这“子母手铳”乃是小号“子母铳”,铳腹短于长子母铳,故其威力略逊于长铳。便亦有其长处,小巧善带之。其最奇巧之处,却在于击发之法。此铳子铳,装药填弹,在火孔之上,再添一火冒。母铳其右侧壁外设旋扣,旋扣前方又向左伸出一下铁柱,是为击发器。后方设一卡扣,下方置一绷簧,卡扣绷簧之间,有一孔,使旋扣套于右侧壁突起铁柱之上。向后拉之,卡扣便卡在下方绷簧按钮之上,但旋扣下绷簧已经发力。此时,装上子铳,瞄准完毕,右手再按下绷簧按钮,旋扣后方卡扣蹦脱,旋扣上击发器便借绷簧之力向下砸向子铳火冒,从而发射弹丸。此铳亦是出自西洋费洲班赛西国。因其已不再使用火绳,无火绳燃尽之忧也,故异常便捷。且夜间使用,无明火暴露目标,若偷袭用之,极其隐蔽。肖猛见之大喜,拿了母铳别在腰间。又四下寻找,果见一子铳带,带内已成完药弹之子铳二十余发。又有几个小皮包,打开其中一个一看,见内有二格,一格为火药,另一格为手铳所用小铅丸大概五十余个。肖猛系好皮包又挎在肩上。又装了一袋鲸肉脯,便爬上通气小窗,轻轻跳出仓库外。 仓库后方,向南正对着密林,密林再向南,便是汇海岛南方之陡峭山崖。肖猛正想进入密林中躲上一躲,忽想,若是这姓丁的,和方才所说高里正回来了,平白无故见仓库丢失许多火器、货品,定会觉得有人上岛。这方圆百里之内,四下都是海水,岛镇四面都是海盗巡哨,谁能逃得。定会在岛上搜索,我却被动了。还得想个法子骗过这帮贼人。四下看看,见林边一悬崖,下方数丈,又有不少礁石,便计上心来。 故肖猛又蹑手蹑脚,来至仓库前边,偷偷望去,见门口止一海盗把守,再无他人。这海盗想是看守仓库,也不太在意,竟靠着库墙打起了瞌睡。肖猛便走至近前,右手抓其左前额,左手抱其右后脑,使劲向右一旋,但听“咔吧”一声,将其脖子扭断,再看这海盗,话也说不得一声,便死于非命。随后,肖猛开始装扮其监守自盗之状。用其钥匙打开仓门,拿了几张海豹皮,揣在其怀中,又拿一小弹药包,挎其肩上,故意撒些火药、铅丸、子铳于路上。又在仓库中寻得一段绳索,系在崖上石头之上。然后,将其尸体,翻入崖下。乍一看去,却像是偷了皮草,又拿了手铳,想顺下悬崖逃跑,慌不择路摔了下去。 然后,肖猛钻入密林,暗中观察。等待天黑后再去探得李子方一行人下落。 再说高三炮,听说郑丁大获全胜,喜出望外,摆酒庆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郑丁便报起功来。 郑丁道:“高大哥,此次劫获沙船一只,还有数十箱皮草、海货。一物不敢私藏,还等大哥查验。” 高三炮也不客气,便先应了。随后,便与郑丁并五个海盗一同来至仓库。方才到了门口,便发现苗头不对,但见大门四敞,无人看守。高三炮心中大惊,酒却醒了一半。心想,莫不是出了内鬼?便立即喊人出来,查点货物,寻找看守。此举一出,倒是先把个郑丁吓得魂飞天外,心想,这一追查,若是找不到这看守,便还会问其他兄弟,但有个嘴不严的,心里害怕,便把我私藏皮草之事说了出去,那却是大祸临头了。正在慌着,忽听那边一海盗大声喊了起来。 这海盗又看见甚么骇人之事?且听下章分解。 035.郑将军贪心狡辩 上文书说到,有搜索海盗大呼小叫,似发现了甚么。 只见那海盗大叫道:“高大哥、郑将军,人找到了,已摔死在悬崖下边了。” 高三炮心中纳闷,赶忙飞跑过去。郑丁心中却踏实起来,心想这看守死了,再无对证,我却好使些花招。早有海盗顺下悬崖,检查情况,随后,来至高三炮面前。 海盗道:“今日,是这李二子轮值看守仓库,人已摔死在悬崖下方,在其怀中,发现海豹皮五张。肩上又背一弹药包,估计方才摔下之时,火药、弹丸已尽撒之。崖前石头之上,系得绳索。在仓库门至悬崖之路上,又发现弹丸及火药残迹。想是这厮偷了火器、皮草,便想溜走。我等又到仓库内查验,少得但弹药包二包,手铳一支。子铳二十枚,但止寻得子铳五枚,其余火药包、手铳、子铳均不翼而飞。” 高三炮皱眉道:“这倒是奇了,平日里这李二子也算忠心,从未有变节之意。却怎个会偷了东西逃走?” 郑丁赶忙道:“大哥心肠却是恁好,却被别人利用。你好心却不知其有了二心,海豹皮在怀中,偷盗明显。再者说来,这五张海豹皮,若折了银子,也够咱岛规死罪,摔死了却也不可惜。” 高三炮又道:“拿这火器防身,却又似要渡海,却不怕火器沾水后无法使用。李二子在我岛上也有年头,难道不知船都是我所掌控,自己又怎能出得这岛去?却也不知其意也。” 郑丁笑道:“大哥只料道他要防身?殊不知,这手铳比那海豹皮还贵上不少,其拿走这些,却不是防身而是要卖掉。再说,这李二子,水性了得,我听说此人踩水即可踩上二个时辰,潜水也得好久时间。如此水性,还需用船?几个时辰便逃到大陆之上。” 高三炮又道:“但这手铳、弹药包又不翼而飞,也是怪了。” 郑丁道:“如此高之悬崖,滚落下去,估计早就落入深水之中。高大哥也不必气恼,我镇死了这内鬼,还是件破财免灾的好事。要是由着这李二子一味怀有二心。若是战时,其必是奸细,坏我大事。现在死了,乃是上天为我等除去一害,故是件大好事也,比起丢失一手铳方是好得多了。” 高三炮听了,心花怒放,喊道:“好,天杀此贼。众兄弟看好了,若是和我高某作对,背着我做这昧良心之事,这李二子便是下场。今日但凡接近仓库之人,都挨三十皮鞭。” 声音洪大,听得众海盗心下秫然。今日进过仓库之人,听说无故被打,更是吓得腿都软了。 郑丁心想不妙,这进过仓库之人,亦有他的兄弟,若是熬不过打,一发说了实情,岂不坏了?便胡诌道:“高大哥息怒,千万不可打得弟兄。你看今日发了大财,财运之气正在我处,若是一打,便是破了财气,往后再无好运发财,奈何?” 高三炮心下再怒,却不敢坏了财气,听这“郑大将军”一说,又先软了,赶忙撤回命令。 这郑丁心中有鬼,故极力撺掇高三炮此事是李二子一人所为,结了此事。遇个高三炮,平白劫得了大船,又抢了许多货物,再加上郑丁花言巧语,也便不做多心,便命人将李二子尸体就地焚烧。此事便了结了。郑丁这才长出一口气来,后背已渗出冷汗。心想,若不是我随机应变,这私藏货物之事,便有走漏风声之嫌。 再说肖猛,爬在密林不远之处一大树之上,树叶繁茂,将其遮盖得严严实实。在树上,亦见得下方所发生之事,心中暗笑,又爽快得很,心想,杀了一个海盗,又没让其发觉,此事成之象。便安心伏于树上,静鸡观其变,只等天黑,便下树去寻找其他人下落。中间饿了,又吃些肉脯,腹中方好些。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天色黑沉,海盗在镇中亦点起了明灯。肖猛下得树来,巡查此岛。凭着当佰总的功夫,却也不被人发觉。 镇外四下巡视一圈,发现一个临时监牢,设在镇东边,亦是密林外面。有几个海盗看守。走得稍近一些,但听里面李子方还在喊叫,要求见郑头领,还想说明沙船便是官家参股之船行所有。吵得那几个看守烦了,用枪杆打倒在地。肖猛抽出宝剑在手,见其人不多。想冲过去,趁其不备,先砍翻两个再说。 正要过去,忽听得背后远处有人小声喊道:“壮士,使不得!” 肖猛心下大骇,回身观望,见有一老者,渔民模样,正在召唤自已。忙冲过去,用剑逼住,道:“甚么人,为何跟踪于我,快快回答,别怪我宝剑无情。” 那老者却不害怕,飘然道:“壮士,我一老儿对你又无害处,为何如此无礼?” “这岛子之上,全是海盗,哪有甚么好人!先杀了你这海盗再说。”说罢,拿剑便刺。 “壮士且慢,我料你忽然见我,不知我何意。但你却想想,你方才在这岛子上,上午便杀了人,天黑绕了几圈,想是去搭救他人。我早已看在眼里,不去报告高里正,却来这里救你,又是为何?” “这……”肖猛听得此言,却也想不出道理,但老者之言,却是真实无误。便先收了剑,道:“错怪老丈,方才无礼,实在心下紧张。还请老丈原谅。敢问老丈何人?为何与海盗为伍?” “此处离监牢较近,不是讲话之所,你我二人,林中交谈。” 肖猛便与老者来至密林之中,此处安静,亦无他人打扰。老者便向他娓娓道来。原来,这老者姓金,名有,字启升。原是这汇海镇里正,启安八年,高三炮来到此岛。金有见其孤苦伶仃,便收留了他。谁知却是引狼入室,启安九年扩建水师,需要增加水军。成宗便命沿海知州县抽调壮丁,集结至北水卫训练。这汇海岛隶属于业州凌天县,自然是少不得征兵之事。想这大陆一方州县,有门路之人,早已使了银子,哪个还愿自家子弟去兵营中吃苦受累,却只可怜了那些没门道之人,必是被摊派抓了壮丁无疑。这汇海镇大都渔民,少有富户。里正金有,又是个正直清贫之人,不去巴结权贵,想这摊派之事,自是少不得。全镇一百五十余户,被征用之壮丁七十余人,止留下老迈无用之人,并妇女幼子。 这高三炮上文书说过,早给凌天县县令黄七索使了钱,故征兵不在其列,躲了这一劫。见村中精壮之人亦不多了,胆子便大了起来,搜刮一批地痞无赖、闲散恶人共十余人。先将金里正暴打一顿,自已却代替其职,当了里正。从此,高三炮在这汇海镇之内,行了海盗之事,强迫剩下渔民必从之,不从则死。又从众恶中选拔头领郑丁、李起龙,封得左右将军,胡作非为。年迈之人,逃得逃,死得死。众妇女幼儿大部都被卖至南洋当了奴隶,留得部分有姿色之女,共妻之。有财便劫,无财便劫人男的强迫入伙,女的除却供自行享乐之人便都卖了奴隶,遇上灾年,还吃过人肉。在这岛上,奸*淫捋掠,胡作非为。真真无法无天,人神共愤了。 再说这金老儿,被高三炮一顿暴打,虽不死,也养了几月伤。伤好后,见好端端的渔村被其害成这个模样,心也不甘。思量若是想死却是容易,顶撞高三炮几句便罢,想活却难,时时受其欺压,这厮又和凌天县令有财道,若告发其罪亦是白搭。于是便从家中拿出私藏银子几两,交与高三炮,假意为其忠心侍奉,再加上平日里大行谄媚之相,高三炮便真认定其服了软,便让金老儿当个更夫,管理些杂事,但机要事务,一概不可参与。其实这金老儿也是忍辱负重,止想等个机会,报了此仇。其他渔民不知其内情,还道这金老儿下作之人,平日里见得,也是横眉冷对,百般讥笑戏虐。 今日,又见众海盗作恶,无意之间,遇见肖猛。见其胆实过人,心中便有了希冀,想与他一道除了这些恶人。便暗中跟踪,虽是肖猛巡哨斥候出身,无奈地形不熟,也未发现有人盯梢。见其有鲁莽之举,连忙阻止。 听了金老儿年说,肖猛义愤填膺,道:“原来这岛上恶人,如此龌龊,遇到我肖某人,便是他们死期到了。这忙却是帮定了。老丈,你又有何办法?” 金老儿道:“我在此忍辱负重多年,也得观察,其手下海盗,除却郑丁、李起龙、毛子、阿七、董虾等十余人,剩下之人,亦是被迫入伙,实无害人之意。其忍受恶行多年,皆有反意,便都可以分化。但必让其知道,恶人少,好人多,且有英雄相助,方敢行事。” 肖猛道:“即是你手下亦有心腹之人,却又为何非要我参与之中?” 金老儿道:“我手下之心腹,虽是皆有反心,但毕竟吃着人家这一碗饭,时间一长,意志亦有些麻木,不像我坚定不移,稍有蛊惑便倒戈敌人。但你是外人,除了些害才能离岛,故意志坚定无比。白日里见你除那海盗,毫不手软,又有手段。用你正好做个‘药捻子’,才得起事。” 肖猛点点头,道:“若剩下之人可以助我,又当如何行事?” 金老儿道:“那便看英雄你的了,我看你身手不凡,是否行伍出身?” “确是如此,在下肖猛,北方青云卫佰总,常带骑兵斥候巡哨,大小仗也打过百余次了。” “原来如此,英雄也!有你英雄在世,我汇海镇便有救了。我便去联络众人,但你先筹划一个杀敌之法。” 肖猛沉吟半晌,道:“我方人多,但多怯懦之辈。敌方人少,但皆亡命之徒。此怯懦之人,若是被强迫,亦会人云亦云,反对我方不利。老丈你先找一些得力之人,这般人必全力灭贼,一但开战,便不得再有反悔,到死方休。有得此类为否?” 金老儿道:“有此类人,大概二十余人。” 肖猛道:“那便好。不瞒老丈说,前番我在魏北之地,集县附近,灭得一伙吃人黑店。我止二人,便杀他六人。皆因我在暗处,他在明处。但像是这次沙船被劫,亦是中了此招。故我还想利用这法子,将其消灭。我方才藏在箱内,听见这郑丁自己私藏皮草,还有小利蛊惑众兄弟一同瞒上。看来乃是一见利忘义之人。老丈可知此人行事?” “这还真是不知,竟有此事?我还道这郑丁对高三炮忠心不二,原来亦是不忠之人。” “忠不忠心,倒是不知,但见钱眼开,却是事实。龌龊流贼,哪来得信任,但此人如此行事,却可为我用。可用小利诱之,将其分化。” “可我等哪再有钱贿赂于他?” “这个,却也不难。我现有一‘五宝匕首’,五颗宝石镶嵌,虽不是价值万贯,亦是不菲,你可以利用此物诱他。” “这……” “老丈有何为难?” “肖英雄,是我求你帮我收复海岛,却先用你宝物,又置于贼人之手,于心不忍。” “值甚么,若灭得这伙强贼,宝刀还得我处,若灭不得,我也出不得这岛子,帮老丈你,也是帮我自己逃出魔窟。” 金老儿见肖猛如此仗义,深受感激。两人便连夜商量对策。随后,金老儿将肖猛安置于山上一废弃普济佛寺。二人来至山顶,是一平地,方圆百仗豁然开朗,见一高大普济佛庙宇,屹立眼前。走进庙中,内部空旷而无佛像、家什杂物,仅有墙、柱而已,时正值中秋,丝丝寒意。 肖猛道:“这庙虽是废弃,却怎地连个普济佛像都没有?” 金老儿连连叹气道:“这海盗,最厌烦之事,便是这佛事。肖英雄你想,佛家讲求因果报应。若是这海盗还有一丝如此心思,倒是不会再去做那伤天害理之事了。但亦是做了歹事,心虚得很,普济佛坐在山顶,眼观岛上罪恶,也怕天谴。便将佛像拆毁,废铜烂铁换了银子。” 肖猛听罢,亦是叹气连连。 这二人在这险要之地,商议出何事?且听下章分解。 036. 高里正因财杀人 却说那肖猛还是一初涉江湖之后生,遇事少不得莽撞。正要行那不妥之事,却被一姓金之老儿叫住,二人长谈起来。 金老儿又道:“不过肖英雄可放心居住,这岛上之人,心怀鬼胎却不敢来这佛门净地,实是心虚。你但住无妨,只是不得点火,此地高且空旷,点火若镇上人见,反有了麻烦。你所用被褥和平日饭菜我自会送来。” 安排完毕,金老儿便又回镇,找了侄子金海子并几个心腹之人,告之明日如此行事。 第二日,快至晌午。郑丁在家无事,忽闻得有人敲门。这郑丁家宅,在镇子西北方,三间木房,又有小院子,种着几棵榆树。房后便是一木制小码头,又系快船两条,皆是其私船。郑丁开门一看,却是金老儿,便故意傲慢道:“金老头你来此何事?无事便打你的更去。” 金老儿道:“郑大将军,昨日还多亏了你相救?” 郑丁暗暗奇怪,道:“这道是何意?” 金老儿道:“你倒忘了,你昨日办那一票,亦有我的远房侄子金海子,这娃从小瘦弱,若是挨了高里正三十皮鞭,还不一命呜呼。” 郑丁哈哈大笑,道:“这还用问,把你那侄儿交与我,便是过命兄弟,我好,自有得他们好。” 金老儿见奉承见效,便顺水推舟道:“我金家止此一根独苗,不知如何报答,现有一传家宝物,献于右将军,望将军笑纳。” 说罢,拿出五宝匕首,摆在桌上。郑丁看了匕首,眼睛却先直了。拔出匕首,仔细看得,但见这匕首,精钢锻造,锋利无比。刀鞘两侧,各镶嵌蓝宝石、红宝石、祖母绿、金绿猫眼一枚,四宝石中间,是一小金刚钻。宝石各具神韵,光彩照人,郑丁一生为盗,哪有不识货之理?当下便爱不释手,眼睛都看红了。 郑丁揣好此五宝匕首,先却给金有跪下了,道:“老丈如此厚爱于我,如何报答?今后,我必将报之高里正,为你安排一轻省之营生,安养天年。” 说罢,又命手下奴婢赶快安排酒饭,款待金有。 须臾,龙虾清蟹、海鳅石斑、海胆海菜、又有按酒菜蔬果品,摆了满桌。又置两坛东兴清酒,好不丰盛。二人有酒有肉,推杯换盏,一直吃道下午方罢。俨然,这郑丁已将金老儿当成自己心腹。 其实这郑丁,亦无甚志向,但其心巨贪,爱财如命。有时竟为了贪心铤而走险。 再说其他人等,早有金老儿心腹张大叔并其侄子金海子,闲来无事,便跑到高三炮里正堂外面闲聊,只等高里正出来。这高三炮每日下午,都到海边走走消食。此时,方迈出家门,心中盘算,怎样能多克扣些众海盗此次打劫分成。不想门外几个汉子,正在聊天。故高里正边走边听。 一汉子道:“听说这五宝匕首,确是世间稀罕之物,其上五种宝石,均是奇货,这郑将军必是大爱之。” 又一年经人道:“听说此匕首却是在昨日沙船中偶然得之,得了如此宝物,祖上定是冒了清烟。若这宝物换了银子,却是我等众人多少辈子也花销不完……” 声音虽小,却被高三炮听得清楚。心下陡然一惊,心想那沙船内还有如此宝物?这郑小儿却只字未提,是想糊弄本里正否?便走到近前,想再听个明白。下边众汉子见高里正到来,都不敢言语。 高三炮指着张大叔道:“张大棒子,你方才道是说了些甚么?” 但见张大叔面色紧张,支吾道:“这个……却是……那个,小人没说得甚么。” “休要对我胡说!你二人方才说得甚么宝物?”说罢,高三炮又指着金海子道:“你方才又说郑将军甚么?” 金海子笑道:“高里正,我二人方才说得一事,乃是听郑将军奴婢所言,昨夜里做了一梦,梦见那沙船之内,有一匕首。拿起一看,宝石镶嵌,价值不菲。想献于高里正,却忽然醒,好生可惜……” “住口!你二人不去找些事做,大白天里在这里谈论些梦话,成何体统?赶快去海边帮右将军李起龙巡哨!” 那二人赶忙跑去巡哨。高三炮也没了闲来散步之心思,心里尽是狐疑。便先回了堂里,座在堂上,怒骂道:“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没有风声,哪来得闲言碎语!想来这郑小儿对我却有二心!” 此时,正巧李起龙巡哨回来,到里正堂交差,听到高里正怒骂,心中疑惑。 李起龙道:“高大哥,你却又发得甚么脾气?” 高三炮便将方才所听之事向李起龙说出。本就是道听途说,换在一般人口中,安抚几句,这事便罢了。偏偏这李起龙与郑丁不和,二人都想争这里正专宠。故时常陷害对方。 李起龙道:“早闻这郑小儿便有二心,我料他此次出兵,便是有诈。若是以往,高大哥每每让其劫船,一时说是官家参股,一时说是准备不足,总是有话语搪塞推辞。今番倒是奇了,主动领命。又合伙带得亲信之人,定是知道其中内情,才借着你高里正声威,干了自已的买卖。高大哥你想,这厮后院便面冲大海,又置一小码头,并快船两条,定是想若有事便先溜了。” 高三炮大怒道:“快把张大棒子、金海子两人绑来,我要与那郑丁对质则个!” 李起龙道:“高大哥息怒,这却使不得,一来没有把柄,二来方打得胜仗,第二日便抓了功臣,也伤了众人之心。” “那你说此事如何行事?” “倒不若这般,我等暗中联络金海子,我料其定知道内幕,撬出口供最好,有了把柄,便是铁证。二心之人,杀之亦无防。” 这李起龙此招却也阴损,就想让郑龙死无葬身之地。道听途说真假无妨,让其与高里正反目才是其意。自已再从中周旋,定能渔利。若真削了兵权,而不杀其人,日后自己派一二心腹兄弟便能要了他命来。若是与高里正分庭抗礼,更更是死路一条。于是高三炮便派人将金海子找来。片刻,金海子来到堂上。 高三炮道:“我说海子,你是想死想活。” 金海子早和金有商量好计策,便假意怕得要死,双膝一软,先跪了下去。 金海子道:“高大哥,小的却是知错了!” 高三炮心思,果然有诈,便道:“全盘招来!” 金海子又道:“若是说了实话,那郑大将军便要了小人性命,还望高大哥护佑。” “这你可放心,任何人伤不得你半根毫毛,只要你说得实话。” “这便是好,那小人说了。昨日,劫得沙船,发现除了海货,还有一把五宝匕首。郑将军命毛子哥、阿七两人先将一箱海豹皮拿到他自己船中,这匕首爱不释手,自己私藏了。我料这宝物现在还揣在他怀里。见我等人心有疑惑,估是怕有人告发,便又拿了一箱鲸肉脯,分与大家。他威胁我众人道,若是将此事告知高里正,后果自已晓得。” 虽是寥寥数语,高三炮却暴跳如雷,道:“如此行事!快快与我捉来,杀了这二心贼人!” 李起龙道:“高大哥不可,这郑丁手下亦有数十兄弟,现在捉他,若是急了,便是立即造反,这岛里打起内哄,却也不可。我倒有一计,可将其制服。” “快快讲来!” “不如这样,今夜鸣锣,在北沙滩点将点上,准备检阅全岛兵士并嘉奖郑丁本人,大哥本部人马在左,我本部人马在右,只将中间,留给郑丁。我料他不敢不来。到是,将他所部人马夹在中间,郑丁上台。便叫金海子对质,然后高大哥再对其手下众兄弟宣布,郑丁二心造反,只杀他一人,手下所有兄弟,既往不咎,郑丁所分之物,俱不用收回,以便收买人心。到时你我两家众人再将他手下众人团团围住,定不敢造次。” 高三炮点头称是,二人便先调动人马,依计而行。 夜深十分,高里正派心腹人董虾便通知郑丁,说那高里正还有奖励。郑丁不知是计,欣然而往。正在路上,听得锣声响起,心中疑惑。 郑丁道:“这锣声却是何意?” 传命海盗董虾道:“如此盛大表彰,怎能止郑大将军一人?高里正是想让全岛人都知你功劳。” 郑丁听了,愈发得意。到了北沙滩点将点,发现两侧已站好人马,尽是高里正,李起龙之人。自已手下,正陆续赶来,止得站在中间。少倾,人马齐备,高三炮便叫郑丁上得台来,郑丁得令,走了上去。 郑丁笑道:“高大哥,这奖励之事,为何要晚上行之?” 但听高三炮大喝一声道:“郑小儿,你道我不知道你私藏、私分宝物、货物之事!” 止这一声,却似个惊雷,把个郑丁吓得尿也出来。张嘴失语半天,心想定是有人走漏风声,但却想不到如此之快。便跪倒,道:“小人知道错了,所私藏之物,一箱海豹皮,并分与兄弟一箱鲸肉脯,现在即可交回。” “我道你犯了健忘病了,还有一‘五宝匕首’,你却只字未提,还想再此蒙我否?” 郑丁大吃一惊,心想,这事他却怎得知道?便道:“确有五宝匕首,但确是那金有老儿送与我的,并非沙船之物。” 高三炮道:“带证人金海子出来!” 金海子出来,道:“郑大哥,你便是招了罢,你把五宝匕首揣在怀中,我等众人却都看见了。” 此时,高三炮一把伸入郑丁怀中,掏出匕首。定晴一看,却也大吃一惊,虽是抢劫数年,却还未见过此等宝物,不由得心中又怒了起来,道:“你还装得甚么!” 此时,这郑丁已然自己被人算计,忽看见台下李起龙冷笑连连,心中叫苦不迭,心思,定是这厮使了诡计,此人平时便时时想害我。这回又是我先有错在先,确是如何解释。但见高三炮将匕首拔出,郑丁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高三炮像是动了杀机,“好汉不吃眼前亏”,如此凶险,先和自己兄弟杀出去再说。 郑丁大喊:“下边我众弟兄听令,今番你等已拿了私分之物,已是死罪,不如反了,杀了这帮小人,自立门户。” 下边自己兄弟,听了此言,有的便抽出刀来,刚想动手,就见两旁海盗兵士,早钢刀在手,架与众人脖子之上,一时再无人敢动。 高三炮在台上冷笑道:“我今日挑明说罢,此次风波,皆郑丁一人所为,其他兄弟,既往不咎,郑丁所分之物,本就是要赏赐大伙,故亦不用收回。众位兄弟昨日辛苦,每人再赏银二两。若是还帮着反贼,死无葬身之地!” 众海盗本就是无信之人,哪有心腹一说,听说高里正不去追究,又还赏银。哪个又肯拼命?都乖乖放下兵器,降了。 郑丁见大势已去,在台上一声叹息,道:“我一生害人,今日却被人所害,也是造化……” 还未说完,高三炮手起刀落,郑丁人头落地。 处理完此事,高三炮先命李起龙收了郑下手下众人兵器,再每人发了一两银子,便叫其全部编入李起龙麾下。李起龙志得意满,竟然面露喜色。众海盗走后,高三炮又命李起龙将郑丁心腹之人,毛子、阿七二人秘密*处死,此是后话。 肖猛在林中伏着,看到此景,真是快活无比。不过,还有李起龙,高三炮两名巨匪未除,也是丝毫不敢怠慢。心想:我这宝刀,先借与你这贼首玩上几日,以后定要拿它结果了你的狗命。次日,金老儿又为肖猛带来饭菜,便在旧寺里吃了。金老儿向其回报昨夜详细情况,肖猛审时度势,与金老儿并商量如何走这下一步棋。 肖猛道:“听老丈所言,这郑下只是贪财,因财而亡。但这李起龙,确是有犯上之心?” 金老儿道:“前些年我便觉其人心中有鬼,只是未见其动作,不好判断。昨夜之相,显露无疑。此人贪色好权谋,我等也好利用。不过我侄儿金海子,现已归他管理,我可让他再行观察,有事,即刻相报。” 肖猛点头称是。 这三个海盗头目,现止杀得一个,还剩下两个恶首。肖猛,金家叔侄又有何其他良策?且听下章分解。 037.忠义英雄设巧谋 上文书说至,因郑丁已死,其部下都划入李起龙麾下。 实是昨晚,高里正说这话时,也是一时兴起,更是想趁机再安抚其心。其意也是明了,逆我高三炮者亡,顺我高三炮者昌。到了今日早上,方生了悔意。原来,这岛上一共二百余海盗,自己麾下一百余人,郑丁四十人,李起龙六十余人。现李起龙部已经达到百人,单说这人数,便可以与自己平起平坐了。昨夜又见其面露喜色,狂妄之相,却也令人生疑。原是三股势力由强至弱,现已是两强相抗。昨日若是将郑丁手下平均分给起两部,便是好了。现在再想重新分来,却无指望,只道今后有了时机,再去行事。 李起龙则不然,乘这时机,巩固自己威信。先是自已掏了腰包,每个海盗半两银子,新来之人,再加半两见面之礼。人性本就贪财,见利忘义,两相对比,还是左将军大方爽快,便把那右将军忘在脑后,都说要死心塌地跟着李起龙。 自这金海子当了对质之人,李起龙便对他高看一眼,心想若是没了他,自己却哪来如此成就?一时高兴,提拔为什长,让其自行挑选十人。金海子机灵之人,当下定了张大棒子、李小丁等十人,这十人,均是金有心腹之人。早已商量好,齐心协力除掉这帮恶人。这一两日,金海子对李起龙百般奉承,讨好。这李起龙也是极吃这一套得,二人越走越近。 这日将近晌午,金海子拿着两小坛“梨花醉”东兴清酒,并一大包海货,来到李起龙家中。李起龙住宅,正好与郑丁相反,在岛子东北角上,背山冲海,风景也是宜人。李起龙见金海子所带之物,便知是想喝酒聊天,便欣然请他进来,让家中奴婢,把海货煮熟,二人对饮起来。聊些市井、女流之事,渐渐入港,越聊越欢。 喝到下午,金海子见时机已到,假意装醉道:“左将军家中奴婢,却也漂亮得很,真美女配英雄也。” 李起龙听了心爽,道:“哪里哪里,粗陋奴婢,何足挂齿。” 金海子道:“非也,你家奴婢,若比起高里正家中众奴婢,却是集合了优点。” “说来看看。” “单说这腰条,却像高里正家大妞之相。这个子,又比金小花高些。**坚挺却像四妞。脸似鸭蛋,又像春草。眉毛像五妹、鼻子像海胡儿、嘴巴像张姨娘。你说你这一个女子,却集合了高里正家七人之像相,不是极品却是甚么?” 李起龙听了此话,却触动一番心事。家中奴婢,名叫桃花。原是刚出道时,从一条客船上劫得,李起龙一见此人,美貌绝伦,魂魄都没了。这高里正也是刚刚出道,为笼络人心,知其好色,便将此美女赐给李起龙。李起龙亦是感恩戴德,故前些年之时,也是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跟着高三炮,鞍前马后为其卖命。日子久了,高三炮居功自傲。眼里便没有兄弟了。再劫得女眷,挑好的,都先送到自己家中当了奴婢,剩下一些粗陋之女子,不是当了众人之妻,便是卖到南洋。时值今日,家中竟养了七人女子。 方才听得金海子一番话,李起龙心想,虽我这是一极品美女,但玩得久了,亦生厌烦。再看看这高老儿,年纪不小,还霸得七人,要小、要老、要肥、要瘦。七个女子,各俱风流,日日新鲜。这高老儿也是欺人太甚,我立下无数大功,但这女人,再不赏得一个,想是他并未将我放在心上,我又何故为其卖命?再说这高老儿连个女人也舍不得,不是成气侯之人,跟着他混迹江湖,有何发展,想我一身本领,却荒废在这小岛之上,可惜可叹也。 金海子在一旁察言观色,知道其计已成,便又道:“看大哥默默无语,在想甚么?” 李起龙回过神来,叹道:“唉,想我人生一世,总想做些个大事业来,无奈置身荒岛,而过三十,事业无成便渐渐老去,想来令人惆怅。” 金海子道:“我看这汇海岛内,只有一英雄还算入得眼来。” 李起龙笑道:“便是这高里正否?” 金海子小声道:“非也,你看他昨日行事,哪有为弟兄着想之心思?那郑丁心怀鬼胎,劝了好久,才为这三十多人免了鞭子。这岛上之人,哪个不晓得李将军爱兵如子,体恤下属,真乃英雄也。我等归入你麾下,是此生造化。若是你李将军当了这汇海岛头把交椅,我等便是跟着享福去了。” 李起龙笑道:“这话却是不敢,你这小子,口气不小,若是让高里正听得,割了你的狗头,莫要再说此事。” 金海子假借醉意,说道:“李将军还为他辩护,你可晓得,把我等四十余人交与了你,那高里正今日便有了悔意。这乃是我亲叔金有,无意听得。知我在你李将军处,怕你受制,叫我提醒于你。” 李起龙听了,惊道:“真有此事?” 金海子道:“千真万确,若是高里正叫你去他处吃酒,你便是更要小心从事了。我料他那时便是杀心已动。” 李起龙心想,这郑丁与高老儿亦是共事多年,但见昨夜之事,为几个身外之物,便没了兄弟之情,其心之恶,可见一斑。虽是金海子醉话,信确好过不信,有备方能无患。正在此时,忽听门外有人进来通禀,却是高里正心腹董虾,叫李起龙现在准备一下,傍晚去里正堂吃酒,还有要事相商。 二人大惊,金海子道:“方才说得,祸便是来了。” 李起龙倒没了主意,道:“我便是去得,还是去不得?” 金海子道:“若是不去,更遭怀疑,若是去得,又会丢了性命。我看如此,在我兄弟之中,将心腹全伙带上,伏在里正堂门外,让那高三炮也看得,若敢对你不利,也有外面兄弟护卫。我再带上剩下兄弟,绕到里正堂后方。李将军再怀中带一手铳,真杀将起来,便放了那铳,我在外面听见铳响,便带全伙兄弟杀进去,结果了那老儿性命。实不相瞒,我金家在穆子丰军中,有一亲戚名唤洪喜,现已做至参将之职,若是李将军不想呆在这小岛荒废一生,我们便去投了‘顺三王’,看在我家亲戚之面,定会重用将军。” 其实这李起龙,确是比高三炮野心大了许多。高三炮只待这一岛之人服他便好,而这李起龙,虽本事不多,毛病却不少。平日里但喝了酒便逢人吹牛,信口雌黄。明明也就一小贼头目,非要与“顺王天”拉平架子。 李起龙听了大喜,不仅除了心中恶气,又能与梦寐以求之“顺天王”有了联系,前程也算有了指望。虽是与金海子交情不长,但眼下之事,也容不得再耽误,耽误便有性命之危。故对金海子之话深信不疑。 再说金有,今日早上,便带着侄儿,来到肖猛所在古寺,听得这许多事情,肖猛早已成竹在胸。便让金有、金海子二人分别分化高三炮、李起龙。若真成功,乘其两败俱伤之时,便亲自下山,再让金有召集可用之人,便可将海盗一网打尽。这金有便是来撺掇高三炮之人。 乘着上午,金有拜见高里正。金老儿为得活命,这些年来,没少奉承此人,加之自己又装做没手段之人,故这高三炮对金有便是一万个看不起。见其进来,眼珠亦是不抬一下。 高三炮道:“你这老儿,不去打更,来此做甚?” 金有道:“确是有密事相商。” “快快讲来。若是无聊闲事,罚你中午吃不上饭食。” “不敢。高里正可知我有一侄儿,名叫金海子?” “知道又如何?” “我这侄儿,前几日归入李起龙部,那李起龙见他与郑丁对质过,有了功劳,便千方百计拉拢。” 高三炮听了此话,起了疑心,道:“他这是何意?” 这金老儿也有一套,听了这话,假意手脚发抖,跪伏于地。高三炮大惊,道:“金老丈何故如此,赶快起来说话。” 金老儿道:“高里正,这许多年里,我虽无才,却一直对高里正忠心耿耿,也没少使得银子,高里正不曾相忘罢。” “确是如此,但我待你高老丈亦不薄。你看全岛,除去女眷,哪个人不上得海面之上厮杀,方得一口食,此乃我海盗之命数,止你一人,不用拿得刀枪,在岛上打个更便有了生路。你说我又对你如何。”其实此话倒是不假,这岛子上,确是止金有一人不参战事,但亦是其为报仇雪恨,巴结、贿赂之结果。 金老儿又道:“若是你当里正,我这老迈废物之人,尚且有活路。若是那李起龙当了里正,却真真没有我的活路了。” 高三炮惊:“是谁说李起龙要当里正?” “这却还不是明摆着?我侄儿方去他那里几日,见其千方百计收买人心,先是花了自己银子,给手下每人半两。新来之人,再得半两。这事与你这里正说过没有?” 高三炮道:“这却没说过,不过有新兄弟入得,赏几个银子亦算不得甚么。” “还有一事便不好说了。” “但说无妨。” “这李起龙好色之徒,虽是高里正赏了美女,却还不满意,羡慕你高大哥有七个,他自己止一个……” “混账东西!”还未等金老儿把话说完,高三炮早已大怒道:“好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亦是常听人说,此人野心极大,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待我现在便把他抓来,问个明白。” 其实这高三炮本是个愚钝之人,以前是有郑丁常在其左右,为其支招。也便防了李起龙,现在止他一人,再无人商量。被人激上一下,便受不了了。 金老儿赶忙道:“里正息怒,小人该死。但现在抓他,却是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 “现在不比从前,他手下兄弟众多,再说,你昨日方才处决了郑丁。现在再要抓人,便暴露了你的心迹,止会逼其立即造反。不如……” “你这老儿倒是有甚么好计,说来听听,若是对路,可除了这厮。也记你一大功。从此以后,便不用再打更,封你将军。” 金有听了此话,心中暗笑道,你这将军,今日封得,明日便杀,也是你们死期到了。便道:“可设一宴席,试探其心,若其敢来。便是无二心。在这宴席之上,你问他借兵,若不借,便是有二心,尽可除之。高里正试想,这小小岛子,哪能容下三个头领,止一个便是最好,杀掉李起龙,这汇海镇便是你高里正的天下了。” 其实,自昨日李起龙收了郑丁之残兵之后,又露出得意妄为之相,这高三炮便有了除他之心。久闻李起龙野心不小,不管来与不来,这便都是除掉此人的好机会。于是,布置宴席,埋伏五十余名海盗,另五十人,亦是披甲带刀,在营房中待机行事。一切安排妥当,便叫来心腹海盗董虾去叫李起龙赴宴。 哪知这金有叔侄俩左右逢源、轮番挑唆,终使二贼自相残杀。实此计却都是肖猛的主意。现在肖猛,亦藏在高老儿更房,借了金海子一身锁子盔、锁子甲,带好宝剑,准备好子母手铳。只等众贼混战之后,再去结果了那贼首性命。 现在二贼皆准备停当,心中却都想借这个机会,灭了对方。傍晚,李起龙果然欣然赴宴。 进入里正堂内院,早有董虾道:“各位,院子里也设了酒席,你们便可在这里吃喝,这堂里小,容不得太多人。再者高里正与李左将军还有密事相商,诸位也不方便进去。” 李起龙便令手下十个心腹弟兄坐下外院一处八仙桌上。高三炮、李起龙二人嘴上说了些客套之话,便入了席,其实私下心照不宣。 高三炮道:“上菜!” 欲知这宴席之上,又生何变故,且听下章分解。 038.奸恶海盗自相杀 却说高三炮请那李起龙赴宴,大喊“上菜”。 当下众人奴婢端着大盘饭菜走了上来,无非海鲜、肉脯、清酒之类,摆在八仙桌上。又为其斟酒。李起龙怕酒饭有毒,不敢吃之。早被高三炮看再眼里,便先喝了自己碗里一口酒,又吃了几样饭菜。 高三炮道:“李将军,你我二人亲如一家,现在为何对我如此提防?你看我这酒菜,具已自己吃喝过,来人,将这桌与李将军那桌换了过来。” 李起龙还未说得,便早有奴婢换了过来。再看高三炮,换过酒菜后,大吃大喝。李起龙才知饭菜确是无毒,也吃喝起来。 李起龙道:“大哥哪里话,我是中午吃得太过,腹中饱胀,才不去吃喝,大哥切不可疑心于我。听闻你有要事相商,但不知何事?” 高里正道:“近日,我想再组建一支商队,做些生意。止人手缺乏,我便想,从你我二人麾下每人抽调三十人,如何?现世道太乱,若止打劫,越来越难,你我二人常年在此岛子,路人皆知。现客商走海路,宁绕远路,也避开汇海岛。实是太难维持,故我想另谋生路。” “但不知高里正做何生意?” “我等还能做何生意?还是老本行,贩些奴隶到南洋而已。” 李起龙道:“高大哥说来说去,还是贩人而已,但你我若是不打劫,又怎能劫人贩人,故你我还得做这老本行而已。再说这商队,我这些兄弟,也无经商习惯,我带惯了,怕交给高里正,有不服之人。得我先与众人沟通之后,问问其打算,再行调配。” 高三炮听了此言,知其已有二心,但方才李起龙所说之话极其坚决,也再无商量余地。便干在那里,黑着脸,沉吟半晌。说来也巧,此时,正巧奴婢四妞前来斟酒,弯下腰来。这四妞穿了一件右衽水田衣,宽宽松松。小岛之上,又是海盗之地,哪有像模像样的衣衫.里面主腰早已磨坏丢掉,止穿得外衣。这一弯腰却不要紧,一对又白又大的**便露了出来。这李起龙好色之徒,哪有看不见之理?也是晌午金海子又说四妞**与自家奴婢桃花大小相似,便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心里却想,还是这四妞**比自己桃花大了一些。谁知高三炮在一旁早看在眼里,不由大怒。 高三炮大喊道:“李小儿,你却乱看甚么?” “这……”李起龙自知无礼,也无话可说。 “我早闻你心怀二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借兵不肯,定是有了反意,又猥亵我心爱奴婢,居得何心!来人,快快与我拿下!” 早有堂后埋伏十数名海盗,手持钢刀,冲了出来。李起龙早有准备,但功夫也是了得,右手从怀中掏出手铳,左手用一空碗敲击火冒,对准最近一人,发了一铳,正中当胸。那海盗向后撞了回去,倒地而亡。 随后李起龙丢掉手铳,向后一个翻滚,躲开了众人劈砍,“咕噜噜”滚到堂外,正好与院内众心腹海盗汇合。但见李起龙并众人抽出雁羽刀来,准备迎敌。院外早有高三炮埋伏数十名海盗,左手持三眼铳,右手拿着顽石,见人便放。霎时间,李起龙这边有四人被击倒。 这李起龙久经海战,知道火器利弊,便大喊:“我家兄弟,找个躲避容身之处,快快伏下身子!” 剩下众人人,赶忙找桌椅、石凳、树干以作躲避。后面堂中高三炮刀手,见院外自家兄弟施放火器,也知道铳炮无眼,误伤也是极有可能,便都躲在堂内。只待施放完毕,再行攻击。三番轮射之后,众持铳海盗双手握紧铳柄,成了锤头,亦冲进院子。两下再没了阵法,开始混战。高三炮恨那李起龙牙根痒痒,早抄起柳春刀,与李起龙捉对厮杀。 再说外面,金海子听到铳声,知道计已成,便冲剩下几十海盗大喊:“李左将军已陷进去了,大伙快去救人!” 听到他喊,众人乱哄哄向里正堂冲去。早有门外伏兵接住,又是放铳,又是射弩,一进间血光飞溅,喊杀振天。肖猛正在更房之内,早已准备停当。听见喊杀声,便乘着夜色冲了出来。他在阵外仔细观察,见虽是两下都有近百兄弟,但真正拼命厮杀的却止前面几十人矣,后面多是装装样子。这些人,后心前心之上,都用白石灰画了一个圆圈,两方人马之中都有,便是在夜色之中,也格外明显。肖猛心思,这金老儿叔侄二人看来已游说众人成功,但不是心腹之人的,都已不再卖命。观察地形,见有不少树木,房屋,心中暗喜。赶忙先跑至一颗大树之下,举起手铳,瞄了瞄,只不去射那身上有白圈的人。按动绷簧,随即撂倒一海盗。这铳声混杂在嘈杂声之中,亦不引人注意。随后赶忙又跑到一小仓之上,换一子铳,看准一海盗,又射杀之。如此行事,肖猛在外围,又有神速利器,连跑带躲又杀了四个海盗。 金老儿叔侄,见两边心腹海盗越来越少。再不构成威胁,便在院外大喊:“我乃汇海镇原里正金有,现贼人已是寥寥,剩下诸位,都有血海深仇,想报仇的现在即是时候!” 说罢,拿起一弩,射死高三炮心腹海盗董虾。这一喊,两边海盗呆若木鸡,才晓得是中了金老儿的计了,但为时已晚,方才杀得太狠,心腹海盗已所剩无几。剩下的人,原就是岛上渔民,这许多年来,受了多少冤枉气?眼看高三炮、李起龙行将覆灭,其爪牙又不剩几个,哪有再沉默之理。将剩下心腹之人,围将起来,连扎带砍,全部结果了性命。 再说高三炮、李起龙二人,正在院内杀得兴起。你一刀,我一刀对砍。忽一枝白羽箭飞来,正中李起龙心口。但见他趔趄两步,便倒了下去,只有出气,再无进气了。高三炮还道是自己兄弟所为,心中大喜,正想夸赞。忽见院外众人,围了过来,兵器却全都冲着自己。那金海子,正拿着一张弩,又上好一枝箭,想来方才那箭却是他发的。高三炮见围上来众人,两方皆有,左右看看,唯不无自己心腹之人。再看金老儿,冷笑连连,才知已中了其圈套。 高三炮指着金有鼻子大喊:“你这奸人,平时老实懦弱,原来比虎狼还狠毒,奸损小人,无耻之徒。” 金有并不服气,道:“你却是个甚么东西?我在汇海镇当里正几十年,虽是没得太大本领,但也能安分守己,带领众乡亲凭勤劳吃得这海中之食。自你这强贼来我岛子之上,胡作非为、抢男霸女、无恶不作。你这些年来,坏得多少人性命?自己不晓得么?” “你……”高三炮听得金老儿句句说得其要害,已是无话可对。片刻又道:“虽是我残暴,但我从不耍得心眼,行得那阴损招术,若还是个热血男儿,捡起这刀,你我对战单挑!” 说罢,举起雁羽刀,便向金有砍去,早有旁边张大棒子,一棍打在右手之上,那雁羽刀便飞了出去。 金海子早已按纳不住,道:“叔叔,不要和这狗贼啰嗦,让我一箭结果了他!” 就在这时,听得门口有人大喊:“哈哈,好个阴损之招术。” 众人回头一看,走进来一个后生,一身亮银锁子甲铁布衫,卡簧腰带,带上挎着宝剑,身背子铳带,手上又持一支“子母手铳”。听客,我不说你也知道,肖猛来也。 众人闪开一条路,让肖猛行至院中。高三炮细细看了一看,却不认识。便道:“甚么鸟人?何时混进我海岛?” 肖猛笑道:“我倒是不想来得,却是你那郑右将军,把我劫上这岛。现我实话告于你罢,所有计策均是我与金家叔侄二人商议定夺的。” 高三炮无话可说,止恨恨道:“阴损小人。” 肖猛正色道:“狗贼莫要这般去说。光明磊落之人,若想斗得过阴损小人,却需用比你还阴损之招术,若非这样,又怎能收服于你?你方才左一个单挑,右一个对战,你家肖爷爷今日便成全了你!” 说罢,解下宝剑,又放下手铳,便空手与之单挑。有听客道:“这肖公子也是啰嗦,杀之即可,又何必非要单挑?一不小心,伤了自己,却没得后悔药买。”其实这肖猛也知此理,但其心想,众人为盗久矣。此次剿匪又是全胜,若众人见此胜利如此简单,怕再有人又非分之想。便想露上两手,让众人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心存敬畏,见得欲望也可收其心。再者,身穿锁子甲,方才又见高三炮这招术不入流之功夫,若遇白丁,哄得一时。自己身经百战,这高三炮岂能是对手? 高三炮原想求饶,但看其坚决,心想自己死期已到,临死最好再把这后生也拉上黄泉路。便怪叫一声,冲了过去。从衣袖中抽五宝匕首,拔去刀鞘,随手丢在八仙桌上。冲着肖猛心口刺去,来个“单刀直入”。肖猛虽是身穿锁子甲,但身手亦是敏捷,但见其右脚后滑,腰眼右转,身子斜了过去,躲开了这一刀。同时,腰眼再向左发力,右拳从高三炮持刀之右手下方窜上,一拳正中其鼻梁,顿时鼻梁骨崩裂。高三炮微向后退了几步,险此匕首落地,只觉鼻子一酸,血却不住向下淌去。其他众人,连连叫好。这高老儿也是拼了,又发力向前,这回却换了一个招,右手反持匕首,由右至左,来了个“游龙过海”向肖猛哽嗓咽喉划去。饶是肖猛早已看出这招,伸左手格挡,高三炮这右拳打在肖猛小臂之上,顿感虎口发麻,小臂已没了知觉。肖猛顺势将其右手腕夹在左腋下,右手卡在其臂窝下方,与左拳拳背挨实。使劲浑身力气,身子向下一沉,左膝,右拳向上猛顶。只听“咔吧”一声,高三炮右臂已断掉,右手再力气,匕首也掉在地上。人退后几步,坐在地上,痛得已是说不出话来。肖猛这招叫做“空手卸刃”,亦是其父肖龙所教,止在军中,仗阵已乱,其自混战之时,打掉敌人兵器所用。对付这高老儿,绰绰有余。 众人亦是惊叹,心想止两招过了,就将这恶魔打杀在地,这后生真是高人也。更是服了肖猛。 肖猛捡起地上匕首,又从八仙桌上拿起刀鞘,揣入怀中。说道:“这匕首止借你玩上两日,便还是物归原主了。” 说罢,轻蔑笑了一下。高三炮虽是痛入骨髓,但还小声说了一名:“好汉饶命!”这汇海岛众人最恨这贼首,已是恶贯满盈,哪有再放过之理?便上去你一刀,我一枪,结果了其性命。 众人皆称赞肖猛。 肖猛笑道:“我却只是个‘副将’,真正救你们之人,正是你们原来这金里正叔侄二人。” 众人想起这金老儿,多年来巴结贼首,还以为其下作之人。原来却是忍辱负重,为大伙过上好日子而费尽心机。都惭愧万分,同时亦对其感恩戴德,拥护备至了。 金老儿又派人,将所囚禁之李子方众人放了出来。这几人都是莫名其妙,听人说得经过,才晓得是肖猛,金家叔侄救了他们,亦是感恩不尽,跪地行了大礼。从此,更是对肖猛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此时,东海之上,已是日出时分。一轮红日徐徐而升,万丈红光照耀大地。肖猛一北方之人,亦不常见得海上日出,便看得出神。望着大海,又看看这身后渔镇,方才还是魔窟,现今又成乐土。除了极恶之人,岛上须臾之间,便变得安宁平静。看来世上之恶,皆由人之贪婪而起,若人人都懂得体恤他人,天下不也就太平了许多?于是感慨万分。 一夜苦战,也是累了。 金老儿亦是看得出来,便道:“肖英雄先回我更房休息片刻,我辰时通知于你,一同在点将点宣告全岛今后事宜。” 肖猛点头称是,便先回去休息了几个时辰。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梦也没做得一点。 此战完胜。肖猛虽是自称“副将”,但对这小岛之渔民亦是大功一件,到底肖猛何时离开这汇海岛?且听下章分解。 039.金启升重建海岛 上文书说到,肖猛鏖战一夜,也是累了。到金老儿更房一睡便是几个辰,醒来一看,天已是大亮。忽听外面有人叩门。 肖猛道:“是哪位?” 听得金老儿道:“肖英雄,可睡好了?” 肖猛见是金老儿,便道:“已起来了,老仗请进。” 金老儿进来,笑道:“小老儿准备重建此岛,文案早已准备妥当,请肖英雄随我去北滩点将点,现全体岛民都汇集此处。若我之文案有何不妥,肖英雄请当面指出,大伙一同商议此事?” 肖猛点头称是,便与金老儿一同来到海边。只见海边已聚集不少人矣。金老儿上了台子,又让肖猛站在身旁。 金老儿道:“此次能剿灭群贼,我身旁这位英雄立了首功,我与大伙认识一下。这英雄姓肖,名猛,字辰忠。乃是北方边关一佰总,天助我岛,来此英雄,他仗义疏财,将自己传家‘五宝匕首’借与我,才引得众贼首纷争。大家定要多谢于他。” 说罢,先来一跪拜。台下众人,也都跪了。肖猛哪里受得起,赶忙扶起金老儿,道:“老仗才是首功,我亦是借力而为,不消此说。” 金老儿站起说:“肖英雄若是看我海岛还算乐土,来此当一里正可否?我虽是有心,但却老了,若你留在此地管理,也是这里的福分。” 肖猛听得,摆手连连,道:“这实是不可,我南下还有重要事情未办,绝不可在此处停留。” 金老儿想来方才的话也是唐突,强行留人亦无此理,便也不好再说。又道:“现众恶已除,岛上还需有人统领,大伙再选一里正。” 下面之众人,出了苦海,早对金老儿感恩戴德。纷纷让其恢复原职,顺理成章,金有便又成了里正。 金老儿道:“现在,即我已是里正,就有几事需要点明去做。” 随后,金里正便拿出文案,当即宣读。 其一、巨匪高三炮等人,在岛上所设一切职务,全部罢免。岛上成立“堂会”,但有大事,均商量着来。 其二、现有岛民,不分男女,若是劫来的,想回家去,岛上出银出船送之返乡,若是原有住民或是无家可归者,均可入岛。 其三、岛上之财产,人员统治更迭,已无法再归原主,故做公资。为每个岛民设置一渔船、置一房屋,此为最低资限。任何人不都霸占。若勤劳多得,是其本事,亦多多鼓励。 其四、所有渔业,以各户经营,用“堂会”公选数人,组建商队,贩卖海货,再进得生活所用之资。我岛林下可用之地,亦可开垦农田,所有农田均为全岛人共有,种者每月供之薪银。解决部分粮食之需。 其五、出公资打造兵器、修缮大船,以防海盗。招纳四方之人,充实我岛。朝廷之事,小心从事,若是大义之事,必努力而为国效命。若是还像往常,偏心权贵,止是再强行拉穷苦无势之人征兵,毁灭我岛,但开“堂会”,或抗拒或通和,全凭岛民自行判断。但有何结果,亦是全岛之民自行承担。 其六、税费仍沿用我朝“十税一”,里正堂所有资银使用,列于堂上。全岛之民均可监督。伤者,老者,公资赡养,安享天年。 其七、里正堂所有人员,以简代繁,以省资银。若有人强行推政,可群起而罢黜之。 肖猛听罢,心下暗暗称奇,心想这边远海岛,怎会出得这般智慧之人?公平公正、体恤他人。一时也是不解。下面众人,却都听明白了,比起其他县乡,好上不知多少倍也。世上之人,无不是想安居乐业,挣得自己本分之钱财。若不是世道不济,恶人相逼,哪个又想世代落草为生? 众人欢呼雀跃,无比心爽,都说金里正神人下凡,为这海岛来创世外桃源了。肖猛被其气氛感化,亦是高兴万分。 再看金里正道:“把那几个顽匪押上来!” 只见几个汉子,押上三人。这几人却是三个巨匪头目亲信,平时也做得许多坏事,为虎作伥多时。下边众人见了这此人上来,都气愤不已。纷纷喊道:取了他们性命。这几人没了往日威风,立在那里瑟瑟发抖。 金里正道:“你们几人,确是做恶多端,但我岛巨恶已除,若再行杀戮,无异匪帮。现给你们几条路,供你等挑选。其一、借你等一条小船,几日干粮,逃命去罢。其二、留在岛上,若真心悔过,五年之内,不与你们房屋、渔船。但为众人出力,也没得资薪,只保饭食、医药,我亦保得你等不受欺辱。过了五年,与他人无异,亦可取妻生子,踏实过活。你等看看如何行事?” 人者,虽是其心各异,但亦受周遭世道左右,若世道好,则善。若世道恶,则歹。此人共生之特点也。金里正便是知其道。果不其然,其中二人,当下痛哭流泪道,再不作得恶事了,今生本是漂泊之人,能有个落脚之地,便是大幸。定听从金里正安排,并接受众人品评,痛改前非,重新做个好男儿。 另一人,吱吱唔唔,半晌方才道:“小人家在外地,想借此机会,回得家去,但愿金爷爷与之一条小船并干粮。” 金里正心下清楚,这人哪里有外地家眷,自以前自己当里正时,家便在这岛子上,实是泼皮无赖,无法教化之人,气死父母,又多次偷盗、奸*淫。正要法办这厮,正值巨匪高三炮夺权。高三炮平日便与之交好,便为其撑腰,才侥幸留得性命,从此为高三炮鞍前马后做得不少令人发指之恶事。这回却要离岛,想是借故逃脱,虽是寻不寻仇不得而知,亦不知其今后还行得恶事否。但今番岛上方得太平,还未得稳定,若再出得差池,则岛上众生皆有大难,前功亦化为泡影,实不敢轻信。便轻轻点头,假意应允。示意侄子金海子,送其“上路”,金海子何等伶俐之人,早知其叔父心意,再也是恨透了这不知悔改之恶徒,便与两个汉子带其至岛子西边小码头,乘其不备,一刀刺入后心。尸体沉石入海,喂鱼去了。 众女眷,皆释放,取消奴婢,想留、想嫁、想走让其自由挑选。这岛上之奴婢,有的以与他人有了私情,便索性嫁了。剩下一此,亦是有了意中之人。想现在大魏国世道,哪里都是恶官刁民,能在这海盗静享安宁,过个踏实日子,也是众女眷心愿。除了原李起龙奴婢桃花,都想留下。 原来这桃花乃是对岸凌天县人,父母俱在,亦有情郎在对岸等候。确实不想留下,便求金里正放她回家。 金里正叹道:“这两年来,却苦了姑娘。是我这里正无能,救不得你逃出虎口,今番换了天地,你金叔叔定令你回家团聚。” 说罢,令人取出白银三十两,又送其两对金钗,派了一小沙船,护送其回到对岸。桃花自是感恩不尽。 肖猛对这金里正所做之事,亦是佩服,心想,若有闲时,便与之聊上一聊,问其为何有如此手段。正在高兴之时,忽见一人来报,西边海面之上,十数艘战船,借着西风,汹汹而来。金里正并众人大吃一惊,赶忙来至岛子西边。仔细看得,却有“凌天县”旗号,乃是县令、典史所辖众捕快、壮班乘船而来。 原来,此岛夜间激战一夜,早有对岸巡哨官船得知,知道岛上有变,于是告知凌天县令黄七索,这黄七索还道是岛上起了内讧,想起自己在这岛上亦有一份“虚股”心下便不安起来。一早便让手下典史集合众人,匆匆而来。辰时已过,正好到达汇海岛。 金海子道:“我等拼死方得这岛子安宁,想不到这黄七索又来。我知其与高三炮有旧交,他若见高三炮已死,定会找我们麻烦。” 金里正道:“对付官府,不得硬杀,先观其变,若是还有此余地。不妨先给他一些‘孝敬’,让其撤兵,我等再做打算。你叔叔我先前便是吃了这亏,对付恶人,只道一味据理力争,不知其他法子。最后止落得有苦难言。” 众人点头称是。眼瞅着众船越来越近,最后停在码头之上,捕快、壮班先上了岸。县令黄七索夹在中间,生怕中了暗箭。一行人共计百十余号,虽无阵法,但也人多势众。片刻,便来到岛北边海滩点将台附近。 黄七索大喊道:“高里正,你却在哪里?我县中巡哨之船,半夜听见兵器、喊杀之声,是否遭了贼人袭击?” 这话却是混账,身为一县父母官,明知岛上海盗肆虐,不与小民做得主来,还怕贼被贼打。然,说此话止一借口耳。但见金里正不慌不忙,走了出来。 金里正道:“黄县令,小人金有,正为这岛子上的里正,在下有礼了。” 黄七索从未听说过此人,但看着面善,仔细一想,却是打更老汉,心下便惊了。原来他亦知道这岛子上,这金老汉原来便是里正,知其不懂“孝敬”,启安初年之时,圣上抽调壮丁扩充北水卫。自已便强拉岛上百余劳力。 黄七索道:“你怎却又当了这岛上里正?那高三炮、郑丁、李起龙又去了哪里?” 金里正道:“难道县令不知否,这帮人却都成了海盗!现已被我村民杀之。” 黄七索听了,知道事情已坏了,自已在高三炮处“虚股”已打了水漂,这金老儿正直倔强,哪会向他行贿,这趟银子便是再没了来路。不由勃然大怒道:“你这老儿,快死之人还冤枉好人,又杀了朝廷亲派里正等人,还有无王法?众人捕快,快快与我拿下!” 其实金里正早已想好退路,袖中揣着银票五百两,亦是巨款。刚想拿出,忽见侧面有人快步走上前来。转头一看,却是被劫持之沙船管带李子方。李子方向金里正使个眼色,金里正会意,知其定有手段,便不再言语。但见李子方径直带走到黄县令面前。 李子方道:“是黄大人么?” 黄七索仔细认了认,却是一惊,道:“李管带,你为何在此地?” 李子方贴近,小声道:“那边安静之处,再说得。” 黄七索会意,二人走至海边,远离了众人。有听客道:“难道二人认识不成?”这却是说对了,不但认识,黄七索这县令做至现在,还有李子方功劳。 原来这黄县令,亦是个庸官,只靠巴结上位。因治县不利,管辖之地海盗频出,被官场死敌参了一本,马上便要丢了这芝麻官。因其官位太小,巴结不上要害权贵,急得实在没得办法。忽想起一人,常与之来往,便是这李子方。这李子方虽只是个管带,但其是“隆德船行”舵主邢立心腹之人,而邢立之父邢克,即是毕家一族之人,虽在毕族之中算是后来者,亦不是太过信任。但毕竟是条门路。李子方在船行中主跑南方航线,而凌天县盛产蜜桔,这蜜桔甘甜无籽,亦是毕家常常孝敬皇家众人,故李子方便因这果品之事,亦认得县令。有了这般关系,黄七索哪有不用之理?便一心讨好李子方,熟识之后,又使了银子结交邢立。这邢家受夏王所命,专门与那毕族套得近乎,便为黄七索跑下了一件事情。参本被撤,黄七索官位亦是保了。从此,这黄县令更是认定,止与那“隆德船行”之人结交,便是与毕家权贵有了关系,谁也奈何他不得。故对李子方亦是百般顺从。 这天下之人,真是一人升官,奴仆也金贵。想一个毕族参股之船行,止一沙船管带,便能控制一县之主,真奇事也。只因一“权”字做崇。君不见权贵身边,小妾、车夫、保镖、管家,乃至一奶妈子,但能与有权人递得只言片语之人,哪个不是备受他人追捧。若是一步一印,脚踏实地之人,想凭自身手段做番事业却不知碰得多少钉子。 李子方道:“黄大人,我被这海盗绑至此岛,你可知道?” 黄七索道:“下官不知,李管带见谅。” 忽尔,止见那李子方恼怒起来,对其大喊。李子方用得又是哪门子心思?且听下章分解。 040.肖辰忠初见治学 上文书说至,“隆德船行”管带李子方,却是认得那凌天县知县黄七索,竟不顾自己一小民之身份,与之叫喊起来。 李子方道:“我与一行人来至此海域,折了四个水手,哪个不得‘隆德船行’巨资赔偿?还不是你这县令治理无方?我们肖公子想尽办法,灭了这帮狂徒,你却张口‘高里正’,闭口‘高里正’却又是何意?难道你这朝廷命官与这海盗匪首有了往来不成?” 黄七索吓得慌了神,道:“下官哪里敢?止是下边之人见这小岛夜里异常,惯例前来看看,李管带千万莫对邢舵主说得此事,若被那毕大人知道,我却再没得银子给自己买命来。” 李子方道:“我在此岛囚禁多日,确见这金老儿才智过人,又同肖公子一起灭得海盗。岛上居民亦是心服口服。才选这金老儿当了里正。大魏历法,村、镇若选拔、罢免里正均由民众自行处理,处理之后向县令报备即可。此法行之多年,路人皆知。你个堂堂九品县令,方才却说这‘里正’是‘朝廷亲派’,这点法度亦不懂得,还当得甚么父母官?” 黄七索惶恐道:“下官一时疏忽,却是记错了。” 李子方道:“你这官运,却都在你这张嘴上,回去怎么说,想必黄大人亦不用我再教得罢?”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定让李管带满意。” 这黄县令虽是再挣不得汇海岛上分毫银子,但比起自己官运来说,这点银子又算不得甚么了。心想若是让李子方不满,定会撺掇其主子邢立,说我坏话。邢立船行又是毕家重股,与其关系不好,再道毕家说我不济,岂不毁了我的前程。有了前程,还不怕少赚得银子。心中已想好说辞,便又走了过去。来至金老儿面前,早就换了一张笑脸。 黄七索道:“金老仗,见谅见谅。方才下官不明真像,险些冤枉了你等,现又问得其他证人。确是金老仗忠肝义胆,下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这里正一职,却真止你才可当得。” 金里正道:“黄大人过奖了!” “我看今日,事件业已查实。高三炮、郑丁、李起龙三人确是海盗,无恶不做,死有余辜。金有大智大勇,值得嘉奖。县中奖励白米十石,腊肉五十斤,今日不曾带得,改是让典史为岛上送来,金老仗你看如何?” “有大人这句话,便是最好。不过,我岛方才平乱,现才定得计划,休养生息。若是再有向启安初年征兵之事,黄大人可否照顾一番?” “一定,一定,包在黄某身上!” 黄七索又站了一会儿,无话找话,亦是尴尬得很,半天才道:“我看今日之事,处理完毕。我等便告退了,请金里正带领众乡亲自行处理岛上之事。再会!” 说罢,带领众人,屁滚尿流而去。见众官家走远,岛上又欢呼雀跃起来。 高里正冲李子方鞠躬道:“多谢李管带帮助,小老儿感激不尽。” 李子方道:“哪里,多亏了老仗并肖公子,若无你二人,在下性命亦是没得了。我虽给那奸臣家中做事,但其是无奈之举,亦分得黑白香臭,不是只识得银子之人。” 岛民大悦。金里正在傍晚时分又大摆宴席,好酒好菜,宾主皆兴奋畅饮。李子方在宴席之上与肖猛商量,在岛上已耽搁过长时日,却不能再行居住。肖猛自知了,又与金里正说了此事,便定于明日一早,便开船出发。金里正当晚便将那沙船所有货物、兵器、物件,一件不少,送到船里。 被海盗所害之人,因路途遥远,带则怕尸气起疫。故在此地先行火葬,只留得骨灰装入瓮中,再随船带回北方。海盗尸体,则亦火化之,骨灰撒入大海,也了却这一生罪孽。 是夜,宴席已罢。众人各自回得家中。肖猛白日里睡得过甚,现已毫无困意。便又来至海边,看看夜景。正值中秋,一轮明月当空,沙滩之上亦是亮得很。忽见一人过来。走近一看,却是金里正。 金里正道:“正找你肖英雄,想不到在此。” 肖猛道:“金老仗,何事找我?” 金里正道:“这几日忙得过了,肖英雄帮我大忙,我亦送你一些资银、礼品,聊表寸心。” “老仗这却是见外了,若无老仗,我那日鲁莽从事,怕是现在已做了海盗刀下之鬼。莫要送我东西。” 金里正却不搭理,从怀中拿出一小包来,道:“这是二十两金子,做英雄路上盘缠之用。” 肖猛还要推脱,金里正却道:“若是英雄不收,便不放你走了,叫你永驻这岛子。” 肖猛知其真心,亦不再好推却,只好收了。二人无事,便又聊起天来。 金里正道:“肖英雄今番去南吴之地,却是做此甚么?” “不瞒金老仗,我此去南方,乃是去苍南县北西剑山,去寻陆景陆老先生拜师学艺。金老仗可听说过此人否?” “这南吴之地,谁不知张水县陆青天大名?你真是去拜他为师?” “是也。” “那肖英雄等上一等,我去去就来。”说罢,金里正起身而去。肖猛正在纳闷,片刻工夫又见其返。只见其从怀中掏出两本书来,递与肖猛。 金里正道:“我这里有一本《天下公论》,一本《地环说》,皆是奇书,尤其《天下公论》乃是陆景终身所学之术。我老儿不才,亦看不甚懂,都送与英雄罢。” 肖猛见了《天下公论》,惊得一发跳了起来。赶忙拿至手中,细细端详。略略翻开,见文字亦不是太多,月光之下,看得不甚清楚,便又合上了。心想一会回得自己房间,灯下阅读。 肖猛道:“金老仗如何得了这书?是与陆老先生认识?” 金里正笑道:“却没缘份认识,许多年前,我去过张水县,听过他的‘堂会’。印象最深者,乃是其将县衙‘劳械处’工具发与百姓,“归属于公,使用在民”使得众人省下租买工具之资而,又爱护工具,为县衙省下修、补之资。觉此人所做之事,俱是顺人之‘私心本性’,而又尊重、体恤他人,才把个张水县经营得如此顺当。我有心请教,却正逢其有事下得乡去。他其中一弟子见我亦感兴致,便送了我一本此书。回家后亦有所研究,只是才疏学浅,皮毛而已。但其‘堂会’印象颇深,故此番我在岛上,亦设得堂会,实是仿他所为之。” 肖猛亦笑道:“愿不得金老仗治理有方,原是与治学有些渊源。想这治学,确是治世绝学,在下定当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拜陆老先生为师。” “肖英雄有此决心即可,这岛子亦是你的家,若有朝一日,没得容身之处,来此岛找我金老儿即可。” “多谢老仗抬举。老仗所赐之书籍,定精心保管,时时研学。” 说罢,将书揣入怀中。心思还有一本《地环说》,方才老仗说此书亦是奇书,又却奇在何处?倒不妨简单问问。便道:“那这本《地环说》,又是何种书籍?” 金里正道:“此书乃是译本,原是西洋费洲学者卡略斯所著。西洋费洲,如今皆好海上贸易,故对地理精熟。书中所言,有一商队,遭遇海啸,九死一生。本是由班塞西国南姆港向西航行,不想被这暴风刮得越行越远,待得风暴停止,已距费洲几万里之遥,陌生之海路又无补给,实无法再行原路返回。说来也巧,径直向西而行,水粮方尽,正巧看见陆地,又行百里,见一大港,船舶密集人口繁盛。停泊之后,见其风俗穿着,尽是东方特征。问其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会自己母语之人,打听之后,方晓得此地乃是中原神州,大魏国南姜之地黄华港。众船员俱惊诧不已。原来航线,若来中原,只得向东,而现径直向西亦可去得。实不解也。后在黄华港又贩得稀罕之物,从固有之航线又向西回得费洲。由于事情奇巧,众人闭口不言其中所见。止高价贩卖东方所购之物,亦是发了大财。此船船长与学者卡略斯交好,并向其透露其中怪异之事。卡略斯思来想去,终于认定,原来所说天平地展,无限蔓延之话,乃是荒谬之言,这‘地’其实却如球核之状也。此言一发,即立遭教会极力反对。不久便因此言论又被流放,流放之时,无所事事,便著得此书。除却此新奇之论外,此书亦收集各地地图,航海航线。单看这些,便是好书,你若有得闲趣,读读亦有收获。” 肖猛亦感觉奇异,道:“仁家师祖智聪子曰:天下之大莫过地,大于地者莫过海,大于海者莫过天,天道恢恢,世人无法捉摸,故应顺天意而为之。想这智聪子圣人一世,却也想不出这‘天地’确为何物。如此看来,这卡略斯确是奇人也。多谢金老仗讲解此书,我但有时间,亦会细细研读。” 二人又聊了一会,夜色渐浓,金里正亦是有了睡意,便告辞回房歇息。肖猛初得《天下公论》,兴奋之极,哪睡得着。回房之后,点起油灯,又读了起来。 肖猛翻开书,细细看得。那上面写明: 观遍世论,应顺天时,众心而定。吾常见今众,茫不知其权,则被强所利用,钝一而生,心生叹矣。如常亦世大灾乎。止开众智,保其个权,众民则有心共济共而创世之安矣。 列慧子 总论分:人论、权论、职论、政论、贤论 其一乃人论 其者,智慧注内,世万物灵也。其宿命,乃究世终极奥义。若只遵欲念,同兽矣。其私,乃其之本,非灭也。故制策通应悉其性,个制公、致私则幸,足用私督公,则世公也。其私,定度也。若无节,上毁天地,下戕及他。故定约之,犯者及权者至微民究其罚也。 其二乃权论 其者,控他事物力也。亦分众个之权。其个者,诸皆固之。遍今世,帝及朝众权贵,个权无限,背常理。命乃其首个权也。其财、其尊,亦其个权之本,非夺也。诸平等。思世间万资,山、地、水、矿皆开天达龙赐诸君,诸有份也。应立众法而保、制强者滥个权而戕他之个权也。众法诸人同之。众无贵贱,非侮且奴也。诸君行为,不犯众法德,不侵他个权,非阻也。世工、农、商社,虽初资止先,辖众劳力毕生心血凝入,故其实资,亦有劳力份。诸君不知者多矣。 众权者,群集权,世道权,世人全权也。虽表与私微,实深也。若止保个权而忘众权,私愈甚,莫顾他人,皆如此,世殆已。故众权亦得保。其又一乃世之秩序,选帝而维。其又二乃兵权,保诸君。其又三乃众法权,应天时,保众生。众权所制,诸君皆认同。故个权众权非逆,先众后个。若众权逆诸君意,则众投思弊,论而再定矣。 其三乃职论 人存世,享诸权,亦尽诸职。职又一乃众权。职又二乃人伦。皆应遵从。人伦为人之道,诚、正、爱、公。诸职必从者。若有逆,则众法究责也。若职逆诸君意,众投思弊,论而再定矣。 其四乃政论 国者众所建,故众所有。帝者诸君选公仆,为众权责督而建。遍代私皇以此为号,纠众推暴旧朝而立。时过,闻世诸国,广开众智、保民之国顺天时崛起。如水与舟,载亦覆之,故私皇,背天地而应弃也。故朝廷由贤者建,保诸君个利,究顺天时道。若尊皇权,迫诸君,众亦有权重立,亦称换代。每换代生灵戕灭。若立制,贤者左右,世非私皇而统,改贤者做朝,若用此制善也。 其五乃贤论 诸法、度,皆人订。法善,及人之执,天地之别,乃私心故。大贤法度,恶者操之,为个利百思而寻其漏,则诸君不得善终也。世若无贤,敢世之先,舍命取义,唤诸君悟,共抵灾恶,则世钝,永无明。贤执政,再选贤,世治矣。 …… 肖猛看这书乃是用列国时期古语所写就,看得亦是懵懂。总论过后,又有似乎后世‘治学’弟子所写,但举上至蛮荒、下至本朝之时若干案例,足以证实,若与“治学”之法相似,皆得善终矣。 看至四更天,肖猛也是困倦难忍,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肖猛终见得这《天下公论》,但止是懵懂,究其细则,终得从师。后最终是否寻得陆景?请听下章分解。 041.肖猛华街救佳人 上文说到,肖猛连夜看了《天下公论》,对“治学”愈发向往。止睡了一个时辰,天便大亮。金里正已派金海子送来早饭,胡乱吃了。拿好自已匕首、宝剑、水葫芦、包袱。又将那两本书籍用纸包好,揣入怀中,生怕损坏。而后,拿了一个纸包,递与金海子。 肖猛道:“此物交与金里正,但却不是现在,必等我开船之后,再去给他,定要按我的话来行事。” 金海子掂一掂,十分沉重。亦不好意思问之何物,便点头称是。 说罢早饭,至南岸码头,见李子方并众水手早已登船,肖猛赶忙跑去。 金里正道:“肖英雄,若是学成归来,还有闲时,定要再来我岛子上做客。” 肖猛道:“多谢金老仗赐书,今番能活着离开此岛,亦都是老仗叔侄功劳,肖某再次拜谢。” 说罢又跪了下去,金里正叔侄赶忙扶起。时候不早,肖猛便登了船,沙滩上全岛之民,皆来相送。肖猛与众人挥手而别。 船行至远处,金海子对金里正道:“叔叔,肖英雄临走之时,让我交你一物,止船行远后方得给你,现给你罢。” 金里正心下奇怪,接过那包,却是沉重之物,心下已经明了。打开一看,果是昨夜里所赐二十两黄金。心想,这肖猛实无功利之心,又胸怀大志,天下难得之英雄,今生与之相会,便是莫大荣耀。又盯着远方之沙船,心下祈祷,平安到达。那船越行越远,再无法看到,众人方才回去。 闲言少叙,再说肖猛这几日闷在船中,却是一直研习《天下公论》,早把李子方送他那本怪谈杂书《仙怪世常集》丢在一边。船上众人,见其用心,亦不好打扰,止每日好饭好菜供应,肖猛胡乱吃些,心思还在书上。 一日,晌午过后,船行至业州。 这业州乃是南吴之地第一大港,在洛江南岸入海口处,自古即是重商之地,南北海运,兴盛发达,工商业繁荣。沙船进入业州海港码头,千帆万桅,鳞次相比。密密麻麻得竟遮住了码头。篷船、遮洋渔船、沙船、海沧吴船,各色大小船舶满目皆是。此时肖猛正在甲板之上,扶着翼板,望着各种船舶,真把个北方来客看花了眼。 李子方来至近前,道:“肖英雄,我船要到业州补给,少时便会进港。补给、休整所需时日大约一日,南方天气,虽是秋季,亦算不得寒冷。这业州城内亦有我‘隆德船行’分舵,可在那里好生安顿。我也可领你去‘海龙庙’逛逛。” 肖猛听到“海龙庙”,也来了兴趣。想这一路之上,杀奸除恶,又卷入皇族纠纷,却没从容遍览各地迥异风光,也是遗憾。 肖猛道:“这却是极好,多谢李管带张罗。” 上得码头,李子方吩咐水手自去忙活了。便和肖猛并几人穿过热闹街市,来到洛水胡同一处宅院。见匾额之上金字书写“隆德船行”。这便船行分舵。早有伙计安排住宿之地,几人放好行李之后,亦都休息了。止肖猛,又找见李子方,磨着要去“海龙庙”,李子方也是想散散心来,便领着肖猛走出分舵,绕过几条寻常街市,便到了“海龙庙”。这“海龙庙”在洛江支流海龙江沿岸,此江穿城过市,水运发达。名字唤作“庙”,却非全部都是普济佛寺。乃是一祈祷海神之庙宇。后至大周一朝,重视商业,此地陆运、水运方便,故南北商人,都集中此地。商铺人流一多,茶楼,酒楼,戏院,歌妓院也便多了起来。但见海龙江两岸商街,商贾云集,八街九陌亦是满眼繁华。 肖猛左看右看,眼晴却似不够用了。这南吴之繁华,还与京城不甚相似,京城之人,皇城之下,看不起“外氓”之人,故对做官者重,经商者轻。三街六道,威严齐整,虽是店铺甚多,还不至凌乱。而这南吴,自古商业重地,一切以商为重,市井风气浮华,万事只认识银子。故有前朝西齐诗人张风谷诗《浮华城》曰: 自古南吴繁华港,魏舞莺歌丽人芳。 金枝玉柳载满路,秋风业州遍菊香。 二人走了累了,先来至一茶楼,看招牌乃是“沁春茶楼”。早有伙计迎入。李子方到是内行,点了一壶苍南县西剑山所特产名茶“白鱼炙”,并各色业州小糕点。二人喝了,感觉略苦而后甜,回味无穷,精神立刻清爽起来。 喝过茶,又至一戏院,正上演皮影戏《青云卫童国老大破狼狄》。肖猛见了,心下暗暗称奇,思量这戏却是有父亲的“戏份”,便全神贯注细细看得。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那驴皮影做的“肖龙”便登场了,指挥众“皮影”骑兵,冲锋陷阵,大获全胜。李子方并看戏众人,只看个热闹,哈哈大笑。肖猛不然,从小但听其父所说此战之惨烈,亦非儿戏也,一刀一枪便全是性命,哪像这台后戏子咿咿呀呀,锣声锵锵便剿灭强敌。 出得戏院,天色已晚,感觉腹中饥饿。二人便商量去酒楼吃些饭来,李子方跑船,常来此地,喝酒看戏亦是老手,便带肖猛至街边一“南吴酒楼”。这酒楼确是此地最大,其招牌菜品“海龙江糖醋桂鱼”名扬大江南北。南来北往之人,亦常来此楼吃得正宗“糖醋桂鱼”,故酒楼每日客人满座。李子方何许人也,早已取得专座雅间。闹中取静,二人喝酒,吃鱼,隔窗又赏中秋之月,逍遥快活得很。 吃罢晚饭,二人微醉,看看天色不早,便原路返回。此时街上,薄油纸街灯初明,家家店铺亦都掌了灯,明亮得很。市井中众人,闲来无事,街上消遣,红男绿女络绎不绝。 再过一街,便是船行分舵去处。肖猛正在前行,无意之间见街对面,过来两位女子,乍看一主一仆模样。但见这小姐,圆脸尖下巴,眉似柳叶,眼似丹凤,朱唇小口,高髻牡丹头。身材修长窈窕。上身穿墨绿八宝右衽襦,下身着褐红七珍十幅裙,腰间紫色绸缎绦顺着步子摇摆。左手空着,右手拿一小折扇。旁边又跟一丫鬟样年轻女子,虽是相貌不如那位小姐,但亦有可人之处,亦穿着华丽。听客,你想那肖猛青春年少,亦是喜欢美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见二人有说有笑,向南而去,片刻,便与肖猛擦肩而过。 肖猛心中暗想,久闻业州自古出得美女,行了一路也没见几个出色的。方才这女子,确是相貌出众,让人看了,心下不免爱慕。只是素昧平生亦无甚缘份相识罢了,也不好讨扰。暗笑了笑,没再理会,但不免又转回身去,看了一眼。这一眼,却看出了旁门左道。但见街边两个少年,满脸浪荡之相,正那里互使眼色,其一人,伸出指头,指向方才那两个女子。肖猛巡哨斥候出身,蛛丝马迹亦入得眼来,怎能不知其意。心想这大街之上,如此热闹,这二贼却不敢做得歹事来,看这两女子衣着光鲜,定有富裕人家,想是要盗取人家钱财。如此一想,倒想逞个英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肖猛对李子方道:“李大哥,我却有些腹痛,再回得分舵却是忍不住了,看前方有个茅厕,行个方便。你自回去罢。” 李子方道:“你初来业州,路却不熟,走失了却怎了得?” 肖猛笑道:“李大哥哪里话,我一斥候出身,万里草原,没得路标,仅靠寥寥微小参照之物,便能寻见大路。这业州有街有道,又如此多路人,还怕找不到分舵?”肖猛这话,却也不是瞎说,几年佰总,不是白做得。 李子方想想也是,如此机灵之人,哪有不识路之理。便道:“好罢,那我先回去,你方便后自行回罢。” 二人分别,肖猛径直跟着那二贼人而去。那二贼在前方交头接耳,像是商议如何下手。肖猛远远再看前方,那二位女子却是浑然不知,依旧有说有笑。再看二贼,悄悄跟至二女身后越行越近。忽一人上手便将那位小姐头上金钗拔下,转身便跑。二女大惊。小姐“阿也”一声,随即吓得双腿一软,竟坐在地上,话也说不得了。还是丫鬟烈些,见金钗被夺,扭身却将贼人抱住。 丫鬟大喊:“打劫,快快来人抓贼!” 满街路人虽多,却怕贼人身带利器,自己惹上麻烦,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上前相助。那贼人方才还有些胆虚,看无人敢上前,来了精神,冲另一贼人大喊“你先去!”,便将金钗扔给同伙。另一贼接过,转身飞奔而去。这贼左右扭晃,想摆脱丫鬟,丫鬟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却总是脱不得身来。不由大怒,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眼看举刀便扎向丫鬟。 但见这时,黑影一闪,一脚踢来,正中贼人上胸,右臂还未落下,便又被踢起。中这一脚却是毫无防备,匕首也飞了。丫鬟被这一震也脱了手,那贼人向后倒去,动弹不得。原来肖猛不敢惊动贼人,暗地使上一脚,便将其制服,又伏在地下,照鼻梁又一拳,打晕过去。 肖猛道:“姑娘莫惊,此人一时也缓不过来,你速去寻些巡夜府兵,将他看押起来,我去追那一个。”还未等丫鬟回话,便箭也似地跑去捉贼。 再说这拿金钗之贼人仗着路熟,尽向小巷子里钻。肖猛跟在后面,见尽是分道,心思若这样追赶下去,却让贼溜了不成。看看两边房屋亦不太高,拣个窄处,双手双脚,蹬着两侧墙壁,窜上房去。小巷中亦无他人,只见下面一条黑影跑动。肖猛知道必是这贼人。便看着黑影一路追了下去。想这小贼那有边关斥候好身手,肖猛片刻便追至其上方,观察地形,心里已是有数。飞身下房,及至贼人身后,双脚空中一踹,那小贼“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再也没了斗志。肖猛上前,眼眶上便是一拳,先打蒙了。搜搜身,确无其他利器。再看手中,还拿着金钗,便拽过来。又揪住那贼,拖至巷外。 再回至方才地主,见丫鬟已叫来府兵,肖猛便交出这贼人,让府兵押回业州府衙门看守,早有路上闲汉,去做了证人。看那小姐,花容失色,正按着胸口气喘吁吁。丫鬟在一旁安慰。 肖猛走至小姐近前,作一揖,轻声道:“小姐受惊,贼人已被拘捕,莫要再怕。你头上金钗,我已追回,现还与你罢。”说罢,将金钗交与小姐。这小姐拿过金钗,又仔细打量肖猛,浓眉大眼,堂堂之貌,头戴网巾帽,上穿青蓝色盘领短衣,下穿土黄色宽裆裤,外套黑罩甲,脚蹬赭石牛皮直缝靴。见其身材虎背狼腰,面相却又清秀,方才听得言语,却像个斯文之人。亦文亦武,心中便有些喜欢了。 小姐做个万福,道:“多谢英雄仗义相救。敢问英雄尊姓大名?” 肖猛道:“在下姓肖名猛。不敢当,路过业州,偶遇贼人,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小姐道:“确是个威武之名。小女子姓吴,名柳芳。这位是我丫鬟,名叫春花。你叫我芳儿即可。方才一惊,却吓得再不敢走夜路了,肖英雄可否好事做到底,送奴家回府回何?” 千金美人,却定要英雄相送。后生肖猛,是送也不送?且听下章分解。 042.吴东夜堂定良婿 上文书说至,“文武双举”肖猛于业州一华街之上,巧缘救下一美貌贵小姐主仆二人。而那小姐吴柳芳,竟要肖猛相送归家。 肖猛听了心中大喜,心思初次见面,便叫我唤她乳名,想是有与我相识之意。嘴上却呆住不知说些甚么好。那是旁边丫鬟春花伶俐,看出自家小姐心思。 春花赶忙冲肖猛使个眼色,笑道:“英雄再帮我家小姐一回何妨?” 肖猛醒悟,笑道:“这有何妨,但有小姐所需,日日都可送得。” 吴柳芳却是笑了,心中暗想:才说得路过业州,却又日日送得,想必是对我亦有些心思。便不再言语,让春花指路,旁边肖猛一路护卫,向家中走去。穿过“海龙庙”一带,又进入一片府宅之地,但见青石板大道两旁,青砖乌瓦,飞檐斗拱,朱漆蛮子大门,白石如意抱鼓,无不透着众宅第富贵之气。 芳儿道:“再过两条街,进了‘富贵胡同’便是了。” 话方说完,但见前方一队人向这边走,步伐匆匆。这队人行将近前,肖猛见众人面带焦急之色,心思半夜里有何急事出来乱跑。前面一人,四五十岁男子,身材高大魁梧,方面短须,身穿蓝绸右衽直身长袍,头戴乌黑四方平定巾。身后大约七八个家丁,紧跟其后。肖猛看到这身打扮,心思这老富贵老爷却像有功名之像。 忽听春花道:“老爷来了。” 芳儿仔细看了,赶忙行礼道:“爹爹,你怎得出来了?” 但见这老爷却发了怒,道:“我儿,你倒从未听过我一言,天色已晚,又溜到夜市闲逛,方才有个熟识捕快告知与我我你被人盗了。你爹爹我心下焦急,这便是来寻你来了。”又看看春花,道:“好个不省心的丫头,都是你把小姐调教得这般顽皮,看我不罚你。” 春花看老爷真的动了怒,舌头一吐,低头不敢言语。 芳儿赶忙道:“爹爹莫怒,是我非要出来玩耍,怨不得春花。” 那老爷道:“我儿没伤着罢?” 芳儿笑道:“有惊无险。不过,还是多亏了肖英雄仗义相救。”说罢,便将肖猛引荐给父亲。 老爷赶忙鞠了一躬,道:“多谢肖英雄救我儿及春花,你乃是我家恩人。小老儿姓吴,名东,字道才。也中过举人,性子太直,受不得官场腌臜之气,便从了商。在业州城内亦有些实业。恩人,快随我进府,喝些茶来。我亦有报答。” 肖猛笑道:“哪里哪里,路见不平,亦要相助。老仗不必多礼,更无需报答。小姐、春花现已送到府上,我便告退了。”扭身又和小姐告辞,看着芳儿芳容,其实心下实不忍走,又没得理由留下。 吴老爷哪里肯让他走,叫上两个家人,扶着肖猛回府。 芳儿道:“肖英雄这里哪里话,显得我们恁不懂事,我爹爹也是闲着无事,陪他聊上几句也罢。” 听了芳儿之言语,肖猛中正下怀。便不走了,随着他们进了吴家府宅。虽不是官宦人家,但亦是巨富之人,品格虽小,精致绝伦。但见院落宽敞,正堂高大巍峨,青砖乌瓦房檐瑞兽。时下天黑,院落中间青石方砖道路两旁,早已点起数个薄油纸灯。虽是中秋时节,南方亦不算阴冷,正堂四门大敞。厅堂之内,灯火辉煌,照得院落亦是明了。 进了接客大厅,建得亦是精细别致。厅内高大敞亮,家什摆设亦是贵重之物。对门便是五蝠纹金丝屏风,屏风上挂一鎏金木匾,上书“大富大贵”,前摆红木条案,案上三件金尊,分别供着达龙、贡拉汗、智聪子,乃是“三仙到位”,取个仙、人、官家中聚齐,大吉大利。下摆红木方桌,桌子左右太师椅,下边左右各摆两张手扶椅。 宾主落座太师椅,芳儿坐在父亲下首,眼睛却望着肖猛,面带笑容。春花仍站立小姐身旁。早有仆人端上茶水。 吴老爷道:“听口音,肖英雄是北方人是也?” 肖猛道:“确是,我原籍塞北省康州,但在青云卫长大。” 吴老爷道:“青云卫?可是北方卫所,肖龙在此当指挥使的那个?” 肖猛见提到父亲名字,心想父亲也算远近闻名。可惜他这个儿子,却还一事无成,倒是有些惭愧,便道:“那肖龙正是家父。” 吴老爷道:“果真?真是将门出得虎子也。老夫年少之时,正值狼狄大举进犯中原,当年童英并肖龙指挥有方,灭了这股强敌,举国欢庆,我当时亦想投笔从戎,但却没有那个志气,想想罢了。若真个从了军,去了青云卫,说不准与你父亲还会并肩而战。真是造化,他的孩儿却成了我家恩人了。” 肖猛一心想着芳儿,看见芳儿带笑凝视,心中也是高兴,竟没再与吴老爷接话。吴老爷亦是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发笑,心想这个后生也是个多情之人。 吴老爷又道:“肖英雄,如今你去南方,是有甚么事么?若用得找老夫,可鼎力相助。” 肖猛虽是救得他家小姐,但这吴老爷交情不深,不知其底细。亦不敢乱说拜师之事,便道:“是寻个远房亲戚,人已找到,不需帮助。” 吴老爷道:“那便好,肖英雄看你身材可是行伍出身?” 说起带兵打仗,却戳中了肖猛软肋。人最喜好之事,便是人之软肋。肖猛亦是人,自然别人说得他喜好之时,便有了兴趣与之深谈。肖猛一心想统领千军万马,打胜仗,受得赏识。说到行军、探查、追踪、冲锋不在话下,聊起谋略、统领、战术、计策兴致勃勃,再谈刀枪、弓弩、铳炮、器械行家里手。 吴老爷虽是见识颇广,哪见过战场之事,再说其原来便有从戎之意,对这行伍之内门道百听不厌。吴柳芳一闺阁女子,虽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听得刀光剑影亦是兴奋。那边肖猛滔滔不绝,从斥候击杀狼狄流寇,讲到为寻人南下,烧了食人客栈、灭了海盗方罢。把个吴小姐听得,忽而惊诧,忽而欣喜。有听客道:“肖猛这后生还是年少,嫩了些个,心下没得防备。一股脑心中之话,全和别人说了,也不顾及方才相识的。”诚然,肖猛确是话多了些,但其却并不是鲁莽造次之人,梁如之事,治学之事,半个字也未提起。他深知治学虽是绝学,当权却不认可,视为禁学,不是生死之交,说之无益。而梁如这朋友身负要害之事,故也不敢透露。 吴老爷道:“肖英雄这一路之上,虽是时日尚短,却灭得两股顽匪,也为我南吴之地除了大害,老夫佩服,佩服!” 说罢,向一管事使了眼色,那管事便先告退了。随后又与肖猛聊起学术之事,这事儿却是吴老爷内行了。但肖猛亦是举人出身,虽是中途夭折,但“仁学”之学问,亦是对答如流。把个吴老爷说的心下万分喜欢,吴小姐不用说更是百般爱慕。几人你一句来他一句,正聊得入港,见那管事捧着一托盘进来。上面盖一红布。管事径直走至吴老爷前。 管事小声道:“老爷,按您吩咐,都准备好了。” 吴老爷面露微笑,点头小声道:“好罢。”然后,左手单手捧起托盘,走至肖猛面前,又道:“肖英雄果然文武双举,真是百年未有之人才。老夫少年时曾仰慕令尊,但无缘相逢。今日你又与我家有缘,直是天地造化,难得之极也。这是一百两纹银,作为搭救我爱女报答之物,请肖英雄务必收下,亦了我敬仰之心。” 说罢,掀开红布,里面二十两足色官银五锭。 芳儿亦道:“肖英雄务必收下,银子虽少,这便是我父女一片心意。” 肖猛见了,立即站起,脸色凝重,正色道:“吴老仗,我方才却是说过,救人之事,举手之劳,真真不用老仗如此报答,若非要给我纹银,便是看不起肖猛了。” 芳儿见肖猛如此说得,脸色又变了,心下惶恐,暗想,难道方才所说之话,恁俗了些,惹得肖大哥看不起奴家却最是不好。 吴老爷见其并不贪财,心思这后生话说得恁坚持,若再给银子,你推我却,亦是无聊得很,但我吴家为人,有恩必报。这却如何是好?沉吟半晌,无意瞟见女儿吴柳芳,来了主意。 吴老爷道:“芳儿,我吴家家规你亦是懂得,必不做不知感恩之人。这肖英雄救了你,又不要咱家这些俗银,我看你左手上的银镯子,虽不甚值钱,但十分精致,又是你贴身喜爱之物。送与这肖公子做个念想如何?” 芳儿正在尴尬之时,听得父亲这话,却像解了围。心中甚喜,当下解下手镯,跑了过去,硬塞到肖猛手中。小姐之物,肖猛心里却是想要,无奈在别人家里,又不好太过肆然。半推半就,终是拿在了手中。自感体温尚存,摸之细腻却如摸到了芳儿玉手。 春花一旁笑道:“还不快揣起来,小心丢掉。” 肖猛笑笑,又冲众人一抱拳,道:“承蒙大家抬爱,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吴老爷又道:“听肖英雄所说,要来南吴之地寻一亲戚,不知肖英雄何时离开这业州城?” 其实这吴老爷,心中已喜欢上肖猛这后生。看见女儿左一个“肖大哥”,右一个“肖大哥”,心下早已明了事。但听其自己说起,只是路过业州。看来呆不得几日便走,若真是有缘,得想个法子留住此人。我这女儿百般挑剔,难得看上别人。便是为了我这女儿,我也需搏上一搏。 吴柳芳看其要走,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又怅惘起来,劝道:“肖大哥着急甚么,方才吃了惊,这几日我心中惧怕。若还想出去,就少不得英雄。” 肖猛听了芳儿如此一说,心中亦有此失落,爱慕之人,方才认识,却止一面之缘,便是太过可惜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吴老爷年过半百之人,怎不知其二人心思。 吴老爷便打圆场道:“肖英雄不急,我这小女受惊未愈,还望英雄能再陪他几日,若你所说那李管带有事,可以先让他回去交差。我在洛江之上,私船几十条,不少通得内陆之商镇,随时找上一个,便拉你过去。” 肖猛听吴老爷也这样一说,想想芳儿貌美如仙、温柔似水,心里真真动摇起来。这一路之上,只见苦难,却从未有温柔。再加青春年少,血气方刚,自是喜欢美女,哪能舍得下?左右为难之时,芳儿又抛以媚眼做可怜之状,春花又一旁撺掇。心思,又不是不去寻师,迟个一二日亦算不得甚么,先陪芳儿几日也好。再说吴老仗为人谦和,又想方设法报答于我,真若是想用船来,定会帮我。 肖猛道:“如此说来,我便先住上几日,陪陪芳儿也罢。看今夜已晚,我得先回‘隆德船行’之处,明日若是有事,请到西码头后边洛水胡同‘隆德船行’分舵来找我便好。” 那芳儿见肖猛要走,还想挽留,但又感觉太过造次,欲言又止,只得含情凝视肖猛,肖猛亦知其意,心中甚喜,于是宾主起身行礼告辞。 这肖猛与吴柳芳,又有甚么情事?且听下章分解。 043.温柔乡险忘初衷 上文书说到,肖猛实是还想与芳儿多聊一会,无奈天色太晚,不得不回,便宾主告辞,离开吴府。 肖猛回到“隆德船行”分舵,不见了李子方,正待问那伙计,只见李子方却回来了。 李子方看见肖猛,道:“好个肖大老爷,却是急死你李大哥了。料你是走丢了,急得四处寻找,实在寻不得,正想明日报官,你却自己回来了。” 肖猛笑道:“李大哥见谅,方便之后,又见街市之上,有杂耍卖艺之人。看了会,耽误时间,却让你着急了,肖某罪过。” 李子方暗想,这夜里哪里有杂耍之人,定是诓我,青春少年,必是去找歌妓去了。也不好挑明说得,便道:“回来便好,早早歇息去罢,伙计已为你收拾好房间。” 肖猛回到自己房间,将芳儿手镯握在手中,光滑柔软,却像摸见了芳儿玉手一般,睡得亦是踏实。 次日卯时,肖猛方才起床。但闻有人敲门,说声进来,却是一伙计。 伙计道:“肖公子,门口有一女子叫你出去。瞧打扮像一丫鬟模样。” 肖猛知道是春花来了,想必是芳儿又叫自己陪伴。心中亦是快慰,赶忙穿衣洗漱完毕,来到门口。见春花在门口已站了一会儿。 肖猛笑道:“姑娘找我又有何事?” 春花道:“今日是晚秋开渔节,业州城里亦是热闹得很,我家小姐想去海边观船。码头那边鱼龙混杂,想请肖大哥做个护卫,如何?” 肖猛道:“我亦说过,有事即可找我,有甚么难的?陪你们去便是了。” 春花笑道:“好,现在便随我去罢。” 肖猛想,即是护卫,也需带些防身之物,宝剑太过扎眼,带个匕首便好。肖猛行李都在分舵自己房间之内,便对春花道:“我去安顿一下,片刻就好,姑娘稍等。” 说罢便匆匆回房。还未到自己房门口,忽见李子方走了过来。 李子方道:“肖英雄,沙船现已补给完毕,今日即可直航。我等直达金沙镇,中间就再无停泊了。你可收拾好行李?” “这……”肖猛想到方才答应春花陪吴小姐逛码头,现在船却要开了。怎生是好?一时间没个对策,竟然语塞。李子方见肖猛面露难色,心想这肖公子是不是昨夜去吃了花酒,与那个女子有了露水之情?心想这肖公子虽是英雄,情场却不是老手,让其再去见识见识也罢。 李子方不好明说,便道:“肖公子若是在这城里还有其他事情,我即可以晚走一会。正好请人检查修缮那沙船一番。下午巳时开船,你可来回否?” 肖猛正中下怀,道:“那便好,昨日城中遇一熟人,今日约我清谈一番。若是沙船修缮,正好再等我一会儿,下午定能回来。” 李子方暗想,这小子,明明是有情事在身,我李某情场老手,还看不出来,却编些谎话诓骗于我,心中略略有些微词,又不便讲,由肖猛去了。 肖猛安定下李子方,又回到房中取了五宝匕首,带在身上便急不可耐跑了出去。一路跟着春花,来到吴宅,早有家丁备好一辆马车。二人钻了进去,里面止芳儿一人。芳儿见了肖猛,亦是笑眼朦胧,含情脉脉。 春花道:“出发罢。” 车夫驾车而行,一路之上,三人车厢之内,又海阔天空聊了起来。觉过了不多时,便到了码头。三人下车。见码头之上,人头攒动,接踵摩肩。沿海各州县,亦有休渔期,开渔期。业州所在东海之滨,产柳叶鱼、圆鲀鱼、腰带鱼等众多海鱼。还产桂鱼,这桂鱼少,便是名贵之鱼,喜食礁岩虾,牡蛎,故常在礁石之中游走,难以捕获,市价昂贵。此鱼肉蒜瓣状,嫩而刺少,味道鲜美,肖猛、李子方昨夜所食“糖醋桂鱼”,便是此鱼。这海中鱼儿甚多,但亦不可毫无节制捕捞。故,渔民在夏秋之季,停船出海,让那鱼儿繁衍生息,后州府衙门亦按地域时令立得休渔法规。到了开渔之时,正是鱼肥蟹壮,沿海各地,便像是倒了丰收之季,鸣铳放炮鼓乐喧天,万船齐出海,好不热闹。慢慢便衍生成节日。 今日便是这“开渔节”,城中人更是要图个热闹,到码头看船。肖猛陪着芳儿并春花,在码头观赏一番,直至渔船都走远了,才随着人群散去。道次见这场面,肖猛亦是兴奋。心想这南方却是与北方不同,想起青云卫,入了秋冬,满眼荒凉,再无生色。民众为了过冬,还需准备冬衣、木柴、腌菜,好生辛苦。还是这南国四季如春来的好,虽是官吏一样心黑手辣,但民众为了口中之食亦不必疲于奔命。 芳儿道:“观船已毕,肖大哥同我们一起吃午饭罢,我爹爹已准备好宴席,就等我们回去了。” 肖猛哪有不去之理?兴冲冲又随着二人回到吴府之中。 原来这吴东,祖上在南楚天顺年间便来至南吴。其祖先为人谦和,又善解人意,把毕生所得积蓄开得一间丝织工坊。由于善待织工,将那织工薪资提至市价数倍,故深受此地织工推崇,用心为其劳作,十数年便富甲一方。无奈朝代轮回,战火蔓延,家道亦有败落,但亦是巨富。到了吴东这代,虽是举人出身,进了官场,但为人还算正直。却受官场排挤。早年罢了官,便经商发达,夫人业已去世,止留有一女吴柳芳,再无其他子嗣。吴东虽是有学问之人,但这几年经商,遍尝世间丑恶。想来这世间之人,在银子面前,嘴脸最为真实。俗话说“天下熙熙皆为利去,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这利益之中,吴东对这世道,却有些失望,心思这人在利益之前,哪能英雄长久?自己常年施粥、捐银,鲜有感恩之人。惯是一时英雄,也是凡人,怎能超脱五欲而生?虽是还尚存仁心,但却还是先将自己利益摆在眼前。故常常心思,我这万贯家财,止芳儿一弱小女子,哪能牢牢继承?若是嫁个浪荡纨绔子弟,一生积蓄却是给别人准备了。现寻一可靠姑爷,爱惜我这女儿,经营好我这家业,才是头等大事。吴家小姐貌美,亦不缺但观业州城之内,众富家公子之中,要么胸无大志,要么挥金似土,要么情不专一。井市小民之中,虽是巴结奉承,百一百顺,实图其家产也。两下为难,这芳儿又是清雅之人,喜欢英雄,对这相亲百般挑剔。这却难为了吴老儿。相过无数后生,无一满意,女儿年岁渐长,若再几年,花容失色,便老在家中了。正在此是,杀出个肖猛,不仅救了女儿,还相貌出众,名门之后,且胆色过人,诚实精明,亦不贪财好利。天下哪里寻这般好的女婿来?若是真娶了女儿,便是我吴家高攀来得莫大福分也。 又思量,等娶了芳儿,便是教他去经商,以他心智,又有手段,必成大富大贵之人,看其心境专一,必会善待我芳儿。我此时费些心机,亦是为了我吴家后继有人。那便让他乖乖做我好女婿罢。 如此一想,心下释然,脸上亦是春光满面。忽有家人来报,小姐并春花已同肖公子去观船去了。吴老爷心想这事便八九不离十了。心中亦是美滋滋,赶忙吩咐后厨,安排一桌好饭菜。等三人回来,便小饮几怀。 少倾,三人回到吴府,早有家丁迎入。便入得后堂,开了宴席。早上开渔之船,早有开渔之后头茬海鲜运回。红烧桂鱼、清蒸花蟹、海胆牡蛎、各色海菜,摆得满桌,更好东兴清酒助兴。春花又会些“吴曲”,拿来琵琶为众人弹奏演唱。清歌美酒,肖猛边关武夫出身,少有如此享受,渐渐亦是醉了。 吴老爷见肖猛酒力不胜,便吩咐家人,将肖猛扶至后院正房,供其休息。又摆好上等白茶“白鱼炙”,为其醒酒。 下午过后,肖猛酒醒。看看日头,已偏西了,心想这一天过得好快。又想李子方等了自己一上午,想是反感,便想赶快回得分舵去。但一想起吴芳儿面庞,脚又软了,这几日芳儿对自己已是有意,自己亦是想与这温柔女子过上一辈子。但拜师之事却还无望。哪有带上情人再去投师之理?思来想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下彷徨起来。正在此时,忽听有人敲门。 肖猛道:“哪位?” 外面听见春花道:“肖公子,我是春花。你酒可醒了?我家小姐叫你去后花园赏秋菊。” 听是小姐叫他,肖猛不敢怠慢。赶忙起身,又啜了几口“白鱼炙”,收拾停当,与春花一同来到后花园。竟把个李子方所嘱咐下午启航之事忘得干净了。进园一看,果是富贵的家,园子虽不大,游廊通畅、苍松翠柳,空地之上,遍种菊花,秋风来袭,阵阵花香扑鼻,沁人心脾。小湖中又有小岛,岛上有一假山上有小亭,地势颇高。岸边有小舟,三人上舟,见春花斜跨一文袋,又摇起橹来,几下便至湖心之岛,上得亭中。登在高处,视野宽广,夕阳之下,整个吴府尽收眼底。 芳儿道:“肖大哥,这夕阳夕景真真令人心动。你曾说你是文武双举,可会做诗否?就以这几日所见所闻做得一些来。” 肖猛笑道:“诗亦是能做得,但有一条件。” 芳儿亦笑道:“甚么条件,快快与我说来。” “芳儿若先做得一首,我便来一首。” 芳儿掩面而笑,道:“我自幼虽是琴棋书画,但都不精,若是让我做得诗来,却让肖大哥见笑了。” “不妨事,我但听得。” 春花亦笑道:“小姐快给肖公子露上两手罢。” 芳儿笑而不语,招乎春花一下,春花会意,早从书袋中取出笔墨纸砚,将纸铺于小亭内石桌之上,又用镇纸石压上。磨好墨,又将笔交与吴小姐。但见吴小姐拿着笔,低头沉思半晌。忽而面露笑容,作了一首《芳女愿》在纸上挥笔写道: 仲秋万帆碧海行,九月菊花香晚亭。 若问佳人何快意,夕阳风月伴英雄。 肖猛旁边看了,心思这芳儿却是好文笔,诗句工整,字写的亦是娟秀。“仁家”常说,‘女子无才应持家’,却真是混账理论。看看芳儿,知书达理,又有才华,若是娶得这样女子,一生却也是福分。便道:“好诗!芳儿心思细腻,让人佩服。” 芳儿笑道:“才疏浅薄,让肖大哥见笑了。我已做得了,肖大哥便不可诓我了。” 肖猛道:“好罢。” 说罢,拿起笔来,蘸了蘸墨。又拿起一张纸来,也是思量了一番,便在纸上写一首《英雄血》道: 大漠边关古道城,南国春园菊香情。 仗剑豪侠今安在?誓酒热血沐苍穹。 芳儿见了,笑道:“亦是好诗,衬托你肖大哥一片豪情之心。” 肖猛看到自己所写之诗,离开青云卫之时,豪言壮语又仿佛耳边想起,心想若是一味腻在此地,何时才能拜师。便道:“芳儿,实不相瞒,我来南吴之地,却有重要之事,乃是为了一生抱负,去找高人寻师。再不能在此耽搁了。” 芳儿道:“你却是想去学那‘治学’罢?” 肖猛一惊,道:“你却怎得知道?” 芳儿道:“方才你喝醉,此书从怀中跌落,我正好捡起。一看,便知是朝廷禁书《天下公论》,此书面南吴之地流传甚广,我又怎能不知?” 肖猛听了,道是吃了一惊,这书和薛华之信,一直视为珍宝,揣在怀中。想不到却是丢了。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手亦向怀中摸了摸。 芳儿道:“不用找了,却在这里,这便是那禁书。”说罢从春花文袋中拿出了这书来,递与肖猛。 肖猛接过,道:“既然芳儿已知道,那便是了,若想去告发于我,报官说我藏了禁书即可。还可领些赏钱。” 芳儿眼中闪泪道:“我却如此不堪么?为了几个银钱便可出卖仗义相救的朋友?” 忽而,芳儿好似又想起了甚么,面色黯然,又对肖猛道:“我见得此书便知你心思,一心想去拜师学艺,只是这朝廷。哪管你有得一身手段?若没个熟人照应,你这一身才华又如何施展?不若……” 肖猛道:“不若甚么?” “不若留在这业州城罢,我爹爹也颇有一些家私,止我一个女儿。肖大哥一身本事,为何止想着与他人卖命?这朝廷对你何德,却与‘他人’有何区别?这两年兵荒马乱,朝堂腐败,如此下去,玉石俱焚。我爹爹虽是巨富之人,但亦为这世道左右,他早已在南洋创下基业,在古力多国有不少庄园船行。若你投了他,与他在海路之上,共建一番事业。若是这狼狄灭了我大魏江山,我等还有南洋退路。我爹爹又能教导你经商之道,以你心机必成贵人。何乐而不为?你便不要再去拜师了。” 吴柳芳之言,却是会令多半爱财爱色之人心动不已,但那肖猛胸怀大志,却又怎得回答?且听下章分解。 044.奇巧事惊醒英雄 却说那吴家小姐,自巧缘与肖猛相遇,其心思便是割舍不下。知肖猛早晚便走,便对其劝诱,使其转下心思好生陪伴自己。 “这……”肖猛听得此话突然,一时不好应对,想想道:“实不瞒芳儿,我肖猛碌碌一生,只想有个远大前程。上了此生栋梁梦,下安天下万子民。想这‘仁学’,以无法实现抱负,唯有‘治学’心思才是治世良方,若不去拜得名师,究其根本,哪有学成之理?吴老仗虽是厚爱在下。若拿一生之梦想止去换得经商富贵,亦非本意。实肖某不敢从命。” 只见芳儿,两行热泪已从面颊滑下,道:“肖大哥你还未听得明了?若是为了我芳儿,可否留下?” 旁边春花见此情此景,亦是流泪道:“我家小姐,清雅之人。业州之内有多少公子求之不得,亦不动其心。实是想寻一个真英雄也。” 听这芳儿如此一说,肖猛心下又踌躇起来。若说富贵,自家虽是官宦出身但确是比不上吴家。不过亦非寒门。想男儿一生,若一无所长,二无所强,便有富贵,亦不能保守。止自强不息,方能万年基业不倒。但这芳儿,真真是爱惜得不能自拔,看其落泪之相,愈发可怜而让人心下不忍回绝。 肖猛道:“我亦知你芳儿真爱,但此事我需考虑一番。明日回复于你如何?” 实是肖猛此时,再无他话对应,又不忍伤了芳儿之心,才搪塞一下。 芳儿听道肖猛如此说来,知其心中亦有通融之意,破涕为笑,道:“几日也便等得你来。若是真有心对我,我便同你一齐上西剑山,你去拜师,我止陪得你学习罢了。” 肖猛听芳儿说与自己一同去,方一心动,又心想只是儿戏之言。不敢多呆,便与二人又乘小舟回到园内,和吴老爷、芳儿、春花告辞而回。芳儿亦将肖猛此事告诉爹爹,吴老爷胸怀大志向,叹其是真英雄也。心下愈发想留住这后生,为自己所用,也好有个继承。 吴府至“隆德船行”分舵,这一二日,也走了多次,早已是轻车熟路。片刻便回到船行,看看天色已黑。方才进门,便看见李子方站在堂内。肖猛心中一惊,才想起下午便要启航。自己在吴家吃醉了酒,一直睡到傍晚,又吟诗作对,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肖猛自知犯了错事,缓缓走至李子方面前,道:“李管带见谅则个,我与故人聊得兴起,一时竟忘了开船之事,怕是误了李大哥之事,若是如此,不消再麻烦你了。你现在便出航也行。我自行寻路去那金沙镇。” 李子方正色道:“肖公子,我一路之上,见你为人,甚是佩服。真乃英雄之气也。但有一事亦是不明,在那海盗横行荒岛之上,方能显英雄本色,反到了这富贵浮华之地,却连承诺也应不起了。这却是为何?你左一个‘拜师’,右一个‘治学’。想这‘治学’亦非我这粗人理解来的,但我亦知道,但想成才,却得吃尽苦头,那有温柔浮华之乡出得铁血硬汉?你年少,我却更要提醒于你,方才话有些刺耳,肖公子见谅。邢舵主教我务必送英雄至西剑山前金沙镇,便是血雨腥风,我也得按他吩咐送你去。” 说罢,对肖猛抱拳而去。 肖猛听了李子方所言,惭愧、惶恐之心,一齐涌上心头。心思,李大哥所言极是,人要成得大事,必是有舍有得,芳儿所说陪我上西剑山,一个文弱女子,止是儿戏,便是吴老仗也得首肯,真去陪着上山,一路之上尽是坎坷,又怎舍得她去应付。我还是应苦其心志,一发学成栋梁之才,干番事业,若真与她有缘,还能相见。如此想来,心又坚定。回至自己房中,躺下睡觉,心思明日一早,早些起来。与李管带开船上路。谁知竟睡不着,想起芳儿之便心中不忍。索性不再睡了,点起油灯,拿起《天下公论》伏在桌子之上看了起来。哪知,心中有事,原读此书,心静如水,现再一读。只见满书都写着“吴柳芳”、“秋菊”、“万帆碧海”、“银镯”、“情意”、看着看着,满眼都是芳儿。心乱如麻,又将书合上了,回到床上。想起方才芳儿所说,也非全无道理,这天下之事,真是学了栋梁之才,被这无良世道所控,自已便能左右得了?辗转反侧还是不眠,正在此时,但听有人门外轻声呼唤,心想,如此时分,还有甚么事情?非得现在唤我。心中便有些恼怒,打开房门,见是一伙计。 肖猛道:“有何事情?” 伙计道:“门外有一老者求见公子。看其飘然若仙,想是高人,不敢怠慢,便赶忙来唤醒公子,但请公子见谅则个。” 肖猛心中暗自奇怪,赶忙穿好衣服,走出房门,见院子当中,月夜之下站立一人。走至近处,细细看得,原来却是金里正。 肖猛赶忙走上前去,道:“金老仗,你却如何来至此地?” 金里正道:“现沿海各州县,已至开渔之期,我汇海岛周遭海域,水产亦是不少,前段时日,捕得不少圆鲀鱼。想起你肖英雄来我岛子,助我大事,亦解救了众人,却不受我黄金所赠。真英雄也。故拿些海产,让你与船行内众人弟兄尝尝鲜,如何?这区区一筐海鱼,亦值不得几个钱来,务必收下。” 肖猛道:“金老仗可必如此客气,走这一道远路,只为送些鱼来。” 金里正笑道:“肖英雄为何如此说得?想是在这业州城内,过了两日浮华日子,吃了糖醋桂鱼,便看不起这粗鄙之食物了?” 肖猛心中一惊,道:“不敢不敢,只怕老仗行路劳累,并不他意。” 金里正道:“这便好,即是英雄,但要保持初衷矣,快快过来取鱼罢。” 肖猛果见地上有一竹筐子,便走上前去,见筐子上面盖着布子,便用手一掀。心思从没见过圆鲀鱼,这鱼叫这名字,却是为何?向下一看,月光之下,亦看得不甚分明。但见雪白雪白,一片片地却呈方形,嗅之却无腥臭之味。心想这却是奇了,那有鱼是方的?好奇之心顿起,不顾鱼儿身上粘滑,拿起一条。近至眼前,仔细一看,大惊失色。原来这哪里是鱼儿,却是一本《天下公论》,心中大骇,心想这金里正手头怎会还有此书?再看筐子之中,一本本全是此书,不由得“阿也”一声。手中一抖,手中那本《天下公论》也掉在地上。 只听前面金里正呵呵一笑,道:“肖英雄,还记得我前几日送你此书否?那日你口口声声,说是要学成大器,我才赠你此书。你在这业州一片浮华喧闹之中,早已迷失自己之志向。却以为我不知也?你与吴家小姐情谊脉脉,我亦知你青春年少,实不是你之错。但你即志向已定,便不能再受得诱惑。想这世上,钱财、美色、权力、皆欲望也。只有克服之,方能成英雄!” 肖猛听了,心下大愧,道:“多谢金老仗提醒,我身在此中,亦是不知。现终于明了此生所愿,再不会心神不定了。” 金里正呵呵一笑,道:“这便好,这便好。望你能终有此心矣。” 肖猛心下终是平静,抛弃一切私心杂念,一心只有寻师。对这金里正,如此劳苦,来劝诱自已归心,很是感激,便道:“老仗,如此深夜,你来到此地,有无住处?船行之内,伙计早已熟睡,也不好再讨扰其为你收拾房间。莫不嫌弃,在我房中我便打个地铺,你睡床上即可。” 金里正道:“也罢,天色已晚,再行客栈也得跑路,我亦是累了。方才看见那边有一个柴房,睡那里便是了,乡下之人,随便即可。怎好扰你好觉?” 肖猛道:“这却使不得,我睡柴房也不能叫老仗去得。” 忽见地上那筐书籍,心中好生奇怪,《天下公论》亦是禁书,虽说民间偶然收得,南方各县地,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一筐子,官府怎能不去追究?这金老仗哪里又寻得如此多的书本?却想问问金里正这到是怎得回事,便向前一走,笑道:“金老仗,你这书却是从何处收集到的?如此之多,却可以开个书院了……” 话还未说完,忽觉脚下有石头一绊,身不由已,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不偏不奇,上半身自好趴在那筐子之中,但见满眼纸片乱飞,心中一惊,赶忙扶着那筐子坐了起来。揉揉眼睛,见眼前只有一本《天下公论》哪有那一筐子书本?心想这便是奇了,左右看看,发现自己仍伏在桌子之上,却还在方才屋内,筐子,金老仗皆不知所踪。这才晓得,方才做了一梦。再看眼前这本书,还未合上,想是方才心乱,看着书便睡着了。 原来这肖猛虽是陷入这温柔之乡,不能自拔。但其心智魂魄,却还明晰,毕生寻求之真理,哪能半途而废?只是感官享受,由不得人。心智魂魄之急,又无法告知身体,唯有幻化成梦境,提醒自己:即刻恢复常态不可再行造次。又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故梦中场景、道具,亦是近期熟悉之景色,便自然是这船行分舵的院子里了,而自已原视为宝物的《天下公论》竟贱为一筐臭鱼,是讥讽其若不执着,智慧亦会便为粪土,一文不值。而这金里正,乃自己敬仰之人,这心智魂魄便化身他的模样,是为自己见了尊敬之人方可听从其意也。若是肖猛近期没结识金里正,这心智魂魄便幻化成其他敬仰之人再行提醒矣。 但梦中所托之意,格外明了,肖猛心想,是该做个了断之时了。于是从房中取了纸笔,写了一封信来。那信写道: 令妹吴柳芳亲鉴: 兄肖猛在业州几日,偶遇芳儿佳人。虽相处时日不多,但情意绵绵我亦知也。然,身负重任未果,实不能再两情相悦,望佳人见谅。若有缘,取得伟业方可再行相见。若无缘,妹遇心仪如意郎君,与我可不再有丝毫牵挂矣。 兄肖猛敬上 写罢这封信,折好,又将芳儿所赠银镯拿出。一并放在一锦囊之中。想着明日开船之后便叫一伙计送给芳儿。 心中踏实了,便不再胡思乱想,片刻,便又睡着了。 这书生每每讲至此处,自是哀叹,一对有缘鸳鸯生生却是分离。但这肖猛为得真理才至如此。再想现世之人,七尺男儿、曼妙佳人,止因个负心女薄情郞,便上吊跳河,丢了父母予之皮囊,实也叹也。其实此乃心病,亦要如病患之悉心照料,但这病人亦不可一味执拗,亦需自强才可痊愈。 闲言少叙,次日,肖猛早早醒来。叫了一名船行伙计,告知其等船开了,再将此锦囊送与海龙庙南面三街坊“富贵胡同”吴府小姐。伙计知了,点头称是。肖猛又找到至李子方,说明来意,今早便可出行。李子方听了,马上安排水手启航。这沙船早已补给、修缮完毕,只待起锚。众人上得船去,船便起锚升帆,进入内河洛江而航行。再看业州,似仍在睡梦之中,只有街灯尚明,依稀传出海龙庙普济寺钟声。肖猛见天色尚早,空中还可见依稀明月,想想芳儿,恐怕今生再不得相见,叹了一声气。但心下愈是坚定。船帆鼓起,徐徐向西而去,片刻之后,业州再也无法见得。肖猛此刻心静如水,同那条船,一齐向金沙镇进发。 直至沙船行远,船行伙计才将锦囊送与吴府,芳儿心想,肖大哥说今日一早便给我消息,却等至这番时候,还见不得人影。我便自己去寻他罢。还未准备好马车,但见一伙计来此,说是肖猛有信送给吴柳芳小姐。春花赶忙将信收好,赏了伙计几个铜板,伙计拜谢后回去了。 春花来至小姐闺房之中,交其锦囊,吴柳芳亦是心喜,思量是否是肖大哥送来了定情之物?拆开一看,先看到自己手镯,心先便凉了一半。双手已是发抖,又将信拿出,读了一番,丢下那信,却不禁伏在床头哭了起来。春花自知事情不妙。起忙叫来吴老爷,老爷慌忙至此,先拿起此信读了读。叹起气来。 吴老爷道:“这肖猛倒不是个无情之人,只是其胸怀天下,志向高远,恐有了你乱其心志,耽误了成才之路也。我儿,虽是你与他无缘,但亦显示其英雄之坚定决心矣。虽是我这乘龙快婿不成,但亦为这世之绝学‘治家’添一猛将,有此英雄定大治天下,这也是我的造化。” 春花一旁道:“老爷莫要夸他,儿女情长,世人有之,人之常情。哪有这般为了一虚无理想,便能舍了这人伦之情?想亦是一浪荡公子,玩弄我家小姐感情,走了也罢。” 吴柳芳听罢,只冲春花摇了摇头,止是流泪,再无言语。 从此,这吴柳芳再也无缘见得肖猛。直至后来,她便从了父亲,逃至南洋,亦无再嫁。虽是接过父亲基业,终成一代侠女枭雄。但却郁郁过此一生。此是后话。 且说肖猛一路之上,遇贼、遇奸、遇盗,现又遇得美人,都能勇于抗争,冲破心魔,现前路已无障碍,一路乘风破浪,直奔金沙镇而来。诸位听客,话先打住,让我为众人表一表孟伦、梁如二位英雄。这二人又有何传奇?且听下章分解。 045.孟子真献上良策 众位听客,上文书说到,肖猛冲出心魔困扰,下定决心,一心一意拜师。便别了吴家小姐吴柳芳。又上了沙船,进入内河洛江,向金沙镇行去。话儿到此打住,再向诸位听客表一表那另外一位英雄,孟子真。费些口舌,免得日后见他现身,唐突而不知其所经之事也。 说起这孟伦孟子真,却不得不说另一英雄,在启安年间亦是大名鼎鼎。他便是“顺天王”穆子丰。穆子丰,字定升,塞北边柳卫边兵出身。时值启安初年,朝纲不稳,欠得边柳卫边兵银饷数年之久,边兵忍无可忍,起事造了反,带头之人,便是这佰总穆子丰。从此,隐入西北天风山,招呼众绿林好汉入伙。由是行伍出身,穆子丰部较其他义军,强上不少。其所统领之“顺天军”,兵马均经过训练,军纪又好,亦不扰民害民。在塞北之地,化整为零。敌若强则隐,弱则攻,亦打下不少县镇。每克一城,必开仓放米,资助穷人。并没收恶霸地主、无德富商豪强之粮钱,充做军资。随后全军转战他地,并不占城而守,故每城穷苦百姓、四方流民亦有不少从义军之人。十余年内,收编江湖豪客、流民甚多,百战之后,选得大将十数人矣。其中张林宗、李让、刘思德、杨向武四员心腹大将乃是其得力助手。但军中文人颇少,亦让穆子丰难有商议之人。 这孟子真与肖猛在集县岔路口离别,便去投穆子丰。有听客道:“上文书所说,这孟伦九品主事,虽是快不入流,但亦是朝廷命官,怎会舍得功名而落草?”其实这孟伦亦是舍不得这点功名,虽是受人挤压,但每月皇粮俸禄,也不会为一口吃食而奔命。实是自己之志向害了自己,上文书说到,这孟伦研制“腐气灯”,被其上司工部尚书董有德讽刺一顿,批了回去,好生失望。不巧得是,这风声还是传至暗访卫耳中。暗访卫指挥使乃是毕龙,正是阁老毕成之亲弟。毕家一直霸着京畿街灯行世,毕龙听了此番事情,心下大惊。又告诉其兄长毕成,这毕成一向小人,哪容得有人在他头上作祟,便将工部尚书董有德暗叫至家中,如此这般,让其罢了孟伦的官。董有德哪敢得罪阁老,只得就范,把个孟伦好端端的九品之官,软磨硬泡,威胁恐吓,硬是让其自行罢了这官,毕家才得后快。孟伦与肖猛路上聊天,亦感觉这段太过窝心,便只说是一气之下辞了官,并未说有性命之忧才无奈罢官之事,乃是为了颜面耳。 当下,孟伦几匹马儿,又装了兵器,一路顺着中原通天河北岸向东而去,见路上饿死之人比比皆是。心想自己牵着几匹马儿太过扎眼,若被恶人盯上便是灾祸。故又向北而去,绕过通天河一带,进入塞南之地。这里虽亦是灾荒之年,较中原还好上许多。一路之上也顺利,过了康州,再向西北,便进了天风山。孟伦亦知穆子丰在此地出没,但四下打听并无“顺天军”消息。 一日,孟伦正行马于天风山南麓,感到疲惫,到一树林前,方下马休息。就见林中窜出几个汉子,手持刀枪弓箭,将自已围住。 孟伦见其打扮,虽不像官兵,但又不似强盗之杂乱无章,心中便有八分明了,便道:“谐位好汉,切莫动手,可是‘顺天军’?我便是来投你们的。” 为首一汉子,面无表情,亦不搭话,但却将弓先收了。向手下一人使了眼色,那人拿出一黑布袋子,套在孟伦头上,喊声“跟我们走便是。”孟伦止得从了这些人。有人亦牵着孟伦所带马儿。众人便向山林中走去。约摸行了二个时辰山路,孟伦自感道路平坦,片刻耳边听得人声嘈杂,像是来至一寨中。少倾,嘈杂之声渐小。忽一人将孟伦头上布袋抽去。这才看清,原来已进一大帐之内,帐子正中文案桌前,坐一男子,三十上下,白净面皮,无胡须,蚕眉细眼小鼻小口,头戴红色软脚幞头巾,身穿土黄粗布箭袖短罩衫,土黄大裆裤,小腿又打行缠,黑布鞋,却也是斯文模样。桌上又放置不少文案,想是军中机密之事。 那人看见孟子真,道:“方才有军士报得,你来投我顺天军,是也?” 孟伦道:“确是如此,小人姓孟名伦字子真。愿投顺天王,共计大业。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男子道:“我是右将军李让,兼军中总管。” 孟伦道:“原来是人送绰号的‘天智虎’的李将军,听说你秀才出身又文武双全,久仰久仰。这军中相投,有何要求?我亦准备了见面之礼,已被方才军汉牵去。李将军却能给我安排些活计否?” 李让道:“阁下原在哪里高就?” 孟伦道:“我原是京城工部一九品主事,主管城建、水利,因得罪权贵,迫害罢官。” 李让一听,赶忙站起,道:“如此说来,你是个有功名之人?我这军中却最需文人,孟主事请先坐下稍等,容我禀告天王一声。” 说罢,起身告辞。孟伦初来顺天军中,不敢造次,止安静坐着。片刻,又人嘈杂人声,听着却像有数人进来。果然,一白脸大汉,领着众军将一齐至此。但见这大汉,身材高大。褐黄浓眉,丹凤眼深陷,看眼仁却是有些灰蓝之色。五绺褐黄短胡须飘然胸前,鼻梁高挺一张大嘴。亦是土黄粗布短罩衫大裆裤,头戴红色软脚幞头巾。脚穿一牛皮靴,背后挂一披风。 一进帐子,这大汉便看见孟伦,笑道:“大魏这天下却是亡了,你看有功名之人都弃暗投明。我这里便来者不拒了。” 孟伦知是顺天王,单膝行礼道:“天王在上,受小弟一拜。” “子真兄弟,即来投我,不必客气,且先坐下慢慢聊得。”说罢,招呼众人坐下,并为孟伦逐一介绍,那黑脸穿罩甲的便是张林宗、农夫模样的是刘思德、精瘦小胡子便是杨向武,李让方才见得自不必说了。 孟伦亦一一见过,穆子丰又问其来历,孟伦自是全说了,又将马匹,兵器作了见面之礼。穆子丰听罢,摇头叹气道:“有才之人,却不用之,可惜可惜。子真兄弟,我军现在困于山中,虽是有志,但却出不得这天风山,外面塞北布政司吕志有携都司谷青四处派兵搜山。我这山中,勇士甚多,却没几个谋士,子真兄弟有可何良谋?” 孟伦道:“小弟不才,有些看法与天王共谋。常见顺天义军攻县破镇,但并不设官驻军,往往四下游击而战。虽是无防守之忧,但十几年亦无积累。到头来,空忙一场,若要争夺天下,必先有势力。若有一城,内可安将士家眷,外可让四方英雄归心,何乐而不为?” 穆子丰道:“贤弟所言极是,但视我军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有州县驻军,定四方而攻之,实不利也。” “天王有四海之心,又怎么能怕这点小难?现朝廷主力均在对抗狼狄,故义军之事,安抚为上。久闻天王虎胆英雄,不畏强暴。但人若过于刚直,却易断裂。大丈夫行事天下,能伸能屈才好。若占一城即可向朝廷虚议招安之意,表面顺从,显你天王实只为当个州府之官,图个富贵而并无大志。如朝廷应允则趁机扩充势力。若不允,则据城死战,全力防御,官军未必可破也。若真破城,再据险要之地隐匿、游击作战,等待时机再去攻击县镇。如此一顺一抗,则朝廷疲于应付也。” 穆子丰听了,暗自叫好,以前却从未听过些番言论,便道:“听贤弟之言,真是茅塞顿开,以往实不敢如此方略,现我亦要搏他一搏,再攻破县镇,定要据守。还有一事请教贤弟。” “天王请说。” “今番,天风山外面康州府兵搜山。是想集结全塞北之兵力,剿灭我顺天军于这大山之内。我军虽有一万之众,但作战部队,止三千人马,其余则是家眷后勤各部,粮草止一月有余,若再如此下去,这天风山却是呆不得了。只得丢了这刚建好之营盘,率众突围。” “天王不可,若再无这营盘,根基更是不稳。老弱家眷若是突围,定被擒之,则前方作战之人,听得自已家眷被捉,情绪方乱,军心动摇,不利作战也。还不如坚守这营盘,也好有个立命之所。” “但府兵二万余众,乃集结塞北全部精锐,皆是作战之士,若是打将起来,恐难以取胜。” 孟伦笑道:“天王,这便好了,却就怕他不来。” 穆子丰不解道:“此话怎讲?” “天王只知其弊,而忘其利。全省之兵集结于天风山,州府必定空虚,若此时攻击,是正时候。若破了州府,正可行我据守坚城之攻略。我从京城来此,在塞北之地,一路上,见饿死人口众多,本就受灾之年,朝廷又兴兵来犯我。各州县空虚得很。再说这府兵,常年欠饷,再经此一灾,士气全无。现在破敌却正是时候。” 穆子丰大喜,道:“若真如此,这战一若成,我便封你个军师,如何?” “小弟岂敢。” “依你之言,破哪个城池最为妥当?” 孟伦道:“若破大城,一则城墙高大,不易攻取。即便攻下亦无太多兵士防守。故攻离我山寨较近之小城最为适宜。我看这地目府便是不错。仁宗沐德年间,狼狄小股游骑兵曾劫掠地目府。便是从天风山北麓天风谷出奇兵,直插地目府。这朝廷也是奇了,至今不在天风谷与地目府之间设堡。我思量应是义军蜂起,无暇顾及,主力又在狼狄身上,才至于此,但正好为我义军所用之。我军现在天风山西南麓,若只用少量兵力据守山寨,再用少量兵士在山中做疑兵游击而战,使官军不敢轻进而又知我主力在这山中。耗他些时日,而我主力精锐则使用狼狄之法,再向北出天风山,进入塞北草原,顺天风山北行至天风谷,再出谷攻击地目府。狼狄心思,全在大魏边关卫所,此法若做得机密,狼狄亦不会关注我等,想也不是难事。若有这地目一城,不大不小,与我军现在山寨南北呼应,则据守之法成矣。” 这一番话,听得穆子丰佩服之极,赶忙起身道:“贤弟却是大才,若早遇贤弟,大事定成矣。不必等这战成了,我现就封你为军师。” 说罢,弯腰鞠躬行了大礼。孟伦一九品小官,哪见过此情形。一军统领,止为有才之人而礼贤下士,心中甚为感动。连忙扶住,道:“天王不可大礼。已方渐见,只供参谋。万不可封我为军师。” 孟伦初到顺天军,又无战功,止几个方略,便做了军师,哪敢应承。便先推脱了。只道有谋事便可招之共同商讨。穆子丰先派人为其安顿房舍,住了下来。又摆酒宴款待。寨中大小将领,全都到了,见军中有了谋略之人,有的欢喜,有的不服,但穆子丰坐上贵客,哪敢怠慢。一一敬酒见过了。 原天这顺天军中,却还真无几个文人。除却‘天智虎’李让,原是个落地秀才,其余众人,亦不通文理。想是文人读了“仁家”圣贤之书,总想搏个功名,哪有几个甘心落草?人,有学识则知礼教。魏太祖兴始年间,广公官塾扶私塾,大兴文化。及至神武年之后,此法渐渐废弛。学堂书院,皆急功好利,费用腾贵,哪是一般民众子弟招架得起,读书之人愈少。后来几代又大兴商业,世人唯利是图。则世道之上,愚民、刁民甚多,知礼义,有见识者愈少也。顺天军中,多为江湖豪客、流民、匪帮、朝廷叛军。啸聚山林,实为一口酒饭,快活一时便好,并无长久打算。便是这“顺天王”倒了,还有“张天王”、“李天王”,混得一时算一时。 止那个穆子丰,还算人物,想着建此事业来。故见着孟伦,上宾款待,并听从其计。但手下人未必肯服。酒宴过后,孟伦已回房歇息。穆子丰想起方才所说大略,又回至大帐之中,翻看地图,心中谋划。但见杨向武进来。 穆子丰道:“杨将军来此有何事情?” 杨向武道:“天王,今日所来之人。却是谈吐高深,有些学问,说得那些方略,天王意下如何?” 穆子丰道:“此人确有大某路也,正是我军急需之人才。方才所说,句句在理,我便又来这帐中,研究一下出兵方略。” “天王真想出兵?” “确有这心思。” 杨向武道:“此人初来,不知底细,原又是为官之人,奸猾得很。若是敌军细作,诓骗于我等,如之奈何?” 穆子丰叹气道:“杨将军还不知我军底细乎?我顺天军,被朝廷一路穷追猛打,现已只剩这几千人马,若再败,就只得散伙了。你我呆在这天风山二月有余,又有何良策?只待粮草耗尽便自行瓦解。这子真兄弟所说,我思之亦是唯一出路,此战若胜,方有一线生机。但,杨将军所言,亦是不得不防。我心下已定,想让刘思德将军与你同去奇袭地目府。杨将军精细之人,在攻击之前,必要亲率小队斥候详细察看城外诸地,尤是那附近树林、山谷、丘陵可尽藏伏兵之地。再派细作混入城中,观察敌之状态。若真有埋伏之意,这孟子真便真是个细作,必将其千刀万剐。若无防备,混入城中之人正好做个内应,赚开城门,这地目府也是唾手可得。” 杨向武听罢,亦是佩服穆子丰粗中有细,乱中求稳,道:“天王放心,若无埋伏,攻城之事,向武早已熟练。定不会叫天王失望。” 穆子丰点头称是。 这二人,随后又谈些甚么?且听下章分解。 046.杨向武攻下州府 说话顺天军欲攻一城池——地目府,便与众将商议,那杨向武,却还有些计较。 杨向武又道:“天王,我军已无支撑,若是地目早有准备无法攻取,我们又有何退路?” 穆子丰叹气道:“若再无一胜,则我军败矣,虽是听说中原通天河泛滥之灾,附近有我旧部收集难民,打着顺天旗号与朝廷作对,但亦是不长久,再说无法与我主力会师,各自为战,日子一久,便生二心。虽是顺将,实有另立门户之嫌。杨将军亦是晓得我有狼狄血统,北寒之地,亦有几家亲族。如此战败绩,我便去投狼狄,手下众人,若想去,便跟。若不想去,散了也罢。” 杨向武听了亦是难过,心想此战若败,十数年之心血付之东流,实不甘心。便想,若是如此,投那狼狄却还不如战死。但不敢与穆子丰明说。 穆子丰道:“杨将军,明会与孟子真商议之时,我这番话不会对其说明。这领兵之事,全凭杨将军同刘将军张罗。” 二人想说这话,俱已说完,事即已定,便各去休息了。 第二日,众人又聚于天王大帐商议此事。孟伦睡了一夜,疲惫全无,精神抖擞。 穆子丰道:“昨夜我已按子真兄弟计策拟定计划,现与大家商议一下。其一、杨向武、刘思德领兵二千,带上足日干粮,向北出山。再向东行至天风谷。接近地目府,侍机而攻城。因过了天风山,便是狼狄地界,行军千万小心,可用咱家老法子,化整为零,分小批行动。虽是狼狄心思全在边关卫所之上,但瞒过狼狄探马斥候,方能全胜。若是计策可行,速战速决。这城内知府高冒,总兵李之若,若能活捉最好。所有原府内官员,若还在城内,官位、所辖之事不便轻动,表明利害,只要归顺,便有官做得,此法以安人心。抗拒者立斩。此一战若不可行,十损其二,便不可再战,速原路返回,保得众兄弟们性命。” 杨向武、刘思德听了,点头称是。昨夜之侦查、攻城之方略细节,因怕孟伦是朝廷奸细,穆子丰却一字未题。 穆子丰又道:“其二,剩下一千人马,再从家眷中挑选出一千能上阵之人。将就组成护卫队,由总将张林宗带领。分做守营、诱敌、疑兵、埋伏等各种分工。已拒天风山西南麓之康州府兵。此事不难,但千万小心,损不得一个兄弟性命。” 张林宗道:“天王放心,我在营在,营若失了,取我脑袋即可。兄弟之命,便是我命,自是爱惜。”说罢,将那铁盔拍得“啪啪”作响。众人皆笑。 穆子丰缓缓又说:“其三,此战还有一重要方略,大伙听我讲来。此次攻城,不似往常,打下之后,劫了不义之财便走。而是按军师这战略,咱不走了,好生守护这城池,作为根据之用。故夺城后,我大部军队及家眷都要搬至地目府。我料此仗打完之后,州府定会前来再次夺城。我亦想了个办法。若是康州府知府吕志有携总兵谷青来攻,咱就还似原时,弃城而去。” 穆子丰转头对孟伦道:“子真兄弟,不是我不用你之长久方略,是因吕有志有乃是清官能吏,号召蛊惑军民能力极强。及谷青乃塞北之名将,练兵有方,其所训练府兵‘谷家军’与他府不同。作战顽强,严听号令。我等大部乌合之众,又缺得训练,兵刃火器不全。实无法与这二位抗衡,咱可以另找机会。” 孟子真听了,亦是点头称是。 穆子丰又道:“这地目府北边,还有个边柳卫,若是这边柳卫来攻,却好办了。” 众人道:“为何?” 穆子丰道:“这边柳卫之指挥使,者是赵济安,毕族之人,见利忘义、贪生怕死之人。全凭巴结毕成,升为指挥使。他若来攻,我便用子真兄弟的计谋,送其书信表我招安之意。这十数年间,转战西北,我亦收集不少宝物。我知其人贪婪,可尽用钱财、宝物贿赂,招安之计便成了。若是康州吕有志,这计便使不得。” 众人点头称道,都夸天王想得周全。穆子丰又对众人道:“我等应未雨绸缪,先选一将,胆大心细,去作这撺掇赵济安之事。”说罢,看看众人。又盯了盯李让。 李让早知其意,心中一笑。便道:“天王,我看这事,我去做即可。” 穆子丰笑道:“可有把握?” 李让笑道:“凭我这一张嘴,足矣。亦不枉人称‘天智虎’。” 穆子丰道:“好!有李将军这名话,我便放心。你又兼军中主管,所用宝物,你若认为可用,尽取之,不必与我商量。身外之物,不必可惜。再者,务必全身而退。” 李让微笑点头而不语。旁边孟伦暗想:这顺天王却不同于一般草寇、贪官,只一味索取,贪得无厌。看其对钱财、宝物只用其值。对兄弟用人不疑,爱惜备至。真真是一条好汉,投他却是对了。 商议已定,便让众将接了腰牌。明日便依计而行。 再说这塞北一省布政司府吕志有携都司谷青,从康州发了兵马,又令其他各州县抽调府兵,凑了一万五千多人马。围在天风山西南麓,扎下大营,每日派遣数千兵士,进山搜寻穆子丰部下落,偌大山区,又逢顺天军不时变换方位,实不易也。这二人,确是正直负责之人,京城童国老慧眼识人一手提拔,二人亦感其知遇之恩。 一日,总兵谷青道:“吕知府,这流贼狡猾。若是乘着我等大军在此搜山,转条路溜了,我等还不是白费工夫。若在往差了想想,这塞北之兵除却边柳卫,其余各府、县、镇本就兵力不足,还被我等抽调一些,防守便更加困难,那穆子丰突击一城便又攻下了。这罪却吃不起。” 吕有志道:“谷将军此言差矣。天风山附近,止地目府一城,虽是兵少,止一千府兵。但北方不至百里,便是边柳卫,此卫所之中,有精锐边兵一万人。若救地目府,近在咫尺。这穆子丰又不是傻子,我早已探得他可战之兵不足四千,哪有攻城之法?怎会去白白送死。” 谷青道:“知府你可晓得,边柳卫指挥使赵济安,乃是毕族之人,商人出身捐官上位。贪生怕死之人,若其不发救兵,地目府危矣。我二人亦脱不得干系。” 吕有志听罢,沉吟半晌。道:“谷将军此话有理,现可再抽调二千人马,去地目府城中帮助守城。” 二人商议妥当,谷青便去调兵了。派遣马兵、安占二位千总,发了腰牌。每人带步兵一千人,星夜赶往地目府。 次日,穆子丰山中营寨,调兵遣将。孟伦与顺天王坐镇大营,又有五百兵士,五百民军做守卫之用。张林宗五百兵士,五百民军进入山林周旋官兵。剩下三千精锐,由杨向武、刘思德带领,火速调动,从北方小路出了天风山。这三千人皆是步兵,虽是无马疲惫,但在山中行进,却无障碍。三千人马也知是绝命一战,都发了狠,一路小跑,谁也不肯落后。不二日,便出了天风山北麓。进入狼狄地界,藏了兵器,分做几队均装做大股流民之状。一路小心从事,避开狼狄斥候耳目。 一路之上,杨向武亦是万分小心,各路径多次探查才肯行得。“小心使得万年船”,所走之路并无埋伏。 又过一日,急行军至地目府北天风谷一带,众人隐入山谷。早有得力前哨探马接住,又带回城内街巷草图,又报城内府兵大约一千余人,城上二百守兵,城外又有府兵营,八百余府兵,由一千总统领。又派出五十余人,自己带领,装做客商模样,分做数股陆续混入城中。又百十人,继做流民模样,与大批难民伏在城外。原来今年天灾,到处流民,这地目府亦是不少,虽朝廷有令,禁止流民、外氓城内杂住。但此城又无兵灾,故客商不拒,检查无携带利器便可入得。杨向武早有准备,银钱贿赂,检查亦是草草了之。入城之后,见城内并无其他异象,街道、城墙之上,府兵较之他城愈少。这才相信,孟伦所言之事,皆是真实。其并不是朝廷奸细。这下,心却踏实。赚城门之法,早已烂熟于胸。便先找个客栈,休息下了,手下二百弟兄,什长以上之人带着分成几队,早已做好准备,亦各处休息。傍晚之时,杨向武又亲自四下探查地势,已备做战之用。而后只等天黑再行起事。 天黑之后,城内一百余人四起,先伏至内城墙马道附近。城外之兵,亦乘着夜色靠近城门。杨向武亲率三十人,各持强弩,伏至北门附近隐蔽之处。见城门内有五名防守府兵。城楼之上,又有两名打锣报警之人,守在锣旁。听得更夫打更,是三更天。杨向武一声令下,手下神弩手,发了一弩,先将打锣之人射死。另一人见同伴毙命,赶忙又跑至锣前,方想要敲锣,又被另一弩手射死。速杀之后,见城下府府兵仍旧散漫聊天,却不知已是大祸临头。 杨向武知道城门已再无报警之人,便学了几声秋虫之鸣,北城内墙马道旁伏着弟兄,便已知晓再无报警之忧,亦是顺着城墙悄悄上了城头,见到府兵,弓弩、飞刀齐发,先肃清了北门附近之敌。又将尸首扔至隐蔽之处。便顺着女墙,又摸至北门城楼附近。城楼之内,点着油灯。众人知是楼内有一佰总及几个府兵,便在暗处支好弓弩,只等楼门一开,便齐齐射去。 杨向武在城门内看得清楚,知其他众人准备完毕,又挥手,手下几名神弩手,又是几箭,先射倒三个府兵,剩下两弩却射偏了。剩下两人,不知何人放箭,吓得“阿也”一声,便向城内跑,哪知正跑到杨向武众人所隐藏暗处前面。一神弩手抬手一弩,射死一人。杨向武手一抖,飞刀甩出,正中另一人哽嗓咽喉。但见那府兵,“扑通”跪倒,丢了性命。 再说城楼内有一佰总,正在楼中打盹,忽听下方似有人喊叫。心中一惊,心想莫不是有贼人来赚我这城门?听听外面,又无动静。却总是放不下心来,便戴上铁盔,又绰起一条扑刀,几脚将地上瞌睡之府兵踢醒,令府兵在外,自己跟在后面,出了城楼。楼外暗处埋伏众兵丁,以前都为盗为匪,皆是旁门左道、溜门暗害的老手,怎会不知这小兵后面藏着一官?便还伏在暗处按捺着。果不其然,三个府兵出得城楼门,过了片刻。那佰总才行得出来。如此好时机哪有放过之理,霎时间,乱箭齐发,这三人还未明白过来,就被射死。 随后,城上之人亦学作秋虫之鸣,杨向武下面听见,知事已成,令手下十余门冲向城门,将门栓拔掉,打开城门。自已则跑上城楼,见早有一兵士,抱来准备好之泡油之柴,火镰一发,点起火来。瞬时,城楼之处,火光冲天,夜里更是明了。 刘思德早已和杨向武商议好,只见了火光,便冲入城门。一入夜,刘思德便带众人走出天风谷,伏在城外不远树林之内。等至三更时分,见起了火光,便命手下一千五百余人,不得做声,冲进城去。虽是城门已被攻破,但其也城墙之上,亦有兵士防守,忽见北门火光四起,心中叫苦,知道有贼人偷袭。赶忙从四面赶来,并有人通知府衙高冒及城内总兵李之若。 城门外早有扮做难民样兵士,拿出强弓,对准东边西边赶来之府兵尽射之,一时间,竟射死十数人,伤者亦不在少数。剩下之府兵,不敢再向前冲击,便从马道绕下城墙,想从下边守住城门。此时,城上顺天军,见众府兵下墙而行,又从女墙一边,向下射去。兵不在多,只在精,杨向武所带之人,神射手多之,皆胆大心精,遇事不慌。见众多府兵涌来,一箭一个,射死前面之人,后方便不敢轻动。稍时府兵醒悟,亦调弓手,铳手在前,施放弓箭火器。一时间,枪声四起。无奈守城府兵毕竟一百余人,流矢、弹丸如雨点般打来。城上及城门前杨向武所带之人,顷刻死伤大半。 就在此时,刘思德带领兵士,潮水般冲入城门,但有敌人之处,弓弩火器亦与之对射各有死伤。剩下步兵,冲向城府衙及总兵府军营。知府高冒及总兵刘之若早被枪声惊醒,仓皇之下,以为城门尽失,高知府先至城南总兵府,见刘总兵并未出兵抵抗,却先收拾细软,带领剩下府兵十余人,由南门仓皇而走。高知府便也跟随着刘总兵落荒而逃。城东二里地处,便是府兵营,岗哨见城中火起,知道事情不妙,赶忙集结八百余人,正待进城救援。忽见总兵大人及知府已逃向这边。见官员已逃,手下千总以为城中流贼势大,亦无战心,皆从着李之若逃命去了。刘思德见状,怕是其使的诡计,并未追赶。与杨向武合兵一处,止将城内残余之府兵剿灭。点点人数,死三十余人,伤一百有余。又清点所杀之敌兵,八九十人。城内还有不及撤退之府兵一百余人,皆降了顺天军。 这杨向武、刘思德,攻下地目府,又有何作为?且听下章分解。 047.父母官因私弃城 却说杨向武、刘思德攻下州府,不似往常,开仓济民,又强收富户之钱粮,而是按穆天王之命,做了安民之事,稳定城内秩序,随后,派兵砍下城楼那边旗标上之上魏国“黄天蓝龙旗”,换上顺天军图腾“绿林黑虎旗”,这城池,便逄是易了主。 杨、刘二先派遣轻骑,先向顺天王发了捷报。而后赶忙贴了早已准备好之安民告示,告知城内众居民、商贾、官员,一民不杀,日常生意劳作经营,照例为之。杨向武暂为地目府知府,刘思德暂为总兵,各小头自带心腹目分列各小衙门统领前府衙旧官。前府衙官员照常上得府堂点卯,所辖之事照旧。但告知其若有抗拒之心,必碎尸万段。乘乱打劫之人,立斩之。官吏之人,见有官做,便不会去反,哪管你主子是敌是友,顺从得很。故第二日天明之时,城内秩序井然,百姓依然各做其事。 后又收拾战场,捡拾兵器,派顺天军分别把守四处城门及城墙。又将伤兵安置总兵营内,随军郎中医治。一切安排就绪。忽有探马来报,城南百里之处,有府兵二千余人,正向地目府进发。杨向武知道不妙,便又抽调二百军士火速从城南总兵府营之内,搬拿守城箭矢、火器,顺天军在军府之中,又发现数百枚“万人雷”,装在几十大木箱之内,便分派给四方守城兵士。 这“万人雷”乃是近些年来,新创制之火器。制作简单便宜,成本低廉,操作亦不繁琐。守城兵士颇为受用。乃是用和好之红胶泥做成巴掌大小陶罐,但罐口极小,约一指粗细。泥未干时,在罐子外壁划上横纵条纹,乃是为其爆破之时,碎裂之物愈多,则杀伤愈广也,故这雷才唤名“万人雷”。再阴干之,若有精力,烧成陶器更妙。若无法烧之,干透即可。干透陶罐,内置火药压实。再置一火药捻子,下端放于下方火药之上,上端正好露出陶罐小口。捻子之上,再倒一层火药再压实,用一半寸长小竹节套过火药捻,是怕火药捻处用湿胶泥封口时受潮无法引爆。陶罐口处再置一小撮干土封好,上再用湿胶泥封住下方火药并罐口处竹节。待罐口胶泥干透,这雷便成了。使用之时,用明火点燃火药捻,掷向敌人即可。火药瓷实,爆炸引得陶罐顺外壁小纹崩裂,四散飞去,虽是硬陶、胶泥,但爆破力大,若身无重甲,崩着非死即伤。若在密集队列引爆,效果更甚。此雷亦可用火绳点燃。故有专门投雷之人,常备火绳,仗一打起,便点燃火绳,一手持绳一手投雷,从容不迫即可杀敌。 顺天军四下张罗,又将北门三遵“冲天炮”及数十发“开花弹”送至南门,加强火力,只等与增援之敌决一死战。但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杨向武、刘思德亦不知何故,但又派出探马斥候,出南门打探一番。那探马出得南门,行了一百五十余里,不见敌人遗迹。下马细细观察,见有不少马粪、杂乱脚印、及刀枪旌旗插于地上所留之孔洞痕迹。再细细一看,亦能看出有大量方向相反之脚印、马蹄印。探马心想,这增援之兵,定是撤了。不敢怠慢,立刻回得地目府,向杨、刘二将军禀告。 杨向武、刘思德听后,心中亦是不知其故,怕是官兵诡计,不敢松懈。叫守城之兵士衣不解甲,兵不离手,仔细防守。又留心腹佰总数人,但有情况,立即禀告,而后这二人便回府衙休息去了。 杨、刘二将军亦是不知,乃是他们放跑这刘冒、李之若二人帮助顺天军退了这“救兵”。原来这二位“活宝”,从南门逃了出去,不知何往,又怕遇见流贼再被劫住,便打算先逃至省城康州,再做打算。 总兵李之若,原朝廷招安之北边匪帮头目,曾于战斗之中失一眼。这独眼龙道:“高知府,你我二人丢了地目府,若再逃至省城。那塞北布政使司吕志有、都指挥使司谷青,却肯饶过咱俩个?” 高知府道:“事情急矣,却管不得那许多。现如今我等已无性命之忧,便要想个脱身之策。若是见到都司所派之人,尽说贼兵势大,力战而不能支,故带全部府兵突围以保存兵力。那谷青抽调我地目府兵士,使我防守不利,他又怎能与这回败绩无关?想是不会为难咱俩。” 李之若道:“还是知府大人好手段。” 二人正说着,忽见前方浩浩荡荡过来一队人马。高知府又道是流贼,吓得几乎从马上跌落。仔细看得,是康州旗号,乃自家人马,才稳了心气。马兵、安占二位千总亦是看见他们,见众府兵丢盔卸甲,狼狈不堪。暗暗叫苦不迭,知道地目府已陷入流贼之手。 千总马兵赶忙上前,迎住李总兵道:“李大人,小人康州府兵千总马兵,救援来迟,罪过罪过。敢问李大人地目府现今如何?” 李之若堂堂总兵,虽不在一城,官却比千总大上许多。听这下属问寻,又摆起架子来,道:“你等二人这时才来?坏了大事。流贼势大,却有二万余人,乘着夜色,漫山遍野,只顾攻城。我并高知府与一城军民同生共死,杀死流贼五千有余。苦战至天明时分,实是不支。四门皆被攻破,便又与众府兵在城内施展巷战,击毙一大贼首,又杀贼二千有余。为保全剩下六百余府兵,冲出一条血路,便向南退却,想稳住阵角,再回去厮杀,不想在此遇到你二人。但救援已晚,城已破了。我看还是先退回康州,再做理论。”好个李总兵,把个失守之责任,全都说成“与贼兵势力悬殊,死战力竭而退”了。 马兵道:“属下有罪,但愿将功折罪,现就率领这二千步兵,乘流贼方得城池,立足未稳,便前去攻城。” 谷青暗想,这千总却是死脑筋,若是真让其去攻城,攻下攻不下倒是不然。若发现贼兵并无我方才所说之势大,奈何?正在踌躇,不知说何话,但听得高冒与千总搭了话。 高冒道:“你二人远离沙场,哪知这二万流贼如何厉害?若是去了,性命不保,还是先回至康州,再调些兵马,方可再战。我所说之话,全为保全二位才讲得。” 马兵旁边安占心疑道:“听我家都司讲得,贼兵共计不到一万,还含家眷、杂役众人,哪有二万精兵?” 声音虽小,却被高冒听见,心中恼怒,暗想这两个不识抬举之人,非得恐吓方可镇得住了,便大喊道:“大胆!我等知府、总兵前方血战。你们这两个小小千总,贻误战机不说,还在这里不识好歹,扯些嘴皮功夫。我看你二人心里向着流贼不成?” 马兵、安占被其吓住,二人心想,我等去救他,却如此张狂。何苦为其卖命,又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两人止小小七品千总,这二位乃是知府、总兵,朝廷堂堂正四品、从四品大员,得罪不起。便鞠躬谢罪。 马兵道:“大人误会,方才只是问询贼兵之势,好回禀都司大人,并无怀疑责备之意,还望高知府、李总兵海涵则个。现我二人便护送二位大人回康州府。” 这高、李二位大人,这才心满意足,被二千府兵保护着,顺官道向康州退去。 后来,这二高冒、李之若又举银打点暗访卫指挥使毕龙,逃了这一官司之劫。高冒年老,亦是告老还乡。而这李之若,银子还未捞够,哪有回家之理?便又千方百计,贿赂朝臣阁老毕成,为其找个营生。此是后话。 再说杨向武所派斥候,轻骑快马,止一天,便装消息送至天风山顺天军大营。穆子丰听得捷报,大喜过望。 穆子丰道:“军师妙计,料事如神,果如你所说,已攻下地目府。我前几日已策划安民之法,军师亦可放心,城中一民不杀。” 孟伦道:“还有一重要事情未做得,现今就去做得,便是那‘天智虎’之任务了。” 穆子丰笑而点头,将李让叫来,吩咐一番。李让早已准备停当,当下带上心腹勇士五人,皆骑快马。每人怀揣宝物数件,向边柳卫疾行而去。 话说这边柳卫,从魏太祖梁武便已设立,在塞北之地天风山东二百余里。西靠天风山,北边便是北寒草原。再向东去,乃是狄归卫、东赤崖卫、青云卫。这边柳、狄归原是狼狄之地势。塞北之地,狼狄肆虐,常纵马南下,劫掠塞南。太祖神武,为绝了此地狼狄祸患,于兴始六年在塞北之地亲率大军与狼狄交锋,唤作“塞北之战”。用数千中原儿郎性命换来塞北大片沃土。后因防守所需,在这塞北之地设边柳、狄归两个卫所。这塞北之战,乃大魏国建国初年大战,亦使狼狄胆寒,故有部分狄人,归顺大魏。太祖心存仁厚,即是归顺,亦安抚为边民,因其数量不多,想是做不得大乱。经商、屯田、加入边军者亦不加阻挠。上文书所说穆子丰,便有狼狄血统。其父便是狄人,母亲则是中原人矣。 李让及众人急行二日,便到达边柳卫。进得卫城,发现防守甚严,似有边兵集结之相。若无手下贿赂边兵,亦进不得城去。卫城之中,边军为主。商铺、客栈、饭庄寥寥。李让及众人先找个客栈住下,而后出门,上街寻找指挥使府去。这卫城止一二条街,哪有找不到之理?便是溜达两圈,也寻得了。李让暗暗记下,心想夜里去找赵济安,方才合适,便又回客栈休息去了。 夜里,李让起床。先拿了两件宝物,一件是西山所产红血王石,另一件是纯金实心普济佛小坐像。先将这两件宝物用麻布包了,揣在怀中,又解去刀剑。一个人便向指挥使府中走去。 及至大门之前,几个边兵早已看见,见其鬼鬼祟祟,上去几人,将其捉住。 李让假意不躲,任其捉捕。捉住之后,与所缚其边兵小声道:“我有机要之事见面见赵指挥使,尔等若耽误了大事,吃罪不起。” 一参将过来,朝其面便是一拳,打得李让眼冒金星。这参将名叫安宝儿,三十余岁。乃是赵济安之心腹之人,原其经商之时,便在商铺中作得掌柜。一人升官,鸡犬升天,也跟着成了朝廷命官了。 安宝儿道:“看你这贼眉鼠眼之态,便是流贼之奸细,还在此诓骗于我,快快从实招来。” 李让道:“官爷端的莫急,我怀中有给赵指挥使之礼物,几位官爷可将宝物取出,先送与赵指挥使看看,再行定夺。” 安宝儿将信将疑,搜了身。果真有两包麻布,打开一个,月光之下,见是一尊小金佛。这金佛纯金打造,雕刻亦是精美绝伦,莫说做工,单是金子,掂掂便有一斤有余,却又能换得多少银子?安宝儿大惊,心想必是赵大人私人之事,若是坏了其好事,还不责罚于我?不敢怠慢,先让其他边兵看着,自已赶快跑至衙门后堂,亲自去通知赵济安。 这主仆二人,又将做何计较?且听下章分解。 048.天智虎撺掇招安 却说安宝儿得了财宝,便去寻他主子赵济安。 前文书便是表过,这赵济安亦不是甚么好货,商人出身,凡事止认“本钱”、“得利”、“损失”。其认定这官场,与生意场趋同,若想“得利”,则需投入“本钱”,何为本钱?乃官场之人缘也。结交得权贵官品越高,则人缘越好,越可帮扶自己。但这“人缘”哪有平白来的?亦是平时金银珠宝、香车美人换得。这“人缘”上越肯投入,则“本钱”越足。生意场上,本钱足,得利足,官场亦是如此。孝敬多了,自已求个一官半职,易如反掌。故,其大肆贿赂当朝暗访卫指挥使毕龙,毕龙自是告知其父兄,为其捐了一个边卫指挥使做得。其实毕家之心,亦是不敢将其留在京城内地,因朝中亦有其他族系争权,容不得有太多口实。在这边卫之中,美其名曰:守边立功,回京封赏。这赵济安如此精明之人,怎不知此事何意?对这指挥使却不满意,心想这毕老儿一家恁奸滑,我花得如此多钱财,止放在边关,捞不上油水不说,若是狼狄进犯,我不是武官出身,如之奈何?若真的有了败绩,前边投入,便全灰飞烟灭,即成了“损失”了。再想送礼通关,家中资银被这“捐官”之事弄得所剩无几,再无他法。这赵济安每日也是战战兢兢,只盼吏部调动之令到来,离开这鸟不拉屎之地。 今日夜里,又想起此事,叹气连连,心下郁闷。摆了一桌酒菜,借酒消愁。忽见心腹什长安宝儿进来,便道:“小安子,你来得正好,陪我喝上几怀。” 安宝儿小声道:“赵大人,我有机密之事,咱内庭讲话可否?” 赵济安见其面色慌张,知其必有事,酒亦醒了。二人赶忙来至后院偏房一密室之内。 赵济安道:“有何事?” 安宝儿道:“赵大人,方才门外有一人,形迹可疑。被小的们几个捉住,本以为是奸细,那人却说,认识赵大人。并有两个物件相送,说是看见这两个物件,便知他是谁了。小人不敢打开,故拿至赵大人定夺。”这安宝儿也是精细之人,自已开包察看之事,一字不提。 说罢,拿出麻布包,递与赵济安。赵济安爱财之人,接在手中,还未打开便已知道是“黄白之物”了。果不其然,一小金佛,一红血王石。心下大惊,这小金佛,倒是寻常之物。但这“红血王石”,可是稀罕之物,白石之上,又透出暗红色斑,分布如麻似藤。赵济安半生倒卖古玩玉石之人,哪有看不出真伪之理?这便是块真石。但何人送他这稀罕之物?亦是心下不明。 赵济安对安宝儿道:“是何人送来?” 安宝儿道:“从未见过,应在外地之人,倒像个读书之人。” “也罢,想是有事求我。你先将这人秘密押至这密室,门口留上五个边兵,你是我心腹之人,可与我同共问之。” 于是安宝儿将李让押至密室。 赵济安先是大喊一声:“你是何人,来此用这些宝物贿赂于我,来人,将其推出砍了!” 李让心中暗自发笑,心想,收了宝物,还来这手段,假意清廉,真真可笑也。如此想来,笑也声来。赵济安赶忙道:“你却笑个甚么?” 李让道:“赵大人,小的与你送财来了,不说款待,却把我绑了,这是何意,难道你赵大人与钱财有仇?” 这赵济安,听见“钱”便软了,道:“你这是何意?” 李让道:“这桌子之上的两件小宝物,止是零头都不如。我知你赵大人所在边柳卫,一向缺银。现有桩大买卖,你做不做?” “甚么买卖?” 李让看看安宝儿,又对赵济安道:“能否回避一下。” 赵济安亦怕屋中无人,这汉子暗害了他,便道:“但说无妨,此人我心腹。” “好,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便是顺天军‘天智虎’李让。” 二人大惊。赵济安目瞪口呆,安宝儿亦拉出雁羽刀。 李让哈哈大笑道:“杀了我,便再无买卖可做了。” 赵济安道:“你顺天军方才攻破地目府,我正待集结边兵,前去夺回城池,你却自己找上门来。你方才所说买卖,若说得通,放你一马。若说不通,我便拿你人头上京请赏。” 李让道:“我家主公顺天王久闻赵大人是知趣之人,不像塞北省布政司吕志有那般不识相。穆天王久经沙场,早已厌倦。现在退隐之意,但不愿伏于吕布政司之下,见你赵大人还是有话好商量之人,便派我来告知大人,若赵大人派一队兵马前去地目府,我军便可行这招安之事,也好让赵大人立下军功,早日飞黄腾达。若是招安之事成了,我主还将赠送白银一万两,稀罕宝物百件。我现还有三件宝物,亦是见面之礼,不在身上。请赵大人三思而行。” 赵济听了此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道:“顺天王招安,可是稀罕之事,莫不是有诈?” 李让道:“诈有没有不说,但说你这边兵,与我顺天军死拼,又有多大胜算?这吕有志所派府兵,及谷青‘谷家军’二万余人,并伤不得我军分毫。赵大人上了阵,又有何良策?这边柳卫离地目府最近之城,朝廷不让你去做这苦差,还要派谁?” 这一名话倒是说到赵济安心里,其本就是个武不能拿铳之人,手下又尽安排安宝儿样从商之人,并无实战经验。若再打败仗,前边所投之“本钱”便有尽失之威。但亦不能简单应承,需再细细问之。 赵济安道:“顺天王招安,有何条件?” 李让道:“条件自是有的,其一、因其怕失了兵权,马上遭害,故兵权不得撒手,全员带得。” 赵济安点点头道:“我闻南方诸州县,亦有此同法之事,此事便可为之,不过事态如何处之皆由朝中上司定夺。” “其二、封官。我主名振天下,最少亦得封个知府。” 赵济安道:“我亦会上报朝廷,但听捷报。” “其三、地目府,千辛万苦打下,不得再失,无论封何官位,都应镇守地目府。顺天王深知,虽朝廷有善意,但恐有人挑拨,若没了兵权,顷刻便有杀身之祸。故所有顺天军,暂归我部辖管,待日后朝廷信任方可调配。也算让我军众人有个安身立命之地。” 赵济安道:“这事却不好办得,我只得全话上报,具体事则由圣上裁决,你看如何?” 李让道:“好,那这桩买卖便做也了。赵大人亦是大功一件。” 赵济安心思,自已在这边卫久未立功。若能招安顺天王,却真真名震天下了。亦为我家主子毕阁老脸上添彩。真是天大好事也,但其脸上却无表情,止把这事推至上司,自己却是传话之人。当下,放了李让,又约了时日,若朝廷应允,自己则派二千边兵,前去招安。李让亦不食言,将方才所说三件宝物取回将给赵济安。便安心住在卫城客栈之内,等待赵济安消息。 再说赵济安,招安大事,自已亦不敢做主,赶忙写了书信。将李让所说之意,写在信中,并分析利弊。不敢私自拿得全部宝物,又将“红血王石”,让心腹人安宝儿带上,星夜赶往京城,报告毕成去了。 这日毕成上朝,正逢塞北地目府失利之事,奏章传至京城。此时,正是成宗赐毒酒处死“夏王”、张青利、古风三人之后不长时日。虽是这“夏王”已死,后患已除,但毕竟自家亲弟,心里本就是不爽。又听得这败报,成宗朝堂之上,便大发雷霆。 成宗怒道:“太傅童英何在?” 童国老知是塞北之兵事,赶忙回道:“臣在。” 成宗道:“太傅前日为我定下良谋,说那塞北省布政司吕有志、都司谷青乃天赐之才,极力推荐其领兵剿贼。现如今,顺天流贼已攻破地目府,明目张胆是要与我大魏分庭抗礼。如此下去,如何是好?” 童善豹听罢,亦是冷汗连连,却还真没个主意,便道:“陛下息怒,吕、谷二人确是有才之人,战争方起,还未显其法。应给其时日,观其全局,必有作为。” 成宗道:“事以至此,奈何?先依太傅所言,暂令二人将功折罪。若再无建树,必罢黜而按军律罚责。” 童善豹道:“谢陛下隆恩。这二人定不会再让朝廷失望。”其实这童善豹知此二人有才,止一次失利,并定不得全局胜负,但成宗为人,急躁易怒,须臾之间便翻了脸,故亦不敢再多言了。 成宗又道:“兵部尚书郭有常。” 郭有常道:“臣在。” “这兵部右侍郞苏泯总督中原、塞南、塞北三省剿匪之事,让他催促吕、谷二人火速调集兵力,先夺回地目府。” “陛下所言极是,臣即刻列出文案,送与苏侍郞让其尽快行事。” 阁老毕成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冷眼旁观。心中暗喜,这回童国老算是自已打了脸,看得好不爽快。方才成宗说起夺回地目府,心中还恐陛下想起这边柳卫,若是让自家兄弟赵济安做得此事,看其本事亦是未必能成。现一听又推至苏侍郞身上,心中这块石头才落了地。 再无其他要事,便退了朝。毕成惯例又至父亲“大丰园”处。可巧赵济安派安宝儿送信来了,毕成不在自家府邸。管家听说其有急事,又知是赵济安乃是毕家心腹人,便让其去京郊南“大丰园”处寻他。毕成刚进得前厅院子,后边管门家丁过来禀告,说有人来此找他。毕成心思知其在此地者定是我毕家之人,便让其进来。见是赵济安手下心腹,知道边卫有事,不敢怠慢。赶忙拉至一僻静之处。 安宝儿道:“阁老安好?小的给您请安了。”说罢跪倒行了大礼。 毕成摆手道:“勿需多礼,想是边卫所有了急事,你家赵老爷处治不了,方才来找我。” 安宝儿道:“确是如此。”而后事态简单叙述一遍,又将宝物、书信交于毕成。又言:“穆子丰所赐之物,我家赵大人不敢私收,全部交给毕阁老处治。按那穆子丰部下所说,若事可成,另有丰厚资物赠送。还有一事,告知阁老。我家赵老爷看守边卫数年,无不尽心竭力。无奈南方之人,水土不服。无法适应北方气侯。一直有病在身。若立了此功,想是托阁老优待,为其换个南方州府,哪怕做个知县也罢,以将养身子。” 毕成知其邀功请赏,心思这事还未办成,我如何为你在圣上面前进言?便有意沉吟半晌,并不回答。手却不闲着,打开麻布包见那“红血王石”确是宝物,价值不菲,先揣至怀中。又简单看看信件,道:“你先至别院休息,我进得内堂,想想如何行事,再行定夺。” 随后,毕成来至父亲卧房,惯例又向父亲禀告此事。这毕老儿又出何奸计?且听下章分解。 049.毕老儿一石三鸟 上文书说到,毕成叫人先将安宝儿领至别处,自已则来至父亲卧房。先将书信交与父亲看了,又详细说明此事。 毕成道:“此事若是做成,不但可灭了童国老威风,长了咱家志气。还可借赵济安之手,巩固些军中势力,一举两得之事。父亲以为如何?” 毕大力摇头道:“我儿,做这事情,却要看是谁来办得。穆子丰何人,世之奸雄,方又重立旗号,哪有一心招安之理?定是势力太弱,无法支撑,借招安而休养生息。待物资、兵员充足,便又去造反了。而这赵济安,小商贩出身,哪有手段控制局面。到时你推介他去行招安之事,若有差池,全是咱毕家罪过。” 毕成惊道:“还是父亲想得周全,那咱家就不做这桩‘买卖’了,静观其变如何?” 毕老儿笑道:“你看这穆子丰往常攻下城来,定开仓放米蛊惑穷人入伙、只劫掠富户充做军资。这回攻下城池,却不走了,是何意也?” “定是有了长久打算。” “是也,如此看来,哪有招安之意?还要将地目府做他管辖,这乃是国中之国也。离地目府最近城池,乃是边柳卫。长久下去,养虎为患,定会先攻取附近州县,而边柳卫首当其冲。以赵济安小聪明哪能对抗巨奸之人,你是推介赵济安为边柳指挥使,到时丢了边柳卫,皇上怪罪下来,你又如何担当?” 毕成道:“如此说来,左右不是,父亲有何高见?” “我倒有一‘一石三鸟’之策。其一、在圣上面前,推介赵济安出兵,并不提招安之事。其二、赵济安与那贼人行了招安之事,必报送圣上,到时可撺掇圣上行了此事。其三、赵济安立了道功,以其身体不好为由,调至南方,给他个业州知府做做,商业重地,让其捞些油水,也不枉这几年对我家孝敬。其四、吕、谷二人无功,若陛下降罪,极力劝阻,仍让其任原职。陛下何等精明之人,早知我毕家与童家不和。如此一来,显得我毕家一心为公,并不与童家计较。一但穆子丰反水,这责任不在招安,倒在统领了。一发推给童家处理此事。你看,这圣上满意、赵济安得志、又把灾祸推至童家。故‘一石三鸟’之策。” 毕成大喜。赶忙回去做了文案,第二日上朝便递与成宗,成宗想,虽是边柳主营防御狼狄之势。但事情急矣,也不妨试试。便准了奏。童善豹在一旁站着,听毕成所奏之事,心思:这赵济安庸才一人,怎能交与重任。正想劝上一本,忽然想起昨日陛下盛怒之事,自已提拔之人亦出了漏子,不好再说得别人。便站在那里,默默无语。 果不其然,赵济安兵马一出,便有了“出师大捷,众匪招安”一说。几日后,赵济安上奏此事。成宗便在朝堂之上又与众臣商议些事。 成宗道:“毕爱卿,这穆子丰有归顺之意,卿以为如何?” 毕成道:“几日前,有暗访卫探子谍报道,这天风山中顺天军,号称一万,实是夸口了,有实据道,流贼总计八千余人,而大部为家眷、杂务之人。而可作战之兵士,仅二千人有余,再除去老弱伤兵五、六百人,实止一千三、四百人。前番吕布政司、谷都司在塞北之地,大战流贼,已灭其大部。残部现已再无作乱之机,故臣思量,这番请命招安,实是流贼无奈之举。我朝可先行招安,以安其心,再封其官位,以灭其志。则中原、塞南及其他各省‘顺天军’残部,失了主骨,便可不攻自破矣。” 成宗道:“久听人说穆子丰贼子野心不小,誓要与朕争天下,如今招安,是否是缓兵之计?众爱卿有何见解?” 童善豹在一旁忍不道:“陛下,穆子丰狼子野心,哪有受招安之理?应乘其在地目府立足未稳,将其歼灭,永绝后患。” 毕成想,这厮却要坏我好事,赶忙道:“不可,童太傅所言差矣。” 童善豹道:“我塞北、塞南、中原三地府军,转战数年,才有这战果,胜利即在眼前,怎能半途而废?若让穆子丰养了实力,再去剿灭,怕是再不易了罢。” 毕成道:“按童国老所说,只要擒住穆子丰一人,便可定天下了?国老应该想想,自上代仁宗起,我朝一直天灾不断。南涝北旱,游民四起。此乃作乱之根源。我朝先后剿灭‘通天炮’张立何、‘万寿教主’李挺梁,但还是不出了‘顺天王’?而反观全国上下,各藩王、封疆大吏,哪个不是各自为政。若按陛下‘新政’,全国政治一统,再无藩王割据,各项安抚政令亦得以实施,哪至如此?莫说是杀了‘顺天王’、‘李天王’、‘张天王’,便是除了全天下之贼首,亦会有人跟着造反。皆因朝廷与地方无法相通。一味派兵剿灭,劳民伤财,又坏了兵士性命。若‘顺天王’,受了招安,四方流贼皆服。天下可定矣。招安后,只要措施得当,看得紧些,再慢慢削其兵权,哪有再反之理。” 毕成缓缓又道:“你众人有所不知,据我暗访探察。这穆子丰有投靠狼狄之嫌疑。” 此言一出,四座骇然。成宗亦是一惊,道:“可有实据?” 毕成道:“众人皆知,穆子丰虽是我中原之人,但有狼狄卑贱血统,非我一族,其心必异。我暗访卫探子在塞北之地截获顺天军信件,其中便有穆子丰与狼狄来往书信。投送之人乃是左大当户木那可,即是穆子丰亲戚。穆子丰其族原姓‘木’,后知中原并无此姓故改为‘穆’。看信中其意,早与狼狄有过勾当,借过木那可已通大汗阿索格,皆是投靠之意。外狄凶狠,其最怕我中原者,火器也。这穆子丰尽知我中原虚实,若穆子丰若与狼狄沆瀣一气,再与之教习制造火铳、火炮,那便是祸患无穷了,我朝实有大危矣。信即在此,可供皇上过目。” 说罢,掏出一信件,早有太监霍启,将信呈上皇帝玉案。 众大臣听了毕龙所言,下四交头集耳。成宗看了看信,脸色亦是慌乱。 稍后,毕成又道:“若穆子丰在关内,还算‘关门打狗’,便是要个更大之官,给他又如何?先安定一时,再做计较。” 成宗点头称是,道:“毕爱卿又有何措施?” 毕成道:“先按其信中之意,便封他做个地目府知府。在我塞北之地,有布政司吕志有、都司谷青,皆是忠义能吏。有他这二人,定能制服顺天王。” 童善豹心中叫苦不迭,心想毕成这狗奴才把招安后这一干事情都推至吕、谷二人头上,自己倒是干干净净。虽是这二人有为,但穆子丰巨奸之人,亦是难以控制,若真的再反了水,干系还得自已承担。想去推却,前日一直极力推介二人,现让圣上另选他人亦无道理。亦是有苦说不出,只得认了。 满朝上下,达成一致。同意招安,并授穆子丰伏安侯,暂兼地目府知府一职,军政自治,但归塞北省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管理。协助边柳卫抵抗狼狄。暂无品极,待日后有了功勋,再行评赏。又送银二千两,白米二百石、御酒五十瓮、肉铺布匹等物件若干,犒赏众军。吕有方、谷青手下所有协同作战之府兵,各回原州府,不再围困天风山。 童善豹自是顿足,心中暗想,前方吕、谷二人所做之努力,付之东流矣,这匪患留得一天,便还是祸患。 毕家此番大获全胜,招安之事已成,赵济安有了大功。李让知事情已成成,赶忙又从天顺军大营拿来白银二万两,毕家一万五千两,赵济安又得五千两纹银。宝物二十件,其中不乏珍惜之物,毕家十五件,赵济安五件。这赵济安此次不敢自藏,按穆子丰原意分配,并派一千边兵专门护送至京郊南“大丰园”,这毕老儿见又来了如此宝物、银钱,乐得眼也开了花。毕成也不食言,一月后,便让其去业州当了知府,此是后话。 再说穆子丰,志得意满。天风山中营盘,止派少量军士把守,作为看家后路。剩下众军,皆去了地目府。穆子丰进驻知府衙门。城中有原总兵府,作为各将领商议军情所用。城东门外二里处又有府兵营。顺天军便作为驻扎所用。为不扰民,穆子丰听从孟伦建议,将家眷安置于城西八里方界村附近,派众工匠在土山开得窑洞,又简单置了防守所用之土墙、栅栏、哨塔,俨然一营盘。营内又派遣兵士五百守防。一切秩序井然。 一日,孟伦至知府衙门拜见穆子丰,见其正伏案沉思。 孟伦道:“天王何故默默不语?有难事当与子真商议。” 穆子丰道:“今年大灾,夏季先是干旱,我塞北之地粮草产量无几。现至深秋,又有涝相,地目府南,尚有不少原官家田地,也产了一些粮食,现已派人抢收完毕,无奈城南有丰河原是枯河,十数年无水。几番秋雨,又成河矣。挡住去路,若建桥,水位已长实不易也,若不建附近船只又无,运不得几担。若丢掉又实为可惜,故踌躇此事。” 孟伦坐下,仔细思量半晌,道:“天王,我有一法,简便易用,不仅可解决当下运粮之困。日后亦可有大作为之。” 穆子丰听了,大喜道:“何法?子真兄弟快快讲来。” 孟子真道:“前年前,我曾游历雅通,这雅通虽是西南边民,但却智慧异常。我见其河边民众,杀羊后将羊皮除去头部囫囵脱下,然后脱毛、加硝鞣制。再浸油晾晒,后再作熟米汤浸泡数遍,直至绵软柔韧入水不透为止。不用之时,放置车内,薄薄一层,亦是不占得地方。若用,则吹气而鼓,再用麻绳扎住,再浇蜡油封住小孔。此为‘皮胎’。再置竹竿戓木条,木板,麻绳。先将木条拴成格子,再将数个皮胎置于格中用麻绳捆实。木板之上,早置好铁环,再用长麻绳穿铁环过下方格子,则一条‘皮筏’即做好。我常想,一筏即可装得数人过河。若是数十皮筏,再用麻绳将铁环连住,便可在水面成一‘桥’,又可载得多少重物。此桥视河面宽窄而现设皮筏。若时间紧迫,可派众人吹得皮胎,扎筏。多置皮胎此桥亦可过车马。比建桥,建舟桥来得快些。且,用过之后,若拆则更易。将放气皮胎、木条、木板、麻绳卸下装车即可。可随舟车营反复使用,成本亦低。我亦为其起了一名,唤作‘皮筏舟桥’。我见顺天军众军皆西北之人,喜食羊肉,如宰杀方法得当,亦可取不少皮胎。不知天王可行试否?” 天王穆子丰,会是否会为其准备?且听下章分解。 050.穆子丰休养生息 上文书说到,孟伦思量一过河妙招,便问寻天王支持。 穆子丰拍手笑道:“此法大妙,平日里留得这些羊皮,止做御寒之物,想不到在军师眼中,却成为我顺天军行军利器。这有何难的?我即刻命令‘天智虎’李让为你准备物资,即刻就可做得。” 孟伦道:“谢天王应允。” 穆子丰奇怪道:“军师为我大军造福,应是我谢过你,哪有你谢我之理?自家兄弟,切不可多礼。所用银两,不管多少,尽取之。若建成此桥,我还有重赏。” 孟伦暗想,这穆天王确是英雄,若有便利之法,必行试之。哪像毕家之人,为自己私利坏得多少良谋,实不应为这贪官污吏出谋划策也。想罢,从穆天王处拿了腰牌,专一此事,一切费用,自有李让划拨。果不其然,一月之后,“皮筏舟桥”便显出端倪,在丰河之上,地目府南边官田之中粮草尽数运完。其他营盘,若有渡河之用,亦可使用,方便得很。众军汉皆说,军中出了神匠,想得此法。穆子丰亦是高兴,更佩服这孟伦机巧过人。 几日后,众将在府衙之内议事。 李让道:“天王,这地目府人心方稳。朝廷那边,也算消停。但这天灾,若如此下去,此地亦不可守。先前,我军带上家眷止万把余人,现在统领一府,虽是小城,人口亦数万人。再如前任知府高冒,只顾搜刮民脂民膏,哪行建设。这城里城外百姓,亦不得好过。单这水源,就成祸患。庄稼做不好只得种草养做些畜牧,这倒也罢。只是人畜却是苦于无水。夏天水少,而秋季又涝,若真的将这秋季的水给了夏季却是好了,亦解水源之急矣。” 穆子丰道:“李总管所言极事,但这缺水之事,乃是天意,我等又奈何不得。只得多做祈祷,求那天神在旱季降雨,亦是别无他法。” 孟伦笑道:“若人心齐,人定胜天。天王英明,我军必有办法,不必求于天神。” 穆子丰知其有计在心,呵呵大笑,道:“我这孟神匠又有招了,但说无妨。” 孟伦道:“我原来便常想,塞北之地,历来缺水。若能将秋水储存,待至冬季,乃至明年夏季干旱之时再用,何其善也。便创制一‘屯水窖’。其关键在于,如何使水不渗于地下。故常常做些实践之法,亦用得不少材料。后见有盗墓者,盗取古墓,常听说棺椁之外,所用之物乃是‘三合土’,敲之坚硬如铁,保得内部棺椁千年不朽。看来隔水之物,非它莫属。其成份亦不算得金贵,乃是用石灰、黏土和糯米汤配合而成。故我先在城内外略低之处挖若干地窖,其口小而下方大,可多多储水,其口外沿向内倾斜,则四方之水向内而流。这‘屯水窖’内壁,先用石锤敲实,再涂抹这‘三合土’,十数日后,表面‘三合土’干透,再置一木盖或铁盖护住口子,以免有人不慎跌落。到了雨季,便可储水,沉淀澄清亦可食用。一户若有一丈所深地窖,我亦算之,够其一夏之用。至少保得人口平安。我这法子,现只是初想得,若要推广,还需实践方可。不知天王如何看待。” 众人听了,都说这孟伦工部出身,自是好办法。穆子丰这愁这事,哪有不支持之理。 止“天智虎”李让道:“军师所言,如此新巧,令我耳目一新。但这世上之人,迷信之至,一听说这‘三合土’,乃包裹棺椁之用,又有忌讳则个。” 穆子丰大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这刁愚之人,庸人自扰。若真个到了缺水之季,这水一日不吃,便得渴死,有我这清澈甘冽之窖水,哪有不喝之理?记得去年,亦是夏季大旱,我大军路过中原之地,有灾民竟喝跪地而喝我军战马马尿。人若急,则做出匪夷所思之事。我想建水窖,只因实用,不用再想这忌讳之事了。” 李让点头称是,亦佩服穆子丰心胸开朗,不拘泥小节。 于是穆子丰叫李让拔了银子,供孟伦实践之用。实此法孟伦已在京城自家院内试过,简单方便。在这干旱之地,又显出过人之处。于是城内外,此法亦流行开来,不少人家,都自行建立水窖。穆子丰亦在亲眷营中,建了不少,解了不少缺水之急。至此,穆、孟二人关系更是信任,大有惺惺相惜之意。后正式宣告,任命孟伦为顺天军军师,众人皆服。 从此,穆子丰对这文人亦是重视,发展文官。远近州县,亦有落第秀才、书生来投军。都被封得幕僚、参谋,皆归孟伦统领。又派人在各地收集政令、兵法、天文地埋、工农商科、奇巧新论等各色书籍。如《列国兵法》、《稼穑论》、《火器营造精读》、《仁学大典》、《地环说》等新旧籍典,止教孟伦有闲余时间,让其为自己教习,如此一来,眼界亦是宽广不少。 时值深秋,地目府东边草场牧草渐干,天顺军组织人马收割冬储草料。塞北之地,地目府土壤贫劣,种麦子确是普通,长草倒好,多为“马尾莲”,虽是青草牲畜不喜食,过秋之之后却都去食用,适合冬季牲畜之料。且此草可引火、编制各种草器、编草绳,根可作刷子,亦有价值。故这牧草亦是此地特产。穆子丰亲自率领新入伙五百弟兄在此劳作。恰孟伦带军五十余人例行巡哨完毕正待回城,行至此地。但见,天高云淡,万里碧空如洗。那坡上草料,金黄一片,虽是低矮一些,但亦犹如麦田随风翻滚。 孟伦远远就见穆子丰带兵在此劳作,旁边插一杆顺天军“绿林黑虎旗”。穆天王褪去衣甲,穿着和寻常兵士一般,粗布麻衣,也在草场中劳作,干得亦是起劲,身旁地上,身村高大,与身旁瘦小士兵站在一处,突兀得很。白色面庞被秋风吹得略略发红。其手握镰刀,动作麻利,再见身边牧草,割得亦是整整齐齐摆在那里,观其状,想来入伍之前亦是农家好手。左右新兵,亦是佩服,不时与之谈论,穆子丰每每作答,和颜悦色并无官家势利之相。孟伦心下赞叹,身为天王,却与一般士兵毫无差别。这顺天军官兵上下一心,才能有今日之功,乃全仗穆天王心中有民也。 孟伦赶忙率领手下众人,也去帮忙。 穆子丰见孟伦过来,心中欢喜,笑道:“军师何来?” 孟伦道:“方才例行巡哨回来,正巧遇到天王,过来帮忙则个。” 穆子丰笑道:“你个文人,不常做得此事,一时累得无受,先回城去罢,这一片牧草,我与众兄弟片刻便可收得。夜里军师可至我府,我准备些简单吃食,米酒一瓮,咱聊上一聊。” 孟伦挽起袖子,又从地上捡起一闲置镰刀,笑道:“天王做得,我为何做不得?一同劳作,正好聊聊。” 说罢,弯腰干活。手下五十兵士,亦进入草皮场,一同劳作。穆子丰在一旁看着,也不好再说甚么,只得由他去。话说这农活,在文人眼里,看似简单粗陋,干起来却非同小可。不是常年惯受之人,哪能行事?这“马尾莲”半干不干,韧性十足,握之必须有方。稍不小心,便割破肌肤。弯腰劳作,片刻便腰酸背痛,手脚亦是麻胀。孟伦虽在京城乃一快不入流九品小官,毕竟官家之人,吃得皇粮,从小读书,从未做过田中之事,哪吃过其中之苦。虽是习过武功,但功夫与这农活,一用爆发之力,一用耐力。故练习功夫过后,身体轻爽而健,劳作过后,身体疲惫而损。少倾,直起腰来,稍缓缓。见身旁穆子丰与众人,正弯腰忙活,再看自己一大男人却弱不经风之相,心下惭愧。赶忙又弯下腰去,咬牙再干。 正弯着腰,忽见旁边有人递过一物。定睛一看,是一皮囊水壶,抬头一望,见穆子丰面带笑容,正望着自己。 穆子丰道:“军师,累了便歇息一会,喝口水再做得。” 孟伦也确是渴了,接过水壶,道声:“谢天王。”赶忙拔了盖子,咕咚咕咚,饮了一番,方觉心爽得很。 片刻心下平息,对穆子丰道:“天王英雄,为何也做得这般农活?” 穆子丰笑道:“我在做边兵之前,亦是塞北农家出身。我父乃是狼狄之人,我母中原之人。父亲归顺我大魏之后,朝廷为安抚众新人,亦分得五亩土地。亦在此地不熟,不知这塞北边柳卫、地目府之土地,顽劣得很。种值粮食产量不丰。故我父母又开辟无主之荒地数亩,种些草料,多养些羊。也能安身立命。这农活,便是那时做来的。” 孟伦叹道:“莫说朝廷大员,便是县镇小官,哪有亲自劳作的?只知养尊处优,却从不知得民间疾苦。方才做了片刻,我便深有感悟,一米一线,皆不易也。天下之大,其根基却在民间,如今朝廷轻视百姓,无官不贪污害民,实自已造孽。止有我顺天军,才有得些许希冀。” 穆子丰哈哈大笑道:“军师说得好,我从小身在穷人之间,其意最为明了。我创‘顺天军’,便是要顺天民意,改朝换代。杀尽这天下贪官污吏,还世道一个太平。我料你孟军师,乃是上天怜悯于我而赐我之大才。有你这样人才,还愁天下不定?” 旁边军士,听见天王、军师聊得如此兴致勃勃,亦是高兴。 穆子丰身边亲军护卫穆平,笑道:“孟军师,这里再不像你往日官场之状罢,我等全军上下,同呼吸,共命数。才能一心同德,共建大业。这穆天王就是咱们穷人救世之主,为咱穷人当家作主,再不受贪官恶霸欺负。” “确是如此。”“我等愿为天王舍命而战!”旁边不少新兵附和。这一股新兵,乃是四处流荡之灾民之中,无粮无水,几欲丧命。来至地目府,被穆子丰选拔而来。对穆子丰亦是感恩戴德。 众人见天色将进傍晚,红日渐渐西下,便都不再聊了。举起镰刀又去劳作。孟伦歇息过了,身体亦适应不少。夕阳西下,遍野红灿灿,想得方才言语,煞是暖心,顿感再无疲惫,弯下腰来,又割起牧草来。 听得远处一新兵,自编得一首歌谣,落日之下,一边劳作一边唱得打油诗《迎天王》: 穷人齐聚地目城, 只为天王救苦情。 茫茫四野齐劳作, 不分官家和百姓。 缺水缺粮谁人办, 顺天大军送我庭。 天王和咱共甘苦, 何愁天下不太平。 这歌声嘹亮,和着夕阳,听之亦让人觉得心暖。 这孟子真离天京城,投了顺天军后,其才便得发挥。真是志得意满,更加尽心竭力,为顺天军频出妙招奇谋,若这顺天王真的夺了天下,亦可为开国之重臣。此为后话,这孟伦之事便告一段落。 再看那肖猛离开孟伦之后,又有何作为,且听下章分解。 051.金沙镇听奸扰民 上文书说到:孟伦,跟随了顺天王穆子丰,受了重用。其心已定,便竭力而为之。再回头说这肖猛,在业州浮华之地冲出心魔,此时正是心下平静如水,再无杂念。乘着沙船进入洛江。 这洛江,乃是中原神州东部第二大江。第一便是北方之通天江。洛江起至西山之地贡拉山神池,神池之水,滔滔不绝流向东方。传说,世祖达龙开天辟地之后,贡拉汗便在贡拉山神池边创造世人。人,乃用神池之水中化灵气而成。故人从水中生得,有水则生,无水则灭。世人自行繁衍,聚于神池之旁,岁月如流日渐多矣。最终超过神池所承受之力也,便为争水而自相残杀。贡拉汗深感自责,便抽出利剑,在神池边向东方一划,一道开阔深沟便直插东海,那神池之水便从这沟中奔涌而去,汇入东边大海。因西山之地,地势高,而此江愈向东地势愈低,江水滔滔似从天而落,便称其为“落江”,久而久之,文字衍化遂成“洛江”矣。从此,沿江两岸,长起繁茂森林、郁郁草原,滋润两岸百万良田,江中水产亦是丰富,世人便走出贡拉山神池,沿江东下,从此走遍整个中原神州。 没过几日,金沙镇便到了。这天,大雨方停,碧空如洗,真乃好天气也。肖猛下船,又将马儿从仓下拉出,这马儿在众水手精心喂养之下,较之以前,却是便壮实了。而后李子方并众水手相送。 肖猛道:“一路之上,多谢李大哥照顾,业州城内,还提醒小弟自省。真乃肖猛贵人矣。今后,若有机会再去龙口,定会登门拜访大哥。” 李子方笑道:“肖公子过奖了,若不是你在汇海岛舍命相救,又哪有我众人今天。我与众水手凑了十两银子,肖英雄务必收下。” 肖猛身上还有些盘缠,哪里肯要,但见李子方动了怒,才将银子收好。又谢过众人,便与大伙告别。李子方便从金沙镇原路返回。肖猛初来这南方小镇,也是新鲜,又找人打听了,小镇南边有一官道,直通西剑山。心中大喜,心思进了西剑山,便与陆老先生不远了。见街边有卖蜜桔,买了几个,剥开一个,尝尝确是甜至心头,把剩下的放在包袱之中。便向镇南口骑马而去。正值晌午,肖猛自觉腹中饥饿,便想先寻个饭庄,饱餐一顿,再上路不迟。走上一段路,一十字小街见那边有一外接戏楼,正上演社戏,戏楼之上有大匾额上书“玲珑楼”,人倒是不少。又一看戏楼对过,正是一家酒楼,档口大开,名唤“金沙酒楼”看这气势也是这小镇之上头等了。便下马来,向门口走去。早有伙计接住,马儿亦拴在后院,进得大堂之内了。看社戏的人多,吃饭的却是寥寥。肖猛方才做好,一点菜小二便至跟前。 小二道:“客官,想是远道而来罢?吃些甚么饭食?” 肖猛道:“来些熟牛肉,再取些主食即可。” “酒,是否添得?” “也好,你这店里有何酒水?” “若问此处好酒,止‘西剑春’即可,此酒乃是用山内新收五谷并山泉水酿造,清醇可口,确是好酒,客官来上多少?” “少来一小壶即可。” “那好,小的自去准备了,客官稍等。” “小二,你却等一等。我且问你一事,你可知这西剑山内,有陆景这人否?” 那小二听了此言,停了一下。随即摆头道:“这人,从未听过。”说罢,转身而去。肖猛心想,料他一个店小二,知道甚么,不问也罢。片刻,饭菜,酒水已至,小二端至桌上,说声:慢用。酒楼内食客亦渐渐多了。肖猛桌旁亦坐了二人吃饭。 肖猛吃些牛肉,又喝些酒,这酒确是如小二所说,入口有味。正品着,忽听门外街上,行人都向两边躲去。心想这小镇之中是否有上司官员巡视?便望着门外。片刻,果然过来一队人马,算算人数,共十五人。十三人骑马,二人架一平板车,车上又装有不少木箱。为首的,黑脸大汉,细眉小眼,八字胡。头戴水磨锁子护颈铁盔,身穿水磨锁子甲,内衬青色彪纹常服,脚蹬短靿卫足牛皮靴。卡簧腰带上系一把雁羽刀。骑着黑马。肖猛见其官服,料其是京畿步兵营千总打扮。后面几个府兵,皆穿罩身短锁子甲,褐黄色衣裤,褐色粗麻布行缠绑腿,着布鞋。亦都配着雁羽刀,其中数人又配弓矢。这南吴之地,气侯湿热,用不得棉罩甲,故各州府为其府兵将校配备短锁子甲,透气轻柔,方便作战。后面两人却衣着却最为奇异,不似中原服饰之像。但见那二人,四十岁开外,面色红紫,外穿乌褐色大襟宽腰右衽皮长裙,内衬黄毛料圆领宽袖衫,腰系七色纹毛料长腰带,别着短刀,下身着宽裆褐色皮裤,头戴护耳瓜皮帽,脚穿皮底绒帮牛皮靴,亦是骑着马儿。肖猛心想,虽是秋天,却不不至冷得浑身皮装,这二人莫不是雅通人?来我中原,又有府兵护卫,却是做甚?又看见二人各背了一物,仔细看得,吃了一惊。这兵器却是认得。 原来二人所背之兵器,乃是“五雷神铳”。因肖猛行伍出身,对火器亦是熟识。其父军中,亦有一把。其实,便是将三眼铳改进,又加火绳击发而已。但其自有精妙之处。铳头乃用一空心铁筒,粗细适当,堵死一头,在此头上留一小孔。再置一空心铁筒,粗细可套于方才那铁筒之内,刚好可转动即可,亦是堵死一头,在此头上固定一小铁柱。这小铁柱正好从外筒头上小孔出得,再将小铁柱前端打平,使内铁筒在外铁筒中既可转动,又不至铳头朝下而跌落。再置五个铳管,留有火孔。将这五个铳管均匀固于方才所置铳头之外壁。再置一木铳柄,大小一尺有余,木柄后方向下弯曲,适合手握。再安一火绳发火机,所用机制乃是同前文书所说“子母铳”一致也。铳头与木柄之上均有刻度,使用之时,先装将五铳压药填弹,再点好火绳,只要转动铳头,对好刻度,按下发火机,那火绳便会正好进入火孔,从而击发弹丸。虽是再装亦是用时长久,但比起三眼铳,四眼铳还是方便许多,又加上火绳机,顺畅不少。战场之上,速者胜,慢者败,或仅一二发铳之事。这“五雷神铳”又比三眼铳、四眼铳多出一些弹丸,故优于这二铳。 此时中原,有火绳击发,火冒击发两种铳制,其各有利弊。火冒击发,无明火,适合奇袭,但火冒若想击发,需借外力,或绷簧,或敲打,均有座力而使铳管轻动,铳口失之毫厘,标靶则谬之千里,故精准受阻。火绳击发,无座力,瞄准亦是精确很多,但若夜间火绳却有暴露之嫌。二者之优不可兼得矣。 肖猛不认得这帮人,但这千总,正是毕成心腹李达志,他奉毕成之命,又在吴州向知府许超借了十三个府兵,并在城内寻得雅通人,花重金让其雇佣二名猎手。来至苍南金沙镇,准备吃些午饭。 肖猛心想,这哨人马却是要去做甚?千万离这官家之人远些,省得许多麻烦。这时忽听得旁边一桌那二人却聊了起来,声音不大,肖猛道听得清楚。 一四十多岁食客道:“我说张大哥,你看方才路过之人,除了我中原府兵,那二位穿着怪异之人,却像是雅通猎手。” 另一人五十多岁,道:“可不是,看来今番这朝廷中权贵,又要取这‘异兽纲’了。” 四十多岁的叹气道:“唉!不是‘珍禽纲’,便是‘花草纲’,要么‘花石纲’,但有人想要,就有人去取。权贵之事,历来如此。” “张大哥可曾听过,沐德初年,西剑山那场大火?” “小老儿在这金沙镇住了四十多年,怎却不知?听说是仁宗时,权臣阁老毕大力,为孝敬仁宗寿庆,献上‘飞天玉毛鼠’,便派猎人来至这西剑山寻得?” “这西剑山内,还有此物?我却没听说过?” “我在此地多年,原却也没听说过。只知皇家喜欢白化之瑞兽,白鹿、白马、白牛,全当做圣物。后来这猎人,放火烧山,却还真寻得了此鼠。听人言,毛色雪白,前后爪之间,亦长有翼膜,从高处跳下,伸展翼膜便可在空中滑行,故称‘飞天玉毛鼠’。” “这猎人还却真有些手段!” “手段?手段却是有些,止做法恁不是人了。其放火烧山,留下火种。半夜风起,立刻燃起熊熊山火,火势之大,数十年未见。这场火,直烧得三十余日天降暴雨才罢。虽是无人烧死,但毁林万倾,烧死林中大小兽类,鸟雀无数。想这山林中人,靠山吃山,一日离不得这大山。这便让他们如何是好?断了生计,便成流民,外氓。四处讨饭为生。朝廷之内,仁宗亦知此事,也稍得惭愧。但那毕大力,花言巧语,哄得圣上大事化小,最终亦是不了了之。” “张大哥,我只道有了这‘纲’便摊派银两于我苍南众百姓,想不到还有这些腌臜之事,说来让人恼怒。” “我亦知你年少,来这金沙镇不过十数年矣,若不是见得这帮猎手,我却还想不起这事来。要说这收‘纲’送‘纲’所用银子,几十年不知摊派了多少。” “这小弟道是知道。三年前,为给毕家一珍奇芙蓉花,吴州知府许超又派人进得山来。苍南县令邓川亦是讨好许知府,不仅为其增派人手,听说还又私使银贿赂。最后还不是以修城筑坝之名义,摊派到咱平头百姓身上?每户半两银子,想咱西剑山附近县镇,哪个没吃过这亏,这山内物产丰富,沾不得半点利,倒成了吃亏的由头了。可气,可气。” “这你李小弟却是不知道了,并非我西剑山如此,这中原天下,哪个地方不是如此,‘天下乌鸦一般黑’,你逃到哪里也不成。听说前些年,有朝贡之船队,从南犀褐洲刚蓬国带回一圣兽‘麒麟’,自是孝敬当今万岁了,说是不知后宫哪位‘活宝’欲怀这龙胎,竟用神兽之眼泪做药引。你说这‘麒麟’,却真也是稀罕之物,身高二丈有余,单是脖子便一丈多长,四蹄八尺开外,便体淡黄,又有大块褐色方斑。头如鹿有短角,身后又一条四尺长尾巴。此兽止南犀褐洲特有之。便置一高大木笼装之。从龙口城,到京畿南边保天卫,再无他路可走,而装这‘麒麟’木笼太过高大,横竖左右伏下亦不能通过低矮卫所城门,为将这神兽送至京郊‘百兽院’,送‘纲’之参将一时昏庸,竟卫所城墙拆毁,供这神兽进京。你料,如此昏庸小人当官,便做出这荒唐之事来。” “荒唐、荒唐!唉,天下便是这帮小人亡的。” “可不是怎得,咱弟兄二人,吃完这饭食,便赶快回得家中,准备这摊派之银罢。” 刚说了一阵,但见店小二,面带讪笑,勿勿而来。对二人道:“二位,二位,我亦知你们这我这店中常客,但咱这规矩,还得遵得,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再看那桌二人,叹气连连,再无动静。肖猛听罢,心中暗笑,这世道昏暗,小民却连个话也不敢放得。还有像店小二这般人等,虽是恐惧之心驱使,但无意之中,成了这帮朝中奸人说客,可笑,可笑。想罢无奈摇摇头,继续吃饭。忽听有门外伙计喊道:“有两位姑娘用饭,里面招呼着!”见那店二小又急急跑了出去。片刻,两位女子飘然而入。肖猛瞟眼一看,心下大惊。原来却是吴柳芳与春花,一时额头竟冒出汗来,心思这吴小姐莫不是来此地寻我?又一想芳儿闺阁亦没出过几趟远路怎会有如此事情?故又仔细辨认一番,原来是看错了,进来这女子穿的襦裙与芳儿款式色彩均有相似之处,才混淆了。肖猛心中苦笑,暗想,怎又不知不觉想起她来了,看来这情事哪里一时能忘得,一辈子亦印在心中了。这二女子一主一仆模样,从肖猛身边经过,阵阵清香袭来,也让人心动。肖猛忽见这小姐腰中别了一物,乃是一个精钢打造的弹弓,两边却像个盘羊角,角上又有两个小柱,却似獠牙,好生特别。听那小姐对另一丫鬟模样女子说:“粉娥,咱们去靠窗那桌罢,还清静些。”声音却似莺歌魏语。二女子来至远处一桌,小二忙过去招呼饭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052.十字街仗义送银 上文书说至,肖猛来至西剑山北边一小镇,又进酒楼吃饭,忽遇两个美人,亦有心动之感,但知自己与之无缘,便也做罢。 肖猛不再理会,吃过饭后,结了账。背好行李便出了酒楼。一路上并未骑马,想找个人问问去路。路边见一闲汉,便走了过去。 肖猛道:“这位大哥,敢问去西剑山如何行路?” 这闲汉本就没人搭理,闲着无聊,见有人搭话,也来了兴趣,道:“这位小哥,去西剑山做甚?” 肖猛道:“去投个亲戚,十数年未见之舅父,只知在山中,不知何村何寨,还得自己进山打听。大哥可知这山中有何村寨?”肖猛精明,再不敢明问。见方才说起陆景,那店小二面露难色,想是知道也不告诉,想是生怕朝廷暗访卫诈他,不过一市井之人,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也不为过。 没成想这汉子听肖猛问着西剑山地理风土,热情起来,道:“原来如此,小哥你这时来西剑山却来对了时候。” “此话怎讲?” “这西剑山,东坡、西坡之处,原来各有一个山寨。东坡山寨名叫‘清竹寨’寨主白十三,远近闻名的善人,招得四方人才投得。而西坡这寨子,名叫‘快活寨’乃是一伙山贼,为道的山大王叫石锁,拦路抢劫。而这金沙镇,离西坡近,东坡远,若是想去东坡,便有可能被山贼截住。” 肖猛听了,心中不悦,道:“一路之上,尽遇贼了,才来这山里,又得遭贼。大哥,却有路能绕开这贼寨子么?” “小哥你别急,我方才不是说过,你却来对了时候。前段时间,这东坡白十三并了西坡山贼,现如今这西剑山是天下太平了。我料你的舅父,便在这东坡清竹寨内,因这山中,再无其他村户,而‘快活寨’现听说已做驻兵、仓储、借宿之用。应无长期居住之人。你若是去‘清竹寨’,出了这镇子南口,顺官道径直向南便可去得。小哥你千万记得,方出得镇子,便可见一树林,亦有一三岔路,这岔路却在一处小山崖之下。莫要走西南边的那个,这片森林叫‘野人谷’,若是进了林子易迷失方向,却不好再出来了。” 肖猛心想,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些,说得如此详细。便道:“多谢大哥指教,在下先谢过了。”说罢,鞠了一躬,那汉子赶忙道:“不消如此,举手之劳。还有一事,务必听得,从这金沙镇去清竹寨,路还有些远,要带好水和干粮。”肖猛又谢了,便与这闲汉告辞。向南又走了两步,见路边并无卖干粮吃食的小贩,又返了回去,向北边走边瞧,想买此烧饼。走至方才吃饭的“金沙酒楼”,果不其然,确是有一家卖烧饼、熟肉的担子,一个老汉,挑着担子向北走,担子上插个小旗,上书写“李家:烧饼熟肉,烧鸽鹌鹑”四个黑字,想来是姓李。这老汉却并无吆喝。肖猛心想,定是这老人家上午卖足了烧饼,乘着晌午,人们吃饱了饭食,赶着回家去吃午饭。嘴里方想叫住这老汉,心中又一想,看这老人家样子,亦六十有余,还沿街叫卖烧饼,定是穷苦之人,走起路来又不稳当,一颤一晃,若是我一喊,受了惊先摔倒奈何?我一年轻之人还怕走上这两步?如此想来,便快走两步,想要追上这老汉。 这李老汉确是走路不稳,担子左右乱摆。正向前走着,忽然路过一架马车,也没在意便走了过去。哪知担子后面这张小旗,一不小心挂住那马车上一物。这老人家在前边走着又无后眼,哪里晓得,小旗挂住乃是一小木桶,木桶上又绕着麻绳,旗子便是挂住这麻绳了,只听“扑通”一声,小木桶从马车上掉下。盖子摔掉,再看桶中涌出黑色粉末,不巧的是,木桶掉落之处正是个小水洼,定是方才下雨积水。这桶黑色粉末,不偏不奇,全滚在水里。前面老汉听见声音,想是自已单子毁了人家器物,亦赶紧停了下来,放下担子,回头观望。 但见路边黑影之中,迅速窜出两个汉子,将李老汉围起。肖猛在后面看得仔细,这二人,正是方才经过的驾车府兵。 见其中一府兵,又黑又胖,八字小胡小圆眼,活似黑猪模样。从腰间抽出雁羽刀,对着李老汉大喝道:“好你个小老儿,竟将大爷的桶子打翻,想你是活腻了罢?你可知这桶子里装的何物?这便是装铳所用火药,你倒能赔得起了?” 这火药,亦是金贵货色,肖猛看看那小桶,能装二斤火药有余。启安年间一斤足色火药值一两银子。这一桶下去,若是这李老汉赔得,怎也得二两银子。 这李老汉见状,也是慌了手脚,赶忙作揖赔礼道:“官爷爷,实在无意所为,您看这货物值多少银两,我赔您便是。” 府兵嘴里“哼”了一声道:“赔?我看你能赔得起么?这一桶火药值五两银子。快拿钱来,要不然休想走人!” 肖猛在旁边听得清楚,这府兵简直是信口雌黄,这火药便是京畿神武火器营亲制,二斤也值不了四两银子。这胖厮张口便是五两,实与敲诈无异。心中便起了火来。 “五两?这……”李老汉亦是踌躇起来,想想便道:“官爷,我身上止带得一两银子,乃是进些白面、麻油、鸽子、鹌鹑之资银。家中还有一些银两。我再向亲眷借上一些,若是还不得赔偿之资,还请官爷担待,容我慢慢想些办法。” 只见这府兵不答话,上前便是一拳,正中老汉胸口。李老汉年过六十,哪能禁此捶打,向后两步,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府兵骂道:“这老不死,给鼻子便上得脸来,还想骗你大爷。你大爷现在就要银子,拿不出钱来,命就留下。” 街上亦有闲散汉子围观,担见是官家之事,都不敢靠近,止远远得看着。 肖猛在一旁观看,已是气愤难耐,正想上前,忽见方才酒楼里面,坐着率领这群府兵的那位千总。身旁还坐着两位雅通打扮的猎人,桌子之上,饭菜丰盛。这几人亦是望着外面街上,冷笑连连。肖猛心中暗想:这千总便不是甚么好货,放任手下兵丁肆意讹诈,不去制止还在这里看戏似的。真乃“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小小府兵,竟如此猖狂,光天化日之下便要行凶,与那土匪强盗无异。一愣神工夫,街上府兵已将雁羽刀插好,又众背后扯出一把皮鞭,高高举起,冲着老汉便打。 肖猛忍无可忍,大喊一声:“且慢!” 这一声喊,倒把个府兵惊得停了手,想来是在这镇上从无人敢管教于他。片刻,回来神来,看眼前一个后生,站在面前。 府兵道:“你是何人?敢管大爷的事?” 肖猛道:“我止是一路人,路过此地。你看这老人家,小本买卖。怎能一下拿出五两银子?我这里倒是有五两,算是替这老人家赔给你了。” 说罢,从怀从摸出五点银子,递于那府兵。府兵接过银子,用牙咬咬算是辨过真伪,又解开锁子甲,揣到怀中。 肖猛趁机扶起老人,小声道:“大伯,您方才跌到不妨事罢?快快回得家中静养一番。” 这李老汉见还有如此慷慨仗义之人,替他解了杀身之祸,竟呆住了,口中无语。少倾,跪了下去,道:“壮士,你这恩情我却怎能报得。英雄若是无事,速与我回家去,我家中还有此资银,虽是远不及五两,但我先还你,日后再设法还得。” 肖猛道:“老人家哪里话,谁没有个背运之时?我现在还有盘缠,不必还了。我们快走罢。” 说罢。帮这老汉挑起担子,迈步便走。忽而后背一阵凉风,肖猛还没悟得甚么事情,只听“啪”地一声响,而后背上火辣辣得疼。猛得回头一看,却还是那个府兵。手中拿着鞭子,想是方才打了自已一鞭。 肖猛大怒,道:“方才银两一文未少得给你,你现在又打我做甚?” 府兵道:“谁叫这老汉走了?若大爷我不开口,我看谁敢走?” 肖猛放下担子,道:“你到底要怎样?”手却往怀中伸去,摸着那五宝匕首。 府兵道:“方才说是五两,是这老汉给钱,才值这价。若是你给,便还得增上一两。大爷平后最看不惯的便你这们这些行脚客商、牙子。有几个臭银子,便出来显摆,多管闲事,好像天下都是你家开的。快拿钱来,要不然谁都别想走了。” 肖猛怒不可遏,刚想抽出匕首,宰了那胖厮。忽见街上其也府兵,陆续向这边走来。方才酒楼桌上那千总及下边几人,手中都握了兵器,面带杀气,向外观看。心中不由不紧,暗想,方才见这伙贼人共计十余人,若是硬拼,定不是对手。事已至此,不如好人做到底,再给他一两。服些软先过了这关,好汉亦不吃得眼前亏。若是真动起手来,自已一年轻后生亦不占长,身边还一个老人家,不消过不了这一劫了。如此一想,手便松开匕首,又拈了一两银子,正想递过去。哪知那李老汉见此情景,早已拿出一两银子,塞到府兵手中。 李老汉道:“官爷,行个方便。放过我二人罢。您是金贵之人,犯不得与我等这般草民动怒。” 府兵收了银子,气色亦是好多了,道:“你这老汉还算识相,这后生气性大了些,以后多向这小老儿学学罢。” 说罢,又瞪了肖猛一眼,转身去了。剩下府兵,见事态平息,亦都散去了。街上众人,也都离去。肖猛忽尔看见,方才酒楼之中那二位女子,亦在人群之中,都牵着马儿,想是方才吃完了饭,见街上纷乱,跑来看个究竟。那小姐样子女子,看着肖猛,面带微笑,抬起双手,便冲肖猛抱了拳,却像是在赏识自己方才所作所为。这一笑,却真是千娇百媚如万花开,看得肖猛亦是痴了。但见二女子,转身上马,向镇南口跑去。 肖猛还呆呆看着,这边李老汉已将担子挑好,拽起肖猛胳臂便走。肖猛这才省悟,随着李老汉,来到一处僻静小巷。 李老汉赶忙跪下,道:“多谢英雄搭救,方才大街之上,又有府兵,一时不好拜谢。” 肖猛回过神来,赶忙扶起,道:“老人家哪里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是英雄本色。事情已了,老人家自回家去罢。我看你方才又舍了一两银子,看你这小本买卖,亦是辛苦,我再给你补上这一两。”说罢,就要拿钱。 李老汉方才让肖猛垫了巨资,哪里肯要?死活又是让肖猛装了回去。 李老汉道:“我家住‘玲珑楼’后街巷,最内一家,便是我家。肖英雄和我回家,我再还你二两银子。剩下银钱,先缓上一缓,挣得再还你。” “老仗哪里话,我若是想着银子,惹你这趟麻烦做甚?不消你还了,切勿再如此说得。” 李老汉听罢,心下佩服,暗想真是碰到好人。便又问:“英雄尊姓大名,听你口音是北方人士,来金沙镇有何事?但有能帮你之处也好相助。” 肖猛便告诉其姓名,又说要去西剑山。 李老汉道:“小老儿姓李,名唤李起,定要记得我这名字,若再来金沙镇,我家随时迎候英雄。那处离这金沙镇还有些路程,你得带些干粮。我这里有剩下的十余张烧饼,你都拿去罢,我做这烧鸽子却也有些味道,止是卖光了,不然让你尝尝口福。还有火镰,你也装上。南边小山崖下三岔路,径直向南便好,千万不可行西南之路。” 肖猛正缺此物,看子大喜,便向老人家道谢。而后道:“晌午已过,我自是赶路要紧,老仗所说,我全然记下了。老人家一路之上,躲着这些府兵,我便告辞了。” 李老汉亦与他拜谢而辞,二人分别,肖猛看看街上再无府兵,那架马车亦是不见踪影。心想这伙贼人定是走了,便放松起来。骑上马儿,出了金沙镇南口,顺官道向南而去。 这一路之上,又会遇怎样奇遇?且听下章分解。 053.密林杀贼遇奇缘 上文书说到,肖猛来至金沙镇,无意间听了朝廷权贵,作害百姓。又遇府兵讹诈小贩,便费了些银两,解了李老汉燃眉之急。李老汉感激之至,又送他干粮,取火之器。于是肖猛出了金沙镇,顺官道向南而去。 走了不到十里,就见街上千总领着那群府兵、雅通猎人又向镇子里走去。肖猛心中极度厌恶,其人多又不能与之相抗。心思,想能遇见这帮恶厮,令人丧气。偷眼观之,见并无方才与之相恶的那个黑胖府兵及其他几个帮凶。也不在意,草草走了过去。 又走了几十里路程,确如众人所说,这南边官道,行至一三岔路口,道路东边确有一小石崖,不少顽石嵌在崖上。一边向北通金沙镇,一边向南,应是通清竹寨。另一路斜插进来,指向西南方向,应是众人所说“野人谷”方向,不可行得。便一催座下马儿,向南而去。还未走得,忽听西南方向,似隐约传来女人呼喊之声,肖猛心中大骇,暗想,这西南之路本就偏僻,又有女子呼喊,想是出了盗贼在此做乱。我一大男儿,哪有不帮忙之理?思罢,想也不想,调转马头,向西南方向路上跑去。 一路之上,全是密林,黑压压令人透不过气来,道上由于久无人行,积了厚厚落叶,被秋雨一浇,散发腐气。行得二三里地。透过树林,前面一小块开阔之地,见一群府兵模样之人,正与二女子打斗,皆在马上,府兵人多,往来冲突,而这二位女子,只有招架之力。肖猛赶忙抽出宝剑,催马上前,仔细看看。不由大惊。原来被围在中间二位女子,正是在金沙酒楼见过那两位。只见她主仆二人,手挥宝剑,与四个府兵搏斗。那剑上下翻飞,挡住不少府兵攻击,又频频出剑还击。但府兵毕竟人多,一府兵绕到后面,向那丫鬟模样女子后心便是一剑。小姐却是发觉了,大喊“粉娥当心”。粉娥发觉,赶忙一躲,但为时已晚,虽是躲开后心,但这一剑却将后背皮肉划开,顿时鲜血四溅。肖猛看了看这些府兵,不由勃然大怒。原来其中一黑胖府兵,正是方才在街头讹诈李老汉那人。真个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肖猛一催座下马,擎起手中青锋宝剑,不动生色便冲了过去,正杀那群府兵个措手不及。一剑过去,正中那黑胖府兵,赤胖府兵没得注意,这一剑从后心透过前心。肖猛一用力,将剑拔出,血便湧了出来。 黑胖府兵回头一看,见是方才那后生,道:“怎的……是你……” 还未说完,头一栽,死于马下。这些府兵本就是欺软怕硬之人,二个女子,便看见好欺负才来围攻。剩下三人,见又冒出一煞星,手脚早就软了。想要逃走,但陷在阵中,亦是一时也走不得,只得勉强挥刀砍杀,想冲出一条路来。这二女子,本以为今日便是死期,哪知会有英雄相救,也是来了劲头。又与府兵对斗了起来。肖猛亦向一府兵刺去,这府兵一低头,水磨锁子护颈盔便被刺落,又和肖猛斗了几个回合。又见一个府兵,刀法渐乱,疲于招架。被那小姐识破,一剑刺中咽喉,落马而亡,剩下两人,已冲出阵来,拔马向东而去。肖猛刚想去追,但见这小姐模样之女子。从腰中拔出羊角弹弓,又从弹盒之中,取了一枚钢丸,拉满那弓,对准那跌落头盔之府兵,射了出去。这一弹,正中那府兵后脑,但见红雾一起,跌死在马下。剩下一府兵,伏于马上,头也不敢再回一下。飞奔而去。小姐又取一弹,瞄了瞄,又放下了弓。转头对粉娥道:“距离已过射程,看其又顶盔贯甲,伤不着了,算他命大。” 而后,小姐调转马头,走至肖猛面前。肖猛这次才离近看得芳蓉。但见,桃心髻,甲字小脸,柳叶眉,杏核眼儿,小巧鼻梁朱红嘴,生得是美若天仙又带一丝英雄之气概。 小姐道:“多谢英雄舍命相救,奴家却认得你,你便是方才在街头仗义救小贩的那位英雄罢?” 肖猛道:“姑娘过奖了,看见恶人做得坏事,哪有不管之理?饶这这恶兵该着,又在这里做恶,便不饶他了。我看你那丫鬟,后背有伤,严重否?” 小姐赶忙叫过粉娥,见流血不止,赶忙将裙子用剑划下一条,先斜肩缠住,道:“你有伤在身,快快回寨报告给石大哥。西南边还有一帮恶兵,我却还得盯住。” 粉娥道:“小姐,你我同去罢,我誓死也不得离开小姐。” 小姐道:“这是哪里话来?你现是有伤,再受了风,亦是会要人命。我一个人还好,一路上再照顾不得你了。不要再跟着我,报告山寨亦是大事。” 粉娥知是小姐照顾于她,便与她含泪而别。 那丫鬟走后,小姐又对肖猛道:“英雄,我名唤陆婷,清竹寨人士,敢问英雄尊姓大名?” 肖猛道:“我姓肖名猛字辰忠,北边青云卫人士。你方才所说‘清竹寨’便是这西剑山内的寨子么?” 陆婷笑道:“这山内止此一个‘清竹寨’,肖英雄是要去那里么?” 肖猛心中大喜,暗想,却是遇上个对路之人了,便道:“你可知这清竹寨,亦或是西剑山之内,有个名叫陆景,陆不平的人么?” 陆婷听了,心亦是一惊,心思,莫不是毕家派人来刺探我爹爹?转念又一想,方才见他又是助人解难,又是杀了府兵,怎会是官家刺探。想是我多心了。再说,他还救得我一命,亦是我的恩人。 陆婷道:“肖英雄,你找他何事?” 肖猛知她是西剑山人,又不是官家,便放心回答道:“不瞒姑娘,我千里迢迢,一路上遇到诸多险恶。却是为了拜他老人家为师来了。想是陆姑娘知此人了?” 陆婷笑道:“他呀,却是我的爹爹!” “甚么?”肖猛简直不信自己耳朵所闻之话。“却你是的爹爹?你可不要诓骗于我。” 陆婷大笑道:“你救我命,我再骗你,天下还有这种不知好歹的人么?” “那便太好了,与陆姑娘认识便是上天之缘份。陆姑娘可否带我上山,认识一下你爹爹?再帮我说说拜师之事?再说,我还有治学弟子薛华所写推介信一封。” 陆婷看看肖猛,浓眉大眼,目光清澈如水,又见其一路见义勇为,想便是个正直之人物。于是暗想,这肖猛确是个好人才,薛叔叔推介,必是了得。若是入了我治家弟子,若是勤学苦练,也是治家传世人物。爹爹必然喜欢。但心中想得,嘴上却不说。 陆婷笑道:“肖大哥不要左一个‘姑娘’,右一个‘姑娘’,听得不爽,从现在往后,叫我婷儿便好,我亦称你为大哥,怎得?你这拜师之事,得见过我爹爹再做定夺。” 肖猛见其伶俐可爱,也是喜欢,便道:“那便好,只带我上山寨便可。” 陆婷道:“肖大哥自去罢,我还有急事在身。方才那些府兵,我等遇到只是后面掉队之人,方才还有一千总模样之人,又带着两个雅通人,猎人模样,想是要做些‘珍禽异兽纲’,我怕是又要坏得这片山林,毁我寨子百姓万世之根基,却不能由他们胡来,我便是去打探他们了。我便尾随至此地。方才这群人已进入了密林,后又见府兵要回镇取些物资,又往回走,不巧四个掉队府兵发现我与粉娥,慌忙之下,溜进西南之路。四个府兵一路追来,便与之厮杀起来。多亏了肖大哥相救,但府兵见杀了同伴还会回来,若再走原路,定会遇到更是麻烦。不如伏在这树林之中,再观察其行动。你方才杀了府兵,若是由这路上回去怕再当头碰到他们,亦得小心从事。” 肖猛见陆婷侠肝义胆,办事缜密,又有救寨子百姓之心,心中暗暗佩服,又一想,这密林之中,一个弱女子怎能敌过十几名大汉?不若我随她同往,若做得这番好事,见过陆老先生,也算立功一件,想这拜师之事便成了一半。 肖猛道:“也罢,难得婷儿一片苦心。但你一人怎可为之,我亦是无事,便陪你一同探察怎样?” 陆婷笑道:“那样自是最好不过,有肖大哥陪着,我却更踏实了。” 听了婷儿所言,肖猛心中亦是一暖。 肖猛道:“我方才听金沙镇上居民所说,这府兵回此山林捉拿‘异兽纲’,为朝中权贵所用,以前苍南知县邓川便经常借此摊派银钱。故这小镇之上居民看到府兵又来,皆有怨言。” 婷儿听了,叹道:“那你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此话怎讲?” “这些州、县、镇之民,只摊派了银子,但我们这山里之人,若弄不好还会失了生存之根基。不知肖大哥是否知道,仁宗沐德初年西剑山那场大火,毁林万倾,死伤生灵无数。山中之人,便是断了生计,四处流浪。实是朝廷为了蓄养‘飞天玉毛鼠’放火逼其飞下树来,后火种未灭实,半夜被风刮燃才引起的山火。” 肖猛道:“这帮腌臜狗官,如此行事,无异杀鸡取蛋,竭泽而渔。他们想要这金贵玩物,拿去巴结权贵,换个高官厚禄,却一发让几代百姓断了生计。我今后若是成了大才,必要罢黜这些狗官。” 陆婷笑道:“还是肖大哥心肠恁好。” 忽尔,但见陆婷表情凝重,对肖猛道:“肖大哥,小心有人射箭。” 肖猛左右看看,四处并无其他人等,心思这女子想是受了些怕,一惊一诈,便道:“是又有府兵来了么。” 陆婷道:“快做准备,贼兵马上便道,先要小心暗箭。” 话才得说完。肖猛听到远处似有弓弦之声,心中暗叫“不好”,赶忙大喊“有箭,伏倒!” 但毕竟早听陆婷提醒,有了准备,便快速伏于马上。陆婷提醒肖猛,又哪能不知此理?亦在伏在马上。但见一枝箭“呼”地过去,正钉在树杆之上。肖猛心中暗暗称奇,心想这女子想是早早看到贼兵了么?事情急矣,不敢多想,赶忙向远处观察。 但见东边路上,几个府兵,骑快马而来,有几人已持弓在手,在马儿之上骑射。所幸府兵常年不经战事,武纪废弛,射的实在差强人意。原来,这帮府兵在李达志统领这下,进了“野人谷”,但进入林中才发现,绳索不足,看天色亦是不早,想先在镇上住上一晚,明日再进密林。除去与四个掉队府兵与陆婷、粉娥交手,剩下之人,又返回镇上,知道有人掉队,见其都是本地之人,想是一会便会原路返回,也没在意。忽见一个府兵,骑马飞奔而来,向李达志报告,说是遇到三个山匪,被杀了三人。李达志心想,这还了得,死了三人,若不抓住山匪,无法向知府交差,便拿好绳索,心想这晚上便是回不得金沙镇了,先抓山匪,再捉野人也罢。便边车带马,又原路而来,远远看到肖猛、陆婷二人,那府兵说这便是山匪,众人便开始放箭。 陆婷道:“肖大哥随我来来。” 说罢,拔转马头便向西南而去。肖猛亦是紧紧跟随。跑了几里路,但见后方尘土滚滚,想是府兵马快,追了过来。肖猛斥候出身,但看敌人马儿奔跑之态,便尽知马力如何,心思如此下去,定会被赶上。忽然远方又闪出一个岔路口,肖猛看那路口,一条向南的还行得马儿。另一条向西的通向密林之中,则崎岖不平,只得步行。看眼追兵愈来愈近,肖猛亦知其有不少火器,想必敌不过他们。忽然有了办法。 肖猛对陆婷道:“婷儿,事情急矣,那边有条小路,我二人把马儿放在南边大路上跑,咱俩在向西边那路上步行,想是能密林中一时也不会被发现。若如此下去,必被后面贼人捉住。西边这道,他们也行不得马儿,便是发现我们,在密林之中与我等交战也占不得太多便宜。” 陆婷想想也是,便道:“好罢,全听肖大哥张罗。” 这二人是否会脱得险境?且听下章分解。 054.树巢星夜畅谈心 却说陆婷、肖猛二人被府兵追杀,那做过斥候之人,倒是有些手段,吩咐陆婷放倒马儿引敌进林,陆婷自是听了。 于是二人先将马上所伏之物及兵器系在身上,再捡个拐小弯之处,从侧面跳下马去,一发都滚向路边草从中了,又赶忙起身,向西边插到密林中跑去。肖猛再看那两匹马儿,后面卷着尘土,一路向南而去。二人伏在林中,片刻,后面追兵一股脑都朝南过去了。二人知计已成,怕府兵再回来搜索,便先钻入密林中过沟越溪,向西行了数里,等了良久再不见府兵过来,便想原路返回。此时却是奇了,但见密林之中,四下皆是树木、沟壑、溪水,走到哪里都是一个样子。再想找到进去的跑,却是不易了。 二人亦是心急,凭记忆寻了良久,每每都是不对路。总是不见方才那一条好路,一条崎岖之路的岔路口。 肖猛道:“婷儿,你可有指引方向之物?看这日头,确是那边是西,但向东却怎个也找不到出路。难道我二人在此绕圈子不成?” 听肖猛一说,陆婷亦是想起身上有一个“指北神鱼”。这“指北神鱼”乃是根据司南原理制成,虽是与司南同理,但体态更小,且无磁石杓、罗盘两物。上古之时,先民便知用天然磁石磨成勺子样,放置一光滑罗盘之上,旋转之,则勺柄指向北方。至北齐之时,便使用悬针之法,用一圆盘样木盒,二寸大小,下方平盘刻成罗盘之刻度,标有东、西、南、北、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四面八方。再用一小木棍,置于盘盒上口处,用胶或木工铆合之法固定。再用磁石磨成一小鱼模样,鱼背上有小孔,用细线悬于小木棍之上,先确定好方位,手平拿此盒,转动盘盒再观察小鱼,看鱼头或鱼尾并不跟从转动。则成亦,因已知北方,再将盘盒罗盘亦指向北方,再观鱼,将鱼头或鱼指向北方者尾涂上红漆,漆干后,则“指北神鱼”成矣。使用之时红色即是北方,则好确定其他方位也。 于是陆婷赶忙从包袱之内掏出“指北神鱼”,拿出一看,却是惊呆了。原来,这“指北神鱼”上悬着的磁石小鱼,竟转个不停。 “这却是如何?”陆婷道。 肖猛看了,亦是惊奇,心思难道这地方被妖魔所控,再无方向可言?心想又是不才,自达龙开天辟地以来,四面八方便已固有,怎会有没了方位一说。这磁石乱动,是否有何物吸引?又想不出个门道。再看看西边落日,红彤彤的沉了下去。想起镇中人所言野人谷易迷路之事,不由打个寒战。忽尔,听见远处又传来怪异吼叫,非狼非虎,听之令人胆战心惊。心思这天色晚了,深山老林当中,怕是不少猛兽便要出没,若是没个安身之处,又怎得了? 故肖猛对陆婷道:“婷儿你听,天色晚了,在这林中如此怪异,想是有不少猛兽,我看今日是找不到出路了,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罢。” 婷儿道:“肖大哥所言极是,我们去哪里安身呢?” 肖猛四下看看,见有一高大梧桐树,大约一抱粗,但树杆较高,枝繁叶茂树冠又大,正好藏身之用。 肖猛道:“婷儿,这棵树倒是不错,可做个‘树巢’,权且将就一晚。我去找些个藤条、干草来。你能爬上此树吗?” 婷儿道:“这有何难,我这习武之人,常带一‘飞虎爪’,抓住上面树杆,便可爬上去了。” 二人将身上所带之物在树下放好。肖猛让先爬上树等着,陆婷用飞虎爪抓住一结实树杆,先爬了上去。而后肖猛四下寻找干草。无奈南方,草木常绿,并无干草,容易迷路,又不敢向远近走。忽见前方有条小溪,溪边长了不少芦苇,不少已干,又有开花的却似棉絮。便抽出匕首,割下不少,先放至树下。藤条确是没有,便又至梧桐树后不远一老榕树下,看有不少藤条似的气根垂下,爬至枝上,用宝剑砍下不少柔韧的,长的竟有一二丈。又回来至树下。先让陆婷将气根、芦苇运至树上放好,自己也爬了上去。二人先用剑破开几条气根,做绳索用。再将长条气根围在中间几个大树杈之上,再用劈开之气根绑好,远观像鸟巢一般。而后将干芦苇逐一铺在上面,最后铺上棉絮似的芦苇花。再看这小树巢,正好可卧两人。肖猛再次下得树去,让婷儿用飞虎爪将那两个包袱并水葫芦等物运了上去,最后看树下再无一物,便又上得树巢之内。里面虽小,又无遮盖,但总归干爽柔软,也算是个好住处。此时,天气已完全黑了,肖猛长出一口气,心思还是我俩个人手快,若是夜间再做得,猛兽跳将出来,还不把人吃了。再听听林中,狼嚎虎吼愈甚。陆婷又在树巢外围四周树枝上系了若干绳索,绕于自已手中。肖猛知道,这乃是为了怕有人或野兽在其睡熟之后,窜上树来伤人,手里绳子一动,便惊醒了,乃是做个警告之用。于是肖猛暗自佩服婷儿心思慎密。 现已是深秋,天气更凉。肖猛从包袱之中,拿出一件披风,对婷儿道:“天气冷了,盖上披风,也好保暖。” 婷儿道:“肖大哥,一同盖吧,看你也冷得打抖了。” 肖猛心思,哪有男女还未成亲,却盖同一条被子之理。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还是陆婷大方,将两人盖住,肖猛亦冷了,止盖着也不好再说甚么。一会儿,肖猛腹中饥饿,便从包袱中拿出烧饼。 肖猛道:“婷儿,忙活了半天,我俩还水米未进,我这里有些个烧饼,凑合吃些,也好填饱肚子。” 说罢,递给陆婷一个。烧饼又干又冷,看着便是难以下咽。 肖猛道:“实是干冷难咽,我这里还有些水,你边吃边喝也会好此则个。若是在树下生明火烤热,这火光又怕府兵们发现。只得将就了。”说罢又取了水葫芦,递与陆婷。 陆婷笑道:“肖大哥想吃热乎的,又怕点明火,这有何难?” 肖猛听得奇巧,道:“婷儿有何良方?” 陆婷笑而不语,从自已包袱之中,拿出一个小盒,长四寸,宽三寸,高三寸。看外表,皆是薄铁皮打制,放至平处。陆婷打开盒子,见里面又分上下两层,上面便是这盒盖,上面有四个小孔,一寸余高。下边则是一蒸笼篦子似的薄铁片,上面布满大拇指粗细的孔。下边内侧之上,又固定好铆钉,正好卡住篦子,而下方又留有一寸余高空间。陆婷拿起篦子,下方放了几张粗麻纸。陆婷取一张麻纸,包好烧饼,再从水葫芦内倒了一些水。而后从包袱之中,拿一小袋白色粉末,倒入水中。霎时间,水便沸腾,热气升腾。再放好篦子,篦子上放好烧饼,盖上盒盖。但见蒸汽徐徐从盒盖上方小孔冒出。 肖猛从未见过此物,上手摸了一摸,确是烫手。便问婷儿道:“这是何物,婷儿方才你放的那白色粉末又是何物?” 陆婷道:“这乃是我创制的‘无火蒸盒’,用得却是‘物克化幻’之理。白粉是生石灰。生石灰遇水则沸,产生热气,再用麻纸包住食物,是怕这石灰溅落于食物之上,食物便吃不得了。盒子虽小,但一次也够一个人吃了,我二人多做一次便全可吃上热饭。有这东西,身在野外,或不可取明火之时,可热饭,温水之用。肖大哥,烧饼已热好,你先吃罢。” 肖猛见此盒做得如此新奇,愈发觉得婷儿聪颖过人,便道:“婷儿好想法,佩服之极。” 陆婷却脸儿红了,只是在深夜之中,肖猛亦看不到,一会,便支吾道:“肖大哥,其实这是我爹爹做的,只是他做得老大一个,是给丁郎中在野外时方便做热水温药汤之用,我只是借用其想法,全琢磨着如何吃好饭罢了。” 听了此话,肖猛心思,陆老先生果然绝顶聪明,而且学已致用,但有新奇事物,总落于实处,不去死读那圣贤之书。心下更是佩服了。 肖猛道:“这治家学派确是实际,没仁学那样花花样子。”说罢,借着月光从盒中拿出烧饼,扯掉麻纸,掰开两半,道:“一齐吃罢,不够再热一个。” 二人也是饿了,一人吃了一个烧饼。吃罢晚饭,身上亦是暖和多了,二人闲来无事,卧在树巢之中聊天。深秋时节,树林之中空气清冽。枝杈之中,便是晴朗夜空,空中繁星闪烁,中央一道星河穿过,天际煞是广阔。肖猛又从包袱之中寻得几个蜜桔,递与陆婷,婷儿自是喜欢,又与肖猛分食了。 肖猛道:“《天下公论》这本书我亦有一本,也是看了十数日,虽是理解一些,但其中一些含义,还是模糊不清。婷儿便治学大师女儿,是否也理解这‘治学’之理?” 陆婷笑道:“我一女儿家,从小止道拳脚枪棒、学剑、练弓,爹爹又教我识字,兵法。但这‘治学’之理,还真个没由头学过。但其中道理,我却懂得不少,因爹爹常以此道治理张水县。” “那这‘以私制公’是何意也?” “以私制公,乃是治学注重个人,尊重个人,更护得其私产。人若有私产并受法典明令保护,则做事方有恒心。大道理我亦是不懂,比方说罢,你肖大哥有万两黄金。但天下大乱,即无法典明令他人不可取,又无兵士保护,这黄金随时便被强人抢夺而不再归你。此时你是想赶快花了及时行乐,还是一心一意积攒?” “若随时都会失得,不花也自是没了,我便全花掉。” “但这钱一时又花不完,你便肆意挥霍,只当这黄金不是你的了。” “确有此理。” “若在一个清清世界,你辛劳所得便都是你的,法典兵士护卫之。再无恶人随意抢夺。只是自己有了罪过,法典才会按律责罚并重金赔偿。这一来,人便不再及时挥霍,亦不再做恶受罚。止一心一意劳动挣得钱财、积攒。这世道不是愈来愈好么?” 肖猛听陆婷口中说得此理,虽是大白话,但却全听明白了,心想这陆老先生女儿还真有手段,便道:“这下我确是明白了,以私制公,乃是保护私权私产,让百姓活得所有希冀,诚实劳作,挣得钱财亦是合乎法度且取之有道。才能不作恶、不再短视挥霍。亦制约他人做恶。人人如此,这公权自是清明了,这便是私制公了。是否引意?” “肖大哥真是聪明,一听便懂了。” “那你可知列慧子是何许人也?朝廷竟将他生平事例,均销毁之,我虽是举人出身,亦不知其详细生平。” 婷儿道:“这个自是知道,列慧子,乃列国时代南姜之地人,曾随父周游列国,听说是在贡拉山圣域,受了圣祖达龙召唤,开了天智。再回故乡南姜之地,在家中呆坐几年,方写成《天下公论》,虽是年代久远,但我中原世代皇权亦容不下他这学术。实是他要将这皇权分与天下众百姓。这朝廷哪里使得?故历朝历代,都将此书称为‘禁书’。但实这书中所言,乃是进步之学术。故从列国起,便有人推崇。久而久之,形成‘治家’学派。我那爹爹,更是如此,为了此这‘治学’,倾尽一生才华,又讲学传授,又学以治用。曾用这道管理南吴张水县,效果甚佳,但我陆家得罪朝廷权贵毕成一族。毕家不看这张水县治理得如何清明,但说这‘治学’统领州县便是有罪之事。故我爹爹被迫辞官而去,实是来这清竹寨避难来了。” 肖猛长叹一声,道:“天下之事,都被这小人玷污了。我若学成栋梁之才,定会铲除天下蝇营狗苟之辈,还天下一个清明。” 陆婷笑道:“我爹爹想是当年也说过这样的话,这却是难事了。肖大哥,你问我不少,我却还没问你哩。你是哪里人士?又做得甚么营生?” 肖猛听婷儿如此一说,便也不好再发问,答道:“我是青云卫指挥使肖龙之子,中过文举武举,又当过佰总,常年带领一百多兵士在边关当斥候巡哨刺探……” 肖猛便将一路之上,遇到的奇事,都给婷儿讲了,只是梁如一事,涉及朋友安危,并未提起。婷儿虽是有功夫之人,也经过风浪,但这般奇事,却也是头次听得,也是饶有兴趣。肖猛见美人儿喜欢此道,便又滔滔不绝得讲了不少。饶是方才劳累,天色渐晚,婷儿也是困了,便悄无声息的睡了。肖猛正说着,见婷儿没了动静,借着月光仔细一看,才知其睡着。笑了笑,自已也躺下睡了。 虽是夜间无甚事,但这林子迷失了方向却也不得了,究竟二人能否走出这林子,那帮恶府兵又在何处?且听下章分解。 055.溪边除恶救奇人 上文书说到,肖猛、陆婷在密林中迷失方向,绕来绕去也出不得了,怕在地上过夜受野兽侵害,只得在树上建一简易树巢,住了一晚。 次日天已亮,二人醒来,看看四下并无府兵,便收拾好随身行李、兵器,爬下树来。正待寻路,忽见西南方向密林之中腾起白烟。 婷儿道:“不好,肖大哥你看,那里起了白烟。这便是我最为担心之事,这帮贼兵定是又是寻找奇异野兽点火烧山了。我们速去那里看看罢。” 说罢,不等肖猛答话,自已先向西南方向跑了过去。肖猛已知道山火厉害,也赶忙跟着婷儿向西南而去。不多时,行至冒烟之处,见是密林中一小溪旁有一小块空地,空地上似有一小营盘,树杆叠障,那营盘里有甚么人等亦是看不太分明。肖猛抽出宝剑,对婷儿眼色示意一下,婷儿知道是让她掩护,便拿出弹弓,钢丸上弦,又与肖猛拉开距离。二人向南走了几丈,慢慢行至树林边缘,肖猛躲在一大树杆后面,观察前方。 只见那小溪旁边,顶着几个帐篷,地上支一石头磊成灶火,现在在烧水,故冒起白烟。离他最近之处,有三个府兵,其中一人,明显是昨日逃走那个。府兵南面,站着二人,乃是雅通猎人,其中一人,露出半个臂膀,拿着一木桶,正向溪中倾倒血水,霎时间溪水便被染得发红。这两个雅通人背后都背着“五雷神铳”。忽尔,一声嚎叫,把个肖猛吓的一抖,细细一看,原来营地南边一木杆之上,还绑缚一物。似一野兽,黑黝黝的与树杆浑然一体,若不是这兽嚎叫,还真不易发觉。这兽身体像人,头却像猿,浑身上下,都是黑色毛,只面部露出皮肉。显是被这绳索捆绑的太紧,舒服不得,片刻便有一声哀嚎。嚎叫之时,大嘴张开,里面獠牙四露。肖猛想,若是被其咬上一口,非死即伤。肖猛又想,这密林地势低,显是一山谷,又听众人说是“野人谷”,想必这猛兽便是野人了。再仔细向旁边一看,却不得了,在这被绑缚野人身旁,竟还躺着一个野人,头身分离,早已毙命。那头颅似被去了天灵盖,显是雅通人做的,要用这野人之脑不知做何物所为。后面婷儿,见肖猛没了动静,也摸了过来。 婷儿小声道:“肖大哥,你看前边那个不是野人么?” 肖猛道:“我亦是头次见着,看来这雅通猎人,还是手些手段,我们若是遇到,千万当心。婷儿,这野人是人还是兽?” 婷儿道:“我亦是不晓得。我思量,这帮人若是只带了野人走,便也好。等他们走了,我们过去便把这火灭干净,千万不可再有险情。想是这雅通人有走出密林的办法,倒时候跟随他们即可出去。” 肖猛点头称是。二人便伏在草中,静静观察。忽见一府兵,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走至野人跟前。 府兵道:“好你个畜生,将要死了,还吼个不停。扰得爷爷心烦意乱。看我不收拾你。” 说罢,轮起木棍便打。这野人动弹不得,实实挨这木棍,又是嘶吼,又是嚎叫。叫人听了亦是不忍。 婷儿怒道:“肖大哥,你看那个人,不就是昨日逃走的恶府兵么?这野人山中之物,自已过得自在,又与他无仇,凭白无故便遭了横祸,被这帮恶人欺负,真让人好生气愤。” 肖猛道:“我亦是看着心中不忍,但看其人多。若是一会有个机会,把这野人救下却是更好。” 婷儿听说肖猛有救野人的想法,心思肖大哥真是好人,对这世上万物皆有慈悲之心。便笑道:“你倒真是个普济佛的心肠。” 肖猛道:“先得看看帐中是否还有他人,若是人太多,只凭我等二人亦是不济。且这两个雅通人有火器,不好对付。” 二人正小商议之中,忽听一个府兵道:“千总他们回来了吗?难道我等三人一直陪这两个雅通猎人等将下去?若是还没狩得猎物,便将这死野人烤着吃了罢。” 另一府兵道:“虽不是人,但总长得像人,吃得亦觉得恶心。对了,帐篷里还有两个山匪,小甲,你去把他二人提出来,看看他们身上有无食物。却是饿得虚了。” 第三个叫小甲的府兵听了此话,赶忙到了帐篷里,提出两个被绑缚之人。看这被绑缚之人,猎户模样,一老一少。搜了身,道:“别说这张哥还真个机灵,这小老儿身上有包猪肉脯,还有几个烧饼,咱几个先分吃了罢。”说罢,将食物分与众人。 陆婷伏在草中,惊道:“肖大哥,这两个人是我清竹寨的。那个老些的,是张四叔,少些的叫李狗儿,都是寨中所设狩猎采摘营的人。想是在野人谷边上狩猎,被这群贼兵捉了,且看他们如何处治这二人。” 少倾,听一府兵道:“一会,便宰了这两个山匪,想是同昨日那些人一伙。也为咱那三个兄弟报仇。” 但见李狗儿道:“官爷、官爷,我二人真的不是山匪,止是这山中猎户。你几位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我二人罢。” 张四叔亦跟着哀求,但这几个府兵反更加张狂,竟用木棍抽打二人一顿。 婷儿对肖猛道:“肖大哥,事情急矣。我却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我必救下这两个兄弟,你愿意和我同去么?” 肖猛道:“婷儿说的哪里话,你我二人患难之缘,还分甚么彼此?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咱俩筹划一下,看看如何使得便好。” 婷儿心中大喜。看看四下地势,又思量一下,忽尔笑道:“肖大哥,你方才听见野人嚎叫了么?“ “听到了,如何?”肖猛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便好,你能发出这野人的叫声来么?” “这……”肖猛笑道:“不甚好学罢。” “我倒是能学得,只是个女野人,让人听着也是不像,便委曲肖大哥一下罢。你一边学,一边向西跑,我看见那里树木繁盛,先到那里躲上一躲。方才听那几人说,这营地止这几个府兵了。我想你引开府兵,这营里定会留少量人手看着,我便先除了他们,再叫上张四叔、李狗儿一齐从背后杀掉追你之人。” 肖猛笑道:“好罢,我就去做这‘野人’,止你一人对会营中府兵,定要小心从事,我再前边引,你从后面攻击,定要先射最后面一人,逐一向前射杀。万不可先射前面的。” 婷儿道:“肖大哥好精细,若是先打前面的,却怕一齐都回头对付我了。” 肖猛点头称是,二人又策划一阵。便让婷儿先伏在草从之中,离自己较远。自己便“阿”、“呜”的学着野人喊了起来。再看营地之中,顿时大乱,一雅通猎人大喊:又来野人了。我等速去猎他。说罢,在营火之上点燃火绳,又拿起朴刀,追了过去。后面另一雅通猎人点燃火绳,亦跟着过去,还向后面府兵喊:再来二人跟着我等。二个府兵只好跟随。肖猛见众人府兵、猎人追来,赶忙向西跑去,边跑边喊。四人随着声音,跑向密林深处。 再说婷儿,见四人已进入密林,营中止一个府兵,正是那个昨日被打掉头盔的主儿。心思:这厮逃过了昨天,却逃不过今天了。想罢,取一钢丸,拉满弹弓,倏地,一发钢丸便向那府兵太阳穴打去。但听“噗”地一声,正中脑袋,再看府兵大喊一声“阿也”,倒地而亡。婷儿迅速弯腰跑进营地,先来至张四叔、李狗儿面前。二人只道今番完了,不想却有陆家小姐来救,不禁喜出望外,正要道谢,先被陆婷劝住。 婷儿道:“四叔,这营里还有贼兵么?” 张四叔道:“这群人想是迷了路,干粮已尽,那千总带着几人去猎些吃食,现在还未回来,但肯定不远走。除却方才跑进树林那四人,再无别人了。” 婷儿这才大胆起来,先挥剑划开绑缚二人绳索,二人自是千恩万谢。 婷儿道:“快随我去救肖大哥罢。” 张四叔、李狗儿又从营中取了府兵弓箭,雁羽刀,便随婷儿追了出来。及至绑缚野人那棵树,野人忽望着陆婷一声哀嚎,眼中似有泪流下。婷儿停下看看,也是想去搭救,便现在还有急事,还做不得。 婷儿对着野人道:“你这猿猴莫急,稍忍一下。待我去救了肖大哥,再来搭救于你。”说罢,随二人亦是朝着“野人”吼叫之声,向西跑进密林。 肖猛一路之上,将四个贼兵向西引去,跑了二里路程,也是累了些。心思婷儿众人也应该追上来了,忽见前方有个大榕树。但见这榕树,五六丈高,枝叶繁密,又有数不清的气根插入土地。肖猛暗想,我却在这里躲上一躲。若是一直跑下去,早晚也是被擒。于是便伏在树后,透过缝隙,小心观察。这四人一直跟着喊声追到这里,看到了这榕树地方,声音便无。想这藏在这树里了。 一雅通猎人道:“不要追了,就在这榕树之中,你我几人小心从事。定要活捉。”说罢,二雅通猎人取下“五雷神铳”,点燃之火绳早已装入发射机关。举起铳来,只待施放。后面那二个府兵,拿着雁羽刀、绳索,打算帮忙捉捕。肖猛亦是有些焦急,心思,那两个府兵倒不是对手,这两架“五雷神铳”却乃是大杀器也。真若是不停连射,十余发弹丸,还不把自己身上打上几个明晃晃的窟窿?忽见陆婷和二位猎人从后面悄无声息的摸了上来,心中便踏实了。又怕前面的贼兵发现后面三人,便故意分散其心思,“阿”、“呜”地小声学着野人叫唤。果不其然,前方四个贼兵聚精会神,都看向前方。后面陆婷,一发钢丸,先干掉最后面一个雅通猎人,这人并未着盔甲,最好收拾,钢丸打入后脑,立即倒地而亡。肖猛见有人中弹,亦是“啊啊”大喊。剩下三贼兵赶忙从左边想绕至树后,捉拿野人。陆婷见好机会,又是一弹,钢丸射入最后方一名府兵耳朵。这回,剩下一个雅通猎手,一个府兵,却一下发觉了,背后有人袭击。这下,陆婷也不再小心从事,手中钢丸一发,倏地打入雅通猎人左目之内,这猎人便见了冥王。只剩下最后一名府兵,见事态不对,撒腿便跑,早被李狗儿一箭射死。 见这四个贼兵全数杀死,肖猛亦是从树后出来。 肖猛道:“婷儿确是好弓法,在下佩服之极,这营里营外,贼兵全数消灭,你却是首功。我看此地不易久留,快快离开罢。先把这‘五雷神铳’拿好。” 于是肖猛、张四叔二人拿起两架神铳,又将火绳绕在铳机之上,准备停当,即要出发。 婷儿正要走开,忽然想起,营中那野人还在绑缚之中。想是那位千总回来,还会取他性命,便道:“还有一件事情未办,先跟随我回趟营地。” 肖猛不知何故,想那婷儿做的也是对的,便招乎几人跟随。张四叔,他狗儿亦是跟着。 少倾,来至营地。婷儿将众人引至野人面前,这野人还在绑在那里兀自流泪。 婷儿道:“看这厮可怜得紧,一发也放生了罢。” 肖猛离近仔细再看这野人,好生了得。只见身高九尺,膀大腰圆。透过黑毛亦能看见浑身铁疙瘩似的腱肉来。身大头却不大,与人相似,但却像猿猴之态。双目深陷,大嘴獠牙,眼目虽小却极其有神。相貌极凶恶。 肖猛道:“婷儿,这野人若是放了,把我等当作绑缚他之人,再来祸害我等,却怎生是好?” 婷儿想了一下,道:“虽是不知其何物,但方才见其流泪,却是真心之相。这样罢,你三人拿好弓箭、神铳,先在前方瞄好。我从后面,将绳索砍断,若是这厮狂妄咆哮,又做抓人之态。便是顾不得他了,发箭放铳,将他灭了。若还有些道行,不去作害我们,就放了他。饶是这贼兵们回来,他亦是一死。这回便看他的造化了。” 肖猛、陆婷及那两位所救之人,是否会被这野人所伤?且听下章分解。 056.崖底寻洞遇怪军 上文书说至,众人要去救下野人。却是肖猛等人,早已准备停当,止怕那畜生被放了出来,又伤及他人。便皆用火器、弓弩瞄好,亦是会做击杀。 三人点头称是,先将这野人瞄好。婷儿在后面,喊声“瞧好了”,便一剑砍断绳索,这野人却先是扑倒在地,想是捆缚了长久,血脉麻木所致。婷儿赶忙向后退了几步,又离野人老远绕至肖猛身后,观察这厮有何举动。肖猛三人亦是不敢怠慢,手中弓箭、火器紧紧瞄着。但见这野人,慢慢缓过神来,并未去与人撕咬,而是抱起已死那具野人尸体,又拿了头颅。趟过小溪,向西边密林走去。及至树林边缘,回过头来,望了众人一眼,又哀嚎一声,不知是感谢还是幽怨,随后,甩开大脚,跑进林中去了。 婷儿这才放下心来,叹道:“若这林中止有这两个野人,现便是只剩下他一人了,在这世上孤零零也不好受。不过我等总算做了一件善事。” 李狗儿道:“陆小姐,咱们快离开这里罢,那千总止是去狩猎,片刻便回,他手下还有六个府兵哩。” 肖猛道:“这六个人,此时还未回来,莫不是也像咱们一样,迷了方位?” 张四叔道:“这却不然,万一这贼兵有良方,能识得这方位,想是也快要回营了,我等还是快走为妙。” 李狗儿道:“我前段时间,还无意之间寻得条小路,不知还能否找得到,像是在南边悬崖那边。你们若是找不到方向,便跟我走,试试寻这小路如何?” 众人见还有人识路,自是大喜,便营中找些干粮,由李狗儿带路,向南边走去。一路之上,张四叔问起这小路之事。 张四叔道:“狗儿,你却如何知道有条小路?” 李狗儿道:“这便也不是多久之事,大约十几日前罢,我随众人在钻天林打猎,落在队伍最后,走至悬崖边上,却也是自己不小心,一不留心滑了下去。心思这番算是完了。没想得须臾醒来,见自己挂在一绝壁枯树之上,心中暗自叫苦,上也不得下也不得,这理如何是好。忽然向上一望,却是自己先笑了。” 陆婷道:“你为何事笑了?” 李狗儿道:“原来我向上一望,这树止在悬崖边上,一二尺便可攀上悬崖边。那树虽枯,但却结实得很,于是我便踩着那树,想要爬上去。就在这时,忽感脚下有阴风阵阵,向下一看,才发现枯树左边,有一小小平台,这平台却不是人开挖的,天然而成。向内深着,若不是在这枯树之上,还真个不易发觉。平台旁边崖壁之上,有一洞口,黑乎乎见不得一丝光来,耳朵一听,还似有细微水声。我想,这洞中又有何物,想是这枯树离崖边不远,我便禁不住好奇,先下了这洞。洞中漆黑一片,我便拿了火把,又打了火镰引燃。这洞内怪石很多,地上又有暗泉流过。怕找不到归路,又从包袱之中,拿出白垩石,走上几步便做个记号,一路下去,虽有些岔洞口,但也不多。竟也没有迷路,竟然走至谷底,这暗泉亦是从这洞口流出。这谷底却是了得,常听人说,野人谷中方位无法门辨得。我拿出‘指北神鱼’,却是发现那小磁鱼不停旋转。确是指不得北了。” 婷儿插话道:“狗儿说的对,我与肖大哥方才亦是遇见此状。” 李狗儿又道:“见此情景,心中亦是怕了,赶忙又寻着白色记号便向回走,亏是做了记号,回来方才发现,还有不少岔洞口。原来入的时候,只向前看去,亦不曾回头,不少岔洞没有见得。行至一大岔口时,忽见洞口不少像泡沫之物,洞内又有窸窣之声,片刻,似有东西往外爬出,洞壁亦有震动之感,却似有千军万马。我心思却不是甚么妖魔鬼怪?不敢停留,赶忙又顺白色记号跑了上来,又回至钻天林。看天色稍黑,便不再等众猎户了,想一人回去,从钻天林向南走了十里多路,发现众猎户已满载而归,正在路边歇息。看见我回来,才告知众人认定我是迷路未归,又派出几个人进了钻天林寻找。这下却好了,不用再寻,便向天上放了一枚响箭。不多时候,寻我的那几名猎户也回来,众人一同回了清竹寨。一路之上,我亦是向头领童老五说得此事,他亦是觉得蹊跷,但听洞中似有怪物,便不让大伙再下洞子。又禀明了白十三寨主,寨主正要派人调查此事,是逢有探马说吴州府兵及猎人在金沙镇活动,想是又来寻找珍禽异兽了。怕又发了山火,才派众人进山巡视。我与张四叔倒霉,只在野人谷边上就被逮住。那些人不知何故,认定我俩是杀了府兵的山匪,非要治我俩于死地,真是无法无天的贼兵。还得多谢陆小姐并肖英雄搭救。” 陆婷暗想:我和肖大哥杀了府兵,倒把他俩人害苦了。但并未对二狗子明说。 陆婷道:“那你今番还能寻得到那洞子么?” 李狗儿道:“我打猎时认路却有自己方法,别人看天看地,又把那树木、岩石当参照。我除却这些,还爱使得记号,用这白垩石在显眼之处划个白标,几月之内,若不是遇水浸、人为涂抹,一般还会在此。上次出了洞子,顺着悬崖底部向东走了一里,又返回洞子向西又走了二里,均做得记号。陆小姐你看,这悬崖根底就在眼前,我看远处山崖这样子,我等应是向西走。我在前面,细细找找记号,应是能找到洞口。” 这四人中,止李狗儿识路,众人亦不说甚么,全凭他带着。不多时,但见李狗儿笑道:“快看,这不是我做得记号么?” 但见岩石之上,却有白色标记,李狗儿道:“看这处景色,应是东边的记号,咱们向西边走,便也找到洞子。” 众人人便跟着由西走去。果不其然,又行了一里多路,一处山崖下方,有几棵榆树,旁边确有一洞口,看那口子,像是用剑劈开,上小下大,又有泉水从洞口流出。几人走至洞旁边,忽觉阴风阵阵,确如李狗儿所言,幽暗无比。几人走了半日,也是饿了。肖猛拿出烧饼,又把营地之中寻得肉脯、雅通酥油等物,与大家分了,饱餐一顿。再整顿器械,李狗儿与张四叔人手一把“五雷神铳”,二人将火绳点好放于发射机上,若遇险情,随时便可施放,肖猛手握宝剑,陆婷持起弹弓。四人又拾一些树杆,张四叔将身上破衣撕了,涂上营中所获酥油,做了六七个火把,点然两个,剩下的交众人分别插在腰上。准备停当,便由李狗儿带路,进了山洞。 忽见陆婷在泂口徘徊。肖猛便道:“婷儿为何不走?” 婷儿道:“肖大哥,却有种不祥之感,亦不知是真是假。” 肖猛道:“定是一路之上,遇得太多险事,心中太过防备。但若不进这洞子,我等众人又如何出这谷子?” 陆婷想想也是此理,便随着肖猛了。 四人进了洞子,火光一照,但见洞内,怪石嶙峋、蜿蜒曲折。脚下又有暗泉流过,这洞内暗泉纵横,将洞子冲出一些路来,不然却更不好行进。肖猛忽觉有一物从自己脚边游过,猛地低头一看,见是一黑色布条似的东西,赶忙用剑一刺,将这物扎在剑上。肖猛身好极好,在边关能活捉野兔之人,用剑刺这东西却不在话下。 婷儿道:“肖大哥,你在做甚么?” 肖猛将剑举起,看了看,道:“这却是甚么鱼?” 众人凑过来,用火把一照,那张四叔却认得。 张四叔道:“这在西剑山中,亦有不少溪水,也产得不少鱼类。我在上山打猎之前,亦是当过渔夫。这山中有黑鳝鱼、白虾、狗鱼,蛤蜊等水产。这物便是黑鳝鱼,在这山中亦不是太难打得。若是红烧,却也好吃得很。想不倒这洞中也能寻得。” 四人赶忙低下头又看了看,见四下暗泉之中,还有不少黑鳝鱼。 张四叔道:“这却是奇了,看来寻常泉水中黑鳝鱼,总源却应是这里。” 忽听陆婷道:“四叔,你看这是白虾么?”只见陆婷手中拿着一条虾,通体透明,正在她手中不停挣扎跳跃。 张四叔道:“确是白虾。” 肖猛笑道:“婷儿还会捉虾?” 婷儿亦笑道:“不是捉得,是方才在泉中行进,惊了这厮,跳至我怀中了。”说罢,又把那白虾扔在泉中。 李狗儿道:“四叔,那咱们往后,止在这洞中捕鱼便是了,亦是对寨子贡献不小。这洞可是我李狗儿发现的,虽是属于咱清竹寨全体寨民的资本,但若是命名,也应叫个‘狗儿泂’。” 张四叔笑道:“还‘猪儿洞’呢。未曾想这洞中特产如此丰富,随手便可拈来。你这狗儿,好不晓事。看这洞中如此多水生食物,若是也像在山林之中,怕不是会养着凶猛天敌,若是这凶猛之物亦会伤人便不好了。我等还应小心从事。” 众人皆点头称是。李狗儿在前,边走边寻前日所画白色记号。上山崖之路,确是很多岔路,亦不知岔路内是否还有岔路。若不是李狗儿在前边引着,一般人却端的在此迷失了方位,想是这辈子也不好再出得了。行了大致二里路程,众人皆累了,肖猛又从腰间取下水葫芦,让众人喝了些。 忽见张四叔道:“各位,你看那里,白花花的一片,却不是长了银耳了?” 说罢,用手一指左边。果然,左边有个岔泂口,这洞口却不低矮,两人多高,一丈多宽,想是时面又一大洞子。这洞边,密密麻麻铺着一层白色之物。四人亦不知是何物,走至近前,用火把一照,见是泡沫之状。 李狗儿忽似想起甚么,大惊道:“阿也,莫不是到了‘妖魔鬼怪’之洞了?” 话才说完,忽听洞内响起窸窣之声,少倾又有震动之感,似有千军万马奔涌而出。 肖猛道:“不妙,虽不知是何物,但若是冲了出来,必对人不利,我等快快向上面跑。” 说罢,四人皆加快脚步,但洞内怪石层叠,又有不少钟乳石,如刀似枪,亦是快不得了。忽而,张四叔脚下一个不留心,便跌到在地,不巧正好一块钟乳一尺多长,枪柄粗细,不偏不奇,刺入右腿。张四叔大喊一声,却再站不起了。三人见此情景,赶忙将其慢慢扶起,右腿硬是从钟乳石中拔出。把个张四叔痛得撕心裂肺似的喊。张四叔坐在地上,亦是挣扎不起了。再听洞内声音,却是更加近了。 张四叔见自己再不能行动,又不忍连累他人,便横下心来,吹了吹火绳,道:“你等几个娃儿,不要再管我了。我亦是跑不动了,索性在这里用这‘五雷神铳’拖住这怪物,放下一只火把,你们快快上去罢。” 李狗儿、陆婷哪里肯依。陆婷道:“张四叔哪里话,我们山寨之人,同心同德,死亦是死在一起,便是抬也要把你抬出这洞子。” 张四叔骂道:“死妞子,你爹爹是我们全寨恩人。若是让他女儿死掉,我死不瞑目。你活着便是对我最好安慰。再说,这里情况需有人通禀山寨,我等全死在这里算怎的回事,快走!” 肖猛亦劝道:“婷儿,事情急矣,你和狗儿先上去,我和四叔再拖他一会儿。” 不成想四叔却用‘五雷神铳’对向他们,道:“再不走我却放铳了!” 张四叔心思,三人全明了,乃是不想拖累他人。陆婷知其九死一生,便放下一火把,含泪道:“四叔多加小心,我们先去了。” 话还未说完,便见那洞中,抢出黑压压一片小怪物来。又圆又扁。火光之下,看这些东西背部披甲一般,前方两个大钳,身下八爪,竟是一只只巨大螃蟹。身体若不算脚爪,都有二尺余长,若两边算上爪儿,足有一丈。饶是肖猛经过无数险景,但这巨蟹也惊得他七魂出窍。但见张四叔,举起神铳,瞄上一只前方最大的,按动绷簧。但听一声清脆响声,引得洞中回音一片。那弹丸便将其背甲击碎,这巨蟹浑身一震,躺倒在地,再不动了。剩下巨蟹,显是惊了一阵子,但随后又举起大钳,徐徐前张四叔处移动。肖猛、陆婷、李狗儿亦是看得呆若木鸡。 张四叔大喊:“快走!” 这四人才缓过神来,急忙向上跑去。 这巨蟹,凶神恶煞一般,披甲持钳而来,气势汹汹。这几人能否躲过这一劫?且听下章分解。 057.群怪逼跳万丈崖 上文书说到,肖猛、陆婷等四人,在这无名洞内,遭遇巨蟹。张四叔因腿受伤却走不得,便使用“五雷神铳”拖住巨蟹,让其余众人先跑。 再说这巨蟹,又快来至张四叔身旁。张四叔借着火光,朝最近之蟹又是一铳,敲碎一个。但这“五雷神铳”前文书亦是说过,止可施放五次,若再镇装药、弹,却也是不易了。如此下来,连放了五铳,止杀得五只巨蟹。张四叔丢下这铳,又举起火把。看看前面,还有二十余只大的。剩下巴掌大小蟹儿,不可计数。又一巨蟹上来,被张四叔用火把打了一下,这蟹背甲坚硬,伤都伤不得。众蟹见再无伤害,亦是胆大了,一拥而上。巨蟹须臾之间便用大钳将张四叔夹成几段,又有众蟹撕咬骨肉,片刻之间,人便化成一滩肉泥。 肖猛众人,跑出老远,听见后方五声铳响,知道四叔已亡,哀叹不已。 陆婷哭道:“四叔是为我等而死,此恩如何报答?” 李狗儿道:“方才四叔亦是说了,陆小姐活着,便是报答他了。我等几人快上去罢。回头定要实情通禀白寨主,多加抚恤。” 肖猛亦是摇头叹气,心想这山寨之中,大伙虽不是亲人,但胜似亲人,有难亦是审时夺势,想着他人。看来这陆老先生亦是教导有方。三人又跑出二里多路程。忽见前方透出一丝亮光,心中都是大喜,想是这上边洞口到了,便能赶快离开这冥王殿般的洞子了。 再向上跑,豁然开朗。三人果然来至一小平台上。又见蓝天白云,恍若隔世,吸着深秋空气亦是新鲜得很。 李狗儿道:“二位请看,旁边这棵枯树,便我是前些时候讲的,可通至钻天林悬崖上面。” 说罢,三人都从枯树边爬了上去。 婷儿道:“剩下的路程,我亦是熟悉了,我前些日子还和董五叔来过这里打猎哩。只可惜就差分毫,张四叔便能活着出来了。” 三人正要熄灭手中火把,忽听一声铳响。再看李狗儿,回头望望他二人,表情忽尔凝固,须臾将“五雷神铳”丢在地上。倒了下去。肖猛与婷儿这才发觉,其前胸中了一铳。弹丸正打入心中,但见鲜血喷涌,这李狗儿却是再无回天之力了。 肖猛心中暗暗叫苦,心想:刚出得狼窝,又进了虎穴,定是遇到那府兵千总一队人来了。果然,从东边林中闪出一哨人马。人却不多,加上千总共计六人。但其手中,都持火器或弓箭,早已上好火绳,正瞄着二人。 原来,千总李达志昨日下午,追肖猛,陆婷不成,亦是迷了路。忽见林中有两个寨民,便认定是山匪,不由分说,将其绑了。这二人便是李狗儿、张四叔。但天色已晚,只好先扎下营盘,想明日再行寻路。不巧次日早上,天色稍白,便发现林中有异向。两个雅通猎人亦是有些手段,用麻翻药箭将那两个黑黝黝猎物射倒。众人走近一看,才知逮了个大大的便宜,竟捉住两只野人。李达志亦是喜出望外,先教雅通猎人取野人脑髓。但见食物不多,便又留三个府兵看营,自己带六个府兵,共计七人一同出去寻些个猎物。不想回来一看,一府兵被杀,剩下之人及俘虏山匪,全数不见。而那最金贵野人也不翼而飞。李达志大怒,四下寻找,见西边一榕树之下,又有众人尸体。其中一人竟还有一口气没咽,临死之前便告诉李千总所经之事。李达志又带人四下寻找,这些人却也有些手段,看见山崖,便用飞虎爪、绳索爬了上去,只有一人不济,绳子磨断,掉下摔死。剩下之人,全部上了钻天林。忽听崖下似有铳声,又认为是山匪来了,便伏于树林之中。果见三人上来,先将一手持雅通猎人“五雷神铳”的“山匪”击毙。又逼住剩下二人。 李达志道:“这们这山匪,居然敢劫我这‘异兽纲’,却是嫌命长了。快快把那野人脑髓拿来与我,便让你们痛快些死,若是不交,活剐了你二人。” 肖猛见众府兵皆手持火器、弓箭。心思,贼兵人多势众,又有利器。不可与之强拼,但四下若是跑,定是死路一条。这洞子里面,迷宫似的,止有再回得洞子里面,方有些活路。 于是,肖猛对陆婷使个眼色,眼神向枯树处望了望。陆婷何等机灵,马上会意。但听肖猛大喊一声“走”,便向山崖下一跳,陆婷亦是跟着。二人带着火把跳至枯树旁边小平地处,赶忙钻入洞子。 李达志众人吃惊不小,心思这帮山匪却是跳了崖么?见那二人行动极其迅速,都容不得放铳射箭。众人赶忙来至崖边枯树处,向下观望。 一府兵道:“千总爷,那枯树边上似有一洞。” 李达志看了看,确是有一平台似的岩石悬在枯树下方,离这枯树不到一丈,若抓住枯树,上下悬崖亦是方便。 李达志怒道:“贼杀才,我道你二人还有些骨气,敢去跳崖。想不到竟如耗子一般,钻洞跑了。众人听好,准备火把,与我下洞,捉住他们。” 这千总与府兵替毕成进西剑山捉拿野人做药引子,自然是装备极全。有人马上拿出早已备好之火把,用火镰点燃。一个个逐一跳下石台,亦进入了洞子。 再说肖猛、陆婷二人,一路向下跑。因这路程方才便走过一次,略有熟识,自是快多了。听到后方人声嘈杂,又有兵器碰撞钟乳石之声,心思贼兵却是追上来了。 肖猛对婷儿道:“婷儿,这般跑下去,便是出了这洞子,他们人多势众,我二人亦不好逃脱。得想个法子。” 婷儿边跑边道:“肖大哥有甚么好主意么?” 肖猛道:“我看方才那巨蟹,便想起一招。这蟹儿,又不辨好人歹人。我一路之上寻思,那李狗儿十数日前通过此洞,蟹却没出来。想是不能骚扰他们的洞子,若是骚扰,定会群起而攻之。待我们稍后再路过蟹洞,若他们已回洞,我便再把他们哄出来,这样便断了追兵前进之路,亦有我二人争得一丝机会。若是方才巨蟹还在路上盘踞,这前有巨蟹、后有贼兵,那就是我二人死期到了,便与他们拼命便是,临死亦要多赚几个。我看这洞子里尽竖着钟乳,不似方才一马平地,灭掉火把,伏下身子,他们拿火把的倒在明处了,伏击而杀,如何?” 婷儿道:“肖大哥不愧斥候出身,坚韧顽强。困境之中还在想办法,婷儿亦是佩服,若与你同生死,也是值了。” 二人商议已定,便继续向下跑,不多时,又来至蟹洞旁边。火光下,再看不见一个蟹儿,想是将尸体拖入洞中,享用去了。忽见一“五雷神机”丢在地下暗泉边,早被众蟹踩成一堆废铜烂铁。张四叔射杀之死蟹,亦是不见了踪影,肖猛心思,这畜生还食用同类,又一想,在断肠领上,自己与孟大哥所灭“南村客栈”那帮强人,人还食得人哩,便也不得说这畜生了。这洞边气味,泛着血腥,石壁、钟乳之上,尽是血桨、碎肉未。二人想这张四叔惨烈死相,心中亦是潸然。 肖猛道:“看来还可用‘蟹儿’这良方,婷儿稍向后退些,待追兵近些,我便敲击石壁,引这些畜生出来。” 婷儿道:“好,定要小心,不可伤着自己。” 肖猛点头称是,心思,这妞儿时刻关心自己,不由心中泛起暖意。 须臾,贼兵嘈杂之声愈来愈近,肖猛想想方才洞中巨蟹窜出所用之时,算好时机,便用宝剑敲击石壁,又大声呐喊。果不其然,洞是窸窣之声又起,摸着洞壁,振感愈强了。 肖猛心思,这便好了,你们这些贼兵,尝尝这螃蟹的味道罢。 想罢,对婷儿喊道:“快跑。” 二人便又向下方跑去。 再说李达志率领着五个府兵,冲了下来,一跑之上,还大喊喊叫。现正巧来至这巨蟹洞前方。 忽一府兵道:“李大人,莫追了,我想这二人是否进了旁边一洞子了?” 李达志道:“怎的?你看到了么?” 府兵道:“道是没有,只是听见这洞子里,有窸窣之声,又微微有些震感。想是这二人见我等人多,不好对付。便进洞躲藏,待我众人走了,再跑回原路。这山匪对此地熟悉,想是用这迷宫般的洞子迷住我们。” 另一府兵转回过身来,也道:“大人,这‘野人谷’方向不易识别,又进这不熟识的洞子,我等可要小心,不可再追了,莫是迷路便都出不去了。” 正说着,忽见这府兵身后,二把大钳似的物件将其夹住。众人惊骇不已,不知是何怪物,这府兵痛得呲牙咧嘴,大喊:“李大人救我。”这时候却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你了。再后这洞子,呼拉拉,窜出无数巨蟹,冲众人人扑来。众人大骇,赶忙施放火器,霎时间,洞中一阵铳响。 前面肖猛、陆婷知道贼兵中了招,心下释然了些,但脚下不敢停留,亦是向下紧跑。二人正顺原路想出这山洞,忽又听前方一阵窸窣之声。肖猛心中暗暗叫苦。果不其然,前方路上,不知从哪里又涌出一片巨蟹来,把这李狗儿指引的路径,堵个严严实实。这巨蟹见前方有人,只道是猎物,又向他二人窜来。陆婷手中火把已烧完扔掉,全凭肖猛持火把照亮。但见婷儿拿起弹弓,又置一钢丸,一下先打烂一只巨蟹眼睛,痛得这蟹四处乱爬,一时间竟挡住了众蟹前进之路。 肖猛知道没有火器必伤不得这坚硬蟹壳,止凭弹弓顶不得多久。 肖猛道:“婷儿,前方路已被堵死,我看那边还有个大洞,似有阵阵风透过来。想必亦是通着外边,我二人不要与这怪蟹纠缠,从这边再找出路罢。” 婷儿心下也是了然,便从着肖猛向左边洞子跑去。这众巨蟹见眼前猎物溜掉,哪有放过之理?亦跟随着他二人,进了左边洞子。肖猛、陆婷继续向洞子深处跑,肖猛边跑心中边祈祷,这洞子可万万不可是个死路。跑了不久,终见一丝亮光袭来,耳边又有流水之声,声音宏大,却似瀑布。二人欣喜若狂,赶忙向着亮光跑去,但见前方是个大洞,透过这洞子,还可看得见蓝蓝天空。 婷儿道:“肖大哥,这下我二人便有救了,若是到了外边,不似这洞是怪石林立,我便把这些怪蟹一只只射掉眼睛。” 肖猛道:“却不要太过欣喜,先出去看看再说。” 待二人走出了洞子,却全都叫苦不迭。原来,这洞子外边,全是绝壁,只洞口能容得两三人站着,左边几尺之地,便是瀑布。这瀑布从悬崖上面流过,下边一水潭,距这洞子亦有十余丈高。 陆婷向下看看,自觉眼晕,道:“肖大哥,这便如何是好?” 饶是肖猛手段了得,此时却也没了办法。婷儿拿出飞虎爪,四下抓去,这绝壁被长年水流冲刷,光滑得很,四下又无树木等可固定之物,对面有一悬崖,数十丈远,这飞虎爪怎么够得?实是不能用也。二人正在踌躇,后面山洞之中巨蟹却已袭来,但听得窸窣之声不断,地面亦有震感。 肖猛道:“事情急矣,现在我二人是九死一生。横竖都是一死,便跳下这水潭罢,还有一丝生路,婷儿会游水否?” 婷儿道:“虽自幼在湖泽张水县长大,还是近日来石锁大哥教了,才学会一些。我便听肖大哥的,我二人一同跳下去罢。” 这肖猛虽是北方长大,却有些水性。在北固山中,亦有一潭,又有一渔村。肖猛小时,常年和渔村孩童玩耍,浮游、潜水、跳水扎猛子虽不是行家里手,但亦不会淹死。只不过,如此之高处跳落,还是头一遭。 肖猛道:“我先来跳。婷儿千万记得,夹紧双腿,劲力竖直身子,像剑似的插入水中。若是平平的拍了下去,只道粉身碎骨了。入水瞬间时定要闭紧双眼、嘴巴,并用鼻子吐一小口气来。你先看我如何跳得,婷儿下边再见。” 陆婷喊道:“肖大哥自是小心!” 说罢,跳下悬崖。实陆婷即是肖猛不讲,石锁亦是和她说过这些道理。一咬牙,亦是跟着下去了。肖猛在空中劲力把好姿态,夹紧双腿,让那脚先入水。但听“咚”的一声巨响,落入水中。虽是跳得正确,但无奈太高,其冲力亦是拍得人眩晕。肖猛只知最后身边声音瞬间全无,吐气闭眼。须臾竟晕了过去。这晕只是一瞬间之事,片刻便得清醒,只觉手脚关节又麻又痛。肖猛眯眼看看,入水时力量巨大,已将自己带入潭底。赶忙憋好气,向上划水,片刻便把头露出水面。四下找找,哪有陆婷身影,忽尔身体跟着水流向北边移动。赶忙一回头,大叫一声:不好。原是方才跳入水中,已被水流向北带出老远。北边又一小瀑布。这下肖猛再无回天之力,顺着水又冲下瀑布,头磕在水底石头之上,昏了过去。 这二人性命又当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058.英雄误入奇异村 却说肖猛与陆婷,被群怪逼得走投无路,止得冒死跳下山崖。肖猛落水之时,头撞于一块石头之上,昏了过去。 良久,肖猛清醒过来,见自己躺在河滩乱石之上。摸摸头上,确是疼得很,但外边没有破裂。于是挣扎着起来,忽见双手十指指甲都流出血来,心想定是方才入水之时,冲力过大,拍得皮下渗血。好在不算太痛,亦能坚持。忽想起婷儿,赶忙四下寻找,亦是找不到。又四面喊喊,无人回答。于是心中大痛,心思,如此好个女子,若是自己没保护得当,坏了她性命,却还有甚么颜面再去见他父亲。 心痛归心痛,但亦有希望,毕竟未见其尸体。故肖猛心中又燃起信心来。心思,这活要见人,死亦得把婷儿尸首带出去,不能让她葬身在这荒山老林之中。看看身边之物,却也没丢甚么。又摸摸怀中信件、书籍,在油布,蜡纸包裹之下亦是完好如初。检查随身所带食物,见泡了水,亦不敢丢,还能将就吃得。肖猛见日头已快落山,心思这林子还得找个树上安歇一下。于是便走上河滩,向树林中走去。 这林子比起昨日二人搭建“树巢”之林还要繁密。树木亦是更加高大之乔木,有的却叫不上名来。肖猛见前方有一棵榕树,容易爬得。正想上去,忽听前方密林之中,却有响动。心中暗想,难道是婷儿?赶忙冲那边喊了一声“婷儿”。再看那边灌木之中,声音即刻消失不见,亦无人回答。肖猛心中暗想不好,若是婷儿,怎会辨不得自己声音。莫不是又来了凶猛怪兽?倒不是肖猛胆小,这斥候佰总出身活里来,死里去的主儿,甚么凶险却没见过。但这林子里却恁邪乎了,但这螃蟹一丈多大,谁却信得?于是肖猛赶忙窜至榕树之上,抽出宝剑,向树下望去。 不多时,但见那边灌木之中,响声又起。一物从林中挤出,向他这边漫步走来。这回肖猛却是看清楚了,乃是一只吊睛斑斓猛虎。肖猛自是慌得无法自控。但见这虎嘴之中,似有一物,仔细一看,却是个人的上半截。心中大骇,心思不会是婷儿罢。再细细一看,却是一府兵。原来那千总所领府兵,上身都穿锁子甲,想这是这府兵方才亦是逃出了蟹洞,却迷失方向,又在谷子里面遭遇猛虎袭击。上身被锁子甲包裹,这猛虎亦是奈何不得,便先将下半截吃了个干净。想这是虎儿还顾得窝里小虎,便衔起上半截,打算带回窝中慢慢琢磨这破甲之法。 肖猛心想这却是坏了,方才不喊那一声“婷儿”便好。这一喊,猛虎冲他过来了。果然这猛虎已发现肖猛在树上,走了过去,两只铜铃大小圆眼向上狠狠望着。把个肖猛吓得魂不附体。手抖如筛糠,宝剑好悬掉在树下。蹊跷得是,这虎儿,看了肖猛一片刻,竟又低下头来,径直走了。肖猛坐在树杆之上,良久才缓得过来。心思这也是奇了,这畜生却放过了自己。原来这猛虎并非像肖猛所想,猎取府兵,实止是在一处山崖下面,寻着一摔死府兵。但这摔死府兵,确是李达志手下。虎早已吃饱,又有小虎喂养,便不再猎取。 肖猛在树杆之上坐了一个时辰,亦是累得很。伸了伸腰,这天色还未全黑,忽见远方一片树林之中,闪出一栋茅草房。心中感到奇巧,暗想,这野人谷众人皆说是不祥之地,却怎会有村落出现?转念又想,这有人之地,猛兽一般便不再张狂。我若藏在树上,虽是虎狼上不得,若是有豹子,还会上来伤我。还是行至那村中稍好一些。 想罢,便在树上四下看看,见确无野兽,才下得树来。认准村子方向,径直而去。一路之上,杂草从生,灌木繁杂。肖猛皆用宝剑开路,这剑削铁如泥,斩这些草木亦是容易得很。 不多时,便来到村中。但见村道之上,野草尽生。再向村中望去,虽是傍晚,并无炊烟升起,亦无油灯闪亮。肖猛暗自寻思道:难道这村子中的村民却都早早歇息了么?不管怎样,来了便进去瞧瞧。先至村口,见一石制村界碑,早已被青苔覆盖,上面字迹难认。肖猛用一木棍扣下苔藓,依稀辨认上面所刻之字乃是“神林村”,却从未听过。便走进了村子。这村子之中,更是了得,那有半个人影。但见,房屋破败、门倒屋塌。 肖猛在中央大喊几声道:“有人么?” 回声传至远方,林中亦有飞鸟惊起。肖猛见状,想是无人,便又在村中走走瞧瞧。一些茅草屋,早已塌毁,再不可入内。忽见前方有一木屋,品相尚好。想是当年村中大户所住,便想进屋歇息一下。这屋子木门虚掩,看那门却有些年头。林中潮湿,门上布满青苔。肖猛刚上推门,只听“咔嘣”一声,这两扇门竟砸向自己。心中暗叫:不好。赶忙向后一跳,躲在外围。再看那木门齐刷刷地倒在地上。凑到近前一看,才知木头已经糟朽,止轻轻一碰便碎。 进入屋中,天光不亮。方才那几个贼兵不知是死是活,肖猛又怕点火引人注意。只得在暗中摸索。这屋中除了青苔,便是野草,正堂之上,有一条案,供着几个陶像,走近一看,原来是达龙、贡拉汗、智聪子“三仙归位”。再看下边,又有木制八仙桌、木椅。 肖猛自言自语道:“看这陈设,却是中原人风格。难道这村子无人,却和野人谷中辨不得方位有关系么?” 又在屋中搜索一番,见后屋一个藤条箱子,内放一条“实铜火门铳”。这火铳用油纸、蜡纸层层包裹,竟没有生锈。 肖猛看见这铜火铳,心中却纳闷起来。原来,大魏这一朝,仁宗登基以后便不在使用这般火器。上文书曾提到,在这三眼神铳之前,有一种火铳,乃是今番火器鼻祖,便是这“火门铳”,止用纯金属打造,后有孔洞可插长木柄亦戓不用木柄而手持。此铳无枪机,无火绳,无火帽。只得插捻、压药、填弹,再行点明火击发。故发射一发,极为缓慢。一般只作齐射及震慑使用。肖猛心想,若是再有些个火药,虽是摒弃之物,却还有些作用。于是先揣好火铳,想再找找有无可用火药,但年代久远。屋内确是再无其他火器所用之材。 肖猛心思:这火器乃是二十余年前所用,看来这村子荒芜却也有些年头了。但屋内摆设并无杂乱,亦不像是被他人劫掠过。那这村中之人,却是倒哪里去了?想归想,肚子饿了还得吃喝。将就吃了被水泡的半个烧饼,肚里却还饿着。吃罢,又在后屋一木床上躺下,心中思量下一步如何去寻陆婷。天色已是全黑,密林之中,又有狼吼虎啸。这旧屋虽是四面透风,但后屋木门,还算结实,窗子也还牢固。故肖猛用一树枝插好内屋之门,又把窗子别好。便先在木床上躺下了。饶是这一天累了,躺下片刻工夫,便已睡实。 却不知睡过多久,肖猛忽被一阵异味惊醒。猛然从床上座起。 细细嗅得一会,自言自语道:“这半夜里却是甚么香气,如此浓郁?又好似花之香气。但开花都是白日里才有得。这深更半夜又怎会有花开?” 心中好奇之心顿起,不由得下了床。拿好随身兵器,先将窗子打开,翻至屋子后面。这屋后乃是一片树林,香味便是从这树林中传出。故肖猛走入林中,怕有猛兽,半伏而行。 行了不到一里路程,果见前方树林前闪出一片空地,密密麻麻开满了花儿。再嗅这空中香气,愈发浓烈。肖猛暗想,便是这里了。慢慢走至花从前,仔细察看,但见这花儿,二尺余高,每株之上,二至三朵红花。这红色极艳,虽是月夜,亦似血湖一般。肖猛将头靠近这花朵,这花却也是奇巧,若说别的花儿,花瓣都向上长,而这花儿,花瓣却是向下长得,又似把花骨朵儿包了进去,鼓鼓囊囊地一团。 忽尔,见其中一朵花儿动了动,花瓣却似张开了一些。肖猛心中暗自奇怪,心思却是自己看花了眼了,这花开也从无见得这般快。下边却更加蹊跷,但见这花儿,从下边露出个老鼠头来。把个肖猛惊的一抖。再看这老鼠头,睁开两个黑溜溜小眼,凶狠似的盯着肖猛,又张开嘴巴来,满嘴都是獠牙。 肖猛吓得向后一仰,再观整个花从,花儿却都在动弹,再仔细一看,心中暗叫:苦也!这却哪里是花儿,乃是在草从之上,密密麻麻伏着一群血红色蝙蝠。这蝙蝠不太,只人手巴掌大小,便体通红,冀膜透亮。忽尔,众蝙蝠一齐飞起,却都向着肖猛扑来。一霎时围住肖猛便咬。这蝙蝠太过多了,一时间肖猛竟无法抵御,甩掉一层,又至一层,被咬之处。麻痛难忍。 肖猛忽而想起一南方传说,听人说在这南吴之地密林,生长一种“吸血蝙蝠”,个头不大,色红之身,头似鼠类,但耳朵却比老鼠耳朵大了许多,口中有獠牙又有舌似长针,可先咬破猎物无毛裸露之皮肉,但破皮之上,浸润其涎水,痛过之后便止只麻木,而这蝙蝠再用长针似的舌头插入猎物肉内吸食血桨。此物白日之时常伏于岩洞内壁,但想不到却在草丛之上伏着。若是进攻猎物,有时却能群起而功之,令对手措手不及,若被其咬则会中毒而晕,续而再吸食猎物血液,而使猎物丧血而亡。想罢这一群便是这“吸血蝙蝠”了,群起而咬,毒性自是更大。肖猛自觉被咬之处,渐渐无法动弹。心中大恸,暗想今番却是死在这林子之中了。自已倒是无妨,二十年后再一条好汉,可这婷儿,至今还未寻得,实是无奈。 渐而力不可支,轰然倒地。忽见自记事起,一幕幕所亲身经历之事。竟飘然显于眼前,自在其中又似旁观那皮影之戏,但无比迅速,却又极其清晰,细节毕现。见儿时其外祖父慈祥之相,教其“之、乎、者、也”,似又回至北固山家中书房习得这般幼童学识。忽又来至京城礼部贡院武举校军场,一箭射中靶心,台下数百人为其欢呼雀跃,自己洋洋得意之心又起。其后,生活琐事如白驹过隙,纷纷而过。又飘然上天,风在面旁,呼啸而过,眯起眼看,自已系于一风筝之上,飘在空中,再看下边十余边兵小似蝼蚁,正拽扯风筝之绳索奋力奔跑。继而又至校军场,精兵猛将,呼啸而过,箭失炮铳,震天动地。一路拜师奇遇又过,一美女面庞含笑带泪而入,对其道:若是为了我芳儿,肖大哥可否留下?肖猛心中歉意顿生,心思,今生止辜负了这吴家小姐。忽一群巨蟹追至美女身后,肖猛赶忙大喊道:横竖都是一死,便跳下这水潭罢,还有一丝生路,婷儿会游水否?只见陆婷道:肖大哥自是小心!便跟随自己跳下悬崖,随后一声巨响,四下皆黑,止听得自己心跳之声,这声音渐渐缓慢,最终平息。 顿时眼前再无景像,肖猛似在虚空之中悄无声息。暗想,常听战场救起那死回生之边兵说过。挨刀中箭,伤之过甚,已欲死去,便会有这般感受。想是自己现已是死了,亦是不得再作得甚么事了。死便死罢,下辈子再说。故心下平静如水,意识亦是渐渐模糊。 却说肖猛这一劫,还能否再有回天之力?且听下章分解。 059.奇异境界遇奇事 上文书说到,肖猛遇到惊天之劫,这串串濒死之景像,来至眼前,想是活不了。俗话说:死了死了,一死都了。心下竟再无私心杂念,平静等待造化轮回。 有听客道:“这师还没拜,事还没完,却怎个先死了?”听客且听我说,若是这肖猛主角儿一死,我还给你等众人讲个甚么?接下之事,听我慢慢道来。 良久,肖猛心中意念又起,缓缓睁开眼,但见夜空之上,一轮明月,繁星闪烁,一道星河茫茫而划过天间。心思,这便是来至这轮回来生了?却还是在冥王殿?左右看看,还在方才树林前小空地上。心中暗暗奇怪,思量:怎得还是在这野人谷。忽见身旁一片灿烂红花儿,又战战兢兢凑过去看,哪里有甚么“吸血蝙蝠”,依旧是这花儿怒放。这回,用手拈拈,又掰下几片,确是花朵。树林当中,空气净润,却再嗅不到浓烈花香。 肖猛左思右想,没个头绪,自语道:“想是累了一天,晚上却也是饿了,又止吃得半个水泡烧饼,发了些个失心疯所致。”摇头苦笑一下,心思此地如此怪异,何时才得找到婷儿?却亦是无奈得很。 在地上坐了良久,便站起想再回至村中屋内休息。向村子方向走了一里之地,见天色已亮。心思方才在地上睡了一宿,又怕关节受寒,赶忙跑了起来,想发些汗水逼一逼这寒气,忽觉双脚沉重,似行于泥潭,实是跑不得了,止步行而去。 才来至村口,却又惊住。原来这村子之中,升起袅袅炊烟,细细一听,又有鸡鸣狗吠之声。 肖猛在村口徘徊,心想这村子昨日哪见得半个人影,今日却又有了人之气息,却是奇了。难道这谷子里风俗与中原亦有不同,全伙村民止在夜间狩猎、劳作,故而村中无人,却被我白白去人家屋里,住了半夜。现今再回村里,又感有些尴尬。又一思量却是不得不回,身上止带得青锋宝剑及随身五宝匕首、捡拾的铜火铳,证身银符、贴身那二本书及拜师推介信、其余水葫芦、包袱、衣帽皆丢在那户人家里屋。无奈叹口气,心思还得回去取这些物件。 肖猛自语道:“若是这户家中有人,便向他道个歉意,不妨给些银钱为其作修门、投宿之资也好。”想罢,便回至村中,刚入得村子,便见一中年男子,猎户打扮,气急败坏在那里发着牢骚。 中年男子道:“不知那个狗贼,偷的我的铜火铳,若是让我得知,定要他有个好看!” 肖猛心中暗自叫苦,脸红心跳。思量,我私拿之火铳却是这家人的了。想拿出火铳一发还与他来,又想这却不便。我一路人,在这村中,虽说不是故意拿他,若是把我当了贼,又怎生是好?不若悄悄潜伏至他家中,放下这火器。再拿了我的行李,神不知鬼不觉也省得麻烦。 于是又行至夜间居住那家,先来至后窗子前,向内看看,屋内却是没人,门亦是插着。便翻进窗户,跳至这木床之上。再看床上所放行李,一样不少,想这门被锁着,别人亦是进不得。肖猛赶忙将火器放在床头,把顶门之物悄悄放下。又系好行李,翻出屋子。做得到是顺手,无人发觉。肖猛又绕回村中大道,此时怀里无他人之物,轻松得很。见村内人亦是不少,都在劳作,暗想这村民昨夜已辛劳一夜,怎的还在劳作?不想太多,寻路要紧。这一二日也未见得人来,看见这般人多,心中却还踏实一些。婷儿之事,若还找寻不得,便先问个出谷子的路,先上清竹寨,把这事情告知白寨主并陆老生先,让他二人多派人手再寻。见路边一个大嫂正在洗衣,便走了过去。 肖猛道:“这位嫂嫂,在下乃是一过路之人,迷失了方位,敢问嫂嫂知道这野人谷如何走得出去么?” 那大嫂停下手中活计,抬头看看肖猛,道:“你若从村西口再向西走,便有一小镇,可从那里出得这山谷。一路之上,皆有官道,人行骑马,都是可以。” 肖猛听了大喜道:“多谢嫂嫂指点。还有一事,嫂嫂家中有无吃食,我便花上银钱买上些则个。” 大嫂白了肖猛一眼,道:“吃的却是没有,你有银钱,自己行至镇里买罢。” 肖猛吃了一闭门羹,却也无可奈何。止得向大嫂所指引方向走去。村子不大,不多时,便来至村西口,果见向西一条大路,笔直通向西边密林之中,路上却再不见行人。肖猛出镇心切,一路疾行,向西而去。 日头高照之时,果见西边一个镇子。进镇一瞧,人还不少,中央十字大街,两旁亦有茶楼、酒楼、客栈、饭庄。肖猛赶忙来至一饭庄,见有匾额上书“金沙酒楼”,心思此酒楼乃是金沙镇那个“金沙酒楼”分号?不想太多,填饱肚子要紧。店小二见有客人来,即上前招乎。 小二道:“客官,想是远道而来罢?吃些甚么饭食?” 肖猛道:“来二斤熟牛肉,时令菜蔬,再取些主食即可。” 小二道:“酒,可否添得?” 肖猛道:“也好,你这店里有何酒水?” 小二道:“现在店内,止有些‘清酒’,客官,若问这酒,来头不小,乃是托熟识客商从东兴贩回我这小店。此酒喝着虽是清淡,但酒劲亦是不小,回味浓得很。确是好酒,客官来上多少?” 肖猛心思,赶路要紧,便道:“少来一小壶即可。” 小二道:“那好,小的自去准备了,客官稍等。” 须臾,饭菜、酒水已至,小二端至桌上,说声:慢用。酒楼内食客亦渐渐多了。肖猛亦开始吃饭。吃了几口,便觉得不对味。平日里,自已喜食之熟牛肉,肉味厚重,又有嚼头。但这店里卖的肉却干涩无味如同嚼蜡,难以下咽。赶忙又吃些菜蔬,却似吃麻纸般柔韧。肖猛心思,这大山之中,想罢不与外界沟通,连做个饭菜亦是不善。无奈肚子饿的紧,也便将就吃些罢。但这饭菜实在难咽,于是便就一口酒,不喝还好,一喝不禁大怒。原来这酒一点没得酒味,只是白水一壶。肖猛暗想,花上银子,图个吃饱喝好,这店二小却是欺我远道而来,拿些个旧饭、白水哄骗于我,端的可恨之极。 肖猛怒火难忍,正要发作,忽听门外街上,行人都向两边躲去。心中大骇,想莫不是那千总及一发帮府兵也来至这小镇之中了?赶忙换个方位坐下,背对着门,伏下身子,但稍稍回头用眼角余光观察。片刻,果然过来一队人马,全部骑马而行,果是府兵打扮。肖猛心中恐慌,赶忙手握剑把,心思若是前来捉拿于我,便与他们拼命。 忽见一个头领,并未着盔甲。再看那人,是一少年,右衽淡宽织锦缎短袍,蓝锦宽中裤,赭石短对襟罩甲,皮腰带上系美玉、宝剑、箭壶,脚穿黑色靴。再看相貌,甲字脸,五官端正,柳叶眉,细长眼,细鼻小口,眉清目秀,一派斯文之相。肖猛却是无比熟识,这不是梁如又是何人? 肖猛心中吃惊不小,心思这梁如不是同他家父王去了东兴了么?怎会又带着这一群府兵,跑至这荒山野岭来了?不管如何,这在窘困之地,见了知已,亦是美事。故肖猛欣喜若狂,赶忙离桌,跑到街上,正好来至梁如马前。 肖猛道:“梁如贤弟,我乃肖猛,你怎的也来至此地了?快快下马,与我一同进这饭庄坐一坐罢。” 再看梁如,停下马来,向下望去,面露一丝诡异微笑看着肖猛。肖猛见梁如此如行事,心中一惊,再看他这面相,眼皮亦是不抬,笑中却有一丝轻蔑之意,虽笑却冷若冰霜。肖猛心中大惊,心思难道是认错了人么?仔细再看,确是梁如无误,暗想这人心怎变和如此之快?个把月没见,想是逃了官司,又成了富贵子弟便不认他这患难朋友了。若再与他攀谈,又似有攀附之意了。一时间尴尬不已,竟而语塞。这梁如转头不再看肖猛,拨打马鞭,径直向西去了,头亦是不回一下。身后府兵,皆跟随而行,面上都有讥笑之意。 肖猛失落之心顿起,无奈缓缓回至饭庄内自己桌旁,看那饭菜酒水已都被自己吃尽。此时怒气却是没了,只有彷徨之心。正想着梁如这事情,又觉肚中饥饿不已,心思,今番算是倒霉透顶,失了患难之友,连吃个饭亦是饱不了。正在无知所措之时,忽见那店二小又急急跑了出去。片刻,两位女子飘然而入。肖猛瞟眼一看,心下大惊。原来却是吴柳芳与春花。肖猛暗想,这芳儿说过,要随我进西剑山,我去拜师,她便照顾于我,想是他寻我来了。心中虽是惊喜,这回肖猛不敢造次,又怕是认错了人,止呆在桌前静而不起,眼却盯着二人。 那丫鬟春花,进到店来,左顾右盼,像是在找寻甚么。忽尔看见肖猛,面露喜色,便对吴柳芳道:“小姐快瞧,你家姑爷在那边坐着哩!” 吴柳芳赶忙一瞅,果真是肖猛,忽而喜极而泣,赶忙跑至肖猛面前,道:“相公,你却让奴家找得好苦也!” 肖猛见是吴柳芳,心中暖意顿起,心思在这怪异、无情之世道,还有人对其念念不忘,爱慕、追随自已,人生亦是再无遗憾了。也顾不得旁边众食客怪异眼光,赶忙握住芳儿双手。 肖猛道:“今生却是再不离开芳儿了。想你两个弱女子,历尽千辛万苦,来至这怪异之地,实不易也。一路之上,可曾遇险?” 芳儿笑道:“奴家亦是想念相公,快快与我回家去罢。还有好多话儿要与相公谈。一路之上,颇为顺利,不曾遇到险事。” 肖猛听芳儿左一个“相公”,右一个“相公”,心中亦是奇怪,便道:“芳儿为何叫我‘相公’,这却是何意?” 旁边春花笑道:“好个痴姑爷,自已娶个美貌富贵千金,却还忘了。” 芳儿亦是笑道:“相公你每日只道拜师、拜师,想是发了失心疯了,咱俩成亲之事,竟也会忘记。婚堂之上,我送你了一枚银镯,你亦送我一把五宝匕首。想起来么?” 肖猛大惊,心思这匕首方才还在怀中,怎得又到了芳儿那里,便赶忙怀向怀中,并无匕首。忽觉有一硬物,便掏了出来一看,是一只银镯。 芳儿笑道:“相公果然没有变心,还想着芳儿,你那匕首,却也在我怀中哩。” 说罢,从怀中亦掏出匕首。 肖猛犯了糊涂,心思这却是怎得回事?但芳儿为人,自是知道,必不害我。仔细一想,却又想起来了。那芳儿父亲吴东,业州巨富。自已在华街之上,救了芳儿,这美人儿便迷上了自己,自己也十分喜爱芳儿,一时间,游赏名胜、吟诗作对,一幕幕美事又上心头。这吴老仗也是喜欢自己,便将芳儿许配了,还要带其下南洋学习经商之道。婚堂之上,欢天喜地,又交换了信物。但婚后,拜师之心又起,每日只念叨此事,芳儿便要一同前往,怕路上艰难,带着女眷又实是不便,故抛下新婚魏尔,止一人跑至这西剑山了。 肖猛道:“该死、该死,真真把个娘子忘记了。娘子此次找我,便是同我一并进山拜师的么?” 芳儿道:“相公哪的话,奴家止一女子,还学习甚么?我来找你,却是告知与你一好消息。” 肖猛道:“甚么好消息?快快讲来。” 芳儿道:“你那天天喊、日日念的好师傅,我却为你寻得了。” 肖猛一听,欣喜若狂,道:“陆老先生他现在何处?” 芳儿一撅嘴,道:“料你便是如此,听见师傅,便忘了娘子。” 肖猛道:“惭愧,肖某求师心切,但万不敢忘记娘子。若是虚言,必遭报应。” 芳儿道:“你知我心意便好,相公切勿如此咒自己。想我那爹爹,其船行纵横七海,想找个人来,却也容易。你所说之陆景、陆不平老先生。现在已云游至南洋力古多岛,后发觉此岛岛民淳朴、又被他所用教化感动,便在此岛广传治学之理,又用奇方,把个岛国竟建得如人间天堂一般似的。” 这一言即出,却把个肖猛惊得目瞪口呆。这吴家小姐所说之言,是否会叫肖猛相信?且听下章分解。 060.惊心乱景更惊魂 上文书说到,那肖猛本就寻师心切,忽听陆景于南洋力古多,不禁喜出望外。 肖猛道:“果真如此?” 芳儿道:“奴家何时骗过相公?” 此时春花在一旁插嘴道:“姑爷,你家岳丈大人早已在业州为你备好海沧吴船,又配好水手、兵器、粮食净水,就等你上了大船,南下寻师去了。” 肖猛大喜,便道:“那芳儿……” 芳儿道:“爹爹已答应你我二人同去,我家在南洋力古多岛亦有分舵,又置不少良田,美宅。你拜师我便陪伴于你。” 春花道:“姑爷,现已过了晌午,我等赶快先回去罢。想那业州,离此地并不遥远,止两个时辰便到了,若是天色黑了,还得路上寻个客栈,女眷自是不便。” 肖猛想想也对,于是三人便出了“金沙酒楼”。主仆只一匹马儿,故肖猛与春花步行,让吴柳芳骑上马,一同向西而去。一路之上,三人有说有笑,自是高兴得很。行了两个时辰左右,忽觉官道两边树林不再繁茂,前方隐隐约约现出一片城来,看那样子,自是不小。不久便进了城中,但见海龙江两岸商街,商贾云集,八街九陌亦是满眼繁华。穿出街市,又至码头,千帆万桅,鳞次相比。 肖猛却想起甚么似的,对芳儿道:“来至岳父家中,还没见他老人家,怎就来至码头了?” 芳儿道:“相公,爹爹自月初便已去了南洋经商,还未回来,便是回了家中,亦是见不着他呢。这海沧船早已准备好,一同去南洋便是了。” 肖猛想想也是此理,家中无人还回他做甚。却不如早点出了海,去寻陆老先生。于是三人七转八拐,来至一海沧船前。 芳儿道:“便是这条船了。相公上去罢。” 肖猛正要上船,忽然心中又起了疑心。暗想,我自进入野人谷,便迷失了方位,百转千回自是出不得了。但自进了无名小村,奇事却是连连,先是这小村子晚上无人,白日又有人住了。而这野人谷中却怎又忽然出现一小镇?且镇上人口不少?虽是遇见梁如,但他又如何也不会现于此地。便是真有这镇子在谷子西口,却怎能两个时辰便到了业州。想这业州沿东海之地,顺洛江进入南吴腹地做船就得两日,且船是向西行得。这业州又怎能再野人谷西边?而方才芳儿说已经与我成了亲,想想好似真有其事,但细细分辨拜堂细节却又模糊之极。想想是不是撞了鬼了,或遇见狐仙一路把我迷至此地?莫不是,我方才在一片红花之中倒下,实是并没活过来,此地便是地狱? 如此一想,心中大骇。再看旁边芳儿并春花,似也有些狰狞了。 芳儿见肖猛在码头之上,心下迟疑,便道:“相公却是怎的了,为何不上船?” 肖猛道:“娘子,容我思量思量,这一路之上,蹊跷之事愈甚,竟没个头寸了。” 但见吴柳芳,两行泪下,道:“我却知道你为何不走了,你定是在这山野之中,又遇见一绝色女子,被那贱人迷了心智,便想抛弃于我,是否?” 这一问,倒把个肖猛问得一时语塞。婷儿之事方才想起,自已倒是逃出升天,婷儿还不知是死是活。心思却还真个不能上船,得再回去找寻婷儿。 肖猛道:“娘子,非是相公不与你去,但我肖某人,做事从来有始有终,不瞒你说,我要拜师那陆老先生,她女儿现在还陷在野人谷,不知是死是活,我哪有丢下她不管之理?容我回去找找。”说罢,转身便走。 芳儿大喊道:“若是为了我芳儿,相公可否留下?” 肖猛停下,左右为难,心乱如麻,想是先去安慰芳儿罢,便又转回身去。正在此时,忽见码头那边,过来一女子,容貌俊美又有一丝英气,手持锻钢羊角弹弓,已是泥丸上弦。正是陆婷。 但听陆婷大喊:“肖大哥,快回来,莫要再向前走了!” 肖猛听有人喊他,便回头一望,见是陆婷从码头一巷子之中闪出,大惊道:“婷儿,你怎么来至此地了?” 婷儿道:“莫要再被迷惑,快快来至我这边。” 肖猛心中不解,又看看吴柳芳,只见芳儿,满面流泪,怒道:“这不是那贱人是谁?我却对得起我么?不要再搭理她,快快与我一同上船。” 说罢,拉住肖猛手腕,便向上拽。想这吴柳芳一弱小女子,却似有万钧之力,由不得肖猛不走。 但见陆婷,拉满弹弓,冲着吴柳芳便是一箭,肖猛见状,大喊:“莫要伤了芳儿!”赶忙挡住了这一弹,霎时间,左肩背似火辣辣地疼痛。又因没吃饱饭,竟顺弹而倒,仰面躺在地上。这回却并无眩晕之意,只觉疲劳之极,便闭眼瞇了片刻。 又过良久,肖猛回过神来,自觉还平躺于地,缓缓睁开眼睛,但见夜空之上,一轮明月,繁星闪烁,一道星河茫茫而划过天间。心思,方才不是晌午么?怎又回至夜色之中。嗅嗅青草之气沁心,再看看左右,在一空地草坪之上。忽觉旁边有人陪伴。 陆婷见肖猛已醒来,赶忙走至他身旁,笑道:“肖大哥,你可醒了?” 肖猛自是摸不着头脑,便道:“婷儿?你却安好?” 婷儿笑道:“自是安好,我方才用一枚泥丸打你背上,不过用了六分力道,却没伤着你罢?” 肖猛亦笑道:“如此泥丸,怎会伤得?”又动动肩膀,却真还有些疼痛。便又道:“这却是怎得一回事?婷儿可否告诉于我。” 婷儿道:“好罢,我便一五一十讲来。自我二人跳入深潭,便被水流冲散,我亦是摸不着方位,及至天黑,才找到一破落村寨,方想进去。竟看到肖大哥,从一窗子翻了出去,正想喊住。心思这府兵是否也在寻找你我,便不好发声,只得加快脚步,随你而去。见你在一花从之中停下,片刻便倒,空中又有奇异香气飘过,我心中便想:坏了。却中了‘催魂草’之招了。” “何为‘催魂草’?”肖猛好奇之极,打断陆婷。 “这‘催魂草’,我却见过。在我清竹寨中,有位名医,名唤丁尚、丁子先。实是世之医学高手,对这草本、木本、花卉,世间万物,但可入药之物,自是通晓。他便给我看过一盆‘催魂草’,亦嗅过此花香气。这人工栽种,晚间亦会开花,其香浓烈诱人,止一花嗅上片刻便有飘然入梦之感。从此这花之气味,牢记心中。想你这一大片花儿,中毒又何其深也?” 婷儿又道:“我自是没得解招之术,便不敢上前。但我亦是知道,这花迷人心魄,但却并伤不得人,只是人中了此招,胡乱作为反而自伤。故我在远处观察于你,见你片刻便又醒来,如同梦游,左拐右转,却又双目圆睁,但却躲避不了树木、山石。好在走路缓慢,撞着亦不会伤了。这样便走了二里之路程,一路之上见你忽而坐下,忽而站起,忽而黯然失色,忽而神采飞扬。我心中亦是焦急得很,知你已进入迷境,心思若是忽然叫起,你是否会发了那失心疯。无奈紧紧跟随,呼唤亦是听不到似的。” 肖猛道:“我确是听不得你呼唤于我。” 婷儿道:“我正在那里想如何使得,忽见你快步向一山岗走去,那下边便是一悬崖,虽是不高,止三丈开外。但人若是下去,九死一生。离你较远,一时走不至你身边,便高声喊叫,让你回至我这里。但你却浑然不觉,故而情急之下,发了一泥丸,你便从这迷梦之中惊醒过来,又即刻晕了过去。” 肖猛道:“你大声喊我,我在迷梦之中,真却还听到了。只是……”肖猛欲言又止,想说是梦中吴柳芳把他拉至船上,又觉荒唐无聊,便欲言又止。 但见婷儿哈哈大笑道:“只是甚么?只是芳儿不叫你走么?” 肖猛惊骇,心思这婷儿却又怎知道我心中还有个芳儿? 还未等肖猛再问,陆婷笑道:“这芳儿是谁?我喊你时,你又向后看我拉弓,便喊:莫要伤了芳儿。想是肖大哥的相好么?” 肖猛本想说这芳儿是自己表妹,但见陆婷天真单纯,一张小脸正笑吟吟盯着自己,便又觉不好骗他,再说与这吴家小姐亦无太多情事纠葛。便一五一十告诉了婷儿。 婷儿听罢,叹气道:“为了拜我爹爹为师,却毁了肖大哥一段好姻缘,却也可惜。” 肖猛道:“难得婷儿体谅,拜师之事,还望婷儿相助则个。” 婷儿笑道:“这便自是使得。” 此进,天色已亮,不知不觉,已过了一夜,日头从东边升起,地上自是敞亮了。 婷儿又道:“肖大哥你随我来。” 二人来至方才肖猛将要坠下之悬崖,陆婷向崖下指指,肖猛向下一看,不禁毛骨悚然。原来,这崖子却是不高,下边地势平坦,竟有几具人骨。看着便知年代久远,衣衫、血肉皆化云烟,止剩骸骨散落一地,看那骷髅便知此地伤人不在少数。人骨旁边又有杂乱农具、陶器。 肖猛思量,若不是婷儿,今番便死在这山崖之下了。 肖猛忽而醒悟道:“我却知道了,这村子为何无人。定是不知哪年哪月,随风儿飘来几粒‘催魂草’种子,竟在这村子后面落地生根,开花结仔,常年累月,花群愈多。最后香气乘着夜色飘入村子,将村中之人迷幻,四处梦游似的乱跑,有的虽是无事,有的便跌落悬崖而亡。我想亦是有落水的、被猛兽捕食的。这村中之人,定是不得善终,又不知其故。剩下村民,或是全部中招而亡,或是将这里视若魔鬼诅咒而弃了这村子,但这止是我胡乱猜测,并不知实情也。” 婷儿道:“应是如此。” 肖猛道:“这花儿害人,现在白日,应已不再开花,我俩便一把火将其烧毁罢。省得他再图害人。” 婷儿赶忙道:“肖大哥这却不可,你我二人千辛万苦,便是为了这林子不再有山火危险,我二人若是再放起火来。吃这些苦作甚?那张四叔、李狗儿的性命便不是白白丢了?” 肖猛听了,心中大为惭愧,道:“肖某鲁莽,幸得婷儿指正。” 婷儿双道:“这天下万物,皆始祖达万所赐世人,不论大小、美丑、软硬皆有自己价值,所有事物,皆环环相扣,缺一不可。想是这‘催魂草’,亦是有他用处,不可无端人为毁灭。若真将天下某一物斩尽杀绝,只得使天道崩坏一环,必有报应。待我二人回得清竹寨,定要让丁郎中与来至此地,看这‘催魂草’到底有何用处。” 肖猛听这少女一席话来,心下佩服,思量道,这治家弟子却是道行高深,思想慎密。 片刻,肖猛道:“婷儿,我二人不可再耽搁,我所带之物,还在那荒村之中,随我去拿上,再去寻这出谷之路罢。” 陆婷点头称是,二人便同回村中,来至肖猛昨夜里休息之屋,见窗口敞开,木床之上,东西一样不少。肖猛翻入屋子,取了行李出来,又把怀中铜火铳放回原处。二人商议一阵,亦不知该走向哪里。 忽而陆婷道:“肖大哥,这村子外边,若是仔细看看,却有不少道路,虽是时代久远,但亦可分辨。想这山中之人,若是换个山货,必会与外边联系,看看这路便知定会有一条通向外界。” 肖猛笑道:“婷儿真是冰雪聪明,你我二人看看这村中之路,共有几条,再作定夺。” 于是二人便四下寻找起来。这村子却有三条大路还得分辨。二人怕走散,便并肩而行,每条都走一上走。其中一条,通向悬崖,进入密林之中,这悬崖二人自是清楚,应是南边,想是狩猎之用。确定南方,剩下两条路方向,便也粗粗知晓。向西一条,通向一水潭,想是取水之源。止剩东北方向之路,是否为出野人谷之路,亦是不清楚。但除这路便再无可行之法,总得走上一走才可晓得。于是二人便由这路向东北方向去了。 肖猛、陆婷二人能否躲开府兵追杀,绕出如麻迷宫?且听下章分解。 061.圣猿愿做感恩兽 上文书说道,肖猛、陆婷二人定了路线,便向东北方向走去。 这路径,虽是方离开村子还是向东北,行了几里,便七转八拐,穿沟过河。辨识不得方位了,“指北神鱼”还是用不得,只得依稀寻这路径,好在这路一直没有断过,虽是几十年过去,杂草从生,但看路自有规律,一般顺山沿林、水浅处过得小河,沟堑之间,有时竟还有尚未朽坏之独木桥。 后有人探索蹊径再度经过此险路,不禁叹其凶险,亦作诗《峥嵘路》: 老藤新苔密林间,高山矮石布云嵮。 万水方待豪杰过,千山只把英雄盼。 婷儿道:“应是这路了,其他两路,皆有终点,但这路径,却无尽头。想是这尽头,便是可出谷之路了。” 肖猛笑道:“婷儿放心,你肖大哥斥候出身,寻路却是最寻常之事了。” 二人一路之上,有说有笑,虽是腹中饥饿,但相互勉励,亦走出不少路来。但见这路,愈来愈宽阔平坦,两旁树林亦是不太茂密。肖猛想,定是快要出了这林子了,若能再走些个路程,寻见进入野人谷那条三岔路,便可离开这里了。 正想好事,忽见前边树林之中,倏地窜出四个人来。仔细一看,却把二人吓出和身冷汗。原来正是那个千总并三个府兵,虽是狼狈不堪,但装备完整。尤其那千总,手中又握一“子母手铳”。剩下府兵,则持雁羽刀。 原来,李达志等人,被这巨蟹围住。自知活不了,便与之拼命。这洞中蟹儿倒有个特点,虽是群居,但不似狼,鬼灵精怪,群力协同狩猎。而这蟹止冲着食物去了,若是有了食物,众蟹分抢而食,故满眼只认得现成的吃食。方才巨夹死一个府兵,又有几个巨蟹捉住洞口处一府兵,自是戳碎了。而李达志等人又射死几个大蟹,这一下洞中便有了不少吃食。众蟹都去争抢了,自然对李达志等人有所放松。剩下四人自是瞅见这机会,哪有放过之理,赶忙退至远处,悄无声息的跑出了这段路程。后无意之间,又行至李狗儿所知那条活路上了,这才跑出了山洞。而这群人却没寻着“神林村”,若是也进了这村子,定活着出不去。于是在这谷子里胡乱行了一阵,竟向北来至这出谷之路。也是肖猛、陆婷该着出事,这李千总与府兵正在林中休息,他二人便远远地从西边行了过来。故,李达志带领这三个贼兵又将他二人困住。 千总李达志道:“好个油滑的山匪,行了这些时日,还是未能走出我的手心之中,快快把那野人头颅交与我。不然,我便结果你二人性命了。” 肖猛见眼前这事态,却也再无良方,心急如焚。 婷儿却大骂道:“好个恬不知耻的狗贼,你为了权贵所急,便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定会遭报应!那野人去了哪里,死亦不会告诉你们。” 千总李达志道:“这村姑却是活腻味了,让爷爷先送你上西天。” 说罢,手中“子母手铳”瞄准陆婷。 肖猛赶忙道:“这位千总,有话好商量,放下这铳,我便告诉你所要之物去向。” 实是肖猛亦不知如何行事,但又怕伤着婷儿,只好拿话搪塞一下。亦不知接下来将如何是好。 忽听众贼兵身后树林传出一声嘶吼,须臾又似有猛兽从林中向外界跑,大地亦有震感,想是庞大之物将至。这几个恶贼亦是有所感悟,稍回头向树林中望去。李达志虽是回头,又怕前方“山匪”跑掉,故不时转头回看。但听“咔吧”、“咔吧”几声,林中窜出三个巨大黑影。肖猛仔细一看,却是三个野人,其中一个小的,便是他与婷儿救下的那个。其余二个,硕大无比,黑铁塔一般的结实。 但见这个小野人,瞬间便冲至一府兵眼前。这府兵还未举起刀来,兵器便被这野人打飞,野人向前一窜,双手抓住府兵胸口。又对其面部,张起大口,狠狠便咬了下去,止一口,便咬掉半张脸去。这府兵却是再没命活了,倒了下去。另外两个府兵,被另一硕大野人一手一个,抓住后脖,拎了起来。这二人立即挥起雁羽刀便砍,哪知这大野人毛糙皮厚,竟伤不得丝毫。这野人见二府兵无甚能耐,将他二人头颅使劲对撞,只听得“扑哧”一声,二个头颅像摔于地上之西瓜,四分五裂。李达志见状大惊失色,再无心对付山匪,只将手中火器对准野人。 再说陆婷,见这千总掉转铳口,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赶忙掏出钢丸,对准千总右手便是一弹弓。不偏不奇,正好打在虎口之上。但听这千总大喊一声“阿也”,铳便撒手了。方想捡起,这铳忽被一物踩住,抬头一望,见是一高大野人,正立于面前,面相极为凶恶,正向下虎视于他。 李达志心中暗暗叫苦不已,叹道:“我为这毕家荒唐之事,费尽心机,不想世事无常,今番算是完了!” 但见这大野人,一手捉住千总李达志脖子,另一手揪住脑袋,使劲向外便揪,李达志却像杀猪般喊叫。野人见状,便更加用劲了。这大野人,身高一丈开外,肩亦有五六尺宽,胸肌硕大,肚腩却像个大龟壳似得扣在肚皮之上,两胳臂像小松树般粗壮,腿脚虽小却如顶梁石柱,站在地上纹丝不动。如此魁梧、壮硕之兽,那力量却得有多大?再看这李达志被揪得须臾便没了声音,野人再一使劲,“啪”地一声,活生生将脑袋揪下去了。 有听客道:“想这李达志及一班恶府兵,一心想巴结权贵,最后竟落得个身死荒野,无人收尸之下场。可叹、可怜、又可恨。”我便说:“听客你此次却是说对了,看来这不问正邪,只看上方脸色便为上司卖命,还却真个有莫大风险。不过为得上司赏识,图个‘锦绣前程’,实是正好被其利用。权贵止丢的是财,而这下边跑腿之人丢的却是性命,何苦而为之?奉劝世上只靠巴结权贵上位之人,为其做事,还需分辩善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凡事想想自已后路,三思而行。” 肖猛在一旁边看得惊住,须臾,回过神来,赶忙对婷儿喊道:“婷儿,快跑,想这三个凶声恶煞,再回过头来袭击我二人,却是再无办法了。” 婷儿却不惊慌,道:“肖大哥,此话不然。你看这三个野人,止冲着府兵攻击,想是还记得仇恨。跑,我便是再跑不得了,若是真个跑,这三个野人健步如飞,我等哪有逃生机会,还不如看看他们接下去做甚。” 肖猛想想也对,一日水米未进,确是再无能力逃跑了,只得等待命运造化安排了。但见这三个野人,来至二人面前。肖猛向上一望,真似看小塔一样,敬畏之心油然而生。忽听这小一些之野人嘶吼一声,这二个大野人,一人一个,抱起肖猛、陆婷,扛在肩上,双向南边密林之中跑去。眼看便走出这谷子,忽尔又被野人劫持,肖猛叫苦不迭。看看旁边陆婷,表情却是安详,静静伏在野人肩膀之上。两个野人,却像抱两个小婴儿一般,腾挪于山野、树林、沟堑之间,如履平地。 大约二个时辰,已过晌午,三个野人劫着二人来至一山上。看看周遭景色,肖猛便知应还在野人谷内。上山之后,见一隐蔽之处内有一洞穴,二野人放下肖猛,陆婷,示意二人进洞。肖猛无奈进去,其间看看陆婷,并无惶恐之意。 肖猛小声对婷儿道:“婷儿,进了这洞子,却不会将我们当作吃食了罢?” 婷儿笑道:“肖大哥自是放心罢,我看这些野人,却也懂得感恩。方才在一路之上,我伏在那野人肩上,这小野人正好在我后方。偶尔亦有眼神相交,便见这小野人面色温和,又似有笑意。哪向杀死府兵之时凶恶之相。但听野人吩咐,事已至此,是祸是福,止听上天安排罢。” 肖猛仔细思量婷儿这话,不无道理。心中便再无惊恐之意,止一路陪着陆婷,向洞子深处走去。一路之上,虽是洞内封闭,野人亦不会生得火把,但却有一丝微弱之光线,伏于洞壁之上。肖猛向上方看看,这发光之物,矩形模样,却似吸在洞顶之上,与顶壁平行而似一体。这物泛着白光,虽是蒙尘不少,便知这洞子年代久远,但如此样子之光源却从未见过。洞子虽是弯曲,但壁上却十分齐整。不少洞壁似有金属物镶嵌,实是不知何物。一路虽是再无言语,肖猛眼却不闲着,细细观察路上怪异之处。果不其然,又发觉怪异之处,洞壁顶上之“灯”,若未见人来,便是黑着,并不明亮,止人远远而来,行至三丈有余,便徐徐发光。若再走过此灯三丈,这灯又慢慢黯淡,四下又无点灯、灭灯之人,而灯却随人来往而明暗,真似有鬼神操控也。 肖猛、陆婷虽是见到如此异象,虽是奇怪,但一路之上总见得离奇之事物,再见奇妙之处却并不恐慌。良久,行至一大厅,天顶拱形,室内并无一物止中央一石桌样小台,且并不知其金木属性。厅内灯火辉煌,亦是不见明灯,只在壁上有发光之物。再看那小野人,口中说出“呜呜”之声,双手指着他二人,又巴掌向下不停招着。两个大野人则行至厅最左一侧,洞壁顿开一门,把个肖猛陆婷二人看得目瞪口呆,这二野人从这小门去了。 肖猛道:“这野人谷竟有如此奇妙之地.” 陆婷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看这野人,是否也有人之智慧?且看我问问他罢。” 于是陆婷对着小野人道:“是让我二人停在这厅里么?” 小野人点头。 陆婷惊道:“肖大哥,你看这野人却似听得懂我二人说话。” 肖猛奇道:“恐怕是方才无意之间点头。” 陆婷想想,恐怕也是,便又试探野人道:“我名叫陆婷,你姓甚名谁?” 但听小野人道:“呜!呜!” 陆婷又道:“这里便是你的家么?” 小野人亦是点头。 肖猛道:“是否这厮止会点头。” 陆婷却不死心,还是试探,又道:“你们会杀了我二人么?” 这回,这小野人竟摇了摇头。 肖猛,陆婷亦是大惊,肖猛道:“看来我却是错了,这小野人确是听得懂人言。但在这山谷之中,为何会有如此野人呢?” 陆婷又问了其也问题,小野人止回答“呜呜、阿阿” 婷儿对肖猛道:“看来,看来这野人虽是懂得我等说甚么,但我们却无法与之交流。但不知其为何带我二人来此,且看他们如何行事。” 肖猛点头称是,在这奇异之地,不敢乱动,静静站着。婷儿则耐不住性子,早已四下转悠起来,小野人则紧紧跟着陆婷,像是其忠实宠物。忽而陆婷走至中央小台,忍不住好奇之心,竟用手**。 肖猛见状,赶忙大喊:“婷儿小心,不可胡乱把玩。” 忽见这小台之上,亮斑泛起,婷儿惊得赶忙收手,忽尔洞壁之上,光源黯淡。但见四周石壁,渐渐模糊,不至须臾竟化为云烟而不知所在,山外晴朗天空、茂密森林、沟壑谷涧,所有景物,皆在眼前。二人大惊,赶忙伏倒于地,而这野人,似熟识此道,用手指点着天空,好似玩乐,亦不时发出“呜呜”之声。二人慢慢站起,并不敢造次乱动。再看大厅之中,三人亦像置身于山顶之中,眼界亦是开阔得很。 婷儿亦被此境感化,道:“今生却能看到如此奇幻之境界。肖大哥,你却知道此是何物么?” 肖猛道:“不晓得,但听人传说,西剑山内,乃是万世之始祖达龙开天辟地圣地所在,想是神奇之世,我二人更应敬服于此。” 忽尔,幻境消失,又至大厅之内,顶上光源又亮。厅内左右小门洞开,一时间又进来六个野人,其中二个,便是方才救其性命的。另一野人,瞅着年岁亦长,鞠背弯腿,行动亦是缓慢。其中有一野人,手捧一小盒,不知其中放置何物。另一野人推一小车,车上好似有一棺椁之物,不知何意。肖猛看看这小车,不由又是惊骇。原来这小车并无轮子,竟离地一尺悬于空中,想是野人推得亦不费力,止一手便可操作。看那野人老者,招呼二人过去。肖猛,陆婷不敢违抗,赶忙行至老者面前,二人单膝下跪,行了大礼。野人老者见状,赶忙扶起二人。 陆婷道:“野人伯伯,你们带我二人到此地,却有何事?” 老野人指指下边小野人,又指指婷儿,再指指一野人手中所捧盒子,最后指指自己心脏位置。陆婷何等聪明之人,其意立即明了。 陆婷道:“想是我二人救下了您家中人,想送些礼物报答于我等?” 但见这老野人点点头,立即招呼另一野人将盒子打开,捧至陆婷面前,又示意婷儿将其中之物拿起。此情此景,陆婷不敢不收此礼。便拿起盒中之物,见是一块玉佩,拿起细细观看,忽尔大惊失色。肖猛在旁边看得蹊跷,心思这婷儿跟随野人一路之上,并无惊慌之意,见了这玉,却不自在,想是知道这玉佩来历?野人见婷儿对着此玉吃惊,脸上亦有疑色。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062.神玉应送有缘人 上文书说到,老野人送了婷儿一块玉佩,婷儿见了,面露疑色。肖犯见这般情形却是不妥,怕那老野人忽尔翻了面皮也不是善,便打圆场。 肖猛赶忙道:“婷儿,还不快快谢过野人老伯。” 婷儿这才醒悟,赶忙收起那玉佩,又向老野人行了大礼,道:“婷儿谢过野人老伯。” 老野人又笑逐颜开,又招呼那个推着棺椁之车的野人,走上前来。来至肖猛面前,肖猛见那棺椁,似是金属所制,四角边棱浑圆但底面平,伏于车上,顶面却似蚕蛹,一道道小格似札甲排列。只见这野人在棺椁上一按,不知开启何机关,“倏”地一声,札甲小格向棺头卷起,露出内面所躺之人。肖猛向下看去,陆婷好奇,亦跑去看,小野人则亦是跟着陆婷行动。 二人向内一看,大为惊骇,原来此棺椁之内,竟躺一铁人,虽是头身四肢,并无人相,但所有关节、手指、眼目位置皆于真人相同。二人不由呆若木鸡,一时语塞。但见这野人,从棺中铁人旁,取了一物,交与肖猛。肖猛接过一看,乃是一口宝剑。但见这剑,不知何钢所制,虽是年代久远,蒙尘浸污,但亦不可挡其锐气。其制剑风格,与中原全然不同,剑体、吞口、剑柄乃为一体所制并无拆分组合之法也。肖猛将此剑在自己衣袍之上,擦拭干净,光源之下,寒光闪闪,不用示范,便知锋利无比。肖猛喜欢刀剑之人,见了此物,哪有不欢喜之理?说声:好剑!便赶忙跑至老野人面前。 肖猛道:“野人老伯,此剑却是要送于我么?” 老野人点点头。 肖猛大喜,赶忙行大礼道:“谢过野人老伯!” 老野人含笑不语,又将小野人叫过,二人“呜阿”交流,虽不知何意,但却是嘱咐,爱抚之相。而后,指指小野人,又指指陆婷。小野人赶忙将陆婷抱起。陆婷大惊,心思,却不是要把我嫁给他家这野人儿子罢,如此一来,却还不如死了,一时间体如筛糠。旁边肖猛看见,知其心意,亦是暗想,若是把婷儿赐给小野人,我便用这宝剑与这群野人拼了。忽见老野人招呼小野人,指向大厅之外,小野人便抱着婷儿向外面走去,又冲着肖猛“阿呜”一声,像是招呼其跟随,便是不招呼,肖猛亦得跟随婷儿。于是肖猛向老野人一抱拳,转身出了大厅。一路之上,持剑跟随小野人。只见婷儿却与之对话。 婷儿对小野人道:“你是想娶我么?” 小野人摇头。二人这才心下释然。 婷儿道:“那快放下我来,我自己亦会走路。” 野人将婷儿放下,陆婷便向洞处走去,小野人止跟随陆婷。三人在洞中无语,行了良久,终于出了洞子。 婷儿道:“你晓得方才杀死贼兵的那条路么?我二人若是找到那条路,便可离开这里了。” 小野人点头称是,便在前边走,二人紧紧跟随,果然,一个时辰之后,真又来至此地,见那几具死尸还横七竖八丢在那里。肖猛忽起了恻隐之心。 肖猛道:“这几个贼兵,虽是恶人,但暴尸荒野,亦是不人道之举。这森林之中,又无法火化,我等几人,便挖个大坑,埋葬了他们罢。” 婷儿道:“我亦是有此心思了。” 于是二人便找寻随身可挖土之物,那宝剑自是舍不得。便用府兵丢下的雁羽刀掘土,肖猛见千总所用“子母手铳”及一袋子铳并弹丸伏于地上,便交给陆婷,婷儿自是收好了。这用刀掘土,自是不便,旁边野人见了,知其二人意思,便张开又手挖土,但见这双大手,指甲却像五把钢钉,深入土壤,一攥一拔,便挖去一小包土。二人自是叹其神力。片刻,三人便掘一大坑,将四人尸首、兵器置于坑中,又埋上了。 婷儿对野人道:“多谢这位野人兄弟相助,我二人已寻得道路,你自回去罢。” 哪知这野人流泪摇头,竟然向陆婷跪下,指指自己,又指指陆婷,口中“呜阿呜阿”一通叫喊。 婷儿奇怪道:“你却要追随于我么?” 小野人赶忙点头。 婷儿道:“也罢,也罢,自是缘份造化,我也喜欢你这忠心不二。便与你做个朋友罢。” 肖猛忙道:“不可,不可,他虽有人之智慧,但外表与兽无异。若将他还回山寨,吓着寨民恐是不妥。” 婷儿笑道:“这有何难。”便又对野人道:“我自是把你做朋友对待,但世俗之人面前,你便做我的宠物,掩人耳目如何?若是答应,便带你回去。” 再看野人,又点点头。 婷儿对肖猛道:“肖大哥,我看这野人我便是收定了,有这么一个忠实伙伴,又有人之智慧,想是好得很。”又对野人道:“看你这模样,又有猿猴之相,我便与你起个名字,叫做‘猿儿’吧。如何?” 野人一边点头,一边拍手儿,口中又发“呜呜”之声,似有欣喜之意。肖猛见此状,亦是高兴。这猿儿赶忙跑在前边为二人带路,三人又行了一段路程。忽尔,肖猛想起一事。 肖猛道:“婷儿,我却问你一件事来。” 婷儿道:“肖大哥问便是。” “方才,我见那野人老伯送你一件玉佩,却见你有惊慌之意,心中好奇,便冒昧问下这是何意?” 但见陆婷笑笑,从怀中取出那玉佩,但见这玉佩,好似琉璃一般,淡绿透明。婷儿道:“这是块玉佩么?”便递给肖猛,肖猛接过玉佩,仔细看看,虽是上面并无雕刻,但却是块好玉。忽见陆婷又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 婷儿道:“肖大哥,那你再看看这一块。”这一块玉用红绳系着,这回,却没递与肖猛,只让他看看,肖猛将两块玉放在一处细细观看,这两块玉竟一模一样。 婷儿笑道:“肖大哥,我这块是爹爹在我小时,送于我的,但与野人伯伯的一样,十分蹊跷罢?待我回去,便问问爹爹,他是否还有个野人兄弟否。” 肖猛道:“确是离奇,看来你与这玉佩有缘,那你一同装起罢。”说罢,又将玉佩递与婷儿。 婷儿道:“我已有一块了,这块便送与肖大哥了。”说罢,从身上所带飞虎爪后端,扯下一丝结实绵线来,拿过玉佩,系成项链状,又递与肖猛。 肖猛哪里肯要,只是递与陆婷,两人让来让去。忽见旁边野人猿儿,抓起玉佩,又抓起肖猛右手,将那玉佩重重拍在肖猛手中,嘶吼一声。想是这猿儿看肖猛推脱婷儿看得烦了,一发自己上了手。 婷儿哈哈大笑道:“肖大哥便收下罢,若是再不收,猿儿亦饶不了你了。” 无奈,肖猛便先收下了,陆婷亦将自己玉佩惴到怀里。 婷儿道:“肖大哥哥,你把玉佩拴至脖子之上,贴于胸前如何?” 肖猛觉得蹊跷,但亦是照办了。 忽尔,天上一片乌云从东飘来,转眼间,天色渐暗。想是要下雨了。只见陆婷撇下肖猛,跑向前方,从前方路边几个芋头秧子上掰了几片大叶子,又跑至肖猛面前。 婷儿道:“肖大哥,天要下雨了。我二人又无避雨用具,暂拿几个宽大叶子遮挡雨水罢。” 说罢,递与肖猛一个,肖猛看这叶儿宽大,却是可以挡雨,便拿在手中。婷儿又递一个给猿儿,猿儿呲之以鼻,便先行至最前方带路了。 婷儿笑道:“看来这厮不惧雨水。” 二人将叶子靠在脖子旁边,真像个小伞似的,便跟着猿儿再向东走去。 只见陆婷跑撇下肖猛,跑向前方,从前方路边几个芋头秧子上掰了几片大叶子,又跑至肖猛面前。 婷儿道:“肖大哥,天要下雨了。我二人又无避雨用具,暂拿几个宽大叶子遮挡雨水罢。”说罢,递与肖猛一个 肖猛刚想接过这叶子,忽然心中大惊,暗想,这婷儿方才不是给我一个,怎又递与我一个?不是发了失心疯么?低头看看双手,手中空空如也,却哪里有甚么叶子。不觉心惊肉跳,手亦没去接那叶子。 婷儿见肖猛并未接过叶子,便先给猿儿一个,让其挡雨,猿儿呲之以鼻,便先行至最前方带路了。 婷儿笑道:“看来这厮不惧雨水。” 肖猛听婷儿方才几句话儿,自觉熟悉得很,却像已在梦中经历过一般,便更是惊异,脸色亦是变了。 婷儿早在一旁看出肖猛面色不好,便道:“肖大哥,你这是怎的了?” 肖猛道:“方才所过之事,却似经过了一般,又如梦到了。这却是何意?” 婷儿笑道:“肖大哥亦有此感?” 肖猛惊道:“难道婷儿知道这回事么?” 忽见婷儿哈哈大笑,道:“这便这是玉佩之‘功劳’了,爹爹从前便有这玉佩,却是真有些神力。传说乃是达龙为开天辟地,怕有差池故而使千年之功毁于一旦,便借得‘西山玉’神力,预测未来。我想,我二人所配带这玉儿,便是这‘西山玉’了。” 肖猛道:“真有此事?” 婷儿道:“一般世人,若不佩戴这玉,不知何年何月亦有几次这般感觉。止是若佩上这玉,此感觉便时常发生矣。有时所预测,止杂乱琐事,但亦有时,可预测那惊心机要之事,却都像眼看见一般真实。故,我自己唤这感觉为‘前见感’。” 肖猛笑道:“原来如此,想我方才所预测的‘前见感’便是些琐事了。” 婷儿道:“想是如此罢。但若是机要之事,却可救人性命。想那时我与爹爹方至清竹寨,爹爹正在山路之上与我白叔叔谈天,我却忽有了这‘前见感’,看见路上一鹿儿窜出,惊了我爹爹马儿,将他掀下马去,摔断了手臂,便提前提醒他握好缰绳,方才躲过这一劫。” 婷儿缓缓又道:“我俩一人一块,真乃天地卯合,实是有缘。” 肖猛听婷儿这般一说,脸却有些发热,心想这美女说与自己有缘,想是愿意与我交往,自己亦是喜爱这古灵精怪之女子。便道:“婷儿送我美玉,便没有野人老伯的礼物了,那这把铁人宝剑,便你拿着罢。” 婷儿推却,还是旁边野人猿儿,又抢过宝剑又硬塞至婷儿手中。婷儿哈哈大笑便收下了。肖猛亦笑道:“这猿儿倒是心里总想着自家‘主人’。” 少倾,天色更是昏暗,不久便大雨磅礴,肖猛与陆婷打着这“叶子伞”走至一处三岔路口,这路口却在一片山崖之下。肖猛自是想起路来了,原来进得这“野人谷”之向西南之三岔路口,便是这里。走至这里,再向正南,便可进入西剑山清竹寨了。肖猛想到几日前,从金沙镇出来,一头扎进这“野人谷”斗府兵、搭树巢、救野人、逃巨蟹、遇猛虎、出幻境,又进得野人洞中,领了宝剑神玉。真真是如做梦一般。终于又回至这熟识人间,不免心中感动起来。 三人正向前走,忽见前方大雨之中,出现一彪人马,看样子有五十余人。为首一员大将,身体巨胖。虎背熊腰大肚腩,头戴斗笠,身着蓑衣,内套蓝布罩甲,淡绿窄袖袍大裆裤,麻布行缠绑腿,乌黑布鞋。这人国字胖脸,短粗黑眉,豹子环眼,宽鼻大口却没留得胡须。骑着黑马,手持一把长柄大斧。身旁好似有一女子亦是穿蓑衣骑马儿,拿着朴刀,雨甚大看不大清楚。剩下众人皆穿蓑衣,配雁羽刀。肖猛见其虽不是府兵打扮,但为首将领相貌凶恶,来者不善。便提醒婷儿小心从事。 婷儿向这群人望望,忽尔欢喜,对肖猛道:“却是我清竹寨的哥哥石锁来了,那旁边不是粉娥么?” 说罢,扔下叶子,冒雨撒腿便顺路向南边跑去,边跑边喊:“石大哥、粉娥,婷儿在这里!” 忽尔,路东边小石崖上,尤是那暴雨冲刷,几块顽石滑落,虽是不大,亦有拳头大小,婷儿只顾欢天喜地,哪还注意上边?但见一块鹅蛋大小石块,顺山崖连滚带翻,向着婷儿砸去。肖猛在一旁看得焦急,大喊一声:婷儿小心。大雨声中,亦是听不到。这石块不偏不奇,正打在婷儿头上,婷儿一声不响,便倒了下去。 肖猛心急如焚,大叫一声“阿也”,但却也不济事了。 忽见婷儿在一旁对自己道:“肖大哥叫喊甚么?不用担心,那却是我清竹寨的哥哥石锁来了,那旁边不是粉娥么?” 肖猛大惊,暗想,这回这“前见感”,却是救了婷儿了。 但见婷儿扔下叶子,冒雨撒腿便顺路向南边跑去,边跑边喊:“石大哥、粉娥,婷儿在这里!”再看山崖之上,一块鹅蛋大小石块,顺山崖连滚带翻,向着婷儿砸去。 肖猛早已做好准备,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自是不再搭话,将婷儿向右一推。婷儿毫无防备,摔在道路右边。刚救得婷儿,这一块石头便砸在肖猛头上。饶是这肖猛“前见感”救了婷儿,却没救得了自己。自觉头上一震,浑身一软,倒在地上,眼前发黑,忽听旁边婷儿连哭带喊道:“肖大哥,你怎么了?”便失去了知觉。 这肖猛被石块击中头部,是死是活?且听下章分解。 063.清竹寨肖猛拜师 上文书说到,肖猛为救婷儿,自己却被石块击中,晕了过去。 自觉昏昏沉沉良久,忽觉自己好似躺在床上,被褥柔软干爽。一路之上却也累了,这回受伤却似爽爽睡了一觉,身体再无疲乏之感。但毕竟头上受伤,浑身亦是无力。 忽听旁边有人说话,却是婷儿声音。 但听婷儿道:“丁老伯,肖大哥不会死罢。” 一老者道:“我方才为他摸过骨头,确无损伤,止是皮肉之损,我已为其‘烈醇’酒冲洗并上止药止血了,想来这石块便是斜着擦过头颅。若是正直打上,使这脑中血管崩毁,便是十个丁老伯,也救不得他了。不过亦要喝些活血化瘀之草皮药。” 婷儿笑道:“那自是最好。婷儿多谢丁老伯。” 老者道:“药已备好,我自去忙了。陆老先生、侄女子,再会。” 肖猛又听婷儿道谢,那老者想是出去了。心思这老者所言,还有一个陆老先生,想必便是陆景。赶忙睁开眼,四下望去。见床边站一老者,但见这位老者,五十多岁,国脸柳眉,丹凤眼,三绺灰白胡须,慈眉善目。一身文人打扮。头戴乌黑方巾,穿交领瓦蓝色直身长袍,缀白色护领,脚穿方头黑布鞋。肖猛赶忙从床上坐起。 旁边婷儿道:“肖大哥,不可乱动。你已昏迷了三天了。”便扶住肖猛。 无奈肖猛在床上拱手拜道:“老生生可是治学大家陆不平?” 陆景笑道:“正是老朽。” 肖猛流泪道:“在下青云卫肖猛,历尽千辛万苦,终是找至陆老先生。我却是寻您拜师来了,这里亦有您弟子薛华推介信及家传青锋宝剑做见面之理,还望陆大师收下肖猛。” 说罢,不顾婷儿搀扶,竟下床跪拜。陆景父女赶忙扶起。 陆景实是从女儿陆婷口中,早已得知肖猛之事,心下感动,暗想这“治家”学派,若有如此忠勇伶俐,又坚忍正直之人,便是有了发扬光大之机,这话便也不再打掩盖。 陆景道:“肖壮士,你一路之事,我已知晓。你杀恶贼、平海盗、一路之上行侠仗义,又胆大心细,嫉而如仇。真乃英雄也。你多次救下我家婷儿,老朽真感激不尽,便是我应向你道谢哩。” 肖猛道:“婷儿亦是多次救得我性命。”再看看旁边陆婷,凝望自己笑而不语。 肖猛又道:“这拜师之事……” 话还未说完,但见婷儿倒是快人快语,道:“肖大哥整天便是‘拜师拜师’,你之心愿,我早与爹爹说了,他已经同意收下你这徒儿了。” 肖猛大喜过望,又要行大礼,却感一阵眩晕。原是这伤还未好,不可动作太过生猛。婷儿及陆景赶忙又将其扶至床上休息。 肖猛道:“这里是何处?清竹寨么?” 婷儿道:“是清竹寨,这宅子便是白叔叔为我父女二人准备好的‘听风居’。” 肖猛左右看看,这屋中虽是简朴,却无凡俗摆设,亦很清雅。忽见一老妇人,提一食盒进来。 婷儿道:“六婶,今天为我肖大哥做了甚么好吃的?” 六婶笑道:“婷儿却还真心疼你肖大哥,我这饭菜,都是按丁郎中吩咐做的,虽是清淡,却补身子,快给他端上去罢。” 陆景道:“婷儿你这几日便精心照顾你肖大哥,待他伤好之后,做个简单拜师之仪式,如何?” 肖猛,婷儿都欢喜不已。于是,从此后,肖猛便安心养伤,平日里亦有婷儿陪他聊天,轻松度日,却也快活得很。有听客道:“应是陆婷与石锁、粉娥把个肖猛救下。那肖猛昏迷了三天,又发生了甚么事情?”确是如此。原来,自从官府传来猎取“异兽纲”后,白十三与众英雄便紧张得很,原来自仁宗沐德年间那场大火,把个西剑山内山民,确是烧怕了。故这回又有府兵进山,清竹寨内亦是派出多人探察。那张四叔、李狗儿便是其中一组。石锁又派出数十组人马,进得山林。而这陆婷亦要进山,被石锁挡住,实是怕她有了意外。而这陆婷顽拗之人,便是与粉娥一同出了清竹寨,不想正好遇见府兵,便暗中跟随,才有了上文书所说传奇之事。这张四叔、李狗儿为公殉职,自是按照寨规厚加抚恤。而山中不少情报、道路、地标,亦被陆婷带出。竟把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众人商议,圣兽之事,不可善动。而这“催魂草”,丁尚说有大用,亦是跟着几个徒弟进山云寻了。 十余日之后,正值入冬之际,肖猛伤好如初。这清竹寨之人,也见过几个,但止与陆家父女常来往之人,如六叔、六婶、石锁、粉娥、翠娥等几人。首席郎中丁尚,自是熟识,但近日忙于催魂草之事,寻得野人谷进山之路,自去“神林村”忙活了,又派大弟子年少郎中乔方为其煎烫换药。这乔方字子善,年方二十,其父亲便是“全科南医神”乔雪西,因喜爱这“治学”,才拜至这清竹寨,白十三见其医术亦有手段,便归入丁老郎中“医诊营”下。乔方又拜丁尚为师,继续学医。那丁尚看其正直好学,亦不小家子气,有问必答,亦不隐瞒甚么方术,这乔方集结南北医学大成,更有发展继承之德。乔方与肖猛同岁。相貌斯文,心地善良,确是个好郎中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几日便与肖猛要好。婷儿亦是与乔方关系不错,便将野人谷内捡得那千总的“子母手铳”并一袋子铳当做礼物,送与了乔方。乔方亦是习过武之人,见了这新式火器,哪有不爱护之理,自是天天带在身上。 这石锁见婷儿身边又多了一个小白脸,自是不喜欢,实是其还想着与婷儿拜堂成亲,便不容得婷儿心中喜欢之人了。虽是不甚喜欢,但听说肖猛一路行侠仗义之事,亦是佩服得很。野人猿儿自来至山寨,好奇不已,其憨态可掬亦是招得众人喜欢,但止追随、保护陆婷。 这日,大公厅内白十三寨主摆下宴席,止为肖猛拜师之事。但见,大厅内外,张灯结采,二寨之内,大小头目全部聚齐。寨中百姓亦是围在厅前空场之外,想看看这陆老先生新收之徒儿何许人也。肖猛亦是换了一身新衣,更是精神得很,此时正站在下首。厅上正座,六位英雄,乃是陆景、白十三、薛虎、丁尚、冯英、石锁。两侧又列数座,皆是小头目与山寨内英雄,有乔方、陆婷、马大婶、张化、郝雨德、李三娃子、刘书生、童老五、苏大姐、陆老六,这陆老六即是陆景老管家六叔。 片刻,止见陆婷喊道:“肖英雄,请进得厅来。” 肖猛在下道听见,赶忙进得大厅,站在中间,看看四下英雄。有的熟识,有了止一面之缘,有的亦是从未见过。陆婷却成了熟客,逐一为肖猛介绍。肖猛自是一一见过,都行了见面之礼。 但见上座陆景向肖猛点头示意,肖猛心下自是明白,赶忙走上前去,双膝跪拜,道:“陆老先生,在下无名肖猛,久仰治家学派大名,更是乞慕陆老先生学识为人,一心要拜您为师。现有治学弟子薛华推介之信,及家传宝剑‘青锋’为见面之理。若接纳弟子,定要虚心听教,日日研习治学真理,成得栋梁之才,广惠天下。望陆老先生收纳弟子,不吝赐教。” 说罢,将早已准备好之信、宝剑呈上。旁边陆婷早已接过,又送至陆景那边。陆景面还笑意,将二物接过,又示意六婶过来,送至里边去了。 陆景笑道:“我治家学派,不似仁家,礼节繁琐。只看英雄,不问出身。你这弟子,我便是收定了。但亦有几句警言,必明示于你。” 肖猛听得陆景收纳其为徒弟,兴奋之极,立刻又行了大礼。 陆景道:“学习治学之法,必有三苦。其一,治学蔑视皇权,重视民权,必被朝廷所压制,但有学此道者,多被罢黜流放,即在这官场之上,总不得善终。其二,治学轻视官本,而大兴民本。若是想为官上位而又兴治学,定是不易。但不借官之力而行新法,又无可入之道。故其中取舍之难,至今无全权之策,定要万分灵动之人才可行之。其三,治学重私权,限公权,以私制公,使私权不被公权过分掠夺。但私心过重,权欲过深,而想左右他人且从不未他人着想者,根本无法领会其真意也。” 陆景缓缓又道:“故,这治学与仁学,定有交锋之日,若想守住治学之法,还需要广接众民,保障民私,又开启众人之智,使治家理念与天下之民思想众容为一体,与邪恶针锋相对,又不拘泥固法,才可终成大器。非一般英雄可为之,必会遭得世上万苦之苦。” 肖猛虽听得不甚明了,但亦略知其意,便道:“弟子誓为治学洒尽一腔热血,只为唤醒苍穹之下众民之智。亦是做好接受万苦之苦准备了。” 陆景见肖猛心志坚定,大喜道:“徒儿快快请起罢!” 肖猛见陆景称其“徒儿”,想是已入了治学之道,赶忙又谢过师傅。婷儿走了过来,扶走肖猛,指了指右侧一排,但见最下方有一空位子。 婷儿道:“那便是你的座次,我思量一会儿白叔叔会为你安排些个杂事。免得你除了研习,便再无可做之事了。” 肖猛听了此言,亦是高兴得得,心想这便溶入这清竹寨了。但听外面,欢庆鼓乐之声又起,原是寨民亦是高兴,帮忙庆祝。不少铳手亦对空中放铳,喜庆之声不断。宴席又起,肖猛向陆景、白十三敬酒,又与众头目一一对饮,大公厅内自是热闹得很。席间,白十三又对肖猛交待,白锁巡哨营内最近缺少人手,若是他学习之余,亦可随众人巡哨。肖猛斥候出身,自是做得这个,便一口答应。众人推杯换盏、天南地北聊至天黑,这宴席方才散了,皆是尽兴而归。 早有陆婷在“听风居”内,为其准备好一偏房,供其居住。肖猛亦是醉了,被六叔扶至房间,自去睡了。婷儿和爹爹陆景,酒倒是喝的不多,又在厅内闲聊解酒。此时初冬之季,天亦是冷清了,当夜无云,一轮皓月挂于夜幕之上。二人坐在厅内,又烧起火盘烤火。 这父女又聊些甚么?且听下章分解。 064.皓月夜陆景论神 却说陆景父女,夜里因喝些酒来,不思入睡,便谈起心来。 陆景道:“确是个好人才,想那薛华,为人谨慎,从不多发一言,他若主动推介,端的没甚么大错。” 婷儿道:“一路之上,肖大哥关心他人,个性张扬而又内敛,像是个可继承治家学派之才。爹爹可是如此想得?” “我治学,每一弟子,必是竭尽全力,毫无保留教习。但学成甚么,还得靠自己造化。” 婷儿又道:“爹爹,你送我之神奇玉佩,现肖大哥亦有一个。听你常说,这世上共有三枚,乃是无价之宝。若是同时佩戴这三枚,便可通晓未来,确有此事么?为何又有二块落入我治家之手,难道却是天意么?” 陆景早已听陆婷说过一路之上遇险之事,对这又得一枚玉佩,自是心下称奇。现婷儿又提起,不禁触动心事,默默思量。 婷儿道:“爹爹常说这玉佩乃北固山内神人所赐,但细节却从未提起,能否对婷儿讲讲么?” “告诉你也罢,想你触得这玉佩,亦是有缘之人。但这玉佩之事实属天机,必不要在外面胡乱说起,否则会有灭顶之灾。” 见陆婷正色道:“女儿守玉之人,怎会如此,爹爹但说便是,绝不会告知他人。” 陆景道:“世人常说,三仙乃是达龙、贡拉汗、智聪子。若按这天机来讲,实是还有一位神人,亦在掌控机要。而世人却不知也,止把后世仁学始祖智聪子归入神界。” 婷儿道:“那这位神却是哪位?” 陆景道:“却与我得这玉佩有关。”于是便将婷儿所不知之事,慢慢道来。 原来陆景年轻之时,曾任京畿神武火器营军需官,这军需正七品小官,在营中并不受得重用。但陆景心思,总喜欢那奇技新巧,亦改进了不少火器。平日无事,便去京西北固山打猎。一日,又进得山去。行至一未识得之地,忽见一鹿跑过,赶忙追赶。鹿儿三拐二拐,却没了踪迹,但见山体之上有一洞。饶是年轻胆子大,并未觉得害怕,止想一探究竟,便点燃随身所带火把,进了洞子。方才进洞,便觉得蹊跷,虽是洞内封闭,但却有一丝微弱之光线,伏于洞壁之上。细细一看,乃是洞顶之上,似平贴着一层麻纸似的,光便从这麻纸上透下来。而这更为奇妙之处,乃是,这“灯”,若未见人来,便是黑着,止等人远远而来,行至三丈有余,便徐徐发光。若再走过此灯三丈,这灯又慢慢黯淡。这灯却真似有鬼神操控也。于是陆景便熄灭火把,继续前行。估摸一个时辰,行至一大厅之内,但见四壁斗拱,又不知何材质所建。再看洞内蒙尘亦是年代久远。厅中一小台,走近无意间一按,四周山体竟化为云烟,又看得出来,这大厅在山峰顶端,竟似将那山峰削平而与外界相通。忽一人升起,把个陆景吓得钢刀出鞘。再细看这人,戴着蒙头披风,朦胧而看不清央庞,却好像鬼魂,腾于半空,渺渺虚茫而又有空灵之感。 陆景心下一横,却也不怕了,便对那鬼魂大喊道:“你乃何人!快快报上名来。” 但见那鬼魂不慌不忙,道:“陆英雄,我却等你多时了。” 陆景大惊,道:“你却认识于我?” 鬼魂道:“此二重光阴界内,万事皆通。想你陆英雄现年少,可知那后世匡扶济世之才?” 陆景道:“不知也,你又知得?” 鬼魂道:“我乃洪铎。世人皆知达龙开天地,贡拉汗创世人,但却未有人知教化世人者乃洪铎也,只把那功劳推至智聪子身上。我观你心正意清,正是引导新世之学的大才,便有意操控一鹿儿,引你过来。” 陆景想是遇到指点迷津之仙人了,便道:“你说我济世大才,又是甚么?” 洪铎道:“看你平日所为,关心他人疾苦,心思又细。你是否记得在礼部贡院会试那日与那举子谈论蝼蚁便知得天气将下暴雨之事?一番言论,并不与当世‘仁家’相同。你这心思,事关人性之初,便是后来盛世之根基。若要发扬,必成大器也。” 陆景跪拜道:“还请神仙明示。如何使得此法。” 洪铎叹道:“世风日下,恐这二重光阴界,凶气日重,想是将不久矣,你若能使用这匡扶之才。则此一界还有希冀。” 陆景道:“何等大才要在下研习?” 洪铎道:“列国时期有一本遗落之书,名唤《天下公论》,为列慧子所著。列国之时,各学术并非一统,故容得其他学派自行发展。这列慧子早开心慧,看世人愚钝自私,不顾及他人,而王权日重,只靠强权侵害别人私利而为已获利。如此一来,天下竟渐渐远离正道,归于邪恶混乱。不忍如此,故观察世上治人治世案例,洞悉人性,探究其利益根基所在,顺人性之本源而最终成成就一法,便是这‘治家’学派,又历时多年,才著成这奇学《天下公论》。因其蔑视皇权,久被封闭,世上所存,亦不完整。我现将其印入你心之中,你将此书重现于世,如何?” 陆景道:“即是天命所望,陆景自是接纳,但听神仙使得。” 忽尔一道红光,直射陆景头颅,陆景但觉头疼欲裂,几惹晕死。须臾,心中却似明镜一般清晰,《天下公论》所言,自是倒背如流。于是心下暗自称奇,心想自己背负天命,一生命要终其使命了。 但见洪铎笑道:“极好,极好。世传大才,便始于你了。我还思送你良器,这地却又皆无,我亦不好再行超脱。止将这一块神玉,送于你罢。此一块,便可稍知前事,虽是不分轻重,若赶上机要,有时亦会救人性命。此玉这重界内一共三块,此地一块,达龙在西剑山神庙内有一块,贡拉汗在贡拉山中女神庙内再有一块。若能将三块集中,便可超脱现世,目睹因果轮回。” 说罢,中间小台裂开,一淡绿之色玉佩浮于上方。陆景拿起此玉。忽又听洪铎道:“将此玉系于胸前,自会感知良方,从此之后,定要牢记志向。” 陆景道:“神仙所说‘二重光阴界’,却是何意?” 洪铎道:“以你现在心智,怕是不解,止先完成使命便好。若真有缘殊归神界,自是晓得了。我使命即已完成,此地便不可再让他人进入,这洞便要坍塌,快快出去罢。” 陆景临走又喊:“神仙,你却来自何处?为何知我一生之事?”但听一声“天机不可泄露”之后,外面景物不再浮现,似又回至山洞大厅之中,那发光之物依然亮着。洞内石块,瞬时有崩塌之感,大地亦在摇晃。陆景赶忙跑出洞子。须臾,身后洞口便被乱石填平。 从此将此玉带在胸前,便有了婷儿所说“前见感”。而这治家学派,亦是陆景这一代才发扬光大。于是回京之后,便私下按心中所记写出这书来,仔细研读,却被其震撼,便又四下偷印。不想其中一本,被几个恶书生混带入父亲陆云所立“华云书院”之内,便被害得父亲革去爵位,流放离京,亏得朝中家父陆云世交好友力保,自己才降为南吴张水县县令。在南方还是讲学印书,兼用治学之法治里张水,亦是有声有色。后来便有了陆婷,知其性格顽劣,怕其毛糙出事,便将这玉佩送于女儿。 陆景将这事情,一五一十讲给婷儿,把个婷儿听得却是呆住了。 良久,婷儿醒悟,道:“爹爹所去那个洞子,有莫名灯光、拱厅小台、虚幻星图,却与我和肖大哥去那野人洞颇有相似,看来却是神迹。” 陆景点头称是,道:“你前日所带回宝剑,我亦的细细探究了,其材质却不像存于我现世之中,不知何物所铸。若与现世兵器相格挡,现世兵器锋刃切瓜砍菜一般不中用了。我却怀疑,此剑是否为天下第一神剑‘达龙剑’?” 陆婷道:“若果真如此,难道是上苍有意兴我治家学派?赐我天下第一神剑,又与我治家两块宝玉。爹爹,我却有个想法来,若是真得了三块,可以超脱这世道,选择因果,难道是可以直接去得自己所想要之后世么?” 陆景道:“那洪铎说得不甚明了,自是不知了。不过,已有两玉,便可再去寻得一块。你二人所说野人谷内那野人洞,与我年少之时进入洞穴却有相似之处,而又寻得宝玉,更是与洪铎所说分毫不差。若是真如他所说,在这贡拉山内还有一块。我自己亦是想亲自去寻得了,若是真可以选择因果,我便将这从这世道去那治家大同世界去,岂不美哉?止洪铎所言,不知是否此意也。” 婷儿听说爹爹又有寻宝之意,亦是兴奋得很。 婷儿道:“若是寻宝,再叫我与肖大哥去罢,想是我俩配合,顺利得很哩。” 陆景道:“你肖大哥方才拜师,得学上一些时候,做人莫要如此自私,止顾得自己心爽。” 婷儿笑道:“却把这事忘了,爹爹勿怪。” 一会忽又想起甚么,又道:“这‘二重光阴界’是否普济佛所说乃是轮回所用一‘道’止是换作用‘界’字表现了?” 陆景摆头道:“哪有这般简易,便是那宗教都不好探其本源,何况身临神界。想我这次经历,恍如一梦,但这玉佩,却为实物且真有神力,我便怎有不信之理?这许多年来,我细心研习,又摸索出一此门道,细细比对,与这治学之理相符合,这回教徒,便与他讨论。” 二人又说野人,及洞内铁人、星图、奇妙灯具等不可思议之物,讨论半天亦是没个头绪。夜色渐深,二人也是困了,便各回各屋,睡觉去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肖猛便早早起来,去找师傅,学习治学之法。这肖猛又学得甚么精妙之学?且听下章分解。 065.陆景依书论人心 上文书说道,肖猛终是拜了名师,去学习“治家”之理。 拜师仪式已过,便正式成为治学弟子,次日,早早起来,便去找陆景学习。早饭已过,婷儿带着野人猿儿、粉娥自去外面帮忙去了。陆景将后屋设为学堂,以便教授治学。 治家学派,不似仁家拘泥表相,正襟危坐,随意得很。二人坐于席上,前方小桌又摆上好白茶“白鱼炙”,一边品茶一边侃侃而学。 陆景道:“徒儿,你即有这书,相是看过。” 肖猛道:“确是如此,在汇海岛上之时看过,但皆古语,亦是看得懵懂。” 陆景道:“此乃古篇,却是晦涩难懂,我这里皆为今篇,再与你拿一本,先看上一便。” 说罢,从旁边柜子之中,又取出一本,递与肖猛,肖猛翻书看,确是今言,皆能看得顺畅,但见那上面写道: 天下之论,应顺应天时、人心而定。吾常见世人,昏昏不知己之权利,则被强人利用,愚昧而生,心感痛惜。如此亦是天下之大灾也。止广开民智,保障其源本之利,众民则有心同舟共济共创天下之太平治世矣。暂定此学,名为“治学”,其意为治理天下之策,后世诸人,皆可顺天时而改进之。 列慧子 总论分为:人论、权论、尽职论、朝廷论 一、人论 人者,智慧载体,天下万物之灵。 人之宿命,乃探究世间终极奥义。若只遵从感官欲念,与兽无异矣。 人之私心,乃人之根本,不可灭也。故定万策皆应洞悉人性,以私制公、致私则公,足用私利而监督公权,则天下致公也。 人之私心,必有度也。若无节制,上毁天灭地,下戕害他人。故立公法予以制约,触犯者上至权贵,下至小民,必究其责罚也。 二、权论 权者,乃可控他事他物之力也。亦分公权、私权。 私权者,人皆有之。观现今天下,皇帝及朝廷众权贵,权利无限,即是有违常理也。以公论云,私权又分如下分略: 性命,乃人之最大私权也。 人之财产、自由、尊严,亦是其私权之根本,不可夺取。 诸生平等。想我天地间所有之资实,山川、土地、水源、矿产皆开天始祖达龙所赐,故诸人有份。应立公法保障、制约强者滥用私权而侵害他人之私权也。公法前诸人平等。 人无高低贵贱之分,故不得侮辱、奴役他人。 人之行为,若不犯公法、道德,不侵他人之私权,不可阻也。 世上诸工、农、商团社,虽其初资必有一人。但所辖众劳力,一生心血凝结其中,故其实资,亦有下层众人份额。但世上之人,大部不知其有此权力也。 公权者,群体之权,世道之权,所有之人共有之权也。虽表象与个人关系甚微,实影响至深也。若只保私权而不保公权,个体自私愈甚,凡事不顾及他人,人人如此,天下殆已。故公权亦得保障。 公权之一,乃世道之秩序也,选得朝廷维护。 公权之二,乃军权,保卫全体民众。 公权之三,乃设立公法之权,应顺应天时,保障众生。 公权所制,全民皆认可而行之。故私权与公权亦不冲突,先行公权而后私也。若公权有逆全民之意,则公投分析其弊,辩论而行定夺。 三、尽职论 人活于世道之上,享受诸权利,亦有诸职可尽。 尽职之一,公权。 尽职之二,人伦。 皆是人应遵从公权公法所立条目。人伦乃为人之道也,诚信、正义、关爱、公正。所有职责,必从之。若有逆,则公法究其则也。若职责有逆全民之意,则公投分析其弊,辩论而行定夺。 四、朝廷论 国者,万民所建,故亦是万民所有也。 朝廷者,乃众民推选之公仆,为公权,公责有所管理而建立。历代私家王朝皆以此为号,纠集民众,推翻残暴旧朝而建立。时过境迁,闻天下诸国,广开民智、保障诸民之国顺应天时,图强崛起。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故私家朝廷,有背天地,众民又行天道罢黜。 朝廷,应由出类拔萃之英雄组建,保障全民之利,探究顺应天时之道。中原称之为改朝换代之事,但每每流血冲突,生灵涂炭。若立一制,由英雄左右,朝廷不再只由一姓之人血亲皇朝而统,改为贤人轮流做朝,世人皆用此法便无死伤岂不更妙。 五、英雄论 所有条法,治度,皆人所参订。法本善意,及至人之执行,却有天地之别,皆人之私心作祟。故,最贤明之法度、顺世之制度,若恶人为之操作,必千方百计寻得漏洞,为其私利,而民众亦不得善报也。 天下若无英雄,敢为天下之先,舍身取义,唤得万民觉醒,共同抵制灾恶,则天下昏昏,永无明朗。故,英雄执政,携万民再选英雄,以此往复,则天下治矣。 …… 肖猛看这本,顿觉理解许多,不过要想解其真意,还得师傅逐一点拨。 陆景道:“徒儿,学这治学之法,便按这《天下公论》顺序教习。治学重人,故将人列为重上之重。便是先与你讨论这‘人论’想你自是看见此书,便与为师讲讲,以你之见,何为‘人’也?” 肖猛道:“徒儿不才,粗陋说说罢。我想这世上之人,乃万物之灵,有智慧者便是了。” 陆景笑道:“确是也,但不完备。人乃主要说其心智也,是智慧载体。但你可曾想过,我等所在世道,似无一物无故而存。比方这山川河流,乃是为天下众家生灵生存所用。而众家生灵,弱肉强食,终成一链,乃是低弱者为高猛者为食所用。五行之物,皆为人生活、创造所用。故万物,无不有用。但这人活在世上,却是为了何人何物所用之?” 肖猛想想,却真无人向其发过此番疑问。心中不停思量,想这“仁家”智聪子所言,人乃是学习圣贤,最终报效帝王家,博得个封妻荫子,便是一生最大受用。刚想回答,想想却又不对,这“报效帝王”,即是报效皇上。虽是皇上自称为神,但其实天下人共之,亦是凡人,否则那皇帝祭奠甚么天地?若只说人活在世,便是为了皇上所用,在这治学大师面前,实为笑耳。还不若不知便是不知,诚实些好。 故肖猛道:“实不知也。” 陆景道:“我治学所言,到了这‘智慧’一层,人便不分尊卑贵贱,生而平等。这人生之目地,书中已有明确标注:人之宿命,乃探究世间终极奥义。” 肖猛道:“何为世间终极奥义。” 陆景笑道:“不怕徒儿笑话,我亦是懵懂。但自己想些门道,与这治学之理相符合,便来与你说说。” 肖猛点头。 陆景道:“为师虽是不知这‘终极奥义’,但却深知这世道天命,使智慧徐徐开启。智慧虽是以人为体,但这天道造物之主,其实早已将五行属性、力道之理、物克化幻、数算图解、人伦五常、因果规律,隐于世中。止待智慧自行磨学,恍而发觉其中早已存在之理。又在此理之上,创制用具、探究学术,从而使天下长久延存矣。” 听这一方言论,肖猛却是懂了,但亦是惊奇,道:“师傅,难道这世人所做一切,皆有定数?” 陆景道:“是也,为你举个例罢,也好明了。五行属性、力道之理、物克化幻、数算图解这四大学术皆属于‘巧技工学’。你可知这行于水面之‘舟’,行于路上之‘车’,又是谁人创制?” 肖猛道:“不知也,想是远古先民所创罢。” 陆景道:“而这舟之前身,乃是先民见木浮于水,受得启发所为之。为何木浮于水?乃是五行之中,轻者上,重者下木轻于水所为。故才有以木为舟一说,为何先民不以石为舟?想是这石头根本无法浮于水面。难道这‘木轻于水’之原理也是先民所创?” 肖猛道:“徒儿明了,是先有这隐于世中的‘木轻于水’五行固有之理,先民利用此道,才创制‘舟’这物件。” 陆景道:“再说这‘车’,车轮为何是圆状,怎不做成个四方的?实乃是力道之理所为,做成方的与地接触之面甚广,起了摩擦,一有摩擦便皱皱而不便前行,而这圆轮,与地接触,奇点之间,与地摩擦之地小之又小,故一推便走。想是远古先民,看到山上之落石,滚木,圆形则动,方形则稳。亦是其固有力道之理,加以利用,遂衍化为‘车’。” 肖猛道:“想这天下若是没有这‘木轻于水’、‘摩擦起皱’,便没有这木舟、圆轮了。此世之五行、力道固有之道理,这道理虽是浅显,但创世之主早已隐于世中,只待人等自行开启、利用。” 陆景道:“是也,徒儿果然聪明。若可明了此道,我便再来问你,这造物之主是想让天下众人寻得此道理,还是不想让其寻得?” 肖猛道:“听师傅方才说得,若是不想让天下众人寻得,便不给人以发觉之机,若是每每从世上万物上循循诱导,又常常许以线索,自是愿意那善于思索之世人发觉了。” 陆景道:“确是如此,即是造物之主先将真理隐于世,又循循诱导世人发觉,那样说来,追寻这此奥义便才是人生真谛,才是智慧所应做之事。即为治家所言:人之宿命,乃探究世间终极奥义。” 肖猛听师傅所言,心中茅塞顿开,忽而感叹自己才疏学浅,而陆老先生由浅入深,徐徐而教导,真乃名师之风范,自是佩服得很。忽尔,心下又有一些疑问。 肖猛道:“师傅,你所言这探究世间奥义,却全部都是那‘巧技工学’之术么?” 陆景道:“不然。自人独出于天下,集群而生,怎样凝聚团力、按才劳配、经营国制、外交权谋、律法人伦、顺天而昌,再到选才之规、激发创力、积商屯财、优练种族、长久而治。此众学术可称为‘世态国学’,虽有巧技工学发挥其中,但又非巧技工学所能全部涵盖。细细想来,但亦有其‘隐于世’之规则。” “此话怎讲?” “以我中原为例,想那贡拉汗女神初创世人之时,荒蛮时期,寥寥部落,人口稀疏。为生存久些,皆已血缘之亲为盟,战则一族同战,存则一族同存,此时人与兽竟相近也。及至后来,人丁渐盛,劳作皆有分工,所创之物渐丰,一族独做已无法长久,相近部落相有所需,则结成连盟,同兴衰也。连盟再联,则成一国,国国纷争,开疆拓土,终有霸者,势力则愈大矣。西唐、北赵,皆于此时创世。此时又分国人与奴隶,国人即可自在往来,又有富贵国人专攻学术,而奴隶则与劳作之兽近似。这时世道便比蒙昧之时,进步甚广,智慧则又得开启。后来又至列国纷争之时代,世道巧技工学渐出,生产发展,而这一国独霸,众国服从之局面渐不得天道,自此天下大乱,实是这经营国制之乱,世道努力产得新型国制已顺应天命。后又至东齐,圣主刘必,一统天下,征服异族拓地万里,终改制度,废除奴隶,天下皆国人,实乃一大进步也,至此民智又得广开,世道又得前进。‘仁学’之术,自此朝兴起。这‘仁学’重点一个‘从’字,乃是规定万物皆按秩序,服从安排,方可行得步调一致,做得大事。终使中原国人,有法宗所依。但这新式国制,及那‘仁学’亦有瑕疵,若不改良,必酿大祸。终是由廉而腐、由盛至衰,皆因这‘世态国学’不得法所为。故改朝换代,层叠不穷。东齐之后,便又经历西齐、后齐、北楚、南楚、周,后则又有我大魏朝矣。徒儿,你看这世态之学,亦有‘隐于世’之规律,那便是,分终归统,又与天时呼应。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不确是此理么?世人若知此道而行此道,不是省却许多麻烦么?” 肖猛想想,这历代朝廷,皆是如此,确是世之早定之规,便点头称是。 陆景笑道:“故,说来说去。‘巧技工学’、‘世态国学’,皆是世人在此找寻那‘隐于世’真理奥义之地。且《天下公论》中已明言,若只遵从感官欲念,与兽无异矣” 陆景又道:“即如此,你现已知这人存于世上之目的所在,这论题便暂放一下,你我二人来讨论一下人性之根本。书中道:人之私心,乃人之根本,不可灭也。故定万策皆应洞悉人性,以私制公、致私则公,足用私利而监督公权,则天下致公也。” 肖猛道:“师傅,我在野人谷中,与令爱婷儿亦是探讨过这‘以私制公’。” 于是便将婷儿的话又与陆景一同分析。 陆景道:“婷儿话虽简易,但其意为:保得私产,世人才有善念。实这理论还有深解。待我讲完,你方可有更深理解。先说这‘洞悉人性’,即已知人乃私心之物,故规定制度若是以其‘私心’为本,往往比强迫其‘公心’效果更妙。徒儿,你翻开书后案例,以案思论,心中理解则更为明了。” 陆景便为其详述一则案例《何为赚》,其意如下: 此案为商案。 话说南楚天顺年间。业州之地,历代商都,浮华之城,故丝织业发达。有富裕者,止出得资银,雇佣众匠人织布,久而久之,成为工坊。但自此后,东家便与雇工争端不断。究其原因,乃是东家让其雇工多做活计而少领工钱,而雇工则奋力抗之,实止为利益之争也。 若干年后,忽有一工坊脱颖而出。其布匹所产,竟是其他工坊数倍也,获利亦是可想而之。世人不知其道,但只见其雇工,每日盈笑而来,愉悦而归,做营生却似赴家宴般欢喜。后终大白于天下,原来这东家为其雇工薪资,乃是其他工坊三倍有余,若细心巨匠,成为工头,则薪资为其他工坊工头八倍不止。 有其他东家不思其故,心思这三倍薪资给了雇工,自已还赚甚么钱? 后有精细算师算过账来,按南楚时价,一熟练织工若按每月可产丝绸三匹,一匹丝绸为三两银子。一月可为东家嫌取九两银子,若滤过房费、物料、杂费,则可赚纯利六两。市面之上,一熟练织工薪资为一两,则东家每一织工身上,每月获纯利五两。但这织布之工作,耗时耗力极费心神,织工若有怨言虽制不得东家,但往往将怨气撒在这“活计”之上。先是多有怠工者,致产量不济,更有甚者,破坏织机,无法生产。便是违心劳作,又有脱线、纹理不符者时有发生,退货是小,商誉为重。若是失了一宗大买卖,损失又何止百两之银?故上方所说每个织工每月为其产银五两,有时亦为虚数。 而这新工坊则不然,其织工薪资为市面三倍,若按上述,则每月得三两银子工钱。东家每人每月便得三两纯利。但这织工,因东家慷慨,从无怠工,且做这营生好似有心爱之人制衣而织布。其所产丝绸,细腻柔和,巧夺天工。市面之上,趋之若鹜,每匹可多买半两,一月三匹便多一两半,则东家便是四两半银子。而这众织工,因其赚得多心情尚好,往往每月多织几尺,除去自已挣得,东家便又可多赚半两左右,合计仍是五两左右。 如此一来,两家一比,东家皆是赚五两,毫无差距,何来不赚钱之说? 但这新工坊,每月订货者众多,从无淡市之时,且商誉稳中有升,更有扩大产业之力。产业一大,日进斗金,其他工坊则望尘莫及也。此工坊又定纪律,若做工不利者,便会辞退而招新工。再说这工坊每每招工,若招一人,数千人肯请收留。故而工坊之内,织工为其利益前程,又有将工坊产业视为自家私产之工头精心监护,十数年内竟无有一人敢冒拿虚薪而粗制滥造者。 一样经营,皆因一东家洞悉人性,知其“人”重利,便许以重利,但其收获之利,又何止百倍?这便是与“治家”之法不谋而合,为他人“私利”着想,便是为自己着想。为他人谋小福,乃是为自己谋大福也。 陆景这“商案”却是讲完,这肖猛是否能辨出其意?且听下章分解。 066.肖猛借力胜莽汉 上文书说至,祟景为肖猛讲了“商案”,亦是叫其明了,若能洞悉人性,万事顺畅。 肖猛听罢,连声称妙。 陆景道:“徒儿,这案例若按那‘数算图解’之法所言,两家工坊,东家资银一致、织机一致、原料一致、所雇佣织工数目一致,则皆是‘定数’。人心难测,则其中止有织工为‘变数’。‘定数’再无改变可能,兴旺或是衰落,皆因‘变数’织工为之。这‘治家’之法,便是将这‘变数’之力向善扩大,故所有‘定数’才发挥其最大用处也。” 肖猛道:“这便是利用人之‘贪财得利’之固有私心而使之向善之法也?” 陆景道:“确是如此。” 肖猛道:“我又有一疑问,上面案列,道理极简。但世人为何学不来?若都学得,又会怎样?” 陆景笑道:“徒儿果然聪明。我便为你来解释一下,这世上之人,凡俗短视之人多,英雄睿智之人少。再说这工坊之事,虽是众人一听便懂。但钱财放在眼前,又有几人能想得长久,黑眼珠对上白银子,真理却是忘在脑后了。故,止少量真英雄能坚守真理,方可善终。这便是世人皆懂,但短视所制,身不由已了。若是世人都学得,人人皆知关心他人便是为自己谋利,这天下还用你再学这‘栋梁之才’么?你可知这世人为何止顾及眼前,却不行得长久之策么?” 肖猛细细一想,忽又想起自己与婷儿在树巢之上言论,有了灵感,便道:“这个,便是婷儿却是与我说,人无私产便极易挥霍、短视也。想我中原今番世道,上有贪官、权贵欺压,下有刁民、流贼骚扰。若想一心一意,经营个事业、积攒家私却真真不易也。故,人只得挣一花两,丁吃卯粮,及时行乐。久而久之,恶俗风气渐成,自是敢做有损他人之事了。” 陆景正色道:“徒儿,你知此意便是理解了人之根本也。想这治学之理,便是让天下人都得知此事,共同抵制恶道,天下便能太平了。” 肖想思量,这婷儿所言,虽是白话,但总能说到根基,却实亦是一女英雄了,心中便更加喜爱。 陆景又道:“徒儿你再看这条言论:人之私心,必有度也。若无节制,上毁天灭地,下戕害他人。故立法予以制约,触犯者上至权贵,下至小民,必究其责罚也。这工坊案例之中,亦是包涵此理。人虽是大多感恩,但亦有少数,不知感恩,你便为其付多少银子作为薪资,他亦是不肯好好干活计。若是一集社之内,有一二名如此人等,久而久之,便带坏风气。便拿这工坊来说,为师想,定会有那拿了高薪资,却怠工、不思做好营生之人。而这工坊定了规矩,对于此无德之人,每每招新人替换庸才。此类人等才可细心工作,虽是被动,但不仅有利于工坊,对自己亦是莫大负责任之举。” 肖猛道:“徒儿明了,这工坊东家,便可称为英雄,他在其中,洞悉人性制好一切方略。这工坊便愈做愈善,从而东家、织工双赢。若是一国,亦用此法,则朝廷、小民亦会双赢。” 陆景拍手笑道:“极妙,极妙,若能联想至此,今番学习便有收获。” 肖猛确是理解于心,大策已定,便更好明辩细小之事。故又与陆景又聊些“人论”其他问题。谈得亦是累了,陆景便问起肖猛一些家事及一路之上所遭遇之事。见了师傅,再无隐晦,便将一路之上所遇之事都聊了聊,止未提吴柳芳一事。 陆景闻其所识孟子真已加入“顺天军”,便叹口气。 肖猛道:“师傅认识此人?” 陆景道:“却不认得,但如此一人才,落入‘顺天军’之中,却也可惜。若能加入我清竹寨,实是可发挥更大作用。” 肖猛道:“徒儿不才,一路之上,总听旁人说起,这‘顺天军’天王穆子丰,有改朝换代之意。而他所统领之兵,自是爱民,过各州县秋毫无犯。这天下难道会是这顺天王的?” 陆景道:“这却不好定论,想来历代王朝,皆是由此而兴,但又兴而衰,逃不得这改朝换代之轮回。若这穆子丰能找到顺天意之法,保障小民之私利,我想亦得善终矣。不过一点可定,‘顺天军’此时正缺有才之人,你这好友孟子真,却可在他那里发挥才气。” 肖猛道:“若是找到自己归宿,便是最好。” 不觉得,已至晌午,师徒二人竟毫无饥饿之意,聊兴更浓。忽听有人在旁边敲击墙壁,二人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却是陆婷,手中提一食盒,笑意正浓。 陆婷道:“爹爹,肖大哥,你二人聊得好生入港,晌午已过,饶是不觉得饿么?我与猿儿在山上狩猎采摘营童叔叔等众人采得不少冬笋,让六婶用腊肉炖了,香得很哩,给你二人拿来尝尝鲜罢。” 二人听婷儿如此一说,看看外面,早已日上三竿。忽嗅见食盒中传来阵阵山野农家饭菜香气,肚子便开始叫唤了。肖猛赶忙将小桌之上茶水撤走,才知全忙着谈论治学,那壶茶水早已凉透。三人将饭菜又摆至桌面,痛快吃了一顿。 方才吃完,六叔又置一壶新茶,便又吃了一些。肖猛却是迫不及待,又想学习下面学科。正在此时,忽见白寨主亲兵乡勇小六子来了。 小六子道:“陆老先生,白寨主找你有事相商,请吃过午饭后再歇息一下,下午再去便好。” 陆景答应一声,小六子便自行回去了。 陆景对肖猛道:“徒儿,下午我有事自去办得,明日再来学习。下午若想看书,这‘听风居’书房之内,却有不少好书,自去看得。若是想出去转转,亦是可以,让这婷儿陪你一同去,你也好看着她不要再惹出祸端来。” 肖猛上午学兴正浓,忽听下午不再学了,亦是有些失望。但师傅有事,自是不能阻拦。便答应一声。婷儿见下午有人陪伴玩耍,自是高兴。 下午无事,婷儿便要肖猛陪着去西坡转转,猿儿自是跟着。这猿儿早已穿上人的衣服,老远看去,却不像野人,止像南犀褐洲之黑人。方走至大公厅外空场内,见一大汉,虽是隆冬时节,竟光着膀子,露出一身黑铁似的筋肉,在那里挥一只长柄大斧。原来此人正是石锁,这石锁指挥巡哨营,巡逻完毕,亦是闲来无事,便与营中众人来到空场之上,练起兵器。石锁使用马上兵器,便是这把大斧,本就是一大力士,抡起这五十斤精钢板斧,游刃有余。但见石锁,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擎起大斧,正直劈下,先来一招“力劈千钧”。而后,左手为轴,右手向后发力,再将这斧子拉回。续而腰向左一发力,右手向左前方使劲,又将这斧子横着抺了过去,再来一招“横空出世”。再看这石锁,把这停在当中的大斧左手发力,右手虚握,像个“戈”一般,搂了回来,乃是一招“探海寻龙”,若是方才一抺,力道不足,这一搂,也能将敌人放倒或拽下马来。最后,石锁亦是左用发力,右手虚握,将这斧子像个战锤似的捅了过去,来招“万重攻心”。听客,这斧子五十多斤,虽正面有利刃,但后、侧、顶皆是钝器打击。这一捅,是防方才一搂,若是敌将又低头闪过,便再给他一锤,防不胜防。大招已过,石锁又将那斧子砍、撞、砸、剁,小招频出,看得众人眼花缭乱。须臾,大小招数已过,但见石锁脸不红,心不跳,并无太大疲劳之感。 石锁手下五十多名乡勇,皆欢呼叫好。陆婷、肖猛亦是佩服其神力。 陆婷道:“石哥哥,端的一手好斧功!” 猿儿亦是叫喊:“呜呜。” 石锁方才未看到陆婷,忽听婷儿在下边叫好。赶忙回过头来,看见婷儿,便哈哈大笑。 石锁道:“妹妹何时来了?俺这身手,可不是止靠脸皮白净才可混得。” 说罢,又是一阵大笑,眼睛却瞅着婷儿身旁肖猛。婷儿知道他又在找茬发难于肖大哥,心中不悦,道:“你这厮话里藏刀,又在含沙影射谁人?” 石锁却不回答,叫过两个亲信乡勇,先将他那大斧收了。又来至肖猛面前。 石锁道:“肖英雄,听说你一路行侠仗义,英雄得很。可却被块鸟蛋大小的石头,敲了脑袋一下,便昏迷了三天不醒。还是俺石锁把你背回这清竹寨,你可得请俺吃顿酒来。” 肖猛初来乍到,不敢造次,知其挑事,便有意回避道:“多谢石大哥相救,这酒是一定要请得,不知大哥哪日有空?” 石锁见其“服软”便越发嚣张,大笑道:“哪日都可,但不知你这小身子骨病还未好,再吃上两杯会不会又昏……” 话还未得说完,但见陆婷大怒,大喊一声:“石锁你这厮却要怎的?如此欺辱人。” 说罢便是一拳打去,但见石锁躲也不躲,任其打去。这陆婷本就力道小些,止弓法精妙。这一拳上去,正打在前胸,拳头却像扎进了面缸,力道被这一身胖肉绵绵化解了。石锁自是纹丝不动。猿儿在一旁见陆婷打石锁,哪肯袖手旁观,也是跃跃欲试,又被婷儿喊住。 石锁道:“不知肖英雄格斗功夫如何?可否与俺切磋一下?” 身旁婷儿道:“肖大哥莫要理他,无理取闹。” 石锁听陆婷这一番话,却更加死皮懒脸,挑衅肖猛。肖猛不知何故,心思:这厮与我并不熟识,但却是婷儿的哥哥,我若一味让着,这厮便更是给鼻子上了脸来。不如与他拳脚斗上一番,让这厮也吃些个亏,知道这世上还有不少高人。 肖猛道:“若是石锁哥哥想玩耍,小弟自是陪得。望哥哥点到为止,切莫伤了小弟。” 石锁大喜,心思,这小白脸总跟着我家婷儿,安不得好心,看这模样,便是个官家少爷,又有甚么手段。不若先打服了,自是今后听俺吩咐。便道:“爽快、爽快,众人向后撤,留下空场,看俺与肖英雄一绝高下。” 众人听石头领如此一说,又有好戏可看,自是开心。“呼啦”一下,围成一个大圈,在外围观看。陆婷方想拉住肖猛,忽想,这肖大哥手段也是了得,何不让其将石锁这厮痛打一顿,也好消消他的锐气。如此一想,便不再相劝,止对肖猛含笑点头。肖猛见婷儿对自已点头,亦是增添不少信心。便跳至圈内,与石锁对战。 石锁亦是自负的很,站在那里,止等肖猛进攻。肖猛见过方才婷儿打他那一拳,知其抗打。便不再用拳。心思,使个绊子腿,将其绊倒如何?心意已定,便冲了过去,大喊一声,上身腰向左扭,右拳挥去,看似却是一拳。石锁只用左手轻轻一拔,格住这拳。实是肖猛用拳是假,用腿是真,左腿早已站稳,右腿“倏地”并入石锁双腿空档,向后一勾小腿,缠住石锁左腿,想将其绊倒。想法是好,但是这招却是不济,上文书便说道,那殉职之李狗儿,比武诱亲之时,上擂台便用的此招,自是无用。肖猛亦是如此,小腿却像绊住盘石,动也动不得了。 肖猛心中暗自叫苦,但却不糊涂,眼睛紧盯着石锁双手。石锁见肖猛用了这招,心中暗暗发笑,心思你这分量,也好与我较劲?双手便来抓肖猛,却被肖猛双手拔开,脚下一滑,离开石锁,又顺势向后两步,出了过招之距。 肖猛暗想,这厮体重,不好绊得。哪却如何胜他?忽心中来了灵感,心思,师傅说过,这力道之学皆是‘隐于世’,想这打倒石锁之方法亦是自隐其中,他体重是其优点,但却可化优为劣,便可赢他。心思已定,便不再贸然进攻,止在外围**。石锁哪吃这套,见肖猛不过进攻,自已攻了上去。但见石锁,冲着肖猛脑袋,“呼啦啦”右手便是一记狠拳。惊得旁边陆婷大喊“肖大哥小心”。肖猛心中早已有了谱,就怕他不冲过来。于是,腰向右扭,右手轻轻抓住石锁右拳,脚却不闲着,勾起右脚背便横在石锁右脚背上,这石锁身体极重之人,又向前冲,被肖猛右脚一绊,右手一拉,哪里能收得住,顺着这力道便摔倒了。在空场之上,四仰八叉,趴在地上。 这回,四周乡勇,却再无人敢欢呼,一个个呆若木鸡。止陆婷及猿儿欢呼雀跃。石锁哪吃过这亏了,又冲上来,肖猛找好机会,止在石锁自行发力之时,顺势而绊。不多时,竟又被放倒两次。石锁愤怒无比,右脚又来一记正踢,被肖猛向右躲闪避开。肖猛左手顺势挟石锁右腿于腋窝之下,腰向左发力,把石锁右腿向其身体内侧一抬一转,但见石锁,身体向左一旋,重心不稳,摔向右边。原来肖猛与师傅学研习了一些治学之法,便用在这“拳脚”功夫上了,乃是用石锁自身之体重、力道,打败石锁。亦像用这‘隐于世’之法创制新技一般。这次却是摔得狠了些,半天竟爬不起来。 肖猛,陆婷赶忙跑去,扶起石锁,这石锁身体太重,二人竟扶不起来。还是猿儿力大,止一人便将石锁抱起,又扶其站稳。 石锁自这野人进寨,便很是喜欢。见他帮了自己,赶忙拍拍,笑道:“俺还得多谢你这猴子。” 猿儿亦知其意,在旁边做欢呼之状,口中又喊:“阿阿,呜呜。” 肖猛在一旁赶忙道:“石大哥,肖某冒犯,还望大哥原谅则个。” 婷儿却笑道:“这下哥哥知道还有高人了罢。” 此时,石锁却是心服口服了,心思这小子还真有两下,怪不得听人说,一路之上,灭黑店,惩海盗,钻入野人谷还得活着出来。端的是一条好汉,俺与之交个朋友,便是最好。 故石锁道:“肖英雄,这回俺真是服了。不打不相识,俺想与你交个朋友,不会嫌弃俺罢?” 肖猛大喜道:“定会以诚相待。” 婷儿在一旁亦是高兴。这石锁虽是粗人,经此一事,却真将肖猛当做知已。后在这清竹寨中,二人亦是要好得很。 及至肖猛、陆婷西行寻宝,石锁还与众人一同患难,此是后话。 这肖猛方来清竹寨,便得众人喜欢,今后又学得甚么治家学术?且听下章分解。 067.徒儿解意知公私 上文书说道,肖猛与师傅陆景一同研习了《天下公论》总论之:人论。肖猛自是明了其中真意。还想多学一些,但见白寨主亲信乡勇小六子将陆景叫走。下午无事,却比武交了石锁这个朋友。 再说陆景,跟着小六子来至白十三书房。 陆景见白十三坐于椅子之上,面色似有愁容,便道:“徒儿,却有何事扰心?” 白十三见是师傅来了,赶忙起身行礼。 白十三道:“师傅,据探马来报,金沙镇一带,似又有府兵往来。想是前段时日,那上一批府兵及那个千总,被师弟肖猛及侄女婷儿消灭,官家却是来寻仇来了罢。” 陆景听罢,沉吟半晌,道:“肖猛,婷儿进了野人谷,寻得道路,地势却已是为我等熟识。我寨亦是又将府兵尸体、兵器隐匿处理。若是生人入了谷子,亦是发觉不了。故,此次又来府兵,怕是找人为虚,实是对我治家圣地进行骚扰,若是时机成熟,想是朝廷毕家那帮恶徒,自是不会放过我等治学弟子。” 白十三道:“自探马来报,这次领头的乃是一京城暗访卫一千户,想是毕龙的人,来头不小。若真是想对我寨子动些手脚,我便收拾兵器、乡勇,与之对抗到底。” 陆景道:“准备自是少不得,但还需想个万全之策。你我二人都思量一番,尽快寻个对策。现如今止得以静制动,先看看其下步何为。” 白十三点头称是,二人便先行分开,各作其事去了。 诸位听客,再表一表这京城南郊,大丰园之内,这前代阁老毕大力,正用心等待野人脑髓做为药引,但这毕成心腹,京畿步兵营千总李达志,乃是左等不回,右等不至,亦不知其故。一日前,吴州知府许超又有密报,李达志所带十数名府兵及二位雅通猎人,皆无所踪,看其所带干粮、物资,入了大山如此时日,应是再无生还可能。毕家三恶赶忙聚齐商议。 毕大力道:“这李千总看来是已经殒命,不外乎在行令之中,遇见凶猛野兽或是与当地山民冲突所为,但死不见尸又无对证,亦是无计可施。李达志竟有负使命,让我这‘南北方’终是功亏一篑,实在可恶。” 毕成道:“父亲息怒,龙弟又准备派遣暗访卫之内心腹人千户张烈,再去捕捉。” 毕龙道:“确是如此,张烈在我手下,乃是一得力助手,为人极谨慎,善于伪装,定不会向李达志鲁莽行事,方可完成使命。” 毕老儿道:“但这李达志,却不能白死。早有探马报知我等,‘治学’之恶首陆景,现应伏于西剑山清竹寨,应让你这心腹人张烈,重点做两件事。其一,打听陆景确切动向。其二,最好混入清竹寨,探得李千总之事,若是确与山寨之人无关,亦要做些手脚,好叫我等有攻取清竹寨之借口。” 毕成道:“父亲所言极是,我兄弟二人自去准备了。不知父亲近日咽疾如何?” 毕老儿道:“不妨事,老毛病了,亦是忍了如此多年,又能如何?不过这御医胡文可,听说又为国老童善豹主动送药,可有此事?” 毕龙道:“确有此事,药还在童老儿家中哩。” 毕老儿道:“此等小人,并不忠心,脚踏两只船。毕家童家一个不得罪,若是我家衰微,童家得势,自会倒戈。故,此人不可重用。” 毕家兄弟二人点头称是,三人商议已毕,自去忙活去了。 回头再说陆景,与白十三商量完毕,听说又有贼兵至此,心中并无恐惧,实是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早已定下良策,只待与这帮恶人较量。回至听风居,天色已晚。与陆婷、肖猛吃了些饭。众人皆早早休息了。 次日,师徒二人再次来至后屋“学堂”,研习下方内容。 陆景道:“徒儿,昨日你我二人学习了‘人论’,看你已经深入理解,铭记于心了。今番再来看看这‘权论’。何为权,书中早已明示:权者,乃可控他事他物之力也。亦分公权、私权。先说这私权,若按昨日所言,人生而自私,乃是活物共性,实为生存也。而这私权,亦是其生存最低保障。” 肖猛听得似懂非懂,故并不发言。 陆景又道:“先说个简单之理,这贡拉汗创制世人之时,是想让其长久生存,还是一时兴起而为,任其自生自灭?” 肖猛道:“定是要世人长久生存,不然,为何在神池东边,又划地而成洛江,实为众人开辟生存之道也。” 陆景笑道:“那便好解释了,即是造人之主,都有如此想法,那她便是为一人着想,还是为众人着想?” 肖猛道:“若为一人着想,只造一人便好了,供其当个宠物玩耍。如此费心机神力,自是为了众世人着想。” 陆景道:“这便说通了,达龙开天辟地,是为众人创制生存之地,贡拉汗造人,便是为了让众生共享这天下万物,山川、平原、气息、水源、猎物蔬果,树木矿产,哪个又不是天下人共有之物?” 肖猛理解,点头称是。 陆景又道:“综上所述,这权即是控物之力,即是神意如此,则‘权’亦是诸人平等。乃是上天之神赐与世上所有人之权力。而及至‘仁家’产生,权贵为其统治需要,广吹一个‘从’字,磨人志气,最终始我中原之人血气尽消,只听从朝廷命令,而不顾及事之善恶也。而我治家,则与神灵之意趋同,书中云:性命,乃人之最大私权也。人之财产、自由、尊严,亦是其私权之根本,不可夺取,此番言论便是证据也。” 肖猛道:“治家所说,乃是将这天下之物,均分与众人么?” 陆景道:“此话不然,若按均分,人之中有懒惰、勤劳者,有聪明、愚钝者,有善良、邪恶者。若不分其劳力、资智,笼统分来。却是另一番不公正也。故止保得其基础私权,其余财富、尊崇、成就、荣耀,皆自已造化创得。但若基础私权不得保障,余其众成果亦是空中楼阁,无法实现。” 肖猛道:“何为基础私权?” 陆景道:“按书中所讲,首先便是其性命,其次则为财产、自由、尊严,再向下分列,书中言‘享这天下万物,山川、土地、水源、矿产’。实则太过笼统,若按物分,亦不现实。为师行这治学数十载,亦有些自己看法,即将这‘世上万物’折成,读书、看病、安居乐业、参政。若这四个诸生必行之事得到保障,则其他皆可自行努力而取之。我便为你一一道来,这读书,为何放在首位?我治家学派,弘扬广开民智,智力一开,众民不再愚昧,则万事方可沟通而不致暴力为之。再说这看病,人所最惧者,无非身体不健,若这这上有了保障,人,则再无后顾之忧,上可尽心报国,下可实现抱负,岂不美哉?安居乐业,人存于世之根本,若连这也行不得,天下必乱,历代朝廷亦是自知,不必多说。倒是与你多道一道这参政之事。想我中原,自东齐之后,仁家盛行,讲究一个‘从’字,故,止得官制民,而民则制不得官,实是因官怕民监督,再行不得那龌龊之事。仁家这‘从’便是正中下怀了。实其根本,是使民不得参政,行不得这监督之权也。如此一来,上方贪得不亦乐乎,下边穷得贫困潦倒。若真让下边之民监督上方之官,哪会有如此不堪后果?于是,历朝历代,自皇上开始,从上到下,一级管一级。若是遇到上级明君贤臣,便是治世。若是小人得势,便是乱世。但不论兴亡,百姓则上不得一言,这便是世道规律。如何跳出这无奈循环,便靠这百姓参政了。俗话道‘旁观者清’,这天下百姓,便是‘旁观者’,民意,往往乃是治世之道。我治家学派,便要将这‘旁观者’,变为‘参与者’,且是全天下人参与,众世人集思广益,万事万策,何愁寻不得好办法?这便是我所说之基础私权及其效用也。” 肖猛道:“徒儿却是明白了,只留其学艺、保命、生活、监督朝廷之私权,不仅乃是顺应贡拉汗神人初衷,亦是为了天下清明。是也?” 陆景笑道:“确是如此,看来徒儿已明了此番深意。” 陆景缓缓神,又道:“若是这私权过盛,亦是不可,书中言:若只保私权而不保公权,个体自私愈甚,凡事不顾及他人,人人如此,天下殆已。故公权亦得保障。这便引出这公权来了。书中又言:公权者,群体之权,世道之权,所有之人共有之权也。” 肖猛道:“朝廷之权力,是否为公权也?” 陆景道:“大部应是,但亦有区分。今番朝廷,自立为所有公权缔造者,实是不然,书中虽未明确指出,但已我数十年之经验,亦是想出些门道。先来看看这书中之言。公权之一,乃世道之秩序也,选得朝廷维护。此话正确,若无朝廷,世人混乱而居,难免各自为政,各强人心下不爽便有暴力纷争,天下殆已。公权之二,乃军权,保卫全体民众。此话亦是正确,但需有此区分,这军是为保民还是何得私家朝廷?若只保皇帝一人,而这皇帝止是昏君,奈何?亦是盲从之兵也。再看这下一条目,公权之三,乃设立公法之权,应顺应天时,保障众生。此一条目,才是重点。历朝历代,皆言公法为民。但这设立、执行公法,必不可有权贵参与。但有中原朝廷,各知府、知州、知县,虽是衙门有执法之官,但往往上述长官即行政令又来断案,即是政法混为一堂也。若想公法保民,需与这强权分离才可行之,若让强权控制公法,但有利益之争,强权则将这法权倒向自己一方,这世上还有甚么公平可言?想是这‘人’之基础权利,如此下去,亦得不到保障。” 肖猛是否懂了这学问?且听下章分解。 068.师傅辩证说是非 上文书说至,师徒二人,又论“治学”。 肖猛道:“徒儿自是明白了,现我大魏纷乱,便是公权与皇权不分,将这皇权定为至高无尚之权力,再用这皇权控制公权,使这世上之利益流向权贵。而天下平民百姓,自是遭了秧。” 陆景道:“为师所担心之事,亦是如此,长久下去,我中原危矣。但观今番天下,上梁不正下梁歪,不仅权贵纸醉金迷心无大志,止把那心思放在如何巴结、算计,久而久之,下方小民,亦是学得如此势力,上方下方,一片混乱。则天下便有拱手让与狼狄之祸患。” 肖猛亦是痛心疾首,便问师傅道:“师傅,如此恶道连环,可有破解之法?便也好解也中原之危也。” 陆景道:“书中自有妙方,且看这‘权论’最后一句:公权所制,全民皆认可而行之。故私权与公权亦不冲突,先行公权而后私也。若公权有逆全民之意,则公投分析其弊,辩论而行定夺。徒儿,看了此番言论,有何想法?” 肖猛沉吟半晌,道:“想是这列慧子所言,其意便是:‘公投分析其弊,辩论而行定夺’,这便与师傅方才所言不谋而合,皆是让世人参政之言。” 陆景笑道:“确是如此,再思量一下昨日所说‘人论’内容,人皆天性自私之心。实是天下众人,并非见他人富而妒,乃是妒其巧取豪夺,用这不公之法富裕。于是,看到有人非法而富,‘自私’之心便起,便不想其如此行事,若是千万个他这般人等,都有‘私心’,又可参政行得公权,则会共同抵制这不公之事,这巧取豪夺之人,也便有了收敛。天下,自是公正了许多了。徒儿你看,这便是又一‘隐于世’之‘世态国学’么?” 肖猛自是了解,心想又学得了一处妙法。心中大喜,便对陆景行大礼道:“多谢师傅教诲!徒儿铭记在心。” 陆景听肖猛如此说来,心下亦是释然,暗想这薛华果然为我推介好徒儿。看其聪明伶俐,自是喜欢。仔细观其言行,似乎与婷儿又有些瓜葛。联想自己一生漂泊,四海无家,倒是苦了婷儿。虽是这女儿有一身好手段,但终归还得有个依靠才使得。若是这肖猛真有这改天换地的本领,让这婷儿陪伴其一生倒也是极好之事。心里想着,脸上亦是藏不住,露出一丝微笑。旁边肖猛早已看到,不知其意。 肖猛道:“师傅为何笑了。” 这一言语,又将陆景拉回现实,方才想得太远,一时间竟不知说些甚么。停了一会,止得支吾道:“为师看你又明白很多道理,心中高兴所为。” 肖猛见师傅为其所学之事高兴,信心自是更加坚定。 主论已结,师徒二人又谈此旁论,亦是聊了许久。又至晌午,六婶自是送得饭来。乃是一盒素菜,又置一些白米饭。已到饭点,却不见婷儿回来。 陆景道:“六嫂,这婷儿为何没见过来?” 六婶道:“陆老爷,婷儿上午便与丁老郎中及他的大徒儿乔方又进了野人谷,说是去采集甚么‘催魂草’去了。” 肖猛听了“催魂草”三字,浑身不由一抖,想到自己那时中招之苦,心下悚然。陆景倒是毫不在意,止说声“知道了”便又继续吃饭。肖猛心中有事,自是吃不好。 陆景其吃饭三心二意,知其有心事,吃过饭后,六婶又上得茶来,陆景与肖猛又喝起茶来。 陆景道:“徒儿,方才见你吃饭之时,心不在焉,你又有何心事?” 肖猛道:“师傅,方才六婶所说‘催魂草’,我倒是领教其威力,确是厉害,可将人迷得神魂颠倒。这婷儿若是又去了那里,想是不会有甚么差池罢?” 陆景见膛肖猛心中亦有婷儿,自是高兴得很,便道:“这倒不怕,我以前亦是听丁郎中说过此物。其毒性最甚乃是开花之时,花香一飘,花粉若是被人嗅进鼻子,便是中了招。这花夏秋之季,开花最甚。现在想是隆冬时节,花亦是谢了,自是再无威力,徒儿不必担心。我想这丁老郎中,定是去采集那花种子去了。” 肖猛道:“这便好,其实那时,我从迷梦中醒来,看见这‘神林村’好端端一个村子,人却全被这奇花害死,真是恶花。本想将这花全部铲除,婷儿却说,这花虽是有毒,但可能亦有用处,便就此做罢了。想这恶花,却还有甚么用途?师傅却可知也?” 陆景道:“为师亦是不知,但这世上,止人害人,实为利益。其余他物害人,却只是无意而为之,并不成心也。所以这花儿,想是不分善恶。” 肖猛道:“此话怎讲?” 陆景道:“打个比方,这大虫吃人,是与你有仇,还是为谋你钱财,还是为吃饱肚子?” 肖猛道:“自是为吃饱肚子了。” “再来问你,这大虫是只吃穷人,还是分穷富便吃?” “自是不分穷富便吃了。” “那便好了,如此说来,老虎吃人并非善恶之举,实是吃肉是其本能。再引申至这‘催魂草’,也可说,其开花是本能,害人则并非其善恶之举。故不论老虎吃人,催魂草害人,皆是无意而为之,愿不得他们。再用这‘数算图解’来说,老虎、催魂草,皆是‘定数’,而人则脚可行,心可思,手可做,乃是‘变数’。而老虎吃人,催魂草害人无法改变,这人便应该变一变了。想这村民遇害,虽是可怜,但其久居山中,一村之人竟粗心大意,不去观察外界变化,昏昏而生,噩噩而死,实是将这‘变数’活成了‘定数’,不灭亡才怪。” 陆景喝口茶又道:“为师虽是不知这‘催魂草’作用,但我料那丁郎中师徒二人,必是想探究其中奥秘,故大冷天又跑去采集种子。想这世上之物,皆因一分为二看待,才能取之优点,去其糟粕。说到此事,为师我便想起一本奇书,此书名唤《玉女肉团集》,世人皆说此书乃天下**之首。但我看来,其中还有玄机。此书为南姜省怪才花笑天所著,约是在真宗天裕年间所成,原名《欲女肉团集》,因书名太过艳欲扎眼,为得出刊才改为《玉女肉团集》。虽是写些后齐之时市井男女勾当,但若细看,乃是描写当世之人。书中落魄秀才张礼升,与富家千金穆春儿、订婚之妻李魏子、风流侠女张书乐,演绎一桩桩趣事。其间张礼升便尝人间冷暖、世态炎凉。有时亦是情真意切,催人泪下。若是抛去其男欢女爱,实是一本好书也。故我常想,任何事物,都要看其优点。人亦是如此。” 肖猛道:“我亦知此书,但家父管教极严,哪让看得。师傅你细知详情,想是看了许多遍了罢。” 陆景听肖猛一说,忽又有些尴尬,心思怎的说到这上边来了?赶忙将话儿转开,脸红道:“是也,但为师看这本书只寻其中精华也。人亦是如此,听婷儿说,你与石锁较量过了,还胜了他。这石锁原来便是一匪道,被白寨主善待感化,现才成了有用之人,即是其意也。” 肖猛点头称是。忽听门外有脚步之声,肖猛想是陆婷来回,便赶忙迎了出去。方出后屋,但见婷儿并猿儿、乔方,一同向里边走来。 这乔方,虽是个斯文郎中,但亦会一身拳脚刀剑功夫,但见其甲字脸儿高鼻梁,平眉细眼,一张小口,相貌自带三分文静。头戴薄棉护耳六瓣帽,上身着青紫团领箭袖短棉袄,下身穿深蓝宽裆棉裤,外套豹皮对襟过腰罩甲,腰系黑纱带,带上系一雁羽刀并挂一只手铳。脚登一双鹿皮衬绒靴。 乔方见肖猛出来,赶忙抱拳道:“肖大哥好,这几日学识又有进步罢。” 肖猛道:“哪里哪里,只学得皮毛,还需认真研习。听说你等众人又去野人谷了?” 乔方道:“去了,已找到你那日所见奇异花草。现又过了多半月有余,花儿早已不在,我与师傅收集不少种子,想在寨中做些研究,看这花粉端的有何好用处。” 婷儿道:“若能让这草儿造福众人,便是最好。” 陆景问其二人饭否。二人一心进山寻草,心中兴奋,却是饿着肚子。于是陆景便又叫来六婶,为其做了一些吃食。二人又胡乱吃些。下午无事,四人围坐火盆前,又天南地北聊了一些杂事。肖猛见乔方讲话,稳而有序,又从不使人唐突,心思这亦是个好人才,若是以后自己处世,带上几个这样人才,必有大用。忽尔,天色黯淡,不久竟下起雨来。原来这南吴之地,地处南方,冬季下雪少,而下雨多些。一经雨水,气侯自是更加阴冷。四人又将火烧旺一些。 正在聊天,忽听门外有人敲门,六叔自是开了。原是丁郎中自已寻乔方来了。丁尚打开把雨伞,手里又握一把。一进院子,边走边喊道:“乔方可否在此?” 乔方听见师傅唤他,不知何事,赶忙起身回答道:“乔方在此,师傅何事找我?” 倒底是何等急事,使这丁老郎中亲自来此寻找乔方?且听下章分解。 069.妙手医治奸内鬼 上文书说道,陆景、陆婷、肖猛、乔方。四人正坐在火盆旁边,边烤火,边聊得天南地北,正得入港。忽见丁尚进来寻找徒儿乔方。 乔方道:“师傅为何亲自来了,有何急事找我?” 丁尚道:“正午时分,有一伙难民经过此地。其中十数人身上有伤。与之询问,但听这伙难民来自中原之地最南之县——洛南县,乃是逃避流贼强拉入伙,才过了界来,跑至南吴省。以我山寨之规,自是不能再收留众人,但寨主白十三,可怜其性命,便许下先为其医治伤口,止在山寨歇息几日,伤好便走。其中几人,伤势较重,我便赶快来寻你,一同前去医治于他们。” 说罢,便先将雨伞递与乔方。 乔方听是有了病患,自是着急,赶忙对三人道:“陆老先生、肖大哥、婷儿,我有事自去忙活去了。改日若再有闲空,定来拜访。” 三人见其有事在身,自是让其去了。 再说丁尚、乔方师徒二的,顶着伞儿,来至寨门口内,见白十三站在那里。 丁尚道:“白寨主,这有伤之病患现在何处?” 白十三道:“丁老郎中,人大约有五十余人。有伤的亦有十人,其中四人伤得较重,都是刀剑之伤,医诊营内郎中业已检验,确无传染之病症。确可收留医治。其中轻伤之人,早已有小郎中处置。重伤者,你二位现去处置罢。” 白十三还有其他营生,便与丁尚交待一番,自去忙活了。 二人赶忙来至医诊营,见里屋床上躺着几人,想是这重伤之人。师徒二人便分头为其处理伤口。乔方来至一人身边,见是一中年汉子,身体微胖,便赶忙为其检查刀伤,见其左胸口一刀,入肉半寸有余,血迹乌黑。 乔方道:“你叫何名字?这伤口却是怎样有得?” 中年男子道:“先生,小人名唤史三郎,洛南县人士。近期中原流贼不断,一股流贼进入洛南县劫掠,我们村庄亦被烧了,又强拉我入伙,我自是不干,与之争端之时,被其猛砍一刀。索性伏地装死还逃过一劫。家园被毁,只得混入其他难民,来至南吴之地,行个活路。还请小郎中医治则个。” 乔方道:“你这伤口,已入得污物,需先用烈酒冲洗,再上得金疮药,而后几日,再用汤药调养,方可痊愈。但这第一关,便不好忍得。你若是怕得很,便吃此麻翻药来,半昏半醒,亦不知疼痛了。” 史三郎道:“虽是疼痛,亦是不敢有麻翻药,我自幼便有抽疯之症,若是用了这药,只怕又引得犯将上来,不好收拾。疼却是可以忍得。” 乔方听罢,暗自称奇,心思这世人皆怕疼痛,这人倒是列外。 史三郎又道:“郎中小哥,敢问你尊姓大名?” 乔方道:“我姓乔名方。” 这史三郎点点头。乔方便取来医治之物为其治疗,但见这伤口,半尺作长,乔方说声“忍住了”便用小陶瓶中烈酒冲洗患处。丁尚所配烈酒,却有门道,与世人饮用酒水甚为不同,不可食用,取名为“烈醇”。 原来这丁尚年轻之时,亦是四处游医。一日在一制石灰之采石场为众石匠医治砸伤,取冷水为工匠内锉伤冷敷,不想屋内小桌之上杂乱无章,竟将一大壶白酒碰翻,大酒壶倒下,这酒水顺着壶口径直流入一小桶内,这小桶内却有不少煅烧白垩石之细碎之杂料。饶是丁尚看到,酒亦是洒尽了。众受伤石匠心思疗伤,哪有心思管这鸟事,便也无人责备。丁尚惶恐,随即将酒壶扶起,又继续做些活计。活计做完,丁尚又想起此事,心思赶快将那废酒倒掉。拿起这小桶来,见石灰粉已湿,巴在桶上亦不好取,便用手取出后扔掉。忽见桶底还有不少酒水,正要倒掉,猛然嗅见此酒极度浓烈,好奇之心顿生,想是这酒水与石灰粉生了“物克化幻”之法。便用小壶,将之收集。此时世上郞中,若要医治糜烂之伤,一般用得盐水、花椒水、或烈酒冲洗,则可抑制感染。丁尚心思,这酒极烈,是否可作冲洗患处之用?于是,做完此次营生,归家之后,自行在手臂上划些小伤,再用再酒冲洗后再敷金创药,效果一般。心思是否太过猛烈,便又时常掺水再行实验,这手臂之上,竟划了不知多少刀也。此后行医之时,若见刀伤之病患,亦为其使用不同比例烈酒掺水冲洗。久而久之,自觉这三分水七分烈酒最为好用。于是将这烈酒取名为“烈醇”,每每医治创伤,便先用石灰自制这“烈醇”。冲洗、换药皆使用之。确有抑制感染之功效。但这“烈醇”,酒之精华,若遇伤口,钻心火烧之疼。小伤无妨,故若有大伤口需冲洗缝合,若遇小儿及太过虚弱熬不过疼者,便让其服些“麻翻药”来,昏昏沉沉,自不觉痛楚,郎中亦好医治。 但见乔方取来“烈醇”小陶瓶,打开盖子,倒向伤口,又用一软鹿毛小刷子刷去污物,再看这史三郞,疼得呲牙咧嘴,豆粒般大小汗珠顺着额头向下直淌。乔方一边处置,心中暗自佩服此人定力过人。清洗完毕,又用盐水浸羊肠衣为线,为其缝合,这便更是了得。听客,你想想那活人肉用针线缝合,又不用麻翻药,得痛到甚么地步?这史三郎虽竟硬是忍了过去。又上了金疮药,这医治便是完结。乔方又为其开了汤药方子。让下边小郎中自行配药熬制。 史三郞躺在床上,向乔方拱手道谢,无意间见其腰间挂着一支手铳。但见这史三郞,脸上即刻有一丝惊异之相滑过,须臾便又平静。乔方心在病患,并未察觉,只觉得其缝合伤口不用“麻翻药”真乃硬汉所为。又嘱咐一番便去医治其他流民。一直忙至天黑才出得门口,忽见肖猛、陆婷为其送来饭菜。原来,二人知其忙碌而未吃晚饭,便送来了粥饭。乔方太忙,无暇回去,便在门口吃了,闲谈之时,又说起史三郞之事,众人无不惊奇。 白寨主自是吩咐过了,这些流民,止医治其伤。知其无钱财在身,故在其医治期间,各种费用分文不取。其余流民,包一日三餐。但伤者治好之后,这山寨内留不得人,止得自行解决生路了。流民自是知道,亦是万分感谢了。 放夜十分,乔方又来巡视病患。又来至史三郎这边,便问问病情。 史三郞先是感谢万分,又道伤口已不疼痛,夸乔方妙手回春。 忽尔,史三郎道:“乔郎中,你腰上所挂之物,却是甚么?” 乔方听了,向下一望,原来这史三郎所说乃是陆婷送其“子母手铳”。乔方喜爱兵器之人,这精巧火器从来是随身带着。见史三郎问起,想这手铳亦是没装着子铳,亦不会走火伤人,看这史三郎又是憨厚农夫模样,也没得在意。 乔方道:“这乃是一支‘子母手铳’,平时防身所用。” 史三郎道:“乔郎中还会放铳,如此斯文之人,又有武功。确是人才,佩服佩服。久闻这‘子母手铳’乃精妙之物,可否给我这下人看看。” 乔方见有人夸他,自是高兴,随手便将手铳交与史三郎。那史三郞接过手铳,仔细察看,但见这铳:精钢制管、硬木制托、百练绷簧、铜锤为击,硬木托手之上,又用白银刻吐火龙浮雕铆之,铳管之上,有细小铭文“子母手铳,神武火器营,启安三年工部精械司监制”,行内之人,但见样式及这几个刻字,便知这铳非为民间所有,乃是京营军用火器。史三郞看过之后,一丝奸笑滑过面庞,又一逝而过。乔方自是为其讲解,亦又在意。看完之后,史三郎又将手铳还与乔方。 史三郎道:“乔郎中这手铳端的精细得很,乃是家传之物?” 乔方道:“非也,这手铳乃是朋友所赠之物,因喜欢,平日止带在身上则个。” 史三郎道:“端的是一好手铳,应多多爱惜。” 乔方则问寻其伤口情况,见其无甚大事,便又去了。 听客你料,这史三郎却像个好人么?若真把他当个流民,却是坏了大事了。原来,此人便是毕龙手下暗访卫千户张烈。前此时日,毕龙便吩咐其混入流民,向南吴西剑山一带行进,若有妙方,便好潜入清竹寨。这张烈却也是条硬汉,不过这硬气,都卖与了暗访卫毕家用之。他与校尉刘齐,穿着腌腌臜臜,加入中原洛南一带流民,这流民本就四处流荡,又加之中原北方通天河一带“顺天军”残部强拉民夫,壮丁,众人自是向南方跑去。这南吴之地虽也不得好收成,但气候还算温和。时节已过深秋,即刻入冬,中原冬季虽不如塞北、北魏之地寒冷,若是遇得大风,温度骤降,半夜亦会冻死人。这逃难大队流民,浩浩荡荡来至南吴省各州县乞讨、要饭为生,亦有不少落了草。朝廷自是拔银施救、招安,但这银钱进了南吴各州县官老爷手中,层层剥皮,哪有流民的份儿?故这流民从未有减少势头。张烈,刘齐二人眼瞅来至清竹寨,便四下蛊惑流民,说这清竹寨中,寨主心慈仁厚,还为有病之人义务就诊。众流民本就吃不得一顿饱饭,听了这好事,哪有不动心之理。便一发都向清竹寨赶去。张烈为此次毕老爷交代之事,却也下了血本,为能在寨中多呆几日,几日前便与刘齐二人来至一偏僻之处,让刘齐对其前胸砍了一刀,自是避开所有要害。入得清竹寨后,刘齐止与众无病无伤之流民呆了几日,便叫下得山去。而这化名为史三郎之张烈,借着刀伤竟在寨中呆了半月有余。其不敢使用麻翻药,便是怕中了山寨之人计,暴露身份。平日在医诊营内养伤,虽是被张勇看着,不得乱跑,旁敲侧击问其寨中不少情报。最机要之事,便是在这头一日,便瞧出端倪,从郎中乔方身上,见过千总李达志随后所用“子母手铳”,想这深山之中,哪能随便寻得手铳,定是将这李千总加害了。又留其手铳寨中所用。 这张烈寻得如此机要线索,自是不敢久留。伤还未愈,便自称好了。乔方虽觉得其中有所蹊跷,但又无实据,便也全无怀疑。又为其抓了两方药来,便让其下山去了。张烈下山之后,刘齐自是在附近等候。二人见事已成,不敢耽误,回京复命去了。 再说陆景,肖猛师徒二人,已学完《天下公论》总论之中人论、权论。陆景怕其又生分了,便又教习其书后案列几则为其巩固,但有疑问,耐心解答。不觉之间,已有十数日矣。肖猛见师傅如此全盘教习,心下感激之至。天气愈冻,这一日竟偶然下得雪来,但见这西剑山中,鹅毛大雪片儿,纷纷而落,众树皆白,远处山上,银装素裹。婷儿在南方少见得雪,便与肖犯、石锁、乔方三人赏雪玩乐,自是快活。下午,陆景又有闲时,便叫肖猛进得后屋学堂,又教习新论。 陆景道:“徒儿,前些时日所学‘人论’、‘权论’看来已是掌握,今番再学习这‘尽职论’。此论所言不多,但若不详细理解,亦会有所差池。前方所学‘权’,便与这‘职’乃相反之物。徒儿你倒说说,这‘职’为何事物?” 肖猛道:“这‘职’从字面解释,乃是人所做之事,但按方才师傅所说,与‘权’相反,便是人应做、必做之事。” 陆景道:“是也,按前方所说,人已享有若干权利。但人亦有应做之事,则是为全体世人所遵守,实亦是保得自己私利。书中已明确指出,其职有三:公权、公法、人伦。你我二人便逐一说明,尽这三职却是如何又保得私权了。” 肖猛点头称是,陆景便再向下明细而谈。 陆景道:“先说这‘公权’,公权即天下人共有之权利。上回已是说明,如这创立朝廷、设立公法、创军保国三条。世上众人因私心而皆怕不公,这‘公权’便是保障世人公平所立。若有人做了不公之事,违反众人利益,应公权所依,诸人皆会支持,故天下因私而愈公也。此话亦是容易明了,不用再举得例子了。” 肖猛道:“徒儿明白。” 陆景道:“再说这人伦。因有此事,如此做也好,那样做也罢,又按法理所依。但究其根本,自得符合世上人心。此便为人伦,即这公法之外,世人还有公论之事也。书上介绍亦是明白:人伦乃为人之道也,诚信、正义、关爱、公正。有此事情,虽是公法奈何不得,但若按人伦去办,则顺。若逆人伦去办,则殆。而有治家学派,万变不离其宗,最终皆要回顺这‘人’上。话虽如此说来,但人听得,心下模糊。我亦为你举个案例。” 于是,陆景又为其从书中挑选一案例。 这却又是甚么案例?且听下章分解。 070.拙案方显人伦责 上文书说至,师傅陆景,欲让肖猛懂得万事不离人心之源,便又举这例。 此案为一兵案,名唤《孰更强》。 话说大周开国之时,北方狼狄亦为心腹大患。万载六年,狼狄大汗大举南下,止想得一股荡平中原。时值北鹿之地还为中原所控,抗击狼狄,亦是首当其冲。北鹿节度使刘林忠,赶忙召集各防御使分兵抵抗,同时向洛京请兵救援。周朝所用兵治,乃是募兵制。京城禁军,边府厢军。而各防御使,又怕其拥兵自重,久有兵变之嫌,故止在大战前夕,方可领兵。平日边府厢军,皆由另外领兵教头训练。 时有一防御使名唤张子谦,人如其名,平日里便谦和而不与人争,此次出兵,众将为恐作战不利,皆争抢年少精壮兵士。唯张子谦不与人争抢,只选得五千年过三十七八,亦有四十余岁之老弱残兵。人皆自私,各将又拈轻怕重,各好做之战事都被抢光,止有一要塞——鸣鹿堡,因其四下无险可依,故无人防御。最终,刘节度使无奈,只得再派张子谦防守。但见这张子谦,并不推脱,领兵自去了。众人皆言,此番必是张防御使粉身碎骨之地。 大战随即展开,狼狄一路势如破竹。再看其他各将,往往招架不住。北鹿之地亦有不少城池要塞被其攻破,守将身死杀场。而鸣鹿堡,却一直固若金汤,未被击下,为其他救兵赶来赢得机会。直至中原、南方各省禁军、厢军救援之兵到来,方解了北鹿之地兵乱。 此事过后,刘节度使论功犒赏。首功自是这张子谦,其他众将自是心服。宴席之上,刘林忠便问起张子谦,几员大将,所带之兵器、粮草、银钱、兵士数目皆相似,止张子谦部所带弱兵反得胜利,这得胜之秘籍倒是如何?张子谦自是如实告知。原来这五千弱兵,经其考察,四十余岁之人,皆有家室,其在边府当兵,家中之人才得温饱。便暗自思量:自已原在南姜之南洋水师做过一水军提辖,水上之事,有时遇得风浪自是由不得人来,每每巡哨之战船被毁。落水之人,除丈自身水性之外,止得抱片木救生。大海之上,有时亦是漂浮数日之久,亦无饮水吃食,想是这年老体弱之人便是先死。但事实所依却是反之,这年少之人,死得不少,年老之人,活得却多。自是不解,便问其由头。生还之年老之人,皆言我若身死,家中妻子儿女皆不得生存之道,止我活,才有其生路矣。为其延续自是受得万般之苦,亦想着活命。却志气高昂,更无自绝之心。海上自是有水军搜救,若是寻得,便是活命。而那年少之人,心中少得一份牵挂,若遇苦中之苦,实在熬不过,便有自绝求死之心。如此一想,烈日咸水,哪有生还之理?后张子谦调至北方为防御使,经此战,遇见老兵,又想起此事,便思量这有家事之老兵,定是意志坚强,开战之前,又用亲情话语感化其绝心,告知众兵,家人若想生存,自已先得生存,自己若想生存,只得打败狼狄进攻之势,虽是死有朝廷抚恤,亦不如生者一家受赏团聚。如此一来,众兵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又有坚城防御,南方援军,众兵将但有高明之策,全数说出与防御使共同商议定夺,自是胜之有道了。 人这“私心”之中,亦有一份乃是“亲情”,此血缘固有之故,无法替代。若是这“尽职”乃是为其亲人“尽职”,其责任之心,又有多大?若天下为官者,都似张子谦之人,设计规制,皆已人之固有“亲情”融入其中,皆万事通顺,天下自安矣。话到源头,亦是利用人固有之“私心”为“公权”用之。 肖猛听罢,亦是感动万分。忽尔,又想起一事,便问师傅道:“师傅,想这‘公权’,‘人伦’,若得善用,不论其目的如何,亦是保了‘私权’。但说这案例之中所说老兵,遵守‘公权’,尽职尽责,虽是用心根源是为其家人。但自己亦得活命,又救了朝廷之危,两方共赢。妙哉,美哉。” 陆景听罢,笑道:“你这徒儿自是愈发聪明了,为师想说之话,亦让你道了出来。” 肖猛笑道:“师傅过奖了。” 忽尔,肖猛想起一事。原来这父亲肖龙,每每自己巡哨之时,总派得年长有家室之骑兵,实是为了保护众人平安而归。想这年长骑兵虽是体力有所不济,但一是其经验丰富,二便是方才所说之“亲情”所故,巡哨必会同心同德,保全性命,不经意便是保全了自己。想到家父用心良苦,自己却埋怨其偏执,又有些惭愧。 陆景见肖猛低头不语,不知何意,便道:“徒儿有何不懂之事?” 肖猛听师傅所言,回过神来,赶忙道:“徒儿自是明白了。” 陆景道:“明白便好,再向下看。书中所言:所有职责,必从之。若有逆,则公法究其则也。若职责有逆全民之意,则公投分析其弊,辩论而行定夺。此语亦是好理解,但我中原历代朝廷,鲜有使用者。” 肖猛道:“此皇权所制,想这皇上,自认其家法便是国法,皇权便是公权,又怎能让天下人共同定夺?” 陆景道:“是也,故历代皇朝,都禁得‘治家’学派。但我在张水县为官之时,亦是耍了些小聪明,将这‘治家’理念暗自融入行令之中。但这表面之上,却从未有这一个‘治’字,如此一来,便掩人耳目,将这张水县治理了十数年矣。亦是取得不少成效,为我‘治家’今后发扬光大行了实践之理。” 肖猛道:“师傅是否又有与书上相似之法?” 陆景道:“是也,便是这‘公投’。我在张水任县令之时,便将这‘公投’换个说法,叫做‘堂会’。表面一听,乃是‘众聚一堂而会议’之意,实则就是这公投,让下方小民亦有机会‘以私制公’。” 肖猛顿时来了兴致,道:“那效用如何?” 陆景笑道:“妙得很。自这下方小民,参与堂会,平了不少事情。我倒是再为你说个堂会之上的案例,此案乃是自我身上亲自经历,至今还得记忆犹新。为师亦为其编了个名字,唤做《哪个省》,现为你讲来。” 陆景便为肖猛徐徐道来。 此案为人案。 话说这张水县,每每开山、通河、测地、采矿等机要事件,县令陆景,皆用那“治学”之法,组织“堂会”。所谓“堂会”乃是县下所辖民众,每户出得一人,或几户选一同利益者代劳,官家百娃,共聚一堂,畅所欲言,将自己利益摆在明处,再论定夺事态,若有多方利益冲突,皆可商讨、辩论、反驳。直至十之有九以上,大部民众悦服,县令才将此事敲定。故所有涉民之大事,无一不通畅者。 时值今年大涝,张水县地处南吴之地,自是少不了灾害。通河引流之事,则用全县徭役处之。这大魏朝各州县皆有“劳械处”,掌管众车马、工具、器械、舟船,所有器具皆为官府所有,徭役之人,止出得力气便好。实朝廷如此安排亦是无奈,若让徭役之人再从家中带得工具,自家劳动便不得保障矣,粮米物产自是不济。 人乃天性自私之物,虽是视县令陆景为青天大老爷,顶礼膜拜,遇自身出力之事,大部亦能真心实干。但这官家器具,又非自家所有,故毫无爱惜之意。一味蛮干,损坏不在少数。又有个别奸猾无法教化之人,为其自己偷奸耍懒,损坏工具。更有甚者,收工之时,顺手牵羊,偷走工具。但见众徭役之人,非亲即友,要么街坊,苦于面子亦无告发者。而官家“劳械处”,止得损之便修,少之便添。每有徭役、公干,止此一项所费银两不在少数。陆景见此状,心思定有妙方可省去这些银两。左思右想,定不下个门道来。忽尔,想起这“堂会”来了。便赶忙通知县内众人参与。徭役之事,亦是涉及自己利益,故与往常一样,众民皆来。 陆景便将这“官家工具”之事,告之众人,众人自是商讨。 忽一捕快道:“陆大人,我有一法。每劳作时,人数众多,工具无人仔细看察,故民夫使用,蛮力乱做,致使损坏。只要多派人手看着便是了。而县衙之中,衙役不多。故可将徭役之民夫,选出部分人等,代为管理。” 下方民众一听,皆摇头摆手,不予采纳。其理由为:民夫再选管理,又有部分人等不参与劳作,误工期不说,让谁去做此“轻快”事,剩下之人都不乐意。 又有一小贩道:“可在发放工具之时,在工具之上,贴上名录。收回之时,若是丢了、坏了,便叫他赔。” 下方众人一听,又是不悦。有人道:这工具本就是耗损之物,若是行了徭役,还要赔偿,历朝历代亦无此事。此法止得做罢。 后一书生站起,道:“陆大人,小生有一法。这张水县偏僻之地。全县民户,年年基本如此,止多添得、减少四、五户,故而好统计也。而这徭役,除去残疾呆傻、年老无壮、功名举人之外,每户都得出。此即为‘定数’,而这锹、犁、镐、锤、车、舟亦是‘定数’。故这劳作之人‘私心’便是‘变数’。我常观之,为何众人家中工具,每每用个十年八年,亦不会损坏。而这‘公家’之物,一次便坏?又细察这公家工具,与民间同出同款,亦不是品质太差所致。后一思量,皆是这‘私人’之物,使用起来,倍加爱惜。而这‘公家’之物,又不是自己家物品,故蛮力乱做,致使损坏。若能将这公家之工具,保其官权,登基造册,再分配至各私家。制定条约,除徭役使用之外,平时劳作,亦可使用,但若自己使用需精心养护,养护费用,自已负担。若有损坏,则派人明断是‘公损’还是‘私损’,若是公损,则官家自担。若是私损,或平时不加爱惜所致,亦是自已负担。如此一来,解决不少缺少工具之民众困扰,又可盘活这平日无用之器具。而众人分得工具在家,虽是官物,但实物在自己手中,又有条约约束,必会倍加爱惜。虽是自已使用,有了养护之力,比起那一次便坏,又不知好上多少。若按那‘数算图解’之法,人数、工具为‘定数’,私心为‘变数’,此法便是将这‘变数’向善,从而使这两个‘定数’发挥其最大所用之力也。” 堂下众人听了,皆心悦诚服。其实下方小民,谁不知道,这锹、犁、镐、锤都是耐用之物,说其损耗,大部为众人不加爱惜蛮力所致。而平时有家贫者,对这工具,或买或租,亦是费用不小。如此一来,又为家里省下开支。何乐而不为?劳作之人,亦知养护之道,只要用得心来,哪有一次便用坏之理? 即已敲定,陆景便按此行事。虽是旁边管家陆小六小声耳语,此法似有背朝廷之理。但陆景心思,众工具归属之权在官方,又有条约保障,何患之有?便不多加理会。 果然,不久雨涝又至,小梨河泛滥,徭役又起。按此法行之,除一人工具操作不当损坏,官家与其对半费用修补,其余皆完好无损。徭役过后,众人又有新工具所用,自是快活,更加佩服陆景之用法有方。而陆景将此次功劳,全部与了那书生,又赏银十两已是奖励。此后数年,皆用此法,为县衙省去维修、人力折银竟达数百两纹银有余。 肖猛听了,痛快淋漓,道:“师傅真乃神机妙算,洞悉人性之高手。徒儿佩服之极也。” 陆景笑道:“此法并非我想得,想那高手还在民间。止广开民智,才可寻得这治世之瑰宝。” 忽而,陆景又叹气道:“我算得了人性,却没算得了自己官运。因为这次堂会,却为我惹得一身官司来。” 肖猛惊诧道:“这便又是为何?” 这陆景因为一次爱民、省财之善举,竟落得官司缠身,这却又是怎得一回事来?若知内幕,且听下章分解。 071.众英雄赏雪吟诗 上文书说到,陆景与肖猛一同学习“尽职论”,说到自己一处案例,不由叹起气来。原来,竟由这为朝廷安心、百姓省钱之法,引来自已一场官司。 陆景道:“我方才所说之堂会定夺之事,行了五六年,效果虽好,亦是传至一些奸人耳朵里去了。那不少靠‘告密’发迹之人,竟将我这方法说成是‘滥发官资’于民间,靠官家钱财蛊惑人心。虽是堂会之时,你六叔便提醒于我,为师为这法子之妙处高兴,竟忘了小人撺掇之事。后来,仇人毕成已时任内阁首席大学士,借此威逼利诱,我与婷儿,止得先派六叔六婶来找我这大徒儿白十三,自已随后亦是辞官而来。” 肖猛听罢,叹道:“天下由这些奸损小人把持,哪有良才出头之日,我今后定要用尽浑身解术,除了这帮恶人,为我治学发扬光大。” 陆景笑道:“有志气,自古英雄出少年。想我这辞官,亦有好处。” 肖猛不解道:“此话怎讲?” 陆景道:“说到这好处,便在眼前,便是你徒儿肖猛,万事皆有因有果,我若还在张水县,是否与是相识,又成了不可确定之‘变数’矣。其实一教习毕生所学之师长,其最大心愿,便是有个好徒儿,继承自己之学问。若是这徒儿能使之发扬光大,死矣无憾!” 肖猛感动,流泪道:“与师傅这几月学习,自是发觉与那‘仁家’不同,这仁家一心教习天下人顺从,世人便都成为官场奴才。止您这‘治家’学问,才竟真把世人当做‘人’看,此乃世之真理也。师傅所教之事,徒儿都牢记在心了。”说罢,又行了跪拜大礼。 陆景赶忙扶起,道:“感动自是必然,不过,今日之课业还未完毕,为师又扯到自己身止之事了。先擦擦眼泪,再来学习。” 肖猛自是听从,虽是泪不再流,心下亦是感动不已。 陆景道:“方才所讲‘堂会’案例,其还包涵一‘隐于世’之真理,徒儿可曾明了?” 肖猛聪颖,自是知道,便道:“莫不是这‘财产若是私有,方得善终’?” 陆景道:“妙,妙,能联想至此,已是非常不错了,你倒为我说说,如何个‘财产不宜公有’?” 肖猛道:“按上述案例,公家财产,权不在私,止使用在私,又定得条约保护,‘私人’便将这工具视为已出,爱护有佳。若是真个自己辛劳所得,又得多少爱护?官家一味巧取豪夺,不就是将这‘私产’变为‘公产’之行事么?综前方‘人论’及‘权论’所依,私产一失,人便全无保障,受世道欺辱,亦可自行引入恶道,遂天下大乱也。” 陆景道:“不错,不愧我治学弟子,能明白此道已是万分伶俐。不过,其还包涵另一真理,为师再为你讲上一讲。这便是从这‘堂会’引出。这‘堂会’让万民开口,广开民智,其实为众人争取权力。众人皆为自己‘私权’着想,亦会制约这‘公权’被某些强人所控。实乃是‘权力若是公有,亦可善终’也。综其两点便是‘财可私、权可公’,此言即是我治学治国之经典,皆从人性根源出发,乃是真理。徒儿定要牢记于心。” 肖猛自是记下了,心中愈发明白许多。陆景此番总论,便已讲完。现今,已学习了‘人论’、‘权论’、又学习了‘尽职论’。陆景亦是有些疲惫,于是陆景便让肖猛自行研习一翻,又放其几日假来,并给于不少书籍典故。肖猛感谢万分,都抱至自己偏遍房之内。 次日无教习之事,肖猛早早起来,先给师傅请了安。闲来无事,又回自己房内看书,陆景又为其准备《列国兵法》、《火器营造精读》、《诸神假说》三本开拓眼界之书籍。外面大雪纷飞,屋内放着火盘,却是不冷,肖猛看书兴致正浓,忽听有人敲门。 肖猛道声:“请进。” 但见陆婷并猿儿,从外面进来,陆婷上身着粉色百花纹右衽绒袄,外罩浅蓝对襟兔毛棉罩甲,赭石色棉裤又蹬鹿皮内棉矮腰靴。最外面又披猩红色套头棉披风,手中提一包袱。捂得却是严实。再看这猿儿,还穿着春秋衣装,看来并不畏惧严寒。 婷儿进门便道:“肖大哥,我为你亲手缝制一件棉披风,快来试试,合不合身。” 肖猛笑道:“婷儿还有如此手艺。”说罢,放下书来,将那包袱打开,见里面放一蓝色棉披风,赶忙披在身上,却还真是合身。 婷儿左右看看,笑道:“确是不错,我看你与爹爹这几日忙着学习,门也未曾出去。这回爹爹与你放了几日闲假,倒与朋友们出去耍耍雪来。我又与乔大哥说了,我等几人再置办一桌酒席,乔大哥已和石哥哥置办好了,治学弟子谁也不欠谁的,银钱自是均分。这南吴久不下得雪来,今年却是例外。莫要错过机会。” 肖猛想想也是,近日一味研习书中学识,几日都不曾出屋了。便道:“也罢,今天便与你出去,只当散散心来。” 于是肖猛便随着婷儿、猿儿一同出来,见远远又走来两人。 婷儿道:“石锁与乔方,我亦是邀请来了。老虎台向东不远,有个小亭,地势颇高,亭中即可避得雪,又可望见远处山景,确是个赏雪之地。我早已让他二人备好火炉,温了好酒‘西剑春’,又置一些下酒凉菜,一起饮酒赏雪,岂不美哉?想是他们备好又来寻你我二人了。” 肖猛听罢大喜,赶忙招呼石锁、乔方几人一同前往此亭。南天雪天,气侯却不似北方刺骨寒冷。几人有说有笑,来至小亭,但见这亭子,亦是飞檐斗拱,朱漆大柱,亭上有一牌匾,上书“万山亭”,这亭子青石铺地,中心又置白石小台,早已摆下热酒、又见有牛腱、腊鸡、烧鹅、咸鱼等凉菜。 几人入席,各饮了几杯。又来至亭边,看南边山领。但见这西剑山,在这大雪之中,影影绰绰,四下万物,洁白如玉。 婷儿忽尔转头对肖猛道:“肖大哥,难得这雪景,你我几人,何不作几首诗来,道一道这景色?” 乔方道:“婷儿好主意,饮酒赏雪,确是风雅之事。” 再看石锁,脸却有此红了,原来这石锁,自是粗人,虽是做过千总,识一些字来,但作诗却真真外行。 肖猛道:“好罢,想是婷儿心中已有佳句,便为我等众人先开个场面。” 婷儿笑道:“好罢。”说罢,眼珠儿转了转,拟好诗句,便娓娓道来。 婷儿所做名唤《冰洁玉》 大雪纷纷入山间,小饮杯杯石亭边。 冰清玉洁自天降,甘冽沁新至春年。 肖猛道:“好诗,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想这今年大雪,若是明年天下有个好时节,摆脱这北旱南涝,却是我中原大魏国之庆幸。愿我‘治家’理念,像这大雪一样,虽是严寒,但有春风一过,便化做清流,滋润世间万物。” 旁边猿儿,似乎也能听懂诗意,兴奋得呲牙咧嘴,道:“阿阿——呜。” 说罢,心中很是痛快,又倒碗酒,一饮而尽。 婷儿笑道:“肖大哥,你每日学这‘治学’看来已是入了迷,吟诗喝酒,亦能想起这事。不过今日不谈学术,高兴便好。你们几人,哪个再来一首?” 乔方秀才出身,早在一旁边按捺不住,便道:“我来一首。常听师傅们讲过,天若是一下得雪来,可将地面之上病疫之气,皆压于雪下,来年春天,再消融入水中带走。故,这下雪亦是除去病疫之气的好福报也。”说罢,铿锵念出一首《雪除瘟》 昨夜风雪地连天,今日冰封万里寒。 扫去瘟疫送福报,消融病魔化云烟。 婷儿道:“乔大哥确是个好郎中也,作个诗亦不忘记治病救人。我婷儿先替天下病患感谢于你了。” 说罢,道个万福。众人皆笑,乔方亦是高兴,也倒一碗酒喝了。 乔方道:“石大哥,却是轮到你了。” 石锁一粗人,腹中草草,还真想不出个词来。止得道:“我还在想着哩,肖英雄你先来罢。” 肖猛方才喝过烈酒,亦是兴奋一些。心里已有了门道。便做诗一道,名唤《公正歌》 片片飞雪似真言,撒落世间润心田。 句句诚意赤子愿,誓捍天下公正权。 陆婷、乔方二人点头称是。 婷儿道:“肖大哥一片心意,我们自是懂了,我等同为治学弟子,你有如此大志,我等定要终身追随于你,同创一方事业。” 乔方亦道:“小生自是感动,若不弃,也愿追随于你。” 石锁虽听不太懂诗意,但见其他二人激动,自是明了,亦道:“若有用得着俺的地方,肖小哥自要开口,俺帮你可没有二话。” 婷儿道:“我说石哥哥,你方才说肖大哥作完诗,你便作得,现在怎又食言了?快快作来。” 没奈何,石锁红着脸憋了半天,亦想出一首诗来。也起个名字《下雪天》 一下大雪路便滑,一滑便摔大马趴。 一摔马趴便回家,吃上西瓜乐哈哈。 众人听了,皆大笑起来,野人猿儿亦是“阿阿”的叫闹。这石锁还倒自己写的好,亦是跟着笑了,又学着方才二人,倒酒来吃,止是一连吃了三碗才罢。肖猛见这石锁虽是粗人,但诙谐有趣,性子又直,心思这个朋友定是个忠诚之人。 饮酒、吟诗已罢,已近晌午。各人亦有自己的事儿,便收拾好桌上酒菜,自散去了,共花了半两银子,众人皆付于乔方,而这猿儿这份,陆婷想出却被肖猛拦住,替她出了。回至家中,肖猛仍是读书。这回,婷儿亦陪着他读,但有不解之处,便用那大白话为之解释,二人自是惬意的很。 石锁还有公务,巡哨营虽遇得大雪,但巡逻亦不敢耽误,止白十三吩咐,改为二日一巡,少了次数,众人也多得休息。闲暇时光,这石锁习武之人,大冬天变不怕冻,时时光着膀子便又练得斧功来了,引得那猿儿及众人围观叫好。 这段时日,乔方与师傅丁尚一同探究“催魂草”之效用,二人在丁尚住宅后院,又建“暖棚”,内用火炉、火墙营造一温室,每日烧木炭,冬季亦如春日般温暖。“催魂草”长势良好,又开了花儿,师徒二人为防中招,用厚棉布掩鼻而做,效用亦是不好,止一人做,一人外边防其中招而唤醒之。时日一长,便发觉在这温室之内,便不宜中得毒来,若是放在他室,香味愈发浓烈,每每有中毒之状。师徒二人左思又想,温室内别无他物,止大量木炭堆积,难道是这木炭起了效用否?故将一木炭砸成碎粉,又找寨内裁缝,制成一面巾,长方形状,巴掌大小。内外两层棉布,内又衬薄棉二层,二层之间又填木炭碎粉,怕其滑至底部,再横坚用针角缝制经纬固定。面巾四角皆缝有条带,使用之时,上方条带系于耳上,下方条带系于脖颈之后,恰好将口鼻掩入其中矣。带此面巾,再去嗅那毒花,味道便轻了许多,虽有模糊之感,亦不至于中招。师徒二人大喜,将这面巾命名为“解毒巾”。乔方又思量,若是其他毒烟,可否防得?于是便又烧狼毒及其他产毒烟之物,虽是不可完全阻挡,但亦有些效果。后又试得加大木炭粉填充之量,效果略强些。若再填充,便呼吸不得了,故左右实践,找得最佳之法。莫要看这小小面巾,有时在这有毒烟之时,亦可救得性命。于是将这法子报于寨主白十三,白十三大喜,将这“解毒巾”又命名为“丁乔解毒巾”,以便让使用之人永世不忘丁尚、乔方二人。因其制作之法献于山寨,又奖励每人白银百两。山寨林木丰茂多产木炭,这“丁乔解毒巾”亦可生产外卖,又多一项产业收入。故,白十三又许每卖百条皆有抽头银两再分与二人,自是立了字据画押生效。 真可谓“喜事成双”,有了这“解毒巾”之效用,探究这毒花奥妙自是了得。不久之后,师徒二人便了解其功效:若少量服用,有镇静、麻痹之功效。与那麻翻药相似,但效果好得许多。若是多用得,更有奇妙之法。可使人进入迷梦之中,但药若用得精妙,这人在梦中却又可听得进他人问话。由是在那迷梦之中,心不由已,若是引诱巧妙,便可套出这人一些实话,此乃其一。还有一招,那便是迷梦中人,亦受外境干扰。若浇水、烤火、扇风、话语、香气等外因诱之,亦可对梦境产生塑造控制之神力,此是其二。这些神奇功效,师徒二人有时亦是无法全盘掌握,故止做一些各种功效药丸,暂取名唤“控魂丹”,止是考量之用,并未用于实际。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072.群小人商议灭寨 上文书说至,白十三之山寨,广开民智,奇技新巧,层出不穷。 清竹寨内,自是一派繁荣,众人各自精做营生,又常献妙方,皆能善用于寨民,真乃一世外桃园也。但“天有不测风云”,亦是“人无百日好”,如此一个好端端的山寨,便不会有人嫉妒、仇恨么?自是有得,这便是那京城之中毕家三奸。 再说这毕龙手下千户张烈,及校尉刘齐,在清竹寨见取了证物,心下已是有数,这回未去得吴州,却先去了临近之业州。业州知府现已换成毕家心腹之人,前边柳卫指挥使赵济安,他那个管家安宝儿,亦是“一人得济,鸡犬升天”。其主子赵济安为其在府衙之内,安排个幕僚做做,自是出了不少贪财害民的馊主意。 二人来至府衙,出示密印,门口府兵自是不敢怠慢,赶忙通知知府赵大人。赵济安见是京师暗访卫之人物,哪敢耽搁,亦是穿好官服亲自迎接。 赵济安见至张烈道:“不知千户大人来至此地,下官未去远迎,罪过罪过。” 张烈道:“赵大人哪里话,我暗访若是让众人‘远迎’却是早就走漏了风声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我二人有急事回京,需要快马二匹,还需带些银两路上之用,此是公务用银,赵大人可开个借银条子,我自会画押。待我回京之后,报于户部衙门,明年开春户部亦可为你再拔下。” 赵济安笑道:“张大人哪里话,这么一说倒是生分了,自家兄弟还开得甚么用银条子,安宝儿,你去库里先拔二百两纹银先与了这二位大人。再从府兵营挑两匹好马。” 安宝儿答应一声自是去了,赵济安便陪两人喝茶。不多时,安宝儿牵来两匹青马,极其健壮,瞧着便是好马。又置一托盘,上盖红布,掀开后内装五十两足色大锭白银四锭,共计二百两。二人见了银子,脸上亦是笑开了花,便快意“笑纳”了。再不提开条子之事。随后,赵大人又请二人在府上吃过午饭,自是好酒好肉招待。方至下午,二人便说再是耽搁不得了,便张烈一百五十两,刘齐五十两,揣好银子,又向京师进发。赵大人又巴结一把毕龙近臣,自是高兴得很,而这官库之内所缺银两,自己怎会补缺?不过,此时朝廷正好于各府县内又催收额外军粮,亦有小道消息乃是用来收买狼狄一受灾部族,使其倒戈大魏国。借这一可乘之机,赵济安便又与安宝儿商议对策,从城内外小民身上“顺手”搜刮了。 一路无话,张烈,刘齐二人来至京城暗访卫衙门,点卯交差,丝毫不提业州知府赵济安送银送马之事。张烈将在清竹寨所见之事,及那李达志手铳证据,逐一告诉毕龙。又把其为公事所受之“刀伤”及那“怕有变而未用麻翻药”之事,添油加醋、声泪俱下狂说一顿,感人之处,毕龙亦为其咋舌。毕龙知其辛苦,赶忙又赏其白银三十两以为奖励。张烈怕这刘齐不爽,捅了赵济安送银之事,这回倒也是大方,又将毕龙这赏银送了刘齐十两。这校尉刘齐此次公差,连同卖马共得白银近百两,自是高兴得很。 毕龙不敢怠慢,今日退朝之后,便又与兄长毕成,来至父亲所住“大丰圆”商议对策。 毕大力细听详情,沉吟半晌,忽尔笑道:“这确是个好事。” 毕成道:“父亲有何高见?” 毕老儿道:“这手铳在清竹寨人手中,足可见这李达志必是见过寨中之人,若说李千总与十几名府兵及两个雅通猎手都被野兽吃掉,又怎会再见到这手铳?如今圣上,止信得暗访卫,暗访卫所说之话,便是铁证。更何况确是真有实据。这便为我进攻清竹寨落下口实。” 毕成道:“那明日孩儿上朝,便上奏皇上,说那清竹寨村民装做山匪,截杀朝廷考察南吴之地官员,实有反意,请皇上出兵剿灭。” 毕老儿道:“话虽是好,但怕皇上又思穆子丰之事,再有其他朝臣撺掇,先行了招安。还得加些‘猛料’,除却方才所说,再加一条。治家学派恶首,陆景陆不平,辞官止为宣扬邪道恶学,啸聚山林,拉拢匪帮,久有将这‘治学’邪道传之天下之意。更是蔑视皇权,有将皇权废弃之意也。如今圣上,最怕其位不保,这回咱就来个,‘万世子孙便都不保’,看这皇上小儿,怕也不怕。我料他再不思这招安之意。小小清竹寨,如何奈得我大军?” 毕家兄弟二人皆说此计高明,毕成准备次日便依计而行。 忽尔,毕成又想起一事,道:“父亲,这西山之地,自夏王死后,已被朝廷全盘接受。遥州知府安得全,虽未明确倒向我族,但已明示不与我等对抗。而这天河府知府侯新,却连个面都没露过,想是还忠于他那已故之老主子夏王。我听说过些时日,他便进京述职,是否可将其……”说罢,做了个杀人之手势。 毕老儿笑道:“一棵大树,主杆已断,那枝叶便没了根基,我亦是对此人厌恶之极,现在却正是时候了。不过,听说其人在天河府广有人心,民间送其绰号‘侯青天’,故这事不可在其天河府做得,可派你弟弟龙儿,找上几个心腹之人下手。” 毕成心下明白,自是记得了。 次日上朝,毕成上奏章: 启禀圣上,南吴之地,苍南县西剑山中,有顽匪白十三部,啸聚山林,四方拉拢兼并匪帮,又私造兵刃、火器、盔甲,图谋不轨。其所用治寨之法,皆与朝廷相背,收买人心,目无国法,实可恨也。更有甚者,‘治学’恶首陆景,久为朝廷命官,不思报效,辞官投贼。近期有截杀朝廷考察南吴之地官员之实据。用这‘治家’歪理邪说篡改仁家大典,又与白十三相佐,狼狈为奸,愚化山野民夫共同对抗无上皇权,欲灭天赐皇权于万代也。天理难容,人神共愤,若不除之,必成我大魏国心腹大患也。故臣联合众卿合奏,即刻出天兵讨伐,已绝后患。则朝廷幸甚、天下幸甚也。 果不其然,成宗梁威一听,勃然大怒。即刻下令兵部尚书郭有常拟下进攻方略。忽尔又有一人站出,有话禀奏,成宗一看,却是国老太傅童善豹。 毕成一见是童国老出来,便知又无好事,心下愤愤,便先听其所言。原来这童善豹,一听“陆景”二字,心中却不安了。上文书所言,这陆家与童家,祖上便是世交,理宗淳风年间,这三朝阁老陆衍,神武之乱之时,与童德同讨狼狄之事,二人成了忘年之交。其子陆云,亦是与童德交好,这时童德已是仁宗沐德年间兵部尚书。童德之子,便是童善豹,自幼便与陆景交好,实是比那与夏王梁真还要好上许多。陆景在张水县因“滥发官资”补加害,实是有朝中童善豹力顶,才全身而退。这童善豹听得毕家又欲加害陆景,心中不悦,皇上正在暴怒之时,若是劝其退了这兵事,却是万万不能。想了一想,便想了个“缓兵之计”。 童善豹道:“陛下,这次出兵,却是十分正确之事也。” 成宗听了心思,这倒是奇了,我这“老丈人”平日里,但见毕家有事,总与之对抗,今日却可达成一致,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定是话是有话,但听他一听,若是有理,亦可听得。 成宗道:“童爱卿,即是可以出兵,你还有甚么补充之言?但说无妨。” 童善豹道:“出兵,亦可讲得‘天时’,如今,正值严冬。气侯寒冷,听说南吴之地忽又降起雪来,车马行走不便。还得准备冬衣,取暖之物。而这北方狼狄,一至冬季,物资匮乏,便有南下劫掠之意。故,先防得北患,再考虑南征。还有一事,现以深冬,春节临近。众将士辛苦一年,皆盼望与家人过得团圆之年。如此一来,人心浮动。便是军心不稳则战之亦有大害。不若过得节后,来年开春,天气转暖却正是用兵之时,将士士气高昂。亦省下不少过冬之物。” 毕成心思,这童老儿却是止想与我背着做了,分明是缓兵之计,若真脱至明年,迟则生变,这主意便是废了。 于是,毕成道:“圣上,不可。现在出兵,虽是将士有苦,但兵贵神速,若是让那白十三养成穆子丰那样顽匪,却是再不好收拾了。” 成宗思索不语。 忽见童善豹又道:“毕大人,这事便是用得着你才华之时了。” 毕成不解其意,道:“用得我甚么才华?” 童善豹道:“想那穆子丰何许人也,其最盛之时,人马亦有十万有余,还不是被毕大人一个‘招安’了之?这西剑山内,小小清竹寨,算上所有寨民乡勇,不过两千余人,你再行个招安之事,不就可不战而胜了么?” “这……”童善豹之言,却把个毕成问得语塞。毕成心中暗骂,这老儿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吓唬圣上,就怕其心思招安之事,你却先把他提了出来,真真可恨之极也。止得看着成宗,一言不发。 成宗思量半晌,道:“二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但我朝对这穆子丰,实是其势力过大,又有北方狼狄之患,招安乃是不得已之事。而这小小山寨,破之又有何难?但童爱卿所说,确是如此,虽我军势大,但佳节之时,人心军心不稳,此乃大害也。我现在便下旨,兵部先拟方略,来年开春,再行进攻之事。” 实是成宗将毕家,童家二人之意折中了。 话即已定,便是圣旨,众人皆无话可说。又商讨一些其他大事,便退了朝。虽是这毕成吃了一亏了,但毕竟圣上答应出兵,自认也是好事一件,便又回“大丰圆”与众人商议,毕老儿见圣上如此,又能奈何?此事便暂且做罢。 时值深冬,马上便是春节。自古中原便有庆春节之喜事,亦有学术考察,自北赵之后,中原农业格局已定,这农事最重之事,便是春耕。除却老天作美,一年辛苦自此开始,精耕细作、爱惜维护,农人亦是时刻不得松懈,才可确保秋后丰收。故,这春节之时,痛快热闹一下,亦是为自己鼓舞士气也。久而久之,过春节渐成中原最大之节庆,亦传至东兴、南洋各地。朝廷自是铺张开销,过个丰实之节,穷苦小民,平日里节俭,到这节日里亦多置几次酒席,欢聚亲友。 清竹寨亦不例外,亦是置办喜庆之事。陆景、肖猛、婷儿、乔方等人书法不错,便制走马灯、写灯迷、对子、画福神“三仙聚”图些吉利。 这日正是新年之夜。寒夜里,清竹寨之中已是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之相。又有不少寨民放铳庆祝,一时间惊雷四起,震动云霄。白十三大摆宴席,犒赏众大小头领,山珍河味,美酒香茶,又置秋后储藏果品按酒,更是有寨内鼓乐班子演奏,欢喜自不必说。白十三并陆景与几个大头领坐在上首,敬酒祝福。婷儿左边坐着肖猛,右边自是猿儿陪伴,满面笑容正与众人饮酒。自陆景上得山来,献计收了石锁,再无后顾之忧,又献许多“奇技新巧”之方法、器械。这山寨之中,产业日渐发达,收入亦是更加丰厚。真是过个丰饶之春节。 想想那世子梁如,在异国他乡,寄人篱下。办事方得看着上方脸色。大喜之节日,又遇刺客,险些丢命。呜呼,虽是同一佳节,人之命数不同,境遇更是大相径庭。听客,看来选一善路,不论结果如何,自是感受善意。若是方向有误,愈是努力,便与人生抱负愈走愈远矣。 宴席之上,白十三对陆景道:“师傅,我看这小师弟,却是有大才之相,我倒有个好法子,可以考量一下其能力,不知师傅同意否?” 原来白十三对肖猛这小师弟亦是喜爱,治学弟子,从来是英雄选英雄,从无那仁家“教徒弟留上一手后路”之说。每每毫无保留全盘托出,真心相待,但只对待那真英雄。英雄自古少数,这便是治家弟子少之缘故。 陆景一听,也有此意,师徒二人便商议起来。 这陆景与白十三到底要让肖猛做些甚么事情?且听下章分解。 073.肖猛堂会道新规 上文书说到,白十三为试探肖猛近日所学之治家理念,是否灵活应用,便想出一个事情,让肖猛去做得。与师傅陆景商议,陆景自是觉得不错。 有听客道:“这却是个甚么事情?”说起这事,上文书自是说过,这便是那“堂会”是也。原来,自张四叔,李狗儿因公殉职之后,清竹寨乃是按照寨规,每人发放了二百两银子做为抚恤之用。张四叔家自是认为圆满,而这李狗儿家属,便有些不悦了。其理由是:这张四叔年龄已过五十,家中亦有年长儿子撑着。自是离死不远之人,寨中又有规定,男子年过五十有五,便可养老安享天年,不再去做得他事。而这李狗儿,年龄才过二十,正是家中主要劳力,如此年轻便因公殉职,家中又有二儿子年龄尚小,使用不得,家中因此便陷入贫苦之状,这银两与张家一致,却是有此使不得了。好在寨中有规定,若有不如愿之事,皆可申请堂会,聚众人于一堂,一同分析利弊,重新考量。故,李狗儿老爹李五头亲自去见了白寨主,述说此事。这白十三听了,亦是感到新奇。原来从前,亦无人想过此事,一律都按二百两做得,也无人思量这规定内有何不公之处。今番听了李五头所言,细细一想,确有不妥之处。时值春节临近,便答应过了节后,马上组织全寨村民,举办堂会,商议此事,若是真有个说道,便可重新规划银两分配。 于是,白十三便想借此机会,锻炼肖猛,其实亦是自己实在想不出个良策来,颜面上又有此挂不住了。乃是有求于肖猛也。春节晚宴过后,陆景、白十三、肖猛、陆婷、乔方、猿儿,又回至“听风居”,饮茶解酒清谈。今番,这陆婷身边有了猿儿陪伴,那粉娥自是陪得少了,也正赶上女兵营内自有些事情需得人手,粉娥便跟着苏大姐忙去了。石锁自是喝了几斤“西剑春”好酒,早已不省人事,被其手下乡勇抬回家去,参与不得了。白十三见肖猛并未醉酒,便将方才所说之话,又对其道来。肖猛听后,点头称是,自是接过这活了。 白十三大喜,又道:“师弟,有些事情我却不得不提醒于你,此番堂会,表面是调解张家、李家抚恤之资分配不公之事,但若细细向下想来。却有诸多方面需要改良,且听我慢慢讲来。” 原来,确如白十三所讲,此事若办得,却复杂得很。 其一、人皆自私,不论张家、李家,分了这抚恤之资,多给可以,若是再从手中要回,却又怨气开了。而山寨之资银有限,若是以二百两为限,再行多给,人心无底,止怕一味索取下去。 其二、表面之上,乃是张家李家之事,实细细思量,乃是寨中年轻,年老之人较量。若是今后再定得规矩,年老之人殉职少给,年轻之人多与,寨中老年者,皆有怨气,即不符合我治学‘众生平等’,又于山寨士气不利。 其三、由于寨中福利已高出世道之上多倍,抚恤之事,若想一好方法减缓寨内负担,又不失众寨民人心,那便最好。 肖猛一听,脑袋之中“嗡”地一声,却是再无酒醉之意了。虽是前方所学,业已理解,但这一经实践,所学之知识,竟串连不至一处,便胸中又无点墨了。无奈已答应白寨主,又不好反悔。故肖猛心思,且先让我好好思量一番,便辞了众人,先回房了。众人见肖猛回房,自是散去了。婷儿暗想:这回肖大哥却是遇到了麻烦,我亦为他好好想条妙计。肖猛回房,躺在房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想了着白十三所说三条要求,总括一下便是:其一,二百两为限,不可再给谁多谁少,或是差东补西。其二、再为山寨节省开销。忽尔又有些法子,但止对一个方面,或是应了这个,便阻了那个。最后亦是困了,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次日,早早起来,忽听得门外有人喊他,原来却是婷儿。 婷儿道:“肖大哥,一夜睡得可好,我为你送早饭来了。能进去否?” 肖猛道:“婷儿自是进来罢。” 但见婷儿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房中,又将食盒中稀粥、小菜并两张大饼摆在小桌床之上,便说一声:吃罢。肖猛心里还想着堂会之事,心不在焉。婷儿看他这样子便知事亦不济。心思,我虽是没好办法,但昨夜里亦想了一些对策,且先告诉肖大哥,看有用否。 婷儿道:“肖大哥,堂会之事还未有着落罢?” 肖猛道:“我却是想了想,这张家、李家之事,倒还是好商量。昨夜,我又按这‘数算图解’之法于心中演算一遍,我倒为你说说。按我山寨寨民收入,每月大约可创得五两银子收成,一年便是六十两银子。若按在山寨中十五岁劳作,五十五岁安享天年,可劳作四十年矣。共计创银二千四百两。除去我山寨‘百之有十’纳税,先去除二百四十两,但山寨又为其建房、开田、读书、治病、皆是福利赠送,若再加上这些大约三百两,实一劳作寨民一生共计收入二千一百余两。这样算来,一月大约四两半银子,都超过业州一熟练织工,足见我寨确是为寨民谋福也。这因公殉职之抚恤银,我却是这样想得,虽是张四叔年近五十,但其实际便为山寨劳作近四十年,贡献颇大。而这李狗儿,年纪尚小。虽是为公而死,便毕竟为山寨劳作仅几年矣,单从这贡献来看,实是小些,中间若有病故、意外而死之事,亦是有之可能。故年轻之人,其贡献未可知也。但我治家,珍视性命,一视同仁,不思其假想之事,故所发抚恤之银,定为二百两。我想先用前方之话感动动寨民。再用后边之话,劝李家平息此事,此法解决两家争端,亦能劝告众年少、年老之人抚恤银同等。但不能为山寨省下银钱。婷儿你看如何?” 婷儿道:“肖大哥所言确有道理,我山寨本就是‘治学’圣地,本就比外面多得数倍福利,白寨主比起那外边赃官土豪,真是善之又善。再说我山寨又讲求众生平等。再加上你方才所说:年轻之人,其贡献未可知也。我看堂会之上,这李家倒也能讲得过去。但若为山寨减少开销,便必会减少发放寨民抚恤银数量,这便是个难题。” 肖猛默默不语,又在思索。 婷儿想了想,道:“肖大哥,我却有些想法,与你聊聊罢。前几日你我几人在万山亭吟诗、赏雪。我等几人吃了热酒、牛腱、腊鸡、烧鹅、咸鱼真是美美丰盛一桌,但每人止花得一钱银子。若真让你拿一钱银子,想是止可吃得其中一样。若是一人想吃得这许多美味,便得多花银子。这便是人多,将钱集合起来花才有这效用。是这道理否?” 肖猛听婷儿如此一说,心中却有些灵感,赶忙道:“是也,人多自是每人都花得少。想这抚恤银一事,皆山寨出得,虽是白寨主有钱,若是止得他出,亦是不小费用。若是让全寨人都少出一点,便可凑出大数额来。此法亦像这堂会一样,是群策群力所为。好法子,好法子。” 肖猛亦是兴奋起来,方笑了一下,便又想起一行不通之处。 肖猛道:“不妥、不妥。这寨民为山寨公事殉职,再让寨民负担抚恤金,乃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天下哪有这般道理,寨民若听了此法,定是所有人亦是不会答应。” 婷儿道:“我以前在市井之中,见那商人、赌徒,为做个生意,博个彩头,便可拿尽全部家私,心思这人,若有利可图,便不惜血本投入。若是让这‘抚恤银’之事亦是有利可图,便可让众人出得这份小钱来。” 肖猛听婷儿这般一说,忽茅塞顿开,大喊道:“我却有方法了!” 旁边陆婷,吓了一跳,娇嗔道:“肖大哥这是怎么了,吓死人。” 肖猛亦是兴奋,对婷儿道:“师傅常说,这人乃重私利者,方才听你一说。若用重利诱之,便可集小钱为大钱,做得大事。不仅可省山寨开销,又可为寨民多付抚恤之银。” 婷儿亦笑道:“肖大哥快快讲讲。” 肖猛道:“这抚恤银,山寨可减少一半,即发一百两即可,剩下一百两,可让众人积钱。我山寨二千五百人,除去妇女、幼儿、老弱,有营生者,一千五百余人。可让白寨主定下规矩。若是每年每人一钱银子,共计一千五百两,交了银子之人,便可入一会社。我几日前与师傅聊过,这山寨之上,所有营生亦有危险、意外。每年大约因为公务殉职四、五人左右。这殉职之人,按山寨新规矩先行给上一百两,会社之内,每人再给二百两,这殉职人家属,便共得了三百两银子。而山寨,省下一半,会社之内,又结余五百两左右,可为预防来年殉职人多时使用。如此一来,寨民一年只掏一两银子,真若有意外殉职,竟多拿一百两。为其自己家人生活,我想这寨民亦会如此。再说寨民对我山寨如些信任,有想法都会当众讲来,足可见把我清竹寨当其家也。这便是集群力而救一人易。” 婷儿笑道:“肖大哥果然聪明,跟我爹爹亦是没白学得这治家之法。”忽尔,想起甚么,又道:“肖大哥,若按你所言,只是寨中每年故去四、五人才可行得,若是有强敌攻寨,或是遇得地震、洪水、或其他灭顶之灾,死去人太多,这法子便不好使唤了。” 肖猛亦笑道:“这我方才亦是想到了,可先行定下规矩:若是了这灭顶之灾,一次死的人数太多,抚恤银超过会社之内结存之银,这一年便是做不得了,想那寨民亦是懂得其中道理。便将剩下结存之银,按纳入者均分了罢。我山寨亦不占死者便宜。” 婷儿道:“这便好,我想今年正是刚过新年,正好可按这新法子试试。我想这寨民亦会答应。” 法子即已定下,二人兴奋得很,便又在一起筹划明细方案,均写在纸上,列得一条条很是规矩。 刚过新年一月十五日,这堂会便如期而至了。大公厅内,撤下大桌大椅,上得许多小凳,寨民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全数来了,亦有个别有事来不了,便让亲友代之。时值上午,天气晴朗,日光亦是足得很。厅前所坐,乃是陆景、白十三、薛虎、丁尚、冯英、童老五等大小头目。肖猛站在其前方,做个主持。乔方坐一桌旁,又置纸笔、大盘。陆婷和猿儿并石锁离他不远处坐着。李狗儿爹爹李五头,自是坐在最前边,张家对抚恤之银没有争议,自是后边看着。肖猛向白十三转头视意,白十三点头。 肖猛这头一遭堂会,却又主持得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074.陆景后庭论家国 却说陆景、白十三二人,叫肖猛办一遭堂会,以为历练。肖猛却也应了,刚过新年初月十五,堂会便如期而办。肖猛亦是经见过风浪之人,毫无胆怯之色,看了白十三一眼,见其点头支持,心中更是有得把握,便与台下众乡亲侃侃而谈。 肖猛回过头来,道:“诸位乡亲,今番堂会,由我主持。我是陆老先生新收留的徒弟,姓肖名猛,字辰忠。想必不少乡亲自是认得。” 李五头心思,这小伙子,长得确是精干,但毕竟新来之人,不知做得好这堂会否?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倒是不干。正思量着,忽见肖猛冲自己来了。 肖猛道:“李五叔,您对这抚恤之银有争议,可有理由?” 李五头道:“肖壮士,确是如此。我家止一儿子李狗儿,因公殉职,但与一老汉抚恤银相同,想他青春年华,还可为我家创得多少银两,这此银子,实是有此不公。” 肖猛道:“五叔,你可曾想过,现如今乱世,这人倒是真可活个五六十岁么?不说天灾,方是这匪患,南吴之地便是不少,若是强人攻我山寨,又得牺牲多少壮士?朝廷视我治学圣地为眼中钉,若是发兵来攻,又要死多少人?便是我方才所说都是妄言,人若遇见疾病、意外,亦难逃一死,你又怎知一人必是可用四五十年?想我山寨,治学所用,早为大伙谋得众多福利,这房屋、田地、读书、瞧病费用全数免掉。想那外省流民,又得吃得多少辛苦。此福皆是我山寨众人共同创得,保得自己私产,便视山寨为家也。治学视天下人平等,不分贵贱,故我山寨所发抚恤之银,数目亦是相同,不可再行更改。” 堂会中人,听了肖猛此言,细细思量,皆有道理,纷纷点头称是。 这李五头想想也是这理,山寨视寨民为财富,一向有话便可讲,有意便可提,单是这点,全天下哪个山寨可做得。于是心中亦有松动之意,但想起儿子年少,又不忍起来,口中只是支吾道:“这……” 肖猛见其心思不定,便道:“五叔,你却再想一想。你亦是狩猎营中乡勇,这府兵来犯,我山寨众人皆有危机,若是这回是你五叔与另一少年,在那野人谷遇见我们,又被府兵杀害。我山寨为另一少年多给抚恤银,而少给你抚恤银。你又有何想法?做人亦要将心比心。” 这回堂会之中,便是有人叫起好来了。众人见肖猛年岁不大,却真有服人之理,对这陆景新收徒弟,自是佩服得很。陆景,白十三在上首对视一笑,心下亦是称道。 这回,李五头确是心服了,对肖猛道:“肖壮士不用说了,我自是心服了,想我治学之寨,诸人平等,生命亦是不分得男女老幼。这抚恤之银,二百两便好,一文亦是不多要了。” 肖猛先让李五头坐下。又对众人寨民道:“诸位乡亲,我又有一新法。可让今后寨中之人抚恤银,多上一半,又可使山寨所发放之抚恤银,少上一半,但这法子,却离不开众人参与。” 众寨民听肖猛如此一说,却都来了情绪,这抚恤之银,亦是自己私利,哪有不较真之理?陆景,白十三一听,亦是好奇。于是肖猛便掏出一张纸来,细细读来,众人无一人敢喧哗,大公厅内鸦雀无声。 肖猛所新设规制,名唤“众济社”其内容如下: 其一、若入会者,因是抚恤之银,只按有公务者可行,每人每年一两现银。入与不入,皆是自愿,绝不强求。不入者按照原来每人二百两规定发放。 其二、若有因公所故、所残而无法自顾者,山寨为其担负一百两抚恤银,而“众济社”负担二百两。故,每一殉职者可得三百两银。 其三、所有所募集之银,收入支出,全数造册公开,全寨之民皆可翻看,已是监督其银莫做他用。 其四、若是我寨有各灭顶之灾,“众济社”所负担银两无法偿付之时,视为失效。社内结余之银,均分与入社众人,若是入社之人已死,则与其家属。再有一点,若是入社之人太少,所纳银不足一千两者,亦为失效,入银者退。而这抚恤之银,乃按照原来每人二百两规定发放,直至我山寨彻底不存于世为止。 其五、今日便可入社。 肖猛念完,又道:“若是大伙觉得此法可行,皆可准备交银画押。山寨绝不强求。我便先入上一个”说罢,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旁边小桌大盘之上。早有乔方喊道:肖猛入社,银一两。 堂会众人,心中皆有自己小算盘,皆心思:每年一两,却是不多,但若真的有事,三百两不是小数。若是没事,便是买个吉利。若是大灾,银子便又均分了,且造册公开,亦是不占我等便宜。山寨亦会为我等按原二百两付这抚恤之银。此法大妙。这人皆有私利之心,止想得自己付“小利”可能会得“重利”,而这保命之心,人皆有之,哪有贪图这一百两银子专门去丢命的。再者,山寨对众人皆有大恩又威信在此,诸人无比信任。于是,众人皆称,自已亦是要入社,有人代劳开堂会的,自是先回去与众人商议去了。剩下之人,纷纷排队交银,争着要入社。 上首陆景、白十三,并众大小头领,却怎也想不出肖猛会有如此好想法,使这山寨、寨民两下双赢。陆景频频点头,白十三亦是拍手称妙。下边婷儿,自是高兴得很,早与那猿儿,一同帮着乔方收拾银两。但听乔方喊个不停:王树一两,李丁立一两……大公厅内亦是热闹得很。 李五头心思,这肖壮士确是高人,比那白寨主,还要伶俐,竟想出如此好法子。自已亦是心动了,也掏出一两白银,排队去交。肖猛看到,赶忙走了过去。 肖猛道:“五叔,你却不要交了。” 顿时,大厅内又悄无声息。 五叔差异道:“肖壮士,这是何意?自愿入社,我却怎么入不得?” 肖猛道:“五叔,你却是误会了。你家儿子李狗儿,与我等几人在那野人谷内,同生死,共命运,乃是兄弟也。他死,亦是为了我与婷儿生路。故,你家李狗儿与张四叔,是我与婷儿的恩人。这入社之银两,你的,与那张家大儿子的,我和婷儿已经交纳了。” 这李五头却是感动得语塞,却又见婷儿上来,手中拿着两个小布包。 婷儿道:“李狗儿和张四叔是我与肖大哥恩人,为我二人挡死,此恩今生难报。故,我二人每人又凑了十两银子,给你与那张四叔家人。我山寨自是诸人平等,亦不多谁少谁。我知你失了二狗心中亦是难受,但只要有我清竹寨还立着,就不会忘了众乡亲。” 说罢,将一包银子递在李五头手中。早有猿儿将张四叔儿子强拉了过来。亦是强给了银子。二人心中无比感激,哪里肯要?还是猿儿厉害,大吼一声,二人自是不敢推脱了。 张四叔大儿子道:“五叔,我知你以前因为抚恤银一事,心有怨气,我爹爹虽是因公殉职,但山寨所与之银,自是认为万分妥当。陆小姐给的这十两银子,我家却是说甚么也不能再要了,你便拿去罢。” 说罢,又将银子给了李五头。李五头还想推脱,但厅内众人皆知其止一个儿子,今后日子确是不易,便都让其收下。李五头自是收下了,感动流泪。忽尔,来至肖猛身边,行了跪拜大礼。肖猛一惊,赶忙扶起。 李五头道:“肖壮士不愧治学新秀,小老儿口服心服,但有用得着地方,唤我便是。” 肖猛见这一堂会圆满完成,自是高兴万分。回头再看看上首陆景、白十三,亦是春风满面。陆景心思,这徒儿,确是没白教得。两下大小头目,皆点头称赞其深入治学之法。 这堂会便是开完了,白十三因这“众济社”,每年又省得白银四五百两,不仅如此,这下方寨民,自是更加团结了。心中高兴得很,因肖猛献这“众济社”妙方,赏其银一百两,肖猛一路之上,银两耗费无已,自是收下了,先暂时交与师傅保管。 这节过后,春回大地,梯田之上,又有不少控“抛秧车”撒苗农夫。山上山下“自流肥”又起。崎岖山路,“山地卡轮车”频频运送货物。东西两寨,一派繁忙之景象。陆景这几日却是不忙,节日已过,便又教授肖猛研习下方课业。 后堂之上,师徒二人对坐。 陆景道:“徒儿,前方堂会,你做得妙得很,但却不可骄傲,今后还有万般难事等着你哩。” 肖猛道:“徒儿谨遵师傅教诲。” 陆景道:“今日,你我二人便再向下学习那‘朝廷论’。你且先说,何为朝廷?” 肖猛道:“自是我大魏国梁家的朝廷了。” 陆景道:“也对,也错。且看书上所说:国者,万民所建,故亦是万民所有也。朝廷,乃众民推选之公仆,为公权,公责有所管理而建立。历代私家王朝无不以此为号,纠集民众,推翻残暴旧朝而建立。我便先为你讲讲,这朝廷是如何来得。” 陆景喝口茶水,缓缓神,又道:“自达龙开天辟地、贡拉汗创制世人之后,这人乃是以家为群,隐于山林、洞穴、湖泽,靠狩猎、采集、捕捞而生。力不如虎豹、耐不如牛羊,为何却脱颖而出,全靠智慧。但这智慧,亦是全体伙合作而成,若是止一人,万事无成矣。故以家族为群。及至后来,几家联合又组成部落,生活亦有分工,男猎女哺,从而壮大,再不怕那狼虫虎豹了。部落又壮大联盟,为土地、及各种生存之资而相互征伐、兼并,所控疆域愈发广阔,遂成一国亦。自我中原有国之记载,乃是唐国,因其南方部族产生,故称‘南唐’。原这部落联盟之中,本是万民选英雄执政,若退若换则再选英雄,再有若干能人辅之。实这便是当时朝廷,即万民所依之定夺天下大事之集群。至南唐之时,权力愈大,故成私家皇朝,实本是世道进步。私家皇朝,将这天下视为已有,虽是出自私心,但又制法度约束天下,使其他私心得以控制而不至强权纷乱。乃是顺天意而行之。自此,朝廷便成一姓控制。这便与部族联盟之时,亦有差异。想那部族若遇掌权之人私心太甚而败坏朝纲,则可换之,而这私家皇朝,一姓掌权,血缘乃大,自是自家人向着自家人。便没有这‘换’之可能。故若遇私家皇朝败坏,众民皆无生存之道,便是万民皆起,改朝换代。群雄之中,总有出类拔萃者又立私家皇朝,往往先是清明后而浑浊,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便再度改朝换代。自此轮回又起,终而又始矣。每每天上之乱,生灵涂炭,实是可悲。故我常想和,若是立一朝廷,不再以血缘为证,只认得英雄,让那有能力之贤人掌握,岂不最好。虽是恢复古法,但亦可尝试。百我治家,便认此法,且看那书中云:若立一制,由英雄左右,朝廷不再只由一姓皇朝而统,改为贤人做朝,世人皆用此法便无死伤岂不更妙。” 肖猛道:“天下可有此法?历代朝廷,皆是只认得血缘之亲。故若想换这血缘,皆视做叛逆之人,落得个杀身之祸。” 陆景笑道:“实是还有更妙之法,不改这血缘之亲,亦可行之。而英雄贤人亦可持掌天下大事。” 要知这陆景所说之法,又是如何妙方,且听下章分解。 075.谈国苦寻复兴策 上文书说到,陆景知道一法,不改血缘之亲,便可让朝廷之权,让与英雄。 肖猛道:“师傅,这事却是从未说过,难道又要恢复古法?” 陆景笑道:“那我便再为你讲一案例如何?这番案例,书上没得,止我近几年所知,却是与我中原治学不谋而合矣。” 于是,陆景便又讲一案例《理想国》 此案乃是一国案。 话说这中原神洲,再向西行,乃是另一大洲,名唤西洋费洲。费洲之西亦有一国,名曰班塞西。组国之初,亦是不可改变天道之规,从那部族、部落、联盟,最后亦成一国矣。此国西部南沿海面东部皆山地,自是边缘贫瘠之地,故国人愈穷。 立国之后,亦缺礼乐教之,野蛮之众,常有改换朝廷之事。及至后来,新技奇巧有所发展,这班赛西海船之术亦是了得。自此经商四海,又置荒蛮之地劫掠资源,从而广开民智。民智一开,便有贤人出。而此时正是约克斯家族治国,其中一王,众人皆唤约克斯四世,自有睿智。在皇室之中,多请贤人为师。 其中一国师汉得尔,早已看出这世道端倪,便对其言,这天下大势朝廷轮回,非是对皇族有所异,而是对权力有所衷。若这皇室,可将朝廷之权,散与民间,各部皆英雄能人掌控,若想当权者,必众民所选方得上位。若能如此,上则保得皇族,中可保得权力不至落入歹人之手,下可安民而又广选英雄。如此一来,一石三鸟,其最受益者,乃是班塞西,亦得永存于世矣。这约克斯四世睿智之人,哪能不懂其中之理,便立刻召集群臣商讨。先说这皇室,其时此时天下亦是不稳,想上位之人愈多,但此法一出,权力分与各部,那矛头便不再指向皇族,皇族只留得虚名,但却可长久保存,若是一味再顾及血缘相承,皇权早晚落入他人之手。再说这权,已被均分,又制新规各部相互制约,亦不可使一人而太过强大,便不存在于“权盛于皇”之人,从而使这新规亦是长久。最后是这民,因有新规,英雄上位,故招得天下英雄。英雄,本就是以天下兴盛为已任,自是再选得英雄。故这班塞西一国,皇室英雄,持政者英雄,民中亦有英雄,则成为英雄国度。国人在此氛围之内,愈向善也。 从此,班塞西从这西洋脱颖而出,再无改朝换代,长久兴盛。在约克斯九世之时,战败于之争锋之西洋霸主西罗,从此图霸。众小国皆有归顺之意,但这班塞西,对其他众国教化,止人心归顺,从无疆域要求,亦是用此法感召小国。众小国皆是改变朝局,从而英雄倍出也。从此这西洋费洲,除东部旧国人心未归,其他诸国都一心一意开拓海外之境,自此盛世成矣。 肖猛听罢,叹道:“这法不就是治家所寻之法么?若是我中原亦可学得,便也可英雄辈出了。” 陆景道:“这却也难。想我中原,私家皇朝太久,虽是废除奴隶已久,但压迫过久,小民亦是有了奴性,止想得巴结上位,再踩别人于脚下,却是心爽得很。实是没了英雄气,万国皆如此。因我中原,人心更为复杂,故一般英雄,还做不得,止有寻得一敢于天下之先,吃得万苦之苦,有匡扶万众之魄力手段,凝聚人心之万雄之雄,方可成为我中原之济世之主。此人用权,只为世人,而不为一已之私,是为早已看透天下端倪之人。” 肖猛道:“这般英雄,自是难找。若是真有此人,我便终身追随,为之效命。” 陆景笑道:“若是勤学苦练,自可寻得。这‘事态国学’之法,亦有‘隐于世’之规律,想我中原,虽是与他国不同,但亦是会寻得自己复兴之道。方才案例,其中‘分与他人,便善自己’之智慧是可学得,但所用之方,必是各国亦有不同亦,但像那北楚之时,为抗拒狼狄而一味讨好附庸雅通,险些灭国一样。但愿我中原亦会找出此道,不再陷于世道轮回。” 陆景缓缓又道:“徒儿,这一分论便是讲完了,我料你也明了。你自己亦再思量方才我所说之话。” 肖猛点头称是,一会低头思量,心思身边之人,止梁如似稍有如此魄力,但又有此纨绔之气。心思这寻英雄之事,可先放放。下边课程,却还要学得。忽而又想起一事,便先与陆景说声去取此东西,然后便出去了。 原来,这肖猛听师傅方才说起这“班塞西”,忽想起一件事来,那便是班塞西之国师——卡略斯。其所著《地环说》亦是道出一此世人无法理解之假说。正值今日课业已毕,自己亦有些不懂之处,便想拿来让师傅看看。于是行至自己房中,又找出了那本《地环说》,忽忽回至陆景后屋。 肖猛道:“师傅,我方才听你说起这班塞西国,亦是想起我还有一本此国国师所著《地环说》,不知你可看过否?” 说罢,将书递与陆景。陆景看看,便道:“这本书,为师自是看过,但这这时却是没有,故无法给你,想不到你自己倒有一本。” 肖猛惊道:“师傅却是看过?自是对这书中所说熟悉?” 陆景笑道:“那是自然,我从小便对这新奇之物兴趣迥然,这般好书,自是不会放过。止可惜未得收藏,正好你有一本,亦不好要。闲时我便叫婷儿抄他一本。” 肖猛道:“怎可如此,自是送与师傅了。” 陆景道:“按此书所言,简单一说便是:大陆聚成一球,我等都在这球上居住。若从东向西、从南向北,无论舟车,只顾向前行进均可回至原点。” 肖猛道:“是也,看业师傅对这书中理论却是熟识,但我亦有一不解之处。若是在这平地之上,我等众人,头向天,脚踩地,自是有大地挡着。而这球上,站在上方则好,若是站在中间或是下方,人却怎没得掉下去呢?” 陆景道:“为师亦是不解,但有一些假说。自从看了这书,此法便与你不谋而合了,想了许多时日,弄不明白。忽一日,在一果树之上,见一熟透之柑橘,皮已破,而许多蝼蚁,依附其中,正在收集桔蜜。忽尔灵机一动,心思,这蝼蚁亦在球之下方,却不会掉下去。用手一碰,这蝼蚁却掉下不少,又落于地面。问问旁边农人,皆说蚂蚁脚上长有小钓,钓住这桔面,故而可在物体下方行走如常。我亦是想,皆听人言,土地乃万物根本,难道这世间五行万物,是否都自带一股神力,像那蚁足小钓,会向那大地方向而去。若用此法,则可说得通了。” 肖猛惊道:“阿也,师傅果是有道行,如此难以理解之事,竟会有此假说,何不亦出一假说之书《向地神力》,公之于众,便可与那卡略斯相媲美了。” 陆景笑道:“止假说而已,若是治世还好,现在中原正逢乱世,救得世人才是正道。这此‘奇技新巧’止在那安定、平和之年代,才可大兴其道。” 肖猛叹道:“唉,却是埋没师傅了。” 陆景又道:“其实不然,止要心存此念便好。实是知于你知,若能先使天下太平,这天下‘复兴之道’就在这‘奇技新巧’之中哩。” 肖猛骇然。陆景见其不解,便又道:“方才所说班塞西,其航海之后,民智便开,‘奇技新巧’层出不穷,故而使天下更顺。想这世人所用之器愈利,开拓之心便愈强,再配合顺应天时之‘事态国学’,我想这所有大洲,如此发展,再过百代,皆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依存。从而最终人心归一,天下大同了。” 肖猛道:“好一番宏伟气势,但愿天下如此。” 陆景道:“大事,亦是从小事做起,千万不可忽略做事过程,多亲历亲为,方可经验丰富。” 肖猛道:“师傅,徒儿自是明白了。你我二人学习此道已有两月有余,想是再学一‘英雄论’这书道是可以结了。” 陆景哈哈大笑道:“这‘英雄论’,却不用再学了。” 肖猛惊道:“师傅,这是何意?” 陆景道:“这一分论,已含在前方所讲课业之内了。你这几日亦是好好思量一下便好。但书上有一句话,还需点明,若你能理解,便知这‘英雄论’之精华,这便是:贤明之法度、顺世之制度,若恶人为之操作,亦不得善终也。” 肖猛知道师傅其意,得知课业已成,心下自是感恩不尽,虽是仅两月有余,但对这治学内函,却已从容于心了。 陆景道:“徒儿,我再给你一物。” 说罢,又站起从旁边壁柜之中,拿出一物。肖猛一看,自是熟悉得很,乃是送与师傅做见面之礼的“青锋剑”。 肖猛道:“师傅,这是徒儿送你的见面之礼,你怎得又退回我了。想师傅教授我如此新学,还未报答。” 陆景笑道:“你却已经送我最妙之礼物了。” 肖猛不解道:“那却是甚么?” 陆景道:“便是你自己,送我一徒儿,肖猛肖辰忠。有你为我治学发扬光大,为师亦是自觉这新学有了希望了。这剑定要拿着,你一习武之人,怎可无剑?” 肖猛接过“青锋剑”,心下无比感动。心思,定要让这治学发扬光大,亦是不辜负师傅希冀。 陆景又道:“狼狄势大,听人言在西洋费洲,亦有征战。现我中原日渐衰微矣,但多年来不至被这狼狄所灭,止因有强大火器也。若狼狄亦知了其中机巧,亦训练得同样神器,我大魏则殆矣。故,你对这《天下公论》再理解几日,我便教你学习《火器营造精读》,使你掌握这新巧之术,保得我大魏国长久。” 肖猛大喜,方要道谢。忽尔,后屋之门,不知被谁撞开,一人冲了进来。张口便喊:“陆老先生,大事不妙了,快快去见白寨主!” 肖猛一听,见是白十三心腹乡勇小六子,心思这厮却有何万分火急之事,如此慌张?便随口道:“莫慌,有何大事?” 陆景不解道:“徒儿,你却是在说甚么?” 肖猛看看师傅陆景,面有惊奇之状。再转头看看那门,自是关着,哪有人进来?心下暗自称奇,猛然想到,今日无意之间,却将那“西山玉”戴在胸口,想是有了这“前见感”。这“前见感”却又像是提醒我甚么大事将要发生。 肖猛道:“师傅,我今日戴了那西山玉,有了此‘前见感’,见小六子慌张进来,想是有甚么大事发生……” 话才说完,后屋之门,不知被谁撞开,一人冲了进来。张口便喊:“陆老先生,大事不妙了,快快去见白寨主!”却真个是小六子。 陆景道:“莫慌,有何大事?” 小六子一脸惊恐,道:“陆老先生,大事不好,朝廷已派兵征讨清竹寨。消息却是不知怎得传便全寨,众寨民皆惶恐无比,不知所措。白寨主亦是心急万分,便叫我寻你去他那里,设计退敌哩。” 陆景面相严肃,道:“确是有了大事,徒儿,你我一齐去你大师兄那里罢。” 二人赶忙匆匆赶往大公厅。白十三书房,亦在大公厅后边。此时,正独自一人在那里端坐着。白十三见陆景来此,即刻行礼。 白十三道:“师傅,朝廷已派出兵力,前来剿灭我清竹寨。领兵的乃是‘京畿步兵营’正二品都统戴青方,领步军五千。又‘虎贲骑’骑兵正三品参将营刘子良领骑兵一千为先锋,再有‘神武火器营’正三品参将巴利方领火器手炮手共二千人马为后队。此次共八千京营精锐兵马。现暂屯于京畿南保天卫,止等报了军饷大军便会出发。想是如此多人马,行到南吴亦得二十余日。又派遣暗访卫四下放出风头,使我寨早知消息,不战自乱。其根由,乃是因为寨用了治家学派之法,与朝廷法度不同。其实我寨并无反意,还为这苍南县灭得几股顽匪。又时常收留、医治众流民。现已探得确切消息,此事乃是毕家从中作梗。现我清竹寨寨民皆知此祸,人心虽未乱,但遇见这等大事,亦有浮动。” 陆景恨道:“好个不知死活的毕成,竟要赶尽杀绝。徒儿莫慌,我自是想了一些法子。而你这师弟,乃是上天所赐,亦可帮我山寨渡过难关。” 肖猛一听,心想这却是怎得?看师兄着急,亦不好问。 白十三道:“难道师傅已定下良策?” 那陆景,是否已有些方略?且听下章分解。 076.迎敌探索缜密招 上文书说至,朝廷因清竹寨所用“治学”建寨为由,派出兵马攻打,而陆景似早有方术。 陆景道:“这个,却是自然。几月前我听说这金沙镇来了府兵,又有镇上居民说其乃是为这‘异兽纲’所为。不管因何故,我便知其目的乃是冲我清竹寨而来。那时我便思量如何应付此事。原来心思,若定此计,应是需要一武、一文。但现在看来,有了这猛儿,可以二武、一文了。” 白十三不解,心思,这师傅所说何意?便道:“师傅,快快为清竹寨指条明路罢。” 陆景道:“计略如下,先看其武,一乃是集结全寨兵力,将这京营打败,让朝中历宗也知道我清竹寨并非像那羔羊一样,任人宰割。其二,便是猛儿去做了,他有一朋友孟伦,现正在‘顺天军’之中。朝廷攻我寨,这顺天军便是后顾之忧,若这猛儿可用心说服,让其现在做些对我寨有利之事来,便可掣肘朝中,让其不敢太过放肆。而这一文,乃是我与朝中太傅国老童善豹,自幼世交,我自知其人实是忠义之人,但亦有好利之心。若能从忠义、利益两方将其打动,他便会为我寨做事,若能说动当今皇帝,退了这兵,自是好事一件。为师方略大致如此。” 白十三、肖猛点头称是。白十三道:“师傅果然有了方略,我寨中亦有不少宝物,其中一些更是传家绝品。想这童国老是否喜欢这些?那穆子丰方得休养生息,又让孟伦用何计策说得动?” 陆景道:“若要用人,必要看其心思,亦是治家所讲,人,私心为重。人之私心,亦有轻重之分,想这穷人,钱为重,若是官,权为重。这童善豹祖上便为官,世代富贵,哪缺得钱财。止拿着所谓宝物,古董,却是轻看了他了。我料其在朝中,最防备之人乃是毕家,若是毕家好,则他便弱。只得他强,才能与毕家抗衡,故我寨可用利害打动,此次出兵,乃是毕家所为,毕家胜而强,对其止有得害处,此乃其一。还有一事,亦是重要,现在太子梁至,乃是前皇后郭子玲的儿子,生性懦弱无能,虽是成宗不喜,但已立储,又被毕家揽入其势力之中。而童善豹其妹童皇后,一直未孕,怀中龙胎便是其后半生资本。便观朝廷太医院,非有没有能人,而是后宫相互掣肘,御医亦是难在其中,再加上个把庸医。病亦是不好看得。而我寨之中,现有乔方,其父乃是治这妇科不孕有名郞中乔雪西。我亦是听过,这乔郎中原亦是做过御医,早在真宗天裕年间,便名扬天下。因医术高明被人嫉妒,愤而辞官。听说这童善豹后来四处寻他,想是这童皇后不孕便是想让其医治而不得。而他爱子乔方又在我寨,若他能说动其父,以一民间郎中身份为童皇后医治这不孕之症,那便最好。而童皇后若是生了儿子,便有了立储君之望。我以前便一直有此意想为我这世交行了一事,止是与乔方不熟识,想交往之后再提,却正好先应了这件大事。其实却是能否治好,或是能否生得儿子,自是天意,但我寨若能如此,那童善豹定会报一线希望,自感有求于我,想是会帮我等,此乃其二。还有其三,便是我与他家交情。我乃会亲写一信,说明利害,实是未有反意,若是朝廷有疑虑,招安亦可。故我寨可有我家与童家世交之情、与毕家利害、童皇后有孕之望,三股力道去劝其帮忙,而这童国老,自是伶俐之人,又得皇上重用,只动动心思,用嘴上功夫便好,想是也会做得。如今朝廷对南北方诸义军止剿灭、招安这两招,这寨则可借着这‘招安’之风,度过此次难关。” 肖猛道:“师傅这招,确是周全,我亦是见这这童国老,万难之中还帮过世子梁如,真乃忠义之人。但师傅做得万事皆用我治学洞悉人性,则有事半功倍之能力。” 陆景道:“不然,这人,其心思亦是不可定也。万一这童国老不帮我等,这三股力道亦是白费功夫。而猛儿这朋友孟伦,又可用之。” 白十三道:“这穆子丰才被朝廷招安,当了地目府知府,止在休养生息。但是朝廷却一直当贼防着,又有塞北省布政使司吕志有、都指挥使司谷青二人看守,想是再要造反却没那么容易。” 陆景笑道:“徒儿,办事情切勿只朝一个心思想,想来想去,便入了牛角尖。你二人思量一下,这朝廷派兵攻我寨,却大张旗鼓派出暗访卫四下张扬,实是用‘众口之论’之计策,认定灭一小寨,费不得甚么工夫,便想从这士气之上,先行打击。而我方,亦可用‘众口之论’这招。想这穆子丰,虽有因孟伦与肖猛有交情,与我山寨有了一薄薄一层关系,但如此大事,怎会帮舍命相帮?故我想了一个法子,将其牵扯进来,他便是不想帮亦得帮了。这便是:他帮不帮我,我都去找他帮这忙儿,却让他朝廷认定我寨投靠穆子丰。我山寨可即刻派出一批精细之人,亦是四处张扬,朝廷势力难挡,有投靠‘顺天军’之意,朝廷本就对穆子丰心怀疑虑,若我寨又与顺天军扯上瓜葛,定会有所顾虑,亦会考虑对我寨招安之事。而这穆子丰,只需对朝廷含糊其辞,为我寨说些善言即可,并非真正出兵相救,对其来说不必拼命。” 白十三又道:“确是一计,但是,朝廷必会因此事前去查实,这穆子丰本就根我寨毫无瓜葛,若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朝廷一问便推得一清二白,此计便又不济了。” 陆景道:“我自是想到了,我思穆子丰这人,如今全部‘私心’所在,止‘天下’、‘人心’、‘军力’等几点。故又按此定几条方略。其一、这穆子志在夺取大魏天下,又无丰厚之资,则人心最重,若可帮我则对南方诸义军做了表率,而我寨表面投靠更是顺其天意之举。若是表明其中利害,则亦有可能帮我等。其二、据悉顺天军正在暗中扩军,其火器必是最缺。而这顺天军中,从未听说过火器营。我寨自我来之后,这将这火器精造进行数月,囤货不少,可以暗中送其一批旧制精货,解其燃眉之急。其三、再置一批准备熔炼之过时旧火器,从那官道明送过去,夹一信于货中,信中所言乃是为穆子丰所赠火器。最好派精细之人一路押运,若遇见官兵,便让其夺去,其信中机要重大,必会更加引起朝廷猜疑。” 白十三点头称是。 肖猛思量一下,又道:“师傅几条方略确是精细,但这顺天军若是还不帮助我寨,却又奈何?” 陆景笑道:“这便得猛儿去见见你那朋友孟伦了,我看其也是忠义之人,你又对其有救命之恩,我寨再准备一份重礼。如你能表明上述利害,应是可以行得通。我亦会为穆子丰写一信,陈述其中机要。但孟伦之事,止得你了。” 肖猛道:“徒儿定会完成此事。” 陆景笑道:“我亦是认为你定会不辱使命。” 白十三大喜道:“我治学弟子,又多了一位英雄,想我山寨却是有了保障,还需感谢师傅及师弟。”说罢,欲行大礼,陆景赶快扶住。 陆景道:“切莫大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外面的事我等止是尽而为,眼下最重要之事,乃是如何先打好这一仗,让那官兵再不敢小视我清竹寨。” 三人即是定好计策方略,便开始准备。首先这陆景写了两封信,一封于穆子真,一封于童善豹。白十三这边亦是忙活准备军火、礼品。原来,自陆景上山之后,对这火器自是重视。又置不少新式火器,取代原粗陋旧火器。遂将这旧火器送了一部分与了那穆子丰。有听客道:“这陆景又创制了甚么新式火器?可否讲讲?” 听客莫急,这自是要讲得。话说这陆景原是京城“神武火器营”军需官,其主任便是监造火器,每日都耗在工部精械司了,有时连婷儿亦是照顾不上,止六叔六婶看护。虽是后来被贬出京城,至张水县当了县令,然其百忙之中,但有闲暇之时,便悉心研制火器,尤对这火器解构,自是心明。当时火器,主用“火帽三眼铳”、“火帽四眼铳”“火绳子母铳”、“火帽子母铳”等。火绳击发虽有不颤动铳管之优,但其照顾火绳,夜间暴露自不必说了。由于三眼、四眼铳制作便宜、简单,又可当钝器使用,故都较之其他火器粗糙,更没得‘铳机’发火装具。又后置长杆,需双手持,若再持一火绳,实操作不便,故不少兵士在入火孔加火帽敲击施放。虽是不用了明火,但亦有不便,上文书所言,一敲则压铳管向下,弹丸标的便有偏失,止得瞄准时再行细微调节。故陆景常思得,火孔在上方,则只可向下敲击,若这火孔在后,便可在向前敲击。这便可稳持铳管,再无偏失了。但历来火器,后膛为实,可作蓄力之壁而顶出弹丸,其力巨大,若在后方开孔不免有泄了这力道之嫌,且这火气喷出,不免伤了兵士颜面,眼目。一日,忽见弩机结构,有了灵感,弩便不是后方击发的么?其弩乃是将箭射出,若是将这箭换作一小铁柱再固定于弦上而不再射出,只做敲击火帽之用,这铳便也了后方击发。若是亦像弩之解构,子铳在身手颜面前一尺处击发,其火气、炸膛之危亦是离人较远,危害亦小。止要将铳管前移,亦可为原之长腹以破重甲。止此铳较原“火帽子母铳”稍长一些。但若铳上又装弓,持之不便,忽想婷儿年幼玩耍所用弹弓,若有牛筋,弓臂便省了。如此一想,便悉心创制,一月有余,反复实践探究。最后终成矣,取一名乃唤作“弩铳”。 其长四尺半,母铳管长三尺前后通,中后方平置左右各铸有小铁柱二个,似“炮耳”状。柱上有小孔可系牛筋以拉动击发器用,管后方又包一铁管套于外,长于母铳管后方二寸,恰好可塞子铳。子铳壁平滑且侧壁无火孔、把手,但后部底座之边突出一些。则子铳外口卡于母铳后管,底座之边卡于外套铁管,使用之后,取之亦是方便得很。此子铳火孔在后方底部,前口装药蓄弹,后边火孔置火帽。铳管下方有六尺长木托,用铁条固定铳管。木托后方有手柄、发射机。此发射机与弩机原理一致,止无弓臂,用一四寸长小铁柱取代箭失做击发器,击发器最后方有小孔,牛筋正好穿过,上方又有竖置小铁柱是为拉手。又在母铳后方与发射机中央置小铁管包住击发器,使之不致乱窜。使用时,先拉拉手,上好发射机,然后装子铳,卡于外套铁管,而后射手瞄准标的,一扳发射机。牛筋之弹力便将击发器向前推出,正好敲在子铳火帽之上,从而发射弹丸。此铳不仅精准,且使用迅速,是将那“火绳铳”之稳,“火帽铳”之便,“子母铳”之快集合一身矣。 又有听客道:“如此好铳,为何不献与朝廷?”这陆景大公之人,哪能无有此想法?但当时仁宗之时,阁老毕大力与工部精械司亦有勾结,用这进购铳头、火药、弹丸之事做得好生意。平日演练、作战,皆需大量此物,而这新式火器省些弹药,只恐坏了其买卖,便一直压着工部精械司,不让这“弩铳”出头露面。陆景无奈,只好闲置家中。来至这清竹寨,便将这良方献了出来。白十三大喜,又送银两,但都被陆景回绝了。白十三却是识货之人,赶忙制作一批,陆景便亲自监制,却是好铳也,便用其装备乡勇。旧铳便不少入库,以便日后溶了铳头做其他用,此次正好送于穆子丰。 而后,白十三叫来乔方,将陆景所言之事告诉于他,乔方自是欣然领命。去南姜之地,接他父亲进京去了。而肖猛,则赶忙带着山寨货物,又多带此乡勇,去那塞北之地寻孟了,同时又带上了石锁同去,自是大将保卫货物。陆婷亦是想去,但山寨之中,事物繁杂,便加入苏大姐女兵营,忙活去了。 这穆子丰,自有肖猛处理。童善豹,则乔方应对。而这山寨动员、安置兵马,又有谁人去得?要知后事,且听下章分解。 077.大哥巧言托付约 上文书说到,陆景师徒三人,已定下了周全之计。便叫乔方、肖猛分头行事。而这肖猛,乃是护送火器,路上家有危险,故又让石锁同去。婷儿自是想和肖猛同去,但女兵营中事务又多,而这猿儿,力大无比,自是帮之办了不少事情。 白十三置一马车,内装三眼铳头一百支,四眼铳头五十支,弹丸三千发并黑火药百斤。这铳,虽是旧制使用多年,寨内皆有专人精细养护,上了鲸油,新如初制。为得快速,此次护送皆用骑兵,共五十人,皆巡哨营石锁原班人马,石锁自是指挥自如。除此又化装成客商模样,免得引人注目。那故意让官兵劫掠之商队便全然是另一样子,先选南吴至中原再至塞南、塞北之“西北官道”又置小马车,内至五十余老旧过时之“火门铳”并二十支三眼铳。货物之上,将早已写好之一封信塞入其中。车上插号旗,旗上大书“清竹寨”三个大字,唯恐官家看不得。怕那护送之人受得伤害,便叫寨中最老练之人——武兵营首领薛虎,带领二十个乡勇护送,又吩咐其但见官兵,不可纠缠,扔下那车货物保命即可。其实这薛虎上次在引诱“快活寨”之时,已是做过一次这般“丢包”活计,自是驾轻就熟。 肖猛次是便要出发。这是晚上,正在房中研习几本书籍。忽听门外婷儿喊他。 婷儿道:“肖大哥可在里面?” 肖猛道:“婷儿进来便是。” 婷儿进来,对肖猛道:“我自是来提醒你得,那西山玉佩,此次去塞北之地,定要带上,切莫忘记,有时亦会救得性命。” 肖猛笑道:“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多谢婷儿。”说罢,将那玉佩先行戴在脖颈之上,又贴至胸前。而后,又埋头读书。但见婷儿未走,便又道:“婷儿还有甚么事么?” 忽见陆婷眼中似有泪光,道:“肖大哥,这次你自是去西北,我爹和白叔叔又怕我顽皮,惹得麻烦,坏了他们大事,说甚么也不再让我去得。而这猿儿倒是可靠,想去让他帮你和石哥哥,他却不离我半步。石锁这人,人却是憨直,但没得头脑。一路之让,定要自己照顾自己,凡事多用心机头脑,莫要蛮干。千万平安回得山寨。” 说罢,头也不回便跑出去了,肖猛听得婷儿在外面却似哭了。心思,若是做不好这事,不光对不住师傅,便是婷儿,也对不住了,止悉心机智去办得,容不得一点马虎,才能保住这治学一学圣地。由此心下愈强也。 次日早上,肖猛并乔方上路,一个向西北,一个向南。早有陆景写好两封书信交与二人,二人自是贴身装好。那薛虎后一日出发,自是没见着。陆景、白十三对二人嘱咐几句,便出发了。肖猛左右找找,亦是没见着婷儿,想是心情不悦亦不来送行了。肖猛、石锁并五十骑兵,便顺大路向西北而去。乔方自是带两个心腹乡勇向南去了。 先表这肖猛一路。二人顺大道而行,因化装成客商,人数多而精干,小贼并不敢骚扰。一路之上,穿州过府,一日后又渡洛江,自是顺畅。偶有府兵刁蛮讹诈,为行大事亦是忍了,均用那少量“黄白之物”充了通行腰牌。由是骑兵快马,又三日后,寻船分批过了通天江。时值春日,天气转暖,雪亦是化了不少,但见通天江边,亦有不少去年因江水泛滥而淹死之流民尸骨,冰封于河岸两侧。但见这众尸骨被泥水泡得膨胀如猪,脸大似盆。饶是肖猛、石锁二人皆行伍出身,见此惨状,亦不忍直视。 肖猛道:“石兄,你看这工部每年亦是拔银修河,可这河水近年来每每决口。想是除了工部之人不做为,亦有下边脏官贪污银两,才致此惨剧发生。” 石锁道:“造孽、造孽,俺原便是吴州府兵营一千总,按说这六品官也倒不小。换个一般人儿,管他怎地,有俸禄银子便好。但吴州知府许超与总兵赵须龙合伙贪污银两,使我这一班兄弟,一年未得饷银,虽是俺还银子照发得。但这一班兄弟与俺出生入死,哪有不管之理?与之理论,竟把俺也陷进去了。忍不得,一发反了,从此啸聚山林。多亏了那陆家父女及白寨主,乃是我与众兄弟再造恩人。俺看俺这妹子婷儿,像是喜欢你这小子,你倒给俺记得,莫要欺负于她,若如此,俺便大斧伺候。” 肖猛笑道:“小弟不敢。” 二人一路之上,有说有笑,自是不觉得疲乏。又过一日,来至天风谷附近,忽见前方一条小河挡住去路。前后左右看看,并无渡船。无奈便顺河向西而行。行了二里路,见前方有一浮桥。走近一看,竟全是羊皮筏串联而成。肖猛心思,却是谁人想得这好法子。见羊皮筏浮桥之上,有兵士模样人数不少,兵士虽穿着统一,但却不是魏国府兵军制,心思这许是顺天军。这伙像是正要拆卸。肖猛心急,赶忙阻止。 肖猛道:“前边兵大哥,莫要拆桥,容我等几十人过去再说,可否行个方便。” 一年轻兵士,抬起头来。肖猛见其头巾,却与众人颜色不同,想是个头目。 那兵士道:“你等何人,来此做甚?” 肖猛道:“这位兵大哥,你可是这地目府顺天军的人马?在这顺天军中,可否有个孟子真,我是他的生死弟兄,亦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兵士听此一说,脸色立即和气起来,道:“你可是那肖英雄?” 肖猛暗自奇怪,道:“你怎知道?” 兵士道:“我是穆天王亲军护卫穆平,离穆天王不离咫尺。今日有事无人可派才命我去收这浮桥。那孟军师亦是说起过名叫肖猛的救命恩人。我看你样子雄壮,便冒昧一问。” 肖猛道:“那便好了,快快引我去孟伦那里。” 穆平道:“那是自然,不过规矩还是得要的,若进得地目府,先缴了兵器。因不知你等是真是假。” 旁边石锁听了不悦道:“哪有这般迎客之理?”肖猛赶忙挥手阻止。 肖猛道:“我等亦不知你们是真是假,这样罢,过了河,止见得地目府城门,兵器自是要缴得。” 穆平想想亦也道理,便让其过河,引着众人到了地目府南门,而肖猛见得城门,自知不是其他义军或流贼,便按规矩行事。进了这城,见这城内,车马不时通过,熙熙攘攘还算热闹,茶楼、酒楼、布店、杂货亦有不少商铺开业。只见顺天军有买卖货物者,皆是按规矩行事,亦是与店家一团和气。心思这穆子丰确不同一般绿林人等。后众人来至一大院,门上有牌匾上书“接待营”字样。穆平自是让手下人安排食宿,又置一干净内外间,便自行去找孟伦了。肖猛、石锁二人一路亦是辛苦,便喝些茶水,等待孟伦。忽尔一阵脚步声甚是急促,须臾但见一人跑着进来。 但见这人口中喊道:“我那肖贤弟在哪?”肖猛一见,正是孟伦。便赶忙行了跪拜大礼。旁边石锁,亦是行了礼来。 肖猛道:“小弟拜见孟大哥,分别一段时日,大哥一向可好?” 孟伦赶忙扶起,道:“好得很那。我在这里却是发挥了才气,真真解那心头之怨。贤弟定是来投靠顺天军来了?”又看看旁边石锁,道:“还带来如此威猛雄壮之猛将。” 石锁见有人夸他,哈哈大笑,道:“孟军师却是说错了,我二人可不是投靠于你们的。” 孟伦道:“那贤弟有何事情?但说无妨,兄长自会全力为你办得。” 于是肖猛便将信件拿出,先让孟伦看了看。孟伦看毕,坐在那里,思量一番。肖猛赶拿出准备好之白银一百两,递与孟伦,道:“孟兄,此事关系我清竹寨存亡。寨中所有资银,全用在这战事上了,若能完成此事,还有重谢。” 孟伦正色道:“贤弟这是那里话,如此生分,若要再让我看见银子,你便回去罢,你乃我救命恩人,怎还用此伎俩。你这忙,我亦是死也会帮得,我方才是想,如何用话打动穆天王。想我顺天军,方得休养生息,实有避战之嫌。但你信上所说,句句在理,我想按我与穆天王之情面,说了亦会答应。” 肖猛道:“孟大哥,那穆天王何等人物,虽是信上所说在理,但在高人面前,亦是怕其还有忧虑,大哥不可太过自信。成与不成,尽力便好,不过,我在路上,又想得方法,如果话能按此方法去说得,应比直白去讲,效果好些。” 孟伦大喜道:“那便最好,如何讲得?” 肖猛道:“我在清竹寨之时,有时闲来无事,亦会跟着众朋友去那西剑山下金沙镇里,去那店铺之内,大批进上些生铁、布匹等寨中必用之物。与这商人来回瓜葛,却发现其亦有一定之规。” 孟伦道:“此话怎讲?” 肖猛道:“这商人,更是谋利之人,心思全向利益去得。自是自己赚得越多越好。其在与你交易之时,总将这欲卖之货物,说得好上添好,价格自是十分高昂。其实乃是虚价也。若是此时不去货比三家,定会吃亏上当。若总去做这进货之买卖,心里自是明了,便会压住这价格。但是若是头次购买又不知行情之人,稍有犹豫,商人便会让些价格,若再有犹豫又得让价,最后好似这货是赔本卖你。如此一来,买货之人便是觉得自己是占了莫大便宜。若是还能稳得住之人,才会再行压价,一般人便会购买其货。且买货这人只道自己占了多大便宜,其实这商人若是不挣得你银子,做这买卖做甚?我学过治家‘人性至私’这话却是实理。若想让其接受,先让其失望之极,再慢慢补偿则心中愈喜,乃是原无贪心而满足其渐长之贪心也。若是先许了莫大希望,再慢慢抽去,则心中愈恨,乃是贪心已然定位,便只可大不可小了。其人心中固有私心,不可改也。我在路上常想,若是先将这兵器送与穆天王,再向其诉苦,求其帮助。便是先定了价,其必会先考虑此事中各种弊端,而后必会挑剔,再便觉得利不厚、事太难。若是先将事态严重说来,而许小利,让其自觉利小事难,再缓缓退让,减事而加利,最终将这厚利及所帮之事定下,其心便会自觉有此事得有重利可图。便有可行之机会也。” 孟伦一听,茅塞顿开,道:“阿也,贤弟所学之治学,还有此理,却是从无听过,这‘仁家’叫世上众人不得贪心、说谎。却未提及此人性固有之事。佩服、佩服。但有时间,亦有我也讲讲这‘治家’之理。” 肖猛笑道:“这时自然,你若也能入我治学,便是最好则个。” 孟伦笑道:“看来是我来投靠你了。不过我看你这信,却是要改一改了。你这信上已挑明说事与利,不好我再行发挥” 肖猛恍悟道:“好,我三人便以此为依据,商议一下对策。”故三人又定夺一番。并绝定次日拜会穆天王。 次日,肖猛让石锁留在接待营,自己便与亲军护卫穆平进了地目府府衙,由是私事,便径直至穆子丰后宅书房。肖猛进了书房,但见里面坐着六个人,上首一人,红缎圆领官服,头戴乌纱帽,腰系玉带,脚蹬皂靴,胸前并无瑞兽补子,想是还未封品级。再看其人,白脸黄眉,丹凤眼深陷,灰蓝色眼仁。五绺褐黄短胡须飘然胸前,鼻梁高挺一张大嘴。心思这便是穆天王了。旁边几人除了孟子真外,皆不认识。 孟伦道:“贤弟这便是穆天王,快来拜见。” 肖猛赶忙行了大礼,道:“清竹寨使者肖猛,拜见穆天王。” 穆子丰见肖猛五官端正,虎狼之躯,是个将才之相,又听得军师孟伦与之说过大破食人客栈之事,心中亦是喜欢。便先让其坐下。孟伦赶忙为其介绍其他将将。那黑脸穿罩甲的便是张林宗、农夫模样的是刘思德、精瘦小胡子便是杨向武,白净面皮书生样子乃是“天智虎”李让。 这会晤,却是行得怎样?且听下章分解。 078.小弟闲管家务事 上文书说到,山寨为救那穆子丰帮助,派肖猛会见天王,阐明利害,叫其帮自己道上一番好言。 宾主落座,肖猛道:“天王,今我清竹寨,被朝中毕家陷害,那毕成撺掇成宗出兵进攻,实是无名不义之举。八千京营之兵,我一小小山寨,止一千余可用之兵,实是灭顶之灾。久闻穆天王威名天下,常有周济他人之善事。将来必是天下之主,而这清竹寨,亦是天王治下乐土。故我寨全体寨民,恭敬拜上天王。白勇寨主应战无暇,实是无法亲至仰慕天王圣威。止派小人肖猛叩血拜请天王派出一支神武天兵,袭击中原洛州府,则朝廷之兵,有望转回中原。从而使我清竹寨在天王神沐之下恩存。我山寨自有重谢回报。”说罢,又将信取出,递了上去。 穆子丰看了信,沉吟半晌。良久,道:“这朝廷无故出兵,确是可恶,不过我顺天军方得安定。你方才所说之事,我亦是做不了主。你且先行休息一下。我与我这几位兄弟商议之后,再行定夺出兵救援之事,如何?” 肖猛早已料之此事,便先行退下,在前厅等候。肖猛一走,穆子丰便和书房内各心腹商议。 孟子真道:“天王,这肖猛是我生死兄弟,肯请天王相救。但是我军现在实力不强,亦是不轻出。于私,我想帮他。于公,又做不得。实是难也。” 穆子丰道:“方才听那肖猛之言,说得恳切真诚。又看这信,却也有道理。这清竹寨若是真的被灭了,其求救于顺天军之事,于那江湖之上传出,定会有损我军威望。但见其为我军所送之百余之铳,实是丰厚,我正想组织火器营,这便是到手之机会也。虽是近期便要重立旗号,但我军还得训练准备几月,一出击便是告诉朝廷已经反了,必会引得朝廷攻击。真是为难也。” 孟伦又道:“我有一计,可否不去出兵,因我军打算三个月后竖起‘顺天’大旗。但因此事,只要现在将我军旗号提前亮出,便可吸引朝廷之兵,而并未真心出兵可否?” 张林宗道:“这便是与出兵同一道理,亦会引得官兵蜂拥而至。我军脱不得这危险。” 刘思德道:“但我军所缺建制,止火器营,我军现有这四十几支破三眼铳,全系旧式,无法精确点射,只得排放才有威力,但四十支如何排放?若是加上清竹寨所送这批三眼铳,我军便有共计二百支左右。马上便可组建,实是一良策也。” 杨向武道:“出兵不出兵,哪由得这小小清竹寨。听穆平说,这肖猛已将火器及弹丸、火药送至地目府,我便想得,先接了这批火器组建火器营。若真不想出兵,他又能奈何?送到嘴边的肥肉岂能跑掉。” 孟伦旁边一听,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心思。千想万想,却没想出这杨向武出这奸恶之损招。赶忙站起,道:“杨将军,此事不可,做人亦得讲求信用。未替人消灾,怎能收人钱财?再说我顺天军若是干出如此龌龊之事,便尽失天下人心,人心一散,大事便做不得了。” 穆子丰听得杨向武如此一说,心中早已厌恶,赶忙道:“向武,你这是何意?我军一无天时,二无地利,这十几年止靠得人心一条方得存活。若再失了人心,你让我顺天大军不也了流贼了么?切勿再说得此事。” 杨向武悻悻不语,心中暗想:我乃是为了顺天军,不似孟军师,为得朋友江湖义气,卖得我顺天军兵士性命。穆大哥向着孟小儿,却对我这老兄弟恁无礼些了。 孟伦听穆子丰如此一说,心下平静许多,道:“天王,我方才想想也是不对,止太过江湖义气了。凡事应先为我顺天军着想。我还有一法,若这清竹寨主动归顺于我,朝廷又询问下来,可否为那清竹寨说上几句善言?说其久有招安之意,不应再行剿灭。若这样,朝廷便会认为我二支义军有联合之意,便有了顾虑。从而为清竹寨用招安之计赢得时机。如此一来,我军毫无损失,又可按原计划而行,这批火器之礼,便可理所应当收下了。” 穆子丰听罢,心下大喜。心又转念又想,又有不妥之处,便道:“孟军师,这样处治,好却是好。止一句话,就算帮忙,那咱不就白得了清竹寨这许多好处么?” 孟伦心中暗喜,心思这肖猛确是有些手段。真乃洞悉人性之高手。正要应了这事,忽听一直默默不语之李让,又发了话。 李让道:“天王,我顺天军亦不能白拿人家钱财,止耍耍嘴皮子了事。我有一方,即可出了兵,又可让我军脱了这之干系。” 穆子丰大喜道:“快快讲来则个。” 李让道:“中原一带,自去年夏秋之季,通天河决口便灾祸四起,我顺天军残部正沿河之地乘机扩充军力。实不有不少人自立门户,止葛玉良、张财、丰树平三支人马还忠于我顺天军。其中张财部已得到天王首肯,回地目府接受整编。而剩下两支人马还在中原,天王可暗中命令这二支人马去攻击洛州。如此一来,我军明正言顺乃是府兵,而这两支人马又是顺天军。若是朝廷问起,便可以‘虽我原顺天军残部但拒不接受整编’为由搪塞。若再问起清竹寨之事,天王再为其多说善言。如此一来,一文一武,全是帮了,江湖之上必有声望,朝廷之上,又可免责。而清竹寨这礼物,亦是收得问心无愧。” 孟伦听得心花怒放,心思,本想要个鸡蛋,却无意间收个鹅蛋,如此结果,真真出科意料。穆子丰亦是喜出望外,连夸“天知虎”伶俐。又商量一番,几人商议已定,便叫肖猛进来。 穆子丰道:“肖英雄,我几人已商议好了,这忙定是要帮得。不过我本部军马还在组建、训练之中。实是无法亲去,但中原省一带有我军分部葛玉良,丰树平部,每部大约人马五千余。我现在便写书信与他们,葛玉良去进攻洛州,而这丰树平便直接去救援清竹寨。朝廷那边你自是放心,我会多多善言,为你寨争取招安之事。” 肖猛亦是大喜,结果却也出乎意料,便赶忙三拜九叩,谢过了穆天王。 穆子丰又道:“不过我还要提醒于你家白寨主,朝廷招安之事,应付便好,切莫当真,若被其哄骗失了兵权,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肖猛记下,又谢天王,并将一马车火器详单递上。穆子丰看过,亦是高兴得很,赶忙让刘思德去接收这批火器,并将组建火器营一事交与刘思德全权办理。 原来,这肖猛早已料到虽是报酬优厚,但穆子丰还会推脱,便用这经商之法为之,止是换了个做法而已。将这火器为报酬,视为“定数”,而让顺天军所做之事为“变数”。先定好“定数”,再用不同“变数”试其可承受之心,而先将这变数定为最大,却也不管穆子丰是否承受得了,再逐一减小变数,直至其认同。若是一开始便便交了实底,主动权便在那穆子丰之手了。故,取得成效还比陆景原定之意还有好些。而陆景原写那封信,便无法配合此次交涉了。原来信中已明示了所帮之事项及报酬。其实便是交了底,饶是陆景想得全面,亦是有些漏洞。而肖猛却看出此漏洞。这信,重新一写便好,其实止改最后了一句。 原最后一句为:望天王在朝廷问询之时,为我清竹寨多置善言,令朝廷认定我寨与贵军有联盟之意,则我寨便可再用招安之法。乞望天王之助,白某铭记在心矣。 后被二人改为:望天王与我所派之使者肖猛商议定夺此事,肖猛为我寨必腹之人,亦可权全负责此事。乞望天王之助,白某铭记在心矣。 如此一来,便由得肖猛用些手段了。 肖猛任务圆满完成,明日便要回去。是夜,孟伦又置一桌丰盛酒席,用食盒搬至接待营,三人有酒有肉,美美吃了一顿。肖猛志得意满很是开怀,石锁亦是开心,二人频频向孟伦敬酒致谢。 孟伦喝了几杯,忽道:“贤弟,你可知这次交涉,其中有一大凶之事么?” 肖猛一惊,道:“如何大凶之事,孟兄快讲?” 故孟伦便将杨向武之言向肖猛道出。听得肖猛亦是一身冷汗。半响不语,酒亦是醒了不少。石锁一听,哪里耐得住,破口大骂,被孟伦赶忙劝阻。 孟伦道:“石将军息怒,这里不是清竹寨,那杨向武耳目众多,若是被人知道,你们是客,奈何不得。我却不好收场则个。”石锁听了,只得愤愤作罢。 孟伦又对肖猛道:“看来这人性之中,还有一种大恶之人。其特征便是:眼中止有自私而全不讲道理。若是按人性来讲,人虽是私心重,但多少有感恩之情。但这类人天性却似无此说法。今后为人处事,必要将人之此特征时时想起。如此一来,再做决断,便少有失误了。” 肖猛道:“谢孟大哥提醒,孟大哥确是我知心兄长,不仅为我谋了大事,还为我提醒为人处世之道。有兄长在,小弟似有一亲兄也。” 孟伦大笑道:“你乃我救命恩人,理应如此。” 说完这杨向武小人之事,席间气氛便又缓和,三人又继续饮酒谈天,亦是开心得很。聊至二更天方才各自休息了。 一夜无话。次日,肖猛离开地目府,自带领石锁及五十名骑兵,穆平早已将兵器又还与众人。穆子丰并众头领出城相送,两方各道离别之词,不在话下。孟伦又要单独再送肖猛五里路,穆子丰便让其去了,自己则和众头领回府。 杨向武与穆子丰并马而行,乘着孟伦不在场,便道:“天王,这孟子真这次出谋划策,却好像事事都向着清竹寨,却无视我顺天军安危。” 穆子丰微微一笑,道:“大丈夫志在天下,我若是得了江山,这清竹寨亦在我这江山之内。他孟伦心向着清竹寨不也便是忠于我么?” 杨向武见穆子丰如此一说,便不好再说甚么,默默不语。 再说孟伦又送了肖猛五里路,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过了地目府南边丰河,孟伦便停下马来。 孟伦道:“贤弟,我在府中亦有很多事情,便送到这里了,一路之上,多多保重。” 肖猛道:“此次交涉顺利,全凭兄长张罗。不过我有一话,必要说得。我看那杨向武每每见天王夸你,面相自是难看得很,如此小人,必要多多防着。” 孟伦点头称是。二又拱手拜别。肖猛才打转马头,正好顺路向南而去,忽见旁边树从之中,跑来一人,不由细细去看,竟是一女子,披头散发,衣冠凌乱。边跑边喊“救命”,看见肖猛,自是跑了过来。离其三丈远时,忽见树从之中,射出一支利箭,不偏不奇,正中那女子后心,又从前心透过,这女子大喊一声,倒地而亡。 肖猛由不得一身冷汗,想出路上有了强人出没。赶忙一按绷簧,“嚓棱”一声,抽出青锋宝剑。 孟伦惊道:“贤弟,你抽出宝剑却是何意?” 肖猛向树从那方一看,并未有人。便对孟伦道:“一会似有强人出没,有人却要丢了性命。” 孟伦虽是不解,但也抽剑自卫。石锁及五十余名骑兵,见二人如此,亦是做好战斗准备。 忽见一女子从树从中跑出,披头散发,衣冠凌乱。边跑边喊“救命”,看见肖猛,自是跑了过来。 肖猛大喊:“快快伏倒,小心身后有箭!” 那女子一听,赶忙伏在地上,一支利箭从上方飞过,又飘向远处去了。再看树林之中,一员武将,骑着黑马。左手持弓,右手持缰绳。向这边跑来。但见此人,戴水磨锁子护颈铁盔,上身穿对襟水磨锁子甲,下身褐黄马裤。卡簧腰带之上又系一把雁羽刀。 这女子跑到肖猛面前,赶忙跪下,道:“顺天军救我”忽见这员武将跑了过来,赶忙又躲在肖猛马后。 这武将来至肖猛面前,大喊:“快快让开,我家娘子跑了,我却是来追她的,你等众人莫管我家务事。” 但听这女子喊:“谁是你家娘子?将军,是这恶人强抢奴家做押寨夫人,快快救奴家一救罢。” 肖猛心思,别人看不到,我却是看到了,按方才这因果,若是我不喊这一下,这女子早已命丧黄泉了,哪有这般对待自家“娘子”的?这鸟汉定是强人无异。我且为这女子做主了。 这肖猛又如何处理这“家务事”?且听下章分解。 079.国老朝堂争锋芒 上文书说到,肖猛因这“前见感”救下一名女子。又被这武夫索要。 肖猛道:“不论是否你家娘子,但见你下得如此狠手,便不是好人。若还知趣,赶快离去,还饶你一命。” 那汉子抽出雁羽刀,大喊:“让你知道你家顺天军爷爷厉害。”说罢,举刀便砍。 但见旁边孟伦大叫一声:“大胆,我乃顺天军军师孟伦,你是何人,敢在此地冒充我义军,无礼造次!” 那武夫一听此言,马上软了,将手中雁羽刀赶忙扔在地上,翻身下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孟军师,请恕小人无意得罪之举。我乃是顺天军中原残部张财,奉天王之命,来地目府整编。这女子确是小人娘子,在外面偷了汉子又跑了出来,那鸟汉已被我杀了,一怒之下,便想射死这贱人。谁知被这后生截住。我这娘子,在生人面前一贯爱装可怜,谎话连篇,休要被她骗过了。” 孟伦对这女子道:“莫要害怕,我却替你做主,你却说说,倒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道:“多谢这位英雄及孟大人相救,小女子名唤张春娥,家住康州北边野原镇,爹爹亦是镇中大户。不想前几日一伙顺天军路过野原镇,哄抢富人财物充做军粮。我无意间这被厮瞧见,见奴家还有几分姿色,便强抢来做押寨夫人。我便随这大军北上。在这军中,我又认出一后生原是我家中小奴。这小奴因我爹爹对他不薄,自是有些感恩之心,我俩便商议一道逃出去。方才脱出虎口,不想被这厮发觉,径直追来,先杀了那小奴,又来射杀奴家。方才要不是这位英雄喊了一声,怕是现在已丧命了。” 孟伦大怒,心思这顺天军头领张财却是流贼一般,抢男霸女。如此匪帮,若是整编入了地目府,怕是刚建的一些基业,又有危险了。但毕竟张财乃是奉天王之命来此,我若太过自做主张,亦是不好。但这女子,还可救得。 孟伦道:“这女子所言是与不是,且先回地目府审审再说。你即来此整编,现在不宜耽搁,快回去寻你那队伍进城去罢。” 张财听军师如此一说,亦不敢不从,止得恨恨捡起刀来,转马而去,集结队伍去了。张财心中暗想,定是这孟军师看见这女子漂亮,有了非份之想。这夺妻之恨,早晚必报。 原来这张财入伙前,本就是一名山贼,一贯打家劫舍惯了。到了野原镇,更是借着顺天军威名一顿烧杀抢掠,胡做非为,又抢了张大户家未出阁的女儿张春娥做压寨夫人。比起那葛玉良,丰树平部,军纪自是差得多了。天王亦有耳闻,止因现在正缺人手,又怕其在外边坏了自己名声,便用重金,又许了高官才将其收编至地目府,其实却是看着这人。这张财见钱眼开之徒,哪有不就范之理。谁知马上便至地目府,这“夫人”便策反一名小喽啰逃了。这还了得,又怕这奸情被手下耻笑,便单身匹马前去追捕,看见那小喽啰,与之搏斗一番,先是杀了。而乘此时机,这张春娥便跑出了树林,一箭射不,心想其必死无疑,不知怎地却被她躲开了。这才有了方才一出好戏。 肖猛见事已平息,便又与孟伦告辞,一行人便向南去了。孟伦自带着张春娥先回地目府去了。张春娥先整好衣冠头发,又在丰河边洗了脸。孟伦旁边一看,确是个漂亮美人。心思,这天下美人,止太平世道,才有众人欣赏,若是落在了这乱世,美貌竟成了灾祸,每每被这强人掠夺强暴,实也惜也。随后,二人便进了城来,孟伦先带其来至“接待营”,这接待营乃是顺天军接待前来投奔之人所用。孟伦见其是一女子,亦有不便。便叫出营中管事亲挑了一处小单间,为其居住。这管事一见孟军师。赶忙拿出一小方盒子。 管事道:“军师,昨日那个清竹寨后生,早上托付与我一事,说这盒子,一会孟军师便会来取,叫我千万保管好。我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心思要给你送过去,恰好你便来了。现交与军师罢。”说罢,便先张罗别的事去了。 孟伦接在手中,掂掂却十分沉重,心下已是了然。打开一看,果是肖猛昨日所说一百两白银。心思这肖猛真是言必有信之人,事已如此也只好收下。忽又看见旁边张春娥衣服破烂,又有同情之感,便拿出三十两来,让其置办些家什。那张春娥哪里肯要,最后还是孟伦硬塞下了。 后孟伦自与穆天王说起此事,天王也见其可怜,便在城中与了这女子一处小院落,但因欲收张财人心,并未对其责罚。此事后话。 肖猛这事便告一段落。再说朝廷之上,春节已过,兵部尚书郭有常早已拟好进攻清竹寨方略,一日早朝,便与皇上呈了上去。 成宗看了看,道:“这小小山寨,竟要的京畿八千人马去攻取?是否有些小题大作?” 不等郭有常回答,毕成忽站出道:“陛下,郭尚书所列,需要八千人马,实不多也。” 原来这毕成对这次进攻,已早有准备,此次领兵之三员大将戴青方、刘子良、巴利方,皆是毕家“自已人”,统兵之上亦是有些手段。所带之兵又八千之众,火器、弓矢准备俱全,踏平这小小山寨,定不是甚么难事。毕成听得成宗一问,便赶忙抢先应答。 毕成又道:“南方虽是表面安定,实是有得不少顽匪啸聚山林。除这清竹寨之外,还有南吴省西南处,便有‘济世虎’刘丁孙,南吴省东南与南姜省交界处又有‘逍遥世主’李地来、‘大同王’赵旷德、‘神威太岁’王志清。而那西山之地,微臣听说,这‘万寿教’又死灰复燃,其教主李挺梁仍是用香火一味招摇撞骗,吸引众流民、江湖豪客、四方损贼入伙。南川之地,又有西边波尔国清月教派势力不断渗透其中,组织‘归国会’、‘清月新世团’、‘东方波尔凝心社’等十数邪恶社团,皆在蛊惑人心,而其主要用意乃是将南川省全境划入波尔国。陛下,天下如此凌乱,皆人心不齐所致,而这世人之心,哪有止用教诲便可依得。乱世需用重典,应派出强大天兵,轮番消灭之些冥顽不化之徙,也让其知道若犯我天威者,万世必诛。从而重塑我大魏国雄风,只此才可天下归心,江山巩固。而陛下之‘削藩新政’,亦是有了基石矣。故,兵力盛则好。且在南方,那清竹寨,盘踞西剑山多年,与众匪帮自是有了联盟,若是匪帮皆来救援,则八千兵马亦是不多矣。” 成宗听后,心下又激动起来。想其接过仁宗这一团乱麻之后,便一心有“图治”之心,但每每境况愈差。想这天下之人,若人心不向朝廷凝聚,便是一盘散沙也。成宗道:“毕爱卿言之有理,依你便是。” 话才说完,止见下方又上来一人,大声道:“陛下,臣有话说。”声音宏亮,亦是把个成宗吓得一抖,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老丈人”童善豹。 愿来这童善豹,自毕家有发兵清竹寨之意后,一直让其妹童瑞花劝阻成宗罢了这事。但毕家一直撺掇,成宗最终还是顺了毕成之意。童善豹心中自是明白,这童皇后并未给皇帝生育一子女。实是在这皇家会有绝后之意。止这成宗梁威对瑞花还是爱惜有加,但这成宗若是一味这般胡做下去,这天下亦是不稳,若是他做不得皇上,最背运的却不是毕家,这毕家早有太子梁至揽入其势力之中。而这妹子瑞花及自己这个“娘家人”,从此便是无依无靠了。再说,其世交好友陆景自是在这清竹寨中,哪有不帮之理? 童善豹道:“陛下,天下之乱,皆不在你,而在这天下百官矣。若是陛下不信,现就翻翻这《大魏治国法典》看看哪条不是万世之真理,而这陛下又忤逆了哪条?哪天下为何还乱,则是这执行之百官了。想我今番大魏天下,无官不贪,上方不正又带坏这下方,故贪官刁民不断。单说方才所言那‘万寿教’为何如此猖狂,皆因理宗淳风年间一次天灾之时,振灾之官员贪污捐银,使那流民没得饭吃,没得病治,正因如此,才让小人得济,乘机作乱犯上。若是能清治官吏,则天下自清矣。若是在这时再急功近利,一味穷兵黩武,乃是火上浇油。这出兵已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老臣以为,威慑为上,实战为下。这清竹寨并无造反之事,说其创制火器,乃是其世代山中狩猎之用。说其截杀朝廷考察南吴之地官员,可考察吏部办事明细薄,到底是那个官员被其截杀,又是因何是被截杀。若是私事自行进山,那便不是朝廷之事所为。自谈不上因公被杀了。” 成宗听了,心中思考,默默不语。 毕成一听,暗想这童老儿句句戳其软肋,若是这成宗反悔那便怎生是好。转念想想,又有狡辩之言,便道:“陛下,其他不说,单是这清竹寨乃历代朝廷所禁‘治学’窝藏之地,便是可以用兵剿之。这‘治学’可句句如刀,都是戕灭皇族于万代!” 成宗一听,心又硬了,便道:“二位,不要再争了,寡人已有了方略,这兵自是出得。” 童善豹一听,心思,这陆景自是有了灭顶之灾了。却是如何搭救于他。毕成心满意得,自是脸上也泛着红光。君臣又商议些其他军国大事,便退了朝。童善豹无奈,止得先回家去,想找个时机,再与妹子商量一番。回至自己府宅,下了轿子,方才迈进大门,忽见老管家童原立在那里。 童善豹道:“何事在这里候着?” 童原道:“老爷,童皇后回咱娘家来了,已在内宅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童善豹心思,方才想得与我这妹子商议一番,不想自已来了,倒是省得我再用金牌。便道:“那自是好,你赶快去安排一桌酒席。” 管家童原听了老爷如此吩咐,自是活着张罗去了。童善豹自走至后院,后院又有一正楼名唤“凤楼”,是专门为那瑞花而布置得,皇后若是想回他这“娘家人”之处居住,自是住这后院。还没进得这堂,自是听到里面童皇后招呼。 童瑞花道:“是兄长回来了么?” 童善豹赶忙走进堂内,笑道:“妹子料的道是准。今怎的有事来我这里?” 童瑞花道:“心中郁闷,无处与人诉苦,自是来找哥哥了。” 童善豹惊道:“又有何事扰心?” 瑞花道:“哥哥有所不知,近日才听得。那慧妃已怀上龙胎了,想这太子梁至,昏庸迟钝之人。毕家为其今后势力,巴结有道,自是亲密。这又有了一个龙胎,成宗却是高兴万分,乃是其实厌恶这愚笨太子。若真得个男婴,却还真有换储之嫌。而我这里,成宗来得却是频繁亦不见有得身孕。长此下去,那慧妃自是又招得皇上赏识了。想来想去,心中不悦,便来找哥哥聊聊。” 童善豹听罢,心下亦是黯然,为这亲妹能怀上龙胎之事,自己亦是费了不少功夫。上至御医,下至民间偏方,试过不少,光那药引,便不好取得。近些年来,这南犀褐洲之麒麟泪、西洋费洲之神蛇蜕、东洋天罗岛之人鱼鳞、南洋力古多岛之巨龟卵,哪个不是花费重金取得。花钱是小,但这龙胎却迟迟不至。其他妃子,若是再生了男婴,自家在这皇门之内,便再讨不得半点便宜了。再加上今日朝堂之上,又补毕成争了先,自已世交好友陆景,前途未卜,一时间心乱如麻,竟想不出个对策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080.神医客栈使妙方 上文书说至,童家兄妹,为这不孕之事,却是没少犯得难。二人先摆了酒宴,边吃边聊。 少倾,管家已置办好上桌丰盛酒席,旁边家丁及聪儿伺候着。兄妹二人对饮了几杯,因心情皆不好受,自是没吃得多少。不至旁晚,童瑞花便要回得宫去了。 瑞花道:“哥哥,小妹此番来,却有此冒昧,想是惹得哥哥郁闷,真罪过也,哥哥所托清竹寨之事,我自会寻得不伤我等前程之机会劝阻圣上,哥哥自是放心。” 童善豹道:“妹子哪里话,你心中有事不与我这亲兄说,自是去找谁说去?切莫胡思乱想,回去好生休养,夙愿自会来哩。” 皇后瑞花行了礼,上了马车,自与心腹宫女聪儿回宫去了。童善豹心烦意乱,便早早睡去。方才睡着,听得门外有人轻声呼唤,却是管家童原。 但听童原道:“老爷、老爷,外面有客人,说是有急事见拜见老爷。” 童善豹被扰了觉,心中不悦。 童善豹道:“今日我已睡下,有何事非要半夜来访,明日再来不迟。” 童原道:“老爷,那客人却说,是为了皇后娘娘的大事才来的。” 童善豹一听此话,心中一惊,睡意却也没了。赶忙转身爬起。先对童原道:“让那客人先去前厅,上茶好生款待,我即刻就至。” 少倾,童善豹收拾妥当,来至前厅。见右手方偏座之上,坐有二人。一老一少,先看那年长的,年约六十,须发皆白,三绺长胡须飘然垂下,长得慈眉善目。头戴乌色六瓣瓜拉帽,身穿一件淡蓝盘领长衫,外套一件深褐五蝠纹对襟罩甲,脚蹬黑布鞋。再看那年轻人,甲字脸儿高鼻梁,平眉细眼,一张小口,相貌自带三分文静。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着灰青色右衽棉布宽袖长袍,脚蹬黑布鞋,看着却像个书生模样。这二人,自己全不认得。童善豹来至近前,先行了礼,那二位客人亦是起身行礼。 童善豹道:“二位是何人?深夜至此,听说是有事商议?” 但见那位年轻人道:“童国老,却是讨扰了。小人乃国老世交挚友陆景,陆不平老先生弟子,姓乔名方字向春。此次来访,一是为了我师傅送一封信来,二是带家父前来。这位便是家父,人称‘圣手全科’,乔雪西。” 童善豹听到这“乔雪西”三字,顿时身上一抖,心思,难道是多年来寻得那位神郎中是也?又怎会与陆景扯上关系?却是没得这么巧得事来。有听客道:“这全科大家乔雪西,怎会这么快便来至京城?其中又有何事也?”听客莫急,书生却为你表一表来。 原来,这乔方自和肖猛告别,从大道向南而去,走了一日,来至一县,乃是南吴最南之县——苍南县。若说起这西剑山,亦是属于苍南县管辖。乔方并两个心腹乡勇,顾丰、李猫,三人疾行了一日却也是累了。街上转转,看有一家“向海客栈”便投宿打尖,饭亦是让店二小上街买了一些。吃过晚饭,便想早早歇息。那顾丰、李猫二人早已睡去。乔方心中有事,自是难眠一些,忽听得街上似有不少人走动,心下好奇,便又出去看看。 来至街上,见一闲汉与人闲聊。这男子道:“这‘向海客栈’南边却还有个小客栈,自是无名号。但昨日来了一位‘神医’,游医至此。真乃善人亦。为人看病,若是穷人,不毫不取,有时亦是赠得一些药材。但见有钱人,亦会收得费用。我苍南县,不少人前去看诊,止一天,便坐诊数十例。各病皆有说道,不得不服矣。” 另一人道:“实是神医,且乃全科。心病却还医得哩。前几日夜里,我家旁一邻居,半夜里黑灯未得光亮,饮了家中一小水缸中生水。次日,见其水缸之中不少红线虫,心中恶心,竟郁郁成疾。实这红线虫乃喂鱼之物,不小心落入水缸之中。人吃上一二条,亦是无事。但我这邻人心眼恁小,竟为此事病倒,每日观自己粪便,若不见红虫,则自认为还在腹中,便惶恐愈甚矣。神医来此,家人便带其看病。这神医自知乃是‘心病’,便让其等待,自回后屋制药去了。片刻之后,便给其一颗丸药,对其称一颗便好,且若遇腹泻,观粪便自知。这人如获至宝,立刻买下,当即吃了,方回至家中,腹内胀痛。赶忙找一盆泻了,再一看那盆中,竟不少红线虫矣。自觉腹中再无异物,当即病便痊愈。我这邻人乃一商人,家中颇富,心中欢喜,除去药资又赠其银二两。这神医看其家中富有,便不推卸,拿这钱财又买药接济穷人去了。” 闲汉道:“却是真的泻下红线虫?我亦有时不慎吃下,未有此境况。” 那人哈哈大笑:“你实不知也,那颗丸药乃是泻药,其中这神医用红色棉线,剪成小段,形似红虫,包在泻药之中,诱其吃下。实吃的乃是红棉线也。现周遭人全已知晓,止瞒着我那邻人。” 闲汉道:“高明,高明,而又心怀仁善,真乃世之上善之医也。” 这乔方自是个郎中,哪有不好奇之理?便赶忙上前询问。 乔方道:“这位大哥,你说的那位神医,现在哪里?” 那人道:“便是南边那无名小客栈,你看不少人正向这边去哩,随着他们便好。” 乔方谢过,便向南进了那无名小客栈,果见客栈之中,果是门庭若市。乔方心思,看来这病患却还真个不少,想是平时银钱太少,有病自是忍得。若真在我清竹寨中,看病不用花得银两,天下自是大治了。掂起脚尖向里面看去,真真吃了一惊。原来,那所谓神医不是别人,正是其父亲“全科南医神”乔雪西。在乔雪西左右,又有一老者及一妙龄少女帮忙张罗事情。乔方自是认得,那老者是父亲一助手郞中,名唤许存俞,亦是有些手段。另一妙龄少女,相貌甜美,两只水汪汪的大眼,手脚麻利,却是自已青梅竹马之师妹,名唤于锦艺。乔方见了这几位亲人,自是高兴得很。那于锦艺眼尖,一瞅眼便看见了乔方,方想招呼,但见乔方冲其摆手示意,心下自是明了,便不再理会,面带笑容,自去忙活去了。实是乔方知道,父亲坐堂之时,心思全在病患,容不得半点打扰。 正给众人看着病,忽见门外有人哭喊而来,乔方转头一看,乃是一对夫妇,四十余岁样子,抱一七、八岁之小儿,慌慌而至。又挤至乔雪西面前,两人“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于锦艺知是急病,赶忙上前张罗。 那妇人道:“神医救我儿之性命!” 于锦艺道:“这位大姐,莫要惊慌,有我家师傅在哩,先把那病情说上一说。” 那妇人道:“神医,我夫妇二人开一家铁匠坊。我家小儿,方才无意之间,将其父亲所打制钉马掌钉之小铁条含在口中玩耍,不小心向后摔了一跤,竟咽入喉中,现在怕是已进了肚子了。这小铁条多半寸余长,存在肚中,却怎生是好?我与我那相公,一生亦无甚么积蓄,老来得子,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自是不想活了。” 再看那中年汉子,亦是无奈叹气。于锦艺听了,自是着急得很,这铁条如此之长,却也不好通便排出。看看师傅乔雪西,亦是在那里思量,半晌不语。 忽乔雪西对那汉子道:“这位兄弟,你那铁条,却有多大?用手比划一下罢。甚么时候吞进去得?” 中年汉子用手比划一下,说有多半寸余长,却不算太粗,比筷子亦是细了许多。又道是方才吞下的。 乔雪西点点头,道:“你家里可有磁石?” 汉子道:“有不少哩,平时吸个钉子用着。” 乔雪西大喜道:“赶快去拿来,越多越好。再带铁锤几个,铁锤几个,细磨石亦是要得。” 汉子哪里敢怠慢,赶忙跑去准备了。乔雪方又命于锦艺去寻羊脂、蜂蜜、红薯粉。再命许存俞去拿来铁捣药罐几个。片刻,磁石便拿来了,又置铁锤、铁板、细磨石。陆景便让其用一大磁石伏于小儿之肚子上,先行吸住那钉子。后又让众人将磁石在铁板上砸碎,又分与众人在铁捣药罐中敲成粉末,其粉末自是也有磁性,故黏黏一团似的,粘在铁捣子之上。乔雪西便让这铁匠汉子将一小块磁石磨成一椭圆状,左又用小锉开小槽,再打磨光滑如玉。又叫于锦艺将磁石粉末分开,每一小撮用羊脂、红薯粉调和包裹,制成不少小丸,小丸外有物包裹,磁性亦是不大了。便再让这患儿,和着蜂蜜将这小丸分批吃下肚去。见着蜂蜜,小儿自是高兴得吃个不停。须臾,小丸已全部吞下,乔雪西轻轻为其揉腹,片刻,又用手探其腹。须臾,点点头,又将磁石伏于肚子上。乔雪西将这光滑椭圆磁石用极韧之棉线系住。又沾了大量蜂蜜,又叫患儿吃下。那小儿自是吃了,而线却在嘴外边。接着便又是揉腹。少倾,又摸摸腹部。但见乔雪西点点头,道:“好了。”便轻轻拽那嘴外棉线,又道:“若是疼痛,便喊停”,小儿自是知道了。众人亦是屏住呼吸,心却提至哽嗓咽喉。忽听乔雪西道:“张嘴!”小儿一张嘴,哇地一声,吐出一物,但见这物,被这椭圆磁石吸着拽出,自已亦是包裹一身厚厚光滑之物,却像是虫子。乔雪西将这“虫子”剥开一看,确正是方才吞之下小铁条。 乔雪西笑道:“这铁条四边锋利,若是不用磁石粉末、羊脂、蜂蜜、红薯粉包裹,亦是能拽得出来,但这小儿,胃及食道之内壁,怕是不得保了。若是靠这肠子蠕动,又怕卡住。我便先用磁石将其定住,而这磁石粉自粘成一团不可用,我便再用粘物混合磁石粉,分批吞下,再磁石伏肚,让磁石粉及粘物徐徐将这铁条包裹。再后再用光滑椭圆磁石将其吸出,铁条四下滑润,则又保了其胃及食道之内壁。异物自是已排出休外,这几日小儿受了惊吓,先吃些清淡易化之物,一二日自是痊愈如初了。” 听客,我这里却得插上一句。我所说乔雪西之事,亦是听得传说所来,你若亦遇到此事,定要去寻那正经郎中医得,切不可胡乱用此法,若是医出人命来,书生自是概不负责。 再见那夫妇二人,引着小儿,倒头便拜。自是将这乔雪西当做救命恩人了。那汉子赶忙掏出一包银子,打开里面止一两有余,道:“神医救了我儿,真乃再造之恩,我家止这些银两,全数带来了,想是付不全这治病之资,但缓些时日,再去借得,定不拖欠。” 乔雪西道:“壮士,值甚么?我见你家中亦无余资,若是都与我了,你们怎样过活?这治方才这病,自是小伎俩耳,又不费得甚么,不必谢我。银子自去拿去,若真有心,省下这银子为你家小儿郎读个书来,长些见识便是最好。” 夫妇二人,感动流泪,千恩万谢带着小儿自是回去了。室内四下众人,见这乔神医用这神巧之方,须臾便治好了这小儿不治之症,医德又如此高尚。皆万分悦服,在场不分老幼,全数行礼称赞。乔雪西便又让大家安静,继续看病,直至深夜,病患方得看完。 这乔郞中,真乃心善之神医也,书生亦有诗《善神医》,乃赞其医德。 妙手郎中乔雪西,药到病除众人喜。 遇穷不收分文财,实是良善好神医。 乔雪西见外面还坐一人,便道:“外面病患,我见你总让着他人,现止你一人了,进来便好。” 乔方赶忙进来,上前便行礼道:“父亲在上,一向安好?儿乔方行礼了。” 乔雪西见是自己儿子乔方,亦是吃惊不小,道:“我却是来清竹寨寻你来得,你却怎得在这里?”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乔雪西为何又来找自己儿子?且听下章分解。 081.乔雪西凤楼问诊 上文书说到,乔方受了白十三之令,去寻自已父亲一同进京。没成想,行至这苍南县一无名小客栈,遇个正着。 乔方道:“父亲,我正在找你哩。” 说罢,又将白寨主所托之事陈述一遍。乔雪西听着,不住点头。而旁边于锦艺与许存俞,收拾好杂物,亦是坐在旁边听着。这二人,乃是乔家心腹之人,有事自是不会瞒着。那于锦艺,年方十八,生得眉清目秀,甜美可人。此时,头梳小髻发,穿一身上蓝下粉之半棉襦裙,又蹬一双淡粉半棉绣花鞋,分外清爽靓丽。那于锦艺双目不时看看师兄乔方,面带笑容。 乔雪西道:“我找你便是帮忙去了,我亦是听说朝廷大军进攻清竹寨,想是战事一起,自是有不少死伤,你与丁郎中定是忙不过来。便过来搭把手。” 乔方道:“父亲,战火一起,这清竹寨有可能不保,你若再来,无异于飞蛾投火。孩儿是治学弟子,这等险事,我一人承担便好。哪能连累父亲、许叔叔并师妹。不过,那白寨主给我等这般任务,自是用了我等才学。若办得好,这清竹寨便有取胜可能。方才听父亲心意,想是可去帮我忙了?” 乔雪西笑道:“那是自然,要不然我找你做甚?” 乔方大喜,赶忙又和父亲并众人商量一下,进京又将如何行事。商量妥当,天色亦是晚了,几人便各自休息。乔方自是回“向海客栈”,方出得客栈,见于锦艺又出来,手中提一小包袱。 乔方道:“锦儿又有何事?” 锦儿道:“师兄,我在南姜高官湖府之时,闲来无事后,为你做一双牛皮靴子,如今正值春暖花开之时,穿着靴子不冷不热,看你还着冬靴,想是不舒服了。明日便换上罢。”说罢,又将包袱递与乔方,又道声:明日见。便自回客栈了。 乔方自是高兴,暗想这师妹心思还在自己身上,却是难得。只因急事在身,不好与她闲聊,若办成了事情,定要带着师妹游玩这南吴之地。 次日,乔雪西、乔方一行六人,向京城进发。一路之上,乔方与父亲聊起这看病之事。 乔方道:“父亲,我看你看得病来,穷人却不收费用。如此下去,能支撑否?” 乔雪西笑道:“我自是有得手段。你瞧,这天下之人,穷人每日奔命,又不得温饱,病患得亦是多了。我常为他们看病,虽是不少免费,但手段经验自是高明多了。又有众穷人为我四下宣扬,便有更多人找我看病,名声自是大了,这穷人所用之药,我亦是用得有效便好,不求金贵,也花不得许多钱财。而这富人,亦找我看病,我对这富人要了高价,他们却好应付。故用些金贵、高利润之方子,若能看好病,所花之银,亦不在乎,反觉值了。而那些‘中等’之人,自也不会拖欠诊资药费。找我看病之人,实是其他郎中三倍有余,故我诊堂之中,门厅若市。虽是咱郎中救人为生,但自己若活不下去,还能救得谁人?故我这用富人之财,救得穷人,而这穷人又帮我扬名,自是更多人找我看病,是便是我为何能养得徒弟郎中十数人之方也。实亦是一种‘劫富济贫’,只是将这世上病患之钱财,通我等之手绵绵运化流动,大家亦是都看得起病了。这亦是我郎中行医宗旨矣。” 乔方道:“父亲所言极是,孩儿自是佩服,我那清竹寨好友,陆老先生新招之弟子肖猛,亦是很会使用手段。”说罢,又将肖猛办“众济社”一事,与父亲说了。乔雪西听了,连声称妙。 乔雪西道:“说起看病,虽是为父用些个‘慷慨’之法,但止我一人使用,世人皆贪图眼前之财,不好推广。而这‘众济社’若也能搞个看病众筹,利用众人之‘小投大回报’之私心,天下人则都可看得起病了。” 乔方道:“不过,孩儿想这事,朝廷若做最好,止是今番天下又有谁人管得。若是民间,止得英雄或是众人信得过之团社才可行之,若是交了银子,又被奸人骗了,虽是所骗之财亦不会太多,但却再没得第二次了。” 乔雪西笑道:“看来我儿去了清竹寨,心思自是缜密多了,想法亦与我这老儿不同了,实是让人欣慰也。” 乔方笑道:“父亲哪里话。” 六人有说有笑,直奔京城而去。一路无话,直至到了童国老家中。 再说这童善豹,见了乔雪西却像见了救星一般。赶忙行了大礼,那乔雪西哪里吃得消,自是阻拦。待情绪平静,乔方又拿出陆景所写之信,递与童善豹。童善豹打开观看,但见上面写着: 亲表兄、讨逆侯、一品太傅、国老、童英亲鉴: 表弟山野乡人鹿坷,几年未见,不知表兄长泰安否。弟现于山中小寨隐居,又有农事缠身,不得亲往行拜见之礼,望表兄谅解。往常得兄为皇后身孕之事,找那“全科南医神”乔雪西,劳费心机。现我身边一徒儿,近斯闻得其父正乃此名医,心中大喜,想亦是天助皇后也。便叫其寻父北上进京,实为诊疗之事也。 表弟又有一事,时下正赶上小寨亦有强人攻取,兄朝中大才,想是有些手段,请为弟帮忙平匪患。弟自是感谢万分矣。若能得苟存,自是兄之功劳,全伙山民自会视兄为再造之神也。此番小弟请救之事自是看兄之能力而助,不可强求。话至于此,唯愿兄并皇后一切安好。 山乡野人鹿坷 这信中,却无一个“陆景”并“清竹寨”之事,但这童善豹何等人也,早已是看出陆景手迹。其中这“鹿坷”一词,已知其意。“坷”,意为不平,而这“鹿”与那“陆”谐音,“鹿坷”便是陆不平,即陆景也。想是这陆景由于乔方上京,怕遇见暗访卫盘察,故做个乡下之人求那朝臣亲戚之信,实是掩人耳目也。 童善豹看完这信,心中竟惭愧不已。心思,我这老友这许多年来还惦记着我这心事。而我一朝廷堂堂大员,为这清竹寨之事,不过仅仅动动嘴皮而已。如今老友有这大难,再不能不管了,定要想条好计帮他。 童善豹对乔方父子道:“二位,信中所言,老夫俱已明了,这寨子之事,请你们放心,老夫以官运担保,定要为你们想个良谋。且容我先思量一日。” 乔方见童善豹如此爽快便答应了,心中亦是高兴,想是陆景这信起了作用。便赶忙站起,又行了大礼,道:“小生替全寨山民感激童国老救护之恩!” 行过礼后,乔雪西又道:“关于皇后娘娘之不孕症,我需为其问诊一番,请国老尽快安排便好。天色实是不早了,我二人不便先行讨扰,就此告辞。我等一行几人已在城中找下客栈了,便是那诌四胡同的‘听书客栈’,离这里亦是不远。若是娘娘哪天回了国老这里,去找小人便是,随时过来。” 童善豹大喜,今日皇后瑞花方才回去,现天色又晚,哪能再去叫回?想是这一二日再说罢。便与乔雪西订好这一二日便可问诊,让其切勿再行他事。乔雪西自是答应,童善豹赶忙又派马车将二人送回“听书客栈”。 乔家父子并其他人等在客栈之中,住了二日,并无他事,亦是有此闲暇时光。这日,乔方亦是带着锦儿在客栈附近买些日用杂物,重任在身,亦不敢远处玩耍。方回得客栈,见乔雪西命其拿好药箱并器具,说是童国老已安排皇后娘娘回了国老府,可以问诊了,马车亦是备好,就在门外。乔方不敢怠慢,让众人先呆在客栈,自是与父亲同去了。来至国老府邸,众人互行礼之后,童国老便带乔家父子来至后院“凤楼”,上文书表过,皇后若是回娘家,便住在这里。童善豹、童瑞花兄妹二人父亲乃是童德,“神武之乱”之后,因其与陆衍抗狼狄有了大功,自是封为兵部尚书,从此一家官运便起,二代人亦是朝中重臣。童德与陆衍乃是忘年之交,若按其辈份,应是陆衍子侄一代,正好与陆景同辈,故兄弟相称。乔家父子进了“凤楼”。只见那堂上,一妇人貌美如仙,雍荣华贵,头戴双凤游龙冠,身穿百鸟纹明黄大衫,又置紫玉坠霞帔。桃心脸儿柳叶眉,丹凤长眼,小鼻朱红口。乔雪西心思定是皇后娘娘了。便赶忙硊倒,行了拜见大礼。 乔雪西道:“草民乔雪西,拜见皇后娘娘,望皇后娘娘身体安康,万寿无疆。” 瑞花赶忙扶起,宾主落座。 瑞花笑道:“好个乔大郎中,让本宫找得好苦,今番遇见,果然仙风玄骨、鹤发童颜,真与那神仙相似也。莫要多礼,本宫自是有事请乔老先生帮助。” 乔雪西道:“皇后之事,小民定会竭尽全力去办得,皇后但说无妨。” 瑞花叹一声气,道:“想是老先生已然知道,我多年未孕,亦是请了不少御医、郎中,无奈夙愿不成。久闻老先生‘全科南医神’,便请老先生为我出诊。若能了了我这心思,定有重谢。” 乔雪西道:“老夫定会使出浑身解术。但有一点,还需明示娘娘,这怀孕之事,有时亦是天定之造化。能否医成,或是医成生男生女,亦是由不得人。” 瑞花笑道:“这个,我自是知道,万事皆不怨乔老先生。” 病患、郎中即已达成一致,乔雪西便为娘娘先行了诊脉,乔方自是赶忙在一旁张罗诊垫等工具。乔雪西为皇后把了把脉后,忽而面色略带惊慌。童善豹在一旁看得清楚,心下亦是一惊。 童善豹:“神医,脉象如何?” 乔雪西道:“娘娘这脉象,滑动而欢,乃是已有了身孕之脉象。” 在场众人皆大惊。而这瑞花,摇头连连,对乔雪西道:“这个,却是没得可能,这段时日,圣上因迷恋慧妃,已是近二月未至本宫处就寝。而那慧妃此时便得了龙胎。我来例虽是有些苦楚,但时日亦是正常。若说这已有身孕,却真真说笑也。但请神医再仔细为本宫把把这脉。” 乔雪西亦是低头沉思,思量,这成宗与那慧妃仅两月便有龙胎,想是不似那“天宦”之人,这病便定在这皇后身上。半晌后,又道:“在这后宫之中,可有与娘娘有仇之人?” 瑞花笑道:“若说起这个,哪个人与这别人都是仇人。想这后宫之中,止圣上一个男人,我与这几十个妃子都要争宠。哪有处得和睦之说?” 乔雪西又道:“可有与娘娘交好之人?” 说到此事,竟勾起瑞花一翻心思来。瑞花叹道:“若说起这交好之人,倒还真有一个,这便是露妃——张淑露。想来与她一直姐妹相称,真个缘善得很。事不巧矣,真乃红颜命薄,在五年前,这露妃便得了劳心病一命呜呼了。” 乔雪西道:“娘娘常与其在一处?” “常在一起吃饭、游玩、吟诗书画,却也乐得其所。” “娘娘可否告知小人,这露妃喜欢吃些甚么?” “这露妃,乃原二品少保张也秋之女,听露妹说过,其一家信奉普济佛,止吃得素食,见不得一丝荤腥,又不可常年吃青菜过日,她一家便喜食豆腐,亦是做得许多花样来。” “这露妃可与娘娘一同吃过豆腐。” “若说起这露妃所食用之豆腐,却真真是世间少有美食,有一种所谓‘龙脑’之菜肴,今番回味,口中又流涎水。其鲜味甚浓,洁白如玉,软嫩如脂。再加独特之方烹调,真乃世间美味。每食一口,却似有食鲜鱼之感。因我常去得她处,亦是总可以吃上。” 这乔雪西,好似听得其一说这“豆腐”,便有些察觉。究竟这神医心中又有何计较?且听下章分解。 082.童善豹将相虚合 上文书说至,神医乔雪西似有些心思。 乔雪西听得娘娘如此一说,心下却是一惊。道:“不瞒娘娘,这问题恐怕便出在这‘豆腐’之上。我中原之医,若说起这妇人怀孕,其理论乃是男精女血,女子这子宫之内有‘血海’,排血养精,故结合而孕于子宫之中遂成人矣。通常若男人天理无异,便是这女子肾气不足,气血虚衰,‘血海’失能,不能养精,而致不孕,则调节血气便好。娘娘有所不知,这‘血海’若是怀孕之后,亦是不能养精也。想是这人之躯体自身造化所为,若是怀孕还未分娩,便又可排血精养而再怀孕,反复几次,这妇人一胎得生多少?这足月与未足月之胎儿还不把那肚子撑破?故止一次授孕,若是排得血多,便得双胎,排得少,便得单胎。若是这精还未至,这‘血海’便自己认定已是怀孕,那却又有甚么表象?” 瑞花忽而明了,道:“若像神医所说,那便再养不得精了,故而再怀不得身孕。但,孕还未怀得,这血海却又怎得再不养精了?” 乔雪西道:“我想这便是那‘豆腐’之功劳了。我亦是听说,在南洋力古多岛,产一种豆类,其土著人称其为‘绝脉豆’,其止有野生,并不种植,故产量亦是低得很。原来这当地人,见蓄养之牲畜,若是食了这成熟之豆,便不得孕。人若食用,亦是如此。但这豆子,食之有鲜鱼之味,若用油炸,更是美味诱人。故在当地,有恶妇人通奸害夫者,若不得死罪,怕其再行不义之事,怀上野种,便强使之食用此豆,一段时日内便不得怀孕,若慢慢停食,亦可恢复。想这娘娘食用得,便是这‘绝脉豆’。实是寻常之豆子都有亢奋‘血海’之功,而这神豆愈烈之。这种豆子所制之豆腐,那豆腐乃豆子之精华,其美味更甚,效果亦是更甚也。” 瑞花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几年之前,我自食用这此豆腐,这来例便不得正常,时有恶心、呕吐等表象,由于不甚严重,当时亦未重视。这豆腐,止这露妃家吃得,别处自是没有。难道这露妃是要害我不成?” 乔雪西道:“娘娘,且听小人说得。这人,都乃私心重者。方才娘娘还说,后宫之间,哪有真正情谊?为争上位,众妃各各用心良苦,害人之事,做得亦是不少。再问娘娘,你与那露妃吃饭之时,可亲眼看见其食用这‘龙脑’?” 瑞花思量,猛然想起,这妹子从来止为自已用勺子舀来,而她却还真未见吃过一口,当时便有疑问,问过其缘由。自是:终日饱腹,吃不得几口。或是:姐姐喜食便多吃些。之类话语,搪塞过了。好姐妹自不不去怀疑。 如此一想,万事皆通,瑞花忽尔勃然大怒,将手中茶杯摔得粉碎,站起道:“好个贱人!竟害得本宫多年未孕,真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亦解不得我心头之恨也。” 童善豹听了,亦是愤然,但见其妹顿足,心下又有怜悯之心,便劝道:“妹子,切莫再发得火来,想这张淑露年方二十八岁便得急病死了,未给宫中添得一子一女,亦是害人得了报应。” 乔家父子见见冲撞了凤颜,赶忙劝阻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瑞花忽尔怒气又消,对乔雪西道:“神医,按你方才所说,这豆子,妇人食用便不得孕,若是停食一段时日,亦可慢慢恢复。而我常在露妃家中食用这豆腐,乃是五年前之事,但方才神医诊脉,却还有假怀孕之脉象。这五年,却还恢复不得么?” 乔雪西笑道:“正要与娘娘说得此事,若说起这事,乃是一悲一喜。娘娘是先听这悲,还是先听这喜?” 瑞花心下暗自奇怪,便道:“还是先听这悲罢。” 乔雪西道:“实告与娘娘,虽是五年前,食了这豆子,引得血海不调,但后来,久而不孕,每日忧虑,已成心病。身体自是适应了这‘不调’之法,已这‘不正常’为‘正常’了。而这血海,便‘不听将令’了。” 瑞花急道:“这却是如何是好?那这怀孕之事,我这一生便再做不得了?” 乔雪西笑道:“娘娘莫慌,还有一喜事哩。” “那喜又从何来?” “这喜便是这‘心病’也,若是真个器质之灾,再来十个乔雪西,亦是救不得娘娘。但娘娘实是身体无异,这便是大好之事。心病,若是心下明了,再用补方,慢慢调养,自是能好。我现在心中,已成一方,稍后便为皇后娘娘开得。” 瑞花大喜,赶忙起身行礼。乔家父子赶忙跪倒拦阻。乔雪西道:“小老儿一平头百姓,哪能让娘娘行礼,折煞我也。”说罢,便叫乔方拿出纸笔,开了一个药方,亦是些寻常补药,并千万叮咛,心气定要开朗,病自会好得。开完方子后,乔雪西还有一事,便又问起皇后。 乔雪西道:“小人还有一事,亦是重要,想问问娘娘。” 瑞花道:“但说无妨。” “这太医院内,名医亦不不少,怎就看不出娘娘有假孕之脉象?敢问是那个御医平日里为娘娘诊断?” 瑞花道:“是首席御医胡文可为本宫诊断。” 乔雪西大惊道:“娘娘,却再不可用得此人了。常听得人说,此人与毕家时有往来,想是收了他家银子,诊脉之时,便不说实话了。” 瑞花又怒道:“胡文可这贼子安敢如此?看我不去圣上那里与之评上一理。” 乔雪西道:“娘娘,为这身子,再不可动怒了。那胡文可一向小人,戕害同僚,想那仁宗之时,我便是被其排挤出宫,无奈止四下游医。知其恶,防着便好,今后饮食,只童国老娘家人伺候,外食莫入口。谨防他人使奸。” 童善豹亦道:“妹子,这胡小人算不得甚么,止是其后台便是毕家,暂动不得他,若是今后铲除了毕家大恶,自会收拾他得。” 瑞花千恩万谢,自是回宫去了。乔雪西道:“国老,这皇后娘娘的病,应无大碍了,我与我这犬子,自是不好再讨饶,山寨之中还有要事,亦是得先回去了。” 童善豹感动不已,道:“多谢神医,不然我这妹子,便一生都难怀上这龙胎了。陆老先生之事,请他定要放心,拼上官不做,亦会为他想些良策来。这京城暗访卫多,止盯着众官员。计策方才我亦是想了一条,信我便不方便写了,若还信得过我童善豹,回山寨便与陆老先生说得。这忙我却是帮定了。” 于是,又与乔家父子如此这般,说了自已之计策,二人一听,都觉得此计妙得很。乔方父子亦是开心得很,任务圆满完成。童国老因皇后看病之事,又准备白银二百两,答谢乔家父子二人,二人哪里肯要?便与童国老告辞,先行回去了。次日一早,一行六人,出了京城,顺南边官道,一路向南吴西剑山而回。 再说童善豹,心下已是有了方略。次日,又上得早朝。早早站在一边,只听其他大臣先行报奏请示之事。 有户部尚书于长标道:“陛下,三位将军已准备出京远征,现在保天卫已准备就绪,止等报了军饷,粮草便可出兵。据三位将军所言,又经兵部主事估算,此次作战一月有余,所需粮草大米七千石,军饷一万两白银。现明细已列入在册,请皇上过目,若皇上首肯,下官便上奏章,批示之后便可按册给付。” 说罢,拿出花名册,递与秉笔太监霍启,霍启又呈至成宗处。朝堂之上,下方各大臣心如明镜,这八千兵马行路作战一月,五千石粮草已是极限,哪能用得了七千石。想是这“毕家一族”乘此出战之机,又可大行贪污了。但这满堂上下,皆不敢得罪权臣毕成,却哪有一人敢出来反驳。童善豹听罢,心下却是释然,心思:这贪便好了,就怕其不贪。 原来,这二品都统戴青方、参将刘子良、巴利方皆是毕家一族,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集”,自是这贪婪小人都向一处凑。故方得出兵,毕成便将这三人叫至家中,密谋了一番。实是这次作战,粮食四千五百石,银六千两便可,但这心贪之人,哪有放过如此好机会之理?便又叫来户部尚书于长标,又谋划了多时,虚列费用,硬是将这粮草、饷银提得高高在上了。这于长标实是与毕家并非一族,但被这毕一威逼利诱,又怕丢了自已头上乌纱帽,只得乖乖就范。 成宗看看花名册,心思,却是高了些。但大节方过,此进出兵,众将士皆有倦怠之意,先问问这阁老毕成何意,再行定夺。 成宗道:“毕阁老,你对这所列粮草、饷银之事,意下如何?” 说罢,又让霍启将花名册交与毕成。实这花名册便是毕成亲自做的,自是明了得很,但在朝堂之上,又装得仔细,手划着册上所列条目,装模作样看了一遍。 毕成道:“陛下,这花名册上所列皆属实,并无夸张造作之意。不过,万事皆陛下定夺,若是朝堂上许了,便叫户部上奏章。我便可放至阁中,等我与内阁之中众大学士拟过处治方略之后,便可批得。” 成宗道:“好罢,就依毕爱卿之言。叫那于长标上奏章去罢。” 毕成心下欢喜,心思又可“纳入”一笔不小银钱。正在此时,忽听得有人高喊一声“陛下,关于粮饷之事,臣还有话要说。”毕成听了这话儿,却像晴空中打了个霹雷。心思哪个人如此大胆,敢搅了我这好事?回头一看,见是童善豹,心便凉了一截。毕成心中随即大怒,暗想这老不死的童老儿,万事皆与我毕家作对,真真可恶之极也。 成宗道:“童爱卿,你又有何事?” 童善豹道:“陛下,我看这粮饷之事,粮草却是准备充足,但这饷银,看似还是不够,还应再番一番。若是两万两,便是最好。” 毕成大吃一惊,心思,这厮今番却是发了失心疯,平是里一向与我等作对,今日却向着我这一方说话,却不是有甚么不良心机?一时间却又想得甚么,止得不语。 成宗亦是奇怪,心思这“童家”“毕家”两方重臣,每每遇事,都争个鱼死网破,今日却难得达成一致,不知何意,且先问他一问,便道:“童爱卿,加银又是何意?” 童善豹道:“陛下,大节方过,将士心思恋家疲惫,此时出兵,士气并不高涨,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皆重利,若是将银子番上一番,想是这士气便好了。打此一仗所为何事?自是胜了方才有用,若是不胜,来得出兵,事倍功半,便不是二万两银子可行之事了。不如一鼓作气,以免后患。” 成宗想想却也有些道理,便点头称是,又叫兵部尚书郭有常与户部尚书于长标重造花名,再多加饷银。毕成心想是这童善豹,难道怕了自已不成?不管怎地,这事之上,自家却是赢了,在那银子之上又可多占些便宜。 毕成拱手对童善豹道:“童大人,爱国爱兵之心,天地可鉴,在下佩服。” 童善豹微微一笑,亦是拱手还礼,并不言语。 事即以定,便退了朝,众人自是忙活去了。这毕成心中毕竟有疑,不敢耽搁,赶忙来至大丰园父亲那里,将此事告与毕大力。 毕成道:“父亲大人,这童老儿一惯与我方作对,今番却是怎得了?” 毕大力沉吟半晌,道:“我却明白了,我听龙儿暗访卫所言,圣上这二个月来,并不去那童皇后之就寝,却一直去得慧妃娘娘处,想是慧妃现已有了身孕。而这成宗,一直对太子有不悦之心。若是慧妃生了儿子,便有另立储之意。再看看童老儿他那妹子,一向不下蛋的鸡,如此一来,失宠乃是早晚之事。想这这几年来,童老儿亦是想明白了,再不积点阴德,恐怕落不得甚么好下场。正因如此,便不敢再与我毕家争锋了。” 毕成道:“父亲言之有理,不过童家势力极大,我等还需小心从事。” 毕大力道:“确是如此,且先让着他一些,待其童家若真的失了宠,再除之不迟。” 这童善豹一向与这毕家不和,但此次出兵,竟能达成一致,还为毕家争取可“纳入”之银,这又是何计策?且听下章分解。 083.清竹寨万事俱备 上文书说到,童国老为这出兵之银饷,“帮”了毕家一回,而毕家却认为乃是有怕失宠便不敢与之争锋之嫌。 倒底却是何意?原来却是童善豹之计策。原来,其深知“毕家一族”皆大贪之人,上至毕大力,下至徒子徒孙,没一个不喜欢银子的。但说这都统戴青方,虽洛州是武举人出身,但满心思都是权、钱二字。其官职乃是自己岳父大人上下打点才得来。这岳父便是沐德年间内阁大学士胡丹涂。进得京营之后,又大肆贿赂毕家,升至都统,实是庸才,由是对毕家一心一意,得了重用。而这参将刘子良、巴利方,虽是一样贪心,但却是世家武将出身,有些手段。而这童善豹便是利用其贪心,将这饷银提高一倍。这南征军之银饷,上有首辅毕家、兵部、户部,头头脑脑惦记,下有有都统、参将、守备、千总、佰总、什总,大大小小官员垂涎。只要见了银子,便雁过拔毛,层层剥皮,若是少,还少贪些,若是多,便更是贪得无厌。 果如童国老所料,这二万两银子,毕家先拿了六千两,兵部尚书郭有常与户部尚书于长标各二千两,戴青方二千两,参将刘子良、巴利方各一千两。诸人又怕事情败露,刑部、吏部追查,又与了那刑部吏部二位尚书各人一千两。这两万两现银,拿到这南征之军中,止剩得四千两,参将以下,各守备、参谋、军需、幕僚、千总、佰总、什总,亦是想尽办法多拿多占,最后至这持刀施铳之小兵手中,竟连半两都不济了。 而这军中,亦有不少童国老心腹之人,发银之前,便有小道消息传出,说这朝廷因大节之时运兵,体恤将士,赏银翻了翻,全军上下,无不欢欣鼓舞。而这银子到手,如此之少,竟还不及往常,一个个却像是霜打的茄子。须臾,便将这怒火延至当官之人头上。这下方兵士皆指天骂地,心思:哪个不知戴青方毕家心腹,大贪之人。想是把这银子,全都贪污殆尽了。底下这众小官,亦不是好货,明明银子不多,还层层盘剥。却让我等冲在前方为其卖命,真乃不知廉耻,若真个开起战来,但求自保,却不为其尽忠了。诸位听客,你看这八千大军,毕竟兵士乃占得多数,还未及出发,军心便已乱了。如此作战,哪有得胜之理?这毕家此番总认定自己胜了,却是补这童善豹因其“贪心”算计一把,却还蒙在鼓里。 再说这肖猛、乔方两路,皆已回至清竹寨中。乔方父亲乔雪西、师妹于锦艺等众人自是安排妥当。白十三又将新来之高手分配至各营之中。而后二人向陆景、白十三禀报所做之事。二人大喜。 陆景道:“猛儿用那巧话,劝动顺天王,却将我之遗漏亦是补上了,不错不错。而这乔方,任务亦是圆满完成,还带回乔老先生为我方助阵,真乃天助我也。你二人皆有大功也。” 白十三亦笑道:“仗还未打完,若是胜了,自当重赏。” 肖猛道:“白寨主哪里话,自家兄弟,不必多心。这外面一文一武已成,但看咱山寨的手段了。不知我方现今准备如何?” 陆景道:“亦是差不多了,今晚便与众头领商议。方略便告与众人,你二人亦要参与。” 是夜,大公厅内,火明灯亮,开了会议,止为此次保寨之战。上首坐:白十三、陆景、丁尚、乔雪西、薛虎、冯英、石锁。下首坐:肖猛、乔方、陆婷、温绵艺、马大婶、张化、郝雨德、李三娃子、刘书生、童老五、苏大姐、陆老六、许存俞。白十三见众位头领已到齐,便先与众人说说当下形势。 白十三道:“诸位,朝廷以我山寨用了‘治家’之法治寨,及剿灭几个祸害山林之贼兵为由,向我寨出在大军。这战事,在所难免,故此一战亦是关系我寨生死存亡之战。诸位定要团结一致,将这官军杀败,才有我寨存世之理。” “定与山寨共存亡!”众人皆同仇敌忾道。 陆景道:“这朝廷之兵,亦不用太过恐慌,我寨现已有了二条胜利之方。诸位且听我道来。其一,这官兵出战时机,却是不对,想是其认定我寨不堪一击,亦是没做多少准备。现南吴之地已入春,而这西剑山,历来春节不缺雨水,天气潮湿,其火器营便最怕此阴雨天气,而攻城灭寨,火器当先,若是这火器成了哑巴,自是仗便好打多了。而我寨所用新式火器,施放便利,子铳皆用新法蜡汁浇缝防湿,想是比那火器营还要优上一番。故在这兵器之上,我军先占一利。其二、大节方过,京营士兵皆有倦怠,本就武纪废弛,再加上童国老所助,士气大挫,定不会为其卖命死拼。而我寨之乡勇皆保家之战,故在这人心之上,我军又占一利。其三、薛虎所做之‘夺车诱导’之事,业已成功,如此机密之事,不久定会传至朝廷,如此一来,这朝廷怕我寨与顺天军同盟,后援便有摇摆之意。正好可行招安之策。故在这天时之上,我军又占一利。其四、西剑山险恶,野人谷迷魂。其京营兵士,外地之人,哪知其中玄妙。故在这地利之上,又有一利也。有此四利,我们还怕他甚么。” 众人听陆景如此一说,皆心潮澎湃,便想着与官兵大杀一阵了。 白十三道:“在座各位非亲即友,皆是我寨内心腹之人,我先将这方略告与各位,而后再分配任务。此次做战,敌众我寡,故敌兵粮草有限,胜在速胜。而我山寨人少粮多,又储备大量火器、物资,故坚守为主。但敌兵人数八千,除却杂务二千余人,可作战者六千,我军调集全部可用之人,二千有余。若是敌军集结全部兵力单攻一寨,亦有危险,若能使其分兵,则胜算多矣。我寨主战之地有三。其一,野人谷。其二、清竹寨。其三、快活寨。三地皆可做分散敌兵之用。我寨人少,故得利用地势、消信埋伏、火器灭敌,故此事不可耽搁。其余弓弩、床驽、投石机等旧式兵器,亦可发挥作用。分散灭敌之后,敌我实力倒悬之时,便是反击之时了。” 下首众人,皆点头称是。而后,白十三便为众人下了将令。 白十三道:“巡哨营头领石锁、乔方、陆婷。” 石锁道:“在!” 白十三道:“命你三人率领五百步兵,先在野人谷内布置疑兵,再派探马,在金沙镇一带探听敌兵动向,若进这西剑山,金沙镇乃必经之路,若能在金沙镇南小悬崖三岔路口,将敌兵分散引入野人谷,便是你等全功。那野人谷内路径,止得心里记,用不得器械引路。石锁,我寨去年冬季便让你带兵探明,自是记得否?” 石锁笑道:“牢记在心,进那谷子却像走俺家后院。” 乔方亦道:“去年采摘‘催魂草’之余,又已走过几次了,全盘熟悉。” 白十三道:“那便好,疑兵若做得善些,好似我军主力在此地。引得那敌兵,进谷子愈多愈好。若是想设‘消信埋伏’所用物资,尽向你马大婶取之。进了谷子后,留得少量人马继续在暗处游击而战,剩余兵马,赶快寻路出去。绕至敌后,待命侍机而动。” 婷儿道:“白叔叔放心,我身边又有猿儿相助,在这野人谷中,却和自己家中一样了。” 白十三笑道:“那便好,这事我便放心交与你们了,定要不辱使命!” 众人道:“得令!”白十三见其明了,便与之一块行令腰牌,命乔方为统领。乔方揣在怀中。 白十三道:“武兵营头领薛虎。” 薛虎起身行至白十三面前,道:“在!” 白十三道:“你负责守主寨清竹寨,带五百人即可,我寨北面老虎台皆悬崖峭壁,止一条小山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重型火器无法搬运,不必毁路,止派少量精兵防守。先将东门那边入寨石桥、栈道、竹桥全部拆毁,沟堑甚多让其无路可攻。东坡地势平坦,我料敌兵在此立寨。可先设些个雷火挫其锐气。南边地亦是平坦,又有通向西寨之路径,敌军定会主攻。我军主力便集结于南门,与之坚守。所用弓弩、床驽、投石机、火铳、火炮,尽取之。这战乃最艰辛之战,薛头领可否应对?” 薛虎道:“止要我薛虎还有一口气在,定不叫敌兵进得山寨半步。” 白十三笑道:“那这守寨之责便交与薛头领了。” 薛虎道:“得令!”说罢,又取了腰牌。 白十三又道:“狩猎采摘营童老五、建筑营郝雨德、女兵营苏大姐。” 三人站起道:“在!” 白十三道:“童老五,我命你为西寨总统领,你三人领一千,驻守西寨。郝雨德先将这西寨之内,做上‘消信埋伏’,再令二百乡勇在暗处防守。而童老五带三百乡勇骚扰东坡敌兵,引其攻取西寨。苏大姐再带兵五百,埋伏于二寨小路中间密林之中,若有敌兵至,先杀他个措手不及。若敌兵不去攻寨,童、苏二人之兵化整为零,隐入林中或游击而战,若是敌兵攻寨,便是中计了,其中了埋伏再行退出,便内外合力绞杀。定可大获全胜。而后,在西寨待命等我东寨发出消息,再合力灭敌。” 三人道:“得令。” 白十三道:“丁尚、乔雪西老先生何在?” 三人道:“在!” 白十三道:“丁老先生留在主寨,乔老先生在西寨,二人皆带郎中若干,为受伤之人医治便可。” 三人领命而去。 其余众人,于锦艺与许存俞,一个东寨一个西寨,自是医治伤者。内库营马大婶、兵器营张化负责分配兵器备战。农耕仓储营李三娃子,负责粮草供应并将寨外牲畜并各物资送回寨中储备。怕飞鸽传书不利,又同时置一新法——“烟灯并用”。经营帐房营刘书生、教习营冯英,便负责点“彩烟”放“悬火飞灯”通报军情指引各路兵马行动。 说起“七彩烟”与“悬火飞灯”用来通报军情,却不得不提冯英。冯英本是个落第秀才,但实是有才之人,心机灵动,亦是善于创制些个“奇技新巧”。方所说说二物,便是他创制得。原边兵所用“红烟”乃是用火烧树枝涂了血雾石粉,呛人得很,且止能做这红烟。这“七彩烟”乃是用食物之中颜色提炼染料,又涂于草、木、革等可燃之物,用微量小火闷烧,则可产生大量彩烟。虽是有烟呛人,但食物提炼染料又不致产生毒气伤人太甚。自古这西剑山中,各色花朵不少,赤、澄、黄、绿、蓝,村民便有将花瓣碾碎制作染料之习惯,草木所提,并不毒害,故在食物之中加之亦无大甚。而这冯英便是利用这颜料烤与火上,产生彩烟,若火太盛,则颜料烧焦,皆白烟,若太小则无烟,故火候亦得控制得法才可。再说这“悬火飞灯”,自是民间之物,先用细细竹篾制一方形格子,再用薄纸裹之成灯笼状,下方固定一小纸盒,盒中有蜡或油脂,再用粗棉线为稔。用之点燃,片刻之后,火灯便会飞起。此灯在夜间,甚是明亮,故冯英心思,“白天用烟,夜间用灯”联络消息,自是妥当。创制此法后,便交与山寨白十三,白十三见此法虽在平时不为使用,若是真起了战事,却是联络好法子,便赏其白银五十两。这法子从前一直没得做用,今番却顶了大事。 白十三又与众人头领商议联络之事:白昼举白烟,夜晚悬两灯,为总进攻之讯号。白昼举红烟,夜晚悬三灯,为山寨有难,全伙救援之讯号。白昼举黄烟,夜晚悬四灯,为山寨已被攻破,众外边兄弟,不必再回,暂伏于山林之中再做计较。白昼举蓝烟,夜晚悬一灯,则是命西寨出兵。而外部之人,白日举红烟,晚上放二盏“悬火飞灯”,便是得胜,若是败绩,便不用这番工夫了。 再说肖猛在下方听着,众人皆有任务,止是没他做得,心下亦是着急得很。便问:“师兄,大伙都有将令,为何我没得做?” 白十三笑道:“师弟莫急,你这任务,却最合你口味,我知你斥候巡哨出身,机灵得很,这刺探军情之事,便交与你做了,还可以再带些伶俐之人。你若是自觉不太好做,亦可再与你安排别的事情则个。” 肖猛大喜,道:“莫要再安排别的,这个端的便是最好。” 众人皆吩咐停当,白十三又令人写了告示,说明此次官兵灭寨,乃是大灾,全寨之人,当同心协力退敌,“众济社”所约之事,已是明确说明,这等大事亦是救济不得。若有殉职者,山寨取胜之后还按原规每人二百两银子。众寨民亦是明了,心思寨子在如此危难之时,还不忘自己利益,皆感动无比。且这寨子若是破了,如此好家园哪里寻得,便都有效死命之决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084.通南县刺探军机 却说那清竹寨,于那治学大家陆景师徒调遣之下,万事俱备,止差这肖猛等人刺探一番了。 吩咐停当,众头目皆领命而去。当夜休息一晚,自是无话,次日天还未明,众人便都分头准备去了。先说英雄肖猛,从山寨中巡哨营内挑得两个精细、干练之人,一名叫李潘,一名叫元超。二人三代世居山寨,广受恩惠,对清竹寨忠心不二。三人化装成贩卖活家禽及腊肉小贩,每天挑一扁担,两边大笼内几十只鸡鸭,又置鹌鹑、肉鸽另放小笼挂在扁担之上。又置不少腊肉、腊鸭、腊鱼。为何非要贩卖这乱叫之活物?其实乃是欲用信鸽通信,掩人耳目罢了。三人方要出发,陆婷又至,嘱咐肖猛千万小心从事,肖猛自是答应。带不得长剑,止使用短刀,而肖猛自是用那“五宝匕首”。三人准备停当,便下了山,先顺道去金沙镇。 西边“快活寨”这边,亦是干得热火朝天。苏大姐从内库营内领取“神机雷”,但见这雷,木制扁圆盒状,炊饼大小,亦是一种“自来火雷”,火帽之上,又置卡簧,卡簧之上,可连线绳。使用之时,先将雷与拉绳埋于道路之上,人则藏于暗处,若见人过,则拉绳,牵动卡簧击发火帽,则雷爆。此雷较之原各卫所之中所常用之“遁地雷”,亦有先机,因其一拉便爆,再无时间之差异,更好控制。但因是拉绳控制,若线布得太远恐有卡滞,则人不可离得太远,若用此法爆那“遁地雷”,这拉绳之人亦是同归于尽。故,此雷大部用于近战埋伏,雷之威力亦较小。而陆景为此次埋伏之战所用之“神机雷”,则药量更小,且盒上方未填充碎铁,故此雷一般伤人而不致命也。 有听客道:“这陆景虽是视天下生命平等,但对这灭寨之敌,却是太过仁慈,只伤不灭,亦是把这‘治学’用得迂腐了。”书生却说,听客,这回你却错了,用得此招,并非仁慈所致。实是另有原因。若说起这战事,两军相斗,士兵无非死或伤。俗话说“死了死了,一死都了”,真个战死,反倒痛快,不用去管先顾及战斗,得胜便可马革裹尸还,战败这尸首便听天由命。而这伤者,与其余未受伤者皆自已同生入死之人,哪有不管之理?一般都得带着,这一带,便得有人照应。实是一人受伤,二人不得战。战力大降。而这陆景便是用此理,用这雷将其兵士双腿爆伤,人却未死,伤者再有人搀扶,自是一下便削减其双倍兵力也。 苏大姐取好几箱雷之后,又与众手下男兵女兵来至东西两寨之间密林之处小路,先埋下这雷,用一家畜山羊试之,果然是有效。原来,这道路自是不宽,若大军一走,定会密集,若是先用众“神机雷”轰之,坏其后队兵力,再乘前队救护后队之时率兵突出一顿砍杀,效果更甚。苏大姐自是高兴,便将那断脚之羊杀了,羊肉、羊下水分与众乡勇回去下酒。只等官兵将至之时,便去埋雷。 快活寨内,自有郝雨德建了不少“消信埋伏”。话说这郝雨德,其祖上名唤郝西华,亦是建筑匠人,道行自是不错。在历宗神武十八年,跟着神匠朱子春前来筑寨,乃是其副手。寨子建好之后,看这西剑山苍松翠柏,一派祥和之气,竟不想走了。便与当时寨主白旺商议,可否安排他入这寨子,亦好为其世代维护城堡、建筑。白旺听后大喜,本就想让这朱子春派一二个人手过来居住,止是没有那么大颜面,没成想到有送上门来好事,哪有不答应之理?故这郝家从此便定居于此地,其子孙亦是建筑高手,从来做那修缮、营造、维护之事。此次战事,郝雨德亦是用上了浑身解术。原来,他所看来,这寨子乃是凝结其郝家三代人心血,又有如此殷实生活,哪能说丢便丢得。 这郝雨德,先在这寨墙内,建筑“防御墙”与原寨墙相距六尺,墙内有竹管连接“通音管”,这“通音管”长空竹筒所制,筒上又插另一四寸短空竹筒为“言听筒”,与长筒相连。连接寨内机要暗处,一人说话,若人在“言听筒”旁,所连之处皆能听清。而不在“言听筒”旁边者却听不清,更不用说墙外之人了。“防御墙”之内又留有铳孔,因新墙与原墙六尺距离,士兵在其内亦可施放火器、弓弩。 而后又在空场内置了不少自已所创制之“拉线翻板井”。此陷井乃是方形,长宽均为四尺,深一丈五,人掉下去,若无人施救,再无上来可能。上用石制翻板虚放。此石制翻板,中间让石匠打上两排小孔,两排小孔中间再置一木棍为翻杆,用柔韧棉线穿两排小孔将翻杆固定于石板底面。再置二寸高石制凹槽两个,却像那笔架似的,但止一凹。将这两个石制凹槽放置陷井左右两方边缘不远,入地三寸。陷井左边或右边,埋空竹管两条,管内涂鲸油,只为润滑好拽。将空竹管再分别在那凹槽前后,且入地两寸。再取上两个小木柱,一边穿孔,连一极坚韧粗棉线。分别通过空竹管引至“防御墙”后方,底端打结,可让人轻易拽动。小木柱另一方突出竹管,抺上鲸油极为润滑。最后将这石板扣至陷井之上,翻杆正好置于两个石制凹槽上,前后又被小木柱挡住,故人踩上无事。上面再放置一层虚土、草叶,已是伪装。若是有人将这粗棉线拉动,那涂抹鲸油、极润滑之小木柱瞬间抽走,这“拉线翻板井”便是活了,人若站在其上,左右不是,终将掉进这井中去。由于这小木柱极易拉动,故一个乡勇可把持二、三个陷井所控之棉线。分别拉动、同时拉动皆可,控制自如。 这“防御墙”与寨墙上方平于一位,郝雨德又筑暗道与墙上平台相连。若是开起战事,“防御墙”亦可屯兵于墙内。若是围歼,则可出墙上城,居高临下打击敌兵。除此之外,又建不少暗堡,分别连寨内寨外各隐蔽之处。进攻、撤退皆自如。 最后,在这快活寨内,除分配“弩铳”、防身短刀之外,又分配众乡勇爆雷火器,胶泥所制“万人雷”及小号毒药火器“毒烟球”若干。又于“防御墙”内置“百爪网铳”若干。说起这铳,却伤不得人。此铳铳管粗大,压好火药,再填一矿中所产丝状“石棉”所制之网,曲折其内,网上皆有铁制小爪,网中间便是一石棉长绳,又与铳管最外口处铸铁环相连。向人施放之后,网射出后遇风而张,将人套在其中,而铁制小爪又钩住人之棉甲。中招之人,愈挣扎则网愈紧,而放网之人,拽住绳索将人捉回擒之。因网、绳皆用石棉“火浣绳”所编制,则不怕火侵。此物捉人一绝也。 建此物对于这郝雨德内行人,不在话下,几日便好。而后便与童老五、苏大姐一同训练乡勇,几日后便是精熟了。乔雪西与几名郎中,早已准备好所用药材,在一与“防御墙”及众地堡相连之地下暗室又设医诊营。快活寨万事具备,止等开战。 石锁、陆婷、乔方,这几日早已商定诱敌,灭敌之策。其主要心思,便是这迷宫似的“野人谷”,领着这五百乡勇日夜牢记路径,若是遇见猛兽,一般不去惊扰,而无意之间,发现一溪水之内,有众多巨蟹觅食迹象。若用鱼肉诱之,却有进攻之意,三人瞧见,自是心中又有一妙计,可用这天赐之猛兽灭些敌人。商议停当之后,又置疑兵。便在密林深处建营寨、挂旗号。不逍几日,亦是准备好了。 最忙之处,还是这主寨,马大婶、张化、李三娃子早便将粮草、兵器分配于众头目。冯英、刘书生则将通信之物备好,在白日及夜里又反复演练,众人皆知道通信之物何等样子。薛虎引五百人置好弩铳、子母炮、备用弓弩、投石机具、擂石、万人雷、毒烟球,备好之后,便将东门外石桥、栈道全部拆毁。北边老虎台虽是极险之地,亦不可不守,便又派二十人又置二门子母炮,每人三眼铳一支,严密防守。主寨内外,皆按陆景新法架设“消信埋伏”。除此之外,众人又将这战事可发生之意外一一想了,皆定了方案处治,便每日又行操练数回。 寨里寒外,一切妥当,再说这肖猛三人,一行先来至金沙镇。看这镇上,却是更加萧条。寻问街上闲汉,皆说:朝廷对西剑山用兵,但有门路之人,皆跑至其他州县避战,故这里人口自是少得很了。肖猛又问现官兵行至何处,众路人皆说,已进东川之境。肖猛心思,光这路程便得十数日,我等几人何不再向北去,遇得官兵,便暗地跟随,再使此手段刺探些个军情。便一路昼夜兼程,不惧劳苦,十余日后,过了南吴境,又二日便至东川最南边之县——通南县。 三人来至县内,先找一家客栈住去,而后拿上一筐腊肉,一笼鸡鸭,便上街瞧瞧。县城不大,亦是萧条得很,想是有些手段之人逃这兵乱去了。果见街上不少京畿兵士模样之人,想是巡哨之队伍才可上街去。兵士还好,自是忠厚一些,而这些小头目,方得出京,便又耍开大爷威风来了。那边肉铺前,一佰总带几名兵士卖肉。佰总以腊肉火腿质地不好为由,大骂铺子主人奸商,而后又多拿了两根火腿。主铺子主人见这佰总用一支火腿钱拿了三支火腿,自是不干,但又得罪不得。止得赶忙说些好话恳求。 铺主道:“兵爷,多可怜小人则个,指望卖些肉糊口哩。” 佰意不耐其烦,又从怀中掏出几个铜钱,甩至案板之上,道:“拿去。” 铺主道:“实是不够。” 佰总抽出雁羽刀,怒道:“用这刀给你补两下怎的?” 吓得那铺主再不敢言语。肖猛暗想,太祖兴始爷所带之“虎贲骑”,军纪何等严明,为何到了这启安这代,却像一群泼皮。想是世道一坏,自是人心不古了。但是因为街上不少官兵,正可刺探。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见一什长,只是一个人,来至摊前,看了看鸡鸭,又瞧瞧腊肉,问了价格之后,右手伸入怀中,想是摸了摸身上所带铜钱。肖猛心思,这厮定是身上无钱,一会便要明抢了,不若早些给他一些,也好套个近乎,问出些端倪。 肖猛见状,忙道:“兵爷,上好的腊肉,为何不长些口福?听说圣上为此次南征,银饷翻了一番,看兵爷这样子便是京城里大富大贵的有钱人了。” 这什长听肖猛如此奉承,脸上亦是开了花。方才本是想强买些腊肉,“抬手难打笑脸人”,又有些不好意思来了。什长心中暗骂,老子南征为朝廷卖命,这赏银却都被千总、佰总们拿了,身上这几钱银子,还不够美美吃上几顿。这几天军需官又作祟,饭菜里见不得几滴油星,真真嘴里淡出个鸟来。想吃个腊肉却还真舍不得哩。肖猛早已看出这人心思。 肖猛道:“莫不是兵爷没带钱?兵爷为国尽忠,去南方剿灭顽匪,乃是我大魏朝百姓心中大英雄也。我这腊肉,便是白送与兵爷也罢。小潘子,去筐里寻块精瘦的腊肉,用麻纸包好,送与兵爷。”李潘应和一声,赶忙包好一块上好腊肉,递与这什长。 这什长心中大喜,暗想,长官不济,还不及这小贩子心疼他人,实是可恶。心存感激,便又与肖猛攀谈起来。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闲聊起来,肖猛尽捡些奉承讨巧的话儿说着,什长自是受用得很。闲谈之中,肖猛得知,此人名叫张二宝,现任京畿步兵营刘百总手下任一什长,手中止十个步兵,平日里做些巡哨之类活计,才有这便利出得兵营。肖猛心中暗喜:若能熟识此人,不愁套出情报。又思量一番,心中已初定了方略。 肖猛假意大惊道:“兵爷名唤张二宝,却是和小人太有缘份了。” 张二宝不知何故,道:“为何也?” 肖猛道:“小人名唤张三宝,南吴金沙镇人,你二我三,看来我乃是你弟弟。哥哥在上,受小弟一拜。”说罢,行了一礼。 俗话说“他乡遇故知”,张二宝见这小贩子讨人喜欢,又认了小,大喜过望,忙道:“自是缘份太巧,你这弟弟我便认了。”二人哈哈大笑,又闲聊开。旁边李潘、元超,亦是笑得合不拢嘴来,不过心下却暗自佩服肖猛能屈能伸。 张二宝道:“实不相瞒,我在这军中一月饷银,还不及你这小贩子哩。“ “张三宝”假意大惊道:“这却是哪里话来?哥哥吃皇粮公饭,金贵之人,哪有此番道理?” 于是,这张二宝却像打开了话匣子,吐沫横飞,将心中怨气一股脑说出。肖猛心思,看来童国老之计,却是高超。然而又有了一条计策。 待张二宝说完,“张三宝”道:“哥哥好此憋屈,身上又无多余银钱,我却有个方法,叫咱二人都赚一些银子,也不枉哥哥来趟南方,如何?” 张三宝一听有了银子可赚,心中狂喜,赶忙道:“那你便是我之亲弟弟了。快快讲来。” 这“张三宝”与张二宝,又合计出个甚么发财之道?且听下章分解。 085.大军行什长图利 上文书说道:肖猛化名“张三宝”,要与那什长张二宝,说个发财之道。引得张二宝心中狂喜。 “张三宝”:“哥哥,方才听你一话,深知你不易,你看这几年间,各京营、府兵、边兵之中,不少是那做个小生意的,把这针头线脑、烧酒腊肉、旱烟棋牌之类吃食、寻乐之物混入兵营,分卖与众兵士,亦是嫌得不少。你一当当什长,为何不做些这个?” 张二宝心中早有此意,心思这张三宝想是要与我合伙,嘴上却不说,生怕其占了上风,便道:“兵营这边却没得说,但缺个诚实稳妥之人供货物。” “张三宝”大喜道:“小弟便是这诚实、稳妥之货源。”说罢,便对其说可供之货物,肖猛这一通胡侃,好似天下之货,他却都可供得。把个张二宝听得心下似猫抓般痒痒,恨不能立马便私带上一些,嫌上银两而后快。 一番话讲完,这张二宝听得心花怒放,忽又听“张三宝”说了一句:“哥哥,但咱大魏律法之中,亦是有一条:武将,兵士以保家卫国为先,一切经商、赌博、游艺之事,若做之则军法严惩。这货没得问题,这‘法’之事,哥哥却有甚么手段消得?” 张二宝哈哈大笑道:“这个,弟弟你便不懂了,这法是有,但执法却是人也。你不见这些个行伍之人,上至兵部官僚,家中自是在京城不少临街商铺,下至千总、佰总这些小将,哪个家中不做些私商?若是真有责罚,每每花些钱财便是消了灾。这若不懂,还敢向兵营之中兜售货物么?” “张三宝”道:“弟弟佩服,那咱兄弟二人便说定了。我原亦是想北上贩些货物,但遇见大军南下,城内人跑得不少,与其将这货物被人白白拿去,不如与哥哥嫌钱快活。如此一来,大军一路南下,你我二人便可赚他一路。极妙,极妙!” 二人即已商定,便先将腊肉又与张二宝一些,看其是否好销。银子亦是不与张二宝要,止等销完之后,再按三七开分银子。而后再与之下一批货物。这肖猛倒不担心张二宝拿这几条腊肉便再不联络,实是早看出其贪财好利之人,本钱不出,便有源源不断货物销售,白白赚些银子,自是没够,怎会止吃一次好处? 张二宝道:“这通南县,还可再停留一日,后天便不在此地了,明日探探兵营之中所需之货,还在此地相见。” 说罢,张二宝带着腊肉离去,约又次日再来此地。 三人赶忙又回至客栈,取来信鸽。肖猛拿出一小纸条,上写“启安二十一年二月初四,货物已至东川通南县,停行一日,初六再行南去。”写这不明不白之语,乃是怕鸽子被闲人打去,又有暴露之嫌,故写得像是生意人间语调。而后塞入细竹筒。又将鸽子放飞,那鸟儿自回清竹寨去了。 次日早上,那张二宝果然又来了,亦是带来了银两。这腊肉一日之内便全销干净。肖猛亦是不含糊,三七分银。张二宝不费本钱便得了三成银子,眼睛乐得开了花。便又捎得不少货物,有棋牌、骰子、博彩之用具等物。这次便是卖得更快,下午便又全销了。这张二宝自是心下按捺不住了,不等次日,下午便去客栈找上“张三宝”,分银进货。而肖猛、李潘、元超三人,投其所好,又进了一批皮囊米酒。各地兵营皆有禁酒之规,这酒在军中自是稀罕之物,其销路自是不必说了。张二宝大喜,便请三人去酒楼喝酒吃饭。四人来至一酒楼,门上匾额“一居仙”,看楼内窗明几净、摆设古朴,想是这县内最大一家。方至门口,早有小二上前殷勤迎客。 四人来至一安静雅间,自是肥鸡、嫩鹅、牛腱、鹿脯,“张三宝”将那贵菜、好菜一股脑地点上一桌,点东川名酒“俏东烧”一瓮,又置菜蔬果品按酒。肖猛三人句句不离好话,又不停劝酒,喝得张二宝自是心爽得很。一会儿便是醉了。 “张三宝”道:“哥哥,我听你说这火器营中,黄军需最为吝啬,总将那物资克扣,火器营众兵无奈,只得自行找些个衬布、竹竿作为填弹、擦膛之用。想这兵士,为得在沙场之上保命,自是得准备好这些物品,那咱兄弟不妨贩些个麻布、硬竹竿之类。或许还有些收成。” 张二宝听后哈哈大笑,醉道:“弟弟你恁机灵之人,今番却是看走了眼。为此战得胜,兵部已派参将巴利方将此次出战所用火器皆换为‘长腹子母铳’,每人配发大量子铳,且早已填充完毕,又用蜡封口则不会受潮。这仗才能打多久,哪用得了如此之多填弹麻布。而这‘长腹子母铳’残余药渣大部皆在子铳之内,亦不用常常擦膛。这竹竿亦是可以免了。” 肖猛听后,却是一惊,心思官兵所配火器,如此占尽先机,亏得我寨方才换配师傅所新制之“弩铳”才可与之较量,若还用原来不得精射之三眼铳、四眼铳,那先是这“器利”上便吃了大亏。这机密,必得通知山寨小从应付。 这张二宝吃得肚子亦是撑得溜圆,便将卡簧腰带解得松些,不巧箭囊系绳松了,掉在地了,箭亦是撒了一地。旁边元超早已弯下腰去捡拾,忽见一支箭,却与众不同。箭头乃是木制,似中空而上有开孔。细细一看,乃是一支响箭。 元超假意不知,便对张二宝,道:“哥哥,这箭却能射死人么?” 张二宝笑道:“看你便是外氓,如此粗大木头,怎能射死人哩。此乃响箭。莫要小看哥哥此箭,在杀场之上,亦可救下许多人性命。” 饶是这张二宝喝多了想说些大话吹牛却没得由头,但见元超一问,便又自吹自擂起来,便又道:“你哥哥乃是巡哨斥候,若是我在前方寻得甚么不利之事,便喊声“万事大吉”包管后面千军万马,乖乖撒走。若是放上这一枚响箭,管他甚么官、兵,便都得随我冲锋。”说罢,又喝一杯酒。 肖猛旁边听得清楚,心思此次官兵若是行了暗袭之策,撒兵则喊“万事大吉”,若其进兵,便是听这响箭之声。肖猛自是记在心中,又奉承道:“谁说哥哥官小,却干系大军进退之机,实是机要之人哩。”听得张二宝大喜,又与之对饮几杯。 这酒一直喝至深夜,那张二宝得回营履命,便喝些清茶解酒,揣好所分三成银子,兴冲冲回兵营去了。 张二宝临走道:“我大军,明日便出发,这里却是做不得买卖了,你可一路跟随,若过州县,大军驻扎屯下,你便再进批货物,自是又有发财之道了。” 有听客道:“这兵营,还让人喝得大醉进得?”实是这大魏军律,哪有让兵士喝酒之理,乃是上方贪了银子,下边报怨得很,又怕有了兵变,自是军纪便放得松些了。 肖猛并李潘、元超二人赶忙又回至客栈。肖猛又写下条子。上书“启安二十一年二月初五,货物还屯至东川通南县,明日南去。其货中所带之物,有子母长腹袍。货物未潮。又有小儿口哨十分神机,吹之,小儿则进,若喊“万事大吉”小儿则退。定要记得使用之口令也。”而后,又塞入小竹筒让那鸽子带回山寨。而后几日,肖猛三人一路随着官兵南行,过东川省,进南吴省,大军又渡洛江南下,直至金沙镇又驻扎整备。三人自是进得不少讨巧之货物,而这张二宝,一路之上,银子已赚了三十余两,欣喜若狂。 再说白十三、陆景,这几日间,一直不断有肖猛所探军机而至。 陆景道:“若是路上无事,这几日间,官兵便可到金沙镇了。猛儿信中所言,‘母长腹袍’乃是官兵火器营中,装备了‘长腹子母铳’。且信中所言,货物未潮,想是这子铳亦是用了封蜡之法,我原心思其铳有受潮之事,看来却是失算了。此铳腹长可破重甲,又是子铳装弹,换弹快速,这便不可轻视了。” 白十三道:“我寨所用之铳,可否与之较量?” 陆景道:“这个,为师倒是自负得很哩,我知官兵此铳,不是火绳,便是侧装火帽。而我寨所用后装火帽之‘弩铳’,虽与之换弹无二致,但后击火帽,使铳口不致上下抖动,精准得很。故比他们之火器,好上一成。但官兵所用之铳,亦是好铳,威力不俗,若是在迎敌之时,见持铳官兵,及时除之,才可避了后患。” 白十三点头称是。 陆景又道:“猛儿还刺探一军情,便是官兵巡哨皆用响箭为进,喊‘万事大吉’为退。此军情与方才军情必要及时告与众人,免得中招。” 白十三道:“师傅所言极是,徒儿亲自去通知众人。” 知其事关重大,便亲与小六子又带五十名乡勇,去通知乔方部、童老五、苏大姐等众人去了。而陆景,又将主寨内外“消信埋伏”,查验一遍,已绝后患。 再说朝廷南征大军,皆由二品都统戴青方指挥,号称八千人马,但其行伍之中,各营之军需、杂役、随军郎中、食宿厨工、车马夫、文书幕僚、账房统计、修缮工匠又占得二千人马,实可用之作战兵力,骑兵五百人,火器营一千五百人,步军四千人。戴青方亦是派了探子,对山寨之地形,心中明了。 这日,戴青方与参将刘子良巴利方商议军情。 戴青方道:“二位将军,我军现已至金沙,离清竹寨止百余里,现已探明,其寨北边,乃是万丈悬崖,只一条小道。山路狭窄崎岖,又上不得重炮,真真进攻不得。而这东边之路程,得通过不少石桥、栈道。这清竹寨贼兵早已将其拆毁。南边地势,虽是有些丘陵,但却平坦些。寨子东边,有一处平地名唤东坡,原是清竹寨梯田所在。地势东部略高而西边略低,视野极佳,又有几条小溪从东边流下而使军中不致缺水。可做为我军大营,再伐木为栅,造上炮台,想是贼兵攻不进来。” 刘子良道:“戴将军所言极是,这清竹寨贼兵,为防我天军,早已将东边通路自行封毁,我军正好止守好南边便可,这东边大营亦是安心得很。” 巴利方道:“南边寨子外围,已探明可以架设炮台,我军可先佯攻,探得贼兵火炮射程,而后在其射程之外设置炮位。想这一个小小山寨,哪有甚么远射火炮。而我军所用‘龙门炮’可射十里,所带弹药充足,又有‘开花弹’先用这火炮轰开石墙,这寨子便唾手可得了。” 这巴利方,火器锻造、使用亦是有些手段,但其人心思不细,好大喜功,做事自以为是。方才所说“龙门炮”可打十里,却是胡诌。这龙门炮威力虽猛,打上五里,便是了得。哪可打上十里。 戴青方大喜道:“毁城之事,全凭巴将军费心思了。若破了城,记你大功。” 巴利方心中自是高兴。 忽尔刘子良又道:“戴将军,我军从北方而来,地势自是不熟识,而这西剑山,有探马回报自金沙镇南便有不少岔路,需谨防贼兵偷袭。我步兵正好可派上用场,若是进攻山寨之时,戴将军‘虎贲骑’为前锋,火器营为中军,保得精良大炮火器。我步兵可在外围,若有伏兵,便可先发制人,从速剿灭。” 戴青方思量,这刘子良平日里吝啬奸滑之人,凡遇难事都向后退缩,今番却主动请战,定是觉得毁寨需用巴利方,而我又是主将,自是功劳不少。这次灭个小小山寨,自是稳操胜券,他步兵人多势众,想是与我等争些功劳罢。不过,大战未开,便先行内斗,却真真没这么做的,我等自是而精诚团结,让他一些也罢。 那戴青方又欲用如何言语打动二将?且听下章分解。 086.小鸽飞老汉报恩 上文书说至,朝廷派出大军,去剿灭清竹寨,那军中之将,虽商议军情,却也是各有心机。 戴青方道:“难得刘将军主动请缨,这外围护军之事,便全托付刘将军了,不可大意。”忽尔又想起一事,道:“再有几日便是攻敌之日,各位手下兵将,自是辛劳,故前方未到总攻之日时,我管理得亦是不严,听说军中有博彩、酗酒闹事之徒,我自是全忍了。我等皆是毕阁老心腹之人,凡事需以其安排之事为重。进攻一日前,全军之中,嗅不得半点酒味,我亦是会派得参军幕僚随机查验,若发现饮酒之人,不分官位大小,就地斩首正法。请各位定要明示下属,若真出了事,可别怪我戴某不讲情面。” 刘、巴二人赶忙发誓保证出不得此事。而后,三人又定夺一阵,自觉万事妥当,便设下军令:戴青方手下参将李为成任先锋,领骑兵二百前方行军。戴青方领三百骑兵随后,安营后李为成部再汇入戴青方部做为中军。火器营行军之时在内,安营后在寨栅四周防守。步兵营行军之时在外,若遇见贼兵,分兵而击之。安营之后在中军外、火器营内,内保中军,外援火器营。攻寨之时,火器营先行轰击,若寨墙毁,则步兵再行冲入城去。若是火器不利,则由步兵架云梯攻城。三位将领,又因各自利益讨价还价一番。细微调整,便皆认同将令安排。 而这几日,肖猛与李潘、元超亦是呆在金沙镇,止为再探得官兵何时进攻。肖猛早已有招,每日进得不少“皮囊袋酒”,交与张二宝。 这天傍晚,张二宝又乘巡哨之际,来找肖猛,见面之后,先将银子按三七开分了。而后,转身便走。肖猛心下奇怪,心思这位“活宝”怎得不要货了? “张三宝”道:“哥哥,货还未拿哩。” 张二宝道:“今番,却是进不得货了,都统相公有令,今夜若是嗅见半点酒味,便要杀头。” “张三宝”心中一惊,心思定是明日便要出兵攻寨了,道:“却是军中有了甚么大事了?” 张二宝面色一沉,道:“这却不是你这人可料得了。” “张三宝”亦觉得话说得有些造次,赶忙道:“哥哥恕罪,怪小弟多口。” 张二宝面色和缓,道:“我亦是为了你好,有些事,却是不晓得为妙。不过,我大军得胜之日,都统定会还有赏钱,倒时你定要备好货物,咱弟兄俩再赚他一笔。” “张三宝”道:“多谢哥哥提携,货物之事,定不会有丝毫差池。” 张二宝随后赶忙离去。肖猛自是回得客栈,将这事情告知李潘、元超。 肖猛道:“我料明日便是进攻之日,若不是明日,也便是后日,真乃我山寨危急之时也。你二人现在速回山寨,向白寨主报知此事,不得有误。” 李潘道:“肖大哥,有些事情你方才与那什长接银,还不晓得,今日傍晚,这金沙镇便被众军包围起来,却是谁也出不得了。” 元超道:“说是那官军怕有细作,容不得一个人出镇。又在四下街中安插巡哨,捉拿可疑人等。” 肖猛心下焦急,忽尔想起还有一只信鸽,便道:“还好,有一只信鸽可用于传书信,事情急矣,我即刻便写条子。” 李潘道:“肖大哥,万万不可,此处放鸽子,却不同于其他州县,金沙镇弹丸之地,又被围得水泄不通,若上你一放鸽子,被这官军发现又当如何?这客栈内人杂,而外面街上便驻有一支巡哨官兵,鸽子一飞,想是会被其射下。” 肖猛道:“想我清竹寨安危,这险亦是得担了,你二人不必发愁,我把鸽子揣至怀中,自寻个僻静之处放飞便是。” 二人点头称是。 故肖猛便拿来一小纸,上书“启安二十一年二月二十日,货已定,明日便可入山。”亦是塞竹筒系于鸽子的爪子之上。而后,肖猛揣这鸽子,避开官兵,行至一偏僻小巷,将那鸽子放了出去,但见这雪白的鸟儿“扑棱棱”向南边飞去。 肖猛心下释然,正要转身回去。忽听身后有人大喊一声:“甚么人,敢在这里放鸽子,想是个细作,快快与我拿下。” 肖猛猛一回头,见一什长,引五六个火器手,正将他逮个正着。但见这什长,手持一“长腹子母铳”,火绳早已吹亮,却正瞄着自己。肖猛心中叫苦不迭,心思作事不利,竟被人发觉。忽而一想,若是使上些银子是否可行?猛然又想起,方才心中焦急,身上竟分文未装,再回客栈取钱,便有暴露李潘、元超之嫌,更是不妥。无奈之中,竟一时语塞,背后冷汗直淌。心中暗想,今番完了。 忽听有人喊:“好你个爬床懒虫,我叫你帮我收拾鸽子、鹌鹑,你倒好,撇下你舅舅到这里放那鸽子玩耍。还不快快与我回家去。” 肖猛大惊,听这话儿声调却有些耳熟,仔细一瞧,见一挑担子的老者从众兵身后进来。肖猛认得,这老汉不是别人,竟是那前段日子自已所救的卖烧饼、熟鸽子鹌鹑的李老汉——李起。 肖猛却像是得了救命稻草,赶忙道:“舅舅,我却是错了,还被兵爷误会,我这便回去。” 说罢,赶忙向李老汉处走去。 忽听那什长又喊道:“等等,莫要急着走。” 肖猛一惊,赶忙驻足。 那什长又道:“你们这一老一少,看这面相便滑头得很,我看便是清竹寨的奸细。这后生方才还放走一只鸽子,想是那鸟儿身上便有刺探我军之机要密事,还敢抵赖。来人,两人都与我拿下,回营交与佰总大人,也好领个赏钱。” 肖猛心思,这却是完了,方才出虎口,又入得狼窝,李老汉呀李老汉,你救不得肖猛却把自己也毁在其中了。 但见李老汉不慌不忙,道:“兵爷,我这几十年养鸽子、耍鸽子,亦做得一手好鸽子肉来,一会便送兵爷几个尝尝。方才这鸽子亦是个雏儿,连这金沙镇也飞不出得,怎会进了西剑山中哩。还不是自寻死路。止我一招乎,他便可飞回来。哪里会是清竹寨的信鸽?” 火器营什长道:“飞回来?你若真个把那个鸽子叫回来,我检查其身上无事,便放了你二人。” 肖猛听了,自是觉得李老汉所言乃天下奇闻。李老汉冲着天空,吹了一声哨子,不一会,但见一只雪白鸽子,从天而降。竟飞入李老汉手中,停了下来。肖猛仔细一看,正是自己方才所放那只鸽子,忽尔大惊,心又是一凉,暗叫不好,这鸽子爪上系着机要之事,若被这官兵瞧见,亦是大祸临头了。但见这什长,拿起鸽子细细看过,身上确无一物。正想再寻个破绽,只见李老汉,早从担子一头,拿出七八只烧鸽子,递了上去。这京营兵士这几日想是伙食不好,眼睛都盯着这烧鸽子。 李老汉道:“众兵爷确是辛苦,为我大魏剿灭山匪,操劳有加,我等小民,没得甚么山珍海味,止献些烧鸽子与众兵爷罢。” 说罢,又从怀中暗自拿出一两银子,悄悄塞与那什长。这什长本就找不出甚么破绽,又见有了熟肉,银子,乐得脸色开了花。 什长道:“看你舅甥二人,亦是本份,想也不是甚么奸细,你老汉叫这后生,莫要再于街上胡乱玩耍则个,若再见了其他巡哨之人,却没得这般幸运了。” 说完,便与众兵分了肉食,扬长而去。李老汉见众兵士走远,赶忙收起鸽子,又拉起肖猛,话也不说,径直来至“玲珑楼”戏院后街巷,走至最内一家,打开房门,推肖猛进院子,随后,又将门关上。 李老汉喊:“老婆子,咱家恩人来了,快出来拜见。” 只听得屋内,“阿也”一声,而后,见一老妪,走了出来。 李老汉道:“这便是咱家恩人,肖猛。” 说罢,李老汉跪倒便拜,而那老妪,亦是跪下拜了起来。肖猛惊慌,赶忙扶起,道:“大叔大婶,莫要如此,真真折煞肖猛了。” 二人将肖猛让进屋内。肖猛进屋,见其家徒四壁,确是个穷苦之人。正坐在椅子之上,但见李老汉从担子里,拿出一只鸽子。 李老汉笑道:“肖英雄,这可不是你家的鸽子,乃是我训了几个月的玩物。不舍得杀,平日便带在身上,与你那只颜色相似,那官兵狗眼自是省不得。你那鸽子,想是早已飞回了西剑山。” 李老汉见肖猛一脸胡疑,便为其解释。原来,这李老汉家中贫穷,虽是外面兵荒马乱,但这小生意却不可一日不做。这几日便做得些烧饼、熟肉,当街叫卖,亦是有那官兵骚扰、抢夺,但也有些忠厚之人,也会照世价与他银子。里外一算,还可赚些,便每每冒险出门叫卖。今天傍晚,正要回家,忽然看见肖猛怀中似揣着东西,向一僻静之处走去。见了恩人,哪有不去拜见之理,故这李老汉一溜烟跟了过去。见肖猛放一只白鸽,心下早已明白了七八分,早闻清竹寨那“治学”大家陆景收了肖猛这徒儿,想是他也入了这寨子,为清竹寨办事。忽又见官兵将肖猛截住,心中大惊,转念一想,有了计策。说来也巧,这李老汉早年也放这鸽子玩,现如今,人还供不起,哪有闲情养这东西。止前几个月一只鸽子却是精灵,讨人喜欢,便不忍宰杀,当个宠物养了起来。又精心训练,那鸽子果然聪明伶俐,能识得人口哨调遣。这李老汉便平日里也身上装着,只道做个伴儿。见恩人有难,定要相帮,但那什长哪能因自已巧说几句便放过恩人?想方才肖猛所放之鸽子与自家颜色相同,便先将这鸽子放飞。而后再与官兵周旋,什长果然问起鸽子之事,李老汉便一声口哨,将鸽子召唤下来,解了燃眉之急。还怕什长不肯,又塞了银子,方才了事。 肖猛一听,恍然大悟,心思,这李老汉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还为我舍了一两银子。心下感激之情顿起。 肖猛道:“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帮我完成使命不说,还让老人家破费,肖猛惭愧。我在客栈之内还有两个兄弟,身上自是带着银钱,一会便还与李老丈。” 李老汉道:“哪用你还得?你却想想,那日府兵做乱,非要讹诈我五两银子,若不是你,我早便死于非命了。我家亦无儿无女,我这老伴,无人照料,想是也活不长久,你肖英雄乃是救了我全家性命也。” 肖猛万分感动,只得暂且做罢。 听客,看这肖猛,几月前在街上行侠仗义,救下一人,今日却又反被救。若是那日他与这李老汉擦肩而过不去理会,今番便是完了。想这人,做得善事,不一定得了好报,但若不做善事,定是不会得了好报。故,若是不损失自己之时,还应做些善事来,有时亦是帮了自己。有人言,做了善事而被人讹诈,这善事还能做得么?听客,这实是两个见解也,做了善事而被人讹诈,这乃是中了恶人之招。恶人,还管得你是甚么人等?无意间与之有些瓜葛便大行讹诈之道。想是你不做得善事,有时亦会无原无故被恶人算计中招。实是与“人做好事,而无好报”无关也。 李老汉还想让肖猛在其家中吃些便饭,肖猛赶忙推辞。 肖猛道:“老丈即已知我乃清竹寨中人,我身上自有重大干系,客栈之中,还有两个兄弟在等我回去。这饭,却是吃不得了。他二人若是见我久不归还,定会出来寻我,自是万分危险。” 李老汉道:“即是如此,我便不挽留了,但你一人出去,却不有妥,我这几日与巡哨之兵士亦是熟识许多,你帮我挑这担子,我送你过去,却是最好。” 肖猛大喜,便与李老汉一同回至客栈。又叫李潘拿了五两银子送他,李老汉决意不收,向肖猛鞠一躬,转身飘然而去。肖猛自是感慨万分。事即已办完,三人心下已是安然,见这镇子亦是出不得了,便安心在客栈中休息,止等明日大军进攻,这镇子定是不再封锁,到时再去寻婷儿他们。 大战明日便起,这清竹寨确有胜算么?且听下章分解。 087.诱山林机关显威 上文书说到,肖猛一行三人,完成任务,止等大军进攻之时,溜出镇子,去野人谷寻婷儿他们。而了信鸽,晚上便飞回了清竹寨,白十三并陆景即刻做好防备,次日四更便为众人做好饭菜,先饱餐一顿,人披甲、铳装弹,只待迎敌。 果不出肖猛所料,大军寅时便出发了。随即金沙镇也解了封锁。肖猛三人乘机溜出镇子,亦是尾随着大军向南而去。戴青方手下参将李为成任先锋,领骑兵二百前方行军,怕中埋伏,与大军离得不远。来至南边一处小山崖处,见有二条路,一条向南,一条西南。早有向导告知李为成,南边才通得清竹寨。于是这李为成便又向南行,大军亦是跟随,而火器营,辎重在队伍中部。这路并不算宽敞,如此多人马,亦是拥挤不堪。 忽尔,一枝箭从西边密林中飞出,正中一骑马佰总左肩,透过棉甲,深入骨胳。那佰总大喊一声,掉下马来。众兵士大惊,皆喊“有埋伏”。但见林中又飞出许多箭来,一时间如过骤雨,不少兵士中箭倒地。好在刘子良所率步兵在队伍两侧早有防备,用盾牌护住众人。盾牌后方,亦有步兵弓弩手,举弓装弩,开始还击。刘子良伏在盾牌后面,看着这弓弩手连射了两番,心中叫起苦来。原来,这乡勇在密林之中,皆躲于树后,掩体坚实,官兵用箭,自是被树木挡住了。而官兵所在大道之上,毫无遮拦,竟像活靶子一般,任其一顿狂射。听客你料这群乡勇是谁带着?正是陆婷,上文书说,乔方、陆婷、石锁三人,领了将令,伏于野人谷。其作用便是吸引官军进得谷来。陆婷带领二百人,猿儿自是跟着,乡勇皆用弓弩,在岔路口先行伏击。为何不用火铳?实是因用了火铳,火力过猛,那敌兵便有了顾及,若不敢放内,而用这旧式兵器一发,敌兵便会认定这乡勇无利器,再引其入瓮,亦合常理。 刘子良赶忙叫身旁传令兵鸣锣收箭,一阵锣响过后,箭是停下,而树林之中,还有零星箭羽飞出。好在有盾牌护着,伤不得。刘子良心思,贼兵用弓弩,想是没甚么利器,亦是不用怕他便好,不过若是不去理会,他便总在行军之时骚扰,不如派些兵马,进林中剿灭,以为后快。于是便先去了戴青方处,合其商议一番,得到首肯。便命本部步军一千总崔二柱,率一千步兵,多带盾牌,又怕敌有火器,又抽调一百铳手,两架“冲天炮”做为利器用之,共计一千一百余人。崔二柱得令后,便在盾牌手掩护之下,众兵徐徐进了林子。林内陆婷见状,大喜,心思,看这一彪人马,少说也有一千。这番也算立了功了。故,赶忙让手下乡勇向西而退,又吩咐十余人,且退且向敌人射上几箭。进林之时,那随军向导亦是说过此路通向野人谷,易迷失方位,但这刘子良立功心切,而这千总崔二柱心思,前方贼兵就在眼前,只要捉住其一二人,哪有问不出路的道理?故心思,只要盯死前方乡勇,便是无事。于是陆婷引着众官兵,向西而行。 再说官兵被陆婷所带乡勇骚扰一番,看看手下,十余人受伤,但皆不严重,止那个佰总,已无法骑马、参战。便派随军郎中简单包扎,二人兵士抬着,扎营之后,再行仔细治疗。伏兵即已有人收拾,大军便继续南行。 而这官兵进了密林,一路追击,因这林中,愈向西路却愈崎岖难行,崔二柱索性不骑马了,将马儿交于一个兵士,让其先回大队伍,并告知戴都统贼兵人数不多,亦不用援助,只消片刻,灭了这股贼兵便回。那兵士骑马而去。西边林子更密集,陆婷在前方带众乡勇边跑边引,心思,可行那“分兵之法”了,便吹声口哨,这乡勇早已做好准备,六七十人一组,分成三组,分别向西、西南、南边三个方向跑去。 崔二柱见状,赶忙让刘佰总、李佰总带三百人,向西追。丁佰总、郭佰总再带三百人向南追。而自己,准备亲自追击这西逃向南边的。兵还未分,忽见一人气喘吁吁,从后队跑来。崔二柱一见,乃是随军参谋王何。 王何大喊:“千总不可如此行事!” 崔二柱道:“参军何事惊慌?” 王何道:“千总,不可分兵。这乃是贼兵使的‘分而聚歼’之计。你看这贼兵,没几个人,看来其目的便是分化我军。再说我部,若是一千人聚在一处,又有火器为先,量他们亦不敢动我。你若再分成三股,又西、南、西南三个方向远追,这三股便不能相互照应。而敌军则可集结大队,逐一消灭。崔千总不可不防啊。” 这一番话,听得崔二柱一身冷汗,赶忙道:“多谢王参军提醒,若我还有差池,定要多多指教。” 王何听了此话,自是受用得很。故不再分兵,止追击西南边这一路。陆婷正巧在这一组人马之中,回头看看,官兵并无分兵之意,心中暗想,这厮倒是看出了端倪。我便再给他们吃些“消信埋伏”,故一声招呼,又向西北方跑去,后面官兵自是追赶不停。来至山路一密林旁,陆婷及手下七十余人窜进林中。原来这林中,早已布好不少“悬石捕兽器”,止等敌军中招。树林之中,地上厚厚一层枯叶,将这捕兽器套子隐得很深。 这“悬石捕兽器”乃是中山猎人常用之物,先选一高大结实之树木,在一上端小杈处,架一结实绳索,再于这小杈上方,用一横木绑在杈两端固定,使这小杈与横形成一“树杈孔”,这孔大小止可穿行绳索便好。而后贴着树下隐蔽之处,向地面之下深深楔一木枝,这木枝上粗下部削尖,亦是好向土中敲打,而上粗部又有小枝,以便绳索做结。将长绳一端捆绑一重石,若捉人,自是一百八十余斤便绰绰有余。若是捉虎,还得加重。再使两三人,拉起重石。而这猿儿在做此事之时,一人便可拉起巨石,足见其神力也。而后,将绳索系活结于下方木楔子之上。这活结,只要稍稍用力,便解开绳子,重石便落。再将绳索隐于草地之中,那一端回成一国圆套,而套绳头绕过后方绳索再于绳头“稍后方”处打死结,故这套子重石一落,便可收紧,猎物便挣脱不得了。再将绳索两端取半处,横着系上二处粗木棍,若有人、兽上套,重石下落,那横系着的木棍便卡于“树杈孔”中,二处,乃是怕其第一处断裂,便再系一处以为保险。此时,人、兽正好卡至树中央,上不得下不得,便是中招了。 这官兵哪知林中还有如此利器,朝着乡勇方向便跑,方才进了树林,前方二十余人便中了套,被悬于树当中,那边重石,这边人,都离地高得很,救之不及。后方众人再不敢前行。徘徊之时,陆婷那边又不断弓箭袭扰,众官兵无奈又躲至树后,亦有十数人中了招。 崔二柱大喊道:“快快撒出林子,等灭了众贼人,再来救人。” 众兵听主将发了令,赶忙又置盾牌挡箭,徐徐退出了林子。早有乡勇附近埋伏,见大军已去,便将树上之人,全用挠钩套索拽下,一一生擒了。来至路上,点点人数,被射死、中捕兽器者,共计五十余人,又有五十余人受伤无法参战。而陆婷这边,早已发了响箭信号,那三股又聚成一股,因在暗处又有“消信埋伏”杀敌,竟无一人死伤。 陆婷大喜,对众兵道:“官兵虽减员不少,但还未动其根基,我等众人还得再引其出战,将其引至布雷之地,再叫他们吃些‘神机雷’的厉害。” 众人又收拾弓弩、箭矢。一齐出了林子,又对官兵骚扰。 这边王何道:“崔千总,这贼兵人好似又聚至一处了,又对我军进行骚扰,正好可以攻击。” 崔二柱道:“确是如此,但此处道路弯曲,路面又高低不平,而贼兵在树林边缘,进可扰,退可逃。不利于火器施放。我想我军可边追边打,到个开阔地势,再行利器攻击。” 二人商议完毕,便统领兵士追击。但见乡勇,时打时撒,如此行了四五里路,忽见前方,确有一处开阔之地,两边林子亦是稀松了。 崔二柱道:“参军,你看这里如何?我军被这贼兵扰得亦是辛苦,这边可先做个寨子,歇息一下,亦可安心防守。” 王何道:“崔千总所言极是,现在便可一边用火器还击,一边从附近取木立寨。” 崔二柱本部中,巴利方支援之火器手本就不多,止一百余人,方才一顿打杀,又死伤不少,现可做战之人,只剩八十余人。这火器手却也了得,皆占了有利地势,各自相距又不远不近,藏于掩体之后,只看林中乡勇一露出头来,便有几发弹丸打将过去。陆婷这边乡勇,亦有五人战死。陆婷见状,赶忙让众人伏于地上,不可再露头。 陆婷对身旁几个乡勇道:“切不可鲁莽行事,你们几人伏在地上,悄悄爬过去,用那‘神机雷’炸残几个。” 众人领命而去。原来,这空地之上,早有准备,埋了不少“神机雷”,陆婷、乔方知道若遇见平坦、开阔之地,火器手定要发威。故不光平地,掩体之后,更是布了不少雷。而这雷,与苏大姐所领之雷一致,底火不足,但可炸伤人腿,乃耗损敌之兵力之用。但见这几个乡勇,无声无息爬至树林边缘。要说这官兵火器手,实是看见了,但见其趴着,不知何意,亦是不好打着。便止等他众人站起后再行射击。而这众乡勇,却再不向前去了,原来这打雷之绳索,正在树林边缘布着。等好时机,众人一齐拉了绳索,但听那边“轰隆隆”这阵阵巨响,白烟腾起,中雷之人亦不在少数,大部皆腿脚被炸断,路亦是行不得了。而这火器手,却是最惨,方才皆在掩体之后,这掩体后正是埋了雷,不少人伏在其上,反被炸死了。一时间,官兵大乱,哪还有心思再行建寨,赶忙向回逃命。伤兵被其他兵士架着,亦是跟着逃窜,但因其行路太慢,被甩在后方。这队伍,此时早已分成两截。 陆婷见状,心中大喜,暗想,方才叫你分你,却没得成功,如今便得逼着你分了。见官兵已大乱,赶忙叫乡勇又射一支响箭。原来,石锁、乔方听见前方有厮杀之声,早已暗自行至不远之处,皆准备好做战。听得这一声响箭,便从西北向东南方向杀出,将刘子良部正好截住,虽止三百人,但官兵心志已乱,经不得再战,见北边四下冲出乡勇,却不知有多少人马。一时,竟被砍杀不少。陆婷见状,亦是与众乡勇冲出杀敌。官兵虽是人多,哪里能挡得住。尤其那狠儿,撕开上衣,露出黑铁塔似的一身健肉,却像个巡海夜叉,平日里官兵哪见过如此神兽,吓得东倒西歪。猿儿却是起了劲,铁条似的两条臂膀,上下翻飞。须臾之间便打倒一片。 崔二柱、王何自知抵不住,慌不择路,赶忙带领剩余之兵又向南边一条路上逃去,亦是管不得那些伤兵了。石锁、乔方见官兵退去,并不追赶,又冲向后面伤兵队伍,这一队伤兵并一些看护之人,见乡勇势大,不敢与之争锋,兀自降了。陆婷与二人合兵一处,令众人先将投兵缴了兵刃、弓矢、火器、盔甲。叫降兵抬好伤兵。而后由石锁带二百人将降兵先押至一处山洞,派五十人持刀剑、火器看管。伤兵一百降兵二百余,早已是士气殆尽,哪敢再行反抗。清竹寨这力,亦有十余人阵亡,三十余人受伤。乔方皆派人好生收尸,并登基在册,已发放抚恤银之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088.借奇谷异兽致胜 上文书说至,京营之中,千总崔二柱并参军王何,先吃了一败。 再说崔二柱,方才一仗,所带一千人马已剩下不到八百。路途之中,又有掉队,迷路之人,损失百余人。这损失之人,后皆补林中乡勇俘获。此时,战了半天,崔二柱占不得半点便宜。约摸行了十余里,却感到在原地打转。王何早已感到不对头,便拿出“指北神鱼”,看了一下,却是呆住了。 王何道:“崔千总,坏了大事了,你看这谷子里,东西南北亦是无法分辨,我等却怎得出去?” 说罢,又将指北神鱼递与崔二柱,让其观看,崔二柱看了大惊道:“这却是奇了,天下怎会有如此咄咄怪事?让众兵士小心从事,看谁能认得回去的道路。” 王何问问大伙,却更是叫苦不迭,这七百余人,连经了几仗,早已心惊胆寒,再说又非本地之人,竟无一人记得路程。崔二柱又怕后面追兵上来,便让兵士继续寻路,众人见这地势险恶,谁也不敢离队,缓缓而行。又行了七八里,实不寻不得路儿,忽听后队一阵大乱,这崔二柱疑是又来了追兵,吓得险此喊娘。只听有兵士大喊“大虫来了!”,崔二柱定仔细一瞧,只见后边一只吊睛白额猛虎,冲进人群,肆意撕咬,众兵士不及防御,被咬倒十数人。后方火器手赶忙举铳便射,一阵铳声过后,见这猛虎,摇摇晃晃向林中行去,走不得几步,身子一歪,倒地死了。王何几欲崩溃,崔二柱亦是面色难看得很。众人除却逃命,亦是做不得甚么。 又行了十数里,已过下午。七百多人,苦战一日,随身携带水粮,早已用尽,自是饥渴难耐。四下又无水源,真真急煞个崔千总。转来转去,忽听见前方树从尽头,似有流水之声。众军大喜,心思却是找到甘泉了,兴头亦是来了,一股脑全向有水那方向奔去。果不其然,一条小溪现于眼前,这小溪水青查透明,虽是不深,却也没过大腿,溪边怪石嶙峋,又有似洞穴之处。众人扑在河中便饮,一解半日之渴。有的清洗伤口,有的则在水皮囊中又灌满清水,亦有洗脸解乏的。忽尔,众兵士见溪中一股股黑色袭来,有大胆者用刀扎起,见是黑色鳝鱼。有人却还真是认得。这正是西剑山所产“黑鳝”,乃是此地特产,京城中亦有不少南吴小贩贩卖“黑鳝干”便是用此鳝鱼做得。众军皆没吃饭,心中大喜,想是用这鳝鱼,捉些烧来吃甚好。 忽听一兵士道:“阿也,这里却还有青蟹哩。” 另一兵士道:“有鱼有蟹,却是真好,我等可吃些河鲜了。” 话还未说完,就见溪边洞穴之中,一阵窸窣之声,不一会便像有千军万马奔腾而出,皆是从那洞子中传出。众人大惊,不知是何物,赶忙拿起兵器,做抵御之状。但见水中之人,有人大喊一声,不知被甚么拖于水下了。 有兵士道:“水中有怪物,大伙快行上岸。” 话才说完,水中又不少人中招,吓得众兵向岸上跑,才至溪边,见那洞穴之中,竟窜出一片片大螃蟹来,小的亦如战盔小大,那大的,若边上两边刺爪,竟有一丈长。这北方之人哪见过如此阵势,铳亦是放不得几个,便四处逃命。再看这螃蟹,真真来了兴致,岸上、水中,一通大杀,刺死官兵甚多,鲜血亦是染红了溪水。不少官兵,慌忙之中,跑进齐胸深的溪水之中,北方之人,又无几个会水性的,一慌一乱,滑倒便再爬不起来,淹死的亦是不在少数。这千总崔二柱与参军幕僚王何,好在并未下水,止让兵士为其取水饮用,才逃过了这一劫。但这状况,却真真八辈子也没能料得。一路之上,贼兵、捕兽器、地雷、野人、迷路、猛虎,现在又出得杀人蟹,真如进了地狱一般。 二人再无抵抗之力,亦是无法控制官兵,正准备四散奔逃之际,忽听西边几声铳响。 崔二柱道:“众人莫慌,听那铳响,定是刘子良及巴利方将军救咱来了。” 说罢,带头便向西跑,这群兵士,在这溪中又损了二百五十余人。止剩得六百余人,一个个丢盔卸甲,只顾逃命,兵器、火器亦是扔光了。方至岸上,但见树林之中,横着出来几排乡勇,皆手持长腹铳,那铳造得却是奇妙,铳管之上左右已铸好两个小铁柱,柱上有小孔让那牛筋似的长绳穿过。前方闪出几员大将,二男一女,还有一个便是那神兽野人。众官兵自是不知是何物,其实便是陆景所制“弩铳”。崔二柱大惊失色,心思这乡勇手中竟有如此多的火器?看这火器样子虽不知是何物,但像是新式。官兵出征之时,便被克扣赏银,士气大减,如此强势之下,众兵不敢造次,皆下跪投降。原来,陆婷、猿儿、乔方、石锁四人合兵一处,便放下弓弩、刀枪,众乡勇止带短刀、火器。早有探子探得,官兵已至深水溪旁。三人便将早已备好之黑鳝,悉数从上游放出,这几日,他三人早已摸着这杀人蟹之栖息之规,但有大量食物引诱,便会从洞中出击。此战,便是用这了“杀人蟹”之便利了。 这野人谷中,清竹寨大获全胜。陆婷、乔方、石锁欣喜若狂,将所降二将:崔二柱、王何,并众官兵,不论受伤与否,都押入山洞。止是未伤之人,手脚尽绑缚之。众兵器、火器、盔甲,又另运至一隐蔽之处。缴获“长腹子母铳”八十支、盾牌一百五十副、“冲天炮”二尊、雁羽刀、长枪、弓弩皆几百有余。杀死敌兵四百二十人,伤三百四十人。而清竹寨这边,死十五人,伤三十五人,已如此微小之代价,换得大胜,亦是靠了这智慧之力也。 陆婷道:“乔大哥,这洞子便交与你了,伤者,由你与众医诊营郎中妥善照顾。我派猿儿协助于你罢。也好有个猛将,我看这些敌兵却也怕猿儿怕得很哩。” 乔方道:“好罢,这伤兵你自是放心,这洞中早已备好食物、药材。不过,这猿儿一直跟着你,你今番让他留下,他却会听你得么?” 陆婷道:“别看我这猿儿,长得像是猴子,但真真有人之智慧,平日里,任性一些,但在大是大非之上,却真真比人还坚毅哩。” 说罢,将猿儿叫来,与其说明此事。但见这猿儿,看看陆婷,又瞧瞧乔方,一脸无奈之相。但还是努力点点头颅。 陆婷又道:“乔大哥,咱们却是打了胜仗,可肖大哥现在却还不知在何处,好生叫人担心。不过今日官兵进攻的密报便是肖大哥让那白鸽子送来的,想是也没甚么大碍。” 乔方笑道:“婷儿自是放心罢,肖大哥一身是胆,人又精细,定会平安无事。” 陆婷听了乔方劝导,亦是心安了一些。于是,又叫一百兵士,看守这洞中俘获之敌人,自已同石锁,带三百五十余人,又去谷子东北处等候命令。临行之时,陆婷又嘱咐乔方一番。 陆婷道:“乔大哥,若有紧急之事,便放‘七彩烟’,千万注意用过之后要熄灭火焰,免得引发山火。” 乔方自是知道。于是三人便暂且分离,各行任务去了。 再说肖猛、李潘、元超三人,从金沙镇出来,顺大道向南而去。行至三岔路口小悬崖处,见西边路上,不少羽箭插在地上。肖猛心思,这里定是婷儿引诱敌兵而战。心中想着婷儿,便向路西南边走去。行不至五里路,但听前方有马蹄之声,三人赶忙躲进从林。少倾,见一京畿步兵模样之人,正驾马飞驰。肖猛便冲李潘使个眼色,李潘会意,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 这李潘虽是武兵营薛虎手下,但家中却是猎户出身,自幼便随父亲打猎。亦是练得一身好手段。其最精妙之处,便是以石为矢,且百发百中。寨中亦是有个响亮绰号“神石子”。李潘看准那名兵士,准备停当,“倏”地一声,将石块飞出,这石块正好打在兵士左肩之上。只听一声大喊,这人便栽于马下。肖猛三人抽出匕首、短刀,将其制伏。 肖猛道:“你却是哪个队的,来此何目的?” 刀架脖颈之上,自是不敢说得假话了,便将方才所发生之事,尽数告知三人。三人知道前方应已开战,便牵着马儿,又押着这人,再向西南方向走去,行不至十里,前方闪出一队人马,几人正思躲避,元超却认出是自已人马。 元超道:“肖大哥,莫惊,你看前方走着那二位,却不是陆姑娘和石头领吗?” 肖猛仔细一看,确是如此。一路之上,一直为婷儿担心,方见到了婷儿,这心才踏实了。三人便加快脚步,那那队人马走去。婷儿远远看见肖猛,亦是安心了,赶忙也向他跑了过去。二人见至对方,心下甚喜,当着众人之面,又不好问长问短。 石锁笑道:“肖公子,这一千一百敌兵,已被俺三人尽数歼灭,还得了不少火器、盔甲。你看俺们这计策,还算厉害罢。” 肖猛道:“石大哥粗中有细,令人佩服。乔方又在哪里?” 陆婷道:“肖大哥放心,他在看守俘虏,并为伤者医治,身边又有猿儿帮助,自是无恙。” 众人皆喜,肖猛便让李潘、元超二人将那俘获的一个兵士,押回山洞。这清竹寨之人,自上回陆婷、肖猛探明野人谷之地势,又亲自行得,自是熟识,送个俘虏不在话下。而后,三人便带这几百名乡勇伏于三岔路口西南密林之中,歇息一番,拿出干粮,白水吃喝,以为休整。又派不少探马,密切关注白空“七彩烟”及“悬火灯”,凡事皆以主寨号令行事。陆婷按所定之机密,放了红烟为号,及至夜里又放飞二盏“悬火飞灯”乃是作战胜利之信。清竹寨这边早有人不停瞭望,自是知道了。 有听客道:“这一路人马,被消灭干净。那戴青方手下还有近七千人,又却了哪里?”原来,这千总崔二柱,率领一千一百余人,进了野人谷,便是一去不知返了,而仅一个通信之士兵,还被肖猛三人擒获。故,这队人马便与大军失去了联络。不消一日,大军已至东坡,距清竹寨十余里远。众兵士就地取材,伐木砍竹,先扎好大营,又在栅栏前搭了瞭望塔,设了炮位又安置三门“龙门炮”。按已定好之位置布下兵将。众将在营中呆了良久,亦是不见千总崔二柱所带一千一百余人回来。刘子良暗自叫苦不迭,心思定是中了贼兵计策,陷在那谷子里了。 刘子良道:“戴都统,我手下千总崔二柱这时不归,定是已中了贼兵之计,想是这贼兵亦是持有利器,崔千总战之不胜。现在可否派出火器营众将士营救?” 巴利方在一旁,听了心中暗恨道:好个刘参将,自已手下压着几千人马不去营救,却叫我去,定是想先把我送进虎口,自己好立下全功。 戴青方军令已定,哪有悔改之理,便道:“我知你刘将军爱兵如子,但此乃战场,若是上午不派出崔千总去截住贼兵,我等哪能如此顺利来至清竹寨前。兵者,听将令为己任,崔千总作战经验丰富,又有机敏参军王何协助,定是在密林之中与敌周旋。亦好为我大军分化敌兵。若是明日我军破了敌寨,不用救得他来,危急自是解了。今日不可再行出兵,传我将命,全体人马好生休息一晚,明日便是绝战之时。” 刘子良见都统心思已定,亦是不好再说甚么,手下爱将崔二柱,亦是听天由命去罢。这戴青方为得自己顺利进兵,舍了一千将士,只图个“好生休息一晚”,但这一夜,却真得了休息了么?且听下章分解。 089.偷敌营舍身取义 上文书说到,戴青方率大军在东坡安营扎寨,只图明日决一死战。 清竹寨这边,早已做好准备。深夜里,白十三亲信乡勇小六子,又带十名精细年少乡勇,用绳索滑下寨子,悄悄潜入东坡附近。原来,清竹寨众人,早已在东坡好地势处,深埋了几枚“遁地雷”,皆用火药捻相连,止引得源头火线便可全爆。听客,想是你已经知道这“遁地雷”之厉害,早在二十年前,大魏国这“遁地雷”便是威力了得,曾在边关青云卫,重创狼狄阿索格攻城塔,狼狄战败这后,十数年未敢轻进。但这雷亦有不妥之处,便是不可拉线引爆,是因其威力巨大,而用这线,布得太远,万一有个缠绕、崩断之灾,雷便是哑了火。故这雷应为几条火药捻同时引爆。而东坡离清竹寨十余里,哪里寻得这么长的火药捻?止得先于隐蔽之处放这火药捻之源。二十丈开外,正巧有一小片竹林,竹林之亦有乱石从生。约摸这里应是不会布寨,便将源头隐藏于此乱石之地,又用蜡纸包裹。引爆之任务,早已定好人了,正是小六子及十个乡勇。 这十一人,乘着夜色,先出了南门,又绕远路,从西南双至东边,来到东坡。众人再看这东坡,梯田方才抛秧种植,因官军建寨,早被夷为平地。陆老先生所建“自流肥”,尽被拆毁,猪圈亦是改成了兵士所用茅厕。众人看了皆气愤不已,不过战事之中,在所难免。这东坡,小六子自是熟悉,其父兄皆是寨内农耕仓储营农夫,平日里亦是使刀弄棒,若遇战事,也可上得杀场。小六子跟随其做农活,来往东坡无数次。今番,带领众人,身上皆带着火镰子,乘夜摸向最南面火药捻之源。路才走至一半,小六子便叫苦不迭。原来,这官军大营却将那点火之处围了进去。没奈何,众人伏在大栅外大石块后面,商议对策。这大营栅栏高一丈三尺开外,木头上方又砍成尖刺,虽有飞虎爪二支,但营内营外,皆有巡哨之人,来回走动。实是不好进入。 正是焦急之时,忽见一队巡哨兵士同西至东走了过来。一行五人,行至离他们不远之处,又有两人离队。但闻这二人,于其他之人喊声“行个方便,稍后归队”便冲这边大石块而来。小六子对其他人做个手势,众人皆明了,这便是个好时机。四人赶忙先伏地爬至两侧,又抽出随身所带短刀。因身着黑衣,夜里自是看不明了。那两个官兵方行了小便,“倏”地一声,四名乡勇窜出,从背后上去两人,向后搬扳起两个官兵脑袋,脖颈却亮在外面,剩下两人,上去便是两刀,插至哽嗓咽喉,又朝旁边一划,这两人没得出声,便命丧黄泉。小六子又一挥手,剩下六名乡勇又向东边巡哨之人走去。这几人,三拿强弩,三人握短刀。从背面攻击,先用短刀除掉二个,剩下一人,发觉身后情形不对,方才转身去看,两支强弩已射入脑门。这一战,小六子打得却是漂亮得很。 小六子与四个乡勇,换上官兵及甲,由东至西,绕至西门,门口不少守卫之兵士,几人虽是心中惶恐,但却不乱,面无惊慌之色,一发都混进去了。五人来至大营最南边栅栏内,四人分几个方位看守,小六子便从乱石之中,寻得了那点火之源。夜色中,又不敢先行点火照明,自是看得不十分清楚。好不易弄开了蜡纸,借着月光,见里面火药捻完好。心中暗喜,便拿出火镰子,方才打着火,但见几个官兵,冲了过来,其中一人大喊“谁在那边引火?” 原来,这官军巡哨,自是有其规矩,众队皆由西门、南门、东门、北门,如此顺序。则再入西门时,应是从北边下来。而小六子这队,只呼赶快入营,哪管你顺序。被门口守卫中一名心细佰总发觉,暗想不妙,便带十余人跟随而至。此时,万军之中,再寻退路,却真真是没得了。 小六子心下一横,对其他四人道:“诸位兄弟,我看横竖亦是个死,不如把这机要之事办好,打好这仗,咱清竹寨内众亲人才有得活路。” 四人见已无退路,亦是有了必死之心,皆道:“六哥你自去引火,我等为你打这掩护。” 说罢,四支强弩一齐发射,先将跑在最前面那个兵士射倒在地。那佰总躲在后面,大喊“有细作!”,又向前方放了一铳。单这一声,却惊起了营中人马无数,早有瞭望塔上之官兵,听见铳响,便又敲起锣来。一时间,大营之中,皆认为清竹寨偷营,简单披挂,便拿出兵器跑出帐篷应战。再说小六子这边,那四个持强弩之乡勇,奋力迎战,但这官军愈来愈多,渐被包围。少时,铳手又至,且皆持“长腹子母铳”,击发神速。须臾之间,四人便被打死。小六子此时,已将火镰子点燃,又引着了火药捻,但见火药捻徐徐燃烧进入竹管之内,便又从身上掏出一支“子母手铳”与众人周旋。但敌军人多势众,小六子还未及放铳,便中了十余发弹丸,死于非命。饶是这山寨之中,为自已家园而战,无不拼命,至死方休,其心志亦是叫人佩服这已。 众官兵怕其不死,又将其尸体打了几铳,方才敢进前。见乱石之中,几根竹管之内,冒出清烟。那佰总忽尔心下明了。赶忙大喊“有雷!”话音未落,一枚“遁地雷”已被击发,霎时之间,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地皮翻起三丈多高,四下帐篷,皆被冲力吹走,方圆十丈之内,毫无生还之人。随后,石块、尘土、碎木碎布,又夹着官兵断肢内脏,从天而落,却似一阵暴雨。未被炸着之人,还未缓过神来,剩下“遁地雷”又逐一而爆,整个大营,却似进了地狱一般。炸得众兵士鬼哭狼嚎一阵叫喊。有人虽未直接炸死,但被这冲力所致,震破内脏,口鼻出血而亡。大营之中一阵混乱。 要说这戴青方、刘子良、巴利方,还真有此狗屎运。原来三人正是商议明日进攻之事,呼听得外面一阵锣响,心思定是有贼兵偷营来了。赶忙草草披挂,走出大营,指挥众兵集结。方离开中军大帐七八丈远,但听背后一声巨响,大帐及帐内众物,随着火光,化为齑粉。残渣扬起数仗,戴青方亦是迷了眼目,急得大叫,早有亲兵赶来,将其救下。戴青方这才知晓,已中了贼兵早已埋制之“遁地雷”。众人心思,这爆破之地,定是不会再爆,便全伏于爆破后之坑内,又听得几声巨响,便再无声音。走出坑外,但见营中,一片狼藉,崩死,崩残之人,不可计数。皆倒在地上,哭号不止。三将领,赶忙召集未伤之人,救护、防御。 再说清竹寨之上,早已听得响动,又见火光四起。便知道官军已是中招。 白十三心中大喜,对陆景道:“师傅,敌兵中了‘遁地雷’,我看现在已是人仰马翻,我率领乡勇再冲入敌寨,杀他一番如何?” 陆景道:“不可,我寨内可作战者止五百余人,还有一千多家眷。虽是敌兵正焦头烂额,但其兵力是我军十倍,若是有个闪失,我清竹寨,却是赔不起。更不用说守寨之事了。我军除了这‘遁地雷’还有其他埋伏,定是要让他们一一尝过了,再去砍杀不迟。” 白十三想想也对,便听从师傅之言,不敢再做冒险举动。又过一个时辰,小六子所带之乡勇那剩余五人,回至寨中,白十三亦是没睡,听众人所述,流泪不止。这小六子,自已心腹之人,一向用得顺手,时间一长,竟和自己子侄一般。若不是如此万分机要之事,亦是不舍得让这精明后生去做得。人死不能复生,故白十三便先至其家中安抚一般,又许下重赏,只得过了这场兵灾,再发抚恤之银,及赏银。 戴青方这边,大营之中忙活二个时辰,方才收拾干净。点点卯来,炸死一百二十人,伤四百。为何伤者众多,原是因众兵士夜间伏地而睡,正被这火药爆发之冲力涌入地面,引起巨大震荡,已致内伤。戴青方命人将伤兵抬至大营东部,死者先堆至南边栅外,因天气已暖,又怕腐烂生得疫病,便撒上石灰。忙活半夜,总算完毕,众兵士皆劳累过度,身着衣甲,坐于地上便可睡着。戴青方及众将又置一帐篷,草草睡在里面,将就了一夜。兵将皆没歇息好。 次日早上,官军集结。虽是号角冲天,但经昨夜一场雷爆,死伤减员五百余人,士气大挫。戴青方誓师。 戴青方道:“众将士,此次朝廷南下剿匪,顺应民心,解百姓之大患。我京营将士,世受浩荡皇恩,定要一心报国。大军同仇敌忾,一举剿灭清竹寨匪帮,显我大魏之天威……” 才讲了几句,忽听身后“咔嘣”一声响,帅旗断裂,亏得跑得快些,好悬将其砸个正着。众人兵将大惊失色,皆心思,还未出战,这帅旗便断掉,实乃不祥之兆。 旁边巴利方亦是惶恐,赶忙对戴青方耳语道:“戴都统,看这兆头,对我军却是不利。我看不若先暂缓出兵,休养几日也罢。我军势大,围困其一段时日,也好耗其锐气。” 戴青方虽是内心慌乱,但其性子却是个着急之人,凡事总想急急办了而后快。便对巴利方道:“巴参将,俗话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常言‘兵贵神速’,这寨子虽小,但却不似在平原无险处攻城之战。兵法有云:十倍则围,五倍则攻。听说这寨子全民亦兵亦民,则我军实是无贼兵十倍。而你瞧这寨子,西边、北边、东边皆不能用兵,就算我军十倍于敌,怎能围困?这寨民狡猾诡异,不时设奇方重创我等,若再不进攻,便又中其损招。出发之时,你我等三人对兵部尚书郭大人信誓旦旦,说止一月便可班师凯旋,若长久围战,还得再调粮草,岂不让童家众人在朝堂之上参劾我等?” 巴利方心中思量一番,暗想若是误了期限,确是吃罪不起。亦是点头称是。故众兵士又将帅旗扶起重立。一番誓师念叨之后,大军从西门出发,进攻清竹寨。大军离寨五里之时,远远望去,已可瞭见清竹寨南墙,但见大门已拆,用大石块封住,门外遍插鹿角又开挖几条沟槽。 戴青方道:“巴将军,你前日所说火器营中‘龙门炮’可打十里,现离寨五里之距,想这火炮更是能打得了。你在此地架炮位轰击城墙如何?” 巴利方听戴都统如此一说,后背先冒了冷汗,其前番说火炮打十里,只是夸了海口,想不到这都统却当了真。其实这戴青方怎能不知这火炮打五里便是了得。只是见其方才顶撞自己心意,耍个威风压制其一下罢了。 巴利方道:“戴都统,所谓十里,已是强弩之末,伤不得城墙。若是要破城,还得近处轰击。末将心思,还是按原定方略,以贼兵火器最大射程为限架设炮位为宜。” 戴青方已解了气,便不再为难,仍按原定之策出兵。大军在距寨三里处停下,刘子良先派一千五百步兵携带云梯,大盾佯做攻城,又命剩余步兵一千余人,及火器手一千余人向寨内放箭、放铳以为掩护。 再说清竹寨,白十三、陆景、薛虎三人在城上瞭望。见敌兵势大,便吩咐众人好生防御。一时间箭矢、弹丸横飞,却如下了一场骤雨。寨上众乡勇皆躲于城垛之后避箭。 陆景对白十三道:“徒儿,你看这前方步兵,一个个东张西望、交头接耳,皆伏于盾后,防御有加,又离墙较远,却无进攻之意,你看这却是何意?” 白十三道:“恐是其想试探我军火炮射程。” 陆景道:“是也,我军便将计就计,让他们吃上一亏。” 故陆景命人将城上所架“子母炮”之子炮火药,故意填充不足,又装上实心炮弹,向城下打去。但听得“轰隆隆”几声巨响,炮弹飞出,打至寨外,亦是杀伤一些步兵。巴利方看得清楚,最远者,不过一里半地,且都是实心炮弹。心思,果然如此,一小小山寨能有多少利器?于是便在离城二里处架了炮位。此次出征,共带得五门“龙门炮”,大营防守用了二门,故带得三门。这巴利方却是太过自以为是,总认定小寨无利器,却是因此吃了大亏了。陆景看得分明,官军炮位已架好,便命乡勇冒着箭矢、弹丸又从后方推来二门“龙门炮”。有听客道:“这山寨之内,竟也有此利器?”原来陆景来寨之后,大兴火器,加之其一生浸于此道,对这重炮更为重视。陆景命乡勇对准敌军两门火炮,又装了“开花弹”,调整炮位轰击。这众乡勇在其教习之下,早已精熟。但听“轰隆隆”两声巨响,这寨上之火炮,正中下方两个炮位,弹丸皆击中炮架,火炮倒地,须臾开花弹又爆,众炮手化为齑粉。官军止剩下一门重炮,又被寨上其余“子母炮”连番轰击,虽是实心弹,炮位亦是被毁。又死伤不少炮手。 这官军炮战,又得一败绩,却是还能否与清竹寨再行对峙之势?且听下章分解。 090.攻西寨损兵折将 上文书说至,山寨一阵炮轰,炸死不少官军。 巴利方始料未及,大惊失色。戴青方不及责备,赶忙按原定方略,命刘子良率步兵攻城。刘子良却也有些手段,与巴利方二人命步兵时进进退,先拔鹿角、填沟槽。引得城上火炮不断,又命弓弩手、火器手不断放箭放铳,亦杀死不少寨上之人。 寨上见下方敌军如潮水般涌来,亦是弓铳火炮齐发。一个时辰之后,弹丸已尽,一虽炮铳铳管过热,不得填装。 陆景道:“敌军势大,命西寨出兵。” 白十三赶忙叫人点起蓝色“七彩烟”,须臾,蓝烟升上长空。戴青方等三人亦是看得到。而这烟体蓝色,却还是头次见得。 戴青方对众将道:“诸位,你看那蓝烟,可否是寨中又用损招害我等之妖术?” 巴利方道:“想是贼兵有援兵,这烟便是召唤之用。” 戴青方想想有理,便命刘子良暂缓攻城,分兵四周防御。果不其然,不消半个时辰,但见西边路上,尘土飞扬,又有呐喊之声。戴青方赶忙派遣先锋李为成并参军汪玉真带骑兵四百人及火器手四百人,前去堵截。二将领命而去。李为成所带“虎贲骑”乃是太祖皇帝所创,及这一代,早已人心不定,武技废弛。骑兵在先,冲了过去,哪知西边这一彪人马,见官军中有兵出击,又原路退了回去。李为成料他们亦敢与自己“虎贲骑”争锋,便回路回得戴青方处,向其禀告退敌之事。戴青方大喜,正要再发兵攻城,忽听人报西边那人马又来袭扰。戴都统大怒,心思,若是不先灭了这西边之贼兵,我这里怎能一个心思攻城?便命李为成与汪玉真再去截杀,并命若是敌军再退,不可回营,定要尽数歼灭,绝了后患,方可算胜。 李为成领兵又出,果然那队人马又撤了。这次李为成便一路追了下去,行了二十余里,方要赶上,见前方众贼兵顺路进了一片林子之中。李为成正要进去,忽听旁边有人对其大喊。却是汪玉真。 汪玉真道:“将军莫追,想是这林子之中必有埋伏,是引我等进去哩。” 李为成一惊,赶忙停下,道:“若不是参军指教,还端的坏了大事。” 汪玉真道:“按地图方位来看,再向西去,便是西边‘快活寨’,想必亦有山匪重兵,若是能灭了这‘快活寨’,自是将军大功一件。而这片林子,定要派遣伺候探查一番再行入内。保个万无一失。” 李为成连命一名斥候,骑马而入。须臾,但听得一声响箭,这响箭,便是平安无事之信号。又见那伺候,从密林之中出来,向其招手示意,而后又跑进林子。李为成大喜,赶忙命众兵前进。 汪玉真道:“为保万无一失,将这队伍分成两队,先过一队,若无事,再过一队,万一伏兵再起,也好有个照应。” 李为成点头称是,先带四百骑兵通过密林,如然平安无事,便又放一枝响箭,叫汪玉真所带四百火器手通过。而后,骑兵在林子西边空地等候后方火器手。片刻之后,李为成忽然想起一事,心中一惊。 李为成对左右道:“我方才派张二山进林子刺探,方才还看他向我等招手,他如今在哪里?” 左右皆言不知他在何处。李为成心中叫苦不迭,心思定是中了诡计了。正在此时,但听密林之中,惊雷四起。汪玉真所带火器手,已是中招。李为成急火功心,赶忙又返回林中去营救,行至二里处,果见火器营兵士中雷者众多,那汪玉真战马腿亦被炸断,将其翻下马来,摔断了手臂,正在那里呲牙咧嘴,叫苦连天。二人赶忙清点从数,炸死十人,伤者一百五,皆腿脚之伤,行路艰难。众人皆感奇怪,心思这山寨之中地雷,效用却小,只伤不死。无奈李为成又派遣一百人马,将其送回大营。 原来,苏大姐领命,带领三百人马,早已埋伏于密林之中,那粉娥便是她的得力助手。一早,童老五带领五百人马,骚扰敌军。继而引得李为成部进兵西寨。童老五见敌兵中计,便先回行西寨防御去了。留下苏大姐、粉娥众人。稍后,见一骑兵斥候,又驾马而来,想是来打探林内情况,方才行至一里路,便便粉娥使用绊马锁翻下马来。又押至苏大姐处。那斥候见她像个主将,自是跪地求饶。 苏大姐道:“你叫何名?你方进兵及后撒之口令如何做得?若告知与我,便饶你不死。” 这斥候心里却想着使个诡计,道:“小的名叫张二山。止一小小斥候,我军进兵便喊口令‘万事大吉’,后撒则放一枚响箭。” 苏大姐早已知道口令如何,故意与之比对一下。听得这小子满口胡言,大怒。一拳便打得张二山满脸是血。 苏大姐实是早已有了肖猛所探之军情,便怒怒道:“好个诓骗泼皮,在此胡乱说来,却是一句真话也没得,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则个。”说罢,又抽出雁羽刀,冲着张二山便砍。 这下张二山见这女魔头却是慌了神。赶忙交待了实情。确与肖猛情报一致,便叫粉娥换上张二山对襟棉甲,六瓣护耳盔。拿了响箭,又骑上这马儿。粉娥骑走至密林边缘,先放了一支响箭,在树后看见官兵似科未动,便又跑出密林,冲其挥手,便引得众兵进入密林。却发现火器营未动。而后,三拐二转,又来至苏大姐之处。便又告知其行军之情行。苏大姐先吩咐众乡勇待命,骑兵过后,用雷消灭火器营为上。故李为成部过去无事,而这汪玉真部,正中了雷爆。这一阵,官兵连死带伤带送,共损失二百五十余人。可这事还未完,剩余这六百余人,方要出得这片林子,前去攻击快活寨。那苏大姐又率众从后面攻击,方才一阵雷,早已压了官兵士气,加之林地,骑兵又派不得用场,阵仗须臾便被清竹寨人马冲乱,众兵最后止得乱窜逃出密林,方收住阵角,火器手方才列阵,再看众乡勇,又缩回了林子,真真没得奈何。 李为成清点兵马,又损失一百,气得亦是咬牙切齿。再入林子作战,却是万万不可,而退兵又定要经过这林子。便只得硬着头皮,前去攻西寨。这六百人吃了一亏,自是再不敢大意了,一路之上,先用刀尖向下刺地面,若刀不进则是实地,才敢前行。如此一来,耽误不少工夫。一路摸至快活寨,众人却是吃了一惊。原来,寨门大开,内面竟无一人。有了方才一亏,这回李为成不敢怠慢,又派十余人先行进寨刺探,这十人进了寨子,四下走走,确是并无一人,又以刀尖刺地,皆为实土,有时坚硬难入,拔开浮土,下面乃是青石板。众人又出了寨子,便以实情告知李为成。 李为成听了,心思,这石板下方,哪有埋雷之理?定是这寨子中人,见我军势大,皆逃至方才密林之中,游击而战。我若是先取了这寨子,还可坚守,大军攻下主寨,我便是攻下了副寨,亦是大功一件,便可以折了方才战败之罪过。如此一想,心中又乐开了花,赶忙率领众兵,冲进寨去。这西寨之内,确是静悄悄地无人看守。李为成怕又有乡勇冲入,便先命兵士将寨门关闭。众军集中于前厅处空地处,方才解甲休息,忽听“咔嘣”一声,二名士兵,随地一翻,便掉进一个陷井之中。这才发现,原来这石板乃是一翻板,李为成大惊,赶忙命全军再撒出山寨,却是晚了,“咔嘣”之声不停,众兵踩上翻板,左站不是,右站亦不可,便不断有人跌入陷井。众兵不敢妄动,僵在那里,却又听得铳声四下响起,不少人中铳而倒。这才发现,这寨墙之内,又筑一堵内墙作为掩护。寨内众人,皆藏于墙中去了。中铳之官军,亦是不少。那参军汪玉真,头上中了一弹,命丧黄泉。又有不少士兵,拼死打开寨门,又从寨门脱出。此时,童老五带众乡勇早上了寨墙,将寨内众官军围住。众官兵见大势已去,又不知道寨内还隐藏多少人马,亦是不敢抵抗,大部都降了。 李为成这厮,知道已无法取胜,便于混乱之中,脱去参将衣甲,头盔。窜入众士兵之中,想乘乱先溜出山寨,早被童老五眼尖,用那“百爪网铳”放出一张大网,将其网住,又拖了回来。剩下众兵,吓得丢了魂魄,四下逃窜。寨外又有苏大姐并粉娥,率乡勇围捕,尽擒之。这一仗,大获全胜,杀死敌兵二百二十人,伤三百人,剩下二百余人,众人出兵之时士气便不高,谁肯死战?皆做了俘虏。而清竹寨这边,有雷爆及“防御墙”之功,竟无一人死伤。苏大姐并众头目将俘虏押回寨内,又叫乔雪西先医治伤者,再派兵将这西寨防御好。而后,亦是放出蓝烟,以通知东寨。 再表戴青方这边,近七千所用之兵,现剩得五千余人,杂役由是没得参战,损失不大。自参将李为成分兵而去,二个时辰之后,便又送回一百五十伤兵,戴青方心思这李为成用兵不利,心中大怒,又将送运伤兵之一百余人归入步兵,继续攻城。官兵仗着人多势众,一时间竟也拔去鹿角,填平沟壑,又冲至寨南门前。南门已被封住,众步兵便架设云梯攻城,后方又有铳手、弩手不停射击。寨墙上方,亦是伤亡不在少数。薛虎赶忙组织乡勇抵抗,众乡勇个个奋勇,人人当先,滚木礌石、弓弩火器,不停施放,又置投石机不断抛下大石块。城下人被这石块、火器、箭矢轮番,伤亡自是不少。刘子良赶忙令城下官兵放火箭,但因寨内早有准备,将所有木制建筑涂满泥浆,火箭亦是效果不佳,官兵只得作罢。 白十三、陆景躲在敌楼之内,正在调动兵马,忽有人报来,西寨那边,已放了蓝烟。二人大喜。 陆景道:“大事已定,今番官军却是败了,现在便举红烟,让西寨及野人谷边上乡勇从西、北两个方位夹击敌兵。” 白十三方想派人,忽又有人来报。官兵如潮水般退却了。 二人大惊,心思这红烟还未放,如何这官兵会有退兵之举?山寨纪律严明,定是不会不见命令而擅自夹击敌兵。想来想去,摸不着头脑,便赶忙先去寨墙上方,一看究竟。二人来至城上,果然官兵已退尽了,退得却是慌忙,连尸体亦是没得收拾。寨内人皆怕此乃官兵诡计,亦是不敢有半点松懈。 有听客道:“这却是怎得一回事?”听我慢慢道来,原来,是那“顺天军”的援兵之故。 却说肖猛托付孟伦,尽其利害,说动了穆子丰。又有“天智虎”李让明白事理,出了这救兵之计。穆子丰便令葛玉良、丰树平二将从中原出发,进攻洛州。已缓解朝廷对南吴用兵。而这中原省洛州,三朝帝都,自古便是中枢之地,坚城深池,固若金汤,几股散兵游勇,哪里能攻之?连边儿亦是挨不着。这洛州之内,又有桂王坐镇,自是物资雄厚。葛、丰二人眼见完不成任务,亦是不甘。这晚,二人在大营之中商议一番,若这般草草退兵,自是违抗了天王之意。左思右想,拿不定个主意。 忽丰树平道:“葛兄,你我二人眼见不济这事了,我却有个法子,可破了这僵局。” 葛玉良大喜道:“贤弟有何办法?” 丰树平道:“现我军已至中原最南,若再行个几日,便是倒了南吴之境,西剑山最西,便是盖灵县。这南吴之地,自古便十分富裕,又少有战事,虽是有些匪帮,自是温和得很,多数有招安之意。则各州县防守单薄,我军正好可以绕过洛州,转而南下,攻击盖灵县。朝廷若知,便会纠结南吴南征之兵,先去救得县城。想这清竹寨一小小山堡,怎能比得上一个县城重要?如此一来,我二人便是退了这清竹寨之兵,天王那里,亦是有交待。” 葛玉良道:“贤弟果然聪明,就依你这计。但天王那边,亦不好搪塞。事情急矣,我等先写下书信,禀明利害,派人送与天王,一边出发去攻那盖灵县。” 二人即是商议已定,自去行事了。不数日,便至盖灵县。那盖灵小小一县,防守又差,县内止府兵一百余人,若做巡捕,还算凑乎。若是真打起仗来,自是不济了。葛玉良、丰树平二人部下一万有余,又有家属随军,从远处看来,浩浩荡荡接天连地。那盖灵县知县潘德,一介举人出身,哪里见过这般阵势,没得开战,自是腿脚便软了。草草行令抵抗,不消半日,业已崩溃,便开城投降。 这葛、丰二人,亦是有些礼教之人,尤那丰树平,亦是秀才出身,以前办过私塾。不似张财这般野蛮,过这县城,除却将官粮、大户之银,拿了不少,其余秋毫无犯。县内众人,自是感激不已。 这顺天军攻下县城,不数日,消息便传至朝廷。朝堂之上,又是惊恐不已。又有洛南县上报,捉住清竹寨镖车,内装清竹寨与顺天军私通之证据。成宗大怒,命众臣再想良方处之。这朝堂之上,一片混乱。 这君臣之间又有何事?且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