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想你,想你的全部 雨,下得很大,在山上的夜雨更大,还伴着冷冷的风。大颗大颗地打在庭院里莫回胖胖的身体上,打得她摇摇欲坠。她用力睁开眼,强迫自己用最清醒的状态承受。 但睁开,心更痛。 那个男人竟然让佣人拿了把大伞和实木椅子,在雨中悠然地端坐,一派优雅地品着手里颜色腥红的烈酒,唇边挂着狐狸般的微笑,精致的眉目如画中走出来的人儿。 “打算认输了,嗯?”冷淡魅惑的声音,修长的手半撑起好看的下巴,活像个折磨人的毒辣妖精。而他确实是在折磨她。 莫回不答,低头不敢看这个男人,冷风吹过冻得入骨,手触摸上她十分宝贝的玉镯子。 “看来我低估你了!本少爷我今晚心情好,勉为其难地陪陪你,看你什么时候倒地了,死了,也好帮你收尸!”章凌硕笑笑,仰头喝尽杯里的液体,将手上的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扔到地上,瞬间变成一堆无用的废品,细碎的玻璃渣子零散地洒落着。 章凌硕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尖锐的碎片,眼神一冷,语气轻滑地说:“既然这么有骨气,我们就玩点不一样的吧?来,跪到这些碎片上!” “章凌硕!”莫回大吼,两眼红红地瞪着章凌硕! “跪还是不跪?”他微眯黑眸,怒气更盛。 莫回不答话,身体不住地抖了抖,冷风入骨呵! “不跪也可以,你立刻给我从这里滚出去,这辈子别让我再看到你!滚之前,把我爷爷的玉镯子留下!”章凌硕双手交握于胸前,冷冷地看着这个蠢女人。 凭什么她就这么缠着他?敢缠他就敢接受他的惩罚! “我跪!”咬咬牙,她不会滚,她也不会离开他,更不会把玉镯子给他。 莫回走到玻璃碎片上,缓缓下跪,锐利的碎片一寸一寸割伤白嫩的皮肤,划过血管,鲜红的血液自伤口处一点一点聚积,斑斑点点地滴在地面上,顺着雨势变浅变淡,直至于无。 “该死的女人!”章凌硕几近愤怒地瞪着倔强得让人恨不得掐死这该死的胖女人,双目燃着烈火。 正在这时,一个妖娆的女子,自大厅内风情万种地走出来,一脸娇嗔地躲进章凌硕身处的大伞,媚眼如丝地看着章凌硕。 “leon,你怎么不在房间里等人家。人家不过是洗澡稍微久了些,你就不等人家。”语气十分之娇嗔。 章凌硕本来有不耐烦,他被莫回气疯了,但看到莫回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浑身一僵,他心里顿时激起了热情,嘴角勾出一个冷酷的笑容。 “想我了?”他勾起女人的发丝,放在鼻尖轻嗅,是典型的人工香味,难闻极致。明明是跟怀里的女人说话,眼睛直直看向的是莫回。 “当然,我想你的全部!”女人妖娆地笑起来,用饱满的胸轻贴着他健硕的胸膛,笑得勾魂三分。 “表现给我看。” “你真坏。”女人脸象征性的红了红,随后十分大方地坐上章凌硕的腿,无骨的手臂揽上章凌硕的颈项,柔嫩的唇吻上了男人好看的唇,富有技巧地亲吻起来,双手大胆地探索着,解开男人的衣衫…… 第2章:爱,那么狂放 地点无所谓,谁让他是个如此出色的男人,她不介意被旁人看光,对象是他的话一切都值得。 莫回低垂着眼,不再看眼前的交缠的男女,双手握紧成拳,苍白的唇瓣在看不见地方轻咬着,心在看见他们亲吻的时候碎裂成片,被这场大雨吹得七零八落。 无趣! 章凌硕看向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的莫回,弯身拦腰抱起怀里的美艳女人,扬长而去! 雨中的莫回终于低声哭泣起来,细细的声音掩藏地巨大的雨声里。有没有一种爱情,可以不那么伤人,她只想好好爱他,为什么这么难?有没有娇好的容貌,妖娆的身形,她真的无法拥有一份爱情? 不知是过了多久,也许才一个小时,也许已过十几年,章凌硕从楼上下来,光裸着上半身,姿态翩然地走下来。从明亮温暖的灯光中走到窗外风雨交加的前院,如天神般伫立在一身狼狈的莫回的面前。 经过刚才那样狂放的欢爱,他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又下楼看看这个让他在与别的女人欢爱时还跳出来扫他兴致的女人。 “考虑得如何?!” 莫回的意识被一阵陌生的香气撩拨回归,睁开眼,是男人笔直修长的双腿。她随势往上望,是男人慵懒讥笑的表情。心猛地一痛,卡在胸口,狠狠地咳了出来。 “镯在人在,镯亡人亡!”话说得破碎,却不敢再看向男人的脸。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平凡如路人,差距很明显,她知道,只是不想去承认。 “很好。”男人讽刺地笑笑,突然蹲下高硕的身形,笑弯了眼,眸内却无半点笑意,“你这样表现是想看我刮目相看,还是想爬上我的床?像刚才罗丝一样,嗯?” 莫回又沉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李嫂!”章凌硕低唤了声,“把几个工用大型风扇拿来!” “是。”李嫂在某个角落应了声。不久便与章家大宅的其他佣人拿了几个大型风扇,各自通了电,开启了风扇。 “调到最高风速!”章凌硕淡声命令,也站在风的中央,头发被风吹出一个张扬的造型,美不胜收,也把跪着的女人吹得更狼狈不堪。 李嫂又应一声,一脸为难地将风速提至最高速。刹时间,雨中的两人如至寒冬腊月,章凌硕站了片刻,便走回大屋里,接过李嫂递过的干净毛巾,擦拭身上的湿意,一脸淡色看着院里的女人。 她凌乱的衣服被雨打湿后,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腰部难看的肥肉,没有半分女人该有的风情和美丽,这样一个处处不如人的女人却缠了他十几年,以她的姿色她连替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竟然带着他爷爷的玉镯子威胁他,让他别和其他女人来往,注意身体。 她也不想想,她有没有资格提醒他!又冷瞪了莫回一眼,他起身上楼,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没有我的命令,风扇不许停!人要死了,直接拉火葬场,别打扰我休息!” 第3章:可不可以,吻我 “孩子,少爷说什么,你答应他就是,别折磨了自己的身体啊!”李嫂见章凌硕上楼休息,急忙撑着伞走到院中。 “李嫂,谢谢你!我无法答应他的条件,他也无法答应我的!”莫回忍过一抹浓重的晕眩,强撑起精神。答应过章爷爷的事,她一定会做到。 “少爷是一时生气,他气消了就好,不值得你拿命来堵气。” “我不会死的。”莫回低声回答,在他爱上她之前,她不会死的。 话音一落,胖胖的身体就直直跌落地面,头重重地着地,额上立时出现了血痕。李嫂大惊,跑到二楼的客房前,里面传来男人的低吼,女人的娇声,让李嫂寒了心。 下楼叫了其他几个佣人,“一起扶她到房间里吧!” “李嫂,少爷的脾气你也知道,说到做到,我们不敢!”佣人们摆手拒绝。 “你们现在知道怕了,当初莫回帮你们的你们都忘了?你的孩子公公病了,是莫回给你钱治的;你打碎了夫人最爱的花瓶嫁祸给莫回,夫人罚她三天不吃饭时,她有怪过你吗?还有你,在车轮的饭菜里喂药,让车轮咬她,她怪过你吧?”李嫂红了眼,哽咽了声音。 其他几个佣人则纷纷低下头,没做表示。 “……李嫂。”地上的莫回微醒过来,挣扎着继续跪好,“不关她们的事!是我惹他的。” “莫回……”李嫂哽咽出声,见莫回半合着眼,脸色惨白得几乎透明,也不再说什么。 “……”莫回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眼前的一切突然变成了一个无声黑白的世界,意识直接被赶进黑暗的角落。 李嫂这次再也无法冷静,跑到客房前,用力拍打厚厚的门,开门的是罗丝,穿着性感的睡衣,发丝微乱,“leon休息了。” “莫回晕倒了,请少爷同意让单医生过来!莫回晕倒了,请少爷同意让单医生过来!”李嫂直接大喊,让里面的人听到。 “你这个疯婆子,都说leon休息了。”罗丝低骂了声,将门啪地合上。 李嫂再下楼时,莫回已经被其他佣人扶回小小的佣人房,身上的湿衣服已经被换下,一脸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通红,身子却异常的冰冷,伴随着剧烈地颤抖,没有任何的药用辅助,就这么干熬着。李嫂擦了擦眼泪,在床边坐下陪着莫回。 章家不许外人进入,除非有主人的认可,同时也不让佣人随意出去,只有这么干等着,谁让莫回惹了章家的大少爷。 一个小时之后,院子传来汽车的声响,李嫂连忙去看,却发现是单医生的车。单医生提着药箱下车,跟着李嫂进佣人房。 “情况很糟糕,出现冷热交替的情况。你帮我按着她的手,别让她乱动。”单医生面无表情地量体温,打镇定,处理膝盖上的玻璃,看见流出来的血目光一闪,用试纸沾了血样,放进医药箱里。 此时的莫回,感觉到有双大手在温柔地为她擦着药,睁开了眼,没有焦距,目光呆滞,一遍茫然,抓住单医生的手,用大家能听清的声音说:“你能亲我一下吗?” 第4章:你是死是活,我没差 李嫂眼泪立刻下来了,单医生则冷淡地推开莫回的手,调了点滴,便离开了。 李嫂也叹了口气,将门琐上离开房间。 “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从来没亲过我,从来没亲过我!”莫回低喃着,声音渐渐低下去,直至睡着。 章凌硕是第二天中午下楼走进莫回的佣人房的,当时莫回才刚刚清醒,看见章凌硕坐在床边冷冷地看着她。莫回一睁开眼,便看到章凌硕的身影,笑意迎上眼底,嘴角微微上扬,准备给他一个微笑。 “你变了!”章凌硕冷声道。 莫回的笑僵在脸上,黑白分明的眼不太明白地看着他。 “你想跟昨晚的女人争宠是吗?不过是个小小的发烧,就想引起我的愧疚吗?”章凌硕欺身上前,用力勾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视线对上他的。体温正常,哪有李嫂说得严重! “我没有。”她嗫嚅地回应,不敢看他的眼。 章凌硕冷哼一声,笑容带点残忍,双手握上膝盖的伤狠狠地握住,看尽她痛苦的模样,本来就惨白的圆脸,现在几乎白得透明,“有没有,我不感兴趣。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是死是活,对我并无差别。如果你死了,我倒觉得是一件不错的事!” 语毕,冷冷地看着床上女人的脸色,一点点退却,仅剩空洞。脑海中闪过单医生昨夜的电话:夫人的肾源找到了,莫回的各项指数都符合。 “可是我爱你!” “你的爱值几斤几两?如果我身无分文,你的爱是不是就半点不剩了?”他冷笑着否定。 “我爱的只是你,跟你的钱和地位无关,连章爷爷都赞同的。”莫回扬扬手上的玉镯。 看到玉镯子,章凌硕的脸色更加难看,甩袖扬长而去。 章凌硕快步走出佣人房后,直接上了车。 “总裁,是去公司还是医院?”司机小心翼翼地问,生怕一个不小心扫到台风尾。 “去公司。” “是。”司机就着,开动汽车往章氏集团的方向驶去。 章凌硕疲倦地将头靠地质量上佳的皮质座椅上,合目养神。他一夜没睡,为着算计莫回的事,谈算计是给那女人面子了,但他还是纠结了一夜。天亮了才决定去她又破又烂的佣人房看她,结果被她当成了他的温情。 真是个蠢女人!章凌硕在心里评价着。 拿过座椅旁的办文包,在车上一目十行的调阅着上午的会议资料,一向冷淡的面容,有了些柔和。章氏集团是他的骄傲,即使他的母亲病着,他也不会因为她的病情而延误他的事业,况且现在的章氏集团正处在一个转型和连根拔起的重要阶段。 司机也不是多话的人,况且章凌硕的姿态摆明了拒绝沟通,所以司机十分认真地开着车。在一片沉寂之中,章凌硕的手机响起,按下通话键。 “喂。”他的声音十分冷淡。 “是我。”同他同样冰冷相似的嗓音在电话另一端想起,显然他们的嗓音都来自家庭遗传。 第5章:手术,不宜再拖 “爸。你有事?” “单医生将肾源的事情告诉我了,而我刚刚告诉你母亲。”章耀阳言简意赅。 章凌硕调整了下坐姿,语气并无太大改善仍然冷淡地问:“这么说,你已经帮我做好了决定?” “事关你的母亲,我一定会做这样的决定。如果你心软,我会毫不犹豫地亲自执行!到时候她是死是活,我绝不关心。” “我会心软?对于一个又胖又蠢的女人的多年纠缠,我早就已经厌倦。现在不过是让她还我多年精神损失费的时候。况且她的死活,我同样也不关心。我想最狠不得她在这世界上消失的人是我!”章凌硕脸上淡无表情。 “你能这样想最好。你母亲的情况有变,你先过来一趟。”章耀阳淡声命令,然后收了线。 “立刻转去医院!”章凌硕将手机放回口袋,沉声命令。 “是。”司机应答,调转车头,开往私家医院。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下医院的正大门,章凌硕迈开步子下车,单医生已在大门处等他。章凌硕挑了挑眉,率先走进医院,单医生跟在后面,“总裁,夫人的情况不容乐观。” “怎么回事?”章凌硕加快脚步,神色冷峻。 “今天出现了全身水肿、少量血尿的情况,换肾手术需要提前,目前正用药品将夫人的身体调到最适宜的手术环境,但换肾手术最好在明天晚上能够执行,不宜再拖延。”单医生答。 章凌硕急促的脚步微不可见地一顿,若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我知道了。”仍是不含任何感情的嗓音。 走到何言病房的专用电梯区域,单医生快步上前按下电梯按钮,章凌硕率先进去,单医生拘谨地站在身后微侧的地方,电梯内墙是磨得明亮的不锈钢材质,映出章凌硕俊朗的面容。单医生偷睨了一眼,章凌硕的面容依然平滑无波,他内心早已做出了决定?别墅里的小女佣对他的作用仅限于此? 单医生没有多想,退回做一个私家医生的本分。 何言的病房在三楼,不肖十秒钟就可抵达,这一层只有两个病房,每一间病房都设计成豪华的套房,所有用具一应俱全。住一日费用不菲,而何言自一入院就在这里居住,日消万金,还不算日常的医药费用,也让她的病情得到了相对其他医院而言最有效的控制。这不是最让章凌硕满意的,他满意的是这套房里还有专门的手术室,可以最便捷、最直接的实行救治。 “我一个人进去,你在外面等。”径直走出电梯,章凌硕命令,步履未停,推开左侧那扇门,一股浓郁的药香沁入鼻腔。病房内的章耀阳闻声转头,神态疲倦地看了眼进来的章凌硕。 第6章:用力,毫不温柔 “你进去看看吧,希望你不会让我和你母亲失望。” 章凌硕点头,走进内室,内室的药味淡了很多,他的母亲不喜欢药味,这里总是用各种办法将药味散去,或是用花和香水的味道将药味进行掩盖。内室宽大的病床上,何言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身上的床被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起伏,放置在棉被上的手却微微肿起,青白的血管清晰可见。章凌大的眼眸溢出疼痛的情绪,弯身坐在何言床边的椅子上,椅子仍残留着温度,他的父亲显然也才刚出去。 何言像是感应般,静静睁开眼,语气轻缓,祥和,没有了连日来的烦躁:“儿子,你来了!” “嗯,您感觉好点了吗?”章凌硕为她调整身上的床被,内心惊讶母亲的改变。 “不好,身体很难受,现在全身都痛。妈听说,莫回的指标都符合,她愿意为我换肾吗?她肯换,我就不用整天躺在病床上了。”何言露出一个含着希望的内容。 “她一定会愿意的。”章凌硕温声保证,为何言整理额前的细发。她的病容太深刻,瘦削疲惫,只能依稀看出她原来的美丽。 “真的?!我可以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了,妈妈真高兴。妈妈想快点做手术,你认为呢?”何言静静注视着章凌硕。 “单医生说先将您的身体调理好,不然在手术进行中会有意外。所以将时间定在明天晚上。” “好,明晚过后,我就康复了。真是谢天谢地!”何言笑笑,神色喜悦中带点疲惫,眼睛半睁半闭着。 “您先休息吧。等您醒来之后,换肾手术已经结束了。您一定会重新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的。”章凌硕笑笑,心底滑过一丝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他也不想抓住这样的感觉,任它从心底溜走。 “凌硕,千万不要让妈失望好不好?妈妈想陪你一直走下去,不想当个不称职、中途消失的妈妈。”何言在睡神到来之前,握着章凌硕的手不放开,对健康身体的渴望已经超过对一个微不足道的胖女人的道义。 “我会的。”话一落,章凌硕内心早有决定。 夜晚,莫回抱膝坐在大厅的落地窗前,抱着一只布娃娃,她的腿还不太能弯曲,愣愣地看着天上的明月,脑海里没有什么念头,就呆呆地坐着。 章凌硕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月光披洒在女人的肩上,朦胧地照着她不太清楚的五官。从来没觉得美丽的丑女人,终于被烘托出半点美的气息。 他的目光黯了黯,走到莫回身后弯下身,毫不温柔挑起她的下巴,用力地吻上…… 第7章:娶你可以,有个条件 莫回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当火热的舌尖探入,她才反应过来,生涩地与他唇齿纠缠。原来亲吻,是这种感觉。望着近在眼前的容颜,早已灭了奢求的心又窜起一抹希望。 她的脸早已经红透了,整个人竟然如同初世少女一般的娇羞。章凌硕没有闭眼,看到她红透的脸,心里竟然升起一种名为悸动的感觉,他低咒一声,迅速抽身。 “准备一下,明天去医院!”没有前缀,没有解释,只有冷淡的命令。 “我病好了,不用去医院。”莫回的脸更红了,对于他的细致关心。 “你的病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我家人的病。” “什么意思?!”莫回转过头,一脸不明所以,脸色的红色在刹那间退却,惨白依旧。 “我要你的肾!”章凌硕冷声道。 莫回低下头,摸着手中的布娃娃,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找了一年多的肾源,原来在她的身上,真好!这样他就为他母亲担忧了。而他,却赌上了她的健康。 章凌硕以为莫回不愿意,微微放缓了声音道:“换一边肾,死不了人。挺多以后难受点!” “章凌硕,我……”我愿意,只要你要的我都愿意给。 他在脑中思索着可说服的话,继续说道:“你昨夜不是不知羞耻地拉着别的男人索吻吗?我刚才已经满足你了,你需要帮我实现我的要求!” 语毕,章凌硕如常的坐到一旁的茶几旁,拿起茶几上的水就口喝着。水是温的,他并没有任何诧异,这女人永远也不会让他喝到冷水。然后,冷眼慢慢欣赏她的挣扎。 她会答应,不用怀疑。只是她习惯了挣扎。 莫回在章凌硕看不见的地方,轻抚着腕上的碧镯,神情悲伤,良久,她才轻声道:“你娶我,我就为她换肾!” 话,像羽毛一样落了地。 偌大奢华的别墅里,气氛安静得像冷风过境,连两人的呼吸声都可以清晰地听到。 “你有胆量,就再说一遍?!”座上的男人黑了一张俊脸,啪地将手里的上好茶杯砸了个粉碎,碎片四处飞散,狠狠撞上站在他面前的莫回的背,纯黑的眼眸冷冰冰地看着对面局促不安的女人,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吞之入腹。 “我、如果想让我换肾,你一定要娶我!”莫回痛得咬牙仍嗫嚅道,黑白分明的眼一眨不眨地看向章凌硕,她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你真让我刮目相看!我还天真的以为你真的很笨,没想到竟然会威胁人!”男人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掐死这个趁火打劫的胖女人,莫回一度以为这个男人会扑上来拍死她或掐死她,但黑脸只是一瞬,眨眼间便云淡风清,他清晰无比地应了一声,“好。” “你答应了?!”莫回又惊又喜,眼底闪过璀璨的光芒。 章凌硕眼底的冷意更深了,片刻之后,他突然邪魅无比地笑了起来,笑意未达眼底,冷声道:“不过我也有个要求。上楼,把你肥胖难看的身体洗干净,在床上等我!” 第8章:求求你,别 “什么?!”莫回被章凌硕的话狠狠地呛了一下,瞪大眼睛模样无辜地看着这高大俊朗的男人。 “我的话只说一遍,做不做随你!毕竟肾源我并不缺,而你也只有这项优势!放弃了这次机会,你这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爬上我的床。”章凌硕冷冷笑道,优雅地起身,修长的手翩然地整理的袖口,往大门处方向走去。 看到章凌硕真的要离开,莫回慌了,一张胖脸顿时通红,鼓足了所有的勇气,颤声问道:“如果我这样做,你会娶我吗?” “也许。” “好,我做!” 说完,立刻蹬蹬蹬地跑上楼,全然忘了腿上的伤,跑到一半,那抹冷淡的嗓音在身后传来,“去客房,别脏了我的房间!” “哦!”失望在心底像蔓草一样放肆地成长,莫回差点撑不住脸上的笑容。在章凌硕看见不的地方,深吸了口气,一步一步走向他所谓的客房。客房是他带女人回来专用的房间,这房间隔音效果极好,她根本听不清里面的声音,却也大概能猜出他们在里面做些什么。他是个有洁癖的男人,他无法忍受他看不上的女人爬上他的床,更不喜欢他专属的房间有不属于他的味道。 而她陪了他十几年,原来待遇跟那些他视之如衣服的女人并无区别,并无区别!莫回苦笑起来,笑容依然憨傻。 小胖手颤抖地推开房门,迎面扑来的是魅人的香气,莫回按下开关,暧昧昏黄的灯光在房间里流泄而出,房间里的设计十分简单,单色的昂贵地毯铺满了整个地面,正中央是一张大得吓人的床,再加上一个宽大的衣柜和窗帘,便再无其他。这样的设计,十足的表现出这个房间该有的用途。 这是莫回第一次进这个房间,一进来便羞红了脸。她有些燥热地走到床边坐下,手轻抚着柔软丝滑的床被,脸上一遍茫然。 她爱他,却从未想过和他发生亲密的关系。现在退缩是否还来得及? 章凌硕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眸内的寒光更加冰凉。这女人就是欠调教,他最恨别人的威胁。而这个女人竟然用他母亲的命来威胁他! 他母亲患上肾衰竭多年,现在已经到必须换肾才能有所好转的地步,而这个胖女人的肾的各项指标都该死的符合,而她竟然异想天开地以此来威胁他,让他娶她!思及此,章凌硕低咒一声,不管客房里的女人是否准备好,大步迈向客房,用力推开房门,厚厚的门板在墙上撞出一声巨响。 而那个撩拨他怒火的女人却穿着刚才的衣服,安安静静地在宽大的床边坐着。这让章凌硕的怒气更加上扬,一双俊眸都泛起了血丝,钳住她的下颔令她无法退缩,随即粗暴地吻住了她的唇,同时手掌亦不安分地在她全身游移。 莫回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蓦地向后倒在床上他顺势压在她身上。 在他怀里,她才知道,对他她根本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只能如温驯的猫咪般以软弱与温柔。他粗暴而激烈的吻弄痛了她的唇,娴熟而狂野的技巧令生涩的她全身战栗,意乱情迷。 章凌硕狠狠地一把剥开她的衣服,衣服上的钮扣禁不住他的粗暴力量,四处迸开散在床边,激烈的吻从她的唇上一直蔓延到身子…… “不……”莫回迷惑地睁开眼,他的眼眸流露出的是平日与其他女人交欢时不屑。 “求求你,别把我当妓女看待,好吗?”她想推开他,双手却软弱无力。 章凌硕不为所动,执意更加肆意地攻城占地,他的指节用力抽紧,冷然道:“你没有资格跟她们比,你比还不如!” 还不及因他的话心痛,莫回就被章凌硕的模样吓了一跳,怕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手在身体两侧紧握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怕了?你可以选择放弃,但我不会答应娶你。而你的肾我必须要不可!”章凌硕倾身靠前,炙热的鼻息喷在莫回白嫩嫩的圆脸上,她的嫩脸立刻变得通红,连脖子也不能幸免,微露的身子也一遍嫣然。她的全身应该也是这样浅浅淡淡的粉红色吧?章凌硕脑海里闪过此念,顿时有点口干舌燥起来。 他竟然对这个又蠢又笨的女人产生欲念!章凌硕的面色更冷!他看不上这个女人,却不得不为了母亲的病与她发生亲密的关系让她松懈,让她误认为他爱她,全心全意的奉献她的肾。 莫回的一双白白嫰嫩的小胖手,在膝盖上别扭地划着,脸上又红又白了,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我不怕,只是衣柜里没有合适的衣服。” 他衣柜里那些女人用过的性感的内睡衣,她穿不上,也不想穿。在她心里她是觉得自己跟她们不一样的。别的女人看上的是他高大帅气、多金,可她爱他,只因为他是他,仅此而已,只是他决不会相信。 章凌硕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听到那句话的无语,这女人的思维不能用平常的思维来揣测,“我的浴袍在另一侧。” 莫回闻言迅速抬头看向章凌硕的方向,没了反应。 “还是你想让我帮你洗?!”章凌硕问道,俊脸上是明显的不耐烦。 “……不用了!”莫回连忙迈开步子,从衣柜里拿了他的浴袍,白嫩的手指在浴袍上轻轻打着圈,她可以不用睁开眼,就知道哪件浴袍是他的。 他的每一件衣物都是她亲手洗的,亲手为他薰的香,他喜欢皂角香,轻轻淡淡的。 “你能识相最好。若不是为了我母亲,你连进这房间的资格都没有。”他冷冷道,那样反复的心思之后,还是本能的厌恶,丝毫不会在意他的话会伤害到她,反而希望把她伤得更重一些。 莫回浑身一僵,心里泛起尖锐的痛处,连带黑白分明的眼眸也覆上一层薄雾,喃喃回答“我一直都知道。” 在章凌硕没有来得及回应之前,快步走进客房内连带的洗浴室,推门进去,反手把门上了琐。虽然知道这客房的房间设施跟别墅内的其他房间有所差别,但耳闻和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客房的卧室处处弥漫的暧昧的气息,连带灯光、床单都选择暧昧诱惑人的红色,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上一个女人留下的香水味。 而这宽敞的浴室,比她住了几年的密不透风的佣人房还宽敞数倍。浴室的靠墙位置是一个巨大的浴池,连她这个小胖墩都可以装得下几个。浴室除了带门的墙之外,其余三面墙上都壤上了一整面墙奢华精致的镜子,照得人分外清晰。 莫回不敢看镜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缓缓地退下身上的衣物,圆润的身体一点点曝露在空气中,在盛夏夜的空气里迷人的绽放着。 她有点胖,但很白,透着牛奶白的温润,皮肤很细致,滑滑嫩嫩的,即使不擦任何护肤品,经常做粗活,也依然细致光滑。她不是个自信的女生,特别是在她爱的男人面前,他耀眼得一如天上明星,她则是地上的小颗灰尘,风牛马不相及。只有这一身好肤质,今夜她可以把自己唯一的优势展现在他的眼中。 莫回柔柔一笑,入了浴池,让温凉的水淹没到颈项处,静静闭着眼,让温水舒缓紧绷的情绪。男女间的情事,她不懂,但爱上了就把自己的全部给他,她是知道的。以前没机会给她,现在她找到一个机会,放过太可惜。 这样想之后,她全然放松地享受着泡澡的美好,手轻轻地身上打着圈,想以此来放松紧绷的神经。 突然颊上被覆上温热的手掌,莫回惊慌地睁开眼睛,是章凌硕邪魅的笑容,笑得她都不敢看他的眼。 “你怎么进来了?”她明明已经反琐了的。 “一把破琐能难倒我!”章凌硕挑挑眉,故意为之地斯条慢理地脱下身上的衣物,直到将衣物全部退尽,露出壮硕结实的身材,比伸展台上的顶尖男模毫不逊色,他压在已经身无一物的她身上,邪恶的双唇…… 烫得莫回一怔,反射性地要逃开,才动了念头,便被一双同样炙热的长手拉扯回来。这一拉扯把莫回撞得七荤八素的,眼里冒着星星,本能地想要扶住些什么,双手紧握着他的双臂。 她细腻白皙的背靠着他,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后背这么敏感,随着他呼吸的起伏,她敏感的身体也抖个不停。 “想逃来不及了,我给过你说不的机会。”他警告道。 “……”她不敢再动,手紧张的握住他的大手。 “知道为什么在浴室里装镜子吗?”章凌硕稍稍满意她青涩的反应,邪恶地勾起嘴角,露出个玩味的笑容,修长的手指捏紧她的胖下巴,为着指尖上滑腻的触感。章凌硕一手搂着她的腰,柔软滑嫩的感觉几乎让他赞叹出声。 莫回摇了摇头,立刻换来章凌硕的笑声,爽朗的笑声打在光滑的镜面上直钻她的耳朵,蓦地笑声一停,声音更为魅惑人心:“等下你就知道了。” “哦。”莫回闷闷地应,心因他的声音加快跳动,身体快缩成一个虾米的形状。 “失望了?好吧,那我们现在开始,让你了解镜子的作用。”语毕,大手将她的下巴挑起,用力的撷取着她的唇,有点愤怒地啃咬着。 他是在咬她,痛意让她不依地轻推着身上的男人。 “痛……”她哀怨地低声说道。 “这点痛就承受不了了?”章凌硕一阵冷笑,这个女人,他不需要对她太过良善。此念一起,章凌硕大手一翻,将莫回的整个身子翻转过来。 “咳咳咳……”突来的转变让莫回呛了几口水,一阵猛咳,咳得眼前一变淡红。剧烈的挣扎起来,可那个可恶的男人却不轻易放过她,一双大手紧握着她的腰身,在她还没有回过神之际,暧昧地打着圈。 “嗯……”莫回闷哼了一声,他的手仿佛带着魔力,只是碰着她的腹部她身体就电流经过,带着隐隐的酥麻感,而全身呈粉红色,强烈的颤抖起来。 “这还只是个开始!”他玩味的声音再次响起,手指更坏的往下移,有意无意地撩拨着她的理智。 “章凌硕、停下,求你。我难受……”莫回紧咬着唇瓣,拼命扭动着身躯,想挣脱他的大手。 “啧啧,真是个害羞的女人”章凌硕清晰的感觉到莫回的恐惧与颤栗,他不以为意,凉凉笑道:“喜欢那样的感觉吗?做为一个女人,到了二十五岁才尝到这情滋味,是不是觉得过往的日子过得太可惜了?” “我、我……”莫回的神魂还在轻颤着,那样颤栗的感觉太陌生,太震憾,她几乎不敢相信,他们之间做了这么亲密的事情。理智回归,莫回轻轻挣扎了起来,腰上的手依然不放,她软了语调,“章凌硕,你先放手好不好?这个姿势怪怪的,我想穿上衣服。”这样未着片缕地展现地他炙热的目光下,她难以适应。 “穿上衣服?”章凌硕冷笑起来,“你以为刚才那样就结束了?也对,以你这样的姿色,怎么会有男人看得上眼!若不是我,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带着那层膜,直到老死依然不会有人肯真心实意地想碰你!” 心,被他的冷言冷语刺痛,更痛的是身后传来更深更尖锐的疼痛,是被撕裂的痛感。她咬紧贝齿,不敢痛呼出声,她慌得抬头看向旁边光滑的镜面…… 这一幕,让莫回的脸热得几乎要滋滋作响了,只是一眼,她整个身体变得更加通红,身子不自觉地紧一下,她听到章凌硕低声闷哼了一下。 章凌硕毫不温柔地攻城掠地,俊眸微红地盯着镜面上的画面,他从不知道这个女人可以让他如此情动!这个又笨又蠢的女人,圆脸上有委屈隐忍的表情,该死的让他讨厌。不过也是众多挤破头想进章家门槛的其中一个罢了,多了些伪装,多扮了几分可怜,没什么特别! 更可恨者,她还没威胁他!从没一个人敢威胁他! 思及此,他更加狂放,恨不得将眼前有着柔软身躯的女人拆了入腹。 “……章凌硕……疼,轻点。”她的指狠狠地抠着浴缸边,指节泛白,恐惧地扭着身,却怎么也逃不开身后的攻势,挣不脱那双大手。 “好。如你所愿。”章凌硕语气也微乱。 莫回轻哼了声,还未呼吸新鲜的空气,便被压在光滑的镜面上,这次是面对面,半合的眼眸前,是章凌硕帅气过人的脸庞。 他在离她伸手触及的地方。这个认知,让她的唇绽放出一个令人窒息的微笑。 章凌硕被这微笑耀了眼,带着蛮横的心思占有着,看见她拧着眉,差点喘不过气来,他的心情才微微好转了些。 冰与火的纠缠该是这样的吧,面前是热情如火的爱人…… 莫回无助地想着,这一次她不想逃了,双臂揽上他的颈项,把自己完全的交给他。 这时候,时间变成了一个无效的刻度,直到莫回尖叫着晕倒在章凌硕的怀里,他才冷着脸冲洗了身体,自毛巾架上扯下条白色浴巾看也不看缓缓滑落到地面的女人一眼,转身出了浴室。 章凌硕也没在房间里停留,打开了客房的门,径直走了出去,连半眼都没落在浴室微敞开的门上。 夜深,风凉。 一阵阵刺骨的寒冷侵入莫回的身体,莫回幽幽转醒,带点茫然地望了望身处的环境,才反应过来。她的身上布满了一层醒目的青紫,尤其腰上的指印清晰得都可以看见他的指纹。她身上还有着他留下的印迹,可他的人却已不在身边。 莫回苦涩地笑了笑,她心里想着不该哭的,但眼泪还是忍不住成串地跌落下来。他连抱她回床上都不肯,任她躺在冰冷的地上,像扔垃圾一样把她扔在这里。 又一阵冷风吹过,莫回想着,她要是再不起来,铁定会生病,现在的她最不能做的就是生病,病了医生不会同意她换肾。她挣扎着起身,四肢酸痛得让她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膝盖碰到浴缸的角,血立刻从皮肤底层窜了出来。 玻璃碎片划过的伤,茶杯碎片造成的伤,他留下的青紫痕迹,和她自己碰伤的痕迹,她的身上处处是伤。但爱他的心还在,只要心还在,一切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莫回深吸了口气,快速地处理好自己身上的伤。把水温调到适中,快速地洗了个澡,套上了那件属于章凌硕的浴袍,属于他的清爽气息沁入心肺,仿佛此刻正被他紧紧地拥抱着。她也没在这间客房停留太久,轻轻关上门,下楼直到厨房。 打开装佐料的篮子,找出新鲜的姜片,熬了一大碗姜汤,然后关了厨房的灯,捧着姜汤走到餐桌上,像不怕烫一样吹也不吹地喝着,直到额头、鼻尖都泛起一层又一层的细密的汗珠,她才把碗放下。 她很怕烫,更怕她因刚才的受冷,而感冒发烧,那样换肾的手术就遥遥无期了。 她洗了碗后,便将主屋大厅的灯关了,迈着不大的步子,走回她平时住的佣人房。佣人房在十一点之后就不供电了,现在早已过了那个时间。眼前一片漆黑,莫回也没觉得有多困难,手在黑暗里摸索着,摸到床边轻轻地躺上去。 拉起棉被从头到脚地将自己遮盖住,身体还是忍不住地颤抖着,细碎的泣音从棉被里传出,空气也变得苍凉起来。 莫回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医院手术室的床上,手术室里没有一个人,只能从透明的窗户看到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却没一个人看到她招手,有一两个看到了,也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继续忙碌。 就这样,她从早上到一直等到晚上,空腹等着晚上的手术。手术室里只有她一个人,门在外面上了琐,她出不去,只能干等着,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瞪着墙面,幻想着昨夜的晚餐,不敢去想她将要面临的手术恐惧。 直到了晚上八点,医生与护士端了手术使用的器具,推门而入。莫回望着室内的人,没有他! 心还是忍不住酸涩了,他该是在陪他的家人吧。 “莫小姐,放轻松,我量量你的血压。”单医生开口,语气清淡。 莫回依言伸出手臂,任他摆弄着,眼皮跳个不停,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她换肾,这事也不算好,可以换来有他的婚姻,不算坏事啊! “……单医生,我能见见章凌硕吗?”最终,她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渴望请求道,随着手术的时间越来越近,她越想见他。 “我需要先咨询总裁的意思。”单医生答复道,让随身的医护人员拨了病房内线。 章凌硕在三分钟后到达,面色是薄怒,显然是不满意莫回的矫情和麻烦,冷瞪了她数眼,满发的鄙夷之色,“怎么?又想到要求了?告诉你,聪明的话你最好知道适可而止,别得寸进尺了!” 莫回静静看着章凌硕没有说话,只是躺在床上姿态柔软地伸着双手,模样有些无助。 章凌硕扫了一眼,没有动作,看向莫回的胖脸时,愣了一下,是带点惨白的虚弱,没有往日的活力与精神。 “我想牵牵你的手。”莫回低喃。 月明星稀,凉风缓缓地吹着,幽幽吹进T市某家私人医院的手术室里,吹出一室浓郁的药香。 手术室的病床上躺着一位胖胖的,模样十分普通的女人,她肥胖的手紧紧握着站立在她左边的俊朗男人的手,片刻也不松开。 她胖手上特地戴上的翠色玉镯,镯子在白炽光灯的照耀下冷冷地散发着清光。 她黑白分明的眼直直地看向他,欣喜着,他虽然不奈烦,却也首次没甩开她紧握的手。 他是一个非常惹眼的男人,高大挺拔的身材、俊美贵气的脸庞,以及眉里眼间那冷峻的色彩。从他身上散发的贵气及精美考究的西装,就知他的家世必定不凡,因为他的气质并不是用钱可以堆栈出来的,肯定源于家学渊源。可是这样的一个优秀俊朗的男人,会是属于她的不是吗?不再是像从前,老是冷冰冰地甩她冷脸,拒绝她所有的热情。 思及此,莫回轻轻舒展了一直紧蹙的眉头,线条普通的唇勾起傻傻的笑容。她爱他,可他却不爱她,从他俊逸的脸上极力隐忍着的不耐烦就能看出来。 她不在意,有什么可在意的呢。以往他赢不到他的心,现在她有十足的把握。因为她等下要把一边的肾取下来放到他母亲的身上,拯救他患有肾衰竭的母亲。这样一来,她就是他母亲的救命恩人了,他没理由会对她太坏的。 她起初有些纳闷,为何她的身体检查出的各项指标竟然都与章凌硕的母亲,她未来的婆婆所需的肾源十分吻合,连医生都大叫不可思议。但是她是个有些痴傻的胖女人,她将一切归功于缘份。她和他是有缘份的,能在小时候便相遇,然后她爱上他,这一切都是缘份。现在她能救他的母亲,同样也是有缘份的。她的思维一向很简单,她愿意为她爱的人付出一切,哪怕是拿未来的健康做赌注,她都是愿意的,只要他肯稍稍回馈她万分之一的爱,她就满足了。 思及此,莫回轻轻地笑着,目光柔和地打量着四周的白墙和冰冷的医学器材。医院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是让人快乐的地方,就像现在,深夜的医院仍明亮如白昼,走廊里也有人踩着凌乱的脚步,扰得人彻夜不安。明晃晃的白色,有几分惨淡,有几分伤心,有几分希望。 “时间到了,准备开始手术!”沉默的俊逸男人,冷冷地开口,不是征询意见,而是下达着他的命令,他俊逸的脸上早已不加掩饰他的不耐烦。 “章凌硕,你会陪在我身边,直到我醒来吗?”一向声音爽朗的莫回,轻声地问,有深深的忐忑与不安。她接下来的手术是移植器官的手术,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这是个危险系数较大的手术,她安不下心,即便她十分诚心地愿意做手术,依然掩饰不了人本性中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与不安,她希望他能在身边陪伴着她。 “嗯。”章凌硕十分不奈地应了一声,想把自己的手从莫回的手里抽出。无奈她握得太紧,一时间竟是无法挣脱。 两人形成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姿势,让久侯一旁的单医生和护士眼底都窜过一丝微讶,但一晃就消失了,又一脸冷然地检视手术前的仪器。 闻言,莫回像其他小女人一样微带羞怯地笑开,转头看向另一侧的主治医生单医生,“单医生,我准备好了。” “好,你放轻松。现在肌肉过于紧张,轻轻吐气吸气。”单医生首次给了莫回一个安抚性的笑容,示意让护士将麻药拿过来注入莫回的身体。 针管有些粗,针头在灯光下散发出清冷的光芒,莫回本能的嗫嚅了一下,双眼微红起来,身子条件反射般地动了动。 章凌硕见状,以为她想临阵退缩,用双手使劲地按住手术台上那个胖胖的女人,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一点也不在乎会不会弄疼或者是弄伤莫回,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制止她的乱动,不想让手术出现任何意外。 莫回停止了挣扎,眼神颤抖往上移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俊朗眉目。她心里一轻,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碰触她呢。暖暖的温度从他的双手透过单薄的病号服,一点一滴渗入她的身体里,温暖了她的身体。 原来这就是他的温度吗?异常的温暖,他的手分别用力地扣住她的双手,是怕她逃吗?她怎么会想逃呢?她怎么会舍得逃离他呢?只要他给的,不管是痛苦、是欢乐、是疼痛,她都全盘接受,绝不舍得推开。 她沉思着,就连针管打进她身体里她也来不及挣扎,全心全意地被他纯黑的眸子吸引了,那是十分漂亮的眼,长长浓浓的眉,拧成了一个好看的形状,眼底是浓浓的担心。 他是在担心她,还是在担心他的母亲?她分辨不出,因为麻药已经产生效果了,她的手还是下意识地牵他的衣摆。 麻药发散得很快,不到三分钟莫回黑白分明的眼就开始静静合上,陷入了深深的睡眠,握着他衣摆的手也无意识松开。 莫回意识消失那一刻的画面是,章凌硕指节均匀抓住她的手臂,他的手很大,很长,都握不完她的手臂。她想她醒来需要减肥了,不然成婚后他们同睡一床,她会不小心压伤这个男人! 而那个俊逸的男人一获得自由,就从她肥大的手腕上摘下碧绿的玉镯子,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手术室,从头到尾他的眼都没落到过莫回沉睡的、肥胖的脸上。 章凌硕一出手术室,就看见身形修长的中年男子在走廊焦急地来回走着,儒雅的脸上有明显的焦急与担心。 “她真的愿意把肾捐出来救你母亲?”章凌硕一出手术室的门就被自己的父亲迫切的询问。 “手术已经开始了。”章凌硕面无表情答着,透过走廊的玻璃,望着医院前的小花园,一脸冷峻。 “她的条件是什么?”章耀阳问。 “没条件!”章凌硕敛眉,将莫回提议结婚的事项隐瞒,反正也只是那人女人异想天开的想法,他没必要广而告之。 “真的?!”章耀阳松了口气,露出久违的笑容,“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她会趁着这个时候,狮子大开口,让你娶她!没想到她傻到无条件捐肾,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傻子!” 说完章耀阳又笑了起来。 章凌硕突然觉得父亲的笑脸分外的刺眼,他的家人对莫回一直是抱着这样厌恶的心态吗?像在看一个笑话! 他没来由地拧紧眉头,转头看着紧闭门扉的手术室,脑海里闪过莫回那又傻又呆板的笑,内心突然泛起一阵不快,泛起一股尖锐而陌生的心痛感。 “手术完我们就搬家吧,让医院的人给她留了一笔钱给她,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这样就两不相欠了……你也别不高兴,你不是一直都很厌烦她,恨不得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吗?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们章氏集团也趁机将事业移到国外,毕竟国外的环境也比较有利于你母亲的静养。”章耀阳说完,手术室的门正好被打开,单医生和护士们纷纷走出,其中还有一个护士手里端着经过特殊处理过的医药箱。 章凌硕的目光几乎不离片刻地停留在那医药箱上,他知道里面是什么,是能救她母亲的命的宝贵东西。 章耀阳走上前打开医药箱,看着里面的器官,露出满意的笑容,和众人一起离开,去另一个手术室。 偌大的走廊里顿时走得只剩下章凌硕一人,他看着眼前黑暗的手术室,心蓦地一紧,痛得眼眶涌起一层薄雾。他知道,她还在里面,再一次被他像扔垃圾一样地扔在手术台上。 章凌硕向前走了两步,手碰上手术室的门却迟迟不敢推开门,害怕自己看到她指责的眼,害怕看到她少了一侧的肾,空空落落地躺在手术台上,用无声的姿态向他抗议。 “章先生,您母亲的手术开始了。”一名护士走过来,弯身向他行礼。 章凌硕狠狠地瞪着这名护士,人人都向他弯腰,对他敬畏三分,躺在里面的女人却从来不知这些凡夫俗子的琐事,成天大嗓门不合适宜地喊他的名。 曾经,他是多么的厌烦。而这一刻,他是多想再听听她喊他:章凌硕、章凌硕! 只有她会叫他的全名,只有她! “我知道了。”他枝节分明的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纸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后交给护士,“她醒了,就把这个给她。” “好,我会的,请章先生您放心。”护士点头,郑重其事地那张巨额支票收进口袋。 章凌硕转身离开,他写的是两千万。 两千万够她生活一辈子了,够她给住在那落后的村落里的父亲、继母、弟弟实现所有的梦了。 一个肾,换来两千万,对她这样又胖又丑的女人而言,回本了。 如此一想,他的心里不再有任何的内疚,刚才微裂的心被两千万的支票给迅速的抚平。他依然是原来那个步履从容、意气风发、受人膜拜的章氏集团的冷面掌权者。 这时的他,完全遗忘了昨夜的承诺,娶她。 这是个令人疲倦而难受的梦。 梦里净是一遍黑暗,没有任何的光亮。 梦里的莫回步履维艰,走在一条蜿蜒崎岖的山道上,她其实看不到任何景物,只是脚下的路在梦里泛着熟悉的味道,那是属于童年与少年的味道。 她很累,整个身体像被灌了铅,沉重不堪,再也提不起前行的脚步,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能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黑暗。 黑暗的世界突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白光,慢慢扩散,直至浓重的黑暗被白光所侵占。 很累……很疼…… 心……很慌…… 整个身体像被拆了又重新组合一样。 这是莫回有意识后的第一个想法,她从不知道她会这么难受,比在盛夏的太阳烤出一层又一层的汗渍还难受。 她的手动了动,发现牵着章凌硕的手竟然是空的。 “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小护士的惊呼声传进莫回的意识里,莫回睁开眼,是雪白平整的天花板,骤亮的光亮闪耀了她的眼,她赶紧又合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打开。 “我……”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干得难受,像火在烧,同样在烧着的还有腹部上的伤口,疼得她额间直冒汗。 小护士忙拿棉签给莫回擦擦她早已干涸得有点脱皮的唇瓣,轻声解释道:“你刚做完手术,现在还不能吃饭或喝水,等身体恢复好了再吃。” 说完,又拿纸巾为她擦拭额上因抵抗疼痛而渗透出的细密汗珠。 “谢谢你。”莫回向她道谢,黑白分明的眼打量着病房,这间病房不是普通的病房,跟章凌硕的母亲所住的病房一样,高级而奢华,像高级的样品房,没有半点刺鼻的药水味。 可是,她看了一圈,病房内除了她和护士之外,再无其他人。 他呢?他不是说过会陪在她身边,直到她醒来吗?现在怎么会不见人影?是出去了吗?亦或是回公司工作了,他是个工作狂,一工作起来总是不眠不休的,就连他母亲生病的时候他也总是忙着工作,现在也是吧? 虽然明白,但内心依然恐慌。 “章凌硕他……他出去了吗?”她还是忍不住关心起他的踪迹来。她害怕医院,尤其是病后,所以请别在这个时候把她一个人留下。 “是……是啊。章先生他出去了,嘱咐我好好照顾你。现在你可要好好休息,不然身体可是会落下病根的。”小护士收回棉签,给莫回调整身上雪白的床被,“你再睡一会,你身上的麻药还没过,精神不好。等你睡醒后,章先生就在你身边等你了。” “好,辛苦你了。他来了,记得叫醒我。他不喜欢等人,让他等上一分钟,他就会气得跳脚的。”莫回嘴角上挂着虚弱的笑容,听话地合上眼,不到五分钟便再次沉入梦境里。 小护士看着沉睡的莫回,低头擦拭了自己眼角的泪,悄悄地从口袋里掏出写着巨额数字的支票,细心地平铺在桌上用水杯压住一角,以防支票被夜风吹走。 她起身,悄悄带上病房门,她没有勇气看病床上的女人如何面对她深爱的人留给她的失望与打击。 这一次入睡莫回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是从八岁之后每一次与章凌硕的离别,是章凌硕每一次离开的情景。以前她总是只见到章凌硕离开的背影,这一次她却能看到他的正面。她流着泪,哭着跑着追他,他的脸上却挂笑轻松、愉悦的笑容,甚至步履都比她的轻快很多,那是她从未见到的一面。 原来,他每次离开都是这般的快乐吗?跟她在一起就像带着枷锁般的沉重吗? 梦的最后,是章凌硕揽着一个漂亮的女人,笑着跟她说:这是我的未婚妻。她看到章耀阳和何言脸上的笑容也是快乐的,没有在面对她时的不屑和鄙视。 章凌硕、章凌硕…… 莫回是哭醒的,她的眼泪浸湿了大半的枕头,潮湿得令人心烦。她不敢动,怕牵扯腹部的伤口,依然保持着用湿透的脸颊紧贴着潮湿的枕巾的姿势,一动不动。 病房里没亮灯,窗帘也拉上了,整个病房被黑暗填得满满当当。莫回张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黑暗里浮现起章凌硕灿烂的笑脸,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一直就这般不快乐吗?为什么? 莫回是个很傻的女人,她学问也很低,她不知道自己被厌恶,不受欢迎,只随着自己内心的初心而发,按自己的想法对待别人,并希望获得对方同等的对待。这就是现在的莫回。 沉思间,病房外的谈话传进她的耳内。 “护士长,你说,她知道了会怎么样?”这声音是照顾她的小护士的声音,声音里有浓浓的担忧。 “要是我,我看到那么多钱肯定会乐疯,从此过着富婆一样的奢侈生活,到时候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啊。谁会傻到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这个声音是负责照顾何言的护士长,严厉而冷漠,每次看到她总是用鄙夷的目光巡视着她。 “她应该很爱那个男的,不然不会睡梦里都喊着他的名字。”如果不爱,谁愿意冒着生命的危险切掉一边的肾? “爱?真是笑话!爱情是什么,不过是有钱、有闲的白痴想出来忽悠平民老百姓的东西,吃不饱、穿不暖的,顶什么用?还不如钱实在!”护士长的声音很冷淡。 “可是,她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她……”小护士还想解释些什么,话未到半便被护士长的话语给打断。 “行了,你的职责是照顾病人,病人的隐私跟我们没关系。”之后便是长长的脚步声和静默。 莫回心想,她们所说的病人一定像她爱章凌硕一样的爱那个男人,要是不爱谁会想念到一到梦里就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儿呢。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光亮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刺穿病房内深沉的黑暗,直接而锐利。莫回微微侧了一下身体,将刚才泪水浸湿的位置挡住。 小时候章爷爷说过,眼泪是流给爱你的人看,让他心疼的。她的眼泪,她只想让章凌硕看到。 小护士捻亮房内的灯,见莫回醒了连忙走到床边,眼神有些闪烁,害怕她听见刚才的对话,于是开口询问,“你醒啦,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我很好。就是伤口疼得厉害。”莫回笑着,肚腹间火辣辣的疼感十分明显。 “这是正常现象,因为麻药退了,疼痛的感觉就会出现。不过你放心好了,过两天就不会这么疼了,需要耐心地忍一忍。”小护士口中说着,佯装忙乱地整理病床上的床被,和并无太多东西的小桌子,刻意略过水杯压着的纸张。 “嗯。”莫回轻应一声。 病房里一阵静默,莫回有点不自在,她一向待不了太安静的地方,因为心底容易出现恐慌,特别是现在。她每次刚睡醒都很害怕,尤其是在医院里,周围所有的人都陌生,她的身体又疼得不能动的,更加深了她心底的恐惧,尤其现在依然没见到章凌硕,她的心底更加的恐惧。 可是,她能如何,他总是忙着的。 为了打破沉默,她主动开口。 “你刚才跟护士长说的病人是女的吧?”她问,主动寻来一个小护士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是啊。”小护士暗暗吃惊,她还是听到了。 “我真希望能和她交朋友,我和她的感情经历很相似,我相信如果可以选择,她会选择和爱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巨额的金钱。毕竟再多的金钱也买不了爱情。你说呢?”莫回转头看小护士,眼角的余光触及到水杯下的纸张,上面的字体分外眼熟。 “是啊,女人总是难放下一些。莫小姐,你和你爱的人是怎么认识的?”小护士拉过椅子,坐在床与小桌子之间,遮挡住了莫回探询的视线。 “我们是青梅竹马。”莫回憨憨地笑着,眉目间是小女人的甜蜜。 “真好啊,我最羡慕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侣了。他对你一定很好吧?”小护士双眼亮晶晶,表情夸张得有些假。 “嗯,小时候我常常被人欺负,都是他在旁边帮我。我们的婚约还是他的爷爷帮我们订下的,我手上的玉镯还是他爷爷给的呢,他老人家说是专门给孙媳妇的。”莫回语气稍微轻快了些,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缓缓抬起手臂,发现左手手腕上空无一物,完全不见她十分宝贝的玉镯子,怔愣了一下,胖脸上的笑意差点挂不住。 “后来呢?”小护士明白她在想什么,因为她知道手镯的去向,赶忙问了个问题想转移莫回的心思。 “后来,我就来这座城市找他,他也接受了我,他对我很好很好。如果不是他母亲生病了,我们可能已经办婚礼了。你应该也见过他,很帅,又高,人也很温柔,能遇上这样的男人是我的福气……”莫回笑着,语气慢慢地,像在重新感受那份珍贵的回忆,字里行间都是浓浓的爱意。只是语气间再也没有刚开始那抹不可忽视的快乐,只剩下一份空洞的平淡与心伤。 说着说着,她闷咳了一声,腹上的伤痛得她身子蜷缩起来,用尽全力抵抗这份痛感。 “真羡慕你,有时间我一定要听完你们所有的故事。现在,你先好好休息,有事就拉服务铃,医院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的。” “好。”莫回低声回着,依然缩着肥胖的身体。 “需要留灯吗?”小护士走到门边转身问。 “嗯,留着吧。”莫回露着笑容。 留着灯,她才好离开,是不? 病房的门被轻轻带上,莫回伸出手颤抖地拿过水杯下的纸张,纸上是他的笔迹,字体苍劲而有力,嚣张地展示在她的眼前,不留任何挽回的余地。 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的礼物吗? 莫回看着纸上的字迹,突然轻轻地笑了出来,眼泪也从眼眶里滑落,滴在纸张上。 她终究还是赌输了,她以为她用自己的肾可以换来有他的婚姻,殊不知,他从未这般想过。现在,独自一人面对着巨额的支票,她才幡然醒悟,自始至终,他一直是在拒绝她的爱情。 两千万!两千万买她的爱情真是“值得”呢,简直像天文数字。 她颤抖地拔开手上的针头,几滴鲜红的血珠立刻从破了的口子溢出来,染红了她苍白的手背。莫回咬咬牙,掀被下床。几天滴米未进,让她脚一沾地就泛起一阵剧烈的昏眩。肥胖的身体撞到雪白的墙上,疼得她直打颤,微微弯着腰,胖胖的手离腹部的伤口有点距离,想碰却不敢碰,短发因汗湿而粘在额上,腹部的伤口剧烈地疼着。 可肉体上的伤再深再疼,也抵不过他带给她心里的伤,像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在心底翻搅,连皮带肉伤得体无完肤。 她挣扎着微微站直身体,迈着有几分苍凉的脚步,缓缓打开病房的门,空空的走廊一如前天看到的一样。她选了一侧少有人走的楼梯,抚着旁边的栏干,一步又一步地走着。短短一段路竟让她走走停停了一个小时,但是不管怎么样都需要撑下去,撑不下去她永远也走不出这个黑暗的世界。 在要离开属于他的世界之前,她还是想去一个地方,看看他是不是狠了所有的心,弃她于不顾。 终于,莫回大汗淋漓地走出医院的大门,她伸手摇停一辆出租车。 开车的是一位中年老师傅。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一栋奢华且熟悉的别墅大门前,莫回缩着身子缓缓下车。 “姑娘,要不要我在这儿等你?你看起来情况很糟糕。”出租车的老师傅探出头热情地问,微亮的车灯将他的面容打上了柔和的光芒,连脸上深深的皱纹也生动不已。 “不,不用了。”莫回强打起笑容,颤微微地走向曾经十分熟悉的别墅。 那里曾承载着她生命里最愉快的时光,几乎每个画面都有他。 莫回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别墅,只看了一眼,她胖脸上最后一点血色倏地消失,仅剩满脸的惨白。 偌大的别墅不是往日的灯火通明,是一遍漆黑。心里唯一的一点期待,顿时陷入无尽的绝望,像一朵盛开的美丽花朵只需一刹那便枯萎,没有生命的花瓣在寒风中吹得一地的凌乱,飘摇。 山上的风很大,单薄的病号服紧紧贴在她胖胖的身体上,短发也被夜风吹得散开,直往圆脸上拍打着,很痛,她却犹如未知。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黑白分明的眼不离别墅半刻,不理会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就想这样放任自己的感觉直看。 “姑娘,我刚才看到别墅上有待售的牌子,是不是这家主人出国了?”出租车师傅疑惑地问。 她表情傻傻地,空白的,宛如一场断片的电影,没有内容。 “出国……”莫回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反应不过来…… 人总是如此的,听到最坏的消息,总是一遍茫然,私心里还期待这消息是假的。 许久后,眼泪从眼眶中滑落,身体蓦地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倒在冰冷地地面,视线依然不离那曾经她住过的黑暗别墅。 “章凌硕,为什么你要骗我,为什么你又骗我……为什么……” “姑娘,姑娘,你振作一点……”莫回看着老师傅惊慌失措的面容,连一个陌生人都会心疼她,为什么他不会。 章凌硕,为什么你不会心疼我?! 为什么你不会心疼我! 一个人对世界失望到什么程度才会一蹶不振,莫回不知道。 当朝阳的第一缕光芒缠绕在她的身上时,沉重的眼皮被明亮的光芒刺得发疼,她缓缓地张开眼,那是一双没有任何神采的眼,胖脸上也是一片迷茫与惨白。 才一眼,她就知道自己是在车里。 昨晚老师傅的出租车。 “姑娘,你醒了!来吃点东西填补填补。”说话的是昨夜的出租车老师傅,此时他坐在驾驶座上正透过后视镜留意她的动作,见她醒来后赶忙递了份热乎乎的油条和豆浆。 莫回沉默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口腔里味道全无,咬下去都是苦涩,却也还硬吞下去,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买东西,她想好好珍藏。 老师傅看在眼里,他这把年纪第一次见一个人可以这么安静,安静到连周围的空气都是静止的,而她吃东西的模样,悲伤得几乎让他一个大男人差点掉泪,他清了清微微酸涩的嗓子,说道:“昨晚打算送你回医院的,但想想还是等你醒了自己的做决定。” 但是她即使在昏迷也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那是用生命在叫唤,低沉而沧凉。他转头望了望窗外,窗外还是那栋奢华的别墅,能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他在T市开了这么久的车,也没来过这里几次,能住在这里的人跟出租车是扯不上联系的。 这样容貌的女人,很难与富家、官宦子弟扯上联系。老师傅想着,可这姑娘的悲伤是真实的。 莫回依旧沉默,东西吃了几口就再也咬不下去,干硬的油条就这么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让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泛起一层浓郁的水光。 “姑娘……”老师傅喊了声,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一片酸涩。从后视镜看见莫回一直低着头,像个乖巧的小朋友,只有清亮的水光一直从低着的头颅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滴落在她的病号服上泛起一圈又一圈黑黑的湿润。 老师傅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有点茫然了。 “姑娘,你看看你想去哪里。老师傅我载你过去,女孩子家的找几个贴心的朋友说说心里话,心里会好受很多的。别一个人闷着,对身体不好。” 过了很久,莫回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谢谢你,韩师傅!”这个声音像风暴过后留下破败不堪的的残缺,沧桑而心酸。 “你怎么知道我姓韩?”老师傅惊讶地看着莫回。 莫回指了指夹他夹在后视镜旁的工作证,他是为数不多对她好的人之一,她想她能记住他。 老师傅失笑,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这才像年轻人的样儿,想去哪儿?在八点前老师傅我就是你的专职司机,现在是六点五十分。” “我想回家……” 她想回家,想回家。 这世界上谁都不要她,至少那个地方是要的吧,他们会要她的吧? 拖着被耗得快垮下的身体,乘了四个小时车,莫回终于回到回忆里的小村落。 莫回期待的家,早已没有她的房间,她原来的房间被改造成了家里的杂货房,所有脏乱的东西都堆在里面。莫家二妈只好临时在大厅搭了铺了床让她睡下,家里没有多余的被了,只有一床泛潮的床被。 晚饭时,莫实平与莫家小弟回来了,莫实平的态度一如多年前,带着莫名的仇恨,在晚饭的时候看了莫回一眼,便再也其他的表示。倒是莫家小弟先是一愣,然后年轻略显稚嫩的脸上燃起熊熊怒火,若不是莫家二妈在厨房里叫他,他十有八九会像小时候那样扑上来,把她揍成一个猪头。 莫回看到莫小弟的那一刹那,才发现曾经常常欺负她的小霸王,变成了一个俊朗的大男孩,高高的身形,灿烂的笑容。他,和章凌硕一样,都是耀眼到她这种女生永远也无法与之相携相伴。她,突然涌起一阵深刻的自卑。那种感觉像曾经认为大家都是同样等级的群体,突然有一天发现所有的人都很明亮,只有你一个人不起眼,没有任何惹人爱怜的地方。 那样的自卑,那么急切,甚至是带着巨大的恐慌感与驱逐感的。 “出去了还回这穷乡僻壤做什么。”这话是莫家小弟在厨房对着莫二妈说的,声音不大,还是被她不小心听到的。 这里也不再欢迎她了吗? 莫回苦笑着,把大厅木质沙发清理干净,抖开被子,弯身躺下。 莫回抱着泛潮的被子,轻轻卷了起来,鼻间还有浓浓的霉味,闻着让人鼻酸。 她整个人都裹进棉被里,看起来像一个肥大的蚕茧,而她是在作茧自缚。躺好之后,她张着看了看漆黑的屋顶,眼神平静无波,听着里屋的人讨论她的去留。 “爸,妈。我不想看到她,让她走!”还是莫家小弟的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再怎么说她都是你姐。”莫家二妈微微低声训斥着。 “是又怎么样?妈,你不是也不喜欢她吗?现在怎么突然替她说话了。”莫家小弟语气里十分不满。 “她这次回来有点奇怪,身体好像出问题了,做什么事都是慢慢的,在家休养一阵也好。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把她往门外推。”莫家二妈叹了口气。 闻言,莫回圆脸上扯出一朵小小的笑花。原来……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要她,她不会到哪儿都被人抛弃了,是不? 没有血缘也没关系,她愿意像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二妈,只要她要她。 “当年她走的时候我和她就已经断绝父女关系了。现在被男人抛弃了之后,才知道回来。既然她见也见过了,明天就让她走,免得我们莫家人因为她被全村的人戳脊梁骨。”莫实平大声吼,完全不怕莫回会听见,反而是期待她能听见。 他的声音里还有份隐隐的恨。恨?一个父亲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女儿有恨?是恨她当年为了章凌硕与他决裂吗? 莫回不知道,她不知道。 “再怎么不是,她也是你的女儿!你不能在她脆弱的时候把她赶走……” 第9章:心凉,我不恨你 她的心凉了起来,后面的话莫回再也无意去听,她强迫自己放空着思绪,让自己忽视里屋的声音,也忽视了自己身上的疼。 现在,走到了现在这步田地,她谁也不怪,一点都不怪。 她一直都不是个聪明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让大家能够在乎她一点点。 现在连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不要她了,她竟然一点心痛的感觉都没有,或者心早就痛得没有了知觉。 章凌硕,章凌硕,你一直是这样想的吗?连亲人都抛弃的女人,你怎么会要呢? 我不恨你,真的不恨。 只是……只是好抱歉打扰了你这么多年。 清亮的月光照进大厅,只见大厅的沙发床上,一个肥胖的身躯剧烈地抖着,嘴里咬着泛潮的棉被,硬是把要逸出口哽咽收住,眼泪一直顺着脸颊滴落。 夜里下了一场很大的雨,雨打在泥做的瓦房,滴滴嗒嗒,扰得人无法入眠。但盛夏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天亮就停了。 清晨的小村庄很漂亮,低矮翠绿的山隐在昨夜未散完浓浓的雾气里,小径上是湿湿的雨水痕迹,空气也异常的清新,夹杂着泥土的气息。侧耳倾听还能听见几声犬吠,莫回起身,折回昨夜睡过的棉被,轻手轻脚地开门,迎面扑来的凉凉空气,让人顿时神清气爽。 不一会儿,普通的农家小院里,屋顶上有清烟轻轻飘荡着。莫回早早的起来烧水、做饭,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惊动到里屋的人。 她熬了小米粥,烧了两样酱菜,也蒸了几个包子,这个村子很小,没人做包子,莫实平又特别喜欢吃包子,所以她们家的餐桌总是不会缺少包子。 她把酱菜、米粥、包子一样一样的摆到桌子上,做完一切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轻轻地放在餐桌上。换了昨天的新衣服,带上门,离开。 她的脚步很缓慢,几乎三步一回头地走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可是直走到小径的尽头,背后还是没有半分声响,她终于忍不住停下望了望那个小小的家,仍紧闭门扉,无人醒来。 没有一个人醒来。 走到村尾已经十分破旧的小木屋旁,推开破得摇摇欲坠的竹门,人已逝,物也时过境迁。小院子一大一小的两张凳子,胖胖的身体选择了又矮又小的小凳子。 目光沉静地看着这里的每一件物品,莫回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夺眶而出。她拼命咬着牙,不让泣音抑出,忍得全身都发着抖。 “章爷爷,你骗我,你骗我……没有人会喜欢我,除了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我……” 她……她终究还是无处可去了。 美国,章宅。 章宅建在半山腰,荫郁的树木高高耸立着,只有一条笔直宽敞的道路通向山下,章宅的四周都是青灰色的高墙,将深深的庭院围在里面,从外面看只能看到几枝调皮的浓浓绿枝伸出墙外。而内部却是十足十的中国风的建筑设计,一洼秀丽的池塘、古朴的小桥、四角高高翘起的亭子,主屋是灰白整齐的精致楼宇,安静却也是最奢华的建筑。豪华的楼宇前是大遍的鲜花,几棵果树在清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摆着,也吹翻了暗色的窗帘。 二楼的房间里,纯黑的宽大床间睡着一男一女,床上的男人紧拧着浓眉,细密的汗浸湿了他饱满的额。 无尽的黑暗,配上一抹惨淡的白,散发出一阵无尽的悲伤。 ……章凌硕、章凌硕,有你真好…… 憨傻得令人乏味的声音响起,肥胖的身体散发着无限的痴傻,脸上还有无尽的傻笑。 床上俊朗的男人低低地咒骂一声,睁开黝黑深邃的眼眸,掀起质量上乘、颜色全黑的薄被。看见床上的女人裸露的香肩,床被遮盖着她饱满的身材…… 他停顿了一下,俊朗的面容有几分扭曲,散发着隐隐的怒气。 片刻后,他没有丝毫留恋地下床,离开卧室,走进二楼的书房。他并未在书房有过多的停留,直接走进了书房内设的卫生间,将莲蓬头的水开到最大,任水流冲刷掉身上那一抹不属于他的味道。 锐利的黑眸在水流中一眨不眨,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这是章凌硕盛怒时的表现。 梦里那个烦腻的女人,这半年来没有哪一天不在他的梦里出现,他厌烦却也不会动怒。没想到他却因为心情烦闷而被最亲的人设计。 好,真是太好了! 章凌硕把水调停,扯过架上干净松软的白色宽大浴巾围在腰间,走到书房的落地窗边望着无尽的黑暗,向来锐利的黑眸闪过一丝懊恼,点上上好的雪茄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 黑暗的幕布上突然浮现起莫回那傻愣的笑容,让吸进喉头的烟顿时卡住,让章凌硕一阵猛咳。 为什么总是做着同样的梦?梦的最后都会是莫回毫无生气地躺在手术的模样,那样的安静,那样的……让他毫无理由的窒息。 他从十岁认识她,今年他二十七岁,他们相处了十七年,他的生活几乎没有离开过她,或者说一直被她缠着。 她总是在他身边吵吵闹闹,若无旁人的做她认为值得的事情。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安静的模样,静得他极度不适应,甚至连她当时的笑容也是悲伤的。 哼,他冷哼一声。深沉的黑眸紧盯着窗外的某一处,任由着思绪飞得老远。 章氏集团是由他的爷爷一手创建,经营家居用品。那时章家几乎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床是完好的。他的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与爷爷差得天远地别的。因为爱情,奶奶放弃所有富贵,跟着爷爷过起苦日子。为了不让奶奶受苦,爷爷每天起早贪黑,上山伐木,自己动手做起家具,让奶奶既心疼又开心。爷爷做了很多家具,有些家具自己留着使用,有些则出售,家里的经济状况也有所改善好。爷爷的手艺很好,很快便有人上门订购,就这样爷爷和奶奶的生活也逐渐好起来。他的爷爷十分有经济头脑,便慢慢地请了些工人,开了个小作坊,爷爷也并不藏私,把自己所有会的技艺全交授给他人,那些工人很多都留了下来,成了现在章氏集团的元老。爷爷的公司在父亲接手后,已经初具规模,逐步稳定了。 辛劳了一辈子的爷爷奶奶以为终于可以过上轻松舒心的生活,不料奶奶却因病去世。奶奶去世后,爷爷有一度沉浸在悲伤里,几乎与所有人都有距离。突然有一天他提出要带着奶奶的骨灰走遍天下所有美丽景致,起初父母不让,但爷爷心意已决。爷爷说人有三魂七魄,奶奶即使离开了,但还是会感受得到。 爷爷知道奶奶一向喜欢居住在自然风光优美、民风纯朴的地方,走了很多地方,最后选择了莫回所住的落后小村庄定居。 而莫回,是他爷爷家的一个邻居,那时候她脏脏丑丑,衣服破了也没人帮补,跟个小乞丐没两样,又不会说话讨大人欢心,村里的大人们排斥她,小孩们不理她。那个时候在农村,妈妈跟人跑了,是件极为不光彩的事情,而莫回还是个傻子,更让人排斥她。 她的爸爸不久便另娶了,后妈隔年给生了一个白胖的弟弟,莫家人就没人再管她了,任她在外边撒野。连家人都不关心的孩子,村里的人自然也不会照顾到哪儿去,所以大家没事就拿莫回来开玩笑,或是扔她石头,而她傻傻的圆脸总透露着一股浓浓的傻气任人欺负,圆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爷爷却丝毫不嫌弃她,每当莫回被人欺负了,爷爷看到总会领她回爷爷自己做的小木屋,软声安慰她,给她村里小朋友少见的糖果,逗她开心。而莫回也因此常上爷爷的小木屋,为他打扫屋子,甚至做饭。 她人虽傻,但做事很认真,即使是学木雕这么枯燥、烦人的事情,她都一声不吭的慢慢跟着爷爷学。 他每年的寒暑假也都会过去陪爷爷一段时间,也顺理成章的认识了这个除了他爷爷再不讨任何人喜欢的女生,他也没多喜欢莫回,看到她痴傻的样子,他就直皱眉,只是没跟着那些坏孩子欺负她罢了。莫回喜欢和爷爷在一起,却不会粘着章凌硕,估计明白他的厌恶,远远看见他,她就转身离开了。 后来,他们之间的亲近算是从他说的一句话改变的。 当时他跟村里的几个小男孩去溪边抓鱼,莫回也破天荒地被他们叫上。那一天的莫回很开心,以为她终于像爷爷说的,只要自己爱护自己,就会慢慢被人喜欢了。她还特地回家换了一身干净的旧衣服,痴肥的身体一路蹦蹦跳跳着,十分愉悦。 几个人到了溪边,发现溪水很深,几个孩子没一个人敢下水,几个人推桑着,眼神一对上,何不让那个傻胖丫头下去呢。莫回也不会推让,傻笑着就卷起裤腿下了河,一步一步走到河中央,水已经蔓延到胸口,河边上的几个坏孩子依然没有让她停,骗她鱼就在前面。 那时候莫回的眼神是有些可怜的,黑白分明的眼里有点泛红,嘴唇抖了抖,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继续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直到水淹没到脖子时,她不敢再往前走了,转过身眼睛通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们。 “哈哈,就是那里!当年有跟你一样胖的傻子就是在那里淹死的。哈哈哈!”一个男孩恶劣地说着,引发了其他男孩子的哄笑。笑着笑着几个男孩发现明媚的阳光不知何时黯淡了,风也冷了,也把几个嬉笑的声音吓得停住,他们对上莫回泛红的小眼睛,突然感觉被鬼盯住一样,几个人撒腿就跑,除了章凌硕。 一眨眼间,河边就只剩下章凌硕一个人,他一向知道不能站在大家的对立面,他也想转身跑的,但突然觉得莫回十分可怜,他只看到她的身影,痴肥地站在河里,头发乱糟糟的,还是虱子在上面跳来跳去。 “来,抓住竹竿,我拉你上来!” 就是这一句话,莫回从此都围在他的身边,他也记得她那时的眸光灿烂,几乎让整个天地都失了颜色。 莫回跟在他身后时间一久村里的人开始多了个笑话,章凌硕喜欢莫回。而莫回也听进去了,开始一脸腼腆地跟着他,他说什么她都听。 他自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回过那里,因为爷爷已经离世,没有再去那里的必要,连带的莫回的事也听得少了。那之后他一边上大学,一边管理跟在父亲身边开始管理章氏集团,前程灿烂到夜里都失眠的程度。 在他暗自庆幸完全摆脱她时,她又傻里傻气的出现了,手腕上带着爷爷十分珍惜的玉镯子,还莫名其妙地成了他公司的清洁工人,她没学历,没特长,只能做最脏最累的活。每次他路过她身边,她都腻着大嗓门地叫他:章凌硕、章凌硕,引得跟在他身后的员工们都侧目,眉目间散发着浓重的戏虐光芒,而莫回也把他当自家男人看,逢人就说:这家公司的老板是我的男人。 这些话传到他的耳朵里也让他更加深了对她的厌烦。 一个外表清隽贵气的年轻老板,能跟一个痴肥傻气的农村姑娘有暧昧吗?答案是不可能,但是莫回看不出其中的差别,仍每天顶着大嗓门腻烦地叫他章凌硕。 而他的父母虽然腻烦,也为了避免莫回在公司继续打扰章凌硕,把莫回带回章家,让她打理着家里的日常事务。 为什么他的父母会容忍她呢,完全是因为她手上的玉镯子,那个玉镯子是爷爷与奶奶的定情之物,爷爷生前说过会把传给自己的孙媳妇,而爷爷却将镯子给了莫回。因此就算他父母再不喜欢莫回,却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只是让莫回留在章家,并没有给她任何好脸色,而莫回似乎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尴尬。 每天清晨都是自她大大的嗓门和厨房里一片热火朝天中醒来,煮着一些难以入口的饭菜。他、他的父母一脸木然地看着简单的菜色,没一个人抬手吃饭,而她胖胖的脸上挂着的憨厚笑容一直没有掉下。 早餐事件没有给莫回任何的打击,她仍是在他家的别墅里忙碌着,天气一好就拿着被子到阳台上去晒,趿着的拖鞋嗒嗒嗒的吵得令人头痛。 她在身边的日子一直是吵闹的,她总是一见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他身边说个不停,叽叽喳喳,全然不理会他是不是听了进去,肥腻的身材一动,身上的胖肉就抖三抖,比盛夏的天气更令人烦躁。甚至她每做的一件小事都会跟他报告,以此彰显她的贤惠。殊不知,他心里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甚至家里开始明着暗里开始为他打理起婚姻大事,而她依然像没事人在别墅里为他们一家忙碌着。 就连他母亲患了肾衰竭,每天拿她出气,甚至把她赶到连佣人都不住的小房间,她也没有任何怨言,依然笑眯眯地接受。 最后,他们一家人几乎没有任何内疚地把她压上手术台,然后在她昏迷时连夜离开。以前他没有任何内疚,随着他和吴洋的订婚日期越来越近,莫回在他心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还都是她躺在手术台的安静模样。她从来不是一个安静的人,大嗓门可以吼遍整个别墅,即使被他和他父母甩脸色,她也依然笑兮兮地做着自己的事。 章凌硕闷闷地想着,俊脸上的线条变得十分生硬,修长的手指上香烟燃尽,烫了手,他才丢了烟蒂。 “leon。”一个美丽的女子从身后抱住章凌硕的腰,娇声软语地问着。声音很温柔,很细,不是莫回的大嗓门。 章凌硕俊眸直直注视了眼前的女人半晌,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leon,你怎么了?”女人语气里有了不容忽视的焦急。 章凌硕渐渐回过神,这里不是那个落后的小村落,不是家里的别墅,不是医院的手术室,他是在美国。 一个他为了摆脱那个麻烦而造就的一个住的地方而已。 “没事。”章凌硕的声音不是冷淡,而是温和。其实,他的性格很好,对所有人都是温和的,除了莫回。 女人在章凌硕的注视下,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一脸羞意,“对不起,我……我只是醒来没看见你,很害怕。” 她柔嫩的手仔细整理着自己的睡袍,让她身前的淡淡痕迹落入男人的眼中。 章凌硕的身形蓦地僵住,那个胖女人是不是也如此?醒来看不到他,会害怕,会恐慌?她应该不算是一个女人,没有好的身材,脸也一脸横肉,不会化妆,活到二十五岁大概连唇彩、眉笔都不曾碰过。 章凌硕心底掠过一丝颤意。多年以后他才知道,这样的颤意叫怜惜,怜惜那个一直不像女人的女人。 只是现在,他并不知道。 “我说过,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不许进我的书房!”章凌硕略去心底的颤意,口气不善。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所以你觉得可以在我的茶里下药?”章凌硕讽刺,他非常不喜欢被人算计的感觉。 “对不起,是我的主意。”女人看见他的脸色,白了脸,以为他是因为晚上的事而生气,急急地说出口。 是她让何言跟她一起将药放进茶里的。 他是个何其聪颖的男人,此事不说,等到他自己发现,铁定会生气。虽然她从未见过他生气的模样,但他仍有自己的底限,这个底限她今晚破了。 章凌硕默然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叫吴洋。她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这点谁也不会否认,一张娇媚妖娆的脸蛋,弯弯的眉毛,随时都水光旖旎的晶亮眼眸,高挺的鼻子还有那鲜红欲滴的嘴唇,不厚不薄光泽红润,嘴角天生的上扬弧度随时在邀人亲吻一般,再加上那天然卷曲的大波浪长发,她美的肆意、美的狂野,简直是让人看上一眼,就会全身着火。 这样的脸蛋,竟然还有一副不输西方肉弹美人的玲珑曲线,却又有着东方佳人纤巧轻盈的骨架。吴洋全身上下,彷佛都是依照男人心目中最完美的女神标准精心打造,每一分每一寸都透露着一个字,媚! 况且她还有个良好的家世,她几乎是上帝打造的最奢侈的珍珠。 她的家族在美国待了将近五十年,势力不可小觑。从事酒店行业,几乎有人的地方就有吴家的梅尔酒店,有最奢华的服务,连各国的政要人士也指名要下榻他们的酒店,吴家的权势可见一斑。 这一代吴家育有一子一女,都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宠儿。吴家的长子,行事低调,几乎没有人见过他,而吴家的千金,却只见过章凌硕一面时,便迫不及待的贴上他。 两家人也十分乐见这璧人结合,毕竟章家初来美国,一切都需要重新规划,而吴家的发展虽然如日中天,但危机不断,需要打开一个其他行业的接口,章凌硕年轻有为,曾经更是以少年之身入主章氏集团,短短几年间便让章氏集团实现了质的转变,更是让人由衷地佩服。吴家一直想将章凌硕收为自己人。 吴洋见章凌硕沉默,有些害怕起来,虽然他一如平常一样温和带笑,但她就是能感觉他的不高兴。 “leon,对不起。我让你为难了吗?我、我不是有意的。”吴洋皱着细细的眉,语气间充满着令人怜惜的楚楚动人,她倾身向前,紧贴在他坚硬的胸膛上。 男人,都不会拒绝拥有美丽身体的女人。章凌硕也不例外的吧?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章凌硕笑得更温柔,语气十分坚定。 他很早就知道,微笑的力量,他对所有人都能笑得一脸温柔,让人如沐春风,只有莫回,他一点笑容都懒得给。 “我下次不会了,我一见你,就心乱得理不出清晰的思绪,所以才那样。”吴洋不依,仍抱着他的腰不放。 “我知道,所以你先放开。”浓眉皱紧,大手往腰间探去,想拉开她。他不喜欢别人对他太过亲近,任何人都一样。 “leon……”吴洋挣扎了一会,最终还是失落地松手。 “你先换上衣服,我通知司机过来接你。”章凌硕转身,寻找他的移动电话。 “别走,求你别让我走。”吴洋曲身坐进小巧高级的真皮沙发里,突然用手覆盖在脸上,崩溃哭出声,“我好害怕,好害怕。现在哥哥不见人影,父亲也不再理会梅尔酒店的经营,一切都落在我的肩上,约翰逊先生一直对梅尔虎视眈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我爱的你又对我爱理不理。我的心好痛,痛得几乎要死掉。” 梅尔不像外人所想象的一遍蒸蒸日上之色,反而近年因为兄长的离开,逐渐走向衰败之路。 章凌硕心里暗笑着,索性走到吴洋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目光深沉地看着吴洋,他的父母认为这样的女人才能配上他吗?所以默认吴洋对他下药的行为! 纤细的手指缠绕着散落胸前的发丝,眉头微微皱着,水嫩的眼眸里涌起薄薄雾气,似乎随时准备又大哭一场,一副十足的小女人模样。 为什么此时此刻,他期待他遇到的是莫回,傻乎乎的,不知算计为何物。 可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又笨又傻的人,只有过一个。 吴洋不动,知道他在打量她。章、吴两家长辈早就将订婚提上日程,可是她还是不放心,所以才策划今晚的事情,她将身体给他了,他应该不会不娶她。 “让他们选择一天订婚吧。”半晌章凌硕缓缓出口,婚姻不过就是如此,各取所需,因爱结婚的人除了爷爷奶奶,他没看到过其他的,就连父母也是因为利益而在一起,现在他的婚姻也这样。 他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疲惫感,比他连续三天不眠不休的工作还要疲惫。 “你会陪我去挑选礼服吗?”吴洋顿时笑逐颜开,好似刚才的哭泣是幻想。 “我明天行程很满,我让司机陪你。”章凌硕轻敛好看的眉,婚事他一向兴趣缺缺,所以他们才上演这么一招吗?生米煮成熟饭。 “别人说,女人穿上婚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而第一个看到她穿婚纱的人一定要是她的丈夫,这样才会圆满。人家想让你当第一个看我穿婚纱的人,好不好?”吴洋上前拉着章凌硕的手,轻轻摇晃着,软软的撒娇,让她小女人的娇气毕露。 这一次章凌硕沉默许久,久到吴洋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却微不可见地点头。 “你真好。”吴洋掂起脚尖快速地在章凌硕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愉快的笑起来。 真好,他终于答应她,他们之间可以有订婚礼,又答应她一起去试婚纱,接下来会是两人的婚礼,她也一定能成功嫁给他。她一直是被所有人宠着长大的,她看上的男人没道理不会爱上她。这不,他这千年难得一见的表情的俊脸不也出现了一丝丝松动吗? 对于他,她势再必得。 她从小在美国生长,一直被众人捧在手心里,二十三岁的生命里有无数男人热烈的追逐她,而她只看中了他。他清隽优雅,在高大的西方男人里并不会削弱他的存在感,反而多了一份东方男人特有的内敛和神秘感,沉默而强大着。 他是个非常帅的男人,是真正的俊朗,柔软的发丝像生丝一样冰凉舒滑,好看的眉、浓密的睫毛,还有她极为迷恋的那双黑如磁石的眼眸,每次他望着她,她就觉得在好像在他眼里,全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那样的感觉,她喜欢,非常喜欢。 所以,为了让他的眼多停留在她身上一刻,她不介意自己主动。 想着,她听话的换了衣服离开房间。反正他们之间来日方长。 章凌硕起身将房间里的灯全数熄灭,任着黑暗把他淹没,却见黑暗里书架的位置有抹青绿的光亮。他走过去,是那个玉镯子。他来美国后,随后摆放的。 修长的手指拿起来,镯身在黑暗里翠生生的,十分明显,镯子内部刻着小字:硕回。 是爷爷的字体,他不会错认。 这是爷爷专程为他们二人重新将以前的旧镯打造,而且莫回那痴肥的手腕,不是专门打造怎么合适? 爷爷,您真的认为莫回会跟我走完人生吗?您这么通透,怎么会不知道我对她的厌恶,您还赞成,还自己订下这门婚事?是为什么?难道她真像你说的,每个痴傻的孩子都是上天的宠儿,等待着他人的宠爱吗? 这爱,是他亲手折断了,不留任何后路的折断。 将玉镯子放下,他沉默着。 夜凉如水,本是好眠夜,他却再也睡不着! 索性再点起上好的雪茄,让淡淡的香味陪他度过漫长无边的黑夜。 梅尔酒店。 奢华高贵的代名词,这家酒店全球仅有二十三家,这家酒店的数量每年都在改变,并且是以为梅尔酒店老板的千金的年纪而改变的。现在是二十三家,说明这家酒店的千金今年二十三岁,可见这位千金被娇纵的程度。每年新酒店的选址,都是交由这位钻石级千金大小姐随心所欲,选址几乎毫无规律可寻。今年是大都会,明年可能是贫民窟,今年是北美金融圈,明年可能直接开到印度尼瓜拉,全凭梅尔酒店的现任掌权人——吴洋小姐的决定。 这家酒店自开创以来就是各国政要、商界人士及演艺界人物争相进住,且一直处于客满状态,据说里面最便宜的小套间就是五位数起跳,最高额根据汇率不停地变动着,贵得令人咋舌。 今晚的梅尔酒店十分热闹,奢华大气的宴会厅内人潮涌动。 整个梅尔酒店都呈现出一种十分喜庆的气息,大厅的上空有晶莹且奢华的巨大的水晶吊灯,透明温馨的灯光不知疲倦地照耀着整个大厅,俯瞰着狂欢的人们。大厅内全是各国的各色名流,他们个个身穿华服,手里握着酒杯,举止优雅地与身边的来宾轻声交谈着。 侍服们端着酒,在大厅中穿棱着,一遍忙碌之色。 大厅外的露天阳台上,一身黑色笔挺西装的章凌硕一脸阴沉地看着不断涌进的宾客,目光如炬地盯着进来的某位大阵仗的宾客,心里泛起不舒服的因子,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违抗他。而现在…… “原来今晚的主角在这里,真是落寞呢!”一个充满痞气的男子嗓音在他背后响起,口气里满是遗憾。 章凌硕没有回头,只是将手边盛着红色液体的透明酒杯举起,一饮而尽,任由那有些刺激的味道在口腔中肆意漫延。 “章氏集团的第三代领导者,人称商场上的‘笑面狐’,每每笑得春风拂面的时候,就是将对手逼到绝路,无可反击能力的时候。而现在这只笑面狐眉头紧皱,脸上冰冷得像在凝霜,这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呢?我真是很期待呢!”来者不以为意,踏着十分悠闲从容的步子走到章凌硕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他的穿着十分简单,一身休闲气息,不用细看也知道这身衣服必定出自名家之手。他嘴角上挂着笑容,美丽的桃花眼眼玩味而慵懒,看起来像极了上流社会的纨绔子弟,但细看他的眼就会发现他的眼十分锐利,风暴暗藏,绝不会是个简单的角色。而这个不简单的男人,正是章氏集团新上任的总裁助理——吴予灿。 “你的生活过得太美好,想尝点失败的滋味?”章凌硕淡淡地回答,不看某人得意的神色。 “失败乃成功之母,我有什么好怕的。输了大不了重新来过,反正人生漫长没有点刺激怎么活下来。”这男人笑得十分灿烂,白灿灿地大白牙在灯光的照耀下,闪过一抹清冷的光芒。 “吴予灿,你是认为我不敢把你的梅尔集团给并了,还是认为我给你的利润够多,让你有种我好说话的错觉?”章凌硕冷冷地开口,却没有平常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哟,变脸啦?好歹我在一个小时之后是你未来的大舅子,你就这么不给大舅子面子,你不怕以后我在我家亲亲小妹那里煽风点火,让你没有好果子吃吗?”吴予灿笑兮兮地说着,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意。 “你可以试试看。”章凌硕冷哼,完全不将他的挑衅放在心上。 “你说,明天的报纸该怎么写今晚的事?是章氏集团为梅尔集团囊中之物,还是梅尔集团的两兄妹都败在了章氏集团的手上?” 吴予灿嬉皮笑脸地看着愈走愈近的某一个宾客,皱了皱眉,心想他妹妹这次真的玩大了,简直是不断地挑战章凌硕的底限嘛,不过要是不随时挑战别人底限就不是他家小妹了。 这下又有好戏看了。 “你利用我摆脱吴洋的纠缠,而我利用梅尔集团稳固国际市场!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章凌硕冷哼。 “你还真是直白。”吴予灿眼底闪过一抹流光,张口欲再说些什么,便听见背后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他挑了挑眉,拍了拍章凌硕的肩,立刻隐入黑暗里。 “leon。”果不其然吴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章凌硕不答,姿态翩然地摇晃着手上的空杯。 “刚才大哥来过?”她焦急地问,四处望着。 “是吗?我并没看见。”章凌硕否认。 “是吗?”语气间是浓浓的失望,连她的订婚礼大哥都可以不来,他真恨极了她吗?那个女人她不喜欢,她赶走有什么不对,谁让她大哥那时只护着那个女人,丝毫不理会她。 可是大哥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就不再理她,从前的疼爱一夜尽数收回,现在就连出现在同样的场合都不愿意,放着自家的大集团总裁不做,半年前竟然跑去做了章氏集团的总裁助理,她也是无意中听人说起。她大哥恨她,是不?不过,现在她跟章凌硕订下婚约,她就是章氏集团未来的总裁夫人,这样大哥总不会继续不理她吧。 吴洋轻轻笑着,满眼崇拜地看向她身侧的俊朗男子,帅气的五官,高挺的身形,傲人的财富,还有他的温和有礼,这样的男人是世界上最上好的男人了吧!即使他们才相处数日,但是她有足够的信心做他的妻子;即使他有时候虽然是笑着,礼貌且疏离,但她愿意放低姿态去经营他们即将走入的婚姻;即使他们曾共睡一张床,事后他仍对她彬彬有礼,不做任何暧昧动作,让她心里患得患失,她还是不断地向他靠近。 爱情,是不是都是这般让人无助和磨人?让一向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公主,为这个男人双脚轻易落了地,高贵不见,娇纵不见,仅剩下世间所有女孩儿面对喜欢的男人时的忐忑与羞怯。 可是,如果对象是他,她真的不介意。 “订婚礼快开始了,我们进去了,好吗?”软软哀求的语气,柔弱得让人不忍拒绝。 章凌硕放下酒杯,转身独自走进人潮涌动地大厅。吴洋无奈地叹了口气,迈着细碎的步子,将自己的手放入章凌硕的大手里,这样的场合要是不牵手,会很奇怪,甚至会引来在场所有人的猜忌,这个男人怎会不懂呢?可是他为什么依然故我? 咽下从未有过的委屈,吴洋小脸儿上泛起娇娇的笑容,他不笑,没关系,她笑就好;他不牵她的手,没关系,她来牵。 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她愿意为他们的爱情去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拥挤的人群自动分站两边,让两人走过。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两人的身上。他们是一对俊男美女,十分登对。男的笔挺帅气,一身黑色手工西装,将他整个人衬得分外清隽优雅,平静无波的黑眸里还有一份令人心动的神秘感;女的娇小甜美,高级的白色PULADA最新款的小礼裙,完全勾勒出她诱人的身材,乳白色的皮肤健康而清新,与她身边的男子的古铜色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 两人在众人的注目中缓缓走上舞台,章凌硕对已坐在台上的吴家夫妇和自家父母淡淡地点头致意,便将目光移开。 吴洋则一脸开心的笑容,一双小手挽上章凌硕的手臂,对着台下的众人轻笑着。 这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她有权放肆地炫耀自己的幸福。 “今夜是纽约甚至美国的盛事,我们有幸得以目睹这样的幸福,他们像从童话里缓缓走出的王子与公主,在众人的见证下完美的结合,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让我们期待已久的主角为大家说两句话。”主持人极富技巧性的暖场话语,让所有的宾客都笑起来,大家开始热烈的鼓掌。 章凌硕走到麦克风前,平静无波的眸子缓缓扫视全场,与身处黑暗里的吴予灿对上眼神。 静默。 全场观众一遍好奇之色,以为下面会出现热火的场面,却只见章凌硕静立在舞台上,没有任何动作,俊朗的面容没有任何激动与兴奋。 一分钟过后,他转身退回原来的位置。 他的举动让宴会厅内的女眷们顿时沸腾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着,到最后全场高喊着:单身、单身! 这样的呼喊声持续了五分钟,才渐渐停歇。 负责暖场的主持人的额上差点没滴落一颗巨大的汗珠,这、这就结束了,订婚礼一句话都不说,就静静地看着场下的观众。 这人真是商场上的笑面狐吗?完全没看出来啊,简直就冷得跟北极熊一样嘛。 主持人一脸委屈,认命地拿起麦克风,继续暖暖被某人一阵静默就掀起不该出现的沸腾的场子。好歹他也是拿过梅尔酒店高额的出场费以及在酒店的贵宾房间住上七天的美好回报。这场内的所有人都非富即贵,哪有人像他一样穷得住不起这酒店最便宜的房间啊!真是不知道穷人的辛苦。 所以他可不想这么不负责任,毕竟这跟他的职业道义和高额回报相违背啊! 也许这一场婚宴,能让他一战成名啊。 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也可能令他主持的道路就此终结,就目前看来,终结的成分比较大,谁让这只笑面狐今天不笑了!害他根本没时间适应。 “呵呵,我们的主角一上场就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冷笑话,没想到平日里日理万机的章氏总裁也这么幽默,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啊!呵呵!下面我们再次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最最幸福的女人。因为她拥有幸福的家庭,令人称羡的家世,还有过人的美貌,还有过人的智慧,以二十三岁的年纪便获得了著名商学院的硕士双学位,这简直是上帝的宠儿。有请这位美丽的女主角。”主持人干笑着,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吴洋轻笑,绝美的小脸满是自信,她小手握紧身边男人的手。他在生气,她知道,只是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在这样一个众人瞩目的场合下让自己下不了台。 章凌硕任她柔软的小手牵着,手上有小小的力气拉扯。他一动不动,看也不看这个任意妄为的小女人。 “求你,别在这时候生气好吗?我不该让约翰逊先生参加。可是梅尔酒店在美国这么长时间从未与约翰逊有过节,不邀请他过来,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娇悄的小脸立刻浮现一丝柔弱的祈求。 她知道问题的结症。 “那是你的事,犯错就必须承担后果。”章凌硕冷淡地回着,将手自她的手中挣脱。 他们的动作很细微,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外人只当是一对情侣在甜言蜜语。 吴洋心里微凉,轻移步子走到麦克风前,“首先,谢谢大家的光临,见证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今天是我和未婚夫的文定之日,在今天以前我无时无刻不追逐着他的身影,期待他的目光能停留在我的身上,而我也真的做到了。他是我第一个去追逐的男人,也是最后一个。从此我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语毕,台下爆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同时也有人露出惋惜的表情,女人们惋惜这样一位神秘俊朗的东方男子还未接触就已有所属,男人们哀怨这样一位人间尤物的女子即将属于他人。 “下面请两位准新郎新娘交换订婚戒指。”主持人接过麦克风大声说着。 其实他原本想让对方说说彼此的小趣事,看这气氛他赶紧打消这个不该有的念头。 章凌硕仍是面容冷淡,从司仪手里接过一个精美礼盒,打开,是一个小巧精致、做工不凡的小钻戒,细细地套上吴洋的手指间。 在一秒前,他甚至想甩头离开的,直到她那番话,让他那么深刻地想起一个人,那个人也曾经这么跟他说过,只是她没有这么复杂,只说了一句:因为章凌硕,他是我的男人。 莫回,这个曾经让他不愿去想的女人,现在他几乎不用刻意就能想起她,心里却开始泛起一阵莫名的空虚,特别是现在,看着吴洋一脸娇笑着,手上戴着他套上的戒指。 如果是莫回,她会怎么样? 会不会笑得天地都失去了颜色,用爽朗无垢的清脆嗓音大喊着他的名字,然后伸展双臂、动作夸张地抱住他,却不敢将自己全部重量交给他,怕他抱不住。现在她会在哪里呢?看到他留下的两千万支票会不会哭?他从没见过她哭,她总是傻乎乎地笑着。 他离开前请了医院的看护好好照顾她,现在半年了,她的身体应该好了。 但她,应该不会再爱他了吧! 被他伤得这么重,该是恨不得将他吐之入腹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他订婚的时候想起她,只是现在跳出那段时光才发现,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才发觉他对她坏得过分,甚至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唾充一番,当时她哪来的勇气这么爱他的? 吴洋看着套在指间的戒指,笑眯了眼,丝毫没有感觉到身旁未婚夫的失神。这戒指是她自己挑的,因为他没有时间。她先爱,她不介意现在主动。 主持人看着两个人,暗舒口气,这棘手的订婚礼终于要结束了,他的心脏都吓得几乎要停止跳动。别人不知道这两位准新人的互动,他可是全程都听到了,他还以为场子要砸掉了,他得卷铺盖回家吃自己。 吴予灿看着台上的两人,头也不回地走出酒店。 章凌硕会这么容易妥协吗?答案是不可能。 他的妹妹,太天真了,以为这样就能套住章凌硕的心。 她也不事先好好调查一下章凌硕曾经的女人,为他的母亲连肾都掏出来,章凌硕仍然眼也不眨地走掉,没有半分留恋。章凌硕虽然眉目温和,但绝对是个非常有自己想法的人,而且不轻意改变,吴洋竟然傻到直接把章凌硕一直不欣赏并且永远不可能合作的约翰逊给带来,存心在章凌硕面前测试她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只能说女人都太天真了,连他的小女孩儿也不例外。 哼! 那个该死的丫头到底跑哪儿去了?真人让他火大。 吴予灿低咒着,突然火大起来,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梅尔酒店这个热闹的名利场。 两年后,竹溪小镇。 这是一座盛产竹席的小镇,这小镇平凡而质朴,东边有一大片长势极好的竹林,南北两面是稻田,西面是一座荒山。镇子不算大,从上看整个镇的形状像一滴下坠的水滴,也有人说是泪珠。镇上有小部分的建筑都是清代的民居,红色砖墙,绿瓦,青石板的路面,为这座小镇留住一份历史的味道。镇的四周随处可见一簇又一簇浓密的竹林,每当风一吹过,竹叶就会发出沙沙的响声,像在轻哼着轻柔乐曲,清新而悦耳。 竹溪小镇十分的宁静,美丽也纯朴。这里所有的人都普普通通,没有谁太出色,所以也没有谁会觉得自卑。 这天,像往年的盛夏一样,才早上七点钟就热得烫人,稍稍一动就汗珠就猛地从皮肤下面渗上来,让人几乎要无法动弹了。 离镇子有段距离的小道尽头有两栋一前一后的小楼,前面的小楼是个阁楼模样,一楼是空的,二楼设了几间厢房,后面的小楼是两层,均可住人。两栋小楼都是以前的古建筑,翘翘的屋角,红色的柱子,木质的窗棱……这一切都散发着古朴、宁静的气息。两栋小楼间有高墙连接起来,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花园,后面的楼安静些,前面的小楼拿来做生意,气氛相对热闹。 这不,后面小楼的走廊缓缓走出一个发长至肩的年轻女子,她很瘦,普通的脸上有不自然的苍白。她穿着亚麻色的上衣和镶着细碎小花的裙子,脚底踩着随处可见的普通拖鞋,一步一步缓缓下楼。 黑白分明的眼微垂着,十分认真地迈着步子。 热风吹拂,女子的发丝微微被吹开,露出女人大半的脸,黑白分明的眼半敛看着脚下的路,而她就是莫回。 “哟,老板,你不是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吗,今天这个点就起来啦?”一个火爆的女孩儿嗓音从前面的小楼穿过两楼之间的小花园直达年轻女子的耳朵里。 莫回抬头淡淡地回了一笑,穿过从河边淘回来的河石铺就的小径走进有正吃着早餐的客人们的店里。 “老板起来啦,早啊。”有几个熟客放下手里的碗筷露着憨厚的笑容跟莫回打着招呼。 “早啊。王大伯,你们这么早就出工?”莫回也淡淡地笑着,在厨房的洗漱池里洗净了手,然后开始洗锅、淘米,将锅放在灶上,用小火慢慢熬着。 “是啊,是啊。前几个月,镇里来了位大老板我订购我们这的竹席,开发镇上的竹林,但是山路太狭窄,大车根本过不来。不过,那老板也是个善心人,人家也没有像以前的那些老板一样直接放弃,反而是和镇领导商量着,由他和镇政府各出一半的钱来把镇上到高速路给修好。这不我们镇民出力铺路也多了项收入,以后我们镇的竹席走出去了,大家的收入就更好了。”皮肤黝黑的王大伯说完,高兴得哈哈大笑。 “是吗?这样真好。”莫回轻笑回应,用鲜红色塑料勺子打了水倒在同色的盆里,缓缓地半蹲下来洗菜。 “老板,我们吃好了。给我们装点包子带走,估计今天又得做到天黑了。”王大伯和其他几个大男人一起站起来,走到装着包子的蒸笼旁。 “好,你们自己拿,袋子在左边的篮筐里。”莫回没有转移视线,目光紧紧盯着灶上的粥。 几个大男人,一个扯着袋子,一个往袋里塞包子,黝黑的脸都是纯善的笑容。莫回看着他们的笑容,心里也微微温暖起来。 “老板,我们装好了,二十三个,钱放在桌上。”王大伯的声音再次传来,他跟同镇的男人们一起走出店外。 莫回嗯了一声,并没有出去看王大伯放在桌面上的钱是否对数。 “喂,回魂了!”那个火爆的嗓音终于忍无可忍地吼着。 莫回缓缓地回过头,看着一脸愤怒的自家服务生小妹——张青,一脸茫然,“怎么了?” “我就受不了你这样做生意的,一点都不上心,人家给拿包子你也不数,给钱你也不数。你到底有没有心做生意?”张青见她回过神,赶紧吼出自己的不满,免得某人又神游太空了。 “没事,他们不会骗人的。”莫回低低回了一句,转身要走出厨房。 “你去哪儿啊?”张青纳闷。 “我回去再睡一下,你帮我看看灶上的粥,文火熬四十分钟。时间到了就帮我关火。”声音仍旧不咸不淡的。 “你不是刚起来,又睡,你是猪啊?猪睡多了还能胖,你一天睡十几个小时,还瘦得皮包骨,你有意思吗你?” 张青继续吼着,莫回也不在意,缓缓走回后院。 她们两人的相处模式很耐人寻味,咋看之下还以为是张青在训斥不听话的员工,谁也不会想到是小员工爬上了老板的头上撒野。 可张青这样的活力是莫回所羡慕的,没有烦忧,心里没有阴郁,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就可以走完自己的一生,多美好啊。 莫回抚着闷疼的腹部缓缓上楼,在木制走廊上的摇椅上轻轻躺上,双手也轻轻地放在仍有些闷疼的肚腹上,眉头紧皱着,目光平和地看着自家楼下的小花园。 花园里的花都很普通,杜鹃花、小野菊、月季、牵牛花,甚至还有小小的嫩黄色太阳花,此时花园里的花朵正开得娇艳,盛夏没有露水,花儿们一大早就怯生生地朝着太阳绽放着,只有牵牛花准备合拢淡紫色的花瓣。 才是清晨,街边的树旁就已经有知了在奋力的叫唤,一切都是一遍热闹、繁忙的景象,只是外界再怎样的嘈杂,她的心依然是平静而从容着的。 两年前,她以为自己会疯,会发狂,身形在短短的两个月内从一百六十斤,瘦成了九十斤,几乎没有半分神采,人生所有的路都被阻断,没有任何希望,没有任何怜惜。但是路都是人走的,走过了,回过头才发现,原来那些人生道路上的崎岖只是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 现在的她,不用随时随地的恐慌,每天可以慢悠悠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也挺好的。 莫回半眯着眼,看见阳光一点一滴爬上走廊,她慢慢地起身,走回房间将棉被抱出来。走出房间前,她微微抬眼,看了一眼竹席上画着的景象,两人是清代的着装,女子美丽清雅,面容带笑,清澈的眼直直看向画外的世界,男子则一脸爱怜地看向怀中的女子,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看到这张画,画外的莫回也不由自主地绽开一抹笑意。 当时她到镇上时,这房子正在出售,她就花了八百万买下。她并未动过这里的任何摆设,甚至是一有时间就将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让房内的木质家具,竹席上的画受潮受染,甚至还特地在落后的小镇里连上网线,以便随时随地上网查找保护这些物品的方法。 她并不是对这些物品的无价感兴趣,只是单纯的喜欢幅画,那样亲密的相拥,那样从容的神情,他们之间该是有深刻的感情吧。 有爱的爱情故事,是她所羡慕与眷恋的。每每看着这幅画,她心里都会涌起一阵稀有的幸福感,让她能说服自己——圆满是有的,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圆满。 莫回细细地把棉被铺成在已经擦拭干净的走廊栏杆上,细细翻晒着,不时地拍打着棉被,拍打间激起一阵细细的粉尘。 “真是服了你了,大夏天还盖棉被,你是从冰箱里面刚出来还是怎么着?”张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小花园内眼也不眨地直勾勾地看着莫回。 “我的粥呢?”莫回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敛了敛眉。 “你发呆的时间过了四十分钟,你的粥早就好了。”张青搔搔头,嘴里直犯嘀咕,“真是个怪人,天天吃小粥拌酱菜,明明有钱得跟个富婆没什么两样,竟然还节省成那样,简直就是中国的葛朗台嘛。还好没有为难我这个小员工,扣我工资,不然我可是很惨的耶……” “你那点工资我扣了也没用,连塞牙缝都不够。”莫回淡淡回着,这小丫头说个悄悄话也这么大声。 “嘎……你听得见啊?”她明明说得很小声啊。 “你那声音对街都能听到。”莫回掏掏耳朵,棉被已整理完毕,她缓缓下楼,准备吃早饭。 “……那个……老板……”张青对着手指,扭了扭腰身,可爱的围裙也随之晃动着。 “有事儿?”她随口问,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要请假,这丫头一个月请十五天假,剩下的十五天在偷懒,她早已习惯。 第10章:上瘾,你实在太美 “等下我要请假。”声音很理直气壮。 “要进城?”她洗净了碗,将热腾腾的粥勺进碗里,走到店里的小桌子边坐下,张青也亦步亦趋地跟上。 “不是。”大眼睛眨啊眨地看着她家老板瘦削的身影。 “邻家大嫂请你帮忙带孩子?”莫回说出另一种可能性。 “没……”脚在地上划圈圈。 “那你请什么假?”什么事都没有也需要请假,天底下有这样的员工吗? “那个……那个……”张青很别扭对着手指,很不识时务的继续开口,“负责订购咱们镇的竹席的老板听说人非常非常帅,听王大伯说他今天中午会到工地视察工程进度。机会难得,我想去看看。” “……”莫回敛眉,顿时对自家小员工无语,看帅哥也可以是请假的理由?“看了有用吗?” “当然有用!有长得帅的男人还是要看一下,毕竟咱们这镇上也没几个能看的男人,现在不去看,得等到猴年马月呀!”张青得意的笑两声,补充道:“老板,你要不要一起去啊?偶尔欣赏一下男人也不错啊。反正你一定也没见过什么帅哥,才不知道看帅哥会看上瘾的。” “不去。”莫回拒绝得十分干脆俐落。 “不用这么快回答,你再考虑考虑嘛。”张青非常想找个伴,积极游说着。 莫回用沉默代答,轻轻吹开冒着滚滚热气的粥。 “好啦好啦,我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来。”张青撇撇嘴,脱下绣着可爱龙猫的围裙,动作俐落的跳上小电车,用风驰电掣的速度离开。 莫回好笑地摇摇头,缓缓搅拌着热粥,黑白分明的眼紧紧盯着飘在空气里的热气,齐肩的发丝被她用一个树木色的发夹夹住,仍有细碎的发跌落在细白的颈部位置,炙热的阳光照上了她半个身子,她却像没有感觉到一般,动作十分缓慢的搅动着桌上的热粥。 从远处看,像极了一幅美丽、恬静的画,画里的人一动不动,只有那碗粥在汩汩地冒着热气,连叫嚣不已的知了都没办法打破这份宁静,索性就在树上叫得更欢了。 夏天的阳光像一把锁,淡淡照在女子的身影上,形成一道温柔而忧伤的光圈,锁住永恒。 一分一秒,时间在静默中缓缓流淌…… 打破这静默画面的是一声清脆的快门声,这一声把莫回飘远的神智拉回。 莫回抬眼看向声音的方向,院门边伫立着一个背着旅行背包,手提单反相机的男人,一身干净合身的衬衫,长身玉立着,在盛夏的阳光笑得灿烂无比,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个画面跟莫回初次见到肖若辰的画面一样。盛夏的阳光打在他的周边,为他的周身镀了层明亮的白边。 “抱歉,你刚才的样子实在太美,让人忍不住想留住那一刻!”肖若辰笑起来,三十岁的大男人,笑出一个温柔的酒窝,白白的牙齿闪着清亮的光。 莫回仍然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回过不神。 这个画面太像她第一次见到章凌硕的场景,只是章凌硕的脸上挂着张扬到令人想揣一脚的嚣张气焰,那么的独一无二。 她,看见了那样的章凌硕,所以一见钟情;而肖若辰,看到了这样的莫回,也升起的淡淡的情愫。是命运弄人吗?无人知晓。 “又发呆。”肖若辰敲了敲莫回的脑袋。 “嗯。”莫回闷应着。 “半年之期到了,你想好了吗?”肖若辰状似随意的开口,手里也在把玩着手上的相机。半年之期,是肖若辰给莫回的时间,在第一次遇上莫回的时候约定下的。他是个职业摄影师,来到这里采风时,莫回正思念章凌硕思念得疯魔了,错把肖若辰当成了章凌硕,硬是把肖若辰给留在店里住了七天。 这七天,肖若辰觉得比自己过往的生命都要漫长,漫长到觉得自己承受不住这份悲伤,想把这个女人好好守护在怀里。他是个很简单的人,但他的家族不简单,他的家族也算名门望族,期待他能找个大家闺秀。所以他回家周旋了半年。谈不上谁胜利了,只是他和他的家人都有种疲惫感,他的两个哥哥也默认了他这种蛮干的作风,勉强让他过来先看看莫回的意思。 他当然是知道两个哥哥打着什么注意,只想为莫回努力努力。 他的感情经历十分简单,他只谈过一次恋爱,还一谈谈了八年,直到他二十五岁时,女方因为不满他的工作聚少离多而移情别恋,嫁给了一个暴发户后,这段感情便正式宣告结束。 他对感情并没有失去信心,仍是一如既往的保持随缘的平和心态。 肖若辰虽不知道莫回以前的故事,却对她心生怜惜,想要带她离开这个似乎要困住莫回一生的地方。 “三哥。”莫回唤了一声肖若辰。 肖若辰愣着,嘴角泛起一阵苦涩。莫回只叫过他一次三哥,以前他们开玩笑,让莫回认他做哥,他会好好保护。可莫回从没叫过。 莫回这一声三哥,算是对他们之间感情方向的确认吧。肖若辰有些沉闷地想着。 “你这次来住多久?”莫回问道,心底泛起一阵明朗朗的情感,心饱满了起来,也泛着浅浅的温柔。心里似乎没再那么冷了。 这个人守约回来了,没有遗忘,没有信口开河,真真切切地回来了。 莫回想,如果她性子像张青一样活泼着的话,她一定会高兴得满屋子跑,告诉眼前这个人,她是多么高兴他的转身。二十八岁的人生,只有他一个人为她转身了,纯粹的因为她这个人。 “后天回去。”肖若辰答。 “这么快?!”莫回惊呼,连忙站起身,“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菜,为你接风洗尘。” “现在不用,我下午还有事。晚上你再展示你的手艺吧!” “哦。”莫回应着。 “莫回,给哥作媳妇这么让你难受吗?”肖若辰看了莫回一眼,姿态十分之随意,慵懒的神情让人以为他在讨论天气,却舒臂将她拥进怀里。 “三哥,莫回一直没有哥哥呢。”莫回把脸埋进肖若辰的怀里,闷闷地答着。 肖若辰心软了,手抚上莫回的发,在她的心底她还是留了个独一无二的位置给他,是不? 一辆最新款的跑马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缓缓而行,入眼的都是翠绿的树、各种山边的野花,还有不远处黄澄澄的准备收割的稻谷。 竹溪镇。 路边一块破旧的木牌上歪歪扭扭的写着。 这样破旧的小镇是不是也像回忆里的那个小村落也藏着无尽的往事,任人怎么翻捡也翻捡不出真相?他总是在黎明前的惊梦中与这些往事相遇,几番纠缠,原以为一切都已过去,蓦然回首,却仍是相同的一场梦境。 生命不过是一再重复着自己的轨迹。 只是脚步走得再远,心,仍停留在原点。 车子后座的俊逸男子,神情疲惫,纯黑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示出他的长时间未得到良好的休息,深色的西装穿在身上,勾勒出他健硕的身材,清隽如画的脸孔执着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致,即使睡眠不足、脖子僵硬他的视线仍是转不开、移不动停留在车窗外的视线。 这样的场景,是多么的令人怀念,令人内心平静,像回到年少的时光,可以悠闲度日,那时身旁还有个令人心烦的声音在吵闹,在殷勤讨好,让他年少的心才不至于太空荡。 那个人现在在哪儿呢? 他从不知道,一个人能躲得这么的彻底,他几乎翻遍了所有她有可能在的地方,仍打探不到她的半分消息,她整个人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一点点存在的痕迹。 还是她已经在这世上消失。 这样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只是他不愿去相信。不愿去相信那样一个生命力极为旺盛的人,会在这个世上消失。 那样,他对她的罪,又该如何偿还? 章凌硕平静看着听着眼前的景致,入耳的是各类的鸟鸣、蝉鸣,却不像那个人能吵吵闹闹,吵进他的心里。章凌硕冷淡地看着不断缩减距离坐在路边暂时休息的施工人员们。 “章先生,您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您这都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等下不是还得和镇上的政府人员交合作的事情吗?不休息一下会没有精神的。”老师傅和蔼的声音,充满了浓浓的关心。 “我没事。我们等下在施工的地方停一下。”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因长期的旅途奔波声音有了些喑哑,甚至发型也有些微微的凌乱,纯黑的眼眸像上好的宝石惹得人一看再看,想一探其中的秘密,性感的薄唇抿成一条软软的直线。此时,他左手抚着饱满的额,目光深幽地看着愈来愈近的工人们,甚至还有些女生在尖叫,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紧盯着缓缓驶近的跑马轿车。 他知道,从外面看,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还是厌烦这一双双恼人的目光。 这不,他微微皱起形状极为好看的浓眉,俊眸里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就被隐去,又变成了之前的平静无波。他早已厌烦了被人围着吹捧的滋味,没想到来这看似普通的小镇里也有恼人的欣慕眼光。 “章老……章先生,您好您好。”王大伯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刚停下的车旁,黝黑粗糙的大手在普通劣质上的衣衫上擦了数次,才迟疑地伸出手与这个优秀、俊朗的男人交握。 他本来想称呼他章老板的,发现称呼太土,话到嘴边临时改口了。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吃午饭。”章凌硕轻笑着,语气温和地表示歉意,姿态语气让人无懈可击。 “没事,没事。您来了我们就高兴,我们还没好好感谢您呢。既为我们镇子带来了长久的利益,还出资帮我们修路,我们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王大伯憨憨地笑着,发现自己握着章先生的手太久,连忙松开。 “可否请你介绍一下现在的工程进度?”章凌硕把手收回口袋,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悦,看着眼前大量的碎石与泥沙,以及一小段铺成的平整马路。 “好好。您往这边看,本来我们是想按照原来的路修到镇上,但发现这样路线会加长许多,会出现物料和时间上的浪费。所以我们打算改道,从前面的几块田里过去,就可以和以前的大路接上了。以后我们各家各户将竹席运到这里装车也很方便的。”王大伯指着眼前还种着饱满谷粒的稻田。 “跟那几块田的户主商量了吗?”章凌硕皱皱眉。 “没事,那几块田地正好是我家的,再过半个月就收割了,收割以后就可以施工了。而从这里修到农稻田里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这样在时间上也不耽误,您说呢?”王大伯询问着,这个年轻人他接触过数次,虽温和有理,但一直散发出隐隐强势的味道,让人不敢在他面前有任何的造次。 就像他一个五十多岁的人,都还紧张得差点咬了几次舌头。 “我没什么意见!明天我让财务把你这几块田以现在市面了最高的地价转换成现金转给你。”章凌硕略略思索了一下开口同意。 “不用不用,您帮了我们镇这么大的忙,改善了我们的经济,我这几块田不算什么。”王大伯的大黑脸顿时急得通红,大手连连摇动着,以示坚定的拒绝。 “好,那就按你说的做。”章凌硕沉默地看着远处的稻田,远处有一条清清浅浅的小溪,因夏季是丰水期,小溪的水资源充足,所以水流有些湍急。 当初他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呢? 章氏集团一直从事家居行业,所有室内的产品都可以在他们章氏集团找到,事业重心移去美国时,他花了半年时间亲自挑选五名国际有名的室内设计师,让章氏集团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室内设计团队。他的团队深谙国外的装饰理念,也十分精通国内的传统装饰。这样既迎合的国际市场,也让更加稳固了国内市场。 而他为何会选择这座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小镇呢?对外,对他的父母,对吴洋,他可以冠冕堂皇的说因为这里的竹席,是目前他遇到过品质最好的,要是用他的团队加以修饰,这小小的竹席绝对会大放异彩。其实只有他内心里知道,因为这像极了当年的小村落,仿佛看到这个普通的小镇,就像看见了莫回一样。他心想着,要是这小镇的经济好转,似乎也是对莫回的一种补偿。 这样的理论十分荒谬,他知道。可是,他第一眼看到这小镇时,他精明的商业头脑便成了一遍空白,之后做的所有事情都不再是一个驰骋商场多年的好利商人会做的事情,出资修路、出资聘请最好的制作竹席的老师傅过来教导镇民,让他们制作出符合当下市场所需的竹席。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引得一直用着蜜蜂见到花儿的眼神看他的女人们一通尖叫,她们的尖叫让深思中的章凌硕回过神,习惯性地微微皱起好看的眉。 张青见这位绝世大帅哥的眼神终于投向她们,连忙从一位正在吃饭的工人手上抢了一个大包子,之后无视那工人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快步走到章凌硕面前,爽快地递给他。 “总裁大人……呃……可以叫你总裁大人吧?”她一边向章凌硕挤眉弄眼,一边用没拿包子的手搔搔头,“不管了啦,我就叫你总裁大人了。总裁大人,你吃个包子,这是我家老板亲自做的,超好吃。你要不要试试看?” 章凌硕皱着眉,他对饮食要求极高,甚至可以说在饮食方面有洁癖,他从不轻易吃外面的东西。所以他直直看着那个被揉得脏兮兮的包子,半晌不说话。 两人直直站着,章凌硕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胖胖的包子上,张青的眼神着停留在章凌硕好看的脸上,一脸花痴状。 他的眉,他的眼,都好像画里的人,而且皮肤还好得过分,修长的身形,虽然不知道他具体的身高,但是可以知道他的身高绝对上一米八零以上。虽然身材顷长,但仍能感觉到他覆在质地上好的西装下有完美的肌肉。 不要问她是怎么会知道的,因为言情小说都是这么写的,而且这位总裁大人,根本就很像从言情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角嘛。 “章先生,不好意思。她年纪小,不会说话,您别介意。”王大伯见两人一动不动在站立在大太阳底下,连忙跑过来,准备动手拉开冒冒然的张青。“张青,小孩子家的,别胡闹!” “王大伯,你说我家老板做的包子是不是全镇最好吃的?人家只是想让总裁大人尝尝我家老板的手艺。”张青不依地大叫着,一双亮眼里满是坚持,大有着只要章凌硕不碰,她绝对不罢休的劲头。 这样的执着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过,心微微放松了一下,嘴角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原本一动不动的章凌硕,终于有了动作,竹节般的修长手指接过张青手上的包子,轻轻撕了胖胖的包子一角,放入口中,细细地咀嚼着。 一股久违的熟悉滋味在口中肆意漫延,不断刺激着一向挑剔的味蕾,这滋味有怀念,有惊喜,令平静的心在暗地里掀起惊涛骇浪。 那样的味道他也曾在不情愿时,被人硬塞进手里,逼迫他吃下的。 因为不情愿,所以记忆深刻。因为记忆深刻,所以知道这是出自哪里的味道。 章凌硕暗暗抚平内心里的惊异,从容地笑着:“你的包子确实很好吃。” 这世上真有手艺相同的人吗?能做出味道如此相似食物,他翻遍了她可能在的所有角落,她却杳无音信,原来是躲到了这个穷乡僻壤里来了? 有这个可能吗?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我就说嘛。我家老板的手艺那是一等一的好。嘻嘻。”张青微微一愣,眼神闪烁着,有几分讶异,几分惊喜,一时间她清丽的眸子掀起无声的波浪,转瞬即逝。 她回过身对王大伯愉悦地笑着,仿佛在说她的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见了帅哥,还让大帅哥吃了她极力推荐的包子。她家老板一定会极力夸赞她的,说不定还会给她加工资呢。 想着,她娇俏的脸儿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喜气洋洋地转身离开。 走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事情,又连忙转身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总裁大人手上剩下的一大半包子拿走,她家老板的包子太好吃,她也吃不够,所以她很小气地拿回来,免得人家总裁大人吃不完丢了。 章凌硕看到张青的动作,微微错愕,又有点好笑,并没有伸手把包子要回来,只是轻轻松手,放开了,让她顺利将剩下的包子拿走。 “章先生,您千万别见怪啊。那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您别放心上啊!”从头到尾一直看着张青举动的王大伯与一帮工人只差脑袋上没出现几条粗粗的黑线,愣愣地看着他们的举动,半天回不过神,完全看不明白这演的是哪一出。 还算王大伯回神回得快点,赶忙道歉。 “没关系。请问镇上有宾馆吗?”章凌硕不怒反笑。 “有有有,我这就给您安排去。”王大伯忙不迭地直点头,这位总裁一共来过镇上三次,每一次都只是看看工程进度就离开,他停留最多的地方就是站在刚才的位置举目凝望远方的稻田和小溪,没想到被张青那丫头一闹竟然决定在镇上住下,看来那莽撞的丫头也并非全无益处啊。王大伯咧着嘴,吩咐其他工人饭后按照计划正常施工后,便骑着自己的破自行车在前面带路。 章凌硕坐上车,手放进口袋,手指碰触着口袋里的某样冰冰凉凉的东西,微带怜惜的抚着,纯黑的眸子有些许的光亮。 莫回,你真的在这里吗? 但愿如此。 小道尽头的楼宇。 “老板,老板!”那个火爆的嗓音直冲云霄地吼着,吼声直直穿过一整条小道,惹得前一秒还在树上疯狂叫唤的鸟儿,立刻噤了声。她话音还未全消,紧接着一个红色的身影骑着小电车直冲进店里,坐到正缓缓喝着小米粥的女子对面。 莫回动作不停,仍是一勺一勺地缓缓吃着刚才那碗被打断没吃完的粥。 张青对自家老板冷淡的性子十分了解,但仍是忍不住地抱怨起来:“我出门的时候你就开始喝粥,我回来了你还在喝。老板你的动作是有多慢啊,蜗牛的动作都比你快!” 莫回轻敛眉头,将碗里最后一粒米吃干净后,缓缓地端起碗走到洗碗池,用红色塑料勺子舀了一勺水,缓缓的清洗起碗筷。 “真是服了你了。”张青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又自动自发地跑到厨房门口,身体紧贴着门框将刚才的事情说出来,“老板,你知道吗?刚才我跟那个超级无敌帅的总裁大人见面了,还近距离接触了,他的手指还碰上了我的。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好舒服哦。我还给他吃了你做的包子,他似乎也十分喜欢吃。我有说过是你做的哦。我就说嘛,你做的包子天下无敌,连一向只吃山珍海味的总裁都仍不住流涟再三。嘿嘿,不过我只让他吃了一口,就从他手里抢了回来……不过他真的好迷人,我这么做他也不会生气。” 莫回终于忍不住瞪了一眼自家员工,“你自己死乞白赖地拿包子给人家吃,结果人家赏脸地吃了一口后,你又抢回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嘿嘿,我可是用心良苦哪!”张青傻笑着,“要不是因为我们店的生意,我才拉不下那个脸面呢。我看到他脸上有几分怀念的痕迹,想着他以前应该也吃过,而且还是十分重要的人做的,不然不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我想要让他意犹未尽,随时想着我们店的包子。老板,我做的还不错吧。” 张青笑着,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家老板,期待着老板能说出给她加工资的话。 “说完了?”莫回随口问着,发现她当初选的员工还真有无聊透顶。 “还没。”张青脸上露着大大的笑容,很干脆地答着。“我打算继续缠着他,让他把咱们包子也得发扬光大了。这回我说完了。” 她说完了,该轮到她家老板说了。 老板不给她加工资,至少也得夸夸她有经济头脑啊,随时为她们店做宣传啊什么的。 “那我上楼休息了。”莫回用干净的抹布将手上的水渍擦干,转身欲往后面走。 嘎,就这样? 太……太打击她的积极性了吧?! 莫回见自家员工的惊愕表情,极力忍着笑,缓缓上楼。 “老板,老板……”娇娇软软的声音在莫回身后响着,像个孩子在撒娇。 “还有事儿?”莫回唇角上扬,没转身。 “没事,没事。”她就嘴痒叫叫而已。 嘴角上扬地更厉害,莫回不用看也知道她是在一边慌乱地摆手一边说的。如果当初没在这个镇里遇上这个丫头,她会不会不留地这座小镇了?答案是“是”,当时心灰意冷的她根本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若不是这丫头的天生爽朗、无厘头的性子,她不会那么快振作起来,过着普普通通的平静生活。 不过,她不会将这些话说出口,她害怕一说出口,现在的平静又离她远去。以前她总是随时随地表达她的感情,可是她什么也没留下,所有的人都已离她远去,现在她学会收敛自己的感情,学会默默地去珍藏,这样她再也不会失去了。 “等下去胜德宾馆买两袋面粉,店里已经没有面粉发面了。”面对张青,她有时候会有些皮,有些想作弄她,想看她脸上单纯的笑容,配合着她软软但高亢的声调,就能让人心情愉快。 “可不可以不去啊?好远哪!”这不,身后立刻出现某个人的哀怨声。 “不行。”她也拒绝得彻底。 “周扒皮。”这次是抱怨声加脚步声,还有小电车离开的声音。 莫回轻轻笑着,看着天上大朵大朵的白云,有些云组合起来像一张大大的人脸,模样奇异而可亲。 心蓦地突然加速地跳动起来,伴随着闷闷地疼。 为什么今天心跳快得吓人,眼皮也跳得频繁,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莫回深吸了口气,推开后楼的门,走到梳妆台翻找着东西。 一辆破得可以直接扔掉的自行车在前方带路,黑色的高级轿车缓缓跟在后面无声的行驶着。这一幕让中午在树下休息摇扇或正在家门口吃饭的镇民们都纷纷转头望着,直至车子驶过他们的视野,再也消失不见,他们才转恢复身体原来的角度,继续聊着刚才未尽的话语或吃着仍紧紧捧在手里的饭碗。 王大伯在一家三层高的普通小楼前停下,转头对着身后的车子高声说:“章先生,到了,到了!” 章凌硕睁开俊眸,转头望向窗外。 看到王大伯指着的小楼一楼大门旁的大木板上丑丑地写上“德胜宾馆”四个黑色的大字。大门前还站着一个好看的男人,好像跟肥胖的宾馆老板谈着什么事。 “肖先生,你嘱咐的事情我一定办到。你放心吧!” 宾馆主人张老板送走了肖若辰,本来很轻松随意地聊着家常,却被眼前的车子惊得提高嗓门,“老王,你不是开工去了吗?怎么……哇,这是谁的车,太高级了太高级了!” “老张,这是收购咱们镇上的竹席的章先生,他打算在镇子住几天。本来想邀请他去我家住着,但条件太差,还是带你这来。你好好招待啊!”王大伯把张老板拉至一边小声叮嘱。 听到两个人的说话声,肖若辰往章凌硕的方向看了看,发现章凌硕也在看他,立马换了张冷脸。章凌硕看看,也没在意,收回目光随意打量着四周。 “哦哦。我一定好好招待,你放心好了。”张老板连声保证,只差没拍胸膛了。 “好。”王大伯转身为章凌硕打开车门,“章先生,真的十分抱歉,镇子小只有一家旅馆,您不嫌弃就暂住这里,回头您要是换地方,我随时帮您联系。” 章凌硕微微颔首,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思绪。 “章先生,晚上回城里吧。这住宿条件太委屈你了。”前头的老师傅忍不住开口, “没事,就一两天而已。你等下回城坐别的车吧,车子留下。”他开口。 “你不是……”老师傅想出声提醒。 “没事的。”给他老师傅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弯身下车。 “章先生,我带您上楼看看。”张老板连忙上前开始热情地接待这位尊贵的客人。 “好。”章凌硕应了一声,示意司机将携带的行李提上楼。 简直是破屋,破床,破桌椅。 章凌硕为眼里看到的景象,在心里评定着,可偏偏屋外的牌匾上写着“胜德宾馆”。这算是宾馆吗?在大城市里连最简陋的小旅馆都比不上,偏偏这里却是镇上唯一的一家宾馆,而且还连着一个杂货铺,小小黑黑的杂货铺里摆设乱得让他有点接受不了。 “章先生,不好意思,这里店小,您千万别介意。我已经让人重新买了一套镇上最好的被褥,和洗漱用品。现在是中午,洗过之后晚上就能睡上,保证干净。”宾馆的小老板笑上挂笑纯朴的笑容,笑容里都是真诚。 闻讯赶来的镇领导,气喘嘘嘘地跑上来,汗如雨下。 “章先生,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镇领导在宾馆老板鄙视的眼神下终于到嘴边的“简陋”二这省略,“您住镇里的招待所吧?那里现在正空置着,您住着也方便。” “章先生,您住这里!我保证让您吃好、住好、睡好。”宾馆老板急急保证,黝黑憨厚的脸上十分坚持,章先生可是全镇的大恩人,能住在他家的小宾馆里,他走路也有风嘛。他可不会轻意放弃让镇民羡慕他的机会。 “我在这儿住下了,就住几天,没什么关系。”章凌硕淡淡点头,要是住在镇上的招待所,出入都有人点头哈腰的,他不需要。 “好的。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镇领导微微垮下脸。 “一切都有我呢,我绝对不会让章先生委屈的。”宾馆老板立刻眉开眼笑。 镇领导忍不住瞪了笑得十分灿烂的宾馆老板一眼,又看了模样怡然自得的章凌硕一眼,章凌硕虽然一直是温和的,但却让人不由自主的顺从他的,若是不想镇上所有领导都看中的财主飞走,他只能答应他的所有要求。 “章先生,您是要先吃饭还是去镇上走走?”宾馆老板立刻很热情地开始服务起这位尊贵的客人来。 “等会儿忙完公事再出去走走。”章凌硕走到窗边,透过透明干净的玻璃窗看向窗外,有座小桥静静立在窗外的竹林边。 张老板看到章凌硕看窗外的风景,用无比骄傲地说:“我们镇虽然小,但是风景十分美丽,除了大片大片的竹林外,还有天然的岩洞,清澈的小溪,溪里还有最天然的鱼,还有东街的豆腐,西街的牛肉粉,还有大包子……” 章凌硕轻笑,看着宾馆老板还真认真的拌着手指数着镇上的特色。 “我跟你说哦,我们镇上一位老板的包子真是好吃得没话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老板,我要两袋面粉!”一个火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隔着几面墙仍不减其威力。 章凌硕听到这个熟悉的女声,唇角轻轻勾起。 “说曹操,曹操就到!就是这家店的包子啦。章先生,你先休息一下,等下我陪你去逛逛。” 章凌硕挥了挥手,让他随意忙。 “张老板,快点出来啊!太阳很热,我快被晒干了啦!”张青不耐烦地吼着,一双小手不断快速地在脸旁扇着热。 “前几天不是刚拿了两袋吗?这么快就用完了?”宾馆老板走下楼,连忙搬动两大袋面粉,帮忙放在电车后座上,用绳子捆好,气喘嘘嘘地说,“你们的生意还真好啊!” “是很好,就是我们家老板好像跟钱过不去似的,每天懒懒的,只做一点包子。我偷学了很久,总是做不出那个味道。”张青叹了口气,她是没老板那个本领,但是她很有赚钱的脑袋啊。 “你老板她身体不好,你也不是不知道,让她多多休息。粗活、重活别让她做知不知道?要是她垮了,就没人给咱们做包子了。”宾馆老板拍拍她的肩,将面粉钱收下后朝她挥了挥手。 “嗯。我知道。我走了!”挥完手,继续风驰电掣地骑走她的小电车。 “路上小心点!”老板跟在身后大叫着。 “知道啦!”张青不耐烦地回答。 章凌硕听到他们的谈话,发现自己竟然对他们口中的那位老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竟然连与他本该是竞争对手的老板也如此的关心他。究竟是这小镇的镇民太纯朴、太友良,还是说那个人的自我营销做得太好了?所有人对他都是浓浓的关心。 “章先生,您先休息。工作的事情明天再讨论吧。”一直被冷落的镇领导小声地说话。 “不用,现在就可以。”章凌硕挑挑眉,走到小破桌前,目光沉沉地看着椅子。 镇领导以为他嫌椅子不干净,连忙掏出手帕在椅子上擦拭一遍。 “章先生,您请!” “开始吧!”章凌硕看了一眼,也并未说什么,倾身入坐。 “是。”镇领导也坐了下来,从公事包里掏出一大堆资料,“我们镇上的竹子据统计有79种,丛生竹有麻竹、绿竹、刺竹、长枝竹、蓬莱竹等,散生竹有孟宗竹、桂人面竹、墨竹、唐竹、四方竹、日本红竹等。都是大面积人的种植,品质十分优良……这些都是根据您上次提出的资料补齐的一份,您看看!” 恭敬地递给一份较厚的资料给章凌硕,镇领导便不语了,等着他阅读完再继续。 傍晚,肖若辰回来,将手上肩上的设备放在桌椅旁,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莫回和张青,“送你们的礼物。” “礼物?”两人异口同声。 “打开看看。” 张青的是一枚青涩却中途掉落的果子,她看了半晌,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这礼物真符合我的人生呢。谢谢!我上楼了,不当你们电灯泡。” 莫回牵起柔软的笑容接过,打开袋子,露出一颗圆圆,带点颗粒感的钟乳石。 “我好喜欢!” “喜欢就好。不过,请不要笑得那么悲伤。” 肖若辰笑着说。 “悲伤?”莫回伸手碰触自己的微笑。 “嗯,是悲伤。有些悲伤是遮掩不住,如影随行的。如果我不是个摄影师,会认为你是个阴郁积愤的女人,可那样的女人身上有股戾气,可你并没有。你只是把自己埋进了一个角落,你的感情无法寄托。”肖若辰如实说出自己的观感,目光打量着莫回。 “哦。”莫回眼底的失望现行。 莫回并没注意到肖若辰打量的目光,她又看了肖若辰一眼,心里沮丧起来。 多年之后,肖若辰还不只一次的想,当年不该看她这个眼神多好,至少不会为这个女人牵肠挂肚,不会为她心疼。 可命运哪来的这么多想当年。他不仅看了,还忍不住把这个像受伤小动物的女人拥在怀里。摄影师他们善于发现和倾慕美的人、美的事物,同时也是急于去保护的。肖若辰便是这样。这个拥抱就这样突兀地出现了。 第二天一早,肖若辰扬了扬手上的相机,踢了踢脚边的箱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采风?” “嗯。”莫回欣喜地点头,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拖鞋,与浅色的长裙,然后为难起来,“我这么穿合适吗?” “非常好!”肖若辰笑起来,笑得十分好看,惹得莫回直盯着他的脸看。 直到他轻咳了一声,莫回才收回带点莽撞的眼神。载上莫回,就这样小破车一晃三摇的上了路。小镇的路还不错,只是肖若辰偏偏往路坏的地方开,路抖得两人都能中位置上弹跳起来。 莫回紧张得拍了拍胸口,轻轻舒着气。目光望向前方,前方不远处,有一辆名贵的车子停在路旁,车旁是王大伯,他正恭敬的弯腰问着后座的人,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不要随便乱看,小心被风沙迷了眼。”肖若辰看着面前的路况说道,突然出声。 “好。”莫回点头,她自然是看了那车子的,不过她习惯听自己在意的人的话。 可随着两车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心被利刃冷不防地划了一刀。她突然很想看清后座上的男人。而就在两车擦身而过时,车内的男人轻侧了一下脸跟另一头的王大伯交谈。 但一个侧脸便足以让莫回全身血液逆流,是章凌硕! 她想,她是疯了,被章凌硕给弄疯魔了,看谁都觉得是章凌硕! 她闭了闭眼,苍白着脸,用颤抖的眼神看向正开着车的男人,又拉下车窗看向被远远甩在身后的车子。 看见那个男人也下了车,神情怆然地看着他们的车子。 “三哥,我好像病了。”莫回摸着胸口的位置。 “病了就跟三哥回去,我一定把你治好,我家算是大家眼里的名门望族呢,肯定能把你治好。”肖若辰看了看莫回,打开话匣子,察觉到莫回往他的方向望了望,缓声道,“家里的事业做得挺大,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我是老么。家族的事业刚好有他们扛了,我便自由自在的做起了自己喜欢的事。” “哦。” 路边的车旁。 “章先生,怎么了?”王大伯看着突然一脸苍白的俊朗男人,眼睛直直地盯着离去的破车。 “没事。你继续吧。”章凌硕回过神,抚平心底那抹尖锐的疼痛。 “好,这片竹林主要是以……章先生,你这是做什么?”王大伯看着突然跑上车的男人。 “老王,开车追上刚才那辆车。”是非常急切的语气。 “是。”王大伯领命,快步上车。 一个转弯处,肖若辰将那辆破车停在路边,把相机交给莫回,自己提着厚重的箱子下车。 “到了?”莫回看周围荒凉杂乱的景物,一脸茫然。 “还没,车扔这。我们走路。”肖若辰率先往前走,莫回也无语的跟上。 “刚才车里的男人不是你心底那个人,你失望了?” “我很高兴,不是他。你也不是他。”莫回僵了一下,拿起相机亦步亦趋。 “所以我永远走不进你的心底。”肖若辰笑笑,拉开箱子,先定位,然后调光。 “三哥……”莫回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这个男人。 “这时候别叫我三哥。”肖若辰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可你是。”莫回浅笑地回应。 “如果可以,我愿做你的王子。” 莫回不答话了,这辈子第一次有人以爱情之名爱她,她却不知该做何反应。章凌硕是她心里的疤,除不去的伤口,抹不去的回忆,他早早地就在她心里霸占她心里的小屋子。即使怨着他,恨着他,也没人能代替他。她心里是清楚的。 肖若辰是她的朋友,似乎比朋友更深一些,可以负担她已扭曲的人生,但他不必这么做。 肖若辰弯了几个弯,走离大路,又窜了几条羊肠小道,才在一棵参天古树前停下来,只见那棵树静静地伫立在那儿,风吹拂,繁茂的枝叶清幽地抖着,似乎在絮絮低语着。莫回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微微放松着,侧身准备对肖若辰说点什么。 同时,肖若辰指了指树下的一个位置,“你站那看看,别回头。” 莫回依言站了过去,站了许久没听到快门声,她也没回头。 肖若辰看着莫回的背影,又将目光撇向大路的位置,一辆名贵的车子也出现在路面上,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追了上来。肖若辰不悦地调转视线继续看向莫回,“连背影都不快乐,你内心藏了多少悲伤?” “对不起。” “傻瓜。”肖若辰咔咔咔地按下快门,他自然知道她不是个傻瓜,莫回的举动只是想一个人太久,思念堆积到了某种程度,悲伤就那样渗入骨髓了,“别这样思念一个人,会毁了你现在的生活!心放开了,才能迎接新的生活。” “我……” 肖若辰突然上前抱住了莫回,瘦瘦的身形引发他的心疼,“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呢。别发抖!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玫瑰,却发现偏爱起一朵小雏菊,还是朵悲伤的小雏菊。” 肖若辰看见莫回抖得更加厉害,笑容越发柔软,放开了她,状似闲聊,随口道:“我两个哥哥都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家庭很美满。就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莫回脸蓦地红了起来,看着肖若辰,今天的他白衫长裤,衬衣没有扎进腰带里,人又高高瘦瘦的身材极好,这样的穿着带着点飘逸的味道。人又是极好看的人,笑容如沐春风。 “我的外貌也能吸引人了,是不?”莫回突然问。 “外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他只看到了我的外貌和蠢笨。” 肖若辰闻言,仍是轻笑,“有些事只能是他一个人做,你才安心,是不?” 莫回想回答是,因为她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投注在章凌硕的身上,时间一长就形成了某种程度的偏执,仿佛有关爱情的细节,都只能由他来为她实践,她心里才觉得圆满。如果是其他人,她似乎没办法。 肖若辰也没想要莫回的答案,他内心清楚这一点,随口道:“再给我一个半年好不好?你再沉浸在他的世界半年。我半年之后再回来,如果你还在这里,还没放下他,我就算强行也要把你带走,带离这个不愉快的地方;如果不在,我就去找你,你过得好,我马上就离开,好不好?” “你可以不用……”莫回想拒绝,她这一辈子都忘不掉章凌硕,她该用什么样的感情对肖若辰。 “我心甘情愿。”肖若辰回着,他对事情不是个坚持的人,也随心所欲习惯了,莫回是他人生中的少数坚持中的一个。他有时候也不明白,他的坚持算什么,从小在物欲横流里滚打的人,是不是期待能有像莫回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为他付出,为他思念着。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这个人。 “莫回,我母亲养了一只杜宾犬,家里有个大花园,花园里的草坪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修剪。我大哥的那对双胞胎每次都闹得不可开交呢,连从小跟我打架的二哥也没办法处理这两个小家伙的矛盾。我母亲年轻时严厉无比,到了老年却把整颗心都交给一对孙子,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莫回并不知道肖若辰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仍是一脸柔和地听着,在脑海里勾勒着他可能过的生活,不会物质所苦的生活,还有一堆热闹的家人,一定是十分美好的。她缓声道:“真好,你别糟蹋了自己的好日子。” “可你不愿意去过。”肖若辰闷闷哼了哼,看到马路上的车子离开后,也放开莫回,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上的相机。 “三哥,等我可以过那样的日子,我一定会跟你回去过。现在,我还无能为力。”莫回叹息般地说着,浅色的长裙、黑亮的发被风吹得张扬,背影婉转,在不知道年轮的大树下美得惊人。 “我等你。”肖若辰说着,用胶片停格下这样的美好。 “谢谢你!” “这不需要谢谢,我另有所图,你是知道的。” 这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章凌硕换了身简单、休闲的衣物,摒退了执着地想为他介绍镇里天然景色的宾馆老板,一个人缓缓踱步在这个美丽而宁静的小镇上,这里的竹林确实十分的多,而且长势良好、质地比其他地方好上许多,竹节修长,笔直通畅,连旁枝末节也很少,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竹林。 大竹海里碧浪无垠,黛色如烟,一阵风拂过,奏响了一连串低沉的音符。 走完其中一片竹林后,章凌硕停下脚步。 此时,他挑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块坐下,石块的旁边是一个天然的泉水,泉水边是农妇们在洗菜,笑声不住地往他的耳朵里传来。他目光柔和地看着不远处的竹林,听着夏风吹过竹林带了的沙沙作响之声。 夕阳灿烂的光照得山边的云彩散发着瑰丽的色彩,倦鸟缓缓低飞归林,三三两两的妇人也端着已经在泉池边洗净的菜篮结伴回家,欢笑声几乎洒遍了整个小镇。 章凌硕合上纯黑的眼眸,静静地倾听着她们的笑声,唇角微微上扬,心里缓缓放松。 明明没有太多的金钱,没有很好的物资条件,甚至住的地方也强差人意,他们的笑声却比在城市里住的人多上太多。 在这里并没几天,他就发现他坚持了将近三十年的信条都变得有待修正。以往他坚持,用最好的物质堆积自己的幸福感,他坚持让自己身边的人有足够的经济条件实现自己的物质之梦,住着条件最好的别墅,吃穿皆是最好的。 而他和他的家人的幸福感却没有任何的提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感。 两年半前他的母亲做了换肾手术,脱离了病痛的折磨,重新拥有了健康,然后举家搬到美国。他也在美国重新建立起自己的事业王国,并且事业的版图每天都在不断地扩大,日 进万金,可他却没有多少半分的快乐,仍是一日比一日烦躁着、恍忽着,甚至有逐渐失眠的症状。 失眠的原因,很简单。起初是不想睡,怕一睡就会见到那个曾经十分烦感的女人。现在即使他想入睡,想入梦,也不会再梦到了,那个人就像从世界里蒸发了一样,让人找不到她的一点讯息。在自己开始动用一切途径找寻她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对她一点都不了解,他只知道她的名字叫莫回,她的家在那个小村落。 在托人察访的时候,得知她在手术后曾经回过那里,但第二日便离开。从此再没有她的消息。 而他们之间,几乎连一张照片都没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空洞关系?她在他身边吵闹了十七年,他才突然发现,原来他们之间一认真清楚地分析起来,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他才知道他比他预想地对她残忍了太多,而她当初又是哪来的勇气,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哪来自己的热脸贴上他的冰冷的? 是因为爱吗?只因为她爱他,所以她愿意接受他所有的对待,冷漠、无视、毫无缘由的指责…… 现在想来,他才发现,他对她真是坏得无可救药了。 他现在才发现,原来曾经的她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甚至比他自己还要爱他。 可是,发现得太迟。岁月流逝,他早就只剩一躯空壳,被锁进章氏集团,尽着应尽的社会义务,做些身为人子的该做的事情,却没半分快乐。 一有工作闲隙,思绪就跳回那个落后的村落,回忆起那个午后,那一洼池塘,那个小胖妞一笑天地就亮了…… 回忆,如今他对她只剩下少许的回忆了。 十七年的时光,因为他的刻意忽视,竟也记不起多少有关莫回的事情了,即使小心翼翼地翻捡回忆,仍是记不起几段。 而昨天的熟悉感太强烈,他几乎要以为莫回在这里了。随后让老王开车追上,却毫无发现,只见那辆破车孤伶伶地停在路边,没半个人影。他知道车上的人可能就在附近,心里却有两股力量在纠缠拉扯着,一股是叫嚣着要一探究竟,一股则本能的否定,否定这样的事实。 他想见莫回,却又不想见,也不敢见。害怕看到那双单纯的眼睛里透过着恨意,那双眼看了他十几年,一直是有爱的,他无法接受里面有恨,带着恨意的莫回,他没法想象;更也害怕,她过上了一种新的生活,没有他的生活,把以前对他的好,全都献给另一个男人。 他心里是急切否定这样的假设的,他觉得他既变态又残忍,他给不了莫回爱和幸福,但也不愿意莫回在别的男人身上获得。是爱或恨,都该是由他给,这样的念头是疯狂的,他知道。但只对莫回一个人,只对他。 他对别人都可以笑脸相迎,温和儒雅,只有对又胖又蠢的莫回,他霸道得可怕,也残忍得理所当然。 章凌硕目光沉沉,将手交叉在脑后,倾身躺在巨大的石块上,默默地看着天上逐渐变暗的云彩,鲜红的落日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沉下去,留下绚烂的天空,如同恣意泼洒的印象画派,东一笔,西一抹,完全地笔随心至,却又是最自然最美妙的风景。 忽然,他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清晰地响在静静的空间里。 章凌硕不想动,任着铃声响着。 可是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十分有耐性,竟然一遍又一遍地打着,惹得章凌硕极不耐烦。这是他的私人号码,知晓的人并不多,基本是可以随意发脾气的亲人或是朋友。 “喂。”他的声音十分不悦,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冷声应着。 “凌硕,你什么时候回美国?吴洋天天来家里找你,你倒好跑到不见人影。”电话那头是章母何言微有责备的声音,也带了点无奈。 “工作没完成,我得在这边待上一阵子。”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唉,真是。你能不能尽快回来?” “我想您应该知道我的工作方式。”他的声音变得更冷,明明心里想着应着为人子的义务,却仍是仍不住对母亲口气恶劣。以往章氏集团所要做的任何新的项目,他都一定会亲自来完成前期工作,以便后续的工作不会因为前期的疏忽大意而造成不必要的时间浪费。这是他做事的一准则。 “妈当然知道你的习惯。可是吴洋已经将你们的婚期散播出去了,外面正传得沸沸扬扬,每天在梅尔集团和章氏集团等着你们。你倒好,跑得不见人影。这压力全让吴洋和梅尔集团扛了,这对吴洋不公平。” 第11章:心疼,是不是太迟了 章凌硕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胸口似乎被一口气堵着,差点喘不过气来,他的声音淡漠,“妈,吴洋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你倒心疼了。莫回呢?莫回为你割了肾,怎么没见你的心疼?” “对莫回我很抱歉。”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了许久,才挤出了这一句话。 “抱歉已经太迟了……我先挂了。”章凌硕沉默良久,吐出这句话后,尚未得到对方的回答,便直接收了线。 莫回已经成了他和母亲无法言谈的话题。 吴洋,本该会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他知道她值得有一场美丽幸福的婚姻,可是他早已心不在此,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怎么了?他想如果莫回还在他身边,她一定想要得到有他的婚姻,他给不了莫回,却也不想给别的女人,即便吴洋确实很符合做他妻子的所有要求。可他就是不想因为这样而把自己的婚姻交出去。 去美国的半年后,他们先订了婚。他帮她戴订婚戒指,她笑得明媚而娇艳,他的脑海突然浮现起莫回那张圆圆胖胖的脸,总是无时无刻不挂着傻乎乎的笑容。 他想,若是他为她戴上戒指,她是不是会笑得连太阳都失了颜色? 她为他的母亲换肾,而他的家人从头到尾都未曾提到过她,只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样的帮助,连续过着明媚的日子。 他心里突然为她心疼起来,就这样,他的婚事一拖再拖,他甚至开始用巩固事业为由将婚事推迟到现在。 而吴洋这一年也开始以退婚为借口威胁他。 退婚,他愿意,但也不想辜负她这两年的青春,他还没有找到一个补偿的方式,所以也迟迟未定。他们两人就一直僵持着。 他内心里知道,很多事情是无法挽回和弥补的,比如感情的事情,但吴洋是个精明且典型的都市女人,她知道世界的游戏规则,所以她是可以补偿的,只要他找到合适的方式。 可是莫回……她似乎把所有的精力,所有的热情都投放到他的身上,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带到她的伤害是任何物质都无法弥补的,现在他也仍然找不到弥补她的方式,只是一心想要找到她,心想着只要找到她,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章凌硕沉思着,他的思绪被一个熟悉的火爆女声打扰,他回过神,朝着声源处望去。 章凌硕举目看到离他身处的大石块不远处的小泉水池旁,看见一个瘦削的女人低着头,双手发抖地捡拾着飘在水上的青菜,柔顺齐肩的发丝披下来遮挡住了她的样貌,让人看得不真切,却让他的心狠狠跳动了起来。 他现在是饥不择食了吗?竟然在还没看清女人的脸之前,便心猿意马起来。 他好笑地想着,目光继续停留在小泉池旁的两人。 “老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看这菜全洒了,还好这水不深,不然真够浪费的。”原来是那个有趣的女孩儿,章凌硕带点愉快地想着。 只见张青急忙弯下腰身,卷起裤腿下水打捞飘洒地清澈水面上的菜叶,她身边身穿白色衣裙的女人也慌乱打捞。那瘦削的女人慌乱地捡了几张,发现他的注视之后,表情极为震惊,索性停手,倏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喂,老板啊!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不是你说不要随意浪费食物的吗?现在这水面飘着的菜还是可以吃的吧?要不要这么浪费啊,老板?老板!”那火爆的嗓音继续哀怨地吼着,又弯下腰手忙脚乱地捡了大部分的菜,放进小竹篮里,也快步跟上自家老板。 小泉池旁再度恢复宁静,章凌硕也继续躺在大石块上。 他看清了,那是张陌生的女人脸,瘦瘦的,眼睛很大,几乎黑白分明,脸上还有抹病态的苍白。 他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女人,但为何她却给他一股极大的熟悉感。 她是谁? 闭目在脑海中快速搜索,他得不到答案。 夕阳落到山的另一侧,天际的余辉也漫漫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漆黑,他的内心深处突然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浓浓寂寥。 哗…… 胸腔里似乎响起这样的声音。 心……碎了。 莫回快步走在两旁都是野草的小径上,浑身发抖着,满心地惊慌,她几乎不管不顾地站起身就走。 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她幻听了吗?明明只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辉还残留在山边,她也还在泉水池旁洗菜,怎么就会听到那个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声音呢?白天,她逼着自己用尽全心力气才可以让自己不去想那个人,晚上他又如入无人之地一样放肆地出现在她的梦里,扰乱着她永远无法平静的心。 现在他竟然有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的现实生活中,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只需一眼,她只看了他一眼,她就知道那是他,冷冷的嗓音,欣长的身形,细碎好看的头发…… 她只看了他一眼,就记住他的所有,让那份深入骨髓的伤痛再度肆无忌惮地在身体里冲撞着。 可是,那双眼,那双纯黑、漂亮的眼眸她永远无法错认。 那是她曾经扬言要追随一生一世的眼。 她躲避了这么久,刻意遗忘这么久,才短短地看了一眼,所有内心的防线倾刻间全数倒塌。事实无情地告诉她,她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无功,所有的冷情、淡漠、平静都只是她自己的幻想,没有任何实质意义。 莫回步履仓惶地走着,内心掀起一阵狂风巨浪,打得她无所遁形。她几乎慌乱到看不清前方的路,脑子昏昏沉沉,黑白分明的眼上浮现薄薄的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凌乱的步伐没有任何章法。 蓦地脚踢在路中的石块上,整个人不可控制地向前倾,跌落在小径上。膝盖跪上路中尖锐的石块,鲜血倾刻间染上白色的裙摆。 痛从膝盖、手臂上缓缓漫延,她知道,但她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快速起身继续直直往回家的路上走着。 “老板,老板,你怎么了?痛不痛?”张青见到自家老板狼狈地扑倒在路上,这一跤似乎跌得不轻。 她跑上前打算检查她的伤势,手没未触及到莫回的衣脚,莫回又爬起来快步离开,仿佛没有伤到分毫。像是没有听不见她的话一般。 回到店里,正收拾东西的肖若辰惊讶地看着莫回,问:“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我没事。”莫回回答,并未在下面做任何的停留,直直往后面的房间里走着,用力地关上房门,她软软地跌坐在地上,浑身轻轻颤抖。 “莫回,跟我走好不好?”肖若辰叹息般地在门外问着,隔着不厚的门板,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颤抖。 她还是见到了她心底的那个人吗? “对不起。”门内的人幽幽地回着。 “我们之间不需要对不起。只要你需要我,我会留在你的身边,现在你需要我吗?”肖若辰说完,静静地屏息等着回答。 “谢谢你,三哥!”莫回静默了很久,还是给了答案。 “好,我走了!半年之约,我会继续守着的。”肖若辰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拿起箱子,缓缓走到前楼,张青刚好从外面跑回来。 “老板回来了吗?” “嗯。” “她的腿受伤了。”张青抹了抹汗。 “我知道,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受了委屈,我走了!” “你就这么走了?”张青颇为讶异,肖若辰不是很关心老板的吗?怎么会在老板情绪糟糕时离开?。 “她的心里还有结,那个结谁都打不开。我在这里,只是让她更加压抑自己的情绪,索性让她再自由半年。半年过后,我再来带她走。” 肖若辰说完,在张青还没反应过来,就消失在小道上。 后楼的房间内,莫回的悲伤仍在继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积蓄了满满的泪水,正顺着瘦削的脸颊缓缓在滴落。这些泪水既是为了恐慌而流,也是为自己的无能而落。 她以为,经过两年的沉淀,她一定不会再惊慌失措,任何事情都会用若无其事的态度去对待,可是才短短的一眼,她就发现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倾刻间就坍塌成为一堆无用的废墟。 跳得早已失序的心脏,清楚地告诉她:她很没用,依然容易受到他的影响。 以前,她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积极而无畏的生活态度可以去面对。 现在呢?现在,她有的是一个残破的身体、一颗业已憔悴的心。 如何能敌他的冷淡,他的不屑,他的冷漠,他的讽刺…… 她的心冷着,连身体也冒着丝丝的寒气,冷得她在盛夏的夜晚将自己抱住埋进棉被的深处,以求获得微微的暖意。 泪水跳落眼眶,渗入脸下光滑的丝被,几个翻滚眼泪便消失于无形。 可是,眼泪可以消失,她的悲伤依旧完好无损地埋藏在心底,像一只巨大的猛兽潜伏地心底,随时随地乱无章法地攻击着她,没有规律可寻。 而她,只能任着它攻击,没半分自我保护的能力。 她好累。 小小细细的白牙咬着锦被,不让呜咽声溢出唇外。 她知道,叫也没用,因为叫了也没人会心疼,叫了也不会有人心疼!何苦呢! 她知道,也许肖若辰会心疼,可是以爱情之名来心疼她,她回馈不起那样的心疼。所以她拒绝他刚才的安慰。如若以后,她真的能忘了章凌硕,而肖若辰也还没忘了她,她想她是愿意跟他一块走的。终其一生,她都给不了他爱情,也会陪着他,可以陪到老,也可以陪到他遇上他真正的姻缘,然后微笑着祝福他。 可她的伤,她的痛,她的疤,都是那个她在意的男人,一刀刀刻下的。再见他,她以为往日被尘封的委屈,往日的种种又翻捡出来,怎能不疼,怎么不害怕? “老板……你好点了吗?”素来火爆的声音这一回掺了些忐忑与不安,还有浓浓的关心。 张青站在两楼之间的小花园,没敢再往前多踏一步。老板虽然随和,但她从不会让她踏上花园后的小楼半步,所以她只能在下面焦急地问着。她没见老板这样失控过,仿佛天塌了下来那般逃离,刚才她到底看到了什么?明明空荡荡的泉池旁边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啊。 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惊慌失措,还为此跌伤了腿? 张青担忧地想着。 房内寂静无声。 过了很久,久到张青以为老板不会回答她的问题,才从黑漆漆的房间里流泄出一句话:“我很好。” 声音依旧平平淡淡,却多了份不易见的慌张,像轻风吹过粗糙的纸张,发出无限寂寥的婆娑。 “那就好,那就好!”她露出愉快的笑容,忙不迭地点头,继续道:“饭煮好了,出来吃饭吧。” “不用了,我还不饿!”语音一落,屋内便再无任何声响。 张青搔搔头,静静地走往小店里,独自一人吃着桌上的两菜一汤。 微凉的夏夜,一缕轻风吹过,张青吃东西的手慢了下来,抬头望了望夜空,眼泪蓦地夺眶而出,滚入喝着的汤碗内。 她孩子气地抬手左右一抹,没有任何效果,眼泪越流越多,最后她索性放弃了,放任它们奔流。 夜幕深深如许,多少难以启齿的心事,尽皆被藏! 章凌硕,你会等我醒来吗…… 嗯…… 有你真好…… 这是我的男人,他叫章凌硕,是不是很帅…… 梦境里仍是一派纷繁错乱的景象,每一个画面都有他,画面里她不断地缠着他,他总是一脸不耐烦地躲着,吝啬着他的笑容。 她知道这是梦,很长很长的梦。因为只有在梦里,她才可以又走回,以前那段为爱无所畏惧的时光。 莫回裹着厚厚的棉被不安的睡着,小巧的额头都布满了细密的汗渍,一双细白的小手放在棉被之上,紧紧地扭着棉被。 “章凌硕!章凌硕!”莫回轻喊,眼睛仍然紧闭。嘶哑的嗓音,在黑暗的房间里静静扩散,然后再慢慢的消逝。 悲凉自身上散发,染上竹席画上那对甜蜜恋人的发间。 真是三千烦恼丝呵!梦里,她的心,依旧彷徨不安。 仍是夜深,人静! 大雨敲窗,不远处竹林烟雾缭绕,斜斜的雨丝打在竹叶击起无限的荒凉,让人自心底散发出一种悲凉与冷意,让人在盛夏的夜里想裹进厚厚的被里。 明明白日里还是热得让焦躁的闷热,大雨一下便是冷骨入骨的冷。 这样的乡土气候怕是这里的一大特色了。 小小的旅馆,新换的大木床上,男人紧皱着浓眉,身上的毛毯被扭成一个纠结的样子,像一个无法解开的锁。 这把锁侵入梦境,对他纠缠不已。 章凌硕,章凌硕…… 梦里手术室里那了无生气胖脸与今天仅见过一面的苍白女人脸重叠,目光畏惧地看着他,像是世上最恐惧的梦。 章凌硕掀被栗然坐起,按住胃部不停地喘气,额角微泌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过了许久,他环首四顾,才发现这不是梦境中的手术室,只是今天刚入住的小宾馆,这个认知让他狂乱的眼神渐渐安定下来。 喘息良久,他披衣坐起,右手按住额角抚住散下的发丝,左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胃部。 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着非常严重的胃病,平常不痛的时候他毫不在意,一痛他就知道会有多可怕。只是小小的胃痛就已经让他一个大男人吃不消,莫回的换肾该是怎么样撕裂的痛!章凌硕不敢深想。 他喘息着,有些狼狈地弯身下床,在行李包间翻找胃药。将白色的`药片自药瓶里倒出,才发现房间里的热水瓶在旅馆老板重新布置房间时失手打碎了。 他仰头,将药放入口中,干吞入腹。 一入口,干苦的味道便漫延整个口腔,不一会便苦入了心肺。 苦,并不可怕,只怕这无穷尽的苦永远也没有结束的一天。 腹间的痛感依然强烈,从胃部传来一阵一阵,刀绞般的痛楚。今夜怕是再无入眠的雅兴了,他索性走到窗边借着房间昏暗的目光望着窗外的景物。 雨,不知何时下起来的,稀稀疏疏,凉风里夹杂着泥土的清香。 靠在斑驳的墙壁上,章凌硕静静地看着雨势。房里微弱的灯光能照得并不远,只能依稀看见不远处的竹林在风雨里颤抖飘摇着,无数竹叶被大雨打落,轻飘飘的脱离主干,孤苦无依地下落,再下落,跌入尘里,被雨打得溅了无数的泥浆。 章凌硕一动不动地看着,仿佛已然痴了。 坚硬的墙壁,冰凉的触觉,一直渗透到肌肤里层,触及骨髓。 脑海里盘旋着纠结不去的念头,白天那女人究竟是谁? 青石板被昨夜的大雨冲刷得十分干净,光亮如新。 章凌硕在王大伯的带领下走进这座全镇看起来最雅致的宅子。 这屋子离主街很远,甚至有些偏僻,一路走来只见之所屋子是孤孤单单坐落在青山绿树间的,不是很华丽,倒也挺雅致,白墙墨瓦在青绿的树间,点缀了周围的风景。据说是清朝时期的古宅,这墙体结构、瓦的形状均自此当时的手法。 不是让人太惊艳,却可以回味的存在。 “章先生,您之前吃的包子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做出来的,镇上有很多包子店,就属这里的最好吃。虽然其他店家也是料多份足,但相比之下就是少了些味道。所以我们常常过来这里吃,也经常打包带走。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老板身体有些弱,经常会不舒服,也不是天天做……”王大伯话痨的性子忍不住迸发出来,自昨天看到章凌硕怅然若失的模样,他觉得这样真性情的男人,决不会是不好相处的人,所以今天他再见章凌硕的时候心里放松了许多。 以前是有敬畏,现在是有敬无畏。 “嗯。”针对王大伯热情的推荐,章凌硕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反应对王大伯的热情也没有任何打击,热络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经过小屋前的平常农家小院后,一进门先是一个小厅,厅里摆着两张四角的竹条桌,桌边各放四张同样由竹条编制的竹凳,小厅旁边是厨房。 厨房陈设简单明亮,里面也有个由竹条制作的大柜子,柜子一共四层,通透性极强,被用来摆放蔬菜和佐料,竹柜旁是个大瓦缸,缸里盛满了水,一个红色的塑料勺子在水面晃悠悠地飘着。大瓦缸对面是两个泥做的灶台,一大一小,灶台成为上下两层。此时小的灶台还烧着旺火,还能看见红黄的火苗偶尔从灶台里窜出来,舔拭着泥色的灶台,烧出一圈暗黑的火印。 章凌硕环顾一周,这里除了那个红色的勺子和头顶上的电灯、电线、冰箱之外,每一样都是该好好珍藏的古玩,而它们每一样物品显然都在使用中。 这主人是太没眼光,还是太不懂珍惜! 他有些不屑地想着。 这想法一从心底掠过,他便吃了一惊,他从未对一个陌生人有过这样主观的评价。以往在商场上即便是合作不成,他也不会在心里编排别人,在生活上更是不可能,因为他的私生活几乎为零。 所以能让他有先入为主观念的,这世上除了莫回,就到这家店的店主了。 张青在厨房里直起身子,睡眼惺松地转头面向小厅,见到章凌硕蓦地瞪大眼睛,惊呼:“我不是在做梦吧?可是我记得我明明已经醒了呀,为什么还能看到帅死人不偿命的总裁大人?” 她用力夹了一下自己柔嫩的脸颊:“哇,好痛!不是梦?” “这丫头还愣着呢。章先生很喜欢吃你家包子,特地让我带他过来!”王大伯看到张青无厘头的表现,又想抹抹额上的汗珠子。 明明不热的天,他就是很想流汗。 “哦,好的!总裁大人你稍等啊,我这就给你拿。”张青爽快地应了一声,突然拍了拍脑门,尖叫起来,“呀,我忘了我家老板昨天腿受了伤,并没有做包子啊!” 章凌硕闻言,眼神微地黯下来,心底泛起一阵浅浅的失落。不过,只是一闪即逝,很快就被他给抚平了。不过是味道极为相似而已,天下间有同样手艺的人大有人在,他何必太过拘泥。 “章先生,抱歉。今天不赶巧。”王大伯道歉。 “没关系。吃别的也一样!”章凌硕答道,倾身入坐。 “是啊,改天等我家老板身体好了,她一定会再做的。到时候一定请总裁大人你吃个饱。今天我先给你熬点小米粥吧。这也是我家老板的拿手菜,保证让你赞不绝口。你稍等一下哈!”张青赶紧推荐其他的小吃,一双清澈的眸子散发期待的亮光。 “好。”章凌硕点头。 这女孩儿的眼睛很漂亮,让人很难不被她吸引,即使热情也不会让人觉得烦感,似乎这上镇的人都这样,单纯而简单着。 张青进入厨房,期间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王大伯,以及后面进来的其他客人随意聊着天。小镇上下雨天有一个好处,就是什么事都可以暂时不用做,大家有了闲暇的时间,便三三两两聚集在一个平时经常待的地方聊天。 这不,不一会儿就来了七八位镇民,大家见到章凌硕都惊喜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开始热情地介绍起镇上有别于其他地方的特色。 章凌硕微笑倾听,偶尔问上几个问题。 气氛,浓郁而热络。 他感觉厨房位置有道目光轻轻停留在他的身上,这道目光并不强烈,所以他也并不反感,任它留上身上。 谈话进行到一半,一个披着雨衣的镇民骑车火速赶来。 “不好了不好了,去城里的路有一段被昨晚的大雨给冲垮了。”来人急切地报告最新消息。 “哟,这可怎么办?” “是啊,这得耽误多少功夫啊?” “这雨也下得真大,昨晚我家还一直漏水呢,大半夜接了三大桶水。” “我家也是。” “……” 大家纷纷讨论着,就是没人问到重点问题。 “是哪一段被雨水冲垮了?”章凌硕敛眉问道。 “回章先生,是回音崖那里。” “回音崖?”哪是什么地方,他并不太了解周围详细的地形。 “回音崖就是章先生您过山道的那一段,那里山路不平,很崎岖,落石、碎石很多,雨水多的季节那里都有些难走,已经是老毛病了。唉。”王大伯叹口气,为章凌硕解释。 章凌硕闻言随即想到是有这么一段不平的山路,但当日商谈修路事谊时并没有提及有这么一段需要大量翻修的路段,他们是怕他一听就会撤资吗?真是可笑!殊不知他最恨的就是合作对方不诚实以告。诚信是合作的基础,没有诚信谈合作就是枉然。 “章先生您不知道?”王大伯迟疑地问。 镇民们也纷纷停下来,不安地看着章凌硕,之前有几个老板都是因为回音崖的路段维修起来需要大量的物力、财力,最主要的还是时间,时间上耗不起,才不得不放弃投资,现在这位年轻的大老板,是不是也是如此。如果这样,这小镇又回归从前的落后,再也没有发展的可能,这样他们穷及一生就这样过着。 一想到这里,他们眼里的担忧更深了。 章凌硕沉默,看着这些眼里有希望、有祈求、有担忧的镇民们,思索一阵将到嘴边的“不知道”收回。 “我在合同上有提到过,并且我负责维修的路段也包括回音崖,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如果那一段路经常出问题,我想我会得不偿失,所以为了大家共同的利益,请大家努力修好所有该修的路段吧!”章凌硕说着,将镇领导隐瞒回音崖的事情暂时压下。 既然是合作,他总有办法让他们了解不诚信所得到的后果。反正合作才刚开始,有的是时间。 “真的?太好了,章先生你太棒了!”一时间鼓掌、喝彩的声音爆出,大家的兴致也提到最高点。 难怪这年轻的总裁,他们怎么看怎么顺眼,原来人家一直都这么赞! 前楼热烈的喝彩声,穿过小花园传至后楼莫回的房里。 她微微皱眉,轻眨了几下眼皮后,睁开眼。 窗外已经天光大亮了还有雨声。这场雨似乎下得很大,隔着窗外都还能清晰地听见。莫回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并没有动。 黑夜终能过去,清朗的白日也终会来临。 心里再悲伤,再痛,这日子总是要一点一滴地过下去的。可是,这反反复复的黑夜过去了,白天就跟着出现,她的劫,她依然没有直视面对的那一天。 一如既往的痛,尤其在昨夜之后,痛感更甚。 明明清楚地知道,现在她变成了这副模样,与两年前痴肥的模样差距巨大,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一向不正眼看她的人又怎能认出? 况且,兴许他早已忘记她,她又何必往自己脸上贴金,期待他还能记住她呢。 唇角不由自主地扯起一抹自嘲的苦笑。莫回翻身对着竹席上的画,看了片刻眼神移至画旁的小木雕,那里有九个小木雕,每一个都十分精细,她的木雕只雕着一个人——章凌硕。 这些都是两年间每每思念成灾,夜不能寐的时候,她就雕着它们,小小的眉目,一刀一刀地刻着心里想念的人。 她没骨气,她知道。 爱得轰轰烈烈,恨却虎头蛇尾。 这满腔的爱与恨,总是能在她不小心的时候将她的心刺得血肉模糊。 莫回沉思着,肚子却不依的叫唤起来,声音大得让她无法忽视,她忍了一会儿,直到再也忍不住了才动作迟缓地下床、换衣服、梳理乌黑的齐肩发丝。 这一头黑亮的发,是她极为纳闷的。这两年间,她的身体爆瘦,营养供应不足,身体变得很糟糕,她的头发却半点变化都没有,依然是黑黑亮亮的,不见有任何枯黄分叉的情况出现。 对他而言,她全身上下,惟一能入眼的便是她的头发。 突然不想看镜中的自己,她丢下竹齿梳,打开房门,清凉的空气、湿润的水气一下子扑面而来,让她精神了不少。这雨让盛夏的空气一下子清新了许多,将连日来的热浪、高温一下子驱赶了个干净,仿佛昨天的炎热完全是人们的臆想。 无数声音自前面的店里传来,有些噪杂,似乎有很多人在聊天。 莫回并未觉得奇怪,以往每到下雨天,大家无法出工或做下田做农活时,镇上的人都会结伴来到小店里聊天,以此度过因雨带来百无聊赖的闲暇时光。有时会吃些包子或磕瓜子,有时则纯粹的聊天。 简单而随性,是她所向往的。 莫回缓步下楼,在楼下拿起一把竹伞,伞是镇上手巧的工匠制作的,伞骨都是竹子打造,听说是一百零八根伞骨,她没有去数过,看看密集的细竹,想必也该有这个数。伞面上的手绘画也是出自工匠之手,是一遍黛色无垠的竹林,她十分喜欢。 撑起竹伞,她步入小花园,透过木花窗,镇民们热情的声音不断地听进耳里。 “章先生,这大雨冲坏了回城了路,您可以多留在镇里一段时间,我们带你熟悉熟悉我们小镇,兴许您还会发现其他的竹制产品呢。咱们镇民也能拿出家里有的竹制品给章先生看看。以前我们镇上祖祖辈辈都靠竹子为生,很多的竹制品只有祖先留下的古书里才有,你一定得看看。” “是啊是啊。也许路被大雨冲垮了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是把章先生这位贵人留了下来。” “说起来,对章先生是小祸,对我们却是大福呢。” “还真是的。哈哈!” “章先生,您认为呢?” “好。镇上有网络吗?”是章凌硕轻淡的声音,他的工作没有网络完全无法运作。 这个声音让莫回停伫脚步,撑着伞在大雨里怔愣着。 他怎么来了? 因为张青给的包子慕名而来?莫回为自己脑袋里闪过的想法暗自感到好笑,他一个堂堂章氏集团的总裁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包子,做这些幼稚的事情吗?绝无可能! 也许只是因为雨天,被热情的镇民给拉过来的。 是呵,她总是忘了,章氏集团做一切家用用品,竹溪镇的竹席曾声名大噪,虽然已经没落,但资源依然浑厚。只要他有心,他总能找到,更何况他一向善于发现被人忽视的商机。 所以,他在这里出现是必然的。 昨天只看一眼,她便落荒而逃,现在他直接出现在她的家里,她能逃到哪儿去?又能逃多久? 莫回沉默地想着。 小厅里的谈话继续在她耳边回响。 “有啊有啊,章先生需要的话,我们等下就过去连上。章先生是继续住在胜德宾馆吗?”又有镇民热情的询问。 “还不确定。”章凌硕回答。 “这还不简单,我家老板就连着网络呢,总裁大人直接搬进来就好了嘛。哪用重新连网络这么麻烦?”张青提议。 莫回在雨里浑身一震,这丫头提什么乱七八糟的提议? “也对哦。你家老板就连了网。但是你家老板能答应吗?”镇民问道。 “应该没问题吧,她什么事都不怎么上心,估计这事儿也一样。”张青说着,顺便回头看看小花园,见自家老板脸色难看地在花园里撑着竹伞发呆,“老板,你站在雨里做什么,赶紧进来啊!” 大家的目光都移到小花园里,章凌硕也是。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在高矮参差不齐的小花园里站着个朦胧瘦削的身影,撑着纸伞,愈下愈大的雨将她的脸薰得朦朦胧胧,看得不真切,只觉得她身边雨水滴落在花叶上的雨滴特别的清灵。 红红绿绿的花叶,将她衬托出几分出尘的味道。 心,突地在心腔里鼓噪着,想仔细看看昨夜毫无征兆进入他梦里的女人。 莫回仍然有种想逃的冲动,所有的目光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其中还有一道特别炙热的,几乎穿过湿湿凉凉的空气,直直看进她的心底。 这世界上谁能让她紧张得像受惊的小白兔呢?答案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章凌硕。 “老板……”张青又迟疑地叫了声。 莫回蓦地回过神,她早已不是两年前的莫回,他早该认不出她,她又何必太在意他的目光。就算认出又何妨,他才该是最先逃避的那一个吧。 莫回深深吸了口气,迈着看似从容,实则惊慌的步伐走进店内,但一进店内她便迫不及待地往厨房里钻,尽力躲避那抹灼人的目光。可那目光像敏捷的猎豹,不让它的猎物离开自己的视线半分,一直若有似无地追逐着她的身影。 “老板,听张青说你昨天伤了腿,现在感觉好点了吗?”说话的是王大伯。 “还好,只是擦破了点皮,不碍事的。”莫回低应着。 “要不我晚点把家里的擦伤草药给你带一份过来,我们以前出工受伤全都靠它,效果很好的,三天就能痊愈,还不会留疤。”王大伯十分热络地说,没办法他人本身就是个典型的话痨嘛,什么事都喜欢说说。 “谢谢你的好意,真的不用了。”莫回嘴上漫应着,心里却在呐喊,期待王大伯别再和她继续说话,那人的目光就不会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了。 莫回洗净手,准备淘米熬粥,却发现灶上已经熬上了。张青这丫头不是从不会主动帮她熬的吗? “老板,总裁大人要吃小米粥,所以我就先熬了。你放心,我熬了两个人的份,绝对够吃的。”张青也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店里的桌子旁坐下,还是与章凌硕同桌。 张青等了等,见自家老板没反应,又补了一句,“米粥是按你平时的方法熬的,你不用担心。我给你介绍一下,我旁边这位就是我说的非常非常帅的总裁大人了,你看几天不见,好像又帅了。哈哈。” 张青的话引来在场的人的哄笑,都是善意且纵容的笑。 莫回轻蹙眉头,心里像哽着什么东西,难受得几乎要蹲下来休息了。 “你怎么了?”那抹磁性慵懒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几乎轻轻碰触上莫回有些苍白的肌肤,引来了她敏感的轻颤。 莫回抬眸,才发现原来她真的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瘦削的脸埋进膝里。她看见那个男人就蹲在离她很近的距离,纯黑的眼里盛满浓浓的关心,飞扬入鬓的眉轻轻皱起,眉间拧成一个好看的模样,连唇也紧紧抿着。 只是轻轻一抬眸,她便看他看痴了。 是多久没好好看他了?他的模样只能在梦里出现,只有他无情的决绝,干净俐落的转身,俊逸脸上的不耐烦。 她却从未看过他这样的表情,温柔得让人想流泪。 “是不是腿痛得厉害?”章凌硕浓眉再拧紧了几分,他仔细看着她左腿膝盖上的紫色痕迹,上面还有血迹,可见伤口并没有得到十分妥善的护理。 他的声音让莫回回神,看到他手上的动作,她连忙挥开他的大手。嗓音冷冷清清,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没事,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莫回幽幽起身,无视镇上的目光都停在她和他的身上,若无其事的拿起古朴的青花瓷碗,神情自若的盛粥,来到无人就坐的小桌子静静地吃着。 镇民们也习惯店家老板不爱答理人的性子,停了一下,又继续聊起热闹的话题。 他们在聊什么莫回无心细听,只是腿打颤得严重,背后却一直有一道炙热的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章凌硕也不以为意,不顾其他镇民的探视,调整了座椅的角度,好整以暇地看这小女人的举动。她很安静,模样乖巧地坐在旁边喝粥,她很小,很瘦,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浮现着暗青的血管,细细的手臂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仿佛一用力碰着,她就会碎。 平凡的五官,没有让人惊艳的地方,却足够耐人寻味。 勉强的说,她全身上下,只有一头黑得发亮的头发可以入眼,齐肩的发随着喝粥的动作,一前一后的飘荡着。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是个有故事的人,否则为何她一坐在那边,连空气流动都缓了几分?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他刚刚趁机打量她,她的脸完全是一张陌生的脸,没有半分熟悉感觉,只有一双黑白分明,干净得可以在她眼内看到他倒映的眸子,能勉强与莫回拉到一块儿?但昨晚为什么会梦到到她? 答案是未知他的视线随着她细白的手慢慢移至她面前的青花瓷碗上,阅古玩无数的他一眼便看出那个碗价值不菲,甚至连这里的一坐一椅都有着几百年的历史,早该好好保存,已待高价。 这女人却毫无眼光的直接用来做日常生活用具。 她是没眼光吗? 她捧着青花瓷碗缓慢的吃着,神情却更像是怀念,她在怀念什么? 她吃东西的神情很郑重,郑重到像在做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一口一口细细咀嚼着。 曾经莫回也是这样,她人平时吵吵闹闹,一到吃饭却安静得像被人割了舌头的猫,安安静静,不出半点声音,模样陶醉地咀嚼口中的食物,仿佛是件最幸福的事情。 那个粗鲁傻楞般的莫回,她会欣赏口中的食物吗?他不知道! 敛下心神,他今天怎么想起莫回?是因为昨晚的梦? 他这两年梦到莫回最多的是起初的那半年,之后就再也没梦过,而昨晚却又重新梦起来,还跟这个陌生的女人相关连。 章凌硕觉得自己被这个仅见过两面的女人占了太多心神,眨了眨眼,回过神。 莫回缓缓喝完一整碗粥,手心冒着汗,洗净碗后。 她快速起身,步履仓惶地跑回后院,上了楼梯,大力地开门,再用力的合上。 她真是没用,以为经过一夜的沉淀之后,再面对他应该没问题,可是他那炙热探究的目光,她才忍了十分钟,就宣告她的失败。 而他一个温柔的表情她竟然就差点沉溺在他散布的魅力之下。呵,是不是因为从未得到,所以她才这般地期待? 他从来没有用那样的温和对待过她,所以,所以她才会不小心的,是不? 莫回在心底自问着,一室的寂静,没人能给她答案。 命运的答案,永远都不能让人一窥究竟,只能静静地等待。 走出那栋古宅,章凌硕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蓝色的衬衫在他身上穿出一种挺拔的味道,他黑发微湿,眼睛深邃得像不含一丝杂质的黑曜石,清清冷冷,却也有一抹清晰的疑惑。 章凌硕一个人不紧不慢地走在这小镇的小道上,车子虽然留在镇上,他却懒得开,偶尔步行也是不错的。 这雨依然不断地下着,似乎想一次性把这小镇给彻底洗礼。低低的铅灰色云层越堆越厚,云边刮擦而过的风带来强烈的冷肃气味,很湿润并不算特别寒冷,但今天的温度却降得很厉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润寒冷的气息。 他走的这条小路的路况并不算好,也不太平整,每走两三步就会有一个或大或小的水坑,误踩了便湿了鞋子和裤脚。 这不,他几万钱美元的高级皮鞋就很委屈地踩在某个小坑内,鞋面上还挂着几丝污泥,模样可怜极了。 他也无意察看自己的鞋, 脑中又自动地回闪着刚才的画面。 那名陌生的女子抱住自己蹲在地上,她缓缓抬眼看到他后的吃惊,明明不认识的女人,为什么会让他心痛难挡。她长得并不漂亮,平凡的五官,瘦削的脸颊,小巧的鼻,不太有血色的唇瓣,都让他陌生而熟悉着。 这样平凡的女人,在他灿烂、鲜衣怒马的人生里这只遇到过一个——莫回。 这个女人又怎么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触? 明明觉得在这个陌生的女人身上投入了过多的兴趣,但脑海中仍是不自觉地浮现刚才与昨天在泉池边的画面。 这还是他二十九年的生命里第一次尝试失控的感觉,让他有些心烦气躁,他索性就调头原路返回。 章凌硕再回到莫回的小店时,店里已经没有人了,连那个热情的张青也不在。刚才热闹的小厅,已经变得清冷,静静地伫立在眼前,安静得像那个女人。 他推开小小的院门,徐步进了小厅,闲散地在竹条凳上坐下。垂目像在思考着什么? 这一天,章凌硕没等到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只是知道他背后有一道温和眷恋的目光一直存在着。章凌硕内心是想回头的,他几乎可以肯定是那个女人的,却鬼使神差地一直坐着未动,直到店里又来了客人,他才起身,撑着伞再次走进雨里。 在那道目光消失的时候,他竟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走进破旧的小宾馆,迎接章凌硕的不是那个热情的老板,而是颇为惊讶的张青。章凌硕无言地皱眉,停下脚步,看着破旧小旅店外冒着雨瑟瑟发着抖的女孩儿。 “张青?!”轻雅的男性嗓音发出声音,叫出她的名。她来找他做什么? “总裁大人,你记得我的名字?能不能陪我下一盘棋?”张青听到她的名字自章凌硕口中叫出,眼底闪过一丝亮光。此时她不像平日里的爽朗,而是带上一抹小女人的羞怯,她轻轻笑着,远远看去像一幅泛着悲伤的黑白画。 章凌硕皱眉,他是不是被今天那个瘦削的女人给误导了心情,不然怎么他看谁都觉得对方在悲伤? 突然,张青在冷风地吹拂下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好!”章凌硕心思百转,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点点头。他走到屋檐下,收拢黑色大伞。 “你的鞋脏了!”张青惊呼,看到他脏兮兮的鞋面。 “走在路上被雨水溅的。我们上去吧。”章凌硕低头看看有些狼狈的鞋面,不见任何窘迫,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在前面。 走廊的灯是昏暗的,微弱的照在老旧的走廊里,张青愣愣望着章凌硕宽厚的背影,发怔着,眼里流露着明显的怀念痕迹,是怀念吧? 说不清那样的感觉,只是与平时的她反差太大。 章凌硕掏出钥匙,开门。 “你的衣服都湿透了,要不要先换换?”章凌硕换了宾馆老板刚买好的棉布拖鞋,捻亮室内的壁灯,一室暖光瞬间流泄,冲淡了原来的冷清。 “好。”张青沉默许久,微微点头。 这时候别的女生会做如何反应,张青想不出来,一对近乎陌生的男女,会在密闭的房里做些什么,答案其实也并不多。 章凌硕俊眸微微闪过讶异,随后又回归一片平静,他转身在衣柜里挑了件自己的棉质衣裤递给她,“洗手间在左边。” “嗯。”心,是忐忑的。 张青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棋具放置桌面,才微颤着接过章凌硕手里的衣物,转身走进洗手间。 章凌硕视线扫过桌上的棋具,是几年前的样式,可棋具却依旧如新。 她这么小心翼翼的保存吗? 还是她,把他想成了她心底的人了? 他不置可否,他不是重色的男人,但也并不会都拒绝,若是以前,有人喜欢投怀送抱,他选择自己满意的配合,也不是不可能。 但现在他却心疼起这样的女孩儿,原因还是因为莫回。 那个该死的女人,到最后还是把他的世界搅得一团糟,若是她知道她改造了十七年的男人都没改造成功,却在她离开之后变成了会为别人偶尔考虑,她会是什么反应? 会哭 ,还是笑? 他有些气闷地将视线调至窗外,直至身后响起细微声响才转头。 这……他瞪着眼前模样有些滑稽的女人,温和的眼里出现一抹暖光,他的表情里也有点忍俊不禁。 果然是男女差别极大,他穿起来刚好的衣裤,穿在眼前的女孩儿身上简直大得惊人,宽大的衣裤像大麻袋似的,套在她的身上,空空洞洞的。 她在裤脚和衣服的袖子处挽了几挽,它们依旧没过脚底和手腕。 “你头发湿了,我帮你吹吹。”章凌硕转开视线,因为看见张青怯生生的颤抖眼神。 她的那个他,也不是个温柔的人吧! 就像以前的他对待莫回,坏得可狠。 现在,他这么对待她,会不会也是还莫回一份期待? “我可以靠靠你吗?”双手拘束不安地扭着柔软的棉质布料,张青不安地问着。 “好!”章凌硕打开吹风桶,吹风桶所发出的噪音暂时取代了房间里的沉默,大手挑起她湿湿的发吹着。 温暖的大手在发间跳跃,轰鸣声在耳边徘徊,一切都有种不真实感…… 张青有些困倦地低下头,几乎要埋进胸口。 章凌硕微地低头,想为她吹干面前薄薄的刘海,却看见清亮的水光。 他直起身,继续若无其事地吹着后面的发丝,只是将风速和热度调慢了几分。 许久之后…… “谢谢你!”张青的声音从胸口发出,略有些沙哑,鼻音浓重。 “好了,不是说要下棋吗?别下还没棋,人倒睡着了。”章凌硕像没有听出来一般,神色自若地关掉吹风桶,他轻轻拍了拍膝前快缩成一团的张青。 “嗯。” 张青貌似活泼地跳起来,快速铺好棋盘,将两个小棋盒各放置棋盘两端,“我黑你白。” 声音稍微恢复了平时的高亢。 “好。”章凌硕坐下,长指捻起白棋,微微垂目。 张青先动,两人一来一往着,章凌硕的白棋总是追随着张青的黑棋,黑棋无论下在哪儿,他的白棋总是放置在旁边。 下一颗,张青满眼吃惊地看着他;下第二颗,她眼神颤抖;第三颗,她的表情哀伤得几乎要掉泪…… 直到最后一指棋落下,他的白棋只是轻轻放置在黑棋的上方。 不偏不倚的。 张青吃惊地看着章凌硕,目光是不可置信的,视线在他和棋盘之间流转。 原来……不是只有那个人才会这样下棋,其实很多人都这么下,所以,她所拥有的不是那份与众不同,是不? 她突然像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累得差点趴在棋盘上。 “……”张青瞪着落满黑白棋子的棋盘,沉默着,再也没有半分力气,“我想睡了。” “好。”章凌硕轻笑着。 张青缓缓走过章凌硕身旁,脱鞋,掀被,把自己埋进偌大的床被间,鼻间是好闻清爽的男性味道,却不是那个人的。 章凌硕看着她有些孩子气的上床,目光转回棋盘。 这样的下棋方式,他见过一个人。 纷乱的棋盘,像极一个个结不开的扣,在棋盘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网,热闹且荒凉着。 几个纷转,便是人生。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他回头看着床上沉睡的女人,叹了口气,将灯光调暗,让她好入眠。 她背负了多少伤痛,他不感兴趣。他能做的只是让她好好睡上这一睡,有可能在他在竹溪镇的日子里,她都不会能睡个安稳觉。因为她即将面对的流言,在这落后的小镇里可不是所有女生都能经历的,落后的地方总是如此的。 莫回当年是不是就是因为流言,才对他升起依赖感和莫名的爱情? 而流言,真的在小镇上缓缓地流传着,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天,雨势终于稍稍停歇,空气清凉,倒也是不错的日子,男人们开始出门,做起耽误了几天的劳作,女人们则忙完家务事之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着。 这不,清澈的泉池边,几个妇人在洗菜,聊着镇上稀有的绯闻。 “听说,包子店张青那丫头在章先生来没几天就进了人家房间直到傍晚才出来呢。”一位妇女说着,将烂掉的菜叶摘下,扔进泉池里,任着枯黄的菜叶在泉池里飘荡,辗转了几下之后,顺着水流往水渠方向流去。 “这你都听谁说的?”另外的同伴转头问。 “张大嫂喽,她那天亲眼看到张青在大雨里等着章先生,两人说了几句就上楼了。你说,一对陌生的男女,在房间里待了六七个小时能干什么?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妇女说清流言的出处。 “不会吧?看章先生不像这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虽然他是咱镇上的大恩人,但是也不能因为他对咱们有恩,就能随便乱来吧?” “说的也是,这次章先生只是来镇上看工程,碰上路坏了,才多逗留一段时间,但像他那样的人迟早会离开,到那时候张青可怎么办哦?”另一名面善的妇女说着。 “就是,说不定人家章先生还成家了,这张青贴上去算什么,不是自讨苦吃吗?你们说是不是这理儿啊?” “她爬上人家章先生的床不就是图人家的钱吗?到时候章先生多给她点钱,就打发了,有钱人经常做这种事。” “得,大家也别说了,要是让她老板听到了,气病了可就出大事儿了。她每天都差不多这时候来洗菜,咱还是赶紧走吧。”李嫂提起洗好的菜转身,菜篮跌落在地。 “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哟,老板,你来了?我们洗好了,先走了。你慢慢洗啊!”妇人们纷纷吃了一惊,看到莫回苍白了脸,拳头紧紧握在身侧,菜洒落了一地。 张青……和他,怎么可能? 她咬着唇瓣,唇间泛起一股疼痛,鲜红的血沾上细白的牙齿,她也不松口,就这么直直咬着。 蓦地,她身形一顿,转身一腐一拐地跑回店里。留下一堆不知如何是好的妇女,大家互看了一眼,纷纷噤声,摇摇头,各自散去。 店里没有客人,只有张青一个人摆着棋盘,对着纷乱的棋局发着呆,没察觉到莫回的回来。 “为什么?”莫回问着,感觉全身所有的气血都涌上喉头,紧张得快窒息。 “老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又生病了?”张青抬眼,看到莫回雪白的脸色,有些吃惊,伸手要探探莫回的额头。 “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莫回扭脸避开。 “谁啊?你说的是总裁大人?我没跟他在一起啊,他去镇外看工程去了。”张青一脸莫名其妙。 第12章:好一个“两情相悦” “你还装蒜!”莫回气极一挥手,扫过张青的满盘棋子。 “你干什么?我的棋子!你就算生气也讲点道理好不好?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嘛!”张青惊呼,连忙弯身捡起地上的散落的棋子。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知道现在镇里的人把你说得有多难听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去他的房里?”莫回追问,胸口起起伏伏。 乍听她们说的时候,她的胸口像千万把刀在肆无忌惮地翻搅着,痛彻心扉。为什么要是张青?为什么要是她? 为什么一想他们可能做的事情,她就心痛得无以复加?为什么她不能像他忘记她一样完全忘记他?为什么她听说他可能跟张青发生些亲密事情的时候,她会这么难受? 为什么! 闻言,张青找寻棋子的动作慢下来,眼神黯了黯,“我没有!” 张青否认,整个人趴在冰凉的地上,低头寻找被掀飞的棋子。 “那你为什么跑到他的房间里?难道镇上的人都是信口开河,胡说而已吗?”语气破碎不堪,却无人发现。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没必要什么事都向所有人,也没必要向你解释!”张青气急,伸手进漆黑柜底,手碰触到光滑凉凉的东西,她急忙抓住,抽出手才发现只是一颗散落的玻璃球。 玻璃球破了一角,尖锐的玻璃渣子将她的手划伤,鲜血直流着,她却不管不顾,继续探手进柜底,仍是没有棋子的影儿。 她心底焦急起来,在地上趴得更低,脸颊也贴到脏污的地上。 还剩最后一颗!她的棋还缺最后一颗! 她脑子里只剩这句话,完全没注意听莫回在说什么。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莫回浑身颤抖着,看到张青竟然完全不理,反身将已经拾回的棋子再次洒到地上。 张青见状,气极了。 “你简直就不可理喻,我跟总裁大人在一起怎么了?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难道你想说我配不上他?这世界上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两情相悦,在一起不行吗?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们合则聚,不合则散,为什么要让别人的世俗眼光来禁锢我的行为?还是你根本就是在嫉妒我!嫉妒总裁大人选择的是我!还是你没有勇气跟肖若辰离开镇上,就把所有的人都想成那样!”张青被莫回的举动气得失去理智,口不择言。其实她对章凌硕根本就是一种感情寄托的情绪,她相信章凌硕也知道。可她无法跟莫回解释这种感觉。 “你……”莫回怔忡着,像晴天霹雳,一个闪电劈开了她所有的认知,让她眼前黑了一黑。 原来这一切不是流言,而是真实发生。 她不看跪地急切找东西的张青,幽幽转身走出店外。 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 两情相悦?! 呵,好一个两情相悦! 是啊,有什么不可以! 她为什么这么心痛,为什么? 他不爱她,一直不爱她,他以前有别的女人,她知道,只是她习惯了掩耳盗铃;现在,他不认识她,也不爱她,他喜欢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对? 张青,那么值得人爱的女孩儿,爽朗、活泼、热情、会照顾人,有什么不好? 很好,一切都很好。 莫回昏昏沉沉地走着,沿着小路渐渐走出小镇。 天,渐渐暗了。 竹溪镇外的回音崖下,荒草丛生,荆棘遍布,被风吹得摇曳不定。 时弱时强的风声在耳边呼呼回啸,有细细的雨丝,一点点飘到莫回的脸颊、身上,冷成一遍。 眼前是一片荒芫的景象,到处枝藤遍地,枯草漫野。借着黯淡的天色,莫回缓步走上石阶砌成的小道,穿过杂乱荒草,拨开荆棘,一步步向前走。 莫回定睛看着周围的景致。 到底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 一不留神,手背便被荆棘刮出道道伤痕,光裸的脚踝也不能幸免,勾出一道道醒目的血痕。她开始疾步地走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燃起一抹期待,她望着前方,直至目光触及半山腰的凉亭,她整个人便像发了疯一般跑过去。 她只来过这里一次。 那是在一年前,她百无聊赖就一个人沿着小道上走着,在半山腰有个古朴的凉亭,在亭内可以看到小镇的全貌,美丽而宁静,却也有条小溪,让她只看一眼就会落荒而逃。 现在,她依然是害怕的,却有些期待,期待能再看到那条像疤痕一样蜷缩在小镇的边缘,提醒她那份被所有人摒弃在外的绝望一直在她的生命里持续着,从未离开过。 莫回迫切地跑进亭内,目光急切地望着那一抹清清浅浅的溪流,如她回忆里一样。 她心里终于有了短暂的平静,自从看到他之后,她的心跳,她的世界就一直是失序的状态。现在这抹溪水至少能提醒她,曾经她被他伤得有多重,她费尽了多少气力才可以勉强忘记他。不要他只是一出现就把她辛苦建立的世界搅成一团乱麻。 她来来回回地、反反复复地在凉亭里走着,像困兽在作最后无用的挣扎…… 有时她绕了一圈,发觉自己又绕回了原点。就像是走入了一座巨大的迷宫,一弯又一弯,一道又一道,一折套着一折……折来折去,兜来转去,很容易就会迷失。 越走越深,越走越远,却也越走越没有尽头。就像在无限悠远的岁月时空中穿梭,岁月里的记忆,总能穿越无限,不管走到哪里,始终都能记得起来…… 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还是回到原点。 天,真的完全黑了,眼前的景物都被黑暗所覆盖,伸手不见五指。而她,依旧没有找到方向,她的心依旧烦乱。 冷风吹在身上,透过湿冷的衣服,冻入心肺,莫回瞪着已经黑成一遍的视野。 突然一抹亮光自身后划破黑暗,为她的世界带来光亮。 她急切转身,看着光芒射出的方向。看到一张温和、俊朗的面孔——是他。 莫回痴痴地看着亭外的男人,她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 “……章凌硕?”声音卡在喉咙里,嘶哑无比。 这是梦吗?梦回那段追逐他脚步的时光,她总是期待他的目光能在身上停留片刻。现在他确实是在看她,却是全然陌生的目光。 “看来你不是真的讨厌我,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他轻笑着,眉目舒展成很好看的状态。 他刚才见她一个人失神地走出镇外,担心她出事就跟了上来。结果她一路跌跌撞撞上了山,手上、腿上被划出无数伤痕也犹如不知,依然脚步不停地走着。他叫了数次,也没见她反应,只能跟在身后陪着她。 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牵动着他的心神?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会不安。看着她望向山下的风景像在找心里最后一份支柱,急切不已。 当他看到她的视线停留在山下远处的小溪上的时候,她的表情几乎是要哭出来,可是还是被她硬生生地阻下了要脱口而出的呜咽,忍得细白的颈项直冒青筋,也不露出半点泣音。 这个瘦削的女人,她像极了一个解不开的谜。 莫回没有回答,只是苦涩地扯了扯唇瓣。苦,再次蔓延全身,让她苦不堪言。 “这里的风景真美。”章凌硕舒缓地语调继续传来,目光却片刻不离莫回怔忡的模样,“不过我第一次遇到,看风景可以看哭的女人。” 闻言,莫回身形一滞,朝他迈了几步,停在他半米之外的距离。 八岁那年,第一次见他时,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风正轻柔。 那时,她年纪小小,拥有无数的热情与无畏的勇气。 那时,她常常去村尾的小木屋跟章爷爷学雕木雕,那一次章爷爷不在家,她就自己一个人拿起木块和雕刀,慢慢地刻。 一个划刀不稳,雕刀直直划伤了她握着木雕的小拇指。 血汩汩地往外流着,她傻傻地瞪着伤口,不知作何反应。 这样回家,她是不敢的,怕被父母打骂。 所以,她就继续待在章爷爷的小木屋外,手按着伤处,越按血流得越凶,那一刻她以为她会死,胡乱地扯下院子里的野草叶放在伤口上,满心惊慌。 “爷爷,这里的风景真美!”慌乱间,一个轻雅悦耳的少年声音进驻耳朵,竟奇异地安抚了她内心的恐惧。 “喜欢这里就多陪陪爷爷。”是章爷爷慈祥的声音。 “好。”那个轻雅的声音答着。 “你啊,只要在假期来这里看我,我就很高兴了。平时你就认真上学就好,你父亲还指望你给他撑起公司呢。”章爷爷高兴地笑着。 平时的章爷爷也很高兴,但莫回总觉得这次他的笑声不一样。不过她年纪小,脑子反应又不快,所以她听不出来其中的差别,只觉得奇怪而已。 “爷爷你不希望我这么做吗?”少年的声音问着。 “你只要做你高兴的事情就好,以后接不接手公司我都没意见。就算垮了也没事,钱财不过是身外物,要那么多也没用。” 说话间,两人走过小木屋外低矮的篱笆墙,推开木门。两人看到莫回的模样都愣了一下。 莫回也愣了,她是看章凌硕看愣的。 那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一个人,眉眼如画,长长的睫毛微翘,挺直的鼻,唇色粉红,白色的衬衫在阳光下更显洁白,在他的周边镀上一层虚幻的光圈,像极了村里老人所说的精怪。 因为故事里的精怪都长得让人移不开眼,而她现在就移不开眼了,所以他就是精怪。 他出现的那一刻,仿佛那天所有的阳光、所有的明媚都聚积在他一个人的身上,耀眼得可怕。 同时,他的耀眼也反衬出她的狼狈,莫回害羞地低下头,想悄悄将手藏到背后,将皱成一团脏兮兮的衣服稍微拉了一下,脚不自在地在泥地上蹭了蹭。 “小莫回来了啊!怎么不进屋呢,知道你可能要来,章爷爷门都没锁,怕你进不来。”章爷爷笑着说,将行李放到小木屋前的桌子上,“小莫回你看,这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孙子,他叫章凌硕。现在是暑假,他一整个假期都在这里,你可以随时过来找他玩。他啊,是面冷心热,别看他对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但是心里是明白事儿的。” “爷爷!”章凌硕不满地叫着,精致如画的面容是活脱脱的张扬与不满。 他爷爷竟然在外人面前揭他的短处! 还是这个丑得不入眼的小女生! “你看,一说他就急了。”章爷爷笑呵呵,花白的胡子笑得一颤一颤的。 “好。那爷爷我先走了。”莫回几乎把头低进衣领,因为她可以感受到他嫌弃的视线,越过章凌硕,她准备夺门而出。 “等等!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被雕刀给划了?”章爷爷在莫回转身的时候看见地上木块的几滴鲜红血渍,还有跌落的野草叶上也有。 “……”莫回乖乖停下脚步,乖乖转身面对章爷爷。 村里的人都以为她不乖,爱惹事,其实只要对她好的人,他们说的话,她都听的,就像章爷爷。 他让她停,她就会乖乖的停,没半点反抗。 “来,给爷爷看看伤得重不重?”章爷爷坐在小院里的小椅子上,莫回乖乖走回去,在章爷爷身边较矮的一张小椅子上坐下,乖乖递受伤的手过去。 一串轻笑声从身后的少年口中流泄而出,章凌硕发现自己被忽略,也不甚在意,小小年纪便双手抱胸,微微斜靠在身后篱笆墙上,眉目间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小。 胖胖的莫回,瘦削的章爷爷,两人形成的画面有些诙谐。 他的笑声,让莫回回过头看了看他,见他脸色一整敛了笑意,她才缓缓转过头面对章爷爷。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一声不吭,真是个傻孩子。不过没关系,傻孩子是最得老天爷心疼的,所以让爷爷来好好照顾你呢。你看,爷爷多幸福多幸运,到了这把年纪还有这么难得的机会照顾小莫回,是不?”章爷爷用清水帮莫回清洗伤口,清水滑过伤口既能带来清凉,也能带来一阵刺痛。 但莫回仍一声不吭,黑白分明的眼紧紧盯着章爷爷的脸,又缓缓移到伤口上。那个伤口划得很长,几乎划过了整个小拇指。难怪血一直流个不停。 “你看,洗干净了的手指多漂亮。小莫回真是个好姑娘,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一滴眼泪不流。可是痛了就要叫出来,让你爱的人、疼你的人知道,那样才会有人心疼。好不好?别闷不吭声,那样会没人疼没人爱的。”章爷爷爱怜地拍了拍莫回的头。 “好。”莫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章爷爷说什么她都信,都信的。 “真乖。跟爷爷进屋,我们需要上点药。”章爷爷说着,起身进屋。 莫回肥胖的小身体也站起来,跟着进屋。 章凌硕扯了扯好看的唇角,首次发现自己竟然被爷爷给完全地忽略了,还是因为一个小丑八怪。看那小丑八怪的样子怎么也有七八岁了,脏兮兮的,那张小胖脸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不明白爷爷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小姑娘。 他翻了翻白眼,往屋内看了看,眼底闪过鄙夷。 那小丑八怪其实还是个小笨蛋吧,他爷爷给她的糖,她竟然连糖纸都不剥,直接一把放进口中。 他的内心更加嫌弃,连精致的眉目都冷了下来。 夜风凉凉地吹着,硬生生地让莫回打了个冷颤。 彩色的画面赤裸裸的退去,又剩惨淡的黑白。原来,一切都只是回忆。回忆里才有那份罕见的温暖,稀有的心疼。 莫回动了动了左手的小拇指,那伤痕早就消逝殆尽了,小时候那么重的伤疤,也能在肉体上消逝,现在的伤是不是也可以在未来的时光里消逝,从此形同陌路,天涯永隔? “伤心了就哭出来,哭出来才会有人心疼。你们女人有哭的权利!”仍是那抹清雅的男性嗓音,却早已不是记忆里的味道,多了一份有礼和疏离。章凌硕微皱着眉,脸上没太多表情,俊眸却一直停留在莫回的脸上。 章凌硕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莫回冷热不定的心上。多年后,莫回想着,如果当时的章凌硕不说这样的话,她是不是会扑上去撕了清隽的男人,为她数年的委屈报仇。可他就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把她打回原地,让她对章凌硕打不得挠不得,只能干瞪着他。 看着他灿若朗星的眼睛,喃喃问道。千言万语哽在喉口,翻腾起伏,多少相思、多少煎熬。 莫回转头回望,在脑海里勾勒出山下的风景,这个季节山下绿树成荫,高高低低的房子隐在绿树之间,惬意盎然。这样的宁静一直是她所向往的,可是现在她想逃离了,不管他还在不在这里。她只想逃得远远的,逃到天涯海角,逃到再也没有见他的可能性的地方。 莫回定定看着章凌硕,眼前的章凌硕与回忆里的相重叠,交差,让她分不出是现实还是回忆。握紧身侧的拳头,让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让肉体上的疼痛敲醒自己。 微微回过神,眼神流露出深深的哀伤,眼角犹自挂着一颗泪滴,有种动人心弦的脆弱无助和美丽,瞪着端坐在亭子里的章凌硕。 “你这样的人也配说这样的话?”最终,她只能吐出这样平淡的一句话。 “有心人,自然有所悟。” “你有心吗?” “自然。我们不过是初相识,何出此言?你对别人并不冷淡,独独对我怒目相向,是看上我了?” 这句话,让多年后的章凌硕恨不得拿刀砍了自己,他说得什么狗屁话! 莫回用着章凌硕无法理解的目光打量着他,他是在笑,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他的眼底依然有抹清冷的光芒。 她无法错认那样的清冷,他即使对每一个人散发善意,他的眼里还是会有抹清冷,因为他并未真正接纳一个人。年少的时光,她就是被他这样的表情所欺骗着的,以后他在意她。即使他那时对她并不好,但是只要他用这样温和的表情看着她,她就会安静,就会有被人重视的感觉。 为什么要这么了解他呢? 现在被他这么温柔的欺骗不是很好吗? 思及此,莫回的心口更疼了,喃喃自语道:“初相识、好一个初相识……” 莫回的世界突然像破了个大洞,原来他已经忘了她。 是呵,忘了,都忘了! 人海茫茫,谁遇见了谁,谁离开了谁,谁说了要记得,谁又说了要忘了谁…… 初相识…… 多么礼貌!多么客气!多么疏远! 莫回觉得自己憋了一口很长的气,几乎要撑破自己的身体,让她有些喘息了,喉咙涌上一股浓稠腥甜的味道,她以为她会吐血,但没有,只有被喉内的腥味整得踉跄了下,步履不稳。 章凌硕上前抱住莫回,这个女人太奇怪,奇怪到他总是能想起跟她没有半分相像的人身上,一个憨傻,一个冷淡,冷淡到让人有种心已死的错觉。 “放开我!”喉里的腥甜未散,说话都是嘶哑的。 “你要恨人,就好好保存体力!这样拖着羸弱的身体,恨也恨不起来的。”章凌硕眸底闪过一抹担忧,口中却是咽得人无法招架的话。 语毕,他自己也有点懊恼,他很少会情绪失控,却为了这个女人破了例。 “我是死是活,不需要你来过问!”莫回冷冷地说完,迈开脚步离开。 “倔强的女人,就算不想认识我,也看看时间场合。现在天这么黑,路又不平,你就不能稍稍放下你的冷漠?”章凌硕跟在她身后,为她打着亮光,口中念念有词着。 可莫回却越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样迫人的感觉,脚步凌乱,踩空了石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滑倒。 她以为自己会摔得很惨,索性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承受的肉体上的疼痛。肉体和心灵上的伤哪一种更疼一些,她不知道。 随便怎么疼,都好过与他的纠缠。 片刻之后,她没有等到预期中的疼痛,而是落入身后宽大温热的怀抱里。 “真麻烦!”章凌硕是这么说的。 意识到自己被他拥进怀里,莫回用力挣扎着,却牵动了手上的伤痕,她痛吸着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却强撑着不让泪水滑下,忍得苍白的小脸儿变得通红,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拒绝这个让她无所适从的男人。 “倔强的女人!”章凌硕细看了怀里的小女人好一会儿,才勉强调转视线,把负责照明的手机交给她手上,他则将她拦腰抱起,并小心地不碰触她身上细密的小伤口。她几乎轻得可怕,纤细的骨架,瘦瘦的身体,轻轻浅浅的呼吸,脆弱得像随时从他的怀里消失。章凌硕抚平内心的思绪,抱着怀里的女人小心地走着崎岖黑暗的山路。 莫回尽力让自己在此时摒弃所有的感知,让自己忘记在他怀里的事实,忽略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忽略他怀里的温暖,忽略他们的近距离接触。只有这样,她才可以稍稍安全一点。 而章凌硕则在全心全意地靠着不算太亮的光分辨崎岖难行的山路,以防不小心两人都给滚下山崖,无心寻找话题。 所以,他们一路无言。 黑暗渐渐被镇上昏黄的路灯所照散,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平整的石板路上。 路的两旁都是高低不齐的房子,都是镇民们随意而建,白天看起来各色各样都有,夜晚便都是暗色的轮廓,静静地伫立在道路的两旁。 因为气氛太安静,所以能听见附近的声音。 有人外门外泼洗脚水,然后用力关上大门;有人在大声骂着孩子,孩子一哭却再也说不了一句重话;有人在愉快的聊天,说着一天的琐事…… 这些,都是一个家该有的温暖,她的家呢? 莫回悲伤地想着,她从来没有过一个真正的家,一直都没有。 她曾经想要的人,都不要她,都不要她! 她低低地垂下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布娃娃,连呼吸都变得轻浅起来。 章凌硕似乎感受到莫回的悲伤,将莫回抱得更紧,加快步伐,向她家的方向走去。 张青坐在小店前摘豆角,店内的灯与院子里的灯光一齐照向她,恍恍惚惚让人看得不太真切。她的神情很平静,应该说与平时一样,没有异常之处。 当她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后,微微错愕地抬起头,看着从小道尽头破黑而出的人。 总裁大人抱着瘦削的她家老板。 “总裁大人……”张青愣了一下,随后问着,将豆角往桌上一扔,赶忙拉过长椅。她娇俏的小脸上还残留着余怒,看了看莫回,吞吞吐吐着,“你……你怎么了?” 她有个坏习惯,一生气就不喜欢称呼别人,就像现在,她在生莫回的气,她就不愿意老板老板的叫着。 章凌硕将她轻轻放置在店里的长椅上。 “她不小心被划伤了,先给她擦点消炎药吧。”章凌硕避重就轻的回答,弯身想仔细检视莫回的伤口,却被莫回挡开,他的手一顿,俊脸看不到任何不悦的表情,对着张青道:“有药吗?” “有,我上楼找找。”张青不情愿地上楼进找药。 一时间,又仅剩下两人。 气氛依旧沉默。 “你走吧!”莫回低头,轻移了一下自己受伤的腿,拒绝他的好意。 “就这样?利用完别人就丢弃!真冷血!”章凌硕浅笑,看着低头的莫回。俊眸闪过一抹浅浅的赞叹,她一低头,细碎的发丝下落,露出脖子细腻的肌肤,黑白相衬,别有一番风味。 “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要冷血也冷不过你章先生,请你走吧!”话很绝决,说得却很破碎。莫回心里又升起一股懊恼,她还是没有太多的勇气为难他。 “那你小心养伤!别在伤上加伤了!女人腿上留疤可不好看。”章凌硕笑笑,一派轻松模样。 “不劳你费心!” 章凌硕见多说无益,也不再坚持,起身离开。 莫回怔愣地看着章凌硕离开的身影,因为黑暗,夜晚的灯光照得并不远,他很快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他……就这么离开了?不生气,不骂人,不翻脸吗? “药来了药来了!哎,总裁大人呢?”张青蹦跳地跑下楼,怀里抱着医药箱,四处张望,却未见章凌硕。 “他走了!”莫回的视线还没收回来,依旧看着章凌硕离开的街角。路灯的光只照亮一段路,街角之后便是深深的黑暗。 “哦。真可惜,人家还有话要跟他说呢。”张青露出失望的神情,坐到莫回的对面时,面色又冷起来,没好气的直接吼起来,“喂,伸手伸脚!” 莫回乖乖伸出手和脚,让伤痕曝露在昏暗的灯光里。 张青看了一眼莫回的手脚上的伤痕,细细白白的腿上,布满泛着浅浅的血渍,泉池边摔的伤变成青紫的模样躺上膝盖上,她白嫩的面皮抽了抽,想当做没看见,最终还是忍不住吼起来,手指几乎要戳上莫回冷淡的脸:“真不知道你是不是个女人,没事儿往身上划这么多伤,你以为你搞行为艺术啊!人家搞行为艺术还有钱收,你除了带回一身伤,还有什么用途!” 莫回没回应,眼神追逐着张青为她擦药的手,平滑的嘴角软了软,似乎挂上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怎么,哑巴了!下午不是吼得很带劲吗?还是我下手太重了,你伤口疼?”张青见莫回不说话,连忙问,清澈的眼里是不容错认的担忧。 “下午的事,对不起!”莫回低下头,诚心道歉。 她该明白张青的,她不可能与一个相识没几天的男人在一块,她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是她不对,她下午被怒火烧去了理智。 “对不起有用的话,那还要警察来干什么!我告诉你,我现在还在气头上!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离家出走!”张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筒,俯身为莫回吹干她腿上的药水。 莫回低头,像在沉思什么?许久,她才抬头问:“你的棋子呢,找到了吗?” 那副棋子对张青意义非凡,从不让人碰,而她却掀了它。她对张青很坏,莫回闷闷地想着。 “……还有一颗找不着。”张青沉默了一会儿答着。 下棋的人,早已不知去向,空留一副棋,散了也好,散了也好。 “对不起!” “你除了说对不起之外,还能不能说点别的。”又是标准的张氏狮吼功。 “我很抱歉……”莫回忍不住继续开口说抱歉。 “真受不了你了。”话很嫌弃,语气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张青神色有些得意,“我今天让你看看我张小神医的厉害。对了,老板,你觉得总裁大人怎么样?人是不是很好,长得高帅,脾气还很好,是不?你说,他这样的人我这样的女生可不可以碰触?” 她的脸像翻书,翻了一页又是晴天。 这不,才说了几句话,又乖乖叫上老板了。 “丫头……”别轻易爱上别人,特别是章凌硕。 莫回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下。 “怎么了?老板,我弄疼你了?”张青抬头,一脸紧张。 “没,没事。”莫回虚应。她跟这小丫头说这些做什么,她看起来很天真,不歆世事,但其实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事,她能控制自己的心,是不? “没事就好。先看看这药的效果,不行的话明天一早我就去找王大伯拿草药。”张青用干净的纱布固定好伤处,动作小心翼翼。 “那你手上的伤呢?好些了吗?”莫回的目光碰上张青裹着纱布的手,还泛着血渍。 “只是小伤而已。”张青嘿嘿笑开,差点又用受伤的手搔头。 “让我看看。”莫回伸手握住张青手上的伤痕,眼泪突然滑下。 “我手上的伤没你的严重,你嫉妒我啊!还哭上了还。”张青撇撇嘴不情愿地说着,惹得莫回的眼泪掉得更凶,“算了,真是服了你了,一痛就哭成这个样,你当自己是个千金大小姐吗?要不要我用糖哄你啊!真是受不了!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张青手拍拍莫回的头,受不了的连翻白眼,嘴里发出一连串的怪叫声,语气里却没有一丝嫌弃的意思。 “我的腿好痛……”莫回找了个理由后,她理直气壮地哭起来,泪落得更凶。 原来这就是被人安慰的感觉吗?心里暖暖的,没有空洞的不安全感,仿佛不管人在哪里,都会有个地方,有个人永远地停留在那里,不会离开,永远守候。 章爷爷,你说,痛了就要说出来,不然没人知道你痛,是不? 现在,也有个这样的人像你一样这么待我了,你会不会稍微放下心了? 张青丫头,我的家人,谢谢你!谢谢你能陪着我。 “还没哭完啊!这得有多痛啊?喂,老板,我的衣服都被你哭湿了,你稍微停一下行不?穿湿衣服睡觉很难受的啊,我刚洗澡换衣服了,你知道我最讨厌洗衣服了,别哭了!……救命啊!”张青一连串的怪叫着,手却在莫回的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 树阴后,章凌硕隐身在黑暗里,看着不远处的小店内哭得像个孩子的女人,眸内闪过一丝怜惜。 他几乎看到肥胖的莫回,每每一受点伤尖叫声似乎要掀起别墅的屋顶,腻烦得让人难受,而这个长相平凡淡漠的女人,一哭起来却引出无数的怜惜。 想着,章凌硕又看了一眼店内的两人,转头离开。 夜,将一切不安暂时隐去。 仍是连绵的雨天,灰蒙蒙的天空覆盖着整个小镇,暗色的云层直低在小镇上空,低沉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总裁大人!”张青远远看见章凌硕与王大伯走上小道,便高声叫起来。 章凌硕对王大伯低语几句,王大伯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章凌硕则朝着小店走过来。 “总裁大人今天想吃点什么?”张青连忙问着。 “不用,我已经吃过早点了。你等下有空吗?”章凌硕直视张青。 嘎……张青张大嘴巴,忘记合上。 “怎么,没空吗?”章凌硕轻笑。 “有有有,当然有空!总裁大人,你有事?”张青回过神,忙不跌地点头。 “能陪我走走吗?我对镇上并不熟!”章凌硕笑起来,眸子弯弯。 “当然愿意。你等我一下!”张青脱下围裙,兴冲冲地跑到小花园前,大喊:“老板,今天我请假,陪总裁大人走走!你下来看店!” 再未听到莫回的答复前,又风风火火跑回来,笑得十分灿烂,“总裁大人,我们走吧!” 章凌硕点点头,两人并行离开。 窗边,莫回看着两人的背影,青石板的小道上两个如画的身影,男的俊朗,女的娇俏可人,怎么看都是十分登对的璧人。 莫回心里泛起浓浓的酸味,扯了扯唇笑,眼底是深深的担忧,她的愁悒染上了手上未成型的木雕。 雨雾雾,山隐在浓雾间,一望无际的稻田已经收割完毕,每一块光秃秃的稻田里都有高低不同的草垛。田埂与石块铺成的小径形成一大网密而结实的大网,大网中央有一大一小的伞在慢慢地移动着,伞下偶尔传来低声低语。 “总裁大人想去哪里,我们这里虽比不上城市先进和繁华,但也算宁静、历史也悠久,自然景色绝对是在大城市里看不到的。”张青带着章凌硕走在两边都是稻田的小道上,她背着手,边说边倒走,看着章凌硕的俊脸。 “嗯,这里很美。”章凌硕双手放入口袋,望了望身边的景致。 “我就知道总裁大人你会喜欢的。我们竹溪镇里有个有关竹席匠的传说,清朝年间镇里出了位手艺精湛的竹席匠,名声遍布全国,最后传到了宫里。当时的皇帝还亲自传令请他进宫,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年竹席匠就双手俱废回来了,还带着他的白发妻子。有传说他是恋上皇位的妃子,本来应该是死罪,但皇帝惜才,不忍杀他只废了他的双手,他的白发妻子就是皇帝的宠妃;还有一说是……”张青愉快地笑着。 “还有一说是他为了爱情自废双手,只求能与心爱的女人相守。”章凌硕接下话头。 “你竟然知道,太厉害了!”张青跳起来拍手,又道:“那你知道竹席匠归隐后住的屋子吗?” “你家老板的屋子。” “宾果,猜对。我老板真是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富婆,有钱得吓人。两年前,这屋子被政府出售,她刚好经过这小镇,听了竹席匠的传说后眼也不眨一下就直接掏钱买了这房子,还花一大笔钱维护,对自己却省得跟个守财奴一样。”张青懊恼地说着。 “你老板叫什么?”章凌硕眼里闪过狐疑,心跳蓦地有些加速起来。 两年前?这个时间让他多了一份猜测。 张青想了想,再想了想,最后搔搔头,抱歉地笑笑,“我也不知道啊,她从不说她的名字,我们也不刻意问,全镇的人都老板老板的叫,都叫习惯了。” 章凌硕内心闪过失望,“你们还真是单纯。” “嗯,小镇的人都比较简单。不过,老板有一次说漏嘴了,说她叫小慧。总裁大人,你今天找我出来做什么?”不会是想跟我表白吧?张青心里愉快地想着。 小慧?更加陌生的名字。不会是她! “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章凌硕对上张青的目光,释放出自己平生最大的善意。 “你说,能帮上总裁大人的忙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张青娇笑地举手保证。 “是这样,这场雨对回城的路造成了严重了阻碍。宾馆那边接网不方便,所以我想在你们店里承租一间屋子,想借你家老板家住上几天,胜德宾馆没有网络,不方便办公。”章凌硕把话说得冠冕堂皇,在商场上尔虞我诈是常事,但用这样的手段对待这小镇上的人,他心里还是泛起不舒服的感觉。 “小事一桩!这事包我身上!”张青只差没拍胸脯保证。 两人继续走着,张青也不断为章凌硕介绍镇上的特色。 夜晚,夜凉,风轻。 小店昏黄的灯光缓缓地照散黑暗,静谧的夜风吹拂起淡淡的花香,田边河里的蛙声呱呱呱地兴奋异常地欢叫着。 一切都很美好详和,除了…… “不行?为什么不行?”火爆的声音尖叫起来,尖锐程度几乎可以把屋顶的瓦给掀起。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莫回静静坐在桌边回,一向冷淡的声音更显清冷。 “你以前不是说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吗?现在才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答应!” 张青气呼呼地拿起盛着青菜的碟子,全数往自己盘里倒,把空盘放到莫回面前,猛地往嘴里扒饭,塞得双颊鼓鼓的,一双清澈的眸子还恶狠狠地瞪着自家老板。 “别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惟独这件。”莫回夹着摘得过长的豆角放入口中。 这丫头,只要心情一受波动,煮菜的盐又下重了。 “我就这一件事。”张青圆圆的眼更加狠狠地瞪莫回。 “免谈!”她的拒绝得也十分坚决。 “你……你太过分了!”张青扔下碗筷,跑到店前的小石阶上一屁股坐下,背对着莫回。 “章凌硕与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少和他接触。”暗暗叹了口气,莫回即将让自己冷淡理智些,别被这丫头的怒气弄得心软。 “他是什么世界的人,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人家好歹帮了镇上这么多人的忙,现在人家想住进咱们店里都不行吗?”张青气恼,不明白一向乐于助人的老板,一谈章凌硕就完全变了一个人。虽然平时她也没热情到哪儿去,但不至于冷淡、疏离啊! “一件事归一件事。他是一个唯利视图的商人,如果这小镇对他的章氏集团没有任何利益,你以为他会来这里,会出资帮大家修路吗?那只是他所说的规划中的必经步骤,谈不上什么恩义。”莫回闭了闭眼,目光柔和地看着张青生气的背影。 现在的她,只敢看人的背影,不敢正面相对。 丫头,别爱上他,好不好? “你简直不可理喻!什么叫唯利视图的商人,什么他规划中的必经步骤?如果他只是唯利视图的商人,他为什么不一看到镇上的破路不像其他老板那样转身就走,而是积极与镇政府的人员商量把路修好!这样也唯利视图吗?哪个唯利视图的人会做这些?”张青怒气汹汹,拿起落在身旁的树叶用力揉碎揉碎再揉碎。 莫回无语以对。是啊,哪个唯利视图的商人会做这些,她所认识的章凌硕也不会这么做?这是怎么了?还是她一直不够了解他? “现在无话可说了吧!”她把被她揉成稀巴烂的树叶丢弃。 莫回心思百转,看着生气的张青,张了张嘴,只吐出了一句话,“我拒绝都是为了你好。” “骗人!明明就是自私得跟个讨厌鬼没什么两样的人,还狡辩,还冤枉别人!我受不了你了。”说着,跳起身,“告诉你,你要不答应让总裁大人住进来,我就搬去王大伯家,让你天天见不着我。哼!”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莫回尽量让自己不要失去理智,打算跟她就事论事,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我就任性了,你怎么着!”语毕,她把碗往桌上一扔,咚咚咚地上楼,胡乱地收拾了一个袋子,又咚咚咚地下楼。 张青拎起包包迈出小店。 “张青!”看到张青真的要离开,莫回心慌了。 她离开,这里就剩她一个人了。从此,她的世界又只剩她!急忙站起身,受伤的腿用力撞上桌脚,跌倒在地,强烈的痛楚让她直吸凉气。 “张青……” 张青听见莫回的痛叫声,并没回头,嘴里嘟嚷着,“肯定又骗我!这回我怎么的也不能再心软,谁让你这么过分!” 可是,身后的痛呼声却一直没减弱,让她有些心慌了。 忍不住偷偷地回了一下头,余光触到桌边蜷缩的身影,内心大惊,嘴里不耐烦地吼着:“搞什么嘛,真碰着了!老板,我说你是真当自己是个无敌金刚是吧?碰了真不疼,你就碰。明明疼成这样,还整天不小心!别的不行,整天玩苦情,我都腻了。” 张青不情不愿地走回去,嘴上不停地吼着。叹口气,她认命地转身上楼,下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医药箱。 “你不走了?”莫回紧皱着眉,嘴角挂着一丝放松的浅笑。 “笑什么笑?又皱眉又笑,难看死了!脸难看,手难看,腿本来还算好看,现在也花了,全身上下没找到一个优点。以后嫁不出去,你还得跟我过,我真倒霉……”说归说,张青还是小心翼翼处理好莫回的伤口。 手背上突然落下一粒湿意,她头也不抬,却看见湿意越来越多,又忍不住大叫,“不许哭。告诉你,这回我真生气了!我今晚不走,我等明早再走,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你真这么想让他住进来吗?”莫回轻声问,轻浅的嗓音像夜风里的叹息,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嗯。”声音应得十分不情愿。 “为什么?你喜欢他?”不是才短短几天,怎么会生起这么执着的感情。 “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啊!我当然喜欢了!”张青应着。 又是一室静默。 “……明天让他住进来吧!” “真的?!老板,爱死你了!”张青扔掉手上的瓶瓶罐罐,张开双臂高兴地抱住莫回,并左右摇晃起来。 莫回望着门外昏黄路灯照不散的黑暗,出神。 他何其聪颖的男人,以她的冷淡,一定会拒绝,所以他找了张青这丫头。 他争战商场这么多年,一向知道用最少的投入获取最高额的回报。 这一次呢,他要的是什么? 她不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到认为他认出她了,所以要住进来向她赔罪;在她对他的认知里,他从头至尾也不是会低头认错的男人。 难道纯粹是因为宽带网络?可能吗?宾馆的张老板早早承诺会牵宽带,他又何必来讨无趣。 莫回的目光触及到身边的装药的小瓷瓶,是清代的官窑瓷器,形状虽小,在拍卖行的价格早已破了十万人民币,而且还有看涨的空间。 他的目标……是这间屋子? 莫回内心一凛,顿时泛起深深的冷意。 如果他真的要屋子,她争得过吗? 她跟他的战争,她一直都是输家,他赢她赢得轻而易举。 内心有种隐隐不好的感觉,她慌乱地闭起眼睛,不敢再深想,因为面对章凌硕,她永远没那样的智商去猜测。 心潮涌动,像烧开的沸水,剧烈的在锅里喧嚣,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冲破锅盖,获得自由,只能愤愤不平地回归平静。 现在的她,就是如此,心底有无数种情感在身体冲撞,却能表现平静不已,因为她没有力气去抗衡,只能一个人愤愤不平,无处渲泄。 炙热的阳光在雨后,显得格外的炙热。 空气几乎都是静止的,知了叫得人心思烦乱。 莫回强迫自己静下心雕刻手上的木块,可是前面的嘈杂声仍是像空气一样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内。 “总裁大人,你的房间在楼上,我已经帮你打扫好了。”那丫头的声音十分热络,比窗外的阳光更黏人。 “谢谢!辛苦了!”那抹嗓音意外的温和,依旧是那个轻雅温和的男中音,让人如沐春风。 他一向会运用自己的优势。 “没事。我帮您把这些东西搬上去!”张青问着。 “不用,我自己来!”接着是上楼的声音,木质的阶梯发出吱吱的声响。 莫回以为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了,却突然又热闹非凡。 “章先生,您不住我的宾馆,太让我伤心了。是不是我哪里服务得不好?”这是胜德宾馆张老板的声音,有些可怜委屈,哀怨不已。 “你的服务很好,但我的工作需要用到网络。”沉稳的嗓音明确表述自己的所需。 “哦。这样啊!”宾馆老板更加哀怨,谁让他不装宽带呢。 可是,他家就他和老伴,两个六十多岁的乡下老人,哪知道网络宽带是什么东西啊!他完全没有优势嘛! “老张,让你别多想,你还不信。现在章先生亲口说,你总该相信了吧?真服了你了。”这是王大伯的声音。 “我也想服务好咱们镇上的大恩人嘛!”张老板十分坚持这一点。 “你的面我很喜欢。”章凌硕道。 “真的?!等会儿我就送过来。老王,咱们走!擀面去!”张老板终于高兴了,跟王大伯离开小店。 “总裁大人,你先看看,还缺什么吗?缺了我再补上,不缺的话你就先休息。宽带账号老板已经写在纸条里了,直接可以用的。”张青铺好床被,这间房是她特别选的,采光好,通风性能也不错,不用特别站起来就能看到后面的小花园,可以让他在工作之余欣赏风景。 当然,她可能会被她家老板灭口,因为也能清楚地看见后楼。 “谢谢你!你家老板呢?”章凌硕抚过有历史印迹的木桌,桌面很干净,还找上了专用的腊,可见它被人很精心的护理着。 桌中央是一张纸条,他拿过纸条。 这字……委婉的说,挺难看。 章凌硕定睛看了许久才勉强分辨出上面的字体。 “哇,老板简直就是在谋杀别人的眼睛嘛!”张青也凑上来看看纸条,“我记得老板的字没这么难看啊,难道是长时间不写字,退步了?” 章凌硕笑笑,把纸条放置原位。 “总裁大人,这几天麻烦你多帮我照顾我家老板,她身体本来就差,现在又伤了腿,行动不便。”张青突然很认真地对章凌硕说。 “没问题。你们感情真好!”章凌硕说着。 “嗯,是啊!要是没有老板,我、我可能已经……算了,但是她惹我生气了,我得给她点教训。”说着提着早已整理好的行李袋,转身下楼。 一切回归平静。 章凌硕转身拿起笔记本电脑,放置在木桌上,打开。 这里很好,不会太暗,也不至于被太阳晒到。 屏幕进入到运作系统,他熟悉地操作几个步骤,打开积累了几天邮件。才发现又与外面的世界连接起来,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疲倦。 这里的生活简单,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通过网络就能直接回到那个尔虞我诈的名利场,他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那样的生活才是他人生的常态,他却被这几天的忙里偷闲给吸引了。 一个上午,他将手上的工作暂时忙完一个段落,疲倦地伸了个懒腰,抬头,对上对面楼一对平静的眼睛。 是店家老板的!她在看什么?观察他?还是提防他? 章凌硕扯唇笑笑,也不深想,喝了口水,继续埋头工作中。 章氏集团这两年在美国的发展得如他预期的那样,但不安因素依然存在,行业里该面临的风险也不会因为他是章氏集团的总裁而消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迹象。这一年多,约翰逊不在满足于原有的市场分额,也开始逐渐向室内用品市场逼进,他凭着自己原有的人脉和公司之前所拥有的队伍,也很快在室内用品领域中占领了不了的份额。 而约翰逊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相反他是个极为有野心的人。有野心的人,他一向不排斥,反而会十分欣赏,提前是这个人行事有度,做事有原则。而约翰逊都没法拥有这些优秀的品质,在生意上用劲过狠,曾经合作过的伙伴对其评价都很低。 章凌硕笑笑,这样的人他几乎可以看到他的终点,也许约翰逊可以成为章氏集团一时的障碍,但是这只是章氏集团未来路上的一小颗绊脚石,不会掀起太大的波浪,不足为惧。 只是如何能将敌人的力量为自己所用才是他真正需要考虑的。 以前,他几乎是眼里容不进沙子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不会与他们合作。现在? 现在他发现,有些事情其实没这么重要,合作一次可以让彼此都事半功倍,又何必一直为敌。这世上永远的朋友,当然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 后面的小楼内,莫回微靠着墙,轻抚着狂跳的胸口,手里的小小木偶跌落地上,小小的脸上表情委屈着。 红霞映了满天,天上的云彩也被染上了各种自然的颜色。 章凌硕坐在店里的桌边,桌上摆着宾馆老板送过来的面食。 “要不要下来吃点东西?”他走到两楼之间的小花园,扬声问,语气说话的语气与在免名利场上的有所同,也有所不同。 房内无人应答。 “你这一天都没出过门,应该还没吃东西。张老板送了两份面过来,你要不要下来吃点?”他继续开口道,只是因为礼貌,毕竟他现在是寄住在人家的屋檐之下。 房内依然无人回答。 她在生气吧! 章凌硕挑挑眉,又往后楼看了一眼,转身一个人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面吃个干净。吃完面,他没在店内多做逗留,直接上楼进房间继续忙碌。 九点后,他拿起换洗的衣物,走出房间按照张青所说的路线,来到小花园内的洗浴室外,推门而入。 入眼的景象让他这个日理万机的章氏集团的大总裁也愣神了几秒钟。 这洗浴室,很小,但够细腻,古朴的色泽,木质光滑的木架子,铜制的蜡烛台,地上放置着上好实木制成的大浴桶,看上面的纹理就知道时日已久,只是主人将其保护得非常之好。 木质古物能一直用,而且还保持成这样,不得不说她在这方面是个专业人士。但专业人员会舍得让这些价值不菲的古物这样糟蹋吗?答案是不可能,除非那人疯了,或者视钱财为粪土。 而她,是哪一种可能? 不用想,她还是让这屋内的一切摆设按照最初的样式摆放,甚至在日常的生活中也在实用,只是她的爱好,还是想在用这些旧物时思念着什么。 第13章:她哭了?幻觉吧 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她的想法?他也不清楚,但内心就这么清楚的显示,并且笃定。 章凌硕轻扯唇角,这些都与他无关,现在的他只是放松的洗个热水澡。 他看了看洗浴室里的左侧,放着简单的洗漱用品,还有两瓶是他格外熟悉的,熟悉到他天天在用。 他走上前仔细辨别,还是正品。 这里谁会知道他的习惯,还在千里之外为他准备。 可能是张青吧! 他想着,将衣服放置到木架子上,拎过水桶,去厨房的大水缸打提水。这屋子除了电和宽带,连水龙头都没有,生活上的一切用水都是从两公里以外的泉池边挑回来的。 他暗笑,又是那个女人的倔强习惯吧! 他没有把有倒水大木桶内,以往并不是没有试过用几百年前甚至几千年前的浴桶洗澡,只是用着古人的东西,他心里总是有股不适感的。勉强就着冷水简单的洗了个澡。 不一会儿,章凌硕换了身干爽的衣物从洗浴室里走出,把换下的衣服放在卫生间外的桶里。他没有自己洗衣服的习惯,都是由别人洗,就算迫不得已必须要自己动手洗衣服时,他也有另外一个小习惯就是留着衣服等第二天早晨再洗。 这两个习惯他一直保持得非常好,来这小镇也不例外。 吹着夜间徐徐晚风,他在小花园站了一会儿,抬头望了望天空。 在偏远的地方,一抬头就能看到明亮光洁的圆月,此时正皎洁地挂在天空,洒着清润的光泽,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有枝调皮树枝遮蔽了月亮的一角,像一块阴影停留在月亮间,不完美,却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视线随着树影移至后面的小楼,翘起的屋檐上系着风铃,风铃正发出去悦耳的声响。他看了看二楼的房间,屋内没有任何光亮,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那个女人,该怎么形容。明明看起来像个柔弱的女人,却该死的倔强。 他吐了口气,转身上楼。掀起深蓝色的被褥,他欣身上床。伸手捻熄床侧的台灯,准备就寝。 如果说这小镇落后,宁静,自然,他是赞同的,同时这小镇还有一点好处就是可以让人睡眠习惯调整回正常状态,而且还能在梦里遇到莫回。 这不? 他朦胧间,总感觉有人叫着他的名,那声音是莫回的声音,却没有莫回的高亢,多了份了遗憾与沧桑。 是沧桑吧? 如果莫回还在这个世上,应该是沧桑的吧。被自己深爱的男人毫不留情的抛弃,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连家人也摒弃的女人,怎会不沧桑? 可是,他为什么感觉不到她的恨意? 明明感觉有人在看着他,目光温柔,充满伤感,像一个受伤的小动物柔弱地看着他,却没有任何恨!人在休眠的情况下,五感就变得隔外的清明,她只有悲伤,没有恨。 为什么? 如果是莫回,她为什么不恨他?她该恨的吧?恨,至少能让她心里平衡一些;恨,至少能让他觉得对她的愧疚有些许的减少…… 他知道,这又是他自私的做法,他对她一直是自私的。 这一觉,他睡得很累,几乎比熬夜更累。 清晨,他睁开俊眸,感觉手臂湿湿的,仿佛真的有人枕在他的臂上哭过,是幻觉吧! 他苦涩地想着,换衣,洗漱,下楼。 店内桌上早就有镇民们聚集。 “章先生,您起来了!”有镇民转头刚好见章凌硕下楼。 “嗯,早!”他提了提神,露着浅笑。 “张老板让我们带面过来,还热着,您赶紧吃!” “好。” 王大伯走进。 “章先生您早。” 章凌硕走到小花园内,二楼依然门窗紧闭。 “出来吃点东西吧,听张青说你不愿意我住进来。给你造成这样的困扰,我很抱歉,但请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章凌硕清了清嗓音,“不想见我没关系,我今天一整天都应该在镇外看路况和竹林里。你可以不用担心会见到我!” 他用商场上对待对手的方式待她?他竟然用商场上对待对手的方式待她! 房内,莫回紧紧皱着眉,细密的汗珠浸湿了细碎的发丝,她张开疲倦的眼,耳边是那个人的声音。眼神在听见他的声音之后黯了黯,苦笑地扯了扯唇角。 她吃力起身,腹间的闷痛更加明显。 动作缓慢地穿衣、梳头,吱呀地开着老旧的木门,小花园的小径上章凌硕正转身要离开。 章凌硕回头,看清她的模样后眼里流转异样的流光,她仍是苍白的,却有种随时会倒下的感觉,心底莫名微痛起来。 莫回的手在发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印上几个苍白弯弯的月牙形状,她强迫自己要直视那个男人,冷静地开口,冷冷地声音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出来。 “你还没付房租。”她说。 闻言,章凌硕微挑眉看着面目冷淡又显倔强的小女人。 原来只是因为钱吗!他心里有种被人欺骗的感觉,这样的女人应该与金钱不会有太大的联系,不会太执着于金钱,至少这栋楼里价值连城的东西她都随意摆放,却斤斤计较起无关紧要的房租。难道昨天她就开始思考这件事?思考到不愿见他? 章凌硕突然不想跟这女人说话,至少现在不想,可有些话还必须说出口,他的声音也冷上几分:“要多少?” 回应他的是那个瘦削女人伸出的五指。 他看着她纤细的五指,他对比小镇的物价标准开了价。 “五百?” “五万。”她的嗓音更冷上几分。 “简直是坐地起价。你都是这么吓跑你的房客的吗?”他好笑地问,表情并不生气! “住不住随你!” “好。五万就五万,不过我要花得物有所值。”他是商人,不会平白无故花掉这笔钱。 她瞪着他。 “我要你的笑容!”章凌硕突然恶作剧起来。 回答章凌硕的是一阵用力地关门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心情反而大好。她倔强得有些可爱。 五万,似乎也花得物有所值,至少这女人在他眼里还不太糟糕。 章凌硕离去后,莫回又在房里呆了一上午,直到拿着雕刀的手再也提不起来,才放下雕刀走出房门。她刚开始走得很小心翼翼,后来心念一转,她在自己的家里为什么要表现得像个贼,于是像平常一样,迈着平缓的步子走到前楼的小厅。 她望了望小院子外的院门,他离开时帮忙关上了。通常院门一关,镇上的镇民就知道今天不会营业,而且张青那丫头不在家的消息估计他们都知道了,这几天上门吃东西的人几乎没有。 这点收入她并不在乎,她银行卡里的钱足够她下半生的花费了,甚至到她去世那笔钱都还有剩。 两千万,留了一千万在小村落的家,这屋子花了两百万,加上这些年的开支,银行卡里应该还剩下五百万。这个数额,足够了。 莫回转身进厨房,洗清案板,从冰箱内拿出食材,做起准备工作。她很安静,黑白分明的眼直视着手上的食材,仿佛那是她现在的全部。 她做事很容易专注,特别是吃的。她对吃的东西很执着,因为八岁之前,她常常被饿着,有时是一天一顿,有时是两、三天一顿,全看父亲和继母的心情。有时她饿惨了,会去偷村里人的东西吃,有一次偷了一个鸡蛋,没有火,她就直接生吃,腥味、滑腻占满了喉咙,吃的难受,她也不舍得吐出来,因为吐了等待她的是饿肚子。 那一次。她换来了一生中最严重的毒打,莫实平发了狠地打她,她不哭不闹,目不转睛地看着打得赤红了眼的父亲。直到他手上的木条断裂,他才停手,而身边的继母早已哭得不成样,她弟年纪太小,看见继母哭了,也跟着哭起来。 反而她倒没有太多眼泪,那时候她还不会哭,不管多疼她都没眼泪,都是眼眶干干的,所以她父亲骂她白眼狼。 莫回沉浸在回忆里,眼泪一滴一滴滴落在案板上,渗入食材内。 她没有伸手擦拭,仍是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她越来越爱回忆,书上说心老了,回忆就慢慢多起来。 她,今年二十八岁。别的二十八岁的女人会做些什么,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不懂。嫁作人妇,然后生子,然后慢慢教育,等他们成材,再与枕边人一同老去? 她没想过,也一直不懂这样的生活。诚如,她不懂她现在的生活。 安静而荒废着。 如果章爷爷一直陪着她走到现在的人生,她的人生会不会跟常人一样?能融入人群,说着众人感兴趣的话题,和众人笑着同样的笑容。 可是,时光总是在向前流动着,永远没有回头的一天。她就只能这样阴郁而寂寞的生活下去,直到老去的那一天。 莫回吸吸鼻,洗净手,开始炒起来。 直到所有的菜都出锅了,她端着盘子放到竹条桌上,坐在桌边发呆,她才发现,她做的都是章凌硕爱吃的菜。这个发现,让莫回无力了,软软地趴在桌上,看着菜一点点的冷却,再没有半分食欲。 那个男人,早已融进她的骨血里了,不用刻意,简单的就能想起有关他的种种。她的灵魂早就刻上了章凌硕这三个字,在她不懂事的时候。 即使没有了胃口,莫回还是盛了饭慢慢吃起来,落寞地夹菜、咀嚼、吞咽,一切按部就班。将碗里的米粒吃得干干净净,她这人对食物的珍惜怕就是从小时候开始的,被饿地,所以再不敢浪费食物。 莫回收拾自己的碗筷的时候,眼光飘过小厅内侧的竹条方桌,才发现桌上放着一叠有些份量的纸币和一张字条。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一手拿起钱,一手拿纸条,目光没在那一扎挺厚的钱上停留 ,倒是带点迫切的心情看了纸条。纸条上寥寥数语:房东小姐,你的五万块钱,可别数错了。 手颤抖,抓起桌上的钱想洒得满地都是。只是连这样的动作,她也无力去做了。 做给谁看呢? 谁又会看? 看了又如何? 摆锤老钟沧凉地摇摆着,发出低沉的声音,咚咚咚。 莫回进入厨房,将那张写着苍劲有力的字条扔进火里,任火苗吞没,变成灰烬。 自己又佝偻着背往后楼走去。 章凌硕是踏着晚霞进屋的,一进小厅便看见竹条桌上静静地放着几盘菜,清蒸鲈鱼、浓郁的牛肉汤、青椒炒鱿鱼,他突然觉得喉口有些发疼了,纯黑的眸子紧紧地锁住桌上的食物,刹那间,他的眼几乎下掉下泪来。 这些菜色不见得有多珍贵,十分普通,却是以前某个又笨又傻的女人引以为豪的菜色,她只会做这几道菜,也只有这几道菜做得合乎他的味口。 所以,她天天做,日日做,吃到他对这三道菜敬谢不敏的程度,到后来一看到这三道菜他连筷子都不会动。而莫回却不知道,以为自己盐放重了,又笑兮兮地端回厨房重做。 这个傻女人,这个笨女人,她的思维里从来就没有别人的不喜欢,每次都认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从未想过他已经腻烦了这样的味道,腻烦了这样的一层不变。 现在的章凌硕心里涌起一种空前的期待,期待这样的菜色会是记忆中的味道,那味道他从未刻意去铭记,只是吃了不下一百次,那样的味道早已被锁进他的记忆,无法忘记。 他跨步走到桌边,取筷就食。一入喉,食物卡在喉咙,无法下咽,也无法吐出。 他身形停滞了片刻,不理会任何形象地吃起来,像在进行一场战争。桌上的食物被风卷残食一般,不一会儿便只剩空空的盘碟。 章凌硕丢下碗筷,穿过后花园,大步上了二楼的楼梯,目光像细密的网全粘在躺在摇椅上合着眼睛晒太阳的女人身上。 “莫回……是你吗?”声音颤抖,没一丝平时的干练。然后,他屏息地等待着。 空气很安静,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风声,和彼此的呼吸声。 章凌硕的激动像打在了一团软绵绵地棉花上,激不起半点声音。 他的目光如胶似漆的停留在眼前苍白的女人身上,锐利的视线几乎要越过衣衫直视她的本质。 不,不像,这个女人,没有半分像莫回。 这个女人,是了无生趣的,几乎找不到半分生命力,最不像的是这个女人太冷淡,莫回在怎么样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吧?章凌硕自我否定着。 许久,久到章凌硕以为她睡着,没听见他的话的时候。 “章先生,你认错人了。我的名字叫小慧,不是你的什么莫回。”平静的眼眸睁开,苍白瘦削的脸上挂着一丝浅笑,她缓缓地开口,看着眼前的男人因为她的语身形一僵。 章凌硕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女人,像在重新认识这个女人一般。 许久,他突然松口气,他有个很矛盾的心里,既希望眼前的女人是莫回,又希望不是她。他无法想像活力四射的莫回两年后变成了这样一副了无生趣的冷淡模样,无法想像她这两年所受的苦,而这些苦是他刻意带给她的。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莫回。 现在,她亲口否定了。他心里至少还有个希望,莫回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依然是痴肥、憨傻的模样,任人欺负,不会反击,仍每天挂着让人腻烦的笑容度日。 这两种方式哪一种比较好?他不知道。 但眼前的女人不是莫回,她不是莫回,却让他宽了心。 这辈子,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表现随和、好脾气,他都无法在莫回面前这样,因为他对她从小就是高居临下的姿态,从未打算在她面前平起平坐过。而现在,他是寄居在这个女人的家里,只要这个女人不是莫回,他就觉得没什么。 只要她不是莫回,他知道这个心态有些病态,但将近二十年,他一直如此,再也难改了。 “对不起!” “莫回是谁?”莫回问,这么多年她想自他口中确定自己的身边,在他眼里,她和他的关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扭曲着的关系。 “她……她是我的一位故人。”章凌硕回答,静等着摇椅上的女人的反应。 她依然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了。 他也不急,视线下移看到她放置在脚边的两本书:《古代家具的护理方法大全》、《近年拍卖的竹类工艺品:古玩篇》。 她是打算待价而沽吗? 原来,她也是在乎钱的。不然怎么能开出五万的房租。他心里讥讽地想着。也不打算再在这里停留,径自转身离开后楼。 她……她是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 莫回扯唇无声地轻笑着,眼泪自眼眶下滑落。 花园里的花散发着强烈的生命力,却散不上她的身上半分。 她的世界里,剩下的仅仅是寂寥! 原来,只是故人! 时间缓缓地流动着,章凌硕和莫顺的关系并未有改善,但时光一直向前走,生机也在某处慢慢酝酿着。就像章凌硕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久。 章凌硕从笔记本电脑中抬首,看了眼在后楼蹲在走廊上翻晒着浅色被褥的女人。 这一周她便晒了三次被子。 即使他心里几乎认定了她不可能是莫回,但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停留在她的身上,他不要几乎,他要百分之百的确定。 她站直了身体,让他看清了她苍白瘦削的脸,她的眼下淡淡的乌青,可见她并没有得到太好的休息。 大概是因为他吧,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她对所有的人都很和善,甚至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对他却是冷淡不已,估计是因为他是外来人的缘故吧。 他想着,但并没有因为她的冷淡,有了退却的念头。除了对她本人的事情他有探求的兴趣,对这间屋子,他的兴趣也极大,于公于私他都想了解这间屋子的故事,而实际上他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但这些信息并没有让他有所用处。 这些天听到的版本都大同小异,而在外面摆放的清代家具,也都是可以在拍卖场大放异彩的古董,但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走完了前楼、后楼除了店家老板之外的所有房间,并没有太大的发现。那他想找的东西,很可能就在她的房间里。 该用什么样的方法,让他能进入好的屋子呢? 依她对他的冷淡和一脸阴郁的模样,该是受过很重的情伤,而让她受伤的人该是跟他差不多的人吧,不然无法解释她对他的敌意。 是敌意,隐隐的敌意。 他不知道,他这几天观察她是出自什么样的心态。是因为她的屋里可能有他所要找的东西,所以他才必须观察她,以便找出应对的方法?还是因为她有些习惯跟莫回一样? 他分析不清楚,他可以理智地分析每一份精细的工作表格,做庞大的策划案,却分析不了眼前的问题。 他想在他心里后面的因素占的比重大一些。 她的确有莫回的一些习惯,比如包子的味道相似,喜欢喝小米粥,吃小酱菜,会做他喜欢的菜,喜欢晒棉被,喜欢穿着拖鞋,走来走去,他住进来一周的时间,没见她穿拖鞋之外的其他鞋类。 可是,她的模样,她的性格,让他心里直接否定这样的可能性,一个人的模样再怎么改变,也不会跳脱那个轮廓,她和莫回在外形上完全找不到相似的地方。而性格也是,他想过莫回的性格变化的可能性很大,完全推翻了以前的性格也可能,心灵受过创伤的人眼里总会会锐气,而这女人没有,有的只是冷漠,眼里很平静,平静得有时候让他看不到任何思想的流动。 呵,这个男人真是执着呢。 莫回在心里叹息着。 翻晒棉被结束后,她走到小厅,低下头用干布擦拭着店里的老木桌,这些桌子都是当年的竹席匠夫妇用的,她来了也继续用。只是用得小心翼翼,既想重现当时的模样,又想保存好这些古物。 可是,世上事怎么能两全呢。 就像这张桌上的刻痕,想当初她多小心使用,这桌上仍是不免多了几道痕迹,像一条条疤痕躺在平整的桌面上。 也许是莫回发愣的时间太久,章凌硕走过来,看到她指间正停留在桌上的刻痕上。 “你是在遗憾多了几道痕迹?没关系,章氏集团旗下有古物维修师,他们会帮你把它们打造成原来的样子的。”章凌硕温声道,对这个不确定的女人,他还是继续用笑面狐的表情相迎。 “是吗?桌上的痕迹可以被抹平,心里的痕迹也用遗忘来抹平吗?”莫回的声音突然冷起来。 莫回的心里有气,气着这个男人的温和态度,她能感觉到他心底的冰层,只要温和的态度一破除,面对她的便是厚厚的冰层。 现在,她没有多余的力气面对他的坚冰,只能选择逃避。 而这个该死的男人,却一直明里暗里的观察她,让她有冲想扑上前打掉他的视线的冲动。但,现在的她不是以前行动至上的莫回,她只能在心底恨恨地生自己无能的气。 “真是伶牙俐齿!你是想借机告诉我,你心里有伤,想找人修补。”章凌硕态度有着故意为之的轻佻。 他竟然敢问?! 他竟然在问她心里有伤! 莫回感觉自己胸口的气血几乎要倒流,连呼吸都无法顺畅。蓦地,她丢下手中的抹布,头也不回地跑回自己的小楼里。 试探完他该称之为房东的女人后,章凌硕也上楼打开精致超薄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忙碌起来。 章氏集团前段时间与德国ZL的合作对一家因经营不善导致破产的老旧家居公司的收购案已经进入尾声,本来是章氏集团完全有可能自行收购,但那家家居公司在德国,他操作起来多有不便,特地选择了一家在德国极有影响力的家居公司合作。这样他也省去一笔重新轩办德国分部的费用,又可获得一大笔可观收入。他何乐而不为?商场上,一切以利益为第一要素,利益满意了,即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也能携手合作吧!章凌硕讽刺地想着,眼睛快速阅读着屏幕上的是合同。 这案子已经谈了三个月,各方面的条件都已谈好,合同只是个形式,所以他也只是一目十行地阅读过去。 这跟他平常的工作理念相差甚大,他知道。 但是昏沉的脑子已经让他无法静下心一字一句的细看,连续几天的冷水澡让他有点轻微感冒,今晚似乎更加严重了,严重到眼睛看着电脑屏幕竟然能出现重影的现象。他摇摇头,连腹间也泛着一阵深过一阵的绞痛。这该死的胃痛竟然也在这个时候搅局。 他闷咳了一声,按下一个指令,当下关了电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他是个十分爱惜自己羽毛的人,知道这样的坚持无效,敢不会强撑,强撑的后果不一定比倒下好多少,还不如少受点罪,该倒下时绝不强撑。 他又忍不住掩嘴咳了几声,姿态慵懒地向后靠着木质的椅背,他习惯性的伸手拿起桌上的水杯,仰头一喝,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他抚着隐隐作痛的胃,缓步下楼,到楼下的厨房找水喝。 后楼的房间里,莫回瞪着眼前的还剩大半碗的面,她已经吃了两个小时,仍然无法将剩下的面解决,叹了口气,她趿上拖鞋,端着个大碗下楼。 这个时候下去应该不会遇到他。 这几天,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敏感,越来越无法与他共处一个空间,所以她索性连饭都端到自己的房间里自己吃。他的饮食自然会有镇上的镇民和镇领导争相为他解决,所以他在家吃饭的次数也并不多,她也不由得松口气。 她穿过小花园,进入小厅。却在灶台边看见那个不想见到的高大身影。 他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衬衫半湿,衣扣半开,露出有些水渍的胸膛,他的黑丝有些凌乱,听到她的脚步声之后,转头看着她,一向纯黑的俊眸里微微发红。现在的他整体看起来很……糟糕。 事实上,他整个人看起来很累,像是身体上承载着无法负荷的力量,无时无刻都有倒下的可能。 从认识他到现在,她从未看过他这副模样,累得让人心疼。 这几天他房里的灯光总是亮到很晚,而白天他又去竹林察看情况,根本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明明不愿想他,不想看他,她还是清楚地知道他的情况,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放在他的身上。 她这是自讨苦吃,她非常清楚。 看着他疲惫的脸,他眼下倦累的青色痕迹,微陷的双颊。 一瞬间,她几乎想伸手碰触他,为他抚平他眉间的拧皱,一如过去多年的虔诚心态。 但最后,她仍是一动不动,只是双手死命地抱紧手里的大碗,怕自己控制不住,弃碗而去。 看到莫回,章凌硕显然也很惊讶,端着水杯,直直站立不动。 这个女人,老是在刻意躲避他,他知道。所以,他干脆应了一堆在他以前根本不可能会答应的饭局,在外面吃过饭后才回来。知道她是不会为他准备饭菜的,倒不如在外面吃着方面。 所以,他们应该有四五天没正面碰到过。 现在,让她看到他这副狼狈模样,他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向她礼貌性地点点头,准备喝下手中的水,喉间一痒,又无法自抑地翻天覆地地咳了起来。 莫回被他剧烈的咳嗽吓了一跳,他咳得很厉害,几乎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剧烈的咳嗽迫使他不得不一手撑成早已冷却的灶台,另一只拿水杯的手因咳嗽水都溅了出来,淋湿了他宽厚的手背,打湿他的衣衫。 她赶紧放下面碗,从他手中拿过水杯,免得他手上的水杯滑落,伤到他自己。 “对不起!”咳嗽终于缓下来,章凌硕向她道歉,嗓音因为剧烈的咳嗽听起来有些沙哑、粗糙。 “你感冒了?”她淡淡的眉皱紧,不悦地瞪着他。现在她的冷漠自动卸下。 “应该是。”他虚弱地笑笑,模棱两可的回答。 他一向身体健康,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用一只手数过来都还有剩,这样的经历让他忘记生病的滋味。 莫回转身帮他倒了杯水,递给他,“喝了它。” 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冷上几分,她生气了,很生气,为这个不会照顾自己的男人又动起了气。他的身边一直有人在身边照顾,这生活体验方面,他的经历很简单,几乎连一个十岁的小学生都比他强悍。 而他记起一大堆枯躁无味的专业理念,却学得比谁都快,辩论、思维,无人能出其右。 果然,应了一句俗语,上天都是公平的,大家都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没有人会特殊。 “好。”他低应了一声,大手不太灵活地接过水杯,喝了两口。 他的手擦过她握着水杯的细白手背,将炙热的体温,传到莫回的手上。 她被他手上的高温烫到,心底一惊,再也来不及细想她对他的感觉,细白的手直接覆上他的额,他的额头也烫到吓人。 他明明就病得不轻,还在厨房晃来晃去? “你发烧了,你知道吗?”她忍不住吼出声。 她心里一怒,想抽回覆在他额上的手,却被他的大手给握住,覆在他热烫的颊面。 他昏沉地看着她,纯黑的眼底竟是一遍茫然,高烧让他的思维较之平时慢上无数倍。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她这是在生气吧? 她一向对他冷淡,为什么会生气? 是生气他给她带来了麻烦?章凌硕的脑袋梳理不出正确的信息,只能看着她的脸。 这不,她的嘴张张合合的,眉眼间一遍怒意。 可为什么他就是听不到她的声音? “你发烧了,很严重的烧……你有没有看过医生?手上有没有药?……”莫回用尽力气大声吼着,双手忍不住捧住他泛着高温的脸,想逼出他最后的神智。 没有……他由她的口型知道她的问题,他在心底回答着,他发现他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巴,明明想用语言告诉她的,但他发不出声。 索性,他闭上眼,专心感受她两只小手在他脸上所带来的清凉感受。 “该死的!章凌硕,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看医生?!”这次的语气更加不善,连他手上水杯里的水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这回,他似乎听到她的命令和逼问,已经快被逼入黑暗的神智有了片刻的清醒,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她焦急的神色,幽幽开口说了一个字:“没。” 该死的,连他的声音都变得很难听了,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趁着他还有些理智,她继续开口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今天早上吧,也可能是昨天晚上。”他口齿不是很清晰地说着,纯黑的俊眸又想闭起来。 “时间过了这么久,白天为什么不去看医生?”她差点被他气昏了头,恨不得拿刀劈开他的脑袋,看看他的脑袋是不是只塞得下一堆没用的合同和数据,“你是把脑子也烧坏了吗?” “我有吃药。”他缓慢地回着,语速比平常慢上很多。说完,他整个人微微一晃,差点撞上身后的竹条柜,莫回赶紧抱住他的腰,以防他跌倒。要撞上他身后的竹条柜,上面的面粉、青菜、瓶瓶罐罐要全砸下来,他的状况铁定更糟,说不定还会挂彩。 “你哪来的药?”没有看医生从哪里取药?!这纯朴的小镇没有哪个诊所或医生会这么不负责任。 莫回想着,想着大部分的体重移到她的身上,用力抱住他的腰,却发现他整个人都烫得像个高温火炉,灼热的体温从薄薄的衣衫里透渗出来,直烫着她的手臂,很热很烫!她却将他抱得更紧了,怕他倒下去。 “这里。”见她抱住他,他空了只手指着灶台边的药袋。 指完药后,他收回手,环上她的腰,她身上真冰凉,他把头也低下,埋进她冰冰凉凉的颈项,他再次舒服地闭上眼睛,喟叹出声。 莫回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气得差点想一脚踹开这个没有任何生活常识的男人,感冒发烧他竟然去吃胃药。 他当他在演幽默冷笑话吗? 他能平安健康长到三十岁,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莫回一阵火大,用力地推了推窝在她身上的笨蛋男人。 “醒醒!” “不要,你身上好冰!我喜欢!”他的神智又被赶入黑暗的边缘,他强撑着说完这句话后,倒进莫回的怀里。 “章凌硕!你这个混蛋!猪头!”莫回苍白着脸吼了一声,使尽全身力气撑起已经晕倒的男人。瞪了眼黑暗的屋顶,然后任命地将一个身高高出她一个头的高大男人从厨房里费力地拖过小厅,拖向二楼。 她的力气一直比他的大,她知道,因为从小干苦力活干多了。可让她拖一个大男人,她还是觉得吃力的。再加上她这两年身体损耗得太严重,身体素质早已不如前,因此搬动他变成了一个不可能的难题。 事关章凌硕,莫回总是觉得有奇迹出现的。 她抖着腿,咬着牙,半拖半抱,硬是将陷入昏迷的男人拖上了二楼,脚踢开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他拖到床边。莫回想一手把这男人直接扔上床,放手的动作做到一半,而陷入半昏迷的男人也因惯性缓缓往后倒去。她没出息地抱住男人的腰,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的头,让他慢慢躺上床。 她又没出息了一次,她知道。 她舍不得他冒一点让他可能会受伤的险。 她虚拖着脚步下楼拿了毛巾和水盆,打了盆冷水,给章凌硕降温。一切做好之后,莫回坐到床边,看着这个男人的俊脸,思绪飘出好远。 那时阳光正好。小小的村落,阳光正烈,滋滋滋地烤着地皮,地上的泥土都被烤出一阵干裂,地上裂开的细缝里看不到半滴水的痕迹。 这天热得连是知了都疲惫得停止了鸣叫。 静静地,除了烈日烤出了的滋滋声,再也别的声音。 平整干净的小木屋外,是一个胖胖的小女生,在烈日下低头用刀划着手上的木刀,一刀一刀,她十分有耐心,只有木块上除了多了几条划痕之外,看不出她雕的东西的形状。 但她仍不屈不挠地坚持着。 “你这个小丑八怪在外面做什么?不会没用到被太阳晒死了吧?”小木屋内是一个轻雅且含着浓烈不耐烦的男孩儿声音。 “我没有被晒死。”小莫回认真地回答着,手上的动作减缓。 “哦,原来没晒死。那你为什么半天不出点声音?”章凌硕又说着,语气坏得直教人伸手掏耳朵。 “爷爷说,做事情不能一心二用。”小莫回乖乖回答,手上的动作几乎停止下来了,一脸认真的重复章爷爷说过的话。 “哼,真是个小笨蛋!大人随便几句话你就乖乖信了,小心我爷爷把你给卖了,你还高兴地帮他数钱呢。”章凌硕冷冷哼了一声,继续嘴坏地说着。 “爷爷是好人,他不会卖莫回的。”这次,莫回转身面对小木屋的方向。 章爷爷说过,跟别人说话要看着别人的眼睛。 她现在转过去虽然没看到小哥哥的眼睛,但她的脑海里会不自觉地浮现起小哥哥那双漂亮的眼。 她很喜欢他的眼睛。 又黑又好看,像画一样,她好喜欢。 “说你是笨蛋,你还真直接给我笨到家了。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章凌硕因她的话笑了数声。 莫回听着他爽朗无污的笑声,自己也跟着傻笑起来。 她的笑声一出,小木屋内的笑声立刻停下来。 “停!谁让你跟着我笑的?”章凌硕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悦,简直是气炸了。 他竟然跟这个小丑八怪同时发笑,这对他简直就是极大的侮辱。 “爷爷说,快乐的事情需要和别人分享!”莫回轻轻地回着,并不因他突然的生气而不开心。 这句话是爷爷给她吃甜甜的糖时说的,当时爷爷的手还摸了摸她刚扎好的小辫子,很温暖。扎头发的发圈是爷爷赶集的时候特意买的,他说每个小女孩儿都应该有一对漂亮的发圈,所以他就买回来送给她了。 爷爷是个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也是最聪明的,他连问都不问她,就知道她没有发圈呢。不过,爷爷给的发圈太漂亮,她只戴过一次就舍不得继续拿出来戴,怕弄脏了。要是弄掉了发圈上的花,她可是会伤心地哭的。 “哼,你当你是复读机啊!爷爷说什么话,你都记得!”章凌硕停顿了一下,负气地说道。 “爷爷对莫回很好,所以莫回想让他高兴!”莫回小小的唇角秀气地上扬,露出浅浅的笑容。虽然她并不明白小哥哥说的复读机是什么东西,总之,一定是她没见过的。 因为想让章爷爷高兴,所以她在烈日下勤奋练习雕工,希望能有一点点进步让章爷爷高兴。章爷爷一高兴就会呵呵地笑起来,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刺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她也不好意思伸手挠痒,只能憋得满脸通红,心里却十分快乐。 “哼!你这意思是说我对你这小丑八怪不好咯?”章凌硕挑出她的语病,他现在俊雅的小脸发红,额间还搭着一块湿湿的大毛巾,很没用地躺在小木屋的小客厅的木床上。 “……”莫回歪着圆圆的头细想着,想来想去,想去想来,一双小眼睛一片茫然。 章凌硕没听到屋外的声音,就知道那小丑八怪在认真地想,他不就随便一句话而且她用力想个什么劲儿啊! 果真还是笨蛋一个。 可是这个小笨蛋能随口就说爷爷只说过一次的话,让他心里极度不爽,显然她对他爷爷的重视多于他,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极不平衡。 “小丑八怪,进来!”思及此,他怒目横飞,恨不得从床上跳起来。 可是,他没用的身体无法配合。 “哦。”莫回应了一声,便悉悉数数地收拾起木块和雕刀,小步小步地走进屋子里,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困惑地说着:“小哥哥,我的眼睛好像坏了,看不清屋里的东西,也看不清你。” 闻言,章凌硕漂亮的眼底闪过一抹担忧,心里有些惊慌起来,在冷脸面具快掉落在地前,突然想到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现象,大意是:一个人在烈日在太久,进光线昏暗的地方,眼睛会暂时无法适应。 想到这里,他面色又有些得意起来。 瞧瞧,他这么高深的学问都知道,哪像这个小丑八怪兼小笨蛋的胖女生一脸困惑地问他:“小哥哥,我的眼睛好像坏了!” 想到他竟然跟这个小丑八怪比起聪明,他心里狠狠地“呸”了几声,以表自己坚定的立场。 他跟她绝对不同一种人,绝对不是,永远也不可能是。 “过来!”他冷声对不断靠近他床边的小丑八怪命令着。 “嗯。”她依言走着,在走的过程中因为目力不清,踢翻了放在地的铁水盆,铁水盆在原地发了几声极大的噪音后,恢复原本的平静。 “坐到床边。”他继续命令。 “哦。”莫回乖乖坐到床沿。 “别动。”章凌硕伸手覆盖上莫回的眼,他在发烧,手上的温度十分烫人,一碰到莫回的皮肤,她就想本能的退却。 章凌硕提前发现她的意图,急忙制止她的动作。 他很烫,他知道,因为他也觉得她很冰凉,摸起来很舒服,让他不想移开手。 “好了吗?”莫回忍啊忍,忍了很久。小哥哥的手还是没从她的脸上移开,但是她的眼睛似乎已经好了。因为她在他的手下睁开眼,借着他手间的细缝看着他热得通红的脸,他很白,现在白白的脸上还染上一抹艳丽异常的红潮,很漂亮,让她不小心看痴了。 似乎察觉到小丑八怪的目光,章凌硕收回手掌,心里暗叫可惜地摸摸自己掌心最后的一点冰凉。 “现在看得见了吗?”他佯装兴趣浓厚地问着。 “嗯,看得很清楚了。”莫回笑开,头忙不迭地点着,十分高兴自己恢复了往常的视力。 “你要怎么感谢我?”他高挑着眉,一脸施了她极大恩惠的模样。 “我不懂。”她思索了一阵,一脸沮丧地摇摇头。 章爷爷说着,大恩不言谢! 小哥哥这样帮她恢复视力,让她重新看到小木屋的一切,让她没有失明,这是很大的恩惠,是大恩,她不该谢!但是她要怎么表示她心里的感激之情呢? 章凌硕任她挣扎着,这小笨蛋的心思很好猜,好猜到他根本不屑动用自己精明的脑袋瓜子,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站胜她。 “大恩不言谢!但你可以用实际行动表示你的感激!”他凉凉地开口提示。 “哦。那我要怎么做?”她瞪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眼倒映着他潮红的脸。 章凌硕看着她眼里的自己,有几分奸诈,很有大灰狼欺骗小红帽之嫌疑,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撇开视线,望向别处。 “你自己的脑袋拿来干什么用的,只是拿来长头发的吗?”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就不会自己想嘛。” “哦。”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抱着头认真地想着。 不能说出来,还能做什么。对,能做出来。 小哥哥不喜欢脏兮兮的衣服,不喜欢做家事,不喜欢洗衣服,不喜欢生病,不喜欢吃药……她在心里一一想着。 “我知道了。”莫回喊道,意识到自己喊声太大,连忙掩住嘴巴,一双小眼不断地打转着,模样竟也有几分可爱。 “说!”章凌硕言简意骇地表示自己的意思。 他倒是十分有兴趣听听她的所想,是不是也像她这个人一样,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小哥哥不喜欢做的事情,我以后都帮你做。”她说着答案。 “哦?你知道我不喜欢做什么事情?你倒说说看!”他的兴致首度被她提起来。 “小哥哥不喜欢做家务事,以后莫回帮你做;小哥哥不喜欢洗衣服,以后莫回帮你洗;小哥哥不喜欢生病,以后莫回替你生病,你健健康康就好;小哥哥不喜欢吃药,以后莫回帮你吃,要苦只苦莫回一个人就行,反正莫回也不怕苦……”莫回认真地掰着小手指头,细细数着小哥哥地坏习惯。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我那多嘴的爷爷?”章凌硕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谁告诉这小笨蛋他的这些“不喜欢”的? “是莫回自己发现的!爷爷一句话都没说。”莫回浅浅地笑着,胖胖的脸上有几分得意。 “你?”他轻睨了长得非常像个小笨蛋的莫回,极度不相信。 “是真的。莫回昨天刚发现的。”莫回说着,掩嘴笑起来。 “昨天?”章凌硕皱眉。 昨天下午他和她以及几个小伙伴去溪边,几个小伙伴把她骗进溪里,然后撒腿就跑。他也十分想跑,只不过怕回家被爷爷骂,所以只能留在溪边陪她。她被困在有些湍急的溪水里,上不了岸,他本来也就想想陪她意思意思地站一下,但是天色越来越暗,这个小笨蛋再不上岸就真要当个小水鬼了。于是他举目望了望四周,看到一根破竹竿,连忙跑过去拿起来,伸到溪水里让她抓住竹竿的另一端,他好在岸上拉住她。 但是,他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一点。 他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从未刻意锻炼过自己的臂力,所以……他的臂力相对从小就干重活的莫回而言小了很多。 他用力扯了几下之后,便气喘嘘嘘,差点趴在岸上直喘气。 溪里的莫回心里一急,就用力地扯了扯竹竿的另一端。 于是,章凌硕小少爷就华丽丽地,丽丽华地被拉进夕阳里冰凉的溪水里。 两个家伙浑身湿溚溚地走回章爷爷的小木屋,章凌硕路上一连串地打着喷嚏,一回到家便把身上的湿衣服换掉,以防感冒。 可是,当天晚上他还是发起了高烧。 而那个穿湿衣服一个下午兼晚上的小丑八怪,第二天竟然还是活蹦乱跳的,这个认知让他这个立志成为大男人的男孩极度不爽,趁着爷爷去镇上为他抓药之际,对这个小丑八怪发了一上午的飚,还把人家赶到屋外的小院子里,在如火如荼的烈日下待着,想把她给晒到病倒,要是能发烧是最好的,这样至少能有个伴。 “嗯,是昨天。昨天你一回到家就换衣服,这说明你不喜欢脏衣服;你一生病,脾气就比以前更坏说明你不喜欢生病;早上你一听说爷爷去镇上抓药,你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说明你不喜欢吃药。”她一一为他分析。 章凌硕瞪大眼睛,他的眼底有淡淡的黑色,说明他昨夜的休息并不好。 这小笨蛋竟然观察这么入微,真不像一个笨蛋的所为。他想着。 “你说的也算。不过你不会是空口说白话——哄人而已吧?”他问问题,不想自己即将拥有的利益被她无情的破坏掉。 “当然不会。莫回从来不骗人。”莫回连忙点头保证。 “好。从今天起你得天天帮我洗衣服,直到我拒绝为止。”他提出准确的要求。 “嗯,好。”她继续点头。 “另外,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他道。 “什么?”她问。 “爷爷只是我一个人的爷爷,以后你叫的时候要在前面加个‘章’字,别爷爷爷爷地乱叫,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我跟你这小丑八怪是兄妹呢。”他说出,他内心十分介意的一点。 “好。我以后叫章爷爷。”莫回继续点头应着。 爷爷,章爷爷。 不是在叫同一个人吗?没什么不同,她不知道这样有什么区别,不过小哥哥既然不喜欢,她叫章爷爷就是。 “这样最好了。”他又恢复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他的心结解开了,让他的心灵十分舒畅,开始想起了肉体上的不舒服。 高烧烧得他头痛欲裂。 一想这个他心里就呕气,明明他泡在水里面的时间比她短,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生病,这不公平。 这个不公平,他暂时没找到方法解决,但是他现在只找到可以指使这个小丑八怪的方法。 “喂,我头上我毛巾水干了,帮我再泡泡。”他颐气横使着。 “嗯,好。我帮你换。”她从床沿跳下地,拿过他额头上的湿毛巾,果然很干了。 她转身走出小木屋外,随便拿过刚才她不小心踢到的铁水盆到水龙头下接水,她只接了半盆,便又关了水。因为太阳太热,再开下去,被太阳晒热的水会流出来的,到时候盆里的水都是暖的,就没有为小哥哥降温的功效了。 她一双小手压着毛巾,让整条毛巾全都浸泡在凉水里,压着白色毛巾的手还有淡淡的疤痕。她被雕刀划破的小手指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呢。 “小莫回。”院外的小木门被推开,章爷爷戴着草帽,一身是汗地走进来,他看见莫回双手放在盆里,以为她在玩水降温,“天很热,你在用凉水降温吗?” “没有。小哥哥需要用湿毛巾降温,所以我来接水。”她回着。 “这样啊,小莫回真乖。赶紧进屋,外面太阳太大了。”章爷爷脱下草帽拿在手边散热。 “好。”莫回见毛巾都泡湿了,赶紧拿起来,走进屋里。 章爷爷也跟着进屋,他等莫回把湿毛巾覆上章凌硕的额头之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包药,有退烧药和一大包板兰根。 “硕小子,等下饭后先吃退烧药,睡一觉之后再服一包板兰根。”章爷爷拍了拍孙子的肩。 他是特意当着小莫回的面说的,因为章凌硕很少生病,所以一生起病来全家人都宠得不得了,就养成了不哄不吃药的坏习惯,让他吃药,比登天还难。这小子极看不上莫回,他一定不想在莫回面前示弱。 这样他才会乖乖吃药。 “好。”这不,章凌硕不情愿地应着。 这退烧药,他无论如何都得吃的,但那一大包板兰根,似乎没这个必要。 他想着,眼底闪过狡黠的光芒。 “小莫回,过来看看。爷爷买了什么好东西!”章爷爷坐在木床对着的木桌边,卸下肩上的布包。 “好。”莫回跳下床,走到章爷爷身边,抬头看桌上的布包。 章凌硕无语地看着自家爷爷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爷爷这模样他记得是在他两三岁的时候,每次爷爷外出回来都兴冲冲地掏口袋要给他惊喜,但一直不屑他这种骗小孩的方式,让他家爷爷大感受伤。 现在爷爷竟然又拿这样的方式去逗这小丑八怪,让他心里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又对这小丑八怪增加了几分厌恶。明明没有任何血缘的陌生人,他家爷爷为什么要对这个小丑八怪这么好,甚至比他这个正牌的孙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家硕小子,一生病性子比平常更难缠。你在这里帮爷爷照顾他了一上午,肯定很累了,爷爷特别给你买了几个大肉包子。”章爷爷满脸慈祥地说着,从布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裹的包子,油纸上还渗着几点油星子,香香的肉香味就这样飘散出来,惹得莫回嘴馋起来。 “照顾小哥哥,一点也不辛苦。”莫回答着,伸出小手接过章爷爷递来的肉包子,转头望向木床上狠狠瞪着她的章凌硕,“小哥哥,你要不要吃一点?很好吃哦。” 章凌硕瞪着明明口水都要流出来,还忍着口水问他吃不吃的小丑八怪,没好气地回答,“当然吃了。不过先把你黑得跟锅底一样的爪子洗干净,再去拿新的包子给我。” 闻言,莫回一脸欣喜地放下自己的肉包子,胖胖的身子小跑出屋外,不一会儿章凌硕听到了水流声。 “硕小子,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吃这种平民食物吗?”章爷爷佯装惊讶地看着自家孙子。 “你知道我不吃,还买了一堆。难道你想和小丑八怪吃独食?”章凌硕扬起高高的下巴,很拽地不承认自己是看到那小丑八怪的馋嘴模样,才食指大动的。 “真是嘴硬。”章爷爷摇头,也并不针对自家孙子的变扭性子说些什么。硕小子除了嘴坏点,脾气坏点,别的都还不错,他这个老人家也不能把每个小孩子都想成小莫回那乖巧的模样。 第14章:缓解,他的燥热 莫回的手洗了很久,她搓得满手通红,才关紧水龙头,兴高采烈地跑进屋里,跑到章凌硕的床前,一双手伸得开开向他展示自己干净的双手,“小哥哥,我的手洗得很干净了。” 章凌硕睨了一眼,勉强点头。 莫回又挂着浅笑,跑到章爷爷面前,“章爷爷,我再要一个肉包子。” 章爷爷笑着拿出一个放到她的手上。 “小哥哥,你吃!”她双手递到章凌硕唇边,而章凌硕也不伸手接,微微低下头就着她的手直接咬了一口。 “难吃!”他皱眉下评价,然后不情愿地继续吃。 他知道,爷爷能容忍他所有的坏毛病,但绝不容忍他浪费食物。 肉包子很快被他吃完,从头到尾章凌硕的手从未碰到过包子,都是莫回踮着脚尖捧着包子,让他舒舒服服地吃着。 屋外剧烈的阳光透过木格子窗照进来,金色的光芒打在两个人身上,为两人覆上一层亮灿灿的光边,画面美如画。 章爷爷吃着自己手上的,喃喃自语着。 莫回听到声音回头,用眼神问着,章爷爷只是摇摇头,目光移到屋外去。 夜风吹来,莫回打了一个冷颤。 神智清醒起来,看着木床上睡得紧皱眉目的男人,他额上覆着湿湿的白色毛巾。一时间,她以为时光倒转了,他们又回到了年少时期。 她扯扯唇,苦笑着。 她当时是听清了章爷爷的那句话的。 他说,现在都如此,以后可怎么好呢? 章爷爷总是能一语道破,他是世上最了解她和章凌硕的人,那时候他就看到了他们两人的未来了吗? 为何他不阻止,他要阻止她是会听的吧? 命运永远不会给当下的生活答案,只让人自己走下去;到时候,命运会给你答案,那个答案会是最好的礼物。 这话仍然是章爷爷说的。 他的话,她总是记得的。 “痛……”躺在床上的章凌硕着,伸出大手想要扯掉额头上的累赘。 “别动。”莫回走到床边阻止他作乱的大手,比她的手大上许多的大手是一种烫入心肺的灼热。 一如多年前,他覆上她眼睛上的手。 那温度,在她的记忆里越磨越清晰,她几乎能记住他手指上的纹路,手指的形状,手指上的血脉,以及他当时的心跳,都在回忆里越发的清楚。 “你……”他的眼不知从何时睁开,黑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得直看着坐在他床边的女人。 莫回沉默地看着他,不惊不慌,因为他的眸子根本就没任何思绪,只是放空地看着她,他病着的时候差不多每次都这样。 他就是那种平时百病不生,一病起来便如山倒的体质。 现在就平常一个普通感冒,他也能烧到连神智都丢了。 莫回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碰了碰他额头上的毛巾,水分已经被他身上的高温蒸发得差不多了,她拿起毛巾,准备转身。 身后却有一股力量牵着她,她转头一看,是他的大手。 视线顺着他的手,对上他炙热的眼,无神的眸子满是祈求。 “乖,我只是下楼给你打盆水,让你舒服一点。”她弯下身,轻声哄着,她哄他的语气像在哄个耍赖的孩子。 这个男人要是生起病来,绝对会比耍赖的孩子难缠上百倍。 果然,章凌硕像没有听到她的话般,继续用他灼热的大手紧握着她的手腕,浑身紧张着。 “放心,我不会离开你。我只是去打水。”她放慢一倍的速度说话,并且轻拍了下他饱满的额。 “让别人去,你陪我!”他不满地嘟哢着,口齿不清晰,但能勉强分辨出他的话。 老天,他真连神智都给烧坏了。 他不知道,她家就他们两个人,哪来的别人? “我不会离开,你先放手。我打电话给其他人,让医生过来,好吗?”深吸口气,她试着让自己理智对待,否则他真有可能就这么把脑子给烧坏了,到时候笨笨傻傻的章氏集团总裁怎么管理这庞大的跨国公司。 她想都不敢想。 黝黑微红的眸子瞪着她,像是在确认她话里的可信度。 许久之后,他的手慢慢以放松,让她重获自由。 “电话在桌上。”他提醒着她,语毕,轻吐口气后,疲累地闭上眼。 莫回突然有种好气又好笑的感觉,他这算神智不清吗?还能记得他的电话之前放在什么地方? 摒弃脑中莫须有的想法,她快步走到桌前,拿起他那昂贵得不像话的手机,翻找了很久才翻到电话簿的位置,她快速找王大伯的电话。 按下号码,她放在耳边倾听,内心祈祷着对方赶紧接电话。 王大伯在镇子里是出了名的好人缘,十分乐于助人。在这深夜里,除了找他帮忙,别无它法。 电话响了数声,电话那头终于有人接起。 “章先生,你好!这么……” “王大伯,是我。章先生他发烧了,你能不能现在帮我找个医生过来?他的情况很严重!”莫回打断王大伯的问话,直接说明现在的情况。 “是老板你啊?你等等,我这就联系去。联系到了给你打电话!”电话里传来王大伯下床的声音。 “好,真谢谢你了!”莫回松了口气,真心道谢! 挂掉电话,莫回看了床上已经陷入熟睡的男人一眼,把他的手机放进口袋里,拿起毛巾,下楼。 经过小厅,她抬头看了看仍在摇摆的老钟,圆圆的黑白表盘显示着三点五十五分。 已经是深夜了。 她走进厨房,找来干净的水盆,从大瓦缸里打了半盆凉水,还好这些水都是白天挑回来的泉水,现在水已经凉了,也能让他稍稍缓解他的燥热。 此时,口袋里传出一阵低沉的手机铃声。 她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喂,王大伯。找到医生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我现在正载他过去,十分钟后就到了。老板,你一个人别太着急!”王大伯喘着粗气,显然是刚跑了很远的路。 “嗯,我知道。我开好门在下面,等下你直接上楼。” “哎,好!我挂了啊!” 收线,她起身,打开前楼的大门,走到小院子里。借着屋内的灯光和天上的月光,能依稀看到周围事物的轮廓。 远山的山边已经微微亮了起来,连那边的云彩也亮了几分。 她在院子里停留了一会儿,直到小道上传来一阵自行车的声音和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才缓缓打开院门。 “老板,你怎么下来等我们了呢。夜深露重,小心你也跟着凉了。”王大伯一见莫回,他自己还没下车就开始唠叨开了。 “没事。章先生刚睡下,我就顺便等了。”莫回回着。 “这位是小黄医生,镇上黄老医生的儿子,医术也非常好。我一跟他说,他想都不想的就答应了。真是医者仁心啊!”王大伯嘿嘿笑着。 “章先生帮了咱们镇上这么大的忙,我也只是尽点棉簿之力而已。”小黄医生推推鼻染上的大黑眶眼镜。 “这么晚了,真不好意思。黄医生,王大伯,我们先上去吧!” “好。” 三人进屋,莫回让两人先上去,自己转身进厨房端水盆上楼。 进房间时,小黄医生正拿着温度计,给章凌硕量体温。 “章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舒服的?”小黄医生边等温度计到时间,边问诊。 “昨天早上。”章凌硕睁眼看到床边的陌生男人,转头看了看桌边的莫回,尽力收起脸上的虚弱,强打着精神,回话。 只不过,他的病情好像更加严重了,连声音都粗糙不堪起来。 一说话,声音像磨过了喉咙,引发起一阵疼痛之后,才能出口。 “能不能张开嘴巴,让我看看呢?” 章凌硕依言,张开嘴。 小黄医生拿起小手电筒,照进章凌硕的口腔内部,仔细检查后,关掉小手电筒,“嗯,章先生,你的喉咙有点发炎。我再看看体温计。” 说完,从章凌硕身上拿出体温计。 “三十九度五。”小黄医生微微皱起眉头,再问,“会咳嗽吗?” “会。”章凌硕点头。 莫回忍不住补充了句,“他咳得非常严重。” 小黄医生微微一笑,掏出听诊器,“章先生,我现在需要听一下你的心跳,请你配合一下。王大伯,帮我解开章先生衬衫上的两颗扣子。” “好。”王大伯黝黑的大手连忙解开两扣纽扣。 小黄医生把听诊器放到章凌硕的胸膛,“章先生,请你呼气,吸气,连续三次。嗯,对,非常好。” 他换了几个位置,然后取下听诊器。 “章先生,你会觉得肌肉酸痛吗?” “嗯。” “会吐痰吗?” “会。” “好的。” “小黄,章先生病得怎么样?”在一边干等结果的王大伯终于按奈不住性子,焦急地问着。 “应该只是普通的感冒,这几天天气变化太大,再加上章先生水土不服,表现得严重了一些。我先开几副抗生素和退烧药,吃完会有所好转的。记得多喝水、多休息,千万不要让汗在身上积攒过久,可能的话一有汗就擦干,避免二次受凉。另外,房间内也要多通风。”小黄医生解释着,从医药箱里的药瓶里各倒出不同数量的药,用小纸袋装着,放在桌子上。 “章先生,别担心,好好养病。我明天再过来看看。”小黄医生嘱咐着,背起药箱走出房间。 “老板,要不要我留下来照看章先生,你回后楼休息,你身体也不好,别再累着了。”王大伯出声询问。 莫回看着强打精神的章凌硕,心底滑过一丝心疼。 他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强者的模样,连生病他也逞强,如果有王大伯在,他肯定没法好好休息。 明明知道他根本不可能认出她,但他竟然在生病时竟然能用年少的态度对她? 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恶,让她心烦,偏偏她的心烦里又透着点心甘情愿的滋味。 “不用,我没事。他是个很合作的病人。”莫回淡淡回着,看见他眼底有松口气的流光。 心,蓦地又痛起来。 为什么她还这么容易为他心疼? 为什么他只是一个微小的表情,她就知道他的情绪? 可是,答案都是无解。 像初中时期的数学证明题,费心费力地证明到最后,答案竟然是无解。 “好,有什么需要,记得打电话给我。”王大伯也走出房间。 “好,我送你们下去!” “不用。我们自己下去就行。”王大伯摆手,跟着小黄医生下楼离开,两分钟后小院子传来自行车摇晃的声音。 莫回才收回了目光,走回桌边从壶里倒了杯水,仔细分辨退烧药所在的小纸袋,按着上面所写的颗粒倒在手心。 “来,我们先吃药再睡。”莫回端起水杯和药走到床边,语气低柔地哄着。 章凌硕又疲累地闭上了眼,站在离床五公尺处,还能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可见他病得有多重了。刚才他应该是在强撑吧? 明明先前病得都神智不清了,刚才还能清晰的应对,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能不能让她少心疼几分? 听到她的声音,章凌硕缓缓张开眼,纯黑的眼仍然没有思绪,他用粗嘎的声音说着,“我想吃包子和小米粥!” 这个男人,可以更无赖一点。 莫回气愤地想着,有种想把水杯里的水泼到他脸上的冲动。 现在天还没亮,她去哪找做包子的材料? 还有,她为什么要为他专门做包子,凭什么他会认为他有权命令她,而她还必须听他的话! 他竟然还点起菜来了。 可是她终究不能跟一个病着的男人生气,是不? “现在集市没开,没有卖。要不,我先熬点粥给你,好不好?”莫回先自我催眠着,再放缓语调,试图跟病中的男人讲道理。 他皱着入鬓的浓眉思索着,“好。天亮了你再做包子,我知道你会做。” “……好。”勉强应了一声。 莫回牵起一抹笑,被他接下来的话倏地浇熄了,“包子不能放肉,盐也不能太重。” 这个男人,完全可以更可恶一点。 耀眼的太阳从山边升起,莫回端着章凌硕吃完的空碗下楼,看见王大伯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进小厅。 “老板,镇民们知道章先生病了,都很担心。又怕来探病会打扰他休息,所以让我帮带过来,省的你得再出门买。”王大伯热情地说着,把东西放在小厅的竹条桌上。 “好,谢谢大家的心意。不过我只拿一些。”莫回挑出青菜、土豆、茄子、雪梨等蔬果,把鸡、鸭、鱼等肉食放回给王大伯。 “怎么净挑没营养的菜,这些鸡、鸭、鱼不是更有营养吗?病中需要大补啊!”王大伯不明所以。 “他生病的时候只吃清淡的食物,油星太重的他根本不碰的。”以前那场病他吃肉包子之后一直吐,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光,直到连黄胆汗都给吐出来了才停止。所以,她一直记得他的习惯。 “真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王大伯搔搔头,“那我先去工地了,收工之后再过来看看。” “好,你慢走。”莫回放下碗,又继续上楼。 他已经睡着了,她伸手探探他的鼻息,比昨晚清热了一些,但还是很烫人。 她打了个哈欠,本来想回后楼休息,又担心他情况有变,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他浓密生丝般的发丝,因沉睡而微微向后垂,掠过耳朵,他的耳垂有肉而长,说明是有福长寿之相,视线触及到他饱满的额,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又冒起细密的汗珠,她拧干身旁水盆里的毛巾,动作轻柔地替他擦拭,怕手上动作太大会惊醒好不容易睡下的他。 他的眼紧闭着,高挺的鼻,薄厚适中的唇,他不是薄唇,也说明他不是薄情的人,但他就是对她坏得过分。 这只能证明她不是他命定的那个人,是不? 心,苦涩起来,如泡进胆汁水里,怎么挣扎都是苦的。 目光略过他的唇,他有个非常好看的下巴,下巴中央微微下凹,表明他是个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一个人,态度很坚毅。 她有多久没看他了?她都快忘了,最后一次近距离看到是他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只是那时的她太慌乱,根本无法细看他。现在再看,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但她知道这是一种复杂到世上没有一种文字可以表述。 不知不觉,她的手指碰触上他的脸,仿佛带有自己意识般的,慢慢抚触那镌刻的面容,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心痛的感觉忍不住漫延全身,剧烈的情绪在心底冲撞着,冲破身体变成了咸咸的泪水,决堤而下,在她未发觉时,全滴落在床上沉睡的男人的手背上。 章凌硕困惑地张开眼,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女人,微微抬起酸疼的手臂。 一只灼热的大手抚上她泪湿的,凉凉的脸,动作迟缓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别哭……”他喑哑的嗓子困难地吐出两个字。 张开眼,她透过泪水看向满眼困惑,却流露真切关心的眼。 “你常哭吗?为什么我总感觉到你在哭?”他疑惑地问,精神不太集中。 “……”莫回没有回答,静静地回看他。 他什么都不懂,他什么都不懂。 即使再热烈,她都吵不进他的世界,他从未明白过她,也从未想要明白她,一次都没有。 莫回绝望地想着,看着床上的男人又进入睡眠。 连续一夜的挣扎与担心,莫回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看了他一会儿,她的眼睛便开始不听使唤,头不住地因困倦而往下点着。她打了个激灵,看了看章凌硕,干脆趴在他的床边,小睡一会儿。 为什么他会遇到这个小丑八怪? 她的脑袋笨得跟猪一样。 章凌硕不屑地想着,迈着轻松的步子,朝着那破旧的小木屋走着,小木屋有些奇怪,但他一时半会又看不出具体是哪儿不对劲儿,就是有股隐隐的好奇。 小木屋被亮得出奇的白光笼罩着,只能依稀看到那个小丑八怪的身影,看那黑白影像的交替,她应该是背对着他的,似乎在低头做着点什么。 是了,这小丑八怪总是埋头雕着无趣的木雕,她人笨,雕了很久,也雕不成任何像,歪歪扭扭的刀法,教他看一眼都觉得伤眼。但这小丑八怪似乎比谁都有毅力,还是一如既往地每天雕,雕得双手痛得发抖也不肯休息。害他一个人在这落后的小村落里无聊得快发霉。 “小哥哥,小哥哥,是你吗?”那个黑暗的圆胖身影似乎动了一下,像要抬头往他的方向看。 章凌硕纳闷地看着自己的脚,竟然是悬空的?他的身体也不是十岁的年少模样,而是现在二十九岁的模样。他大惊,举目望着那个黑黑的身影,以及泛着异常光芒的小木屋。 太阳光不是这个颜色,为什么小木屋的颜色如此诡异?甚至有点诡异的蓝,还有烧焦的味道。 他动了动身体,身体掠过小木屋旁的树,发现整个屋子都在燃烧,只有大门的那面墙还未被烧到,横梁烧断在他的眼前,火星四溅着。 小院里的莫回似乎也觉得不对劲,丢下手上的雕刀与木块,直直地冲进烧着大火的屋子。 “小丑八怪,你干什么?这时候冲进去想被烧死吗?”他在空中急得跳脚,忍不住跟随着她的动作走。 她跑进爷爷的房间,掀起床头雕工精致的木盒。 “小丑八怪,你为了拿东西不要命了吗?还不赶快跑出去!”他一心二用,见她已经抱起小木盒,连忙大喊,她却置若罔闻。 而木屋少了横梁的支撑,整体便溃散开来。 “小丑八怪,快走啊!”他内心气极。 墙体坍塌,厚重的墙体穿过他的身体,向蹲在地上的小丑八怪砸去,她几乎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整面墙砸向她。 倾刻间,火苗在他眼前飞射,模糊了他的眼。 再定眼一看,只剩她被雕刀划伤的手,她的身体被整面覆盖住,只剩手和她拼命保护的木盒子,木盒被打翻在地,一只翠生生的玉镯子从盒内滚落而出…… 章凌硕,章凌硕,他几乎又听到那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小丑八怪只有他才能欺负,这面墙凭什么抢走他的权力! 他气极,双手抓住燃烧的墙体,打算掀开,却怎么也抬不动。 “小丑八怪,小丑八怪,你敢这么死,我绝不放过你!”他撕心裂肺地吼着。 夜风拂过窗台。 “小丑八怪!小丑八怪!”章凌硕浑身一震,嘶哑地喊着,喊声惊醒了睡在他床边的莫回。 乍一听这个称呼,莫回怔愣着。 他认出她了?会不会气得挥袖而去?她有心才刚升起一股淡淡的依赖与想念,又要被打回原地了吗? 仿佛过得一个世纪之久,而现实也许只是滑过了几秒的时刻,她没有等来他的任何动作。 “小丑八怪……小丑八怪……”她的耳边仍章凌硕急切的呼喊。 莫回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抬头,只见他紧抿着唇,双颊更加潮红,脸上、脖子都是汗迹,眉头紧皱,样子十分难受,连放置两侧的双手也极不自然地扭曲着。 他在说梦话! “章凌硕!章凌硕!你清醒一点!”她轻拍他的脸,竟然比昨天更吓人。 心猛地一紧,想起医生说的二度着凉。连忙拧干盆里的毛巾,掀开棉被,将他身上的衣裤退去,用毛巾擦干他身上的汗水,然后快步走到房间角落的衣橱前翻出他黑色的纯棉睡衣,为他换上。 他烧得太厉害,连连的梦呓。 起初还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到最后,一句也听不清,就他一个人闭着眼喃喃自语着。 “手打开,帮你套袖子。”她费力地半抱着他,将他上半身的体重全压在她的肩头,赤裸着上半身,却紧紧地抱住她,不断地往她身上蹭。 “小丑八怪,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他的梦呓像个炸弹,把她的心神一下震出九霄云外,再也回不来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语气破碎。 这个男人……这个一直高高在上的男人,怎么可能会需要她?怎么可能? 她早已明白他年少的不屑,过去她痴傻地想着,她曾拥有过他年少的温暖,其实事实只是他缺一个可以驱使的人而已,这个人是不是她都无关紧要,这世上能替代她的人多的是。 可是,现在,他病得神智模糊的时候,竟然说他需要她! 你走了我怎么办? 一句话,让她的心落了地。 “我不会离开,永远都不会的。只要你还要我,我不会离开!”她俯在他的耳边说着,卑微地说着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不管他听不听得见,记不记得住,她都说了。 语毕,他似乎有了片刻的清醒,黑而痛苦的眼静静看着她。 莫回趁着他看她的时间,为他换上的睡衣。 “你先靠着坐一下,我帮你拿药。” 他无言,顺着她用枕头垫着的松软靠背,看着她起身,替他拿水,替他倒药。 “张嘴,吃了它。”虽然将药和杯子,都放进他的手中,她的手还是在他的手边护着,怕他拿不稳打翻了水杯和洒了药丸。 “我不喜欢吃药!”他皱着眉,黑眸慢半拍地看着他大手中黄白两色的药丸,表情有些无辜的说着,表情、语气像个耍赖的孩子。 他还没清醒,她知道。 清醒的章凌硕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吃了它,你会舒服一点的。”说话期间,她又拿着毛巾擦拭他额间新冒出的汗渍。 “小丑八怪,你变难看了。”他抬起黑眸,看着瘦瘦的女人。 小丑八怪什么时候变瘦了,真难看。 “谢谢你的夸奖!吃药!”莫回不予理会,只是淡淡回了一声。 “女人都喜欢勉强别人。”他抱怨了一声,乖乖地仰起头吞药,饮水。 他又坐了一会儿,也并不跟她说话,过了五分钟,他淡淡说了一声,“我困了。” “嗯。困了就睡觉。”她应着,起身扶着他躺下。 他的睡相本来就极好,再加上病痛让他比平时更容易入眠,才一沾枕便发出均匀有规律的呼吸声。 然后,一室寂静。 黑漆漆的夜,亮起一束光,伴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张青蹑手蹑脚走出王大伯家,就着手电筒的清光走在小路上。 此时的小镇很安静,几乎只能听到她脚下某个小石子最细微的流动,很轻很轻,她却不觉得恐慌。张青没有白天的张扬,多了份夜的平和与宁静。 夜风带来了某家夜来香的浓郁香味,也带来了另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谁?谁在前面?”声音依然很轻,怕惊扰了屋内的人,因为她已经走到了老板家前面。 “是我。”是王大伯的声音。 “王大伯?你来这里干嘛?大半夜的,吓死人了!” “还不是因为你。”王大伯将店外的一对铁桶和扁担提起来,示意张青跟着他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三更半夜干什么啊。半夜一个人挑水,路黑又危险,摔伤了怎么办?” “王大伯……”张青低头,跟在王大伯身后,语气不安。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家老板习惯每天用泉水熬粥,她身体又不好挑不动。你说你明明关心她,干嘛还呕气啊!真是小孩子性子。”王大伯说着,叹了口气。 “王大伯,你说老板对我好不好?”张青辩驳。 她家老板缺点多得数都数不清,明明是个现代人,竟然喜欢住在只有电,没有水、没有冰箱、没有空调的老式屋子里,最恐怖的是,她竟然连水龙头也不装,生活用水都是靠到泉池边挑水。 她现在虽然呕气离家出走,但也不能不管她家老板的用水问题,所以水她一直都挑着的,只不过是每天半夜来挑,因为不想看见她家老板,不能让她家老板知道她已经气消了。 而且,这一次说不定是她最后一次给她家老板挑水呢。 “好啊,你们俩个就像一家人似的,亲姐妹都没你们俩个合得来。”王大伯想想后说道。 “是啊,你说我以后要是离开她了,她一个人怎么办?谁来照顾她?” “离开?你这小丫头打算去哪儿?”王大伯问,张青不回话。 她突然好想见那个人,见到章凌硕之后她就好想见他。章凌硕和他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优秀、高高在上,能不能用一生的愿力去祈求这辈子再见一次他,从此永远相隔? 可是,现在的他,究竟会在哪儿? 世界之大,她该如何去找他? “你这丫头,来镇里虽然没几年,但王大伯像宠女儿似的疼你。你要走,王大伯可舍不得。” “对不起……” “傻丫头,没什么可对不起的。你们年轻人的路还长着呢,要在这小镇上待一辈子也可惜了。出去了,有一番小天地,王大伯我也欣慰了。只要你隔个几年回来看看就好。” “嗯,我一定会的。” 两人走到泉池边,张青抢过王大伯肩上的桶,把手电筒递给他,笑笑说:“还是我来吧。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给我家老板挑水呢。” “你不打算当面跟她告别?” “不了,要当然说了她肯定难受。”张青垂下头,弯腰打水。 “唉……” 叹息声在清晨的泉池边蔓延着。 莫回早早起床,推开在小院子里看见店外盛满水的桶。 桶边有被水打湿的纸条。 她颤抖着手,因为手太抖,她试了几次,纸条险些从手间滑落。 她深吸口气,慢慢打开。是张青娟秀的字迹。 老板: 我走了,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我不是因为生你的气而离开,我心里一直有个梦,那梦是遥不可及的!但现在我想去寻找它了!不管找到或找不到,我都会回来的。 因为,这里永远是我的家。而老板你就是我惟一的亲人。 别伤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总裁大人,是个不错的人。老板你别总是把自己埋进往事里,虽然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你的过去,但我能感觉到,那绝对不是一个愉快的过去。过去的事情终究是已经过去了,改变不了,我们只能往前看。 也许转头就会有惊喜呢。 张青留。 看完纸条上的内容,莫回的眼泪滑落,滴落在纸条,渲染出黑色的墨汁。 她又是一个人了吗? 走了那么久,她依然还是一个人。 章凌硕正好下楼,他还是很虚弱,但比前几天好上太多了,看见她站立的背影,内心突然涌进一股悲伤,让人有种不忍再看的感觉。她内心里正经受着怎么样的悲伤,才能让自己周身的空气也变得静止起来? “别哭。有我在!”他走上前,拍拍她瘦削的肩,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消失一般。 “……我知道她不像表现的那么快乐,可是我也不知道她内心这么倔强,把什么都锁在心里,一句也不肯说……”话再也无法说下去,莫回的肩耸动着,知道她在哭,却没有发出半分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要对着只当她是陌生人的章凌硕说。 “要不要我去找找?”章凌硕皱眉,隐约猜出几分。 “不……谢谢,不用了。”擦干眼泪,她退回原来的冷淡与疏离。 她貌似态度平静地转身进厨房准备熬煮小米粥。 章凌硕也跟在莫回身后进厨房,洗净手,她淘米,他洗菜,是这几天慢慢培养起来的新方式。 他知道一起经历过某些困难的人之间都会产生某种或深或浅的牵绊,他们也如此吗?还是这个女人太特别,情感太丰富?明明是讨厌他的模样,却因他一场突如其来的病,而变得亲昵。 他暗暗观察她,发现她其实性子挺好,只是十分安静,经常可以把他当成隐形人,一天有可能一句话都不说,吃饱了会上她的小楼,在走廊上晒晒太阳,经常会晒棉被,更多的时候是不知道她背对着他低头拨弄着什么。 他不知道他对这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女人抱着什么样的感觉,想去探索她的内心世界,但他探索来做什么,纯粹一时兴起吗? “菜切多了。”沉静的声音温和地提醒着。 章凌硕低头看着自己切着的菜,果然多了。 “抱歉。”他手脚俐落地将菜盛盘,拿起挂置墙上的炒锅,准备炒菜。 铃铃铃…… 宁静的空间里响起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 章凌硕放下手中的东西,擦干手掏出电话。 “喂,我是章凌硕。”语气干脆,直接。 “喂,终于舍得接我电话啦。你个混蛋倒好,跑到某个落后的小镇倒是挺逍遥的,让我在后面给你收拾烂摊子。约翰逊的事情暂时搁置,听说人家对你手上的竹席项目也挺感兴趣,也许人家不久也会出现在那里。你小心点啊!还有我妹妹找你找得要发疯了,你赶快给人家一个交代。”电话那一端是吴予灿语气轻快的话语,没有一点为人兄长该有的愤愤不平。 “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出答案。”章凌硕凝眉。 “想得到你的答案,真难。等了两年都等不到,我那可怜的妹妹啊。”话很可怜,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一回事儿。 “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这事儿?”吴予灿什么时候也这么无聊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在去竹席镇的路上,老板都爽了半个月的班,我这个忠于老板的小助理当然也要响应老板的号召,跷班去欣赏了一下落后小镇的昔日风貌了。”吴予灿朗笑着。 “你来这儿干什么?”章凌硕莫名其妙。 “旅游啊,还能干嘛。我上飞机,挂了。”收线之前,还能听他那笑声。 章凌硕舒口气,转身进厨房完成未完成的工作。 他们的默契有些莫名其妙,她只做她的份内事情,其余一概不做,除了他的衣服是她洗之外。 他不明白,为何她会愿意去洗一个对她而言几乎算是陌生男人的衣物,他没有刻意看过是不是她洗的,但每天清晨醒来,那些换下的衣服都干干净净的挂在衣架上,上面飘满清淡的味道。 那是他习惯的香味,他对香味要求很高,只接受自然香,任何人工调出的香味他都排斥,而这个女人竟然了解。 她的悲伤,即使尽力掩藏,也在不轻易间流泄而出。 就像现在,她明明在炒菜,面容平静,神情专注他能清楚的感知,她快被内心深处的悲伤掩埋住了。 吃完早饭,章凌硕便回房间忙碌去了,莫回则找出工具,开始护理前后两楼的家具。这些家具多大都是木质的,这些物品若不好好护理很容易就会破损,所有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护理一次,根据质材不一样,而隔着不同的时间,有的一年护理一次,有的则半年,还有的是三个月。 擦拭完前楼客房的黄梨木大床之后,她直起身,小脸满是愁悒,和犹豫不绝。 下一间,是他的房间。 她以为他会在她的生活里搅得乱七八糟,特别是张青离开之后,他眼中的探视,让她就有种极为不安的感觉,害怕他会做出更多的事情,那样她是接受不起的,她的定力只能维持一时半会儿,时间长了肯定会破功。 可是,一周过去了,他除了每天吃饭之外,别的都在房间里,不是不停的打电话,就是在窗边对着电脑不断地敲打,似乎十分忙碌。他很忙,她知道。以前他就忙得经常不回家,现在他的事业做得更大,属于他的时间就更少了。 这也让她狂跳的心暂时安稳下来,现在他不来招惹她,她自己反而要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此时,她一手提着半桶水,一手提着工具箱,不知该不该敲门。 正踌躇间,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是章凌硕。 “我还在想,你到底要站在门外多久。三十分钟,你体力真好。一点不像镇上的人说你体弱多病。”章凌硕咧嘴笑着,表情轻松地调侃她。 看到眼前的女人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章凌硕也想抹抹自己的脸,他内心也微惊着,他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去逗弄别人。 可现在,他就是这么做的,容不得他狡辩。 “这是我的家,我爱站多久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让开!”莫回强迫自己用冷脸面对眼前这个男人。 章凌硕摸摸鼻子,跟在她身后进屋。 莫回发现,他把桌面和床上的东西都收拾了,心蓦地疼了起来。 他这是要离开了吗?一离开,从此再无相见之日。这不是她一直想的吗,为什么他真的要离开,她会这么难受,这么心痛?张青离开,他也要走! 章凌硕斜靠在窗边,看着她悬然若泣的模样。 真是个让人搞不懂的女人,明明前一秒瞪他瞪得霸气外露,后一秒望着那张雕得十分精致的上黄梨木大床悲伤得像随时会哭出来。 这里曾住过她爱的人吗?那人怎么了,会让她有种将自己埋藏起来的感觉? 他的心,跟着她的表情蓦地收紧,像胸膛里有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他的心脏。 “大下午跑进一个大男人房里发呆,不会是你的爱好吧?”风凉话说出,他双手抱胸,眼带笑意地看着她。 一回生,二回熟,他竟然开始习惯用这样的语气跟她交流。 很好,她总算回过神了。 莫回像被电了一下,眼神颤抖地看向章凌硕的方向,他穿着质地良好的衣裤,一脸闲适地看着她。 她沉默。 “你再不开始,我今晚怕是没地方睡觉了。”他又闲闲地补充,看着快落下的太阳。 她的眼神抖了一下,随即低头,将东西轻轻放到地上。 他不是走,只是收拾东西,让她好擦拭护理而已吗? 这个认知,让她稍稍松了口气。心,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放松。 “难不成,你认为我要离开了,所以暗自伤心?”他心情极好的调侃着背对着他的小女人。他都不知道,跟沉默的她在一起,他话会这么多。 拧毛巾的手停滞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男人,自信得让人想拿毛巾砸他。 莫回先用沾了水的棉花按理木头的纹理细细清理着,清理过后,又快速地用干透的毛巾擦拭一次,不让木头上有半点水渍,否则会腐蚀木头的。 章凌硕看着她半蹲在床边忙碌着,小脸不一会儿就冒上细密的汗珠。 轻哼了一声,迈起步子,抓过干透的毛巾为她完成下一步,用力认真地擦拭她刚用棉花清理过的地方。 莫回吃惊抬头望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忙碌。 时间,一点一滴流转着。 夜的脚步也悄悄走进,黑暗覆盖上屋里,两人才将房内需要护理的用具护理结束。 章凌硕把毛巾放下,莫回无言地收拾东西,小脸上仍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他看着她,发现她安静地收拾东西转身就走,他也跟上。 “你又跟着做什么?”莫回怒目相向。 “我饿了,要去厨房。”章凌硕回。 小脸僵了一下,又变得通红。最后只能无言地往楼下走去。 她被他烦得差点失去理智,一整个下午,他都如影随形,强大的气压辐射下来,让她差点喘不过气。心里又恼又怒,恨不得立刻抽身离开,又不舍得离开属于他的温暖。 两年前的手术,早已把她的身体给拖垮。在最需要休养的时间段里,她四处寻找可以安静生活的地方,却发现她无法停留在任何一个地方,无法接受人们用奇怪的眼神看她。所以,她颠沛流离,饮食也变得极不正常,整个人恍恍惚惚,更别提细心地照料自己的身体了。久而久之,她开始畏冷,即使在炎热的夏季,她也经常冷得打颤。 而他,却毫无所知,怡然自得地在她的身边,他什么都不知道,让她没来由地生气。 莫回闷闷地想着,心潮翻涌,眼眶微微发热起来。 手腕上被一个轻轻的力道握住,暖暖地渗入她的皮肤,这层温暖让她又爱又恨。 “你干什么?” “你还没吃晚饭。”他轻雅的嗓音进入她的耳里。 “那又怎样?”她又摆起冷脸。 “你的倔强要是能让你饱腹,我倒不介意当个旁观者欣赏你的倔强,竟然也很赏心悦目 。可是,你的肚子明明已经饿了。”他笑,白白的牙牙地灯光下闪耀,表情意有所指地看着她的肚腹。 “……”小脸蓦地红了,以为又会是他的奚落。 “让你尝尝章氏集团总裁的手艺。”他只是挑挑眉,率先进了小小的厨房。 她仍瞪着他,从未见他下过厨,他这样的男人,也不适合厨房,他适合在公司里运筹帷幄,指点他们章氏的江山,一皱眉就让别人忌殚几分,一挥手就能解决所有难题,而他也确实如此。 现在,他在小小的厨房里也没有任何的违和感,姿势翩然的旋转在小小的灶台边,他的动作不是十分的流畅,但他似乎是全神贯注地在做手上的事情,因为他眉间的专注,几乎跟他工作时的一模一样。 他想做的事情,一般都会全力以赴去做,即使那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 章凌硕将肉、葱和西红杮切好,灶台上的水也烧开了,他将面放进滚水里,用筷子将锅里的面搅了搅,让所有的面都浸泡进沸腾的水里,直到面条一根根变得柔软了,他才用空出的大碗接了大半碗的冷水,然后把面夹出来放到大碗里。 重新洗锅,热油,将切好的西红杮放进锅里翻炒,直到释放出一阵甜甜的香味,加了适量的水,水开后,再放下腌制好的肉片,把面重新放回锅里,煮够一分钟,洒下青绿的细葱,所有的工绪都结束后。 他洗了两个碗,盛面,端到坐在桌边的女人面前。 “吃吃看,我只会做这个。”他说着,他对厨房没太多兴趣,所以厨技只算一般。 莫回木然地接手筷子,沉默地吃着,有西红杮的香甜,葱的清香,面的纯厚,都是至纯的味道。一个人煮的食物,能看出他当时的心情,而这面这汤都是至纯、香甜的,可见他煮的时候,是全心全意并且是心情愉快的。 几口之后,年少那熟悉的味道便在口中散发出来,年少的他对她,不算好也不太坏,却是她年少时期少有的温暖之一。她有时候想,如果年少时期,他能伤她,她不会爱他,只是他对熟悉的人而言一直都不是个温柔的人,所以她万分珍惜那少得可怜的温暖。 现在,他又这般待她。 明明坏得无可救药的人,却总是能在不轻易给她一点温暖,让她恋上这样的滋味,欲罢不能。 热烫的面,灼热的汤滚入喉,热气让她鼻尖冒起细密的汗珠。 章凌硕吃了两口面,便分了心神,余光忍不住打量着对面几乎小脸要埋进碗里的小女人。 她太认真、太安静,吃东西的模样仿佛像在搏斗,热腾腾的汤气晕红了她的颊面,让她看起来多了份活力。 再一次,他心里又将眼前的女人跟莫回重叠起来,她们吃东西的模样该死的相似。 莫回从大碗里抬起头,便撞上这样一双探究的眼,两人视线撞在一起。她想移开,却移不开,眼神忍不住直视着他纯黑好看的眼。 他的眼神在她的回视之下,涌起一阵笑意。 突然,他倾身向前,伸手向她。 她愣了一下,想避开,却动也不能动。感觉到他的大手,轻轻拂过她的唇瓣,眼神的笑神加深。他却靠得更近,近到几乎贴上她的脸。 而她在他纯黑的眼里,看到她自己的倒影;他也在她黑白分明的眼里,看到自己的。 屏息着气,她勉强自己恢复理智,推开他,她跳得老远,满脸愤怒地瞪向他:“别以为一碗破面就觉得我应该感谢你!” 他笑意更深,若无其事地举高自己的食指,食指上有微红的汤汁和青青的葱段,“我只是想为你擦嘴角。” 苍白的脸又一次爆红。 他举起沾了食物的汤汁到唇边,眼神不离她的面,轻轻伸舌舔了舔,“果然很甜。” 这次,脸红得更加厉害,几乎连脖子都跟着红通通的。 莫回飞快转身离开,在转角处又转弯处又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的回瞪换来了章凌硕清朗的笑声,那笑声还久久不消。 他们现在的关系,算不算有所好转? 应该算吧。虽然莫回仍然没给他任何好脸色,但他就是能感觉到她的微小改变。 也不算感觉,因为态度有些明显。 她的屋子,大部分设置都是维持着几百年前的模样,除了有电、有网络之外,其他都跟古时候没什么两样。 生活起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总是不方便,特别是用水问题,最近的泉池离她家有一千来米,每天的用水都得从那里挑回来,以前是张青负责,张青离开后,是王大伯帮忙挑,太麻烦。 所以,他问她,他可不可以牵泉水的管线,她介不介意?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回了句随便! 他当天下午便让人牵了水管线,还在屋后的后山建了水塔,用马达将水抽到水塔里,于是她不怎么方便的屋子里,多了几个现代化的水龙头,浴室外头则多了个电热水器,装好电热水器后,他乐得在浴桶里泡了很久的泡。 在后楼走廊上晒太阳的莫回,竟然听到了某人愉悦之余五音不全的歌声。 她轻轻弯了弯嘴角,望着一花园的红花绿叶直出神。 有了第一次提议成功之后,章凌硕忍不住提上第二个提议——买个稍微高级一点的冰箱,表示现在的冰箱太差劲,不中看也不中用。 她还是回了一句随便。 于是他又迅速地买了一个柜式的冰箱,方便她放置蔬菜和做包子的材料。而他也经常将他喝的水放进冰箱,直到冰冰凉凉的时候,他才拿出来喝,一解盛夏的炎热。 没过几天,他又问,可不可以建个车房,他宝贝的跑车最近都在淋雨,模样有些糟糕,黄泥满车身,像只可怜兮兮的小乞丐站在院子里。 她又是一句随便,便转身离开。 于是,他又大刀阔斧,让镇民们帮忙做了简单的车棚,将车子停进去,她记得把车开进去的不是他。 章凌硕忙完这一切的时候,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但他每隔几天就会搬一样或多样东西进来,先是卫星信号仪器,让山上的信号更加清晰,然后传真机、打印机、微波炉、面包机等等现代化的东西越来越多,让这屋子住得一天比一天舒服。 他越来越忙,事情越来越多,不是敲电脑,就是在不断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地打电话、或接电话,用各种不同的语言与电话另一端的人在交流。偶尔在打电话的间隙,他会抬头看着后楼走廊的莫回。有时他们的视线会隔空相视着,有时莫回在看书或者在闭目养神,他仍是定定看着她,直到她发觉他灼热的视线,他便对着她笑得见牙不见眼。惹得她怒目相向时,他才转头继续手中的事情。 他自从往她的屋里塞了一堆现代化设施时,他开始有两个要不得的习惯。一是和她一起吃午餐和晚餐,因为她起得比较晚,他也不好意思勉强她;二是散步,不管天晴还是下雨,他都拉着不情愿的她去散步,免得她整天一动不动的窝在走廊的摇椅里晒太阳,或是手里欣喜着点什么,全然不运动。 因为他发现,他住进来之后,她连包子都不做了,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少,除了几个熟客还来之外,几乎没什么人再来了,而且来的人还得自己动手煮粉煮面。张青离开后,这里连个服务员都没有了。 但即便是这样,日子幽幽地走着,来到了九月的某一天。莫回也在这平淡的日子,心里存了些期待。 这天骄阳胜似火,回音崖边险要的道路上,人影流动着。 有人高举锄头,有人搬运石块,忙得不亦乐乎。 “总裁和老板?我没看错吧?”一个工人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越驶越近的小电车。 “没错是没错,但这两人这是要去哪儿啊?”另一个人也停下,好奇地看着。 “估计是老板病又犯了,总裁载她去医院吧。”先前的工人观察了一阵得出答案。 “咱们先赶活,超期完成不了可不好,人家章先生不追究责任,他身后的集团可没这么好说话。”王大伯制住大家的谈话。 莫回静静坐在他身后,脸几乎靠在前面男人的背上,他炙热的体温隔着衬衫散发出来,慰烫着她的脸。 这个背,她从未靠上过,不知道靠上会不会觉得温暖、安全。 这个男人,他不无情,她知道。 这个男人,他不冷淡,她也知道。 只是,他的无情,他的冷淡,他的嚣张气焰,他的坏脾气都给了她一个人。 “到了。”章凌硕停下电车,回头看身后的女人,她的神情分外哀伤。 这是为什么? “好。”哀伤几乎是一刹那的,转瞬即逝。 章凌硕认出这是上次她来的后山,山上有个凉亭,几日不见荆棘又蔓延到路中。才短短几步,荆棘划破质地良好的长裤,勾出一道道漏痕,而走在前面的女人几乎像没有知觉一样,横冲直撞着。 一个伸手,他将她拉到身侧,带她小心避过这些刺人的荆棘。 温热的暖流从手腕位置慢慢传导,缓缓流过全身,暂时驱赶了体内深沉的寒冷。 半山腰的凉亭静静立在那里,古朴自然。 莫回走在亭边,眺望远处的小溪,目光在小溪与章凌硕之间游移着。 为什么她会再次带到这里,而且还带着他? 她不清楚,只是心在胸膛里鼓噪着。 以前的她,积极勇敢;现在的她,畏首畏尾。 现在,她一直又有又恨的男人就在她的眼前,而且没有的以前的厌恶,反而多了几分温和与专注。 她……她可不可以,再勇敢一次,再积极一次,争取一段有他的温暖回忆? 这回,她不占有,不祈求能拥有他,只希望他在竹溪镇里的时光有她,他日他离开,他过他鲜衣怒马,气意风发的生活,她则靠有他的回忆过余生。 第15章:期待,他的答案 这样的简单愿望可不可以实现?他可不可以再给她几个美好温暖的回忆片段?莫回内心激烈地冲撞着。 张青说的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她能改变的是她的现在,以及将来。 她不求将来还有他作伴,只要现在就好。 章凌硕并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觉得她的眼光无碍,反而更像梦里的那抹温和目光,索性让她看着。 “你曾经用过生命爱过一个人吗?”是莫回的声音,激烈的心思翻转之后,是平静的嗓音。 “没有。”章凌硕回答,声音沉稳而充满磁性。 “没有?你这样的人生活里缺不美丽优秀的女人。”莫回掩不住心里泛起的酸气,却也还是语气平淡地说。 “嗯。男人理性多于感性,可能会喜欢,但爱,几乎没有。”章凌硕冷静地回答,语气里也没有起伏。 爱情之于男人,不过是生活的调味剂,却是女人的必须品。 “为什么?”她不明白。 “因为忙碌,没有过多的时间留意。”他诚实对答,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今天有些不一样,多了一份活力,眼底多了份期待。 这是为什么? “你的心里就没任何一个女人的位置?”莫回轻声问,有些害怕他的答案。 “有两个。”不知道为什么,章凌硕思考之后,给予正面的答案。 对于这个女人,他不想欺骗。 闻言,莫回心凉着。 “嗯,是两个。一个是我的未婚妻,我们订婚两年却迟迟没有结婚。她是个美丽又自信的女人,我欣赏她,在她的家庭危机时与她订婚,随着相处时间变多,慢慢了解她,发现我们之间有很多不同。她喜欢热闹,我喜欢安静;她喜欢品牌宝珠,我喜欢简单。很多的生活习惯都不一样,我们要是结婚肯定是个灾难。”章凌硕简单地说着,挑了个干净的凳子坐下,目光幽幽望着前方,“我想过结束目前的关系,却不知道怎么做才会不伤害她。其实来这里,也算是在躲避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跟她说这些,这些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莫回沉默,两年前那个与他偎依出现在屏幕上,一脸灿笑的女人也不是他内心期待的人吗?这样的女人都无法走进他的心里,她又哪来的愚蠢的自信想在他的世界里插上一脚?不是自取其辱吗? “还有一个呢?”莫回幽幽地开品。 “她……是我儿时在小村落认识一个的女孩,她很胖,长得也不漂亮。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的伤害她。我爷爷在世时曾将她定为我的未婚妻,她就从那个偏远的小村里跑到城市里找我,她傻里傻气的,每天都做点让人无话可说的傻事儿。不过,这个傻女孩却在我母亲生命垂危时,切了一边的肾救她。” 莫回背过身,她在他心里就只是这样吗? 傻里傻气,又胖又傻的女人而已。 “……她切完肾,还没醒来时,我们全家就举家牵到美国。从此,再也没有她的消息。”章凌硕挣扎良久,将最难启齿的那一段说出口。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的女人说莫回的事,他不知道。 也许是不远处的小溪,像极了莫回村落里的池塘。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莫回不回头看他,怕一回头是掩不住的恨。 是恨啊!不恨谁,只恨自己。 恨自己到现在还在期待他的答案。 “因为……害怕!” “……”害怕?为什么?明明会害怕,会恐慌的一直是她?他害怕什么? “害怕被她再次缠上。”章凌硕如实说着,现在才发现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残忍。 莫回双手紧紧握在身侧,浑身发抖着。 她自以为的爱情,是别人避之不及的猛兽;她以为的爱情,原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让她爱的人避之不及。 “现在却迫不及待地想见她,想看看她的样子,想让她痛痛快快的恨一回。”章凌硕转头看着莫回,“她的生活一直很委屈,在她家被家人委屈,来我家被我和父母委屈着,最后还被抛弃……” 他是在可怜她吗?她不要别人的同情,尤其是他! “如果她已经死了呢?” 她感觉身后的人几乎抖了一下,陷入长久的沉默。 “那我就把她的骨灰挖出来!” 那我就把她的骨灰挖出来! 莫回侧目看着章凌硕,他眉眼如画,纯黑的眸子温和却坚定地凝视着山下的那抹溪流,他的俊眸里有太多的内容,那些内容有她懂的,也有她看不明白的,全都在一刹那间涌现出来。 但只是一闪即逝。 在她未看清楚前,他又变回原来清隽温雅的一面。 “你是想学伍子胥鞭尸吗?她也许早就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早已忘记你!”莫回轻声问,她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还能这样平静。 章凌硕像被闷雷打中,整个人又僵了一下,挺拔的身形在那一刻好像撑不住,微微弯了腰身。 她过上了与他无关的生活!他从未想过,或者说他从来不往这方向想过。莫回在他生命中真真实实地待了十七年,自顾自地亲近了他十七年,比他的爷爷、他的父母停留在他生命里的时间更长。她几乎参与了他年少彷徨时期的所有路程,甚至在他青年时期,她也强悍地掺了一脚。 他知道,他也同样在她的生命里划上了更浓墨重彩的一笔,几乎是刻入她的骨髓里的一笔。这样的深刻可以遗忘,可以被遗忘吗? 如果这样像莫回这样拥有浓烈情感的人,都可以将他遗忘,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久留的。 他摇摇头,拒绝相信这个可能性。 “她不会,世上所有的女人都会忘记,她不会!”章凌硕坚定地说着,他对这一点很笃定。 “为什么?”她忍不住失声问。 “因为她爱我!”章凌硕不经细想便脱口而出。 她爱他,胜过他爱自己。 莫回双手紧握在身侧,这个男人该死的自信,自信得让人想打他。可他说的却是事实,她爱他,是啊!在还未曾明白情爱的面貌之前,就已经爱上他,没有其他选择。 “那你呢?”她颤抖地问。 即使佯装旁观者问他,她仍害怕得不敢看他。他的答案,在那十七年间,她不关注,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想过,只是一味地奉献自己的情感,全然忘了他的感受。 他有爱过她吗?就算没有爱,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喜欢成分? “她有时候很可爱。”章凌硕在脑海中思量着,如果问这个问题的是莫回,他该如何答,才是对她最好的答案。这两年前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只是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莫回的心凉着,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的答案只是如此? “我很遗憾当时没有给她多留一些关心的片段,在我的回忆画面里,我对她很糟糕。我想很多女人都希望自己喜欢的男人能多给她们一些关心或问侯,我当时无心于此,对她很冷淡。我爷爷说她是上天的宠儿,没有忧愁,天生就是来享乐的。如果没遇上我,她应该是这样过的,即使在小时候会被人欺负,长大了她应该也能分辨周围人的善意和恶意。然后遇上一个对她好的人结婚,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就好。只是她刚好遇到了,不会珍惜她的我,所以她注定要受苦。”章凌硕说着。 这些话,他以前没有想过,而现在他的感觉比以前深刻,但他总感觉是在敷衍,明明是发自内心的话,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说得并不真诚,反而还是虚假得可怕? 这就是他的答案吗? 等了这么多年的答案。 如果她年少的岁月未曾遇到他,她的生活会怎样?她不知道! 也许会浑浑噩噩地过着,跟着章爷爷慢慢地长大,接受着章爷爷细腻地照顾,然后也能成长成一个受人喜欢的孩子,是不? 可是生活就是生活,没有这么多的假设。章爷爷为她的生活带来一份亲人的温暖,他则为她带来一份张扬与喜悦,还有心动。那时候他张扬、喜恶表现明显,但内心很温暖,嘴很坏,却会关心人。 现在,他收敛了张扬,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她却能知道他心底的不快。因为没有人能让他燃起逗弄的兴致,没有人能到达他的心底。而她似乎也只有在那段年少时期进伫过他的心底,章爷爷离世后,他对她便是疏离与淡漠。 这么多年来,他总是如此的。 没有把自己的心交给任何人,连自己的情绪都很少展露给其他人。 一个男人以少年之姿进入一个跨国集团,并将它发展壮大,没有魄力是不可能会实现的;一个尚未出社会的工作的年轻人,如何控制一帮在商场老得成精,以利益为重的商人。她知道,但她知道就算是聪颖如他,在那样的年纪,也有过困扰,也会有挫折感,但这些情绪她都没看到,或者是被他隐藏了起来。 而这个优秀俊朗的男人,却始终是孤独的,即使被众人围在人群的正中央,他依旧是孤独的,几乎跟他的年纪一样漫长的孤独。 为什么她要这么了解他?若是不了解,她的心痛会不会少一些? 莫回捂住胸口,心痛得吓人,一波接着一波的晕眩,让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无血色。 章凌硕察觉她的异样,连忙舒臂要抱住她。 莫回强撑着,看着他焦急的脸在她的视线里变成重影,变得模糊不清。炙热的太阳,闷热的气息,充斥着莫回的脑海,形成了难受的缺氧状态。 “章凌硕,我爱你!”在晕厥前,莫回细声说着。 然后,放任黑暗沉入黑暗的牢狱。 如果这一次是她的绝境,她希望这句话会成为她生命中最后的话! 爱他,直到生命的终结。 木质的大床内,一个苍白得几乎透明的女人,静静地躺在上面,浅蓝色的床被将她紧紧包裹在其中,将她衬托得更加瘦削、娇小。 章凌硕在桌前坐着,处理手中的公事。 漂亮的眼眸,不时地看向床间的小女人。 她还是没清醒的迹象。 章凌硕,我爱你! 她细细的声音再次飘进他的脑海里,在一片平静的海面上掀起一阵狂风暴雨。那句话她说得很轻,几乎是气音,他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我爱你!这三个字早已被无数人说得失去了最初的感动,仅剩下无趣的乏味。跟他说过这三个字的女人,他忘了有多少。却没有一个女人会像床上这个瘦削的小女人说得惊心动魄,几乎在用生命的力量在表达。 而更奇怪的是,他竟然不排斥。 相反地,他听到之后,心里竟然还有愉悦的感觉。 他忘不了,她毫无预兆地晕倒在他的面前,他内心深处涌起的阵阵恐慌,心脏几乎跳出胸膛。 神智全失地抱着她下山,她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没有半分生命迹象,仿佛随时都会在他怀里消逝! 这辈子有没有这样恐慌过? 答案是,没有。 年少时期,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个人挑战公司里的那帮老古董,连续不停地为一个他看好的案子辩论了七个小时,把所有的人都给说败下阵,咬牙承认他的方案。那算是他人生中的大事件之一,以前的生活没有给他任何这方面的实战经验,但他没有任何恐慌,因为他知道那些漂亮的数据无人可推翻。 但这次他面对的是虚无飘缈的生命,张扬而随性,他掌控不住,也没有任何人能掌控住生命的脉搏,只能听天由命。爷爷的去世、母亲的患病,他深刻知道生命的无常,却也不会恐慌。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终点,爷爷的终点是奶奶,爷爷的离世他没有太多伤心,愿意相信死后有团圆的世界;他的母亲的终点,他相信也不会是他,虽然血浓于水,他的母亲爱他如命,但若两年前她行至生命的终点时,她最后要见的人应该是他的父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终点,他没有。 而她,昏迷前的那句话,让他相信,她的终点会是他。才一起走过数十个晨昏的女人,他就是莫名的相信她。 相信她爱他!很爱很爱! 他找不出理由。 她,那床上那个瘦削的小女人,轻易将生命消逝这样的恐慌丢给他,自己晕倒在他的怀里,不醒人世。 章凌硕敲键盘的手微抖了一下,漂亮的唇形不悦地抿紧,然后继续流畅地敲打着。 哼!他绝不要再承受第二次。 再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他加快手上的进程,免得等会她醒了,他还在忙碌! 一阵凉凉的夜风从花木窗吹进,带来一阵小花园里的清香。 莫回在一阵淡淡的花香中,幽幽转醒。 睫毛动了动,缓缓张开眼,她缓缓地转头,看到章凌硕专注的眼,他的眼看的方向是她这边。 才一眼,她就知道,她在他的房间,睡在他的床边。而他正模样悠闲地坐在桌边,修长的双腿交叉,一只手半抚着额,表情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她的小脸有点发热,不再看他,转头侧着埋进浅蓝色的棉软的枕头里,发现自己的脸更加热气,连带心跳也加快跳动起来,因为薄被里都是他清爽好闻的味道。 “你晕倒了,我只能把你带回我的房间。”俊眸因为她的小动作变得温暖柔软,带着笑意,他解释着。 一提及此,他的心又微微提起来。 “谢谢!”莫回没动,轻声答谢。她轻轻动了动手,发现手上滴着点滴,点滴瓶里还剩一大瓶,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往她的身体里流进。 “医生说你是血糖过低导致昏迷,打了葡萄糖和盐水,等你醒了再加入其他药。”章凌硕温声说明,站起身无声地走到床边。 “我知道。”莫回收回手上的视线,脑海里回想起晕倒前的“我爱你”,那时候她的声音很轻,他应该没听到吧! “我听到了。”身后的男人说着,声音近在咫尺。 莫回回头,瞪着已经坐上床沿,微微斜倚在木床床柱边的男人,他是走路没声音吗?突然就出现在她的身后。 “那句‘我爱你’,我听到了。”他挑挑眉,极为好心地为她的困惑而解释着,看到她醒了,紧绷的心情放松,又想逗她。 脸蓦地爆红,似乎还冒着层层的热气。 章凌硕露牙愉悦地笑着,这小女人真有趣,平时冷淡,脸红时带出了一丝女人味,犹如清晨羞怯的花朵,抹上了份淡红。 这个男人,可以更坏一点!莫回咬牙想着。 “你本来就是对我说的,要是我这个当事人听不到,岂不是浪费了你的满腔热忱与心意?”只是她的告白为什么会带有一股浓郁的绝望?一想到此,他心里就烦躁起来。 章凌硕皱眉,借着倒药的动作掩饰他的烦躁。 “……”莫回有种想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几百年不出来的冲动。而她也拉高了薄被想把脸埋进被里,只不过半路被他的大手截住了。 “来,把药给吃了。”识别她的意图,章凌硕的大手抓起她的小手,把抓好的药放进她细白的小手里,另一只手则将装着温水的玻璃杯不由分说地塞进她的手里,也不理会她是否能端得住。 他在照顾人方面始终是个大孩子!即使能够毫无差错的撑控一家大集团,他对待人方面一直没有任何进步,跟年少时期一模一样,粗鲁而细腻着。 莫回无言接过,仰头吃下手中的药片。 “你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章凌硕突然凑近她,俊眸里充满着十分强烈的好奇。 “不怕。”就算你给的是毒药,我也会吃。 莫回在心里补充着。 “真是无趣的女人。”他无聊地下着评论,脱掉脚上的拖鞋,倾身上床。 “你干什么?”莫回问着,差点将手里的玻璃杯弄洒在床上。 “小心!”大手迅速接过她手里的玻璃杯,不算温柔地放在桌上,“进去点。” “你……你要做什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着了。 “大晚上,上床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睡觉!女人,进去一点!”他催促着,莫回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几乎像个孩子一样闪烁着戏谑光芒的大男人。 前楼有这么多的客房,他为什么就非要跟她挤同一张床!莫回在心底无力呐喊,几乎要脱口而出,但触及他的目光,她还是听话地移向床的内侧。 古时的床多放置墙边,而这屋子里的所有摆设她住进来时都没做过任何的改动。她缩了缩自己的身体,身体碰到冰冷的墙面,她本能地抖了一下。 章凌硕躺下,与她同盖一张被,转向床内侧,瞪着缩在墙角的女人,她防备的模样像极了一只防人的小猫,瘦瘦小小,眼睛又黑白分明。退却了原来的冷漠,她竟然能有这么可爱的一面,章凌硕满意地想着,却十分不满床上的某一点。 “猫。”他唤着,漂亮的眼不离她的眼半分。 “……”莫回不回答。 她不认为他是在叫她。 “猫儿。”他又唤了一声,声音充满着温柔磁性,在黑夜里,温柔的灯光的显得异常的诱惑人。 她怒瞪着他,脸颊也跟着鼓起来,可爱的模样惹来他长指的轻戳。 “这模样分明就是只化成人形的猫嘛!还不让人叫。”他轻笑着,笑声温和,漂亮的眼微弯,心里因她的清醒而微微放松。 他穿着一身纯棉睡衣,睡衣最上端的扣子未扣,露出他健康的肤色,还有好看漂亮的锁骨。 修长强健的身形,配上俊朗的脸庞,他就是活脱脱的妖精。 “妖精。”她淡淡回着,夜晚的妖精。 章凌硕愣了一下,听清她的话,爽朗的笑声继续流泄在室内。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可爱到让他百逗不腻。 “空着中间这么大块的位置,自己却贴墙而睡。是怕我不小心半夜上演摧手棘花的火热戏码吗?或者是你想欲拒还迎?”他挑着入鬓的眉,伸长手将她捞至身旁,又调整了一下两人身上的薄被。他的手也放入棉被内,放置在她的手边,却没有握住她的手。 室内安静,只有两人轻浅均匀的呼吸声。 章凌硕看着床顶,是清代普通的绸质布料,上面绣着普通的莲花图,不是他要找的图案。 “我从没照顾过人。”他徐声说道,算是对刚才的解释。知道她没睡,因为他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一直都没放松下来过,像一张拉紧的弓。 莫回闻言,微微转头看向他的一侧,他完美的侧脸在她眼前放大,他真是上帝的宠儿,连侧面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她看向他有份浅浅落寞的眼。 他是在向她解释刚才的举动吗? 心,只因他一句话又快活地跳动起来。 “我知道。”她轻声答,以往他的私生活以前都是她和家里的佣人在打理,哪里需要他这个大少爷动手的,他只要负责坐在餐厅内吃就好,他吃得高兴,她就能笑上一天,他皱眉,她就犯愁,忙着下一顿能取悦他的胃。 而他身体一向健康,连家里的专职医生,他都记不住人家的样子,一生起病自然有一堆人站在他身边等着服侍他。 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生活,他不会照顾别人很正常。 章凌硕轻笑着,在棉被里轻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发现她的体温好像一直都不太高,和初见时一样,都是凉凉的。 莫回因他的动作,抬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 “既然你爱我,那就试试吧!”他表情微恼,露牙笑着。 莫回微讶,也跟着浅浅地笑着。 “好。”她低应,回握住他温暖的大手。 他害怕她再病着,所以他陪着她睡;怕她着凉,所以他拉她靠近他。 莫回心里暖着,疼着,因他不言而喻的关心,这个男人很少跟别人的解释些什么,做些什么。却无意中改变了竹溪镇所有人的生活,无意中让她对他情根更加深种。 他总是在不轻易间给她一点温暖,让她忘不了他给的美好。可是,已经确定想陪着他走上他在竹溪镇的一程,像多年前的小村落里的时光一样。这一次,她只陪着他,不惊扰他,不缠他,静静陪在他的身旁就好。 听着身边的男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她绽放美丽的笑靥,闭眼,跟着进入梦乡。 清晨,薄雾围绕,空气里弥漫微凉的气息。 床间的女人在男人的手臂上幽幽转醒,困顿的模样极为惹人怜爱。 “我的手快麻掉了。”见她已经醒来,章凌硕掀唇,隐含笑意说着,语气很是无辜。 “……”莫回瞪着他,初醒的茫然全消,轻轻将头移下他的手臂。内心微微讶异着,她什么时候枕上他的手臂了? “很无趣的反应,你就不能稍微惊讶一点吗?”章凌硕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抽回手臂,神色带着浓浓的遗憾,起身习惯性地整理身上十分整齐的衣物,“我下楼了,别太想我。” “……”她竟然熟睡到连他起来换过衣服都不知道,想到这儿她耳根都有点发红发烫了。 章凌硕出门之际还回头望了望莫回,露出愉悦的笑容和爽朗的笑声,笑得莫回的脸都红起来了。 章凌硕神色愉快的下楼,打开笔记本,开始一天的忙碌。 他天一亮就醒了,见枕在他手臂上的女人睡得像只贪睡的小猫,一时间竟然看痴了。他活了将近三十年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是那种能把一个女人看痴的男人,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却能让人移不开视线,连睡着都拧着的淡眉,别有一番韵味。 惹得他一看再看,一看竟然看了三个多小时,连与总部的视频会议都忘了。 这在他的职业生涯还算首次。 嘴边噙着笑意,坐在小厅的竹条桌旁,将电脑连上网,他开启了桌面的视讯软件,万里之外的总部会议室画面便出现在电脑屏幕之上。 视频里的章氏集团高级主管显然已经等了很久,有些人已经透出无聊的状态,却不敢在没有老板的指示下提前离开会议室。倒不是因为章氏集团的规章制度严苛,只是这些高级主管基本都是从基层一级一级地坐上来的,章凌硕十八岁入主章氏,现在将近三十岁,十几年的时间。大家一起经历了章氏的辉煌,到美国的重新开始,章氏集团的每一项重大举措都有他们的参与,而且章凌硕也从头到尾都是与他们共同探讨,讨论起工作甚至是没有级别之分,任大家踊跃发言,听取大家的意见。还给他们足够的自主执行权力,这在同行业同职位的公司算是罕见的,所以除了对他们这位年轻的总裁表示由衷的钦佩之外,还有赏识他们的上司有着知遇之恩。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出现章凌硕的俊脸,大家纷纷振作了精神。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章凌硕微笑,是标准的商场笑面狐的笑容,温和而无害。 视频那端的众高级主管们估计此时脑袋里都有个大大的问号,到底是什么事情打乱了他们向来比闹钟还准时的年轻总裁的时间表,而且还是一打乱就是四十五分钟。 不过没有人敢问出这样的问题,因为总裁的特别助理不在会议室内,没人有这个胆子去逗商场上的笑面狐,不然准有好戏看。 “研发部的杨主管,请针对竹溪镇的竹子品种和质地情况向大家说明你们设计的新产品。”章凌硕用流利的英文说着,他的英文有点英国腔,可是他明明是待在美国的时间较长,只因工作需要去了几次英国,时间又出奇的短,竟然能说出英国腔的英文,而且还不被美国的发音所改变。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发音,那么迷人,而有磁性,让人觉得听他说话也是种极好的享受。 “是的,总裁。”被点到的杨主管翻着一叠文件,开始解说,“研发部针对各种竹类的特性划分了两大市场方向,一是实用性的产品,二是非实用只供观赏的饰品和藏品类;实用性产品研发部到昨日为止是拿出了一百三十二种产品设计方案,饰品和藏品类则三百八十三种,详细的设计是……” 章凌硕听着杨主管的解说,时而让他稍稍停下发言,解释他们设计的初衷和用途;时而快速敲击着键盘,纪录重点;时而微微皱眉思考可行性和市场风险系数。 “总裁,这就是这段时间研发部的工作进程,请总裁指示。” “好。市场部针对研发部的报告有什么看法?”章凌硕轻敲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中指轻轻敲击,俊目低垂。 “是。我们市场部举措如下”市场部的主管准备发言。 “啊!”一个细细尖锐的女声自楼上的房间传来! 视频另一端的与会人员微微愣了一下,头稍稍转动,却不敢太过明显,随后确定那声女人的尖叫不是由他们那边发出的。二十几双眼睛同时望向大屏幕上帅得令人发指的年轻总裁的俊逸脸上。 只见章凌硕俊眉微扬,唇角似乎也微微上扬,似乎十分欢迎这个意外的打扰。 章凌硕看着自家员工十分想掩饰却怎么掩饰不住一脸好奇的模样,眉头微微一皱,对那一端的员工说了一句。 “会议暂停,十分钟后继续。” 视频内的人流露出讶异的表情,他们的总裁在季度重要报告会议中先是会议迟到,然后是暂停会议,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他们非常好奇刚才尖叫的女人是何方神圣,能让年轻的总裁丢下工作,直接走人的。他们从未有过这么期待总裁的特别助理此时在现场的,因为助理绝对会很给力的打破沙锅问到底,这样他们也能看一场免费的好戏。 毕竟章氏集团的总裁,除了有一位美丽娇纵的未婚妻之外,可没传过其他的绯闻,实在太可惜他的样貌与金钱。让章氏集团总部的女性员工,只能近水楼台,却无法触及这个天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月亮! 这件事情每年圣诞夜都成为章氏集团里所有女性员工的愿望之一,可是这个愿望到目前都没有被实现的可能性,将来实现的可能性也依然极低。 章凌硕没有闲情欣赏自家员工的微妙表情,他们在他面前至少都能封住三姑六婆的自然天性,不敢打听他的私事,这一次的八卦不知会在总部飘扬多久呢。 他这个总裁好像也挺无奈,还好吴予灿不参加会议,否则他会直接当着所有高级主管的面直接问他。 幸好啊幸好! 章凌硕笑笑,起身离开电脑前,快步跑上楼。 “怎么了?”章凌硕神色焦急地推门进房间,一只胖胖的枕头便迎面袭来,还好他眼疾手快,一个侧身便躲过枕头的侵袭。 “我的衣服是不是你换的?”莫回浑身颤抖,黑白分明的眼闪过复杂的情绪。昨夜她太紧张大意,忘了留意自己身上的衣服,直到刚才她才发现她身上穿着棉质的纯色睡衣,不是昨天的衣裤。 “我可不允许一只小脏猫爬上我的床。”他凉凉说着,显然心情十分愉快。 原来是这种小事情,亏她还能尖叫到整间屋子都能听到,真是有活力。章凌硕轻笑着,双手抱胸看着床上气得一脸通红的小女人,还好他已经拔下了她手上的针头,否则她一定会弄伤自己的。 “所以你就趁我睡着换……换我的衣服?”她紧张得无法将话说得俐落。 “那是当然的,害羞保守如你,我要在你清醒的时候换,你非得跟我拼命不可。所以我才勉为其难的等你睡着才起来换。你睡得真沉,连我那么大的动静,你竟然都没能察觉到。真是让我一个大男人都不好意思。亏我还在床上等你醒来发现,你倒好竟然到现在才发现,神经真不是一般的迟钝。再说你还直接问我这个当事人,你也不想想,这屋子里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换衣服?”他非常“好心”地为她解释。 他相信,跟她在一起,他会变成世界最话痨的男人。 他继续噙着宠溺的笑容看着床上的莫回,这样才好,她黑白分明的眼又急又怒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会生气还好,至少比她平时可爱多了。 他是不是有被虐的倾向,明明她生气成这样,他却觉得开心不已。 才一个晚上,他便培养了一个新的生活乐趣——逗她! “你、你都看到了……”看到她肚腹间的疤痕了吗?莫回颤抖地问,身子开始发起抖来,他都看到了吗?会不会他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他为她换过衣服,而她的衣服在后楼的房间里,说明他进去过? 他看过她房间里的东西? 怎么办? 她才向上天祈求,让她可以拥有一段有他的时光,上天就让他知道真相了吗? 虽然他对她的映像稍稍改变,但十七年的厌恶怎么会一瞬间消失于无形呢。他知道她就是莫回时,他一定会拂袖而去。 “当然看到了,该看到的全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也全都看到了。我十分满意。”章凌硕好整以暇地说着,最后一句他含笑地看着她的脸。 “是……是吗?”语气磕磕绊绊,几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整半脸埋进薄被里。 章凌硕将她的忐忑合理想成——她保守,害怕被尚未确定关系的男人看到她的身体。虽说现在早已是二十一世纪,但这小镇落后,民风纯朴,她的想法一如古人也并不奇怪。 思及此,他侧身靠在门边,长身玉立着。 见她的神情不是一般女孩子的害羞,而是隐隐带着股悲伤,难道是他的玩笑开过火了? 以她保守的性子,容不得自己在除了丈夫以外的男人面前坦露肌肤,而他现下还不是她的男人,所以她伤心了? 莫回垂头等着章凌硕的怒火,看到她肚腹间的疤痕,他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不咬牙切齿,不怒气腾腾的。生气她瞒着他,生气聪慧如他,被她一个笨蛋玩得团团转,他的怒火一定会很大。 “抱歉。”等了许久,等来的是他低声的抱歉。 莫回不明白,抬头愣愣看着他。 章凌硕看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黑发未梳,微微凌乱地披散地肩上,神色茫然地看着他。 他是被她给气疯了吗?以至于思维全然混乱了! 章凌硕看了看她茫然的表情,她不是生气,很好! “猫儿,你没洗脸,模样很丑。”他见她抬头,他心里的小恶魔又继续跑出来作祟,指着她的脸说着,内心却轻轻舒了口气。 就这样?不吼她,不骂她? 她的心思还没转完,便听到楼下王大嫂粗大的嗓门。 “章先生,老板已经醒了吗?昨天真是把所有人都给吓坏了。咦,怎么没人?章先生的电脑还开着呢……哟,真先进,还能看见外国人!跟家里的电视机一样!”镇上王大嫂的声音宏亮地吼着,还有她上楼梯的声音,“我送了粥和小酱菜过来,顺便给老板换一下衣服。家里就章先生一个人,换衣服也不方便。” “不是你换的?”莫回狠狠地瞪着门边的男人。 “看来你十分希望是我换的!抱歉,这一次让你失望了,下次一定如你所愿!”他耸耸肩,眼里又闪过一股浓烈的遗憾。 “我要杀了你!”莫回愣了一下,回过神手疾眼快地将床上最后一只枕头扔向章凌硕。 章凌硕微微侧身,又轻松闪过,在王大嫂上到楼上之前,他弯身将被丢弃在地上的两个无辜的小胖枕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闲庭信步地走到床边。 “真是个见异思迁的女人,昨晚才枕了我一夜的手臂,今天一起来就拿床上的枕头出气。枕头兄弟,你们辛苦了,但别生她的气,毕竟人肉枕头比你们没有生命力的体形吸引人,是不?”他坐到床边,对着手上的胖枕低语着。 “章凌硕!”莫回抱过枕头锤了两下,大吼着。 他闻言,哈哈大笑,最后他勉强掩着浓浓的笑意,直起身打开房间的门,圆圆胖胖的王大嫂也正好来到门口,“王大嫂,辛苦你了。你进去吧!”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王大嫂大声笑着,探头进房间里,见莫回已经坐起来,连忙走进来,“老板,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王大嫂是王大伯的爱人,她的脸跟她的身材一样都是圆圆的,因为性子开朗,常笑,所以脸上有很深的笑痕,她一进房间,就迫不及待地坐到床边,热情地询问。 “我好多了,谢谢你!”莫回回应,心渐渐安定,不像刚才失序地跳着。 “那就好,那就好。你都不知道昨天章先生那模样有多吓人呢,抱着你回镇上时,整个人都像疯了一样,身上高级的衣裤都被荆棘勾得不堪入目,手上脸上都是伤,一路上狂奔回来的。还好当时镇医院的小黄医生和他母亲刚好路过,不然他非疯了不可。”王大嫂热情地为莫回解释昨天她所见到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那一幕,足以让她一个已婚多年的中年妇女心动不已啊!那么俊朗的男人,紧张地抱着怀里的女人,发了疯般地从回音崖跑到镇上,神情急切,几乎要发狂了。这根本就是韩国的泡沫剧和台湾的偶像剧里才有的浪漫剧情,竟然在很多镇民面前活脱脱地演绎了。让她有种想重活三十年的冲动,至少能和镇上年轻的女孩儿一样无畏地对章先生示爱啊! 可是,偏偏岁月是把无情的磨刀,雕出了她五十多岁的年纪与体形,连做梦都不敢想人家章先生,就怕她家老王头吃飞醋。 “是吗?”心,因王大嫂的话加快跳动。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老板,你真幸运,能让这么好的章先生抱着一路狂奔,真是把镇上那些未婚的姑娘给羡慕疯了。章先生还细心地不让别人进你的房间,说是你不喜欢。所以抱你进他的房间,说是方便照顾你。”王大嫂继续解说,看莫回似乎在发呆,“怎么?肚子饿了吧?你瞧我,话就是多,你先喝点粥,喝完了我再帮你换衣服。” 王大嫂动作麻利地盛了碗热粥,粥的温度刚好,温温暖暖的,硬把碗和勺子塞进莫回的手里。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换。”莫回像布娃娃似的,双手捧着瓷碗,却不动勺子。 “这粥是张青去我家住的时候,教我做的,跟你平时做的一样,你就放心吃吧。”王大嫂以为她嫌粥不好吃,赶紧解释着。 “你误会了,粥很好吃,光闻着就很香。我只是想问,张青她去哪儿了?”莫回解释,那丫头突然离开是要处理什么重要的事情,当时她还在生她的气吗?生气到无法当面告别。 还是张青不想看到她伤心? 信,她看到了,但仍放不下心。 “这个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前几天一大早,她人就不见了,我问我家老王他也不说,只说她出去走走,走够了就回来了。”王大嫂将自己所知道的如实相告。 “哦。”所以,不是永别,是吗? “你也别太担心她,她能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长得太瘦了,得吃胖一点,女人圆点好看,而且还好生养,容易生个大胖娃娃。”王大嫂乐呵呵地说着。 莫回抖了一下,手里的粥差点端不住。 生娃娃,怎么生?跟谁生? “你瞧我,真不会说话,对你一个没成婚的人说这些。你千万别放心上。那个你慢慢吃,晚上我再过来。我先去跟工人们送饭,他们要饿了,就没法干活儿了。”王大嫂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起身准备离开。 “王大嫂,谢谢你!”莫回诚心道谢。 “客气什么,都是邻里乡亲的。”说着,咚咚咚下楼去了。 莫回低头,动作缓慢地将碗里的粥一口一口吃干净。 莫回喝完粥,侧躺着休息了一会。所有的心思都回想着章凌硕的举动,觉得有些不太像平时的他。 他刚才的模样像极了多年前小村落里的少年模样,是什么事情让他突然心情转变的?她不敢奢望促使这个变因的会是她,毕竟就算她的外貌再怎么改,有些习惯应该还和以前的她一样,不至于他会被吸引。 那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好到她的心又开始燃起名为希望的火焰。 真的可以吗?他们纠缠过十几年之后,他突然接受起她了吗? 莫回掀被,脚步触及到地面,身体摇晃得几乎撑不住,但她还是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出屋外,下楼。 一楼是店里,他背对着她,对着视频另一端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他是担心他在房里办公会影响到她吗?才这么想着,心里又泛起一阵浓浓的甜蜜。 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是啊,是背影。从小到大,她总是看着他的背影,宽宽大大,能撑起无数的安全感,引人敬羡无比。 当她进章氏集团只做一个拖地的小妹时,身边的同伴每次一看到他总是既羡慕又敬佩,他撑起了一个集团所有人的温饱,带领无数人实现梦想,却仅仅毁了她的。 算毁吗?不知道,他只是不爱她,她能强求吗? 他温和,但他绝对不会轻意被人说服,不要就是不要,就算有人拿生命来逼迫他,他依旧故我。 “好点了吗?”不知何时,章凌硕停下忙碌,转身看着沉思中的莫回。 “……”莫回从沉思中拉回注意力,目光停留在他俊朗的面上,上面有几道划痕,“你喜欢我吗?” 章凌硕俊眸微闪过细碎的光,指尖轻扣着桌面,“你很特别。” 他轻答着,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屏息等待答案的莫回听清。 “那你喜欢吗?” “……嗯。”沉稳的声音再次回应。 “那你追我好不好?”莫回问着,一双细白手掌,深深陷入掌心,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好。”章凌硕闻言,俊逸的脸上泛起一抹难解的微笑。 这女人,真是直白。 那你追我好不好? 这话直接得让他想起一个人。 章凌硕低头盯着看了一下午,全然看不进任何讯息的文件,最终选择放弃。揉了揉快要僵化的脖子,起身为自己倒了杯水。 两楼之间的小花园旁,有人在洗着东西,那是他刚换洗的衣裤,他知道。 她喜欢用皂香味的洗衣剂清洗衣物,而这个味道他正好也喜欢。 他和她之间很奇怪,她当初并不欢迎他住进来,却在他发烧之时负责照顾他,之后更莫名地负责起他换洗的衣物,天天如此。而他当初住进来也只是为了想看看她屋子里留下的清代时期生活用品、床具,现在他几乎忘得一干二净,而在昨天她突然在她面前晕倒,一唤不醒的时候,他突然有种强烈的恐惧感,担心她会在他怀中永远沉睡。 他理智全无的抱着她下山,一路狂奔,从郊区跑回镇上,直到医生说她只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气血攻心,再加上天气变化导致她贫血的症状加重,稍微休息就好。 他依然放不下心,把她抱回他的房间,几乎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直到她幽幽转醒,他才倏地舒了口气。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他们才相处短短数日,他竟然会有这样浓烈的感觉。 为什么? “你在看什么?”莫回翻晒着洗好的衣物,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仰起头问他。 “你真美!”章凌硕说着,索性光明正大的打量着花园里的瘦削女人。 是的,她很美。不是传统意义上一见倾心的美,她的美是含蓄而内敛的,像清亮温和的月光,润物无声地照耀大地,不惊扰任何人的美。 此时,她齐肩的长发并未完全扎起,有一抹松松的披在肩上,遮住她大半的脸,身上穿着米白色的上衣,嫩黄色的棉质裙,双手因调整架上的衣物,让腰间有很美、很柔软的线条完全展现在他的目光中,她的脚上是一双十分普通的拖鞋,脚是湿的。 这个发现让他心情莫名的坏起来。 “上来。”他沉声叫着。 “好。”莫回低应一声,拿起洗衣的盆放置浴室外边,便听话地转身上楼,不一会儿,她走进他所在的房间。 章凌硕弯身,找来干爽的拖鞋,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毛巾。 “坐这里。”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莫回乖顺地走到他身边坐下,那个位置上还残留着他暖暖的体温,温热的体温透过衣物温暖上她的心间。 “有没有听说过病从脚生,张青和医生都说过你身体不好,你自己倒不注意。身体都还没好,竟然还让脚湿这么久,又生病了怎么办?”说话间,他拉过她细白的手,轻轻擦拭上面的水渍,又弯身抬起她的脚,轻柔地擦拭着。 手指擦过她左脚上的疤痕,目光停留在上边。 这疤痕好熟悉,他记得莫回脚上似乎也有这么一道,记不清是左脚右脚,他只记得是她熬粥不小心被烫伤的,当时情况很严重,痛得她肥胖的身体在宽大的厨房滑稽无比地蹦跳着,嘴里痛苦地叫唤。 他忘了他当时的反应,不过多半是淡漠地看上一眼,然后事不关己地转身离开而已。 莫回看到他的目光,再看到左脚上粉红的疤,慌忙地想抽脚离开,无奈他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的脚踝,不让她抽离。 她太粗心大意了,竟然将这些疤痕展示在他的眼前。 “还痛不痛?”章凌硕问着,语气是怜惜地。 心里闪过一种想替她承受的念头,看着疤痕的颜色便可知这疤痕应该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 还痛不痛?莫回心里剧烈地颤抖着,当时烫的时候疼痛入心,痛得她又蹦又跳,却没半个人肯拿烫伤药给她,他看到也只是淡淡皱了皱眉,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即使过去了几年,她仍然记得那样的酸涩感觉。 最后她只能一个人,把脚放到洗手池里泡了半天的凉水,才勉强能一个人出门看医生。到医院时,脚面已经被鞋子磨破了皮,伤口感染得十分严重,差点左脚就废了。 那半个月,她每天跛着脚,一瘸一拐地走着。 可是,没人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没一个人问她。 “……不痛了。”莫回因回忆薰红了眼眶,一口气哽在心里,泛起浓浓的酸涩感。 只是决定好好陪他,就不能老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 莫回绽放笑脸,对着他笑得无忧无滤。 “女人真是倔强,明明都快掉泪了,还强装没事。”章凌硕皱眉,带着几分探询的意味,“你这伤怎么来的?” “小时候不懂事跟小孩子玩,被烧伤的。”她笑意浓浓,信口胡诌。 “是吗?”章凌硕心里微地放松,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放松个什么劲,脚面带伤的人在这世界上多不胜数,只是巧合罢了。 只要不是莫回,面对她时他就不会有愧疚感,能与她好好相处。 莫回,现在在他心里浮现的次数又渐渐少了,甚至连找她的心情也没有以前的急切。他想,是不是竹溪镇的工程结束后,他是不是连莫回的样子都忘了,他对她最后的补尝就是这座竹溪镇,这里结束,他因为真的会忘了她吧! 他心里微带疼痛地想着。 他是个凉薄自私的都市人,站得太高,连带感情也清淡得可怕。这段时间他仍然让人在不断寻找她,但结果仍然只停留在她离开小村落的那一处,便杳无音讯。一个人再能躲,也不会再空气一样蒸发人间,多半是已经离开人世了吧。 心里没有什么疼痛感是不可能的,一个在他生命里停留上十七年的女人,在被他抛弃后,郁郁而终,终究是他的错。只是,他想这一切都要做个结束了,他往后的人生还很长,不能总沉浸在莫回留给他的迷雾里。 如果他的生命里必须要有一个女人要扮演着一个妻子和伴侣的角色,他想由眼前这个生活习惯有点像莫回的女人陪他度过,应该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样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对不起莫回。 只是对不起就是对不起,哪有分一点还是半点的。 他在心里自嘲着。 “你的手受伤了!”不敢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莫回赶紧转移话题,目光触及到他布满血痕的手背,心里跟着痛起来。 他是抱她下山的时候受的伤,手上都是划伤的痕迹。 她很没用,是不? 她的伤,他没半分询问;可是,看到他受伤,她依旧担心不已。 “没事,只是被划了几下而已。”他看看自己手上的伤,扯唇笑了笑。这点伤对一个男人而言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小伤。 “怎么可能,不行,必须得赶紧处理!”莫回心急地跳起来,为他的不重视而生气,愤怒地穿上他刚拿来宽大的拖鞋,摇摇摆摆地跑着离开。 章凌硕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里一暖。也不出声阻止她,坐在原位静静等着她的回来。 为什么明明没有半分相像的女人,看着她,他心里一直有种她是莫回的感觉,如果她真是莫回,他会如何? 他不知道,他既期待又害怕面对。 他伤莫回伤得如此之重,她怎么可能不恨他,不骂他,甚至还待他……待他这样好。 莫回,忘了你,好不好? 给这个极像你的女人幸福,你愿意吗? 她,就像是一个空空的壳,把自己埋进瞒无天日的悲伤里,现在终于露出一点生机,我想争取。既然终极一生都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那么把你想要的幸福给那个像你的女人吧! 章凌硕想着,心里有种自欺欺人的感觉。不过他是在为自己的移情别恋找了非常好的借口。果然他在生活里也是以奸猾的商人本质生存。 没过多久,他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声上楼。 抬眼,她的小脸布满细密的汗水,步履疲惫地跑进来,语气却急迫,仿佛受伤的是她,而不是他。 “……我去跟王大伯拿了药酒,我帮你擦擦。”莫回又坐回章凌硕身边,不断地喘着粗气,细白的手指颤抖着,试着打开了几次药瓶,却一直是打滑开来,越是紧张,越打不开。 第16章:避不开,他炙热的眼神 “我来。”章凌硕不忍再见她慌乱的模样,他拿过她手里的药瓶,轻轻拧开。 一时间,室内药香扑鼻。 “那座山上有断肠草藏在荆棘丛里,你被荆棘划伤了,伤口很可能碰到了断肠草,王大伯说涂这药能解毒。要是没碰到也可以让你的伤口愈合更快一些。”莫回微微平复剧烈喘息,拿起棉签沾湿药水,轻轻涂抹在他已经微微红肿的掌面上。 他的手掌很大,手形非常漂亮,手指修长,不该留下疤痕的。 章凌硕低头看着她的头颅,感觉她细碎的发丝在他手背上略过,留下轻轻的痒。 她只是因为担心他会感染,竟然在夜里十一点跑出门,跑了十几分钟,敲开别人的房门为他求药。在小镇上,一般九点钟人们便入睡,而她不会不知道,却依然不管不顾,只是因为他受了些无关痛痒的小伤。 这个小女人…… 他该拿她怎么办? 莫回把棉签扔到垃圾桶里,拧紧药瓶。准备抬头,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一时间她的鼻间全是他淡淡清爽的气息。 她靠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你真是个傻瓜,要是真碰上了断肠草,我还能到现在还安然无恙吗?早就病倒了,说不定还一命呜呼了呢。”他叹息般地说着,舒臂将怀中娇小的身体抱得更紧,几乎要把她拥入他的体内。 闻言,莫回颤抖了一下,眸内顿时涌起一层薄泪。随即剧烈地挣扎起来,却被他抱得更紧。 她好傻,以前每次只要他一出现不舒服的情况,她总是理智全无的,像苍蝇一样没头没脑的忙碌。 现在她依然如此。 “可是我喜欢这样的你。”章凌硕将下巴靠在她小小细白的发旋上。 她在他怀中的感觉是这么的契合,仿佛他们本该是一体的,细细的身体,轻微的呼吸,像极了一只小宠物依偎在怀里,没有任何的危险感觉。 “难道这就是你们女人说的爱情吗?不爱则已,一爱倾心!”章凌硕问,心里泛起饱满的感觉,比他创下章氏集团的辉煌更有成就感。 “那你爱上了吗?”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夜风吹散。 “是啊!”章凌硕回答。 他说爱,真的可能吗?她不敢深想。 闻言,莫回把脸更深埋进他的怀里,不敢看他炙热的眼。 章凌硕没有如她所愿,反而伸手抬起她直想埋进他怀里的羞怯小脸,她黑白分明的眼低垂,眼里含着怯意,点亮了她的整个人。 她的五官平凡却该死的迷人,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惹人怜爱,苍白的小脸因为刚才的奔跑浮现上淡淡的红润,像雪地里出现两朵小红梅,静静地染上她的颊面,粉红的唇瓣因呼吸而一张一合着,该死的撩人心弦。 嘣的一声,章凌硕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 他左手抚上她的后脑勺,不让她有片刻地退缩,他俯身靠近她。温热的唇碰触上她的,轻轻的,生怕动作太大会惊动了她。 右手握住她柔软的腰肢,不让她有退缩的余地。 既然说爱他,就得付出实际行动,光口头放空话可没什么意义。 他的气息直灌而入,是那种淡淡的青草滋味,清烈且好闻,莫回半瞌着眼眸,双手不自觉地环抱住他的颈项,将彼此拉得更近,也任他吻得更深。 她的味道该死的清新,连鼻间都萦绕着她淡淡的香气,让他欲罢不能。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怀里的小女人有些不对劲儿,张开眼眸看。 她一张小脸薰红,急促地呼吸着,那可爱的模样,差点让他笑出声。 “猫儿,要记得呼吸。”他坏心地提醒着,看着她黑白分明又微带羞怯的眼含怨地瞪他,他的心情就出奇的好。 再次俯下头,他继续吻她,带领着她一同享受这甜蜜的吻。 一寸一寸,来到她优美的颈项,感觉到她抖得更加厉害,让他心生起无数怜惜。 她是生涩的,他知道。从她毫无章法的回应他的吻,他就知道。他几乎要认为这是她的初吻了,只是别的女人的初吻会像她这样义无反顾吗?有种像和他搏斗的感觉。 他叹息着,摒除脑海中的想法,全心全意拮取着她诱人的甜蜜。 天空高悬的明月,静静的照着大地,清幽的光芒从木窗轻轻挪进床边,勾勒着床边紧紧拥抱的人儿。 莫回将晾干的衣物收回来,上了前楼,神态自若了进了章凌硕的房间,帮他折好,收好。 恋爱,该怎么谈,她不知道。就像,她不明白,他昨夜将抱入怀中,用尽力气搂着她,吻她,她脸就烫起来。他们第一次这么亲密,亲密到惹人脸红心跳。莫回忍不住看了眼坐在桌前的男人。 现在,夕阳西下,那个俊朗的男人,姿态翩然,长腿悠闲交叉,手指轻盈而快速地在键盘上跳跃着,眉目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他,是个耀眼的男人,一直都是。即使几个随意的坐姿,也能让人百看不厌。清亮的眼,总是充满了无数自信,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 实际上,章凌硕遇到了一个难题,很难很难的难题。 男人该如何追女人? 这个疑问在这个年轻且身居高位的章氏总裁为难了。 章凌硕停下手上的工作,单手撑着下巴,微微皱起眉思考起来。这方面他没什么经验,在他过往少得可怜的生活经验里,显然是没有这一项的。他只尝过被人追的滋味,没有主动追求女人的经历。 章凌硕敛眉想了想,拨通了总部秘书室的电话,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结束了通话。然后咧着有点傻的笑容,一脸神秘地看向正在他房间里叠着洗好的衣物。 “你怎么了?工作累了?”莫回皱眉,看着俊朗面容上那个傻得冒泡的笑容。 “没事。”章凌硕摇头。 第二天一早,章凌硕就扛着他的笔记本跑到小厅里办公,莫回虽纳闷,但也觉得没什么可疑,拿着小抹布在旁边小心擦拭竹条桌。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大风,伴随着巨大电力马达的声响,震得小院里的盆栽都倒了几盆。 “什么声音?”莫回抬头问,一脸茫然。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章凌硕耸了耸肩,朝莫回伸手,牵着她还沾着尘灰的小脏手,出了小厅。 路边有不少过路的镇民也引颈就望,只见山边有一架直升机向莫回的小屋靠近,并降落。 莫回瞪着眼前小型的直升机,舱门开启,映入眼帘的一大堆花束,各种种类,数量不一,几位空乘人员正面带微笑地将飞机上的花束抱下来,放到莫回与章凌硕面前。 “章先生,您好。这是蓝玫瑰,这是茉莉,这是小雏菊,这是波丝菊……旁边这些是今天刚从英国紧急调运的。”为首的一位空乘小姐,微微躬起身体,态度严谨的介绍着,手势也十分得当。 “你打算开花店吗?”莫回看着一堆琳琅满目,根本记不住名字的花问道。 “你舍得吗?把我送你的花卖给别人。”章凌硕佯装不悦轻睨着莫回。 “当然……舍不得。”莫回笑眯眯地说着。 章凌硕也笑起来,温和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着,惹得空乘人员和看热闹的镇民直接将目光从惹人眼花缭乱的花束移到章凌硕的脸上,他的笑容比花赏心悦目多了。 空乘小姐看了一眼章凌硕后,勉强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将卡片递给莫回,“小慧小姐,请您签收。” 莫回迅速签了卡片,接下花束,模样带点女孩子的娇嗔,瞪着身旁的男人。 “你不喜欢?”章凌硕敛起笑意。 “没有。” “可你并不高兴?”他问,随后又加了一句,“你们女人不是喜欢被人当成公主一样宠着的?” “你吸引了很多路人!而且我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都只能当个灰姑娘,还是个永远不能参加舞会的灰姑娘。” 章凌硕看了莫回一眼,“灰姑娘挺好,那你就只当我一个人的灰姑娘,反正我也不是什么王子。找个灰姑娘回家扫地做饭很合适。” “嗯。”莫回点点头。 “章先生,我们告辞了。”空乘小姐擦了擦汗,掩饰自己如刀的目光杀向章凌硕身边的莫回。好不容易见了个这么帅的男人,还让她撞上这个男人跟一个不如她的女人谈情说爱,这是得活脱脱让她怨念到死啊。 “好。”章凌硕又笑眯眯,也不看空乘人员离去没有,弯腰伸手去拨弄高度只到他膝盖的花束。 这花香气十分扑鼻,太扑鼻了,以至于…… 阿嚏,章大少爷的喷嚏就这么华丽丽地出现了。于是这个从未有人敢忤逆的大少爷长手一指,大赦:“除了红玫瑰留下,其他见者有份。” 话音刚落,莫回的小屋又像刮了大风,伫足的镇民立马冲了进来,五秒钟之内将堆满了小院的花立时抢了一空,而且也没人做过多的逗留,担心这大少爷一时脑热,容易改变主意,抢到花的人和没抢到的人都跑的十分飞快。 人家小小镇民可没怎么见过世面,都没见过这些花,光看着都稀罕,何况是抢到手的,怎么舍得再还回去。 “小慧,这花送给你。”章凌硕用食指擦了擦鼻尖,鼻音浓浓,拿起那束原本有一百一十一朵红玫瑰,现在只剩十一朵花加一百根花杆的花束递到莫回的面前,表情很是无辜。 “……”莫回无言接下,轻笑着,“你什么时候花粉过敏了?我怎么不知道。” “刚刚。” “怎么回事?”莫回惊讶,黑白分明的眼里是担心。 “刚才有个人在心里骂我,认为我这举动没有半点诚意,一点也不让人动心,行为令人发指……后果你也知道了。”章凌硕无奈的摊开手,耸了耸肩。 章凌硕直升机送花的举动如石头落水,在小镇里一波一波的传开。 第二天的同一时间,小镇里闲着的镇民将小屋周围得水泄不通,有的是用吃饭的借口进入店中,以便近距离感受这豪气冲天的浪漫。而挤不进店内的人则在院外引颈观看。 这一次直升机徐徐降落,仍是昨一那位空乘小姐,只见她的妆容比昨天更精致更动人了,连走路的姿势也柔美了许多,她简单地做了个自认为十分优美实则只有九分过得去的手势。她的手势一落下,其他工作人员便将各种各样的花瓶端来,有礼地放在院内,然后识趣地回了机舱内,不夺她们这位大姐的风头。 章凌硕看着满院的瓶瓶罐罐,只差没一头黑线。 “章先生。”空姐露出了一个美丽的笑容,“承蒙章先生昨日对本航空公司的惠顾,本公司一向以个性化的服务著称,以便为每一位顾客提供最全面的服务。考虑到昨日章先生订购了这么多花,公司想着花没有容器盛放,有损花的美丽,故为章先生准备了各色的花瓶,以便章先生插花所用。” 章凌硕闻言,点了点头,微微皱起眉,模样很无辜地问道:“贵公司的做法真是细心,十分令人感动。只是我有个疑问,这费用是贵公司,还是我个人出?” “啊?”空姐被章凌面这种卖萌行为非常受用,故而没理解章凌硕话里的内容。 “章先生是问你,花瓶和飞机往返费用是你们公司出还是他出?”有镇民十分乐于助人地帮忙吼了一声,他也是昨天疯狂抢花镇民中的其中一个。 空姐冒了冒冷汗,这个享誉国际的大总裁不会这么斤斤计较吧?她不过是想投机取巧,让他的目光多在她身上投注一点时间而已。没想到巧没取到,她的饭碗也可能丢掉,难道章氏集团的总裁真像某首席婚礼司仪说的冷淡、专横、薄情?可是看他的笑脸完全不像啊!明明就是一个既具诚意,又具亲和的儒雅男人嘛。 “空乘小姐,你怎么了?脸色又红又白的,生病了吗?”某个始作俑者的男人,噙着温和的笑容,语气轻雅,一脸关心的模样。 空乘小姐再看向站在章凌硕旁边平凡无比的莫回,顿时有种想把这女人给扯开的冲动,太破坏画面的和谐了,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啊云泥之别。 “章先生,这些都是公司送给您的,请您放心接收。您的满意就是对我们航空公司最在的肯定。”空乘小姐咬咬牙,面带真诚的微笑说着。这个月、今年的奖金在眼前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走了,也许连她的工作也长了翅膀要飞走。 可是,为了这男人的笑容,她也觉得值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你可否答应?”章凌硕继续如沐春风着。 “……您、您请说!” “我这束花,能不能再送一次?”章凌硕从背后拿出一扎只剩花枝和绿叶,不见花朵的花束。 “这……”不会是他们航空公司的失误吧。空乘小姐脸色又变了变。 “可以帮忙吗?”章凌硕放缓声调,柔软的嗓音十分悦耳。 “当然可以,明天准时为您送来。”空乘小姐这会儿可把大牙也咬上了,还咔咔作响,不是对章凌硕,而是对自己,这下工作铁定得没了。 “非常感谢!明天费用我付!” “不用不用!”空乘小姐连忙摆手加摇头。 听到此话,直升机内的工作人员泪了,她们的头儿是中邪了吧。还是中名为章凌硕的邪。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章凌硕笑眯了眼,白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呃……”空乘小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拒绝了什么,不敢再继续停留下去,她弯了弯腰身,“明天一定送到,请章先生您放心!” 语毕,空乘小姐连忙转身,抵制章凌硕的笑脸。 “请问你们航空公司名叫什么?”章凌硕在空乘小姐身后大喊。 “……雷疯!”空乘小姐流着两行清泪,无语凝咽。 众人无语。 把人雷疯的雷疯! 她已经被章凌硕给雷了,雷心了! 呜呜呜! “你太过分了!”莫回软软地指控,突然有点庆幸她遇到他的时候,他还没那么爱作弄人。现在越发肆无忌惮了。 “我有说给钱的,但是被她拒绝了。”章凌硕继续笑着,转身走回小厅,手上还随手拎了个小花瓶。小厅内的镇民一看他进来,立刻低头闲聊,打死不看他的笑脸,怕不小心也跟那位空乘小姐一样做出无法挽回的冲动决定。 以前他们怎么没发觉章先生的笑容这么惑人的,难道是恋爱的关系?众人对看一看,互相点了点头。 连续三天的直升机造访竹溪小镇,村民们已经见怪不怪,抢花抢花瓶活动也进展结束了,大家心照不宣,纷纷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天天有一堆电灯泡,人家章先生和店家老板也没法谈情说爱不是。 第三天,空乘小姐也换了身服装,带了副超黑的盲人眼镜,全力抵制章凌硕的笑容诱惑。 “章先生,您的花。请查收!”头低到胸口,不看那迷死她不偿命的笑容。 “你怎么了?病了?”章凌硕有点好奇的味道。 “……没什么,请您查收!”头坚决不抬,一抬饭碗就真丢了,昨天回公司已经被通报批评了,后果太严重。 色字,果然是一把双刃剑啊! “是吗?我还想记住你的脸呢。”章凌硕眨了眨眼,姿态翩然。 “真的?!”低下的头立马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摘掉眼镜,露出精心打扮过的脸。 “嗯。记住了。”章凌硕看了看眼前的女人,自她手上的花束里随意挑了一枝,放到鼻下轻嗅着,“剩下的玫瑰送你了!谢谢你的服务,作为感谢,我想我还需给你更大的礼物。” 章凌硕自口袋内掏出一张支票,取了花束上的卡片,夹在原来卡片的位置,随后揽起莫回走进厅内。 空乘小姐久久回不过神,直到被同机的工作人员叫了数次才反应过来,她第一次反应就是查看花束里的支票,陷入了一阵昏迷。 三百万! 够三个月直升机往返的费用了! 她还要见上他三个月吗? 神啊!太刺激她了!她会赔到连骨头都不剩的。 屋内,莫回为小花瓶里的玫瑰花装上水,唇边还挂着甜甜的笑容,眉目却带着些责怪的痕迹。 “还是不喜欢?”章凌硕挑眉,“这可是我亲自挑选的。” “喜欢,但喜欢这一朵。”莫回回答。 “女人真麻烦,喜欢也皱眉,也责怪。” “嗯。只要是你给我的都喜欢,好的坏的都喜欢。”莫回突然十分认真地说。 “嗯哼!”章凌硕不在意的哼了一声,低头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着。莫回看他正在忙碌,低头走了出去,到走廊上坐着晒太阳,眉间是女人柔柔的甜蜜。 这个男人,在为她付出呢。还是以爱情的名义为她付出。这份爱情她期待了数年,终于以缓慢的姿态,走回了她的生命里。他喜欢捉弄别人,她一直知道,他心情极好或极坏的时候都喜欢捉弄别人,让别人哭笑不得。她能感知到他的心情是极好的,因为他的笑容是那么柔软,那么动人心弦,若是不快乐怎能笑出那样的弧度。 莫回合着眼,静静听着屋内的男人所发出的声响,他敲打了半个多小时的键盘,现在正在接一个电话,似乎还是一个不太愉快的电话。章凌硕用的是英文,莫回听不懂。她又听了一阵,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莫回在走廊上跳了起来,跑到肖若辰曾住的客房内翻翻捡捡,翻出了个崭新的相机,几张照片和一张纸。 莫回蹲在小柜子旁看着纸上的文字,字体很简单大气,就像肖若辰本人一样:有缘遇上携手走一程,无缘便等妹选郎。 莫回笑起来,肖若辰知道她会有这一段敞开心扉的续缘吗?现在是她可以选择的时候了吗?她笑着翻肖若辰留下的几张照片,是前段时间她在树下的照片,没有正面的照片,不是侧面就是背面,在大树的烘托下显得柔弱而悲伤。 不过这悲伤已经不存在了,那个给她悲伤的人已经为她散播了快乐,而她也要为他播种他的快乐。 “你很高兴?”章凌硕斜倚着门口问着,他接了个电话,她就不见人影了,若不是他听见她的笑声从这里传来,他还真不知道她在哪里。 “嗯,很高兴。”莫回回答,跑到章凌硕的面前,红起了脸,“我爱你!” “猫儿,你这是撒娇吗?”章凌硕碰上她的脸。 “嗯。” “真直白的姑娘!” 章凌硕轻笑着,俯下头…… 该怎么说他们的恋爱之路呢。起初的几天像所有的情侣那样,甜蜜而热情,后来章凌硕依旧忙着工作,每天打上很长时间的电话。 就像今天,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着,手里的电话从早上到中午都没和下过。 “……约翰逊要举行商务派队是他的事情,公司找个人过去就行。他不过是想探探口风罢了……嗯,情况还算顺利,都在预期之内。前期工作一完成,我就回去……”断断续续地话音传到莫回的耳内,她渐渐张开了眼。 这对她而言不是个好消息,简直可以用坏消息来形容。时间没多久,她就自发的习惯了有他的生活,她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她该如何是好。 他的很多小习惯她才刚刚发现,她还没有好好呵护他的爱,他就要离开了。 不行,光有这段回忆太短暂,她需要增加这些回忆,以待来日生活里不再有他,她还有笑着生活,因为有他短短呵护的一程。 结束后,他就会离开竹溪镇吧?可是他们之间,单薄得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莫回又惊慌了,跑回后楼翻箱倒柜掏出一个崭新的数码相机,又跑下楼。 “今天有空吗?”她满怀期待地问,第一次在他的工作时间内打扰他。 “时间很紧。”章凌硕皱眉,样品制作除了点问题,还分不清楚是工艺上的问题还是竹子本身的问题。 “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不用花太多时间,只需半个小时就好。” “……好。”他思索片刻后,给她明确的答案。与她在一起后,很多习惯都在悄悄地改变,这算不算他陷入已深了。 “你真好!” 十分钟之后,他们出现在竹溪镇大片竹林旁的小溪旁,一路上他们是一前一后地走着,章凌硕皱眉看着笑得很灿烂的女人一眼,随着她的脚步走着。走到几步,他加快脚步,大手握住她凉凉的小手。 她没说话,只是回头给他甜甜的笑容。 这女人,有时候让人摸不透她。章凌硕想着。 “我们拍张照片,好不好?”莫回站在小溪边,扬了扬手上的相机。 “好!”章凌硕低哑地笑着,应了一声,自她手中取过相机,调好定时拍摄的时长,回过身半搂着莫回。 莫回看着镜头愉快地笑开,此时秋风起吹乱了她的发,章凌硕见状低头为她抚顺发丝,相机刚好在这时闪动快门,让画面停留在这一瞬间。 “要不要重照一张。嗯?”章凌硕拿过相机看着画面,微皱了皱眉。 “不用,我觉得挺好的。”她继续笑着,灿烂的笑容令阳光都忍不住多停留在她身上几分。 “你今天很高兴?”他问。 “嗯。”她答。 “有高兴的事情或是特别的日子?”他猜测。 “你猜!”她卖着关子。 分离,已经在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渐渐开始,但不能用悲伤填满还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她要放肆地笑着,让他能记住她的笑容,她的快乐。有一段属于他的回忆就该满足,她不能再要求其他。 “调皮。”章凌硕想着,她的笑容让他心里升起一种危险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危险的感觉被后窜起的愤怒取代,他蓦地将她拥进怀里,深深地吻着她。她的笑容,让他不放心,却无法猜出,她心里的想法。他的工作一直是忙碌的,尤其在每一个新项目的初步阶段,这时候谈情说爱,他的时间不太充足,等结束了这一段,他想他能给她一个简单的假期。 闭上眼,专心于她唇间的滋味。她的气息该死的吸引他,明明身上没有任何香味,他就是觉得她身上带香,幽幽的香气跟着微风轻轻飘进他的鼻间。 不是香水味,他知道,她身上的味道反而像药香,清清淡淡,在秋风里缭绕着。每次在他来不及深嗅时,又消逝了。 浅浅的情微微勾起,他暗咒一声,看了周围的景致,真不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不舍地结束愈来愈热的吻,他仍然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怕她受了凉。 莫回靠在章凌硕的怀里,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一时间她的口中、鼻间全是他独特的味道。调整好絮乱的气息之后,莫回拿着相机,对着沉稳俊朗的男人拍着,她好像记得他不喜欢拍照,因为她没见过他除了证件照之外的其他照片。 现在的他不一样,依然不喜欢拍照,但会一脸不情愿地站在那里任她拍着,只是不看一眼镜头。 这个男人,越了解,她就越放不开。要怎么办才好? 等莫回将相机所有的空间都拍满,再也拍不下的时候,章凌硕问:“你喜欢这里?” 虽然没看过镜头,他仍注意到她除了拍他之外,就是眼前的溪流。 这不过是条普通的小溪罢了,最多水清澈点以外,找不到其他不一样的地方。 “嗯。”莫回目光温和地看着眼前的溪流,现在已是秋天,溪边的草都已枯黄,溪边野草漫漫,有一些还碰到了水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已经不刺目的太阳也倒映在溪面,温热的光芒覆在满是泛黄的风景上,美不胜收,一切都可以入画了。 “为什么?”他双手拥着她,宽厚的大手在她的腹部交握,也把她微带凉意的小手包裹在内。 他对她的事情总是莫名的感兴趣的,她的过去,也许并不快乐,但是以后他不会让不快乐再进伫她的世界。 莫回轻笑,如实相告,“它,很像我小时候遇见的地方。” 她从不瞒他,只要他问,她都会一一说明。 “那一定很美丽。”他想像着她小时候的美景。 “对。”那是她生命中最美的瞬间。 这溪流在竹林旁边,这时一阵凉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充满了自然的宁静与和谐之气。 章凌硕将怀里的女人拥得更紧,这竹溪镇他是喜欢的,但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所有的样板竹都已经亲眼看过,路也修整完毕,他第一步的工作已经结束,以后的工作完全可以让几个章氏集团中国区的员工下来管理,或是他通过网络处理。他也无需再停留在这里,毕竟总部的事情他不可能总是通过视频处理,短期没问题,但长期如此一定会出大问题。 可是,她还在这儿。 “你会不会跟我离开竹溪镇,去美国生活?”他问,首次有不确定的感觉。这工程之后,他待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太多,因为他背后还有一整个章氏集团,他迟早要离开这里。 他希望她能陪他离开。 她爱他,他能感知到,要是不爱,她不会对他这般,这段日子她完全将他是她的男人在照顾,但她的热情太淡,总是让他有他是她生命中可有可无的错觉,她可能离开她的家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生活吗? 莫回望着风景的眼蓦地升起一阵薄雾,眼眶发热着,嘴角勾起来。 他的这句话,她终于等到了! 她的心里百味杂陈,喜悦、苦涩、失落、遗憾、心痛,心情像坐过山车,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尝遍许多滋味。 最终,莫回缓缓地摇头。她已经不合适他的生活了,那样的物欲横流,奋斗拼搏,好像一直与她无缘的。本来她可以存在与她编织成的梦里,但今天那个电话提醒了她,她无法陪他走太远,他们的现在应该算是她的一个谎言,谎言被揭穿的后果是什么。她是知道的,但她没有承担的勇气。 那样的勇气消失得太快,她已经不具备了。 “你不想去?”章凌硕的声音提高了几度,随后想到他曾经跟她说过他有未婚妻的事情,语气温和道,“你是担心我有未婚妻的事?我会跟她说清楚的。你别担心,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 “……”跟他回去?怎么面对他的父母?他一直忙着工作,也心无旁鹜,才一时察觉不出她是莫回。她跟他的父母相处的时间会多上很多,他们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算不知道,在办理护照的时候也会被他看穿。 到那时候,她要如何自处。经历过他给的甜蜜,再重新感受他的冷漠,她做不到。 而她最初的想法,也只是陪他走完这一程而已。 然后,桥归桥,路归路,一切回归平淡,她的爱情从此只能存在记忆里。 “我在竹溪镇等你,好不好?”沉默许久之久,她语带抱歉地问着。如果他还会回来的话,她一定等他,无论等到的是什么样的结果。 “这就是你口中的爱?爱到不愿意为我离开这竹溪小镇!”他习惯性的挑眉,语气有些冰冷,还有几分讽刺。 第一次被人拒绝,他不习惯,所以口气恶劣。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想解释,可是不知从何解释起。 他的未来前程似锦,她的未来仍是平平淡淡。这样优秀的男人,不该属于她! 她配不上他!以前不知道,现在她能看清他们的差距,也理解了他父母对她的厌恶。她是泥,他是高挂在天空的云。即便不愿意承认,可事实终究是事实。 章凌硕看了看清澈的溪流,这溪流深浅不一,与莫回的小村落相似,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缓缓地流动。暗叹了口气,让自己尽量语气平和一点。 “我们回去吧!” “你生气了?对不起。”莫回忐忑地问着,再次听见他冷淡的话语,她差点想脱口喊出:我愿意。 她愿意,天南地北的陪着他走,只要他还要她,还想她陪着,她都会陪着他走下去。可是,她没有了从前的勇气。 “没有。”他低头摆弄相机,并未抬头看她。 他真的没有生她的气吗? 他们在呕气,严格地说是章凌硕在呕气。 这个男人怎么有时候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生她的气,连和她同桌吃饭都不肯,却会担心她会饿着。 莫回想着,看着洒进房间内的阳光,好像接近中午了。可是她并没有任何饥饿感。 “……我把面放在你房前的小桌子上,你想吃了就出来取。”章凌硕端着餐盘站在小花园里叫着,语气不太高兴。 他心里微地带气,这女人竟然连早饭也不出来吃,她是自我折磨吗? 他被大量的工作埋得几乎没有和她说话的时间,连下楼吃饭的时间都成为困难。她却该死的不理解,今天甚至连早饭也不吃。 呵,这男人什么时候这么执着了,怎么不再像以前任她自生自灭了。 如果那样,她至少不会再在内心激烈挣扎了,不用挣扎是不是该跟他一起离开。 莫回强撑着下床,脚才一触地,一阵晕眩感排山倒海地迎面袭来,她来不及适应,跌跌撞撞走到房门口。 因为她已经听到他上楼的声音,她不能让他进来! “把东西给我就好。”莫回打开房门,急忙跑到在楼梯转角处。 “……你不舒服?”章凌硕目光胶在莫回苍白的脸上,几乎移不开,他已经有几天没好好看看她了。那个平日冷淡倔强的女人,此时像极了一朵被风雨吹弯了腰的脆弱小花,苍白的小脸上,顶着青黑的眼。 这个该死的笨女人,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让他省点心吗? 他突然恨起他堆积如山的工作。 莫回察觉他的目光胶在她的脸上,有种想摸自己脸的冲动,她可以想想自己的样子有多糟糕,最难看的一面总是曝露在他的目光里,让她内心突然有种挫败感。 “你不舒服?吃完早饭我带你去看医生。”仍是他轻雅温和的声音,几乎不见波动。内心却在暗骂自己因这几天的工作疏忽了她。 “不用了,我很好。你去忙吧!”手接过他手上的拖盘,章凌硕并未放手。 “该死的女人,你迟早有一天会被你自己给害死!”章凌硕突然语气败坏起来,将手上的拖盘随手放在栏干上,用力扯过莫回纤细的手腕,“走,看医生!” “你放开,我不去”莫回被章凌硕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随后本能地挣扎着。她不想在他面前看医生。 “你看完医生我自然会放手!”他一脸不容商量。 “你无赖!”她瞪他。 “谢谢你的评价!事关对你的身体,我不介意让自己更无赖一点!”章凌硕转身要往楼下走,却发现拖不动身后的女人,回过头才发现那瘦削的女人竟然单手抓着木栏干不放。平日里苍白瘦削的小脸儿此时因施力而变得红通通的,黑白分明的眼瞪得圆圆的,模样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章凌硕看着,突然笑起来。 “不许笑!”莫回十分愤怒,恨不得扑上去咬这个男人几口。 明明是他这几天不跟她一起吃饭,让她心情不佳,昨晚夜不能眠,又正好碰到女人每月的月事,她更难入睡,直到早上才小睡了一下,错过早饭不是很正常吗? “猫儿,乖!放手!”他向她靠近,停在离她二十公分的距离,俯头看她。真娇小的女人,勉强到他的肩。 “……”莫回继续瞪他,无言。 “再不放手,我亲你了!”他俯下身,靠近她的脸颊,作势欲吻她。 “你敢!”声音非常的咬牙切齿。这个时候诱惑她,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莫回强迫自己不被他吸引,不被他感染。 “你可以试试看!”章凌硕说完,俯身靠近,看着她紧张的模样,他索性闭上眼欺她到底。 来月事的女人有理由任性。莫回心里想着。 “嘣”的一声之后,是碗碟碎裂的声音,之后是某人急极败坏的声音。 “你还真把面泼我身上啊!我只不过想逗一下你!”平时轻雅的男音终于变了声调,“你真有勇气,接下来希望能你更有勇气!” 说着,章凌硕也不看自己被泼得十分狼狈的衣服、裤子、鞋子,直接弯身将倔强的女人抱起,这次他低头看了看女人的双手,依然紧抓着栏干。 俊眸幽深,俯至她细白的耳边,“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故伎重施!” 莫回咬咬唇瓣,十指不安地松开。 “很好!”他十分满意地笑笑,大步流星的下楼,打开车副驾驶座的车门,将怀里的小女人放进车内,为她系好安全带后,才转身走到另一侧打开车坐进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语气里有深深的不安。 “现在怕了?刚才泼我一身面的勇气去哪儿了?”章凌硕挑挑眉,发动汽车。 这是今年刚出的新车,他第一次开。他不喜欢开车,他的人生一直是自己在操控,腻了那样的感觉,所以在这些无聊的小事上他一般都交给其他人去做。 换而言之,他的车技……不算好。 所以,他摸索了几个地方,试了几次才将车发动起来。 这不,一辆最顶级的跑车,在古朴、幽静的小镇里以缓慢的速度委屈的行驶着,良好的性能完全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因为它的主人完全不知该如何使用它的特长。 “……”莫回瞪着前方近在咫尺的石墙,身旁的男人还没有要转弯的迹象。 算了,那不关她的事。 她刚才已经说过不去医院的。 她静静合上眼,任他驾驶,这个速度即使撞墙了也不会发生危险。她十分乐观地想着。 章凌硕倒也不慌不忙,冷静地摸索了几次之后,终于慢慢找出技巧,终于让车开始以不快但稳定的速度行驶着。 车子左拐,右转弯,直行,穿过两旁都是幽绿色竹林的小道,再左拐,再右转之后,终于在一栋灰色的建筑物前停下。 医院的建筑是清末建的,那时候有西洋传教士下乡传教,当时镇上还没有医院,他们便筹资建了一座医院,因此医院的主楼是西方的建筑,门诊部和一部分病房继续用以前的,后又新建了一栋较为现代的住院部和实验室,可谓是中西合璧。 做为一个从事室内和家居的从业人员而言,这样的中西组合倒也勉强入眼的。章凌硕不禁多看了两眼窗外,真是可爱的小镇。他有点啼笑皆非地想着。 莫回张开眼,松开安全带,身边那个男人却早已打开车门,做了个要抱她下车的姿势。 她迟疑了下,也不挣扎,任他抱着。因为挣扎也是无效的。 医院规模很小,一进去就是门诊部、挂号室、药台和一排排椅子。现在还是早上,小镇医院里的人不多,大多数还都是老人和孩子,不是在打针就是陪同人员,他们都一脸好奇地看着两人。其实他们的目光多数停留在章凌硕身上,在落后古朴的小镇能见到这样好看、俊朗又气宇轩昂的男人并不多,而且他还是小镇的恩人。他们看他的目光就更不一样了,甚至多了几分崇拜。 章凌硕在这样的目光里不见任何窘迫,穿过人群来到挂门窗口。 “请问要挂哪个科室?”玻璃窗后是一个泛着崇拜星星眼的小护士,热烈的眼神差点在章凌硕身上烧出痕迹,同时在脑中各种幻想,希望这个帅得过火的男人怀里抱的是自己。幻想到不自主地用哀怨的眼光飞了莫回一眼。 “猫,你哪里不舒服?”章凌硕低头轻问,模样十分温和亲昵,惹得对面的小护士更加哀怨横生。 莫回狠狠地瞪了抱着自己的男人一眼,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些什么,是他不由分说载她来医院的,她又没说她身体不舒服。 她的心里虽然不满,但还是乖乖回他的话,因为这样是能最快离开这里的方式。 “我肚子不舒服。”声音很低。 “是否来月事了?”小护热情地高声询问,让在其他窗口排队的镇民纷纷往这边看,连抱着她的男人也低头直看。 “是。”脸热得通红,直想伸手遮挡男人低头看她的视线。 “这个不用害羞,你们女生不是每月都来吗?”章凌硕轻飘飘地飞了句,让莫回想拿东西砸晕他。 “那挂妇科。”小护士低头写了张单子,然后将单子撕下递给章凌硕,“上二楼,左拐,就是妇科诊室了。不认识路,可以再下楼问我!” “好,谢谢!”章凌硕点头致谢,抱着莫回上楼。 妇科诊室是一位老太太,她是镇上有名的老医生,今年七十岁了,身体还十分硬朗,喜欢帮助别人,姓黄。黄老太太十分和譪,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示意莫回伸手。 莫回将手放在号脉的小布枕上,老太太这脉号了很久,连看了莫回几眼,莫回皱着眉直视她。 “这是女人的问题,章先生请你先出去一下。”老太太收回手,对着章凌硕说。 章凌硕看了一眼莫回的背影,很久很久,久到莫回以为他不会离开的时候,他却抽身走出诊室的门。 莫回轻舒口气,她还不习惯跟他分享诸如女人月事之类的亲密事情。 老太太等到章凌硕合上门后,才叹息般地说着,“孩子,我上次见过你,为你把过脉。你的病很重,你知道吗?” 莫回微讶,知道她看穿了什么。 “老医生,请你别告诉别人,好吗?”莫回请求,至少别告诉他。 “嗯,不到万不得已,我会保密。”黄老医生笑着,回答得有所保留。人年纪大了,惟一的好处就是经历的事情足够多,这孩子的病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只要她身边的男人不在意,她的病就不算是病了。 “谢谢你!” “不客气。”黄老太太递给莫回一个热枕,“来,用来熨熨肚子,肚子暖了,就不那么难受了。” “嗯。” “你这孩子,现在养生还来得及,别再放任,要不往后可有你辛苦的一天。年轻人以为折损身体,就能获得他的关注。殊不知,不在意的人依旧不在意,反而更能真正伤害在意你的人。孩子,对自己好就是对你爱的人最好的回报,知道吗?”黄老太太苦口婆心。 莫回低眉,回想着年少时光,她追逐着章凌硕的身影,满心期待、满心欢喜,就算是看着他皱起眉硬咽下她烹煮的食物,也不减她内心中的欢喜半分;就算他总是冷眼看她,她也依然没有太深的挫败感,只想能够为他付出得更多,让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多几分;就连到最后她为他的母亲上手术台,她还是热烈地期待能够拥有一份有他的婚姻…… 她,一直都是积极且快乐的。 而他,才是一直被追着、缠着,无法脱身的那个人。 现在,她不想缠着他,只想陪他走过这一段而已。用她这个残破的身体,好好陪他一程。 章凌硕、章凌硕,你能感觉到吗…… 莫回在心底里叫唤着,诊室的门霍地一声被人大力推开。 “猫,你叫我?”章凌硕微皱起眉。 他听得见? 莫回愣了片刻,望着眼前眉目俊朗,神色间带着几分焦急的俊秀男人。他,可是章氏集团的总裁,怎么能随意流露出这样的的神色。 “猫儿,你怎么抖成这样?医生,你对她做了什么。”章凌硕伸手探了探莫回的额,是一片湿冷。 “我只是送了她一剂良药而已。好了,去楼下取药吧,回去按时服用就行。”黄老太太收回打量章凌硕的目光。 章凌硕并没有看这老医生,俯身将莫回扶起来。 “谢谢您!”莫回点头道谢,与章凌硕一起离开。 黄老太太用温和的目光目送二人离开,这男人太耀眼,不是普通的男人。由五官看,虽是重情的男人,但性子偏凉薄,只在意他真正在意的人,其他人他会温和有礼相待,只是表面,他日就算别人面临生死问题,他也仍能淡然视之。 他对刚才那孩子若是真心,必然是喜事。若只是有钱人一时的消遣,这两人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几乎不用想便知。只是,女人终究还是站在女人这一边,黄老太太提笔写下另一份单子,未久她放下笔伸手招来小护士。 小护士走到黄老太太的桌边弯身等待指示。 “你把这食谱交给刚才那两人。”将纸条交给小护士。 “好,我这就去。”小护士接过,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记住把它交给刚才那位先生。”她轻声嘱咐,小护士拿着纸条要往外走,“还有,嘱咐他们要小心,小心留意怀孕,她的身体容易发生宫外孕。” “……好。”小护士脸红起来,她还没谈过恋爱,现在直接跟一个俊朗的男人讨论宫外孕,会不会有点太开放了?但她实在不敢逆着医生的意思,撇了撇嘴,下楼去完全这个艰巨的任务去。 章凌硕在取药处排队,不时回望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她果然像极了只小猫咪,小小的身子绻缩在宽大的椅间,细碎的发丝下垂遮掩了她半侧的脸,将她整张小脸衬托得愈加娇小,此时她眉间微皱着,仿佛在抵制着身体上的痛处。 女人来月事都会这般辛苦吗?他皱眉想着。 “先生,你的药好了,一共是一百三十块。”胖胖的工作人员将包好的药递给章凌硕,从头到尾都没看过这个俊朗的男人一眼,以证明自己的不为美色所动摇。 “好。”递钱,取药,章凌硕转过身大步走向那个小女人。他有时候真想看看清楚这小女人,明明对他坏得要命,性子又倔强得令人头痛,他却该死的喜欢她。就像现在,只是看了她几眼,他就想冲过去将她狠狠地抱进怀里。 章凌硕走到莫回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小小的眉眼,小小的鼻,小小的唇,小小的手,小小的脚,她的全身都是小小的。为什么刚才在诊室外面会听到她叫他的声音。 章凌硕,章凌硕。 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语气,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叫出那样的感觉。 只有莫回,只有莫回。 可眼前这小女人,除了身高可以勉强与莫回有所牵连之外,没有任何地方相像。 “我们可以走了吗?”被他灼热的视线盯着再也无法假装睡觉,莫回睁眼。 “嗯。”章凌硕在片刻之后回答,然后弯身抱起莫回。 她很轻,抱在他怀里几乎感受不到她的重量。 两人上了车,章凌硕开始发动车子,余光撇见一个跑着的小护士,是刚才那位老医生身边的小护士,他耐心等着那人靠近。 “先生,这是医生让我交给你的。”小护士气喘嘘嘘。 “谢谢。”章凌硕笑笑,接过。 “老医生嘱咐,只能给你一个人看哦。”十足的小女人姿态。 “好。”章凌硕应答,抬抬手中的纸条表示会注意。 小护士的脸顿时变得通红,转身慢慢走回医院。 章凌硕打开纸条,看了两眼,又看了眼莫回,将纸条重新折好,放进口袋,再次发动车子,离开医院。 从医院回来之后,章凌硕很爽快地将老医生的食谱的交给莫回,连着小护士手写的“注意宫外孕”的纸条也一并给她,莫回轻笑着收下,却未见她食用过。 只是,她会每天在他工作时,拿着书本在他旁边看着,不再离开他半步,除了他洗澡,睡觉的时间之外。 他在小厅办公,她就拿着菜园里摘回来的蔬菜在他的身边细细的去根叶、折成小段,若是遇到他正跟着总部的高级主管开视频会议,她则自动自发地提着东西,坐到他的对面,不让自己在屏幕里出现,甚至连半点声音都不出,只是用崇拜、爱慕的目光看着他迷人的领袖模样。 让他在会议偶尔分神的间隙,长手越过桌面,微带惩罚地揉捏着她的小手。她则一脸灿笑,任他施暴。 他若是在房间里办公,她就拿着一本杂书,脱鞋爬上他的床,薄被裹身,静静地看着,也不打扰他。 他们在这方面算是有默契的。会在忙碌的间隙,视线空中交缠着,或是闲聊几句,然后又继续忙碌。 这天,莫回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套精致的茶具,她在厨房细细洗干净,又找了上好的茶叶,放了些许茶叶进小小的茶壶里,拿起烧开的热水冲了进去。 茶水的第一泡多半是倒掉的,她微微倾斜小茶壶,将小茶壶里的热水倒尽,又冲了满满的热水进去。焖了片刻,她拿起两个小瓷杯,倒满了其中一只。 “我不喝茶!”见她要倒第二杯,他出声提醒,从头到尾他都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只是大部分的视线仍停留在电脑屏幕上,看着不断波动的线条。 章爷爷和他的父母都爱茶成痴,他以前也常喝茶,他肯定是故意的。 莫回暗想着,收回茶壶,穿上脱鞋,出了房间,下楼为他端上一壶由泉水烧成的白开水,为他续满。然后走到小矮桌边坐下。 今天阳光很好,温暖的阳光从木花窗照进房间内,莫回拿过素色的织锦铺在被她拖得很干净的木质地板上,又拿过一张黄花梨小矮桌,把自己的茶壶和章凌硕的水壶都摆到上面。然后拿过两本有关古玩的书籍坐在矮桌旁,用着像小猫一样慵懒的神情拍了拍她对面的位置,示意章凌硕坐下。 章凌硕扬扬好看的眉,拿过笔记本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偶尔随她的意愿一下,感觉也不赖。 这个位置很好,阳光可以晒到他们的脚,却不会晒到电脑和书籍,既温暖又不会因为阳光而伤眼。 她,很安静,静静地在旁边做她自己的事情,不会打扰到他的工作,只是身边的水杯总是在快喝完的时候又被她蓄满了。 这感觉像一对老夫老妻,或是认识许久才能培养出的默契。 章凌硕为这想法,微微上扬嘴角,随后敛了心神,凝神在电脑屏幕上。 第17章:气息,血液沸腾 莫回皱眉看着手上书本的某一页,独自发怔。 明清时期竹画,画工以精美著称,做工精致,画风奢华与质朴并存,实属难得收藏珍品。这件珍品于2003年3月19日在澳大利亚拍卖馆以三千九百万的价格,被一神秘人士拍得,拍品拍得后,便离开现场,在外久候的媒体并未获得这位神秘人士的任何信息。 视线停留在那一页许久,叹了口气,合上书籍,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她侧身头枕在上他的腿间,手脚绻缩着,静静在他身边睡着了。 章凌硕手间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看着腿上睡着的小女人,她的呼吸轻轻浅浅的,淡淡喷在他的腿上,微翘地睫毛在阳光的投射有着淡淡的黑影,小巧的鼻,不算红润的唇瓣微抿,仿佛在担心着什么。 他的视线,慢慢移到她还拿在手里的书籍,伸手,翻到她手指隔着的那一页,清代竹画。纯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狐疑之后,又回归原有的平静。 脱下身上的外套,轻手轻脚地将她盖住。 她的个子在女生里不算矮,但她的睡姿是蜷缩着的,他的外套便可以将她整个身体遮盖住,不让凉风吹到她。她应该是畏冷的,从她经常晒太阳和翻晒棉被的习惯就可知晓。 女人畏冷、体虚在整个女人群体比例不算小,章凌硕也没太在意,心想着,以后她跟他回美国,他一定得记得让家庭医生好好为她调理一番。 爱情,是需要彼此付出的。 章凌硕边敲着键盘边思索,对爱情,他并没有太多经验。 也可以想成他一直是被人追求,根本没有追求别人的经验,或者是他以前的生命里并没有出现过一个让他想去追求的人。 现在,看了一眼腿边睡着的女人,又看了看窗外温暖的阳光,这样的天气对恋人而言只拿来工作太浪费了。他必须赶紧结束手里的工作。 时间静静流逝,太阳在天空中微斜。 他看着睡得脸颊泛红的小女人,坏心地捏住她小巧的鼻。 莫回在睡梦中被惊扰,眉头一皱,眼皮掀了掀,因困意浓重掀了几次也掀不开,动了动又闭上眼,小嘴张了张,还是没办法正常呼吸。 她心急地抬手无力地打了两下始作俑者的人。 “真是只贪睡的小懒猫。”章凌硕因她本真的反应轻笑,手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我们出去走走,嗯?”看见莫回张开困顿的眼,他开口问,黑白分明的眼带着残留的睡意,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哦。”她还回不过神,傻傻地应了一声。 她有点低血糖,每次刚睡醒的时候,反应会有点迟缓,所以她现在一时间还消化不了他的话。 章凌硕合上小桌上的电脑,起身挑外出的衣物。 他的衣物分得很清楚,在什么样的合场,对什么样的人穿不同的衣服。这次是跟她出去,穿一身正装总是不太合适的。 他挑了件一套衣物,走到房内的屏风后换衣服。 莫回则抱着头试着清醒,她揉了揉脸,略过她自己杯子里已冷却的浓茶,这茶凉了会苦,现在她不想品尝苦味,伸手端起他的清水杯,特地挑了他刚才喝的位置,脸颊微热的就口喝着,微凉的水入喉稍稍提了些神。 章凌硕从屏风后走出,刚好撞上莫回喝着他的那杯水。 莫回抬头,撞上他含笑的眼,望着他一身清爽的运动衣衫发怔着。 “我才离开几分钟,就这么想念我的味道。嗯?”他噙笑揶揄着,还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你想的话,我想我可以借给你吻一下。” 他的话让莫回的脸,噌地一声红了熟透的颊面,还滋滋滋地冒着热气。 逗她的兴趣,自回音崖后就一直不减,他想这辈子估计也不会改变吧。 他向她伸手,她把细白的手放进他宽厚的大手里,细白与黝黑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大小悬殊极大,也显示出她的弱小。 章凌硕轻轻将她的小手收拢,微微施力将她从地上拉起。 “我们要去哪里?”坐在小电车的后座,她出声询问。 他的车上次撞上墙之后,就把拖车拉走,第二天送来另一辆价值不菲的车,他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并没有开车试驾。 愈接近他愈觉得他像本神秘又偶尔弄出些无厘头的小笑话的正装书籍,与他平日里清隽温和的模样差距甚大。谁会想到这个该是完美的男人,不会开车,不吃青菜,不碰茶,不喝汽水类饮品,只喝清水。 他的床不能有任何一丝杂乱,否则他会一个上午都会心情不好,他的衣服即使没有人帮他打理,他也会自己折好,放在该放的地方,容不得半点差错。 这个高高在上,又有些孩子气,还洁癖的俊逸男人,现在是属于她的。 莫回绽放明媚的笑容,双手缠上他的腰,侧着脸靠在他温暖的背上,脸碰触到染有他体温的棉质衣物,她竟有种幸福得快要掉下泪的感觉。 而她也确实眼眶微热,硬是流了些泪水,而且还越流越多。 “怎么,连我的背影都爱上了,嗯?”章凌硕并未转头,由她的动作猜测着她的心情。 “嗯,很爱很爱。”莫回轻答。 “诚实的猫儿,我喜欢。”他说着,停下小电车,长腿撑着车身,半转过腰身,伸手抬起她的小脸,看清她小脸上细微的表情。 果然,女人是水做的人儿。 他觉得前几天才他生气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让她一时间就决定跟他一起回美国,人生地不熟,是女人都会担心吧。 他倒好,还直接生上气了。 最近他都觉得他是双重性格的人,工作上的精明、锐利,在对这女人完全就不管用,冲动热血得像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 热血……嗯,确实如此。 这不,才看到她柔软的唇瓣,他的眸光便热起来,全身血液沸腾得几乎要倒流。 他知道,她的滋味尝起来有多甜,有多让他爱不释手。 “怎么哭了?”他问。 “我也不知道,眼泪不听话。”她略带傻气地答着。 他在心里低咒一声,叹了口气,伸手擦拭她的泪珠,越擦流得越多。 “真拿你没办法。”他语气略带无奈地说着,低头吻上她流泪的眼,轻吻她的鼻,随后来到他爱极的唇,轻轻吻了下,便猛地用力起来。 莫回狂乱的回应着他的吻,爱情怎么会这样,对他的感情一天比一天深,深得像一个无底洞,吸咐着她全部的身心,心甘情愿地下坠。 章凌硕在她唇上尝到咸咸的泪水滋味,让他莫名的激动起来,用力抱住她纤细的腰身,往自己的怀里带。 一吻,便无法轻易放手。 莫回无力地靠着他的背,脑子昏昏沉沉着,鼻间全是他的气息。 可不可以只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小手被他稳稳地牵着,太阳已经下山,小电车也随意地扔在进山的路口。 他们只带了一个包便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走在前面的男人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害怕了吗?”章凌硕问,更加握紧她的手,另一只手拿根木棍,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两边的矮树丛上拍打着,时序已入秋,山里还是有蛇或其它动物的出没的,还是小心为上。 “有你在,我不怕。”莫回细声回答着,下午在路边与他热吻所造成的热度还未退却,新一波的热气又浮上脸颊。 他们……竟然不知羞的在大路上就迫不及待的亲吻起来,一想起她就忍不住想拿手遮住脸,要是路上有人路过,她还要不要在竹溪镇上待了,她真该直接挖个地洞钻进去。 “傻女孩。”他鼓励性地轻握了她的手两下,“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章凌硕说着,大手扶上她的腰,让她走得稍微轻松点。一个多小时的山路让他一个大男人都有点吃不消,何况是她一个瘦弱的小女人呢, 爬过长长的墨泥与石块交错的小路,是一块视野不错的空地,更让人惊奇的是空地的端竟然还有一间破旧的小屋,在灿烂的霞光里显得温馨异常。 “很意外吧?这木屋是我上次跟王大伯视察附近几座山的竹子种类偶然发现的。”章凌硕将肩上的大包放置在空地上,俯下身用嘴吹干净了一下旁边的大石块,“你先坐下休息。我去附近捡一些干树枝,等会太阳落山了,山里会全黑,气温也会有所下降。没有火,会冻坏的。” “我跟你一起。”她继续跟在他身后。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好。你保证乖乖跟着,别动手就行。” “嗯。”她忙不跌地点头。 这算是附近一座尚未被人类开发的原始森林,没有太多人类的足迹,宁静而安谧地伫立在天地间,不理会世俗的纷争。高耸入云的树林,碧叶遮天,灿烂的余晖还映在对面的山上,可这边已经是伸手不五指了。 莫回略带惊恐地紧牵着身边男人的衣服下摆,他现在在捡拾干枯的碎树枝,她牵着他的手不方便,只能牵着他的下摆。 耳边偶尔还能听到山林间传出几声各色的鸟鸣和野兽的叫唤,她抖了抖,脑子里连忙搜索着可以聊的话题。 “你是总裁,为什么你亲自跑进山里考察?”她寻来一个他刚才的话题。山里潜在的危险很多,他却自己往危险的地方走,明明他可以站在领导者的角度指挥的。 “你是说让危险的事情手下的员工去做是吗?”章凌硕随意笑了笑,将碎树枝捡起放进一个大袋子里,他的手上戴着厚实的白色棉质手套。 这男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不会改变平时的洁癖习惯,还准备了手套。 “难道你是习惯身先士足了?”她再问,盯着他的背影。不是平常直立或坐在桌前的姿势的高高在上,此时的他多了份烟火气息,姿势随意得跟镇上任何一个男人一样,只是他做得更赏心悦目。 神情自然,动作行云流水。 “也不是,我习惯在工作领域里找挑战,每次都想迫不及待地丢弃已经厌倦的旧项目,尝试新的项目。况且,万事开头难,我始终相信第一步走好了,第二、第三步都是平顺很多。以往章氏集团每一个重大的项目,都是由我这个总裁亲自去做第一步的工作。基础打好了,后面的走就顺畅了,风险也自然能小降低一点。”章凌硕随口解释,抖了抖树枝上的落叶和脏污,以及有可能趴在树枝上的小虫,抖干净了才把树枝放进麻袋里。 “竹溪镇的事情也是如此?” “算是吧。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我最初的想法的确是这样的,用自己已有的力量来帮助这里的人,而我这个无商不奸的商人也会获得不错的利润,为公司开创新市场领域。随着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久,越发现这里让人离不开,尤其是看到这座小屋之后。”他最后一句说得有种极浓的诱惑味道,莫回听得小脸微红起来。 “它怎么了?” 跟他聊天,才发现其实他并不冷僻,甚至话会比她的还多,只是因为他看重的人,他才会有说不尽的话。不看重的人,他连一句话都嫌多。现在,她多少有些了解了。 “明天你自然会知道了。我们回空地吧,我想这些树枝应付今晚是足够了。”章凌硕说着,用手拎起两大袋树枝,估算它们的重量。 还好,经过这段时间在搬石块和劈柴的锻炼,磨出了他强健的臂力,对付它们算小事一桩。 “我来帮你。”莫回伸手欲拿另外一袋。 “别。它可比你还重呢。”他出言提醒,累了她,他可是会心疼的。 “我能提。”她坚持,他的力气比她的还小,她十分清楚。 “好。可以试试,但别逞强。”他放下手上的一袋树枝,任她努力。 因为他除了喜欢逗她之外,他还十分喜欢看她倔强的表情,她倔强的模样让人想扑上去狠狠地虐她一把。他知道,他十分变态,不过这变态的爱好,只针对她一个人,他倒也不觉得这心思有什么不对的。 细细的小手,与肥大的编织袋形成悬殊的对比。莫回试了试重量,是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小脸略带骄傲地看着章凌硕,仿佛在等待他的夸奖。 章凌硕略挑高眉,大掌覆在她的后脑勺上,倾身吻上她。 这小女人,真是。 没有半分初识的冷淡影子,他爱死了她现在模样。 莫回眸子上浮起一层愉悦的水雾,脑子有些昏沉,她索性闭上眼睛专注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她的吻技还是如此糟糕,吻着就像搏斗,平时内敛的性子完全消失,横冲直撞地回吻他。章凌硕好笑地想着,不过他十分喜欢。 他睁眼,看她星眸半合,迷离的女人模样。趁着她留恋他的吻,章凌硕伸手拎过她手上的编织袋,让一个小女人干粗活,不是他的风格。 “该死的!”他低咒一声,用坚强的毅志力让自己离开那柔软的唇,否则他真不敢保证会不会在这荒山野岭要了她。 “章凌硕。”她低唤着,一脸迷惘到不知该怎么办的表情。 “走吧。”他的声音有几分含着情的喑哑,一只手并提着两个大袋子,伸手牵起她。 莫回的心里泛起一阵安心的情绪,仿佛他们现在要回的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家,一步一步踩着他厚实的脚印,心里越发温暖。 回到空地上,章凌硕将细小的树枝搭在一起,用打火打点燃,火苗旺起来的时候,才慢慢添粗壮经烧的树干。当天完全暗下来的时候,火堆也燃得十分旺盛。章凌硕挑了挑火星,让烟雾往另一个方向吹后,他从刚才背着的包里掏出一张干净的布,铺在柔软的草地上,然后席地而坐。 “猫儿,过来。”他轻拍了下他旁边的位置。 莫回依言坐下,伸手烤着火,火苗将两人的脸庞印出一遍明亮之色。 “这里真美。”莫回望了望墨蓝天际上的点点星光,还有几朵大白云,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的飘荡着。 “我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就在想这样的美景,有你陪着应该感觉会不错。”起了微风,周围树影婆娑,章凌硕将自己身上的运动外套脱下,披在莫回的身上,并仔细帮她拉好拉链。 他的话让她的心跳顿时变成轻快起来。 “我们晚餐要吃些什么呢?不会是反朴归真,猎野兔、野鸡来饱腹吧?”她问,用力深吸了他衣服上的温暖,和他清爽的气息。 “我很希望能在心仪的女人面前表现英勇、男人味十足,但是我想以我们刚才业余又响亮的脚步声,山里的动物们早就跑到只有它们自己才找得到的地方藏了。精明的商人,可不允许自己出现这种大的失误。喏,这是今晚的晚餐。”章凌硕从包里掏出一只处理好的新鲜土鸡和其他食材,所有的食物都是食物保鲜膜裹着。 “你早有预谋。”莫回用的是肯定句,不然他不会准备得这么充分。 “嗯哼!”他答得十分爽快。 “古人说过,君子远庖厨。我想,接下来的事情请容许我这个小女子待劳吧!”她接过他递过的食材。 “这是什么时期学的古语?初中还是高中?”章凌硕一时兴起。 这样的环境太容易让人放轻松,太容易让人随着脑海中散漫的思路闲聊,没有任何边际,什么都可以是话题。 “高一上学期,第十二课。”莫回想想后回答。 章凌硕心里微讶,一句普通的古语名言,她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晰。 “看来这句话对你影响很大!”他故作轻松的说着。她开始愿意对他说她的过去了吗?他没有太多兴趣知道她的过去,但她愿意说,说明过去对她的影响在慢慢减弱,对她而言是很好的现象。 “嗯,影响很深。”深到上这节课之后,她就再也无缘进入校园,那时候高中还不是义务教育课程,山区里的孩子上高中也不普遍,父母不打算在她身上浪费更多的钱。当时语文老师正念着这一句,她的父亲莫实平突然出现在教室的窗边,对她笑了笑。那是他第一次对她笑,笑得有些牵强。 她在同学们略带倾慕的目光下跳下凳子,跑向莫实平。莫实平的样貌很出色,气质也不像落后的山区男人,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有说不出的吸引力。所以他的出现很容易就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她记得,当时他并没有跟她说太多,只有一句话:章爷爷病重,你赶紧收拾东西回家。 她没有反应的时间,收拾了章爷爷送给她的物品,便坐上回家的车。 她只陪了章爷爷一周,章爷爷过世后,家里再无人提及她上学的事儿。 在过往的岁月里,她并不觉得这件事情对她而言是委屈的,甚至有些庆幸,没让家里人为她付出更多,没再她让有被施舍的感觉。可是,恋爱中的女人,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总会有几份多愁善感。 泪,就这样在她意识到之前流下。 “傻猫儿,我忘了放盐,你还真泪水洒在鸡肉上啊。会不会盐份过量?”他调侃着,大手一点也不温柔地为她抹了把脸。 “噗……”莫回破涕为笑。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 一句话就能让她又哭又笑。 “笑才对。猫儿,不管以前的路有多么的不平坦,都已成为过去,而且永远不会再重来。积极往前看,会比沉浸在往过去的悲伤里强太多。”章凌硕望了望渐渐收住眼泪的小女人,语气略带哀怨地补了一句,“何况你已经把章氏集团的总裁这么难解决的怪男人给收编了,还有什么能难倒你的。” “我已经得到你了吗?”他的心已经属于她了吗? “你认为呢。要是不属于你,我何苦连续疯狂工作一周才挤出两天的休息时间,还趁夜准备了一大堆东西,以讨美人欢。这都不属于,那谈恋爱还真是麻烦的事情!”他一脸敬谢不敏的表情。 “我也是属于你的。”原来他是在为他们之间的进展作准备,不是呕气。 “嗯哼。”他漫应一声,随后又心不在焉地补了一句,“你不说我也知道。” 骄傲负气的模样,让人想打他。 莫回的心跳声很大,咚咚咚地,穿入耳膜,快得像要跳出喉咙。怕被旁边的男人听进去,她稍稍移了下身体,拿起手帕擦干净修长的木棍,重复了几次,她才用它穿过鸡身,举在火旁烤着,双眼不离眼前的食物和火堆。 这个男人洁癖得不像话,挑食得不像话,连食物的卖相也极为看重。若这鸡烤坏了,他今晚估计真得要饿肚子。 “你若烤坏了,我还是有选择饱腹的食物。比如你。”章凌硕支着头,看着火堆,语气微带诱惑地说着。 真是个妖精。 莫回在心底暗想,没骨气直接对他说这句话。 章凌硕百无聊赖,索性侧身睡倒在草地上,头枕在她柔软的腿上。刚躺上去,枕着的腿有股紧绷感,只维持了片刻便一如往常,这个小发现让他的心情变得极好。闭上俊眸,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 起初莫回十分认真地听着,越听他的轻哼变成了折磨,让人忍不住想掏耳朵。 “你上学音乐及格过吗?”她坏心地问,想起他在浴室按上热水器的那个下午,小小的浴室里流泄而出的不成调的哼唱。 语毕,便引来腿上男人的一记狠瞪。 他的猫儿,看来十分需要调教,都已经学会取笑他了。 伸手,想挠她痒。 “小心鸡肉!”莫回尖叫地避开他要为所欲为的手。 “算你走运。”章凌硕悠然坐起,接过她手里烤得八分熟的烤鸡,擦了擦佐料瓶的盖子,用起瓶器打开佐料瓶的盖子,浇在烤鸡上面。 他的小习惯真的很多。莫回好笑地想着。 原滋原味的烤鸡十分美味,飘着缕缕的肉香,惹得两人食指大动,三下两下便将还算肥大的鸡给食之入腹,不算太饱但也不会饿。 人说,吃饭七分饱,现在他们算是有了七分饱吧。 手旁还有他带上来的草莓、苹果和大瓶装的纯净水,以及分量很足的各种饼干。 吃饱喝足后,他们闲聊着,没有实质的内容,连火堆会在多长时间熄灭都成了他们的话题,简单倒也不会觉得无聊。 章凌硕特地不带手机和手表,所以并不知道时间,看着天上的月亮渐渐偏斜,火堆的火渐渐熄灭,只剩天上的月光和星光能照明。 以及越来越凉的夜。 莫回坐在火堆旁发抖着,把她身上的运动外套拉链拉到最顶端,仍抵不住阵阵的凉气。夜里的山林,真的很冷。 “猫儿,你是打算在外面站一夜了?冻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章凌硕的慵懒的嗓音从小小的营帐里传来。大概半个小时前,他从空地旁的小屋变戏法似的提出一个大包,竟然是野外营帐的背包,在她惊讶的目光下,他一脸淡然地拿着营帐的说明书,边看边动手搭着。 事实证明他的动手能力和理解能力都十分惊人,小小鼓鼓的营帐很快便搭好,而且看情形,目前看来也并没有其他初学者搭得那样摇摇晃晃,完全没有新手的影子。 搭好后,他弯身进去铺床,然后一直到现在他都在里边,没有再出来,只留了黑漆漆的口子。 莫回看着小小的营帐,小小的空间,孤男寡女,又是恋人的身份,会发生什么她很清楚,也并不排斥,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而已。别的女人,会怎样对待,她并不清楚。她似乎是有股隐隐的期待的。 爱他,并不害怕把自己交给他。只是她还有其它无法言明的心思。 她想着,深夜沉静的森林里响起几声野兽的低咒,因为太安静,所以感觉那些野兽近在咫尺。 莫回尖叫起来,再也顾不得她心里的禁忌,弯身钻进小小的营帐里,一进去,便落入他厚实温暖的怀抱和绵密的吻里,炙热得要焚烧起来,一下子便驱逐了莫回身上的寒冷。 “唔……”她几乎不能呼吸了,却认真地投入进这个炙热得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的吻里。 “猫……我想要你。”章凌硕的气息也不稳,但该表达的意思依然十分清晰,而且还非常直白明了,将她牢牢困在他与柔软的床间。 “我也想要你。”黑暗里她红着脸,躺下他的身下,静静说出她的心情。 是的,她也想要他。 爱人,是彼此互相需要的,她并不会因为自己是女人而羞于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相反,在爱情里她热情得不太像平时。 只要对方是他,她无需隐瞒自己的心情。 “我喜欢这样直白的你。但这样的直白,只属于我一个人。知道吗?”章凌硕闻言,微喘的气息一窒。 他的小猫儿,有她在身边,总是有意外的惊喜伴随着。 “我也喜欢现在的章凌硕。”非常非常喜欢,非常非常爱。 现在的他,她爱极了。 “嗯哼,你还敢不喜欢本少爷不成!”他从鼻子轻哼两声,修长的指尖在黑暗里轻触着她滑嫩的肌肤,在心底勾勒着她迷人的模样。 这真是个煎熬,是不?担心一向含蓄的她会害羞,所以明亮的露营手电筒只能委屈地留着大包内,完全无用武之地。 大手随着她滑嫩的脸颊,移至她纤细的颈项。用着异常轻的力道,缓缓拉开他披在她身 上的运动衫外套,轻轻退下。 这样很像吃一套美味的食物,他心里想着。 从未如此期待过任何一件事物,现在有了。 因为舍不得给她任何压力,所以他所有动作都是缓慢的,生怕惊扰了她。 莫回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减少,她知道,但她不担心,静静躺在柔软的床上,嘴角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这个时候,她理解了任何一位与心爱男人缠绵的女人的细腻心情。 那是非常幸福的事情,以至她幸福到心跳如鼓。 她的最后一件遮掩物被他缓缓退下,章凌硕眼里有着纯粹的欣赏,虽然他看不清楚眼前的美景。 他知道,她有多美,他的双手被吸引得流连忘返了。 “猫儿……”感觉到有双细细的手在他的身上流动,惹来他呼吸的炙热。 这小猫,都学会在他身上玩火了吗? 他展唇,露出意味深长的性感笑容。 她的手,很抖,几乎抖得不成样子,却依然坚持为他脱下他身上的衣裤。 “章凌硕,我爱你!”莫回深吸口气,将最深沉的爱满载着春风送至他的面前,身上燃起温热的温度,不是平时的冰凉。 小手滑过他高挺的鼻,碰上他温暖线条微柔的唇,他的大手抓住她四处点火的手,在她细白敏感的掌心印上一连串浅吻,敏感的神经被触动,绵密的舒麻感传至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弯起脚趾蹭了蹭柔软温暖的床,向来黑白分明的眼因他的动作薰上一层艳丽、迷离的水光。 “我知道。”他慵懒磁性的嗓音在小小的营帐里传来,语气魅惑得痒起了耳朵,让人直想掏。 莫回想着,现在的他,不是白天清隽优雅的章氏总裁,化身成一个温柔炙热的恋人。 她还太生嫩,太过急切会吓坏她的。章凌硕心里暗想着,感觉到她的双手揽上他的背,将他拉得更近。 呵,这没耐性的小猫,他想多给她时间适应的,她却性急起来。 她,不是太开放的女生,他清楚;她的初吻都还是他的,他也明了;现在她的表现,只想告诉他她爱他,愿意把一切交给他。他的爱也许没她的深刻,但如果不爱,他不会安排下这一段旅程。 如果不在意她,他不会主动做任何事情。他了解自己的性子,但不能保证才认识他几个月的小猫儿能了解,所以他做出了某些行动。这算为爱而起吧! 对于今晚的事,他有期待,但不强求。恋爱中的男人,没有不想得到女人的身体,说出来也不太有人能信,爱她,就想得到她的全部不是? 轻微的笑声传至他的耳边,大手滑至她纤细的腰身,微微施力将她拉得更为贴进。 “猫儿,你很开心。”他问。 “嗯。很开心。”她笑答着。 “你这模样真不像个含蓄的女生,早知道我就点把野外手电筒拿进来了。”他也跟着笑。 “……”笑声立刻停止。 却惹来他更爽朗的笑声。 “猫,我爱你!”他说着。再度封缄她柔嫩的唇。她也不含蓄,大方回应。 他伸手碰触了她腿间的湿意,她该是为他准备好了。 “痛……”她轻颤着,因痛意抖成了他怀里的小虾球,她几乎是毫无经验的,这样的撕裂般的痛意她是吃不消的。 小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轻轻颤抖着。 果然,如他所料,她虽然动作直白,但她毕竟是生涩的。他停滞不动,给她适应的时间。章凌硕心底升起一股婉转的怜惜,大手抚过她光滑柔嫩的小脸,无比温柔地印上他的吻。 他的大手在她的身体上游移,让她放松心神。他发现上面有道不太平滑的细纹,他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猫,这是你的胎记吗?”他问,温热的长指拂过,痒痒的。 “……嗯。”她微愣,轻应了一声。 “真是可爱的胎记,我喜欢它。”他说着,温热的吻也覆在其上。 不想让他起疑,莫回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现在不太难受。”她的语气很轻,有着浓浓的羞意,却让她身上的男人听得一清二楚。 “好猫儿。”他微怔,这傻姑娘,直白得让人有些吃不消。 这哪儿来的姑娘,在与他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时竟然可以这么大方的。 不过,他爱极了这样的她。冷淡的,热情的,害羞的,直白的,他都爱。 他动了动,并未感觉身下的她有任何不适的反应,他的动作才渐渐狂放起来。 不久,在湛蓝的天幕印证下,小小黑暗的营帐里,传来女人细细的呻吟与尖叫,其夹杂着男人低沉的吼声。 今夜,只谈爱,不谈其他。 翌日。 莫回在各色鸟鸣声中醒来,身上一阵酸疼将她的意识占满了,她发现她几乎半点力气不剩,微侧过头,身边空空如也,只有他宽大的运动外套在隔着被褥盖在她的身上。 伸手轻轻抚过还沾着他温热气息的枕畔,她脸蓦地通红起来。 因为她手臂上淡紫色的痕迹,密密麻麻的,几乎看不到原来的肤色,她微微掀起被褥,身上也是同样的境况,连细白的双腿间也不能幸免。 “啊……”她低叫了一声,害羞地把脸埋进双手里,脸颊的温度继续上升。 太……太惊世骇俗了,昨夜他们有这么夸张吗? 营帐外的章凌硕听到帐内的声音,唇边的笑意更深。 这女人,现在才害羞会不会太晚,昨夜大胆得不像话,现在倒记得要害羞了。 思及此,昨夜她用着无比的虔诚吻着他下巴的画面蓦然跳进他的脑海,让他平整的呼吸有了微微的絮乱。 “女人,你要再不起来。我可不敢保证不进去,继续昨晚做了一整夜的事情!”他清了清嗓子,含笑地威胁。 到周围走走,和在营帐里逗她、爱她,他总是会选择后者的。 不过,他想再这样继续昨晚的事,她一定会被他折腾得直不起腰。 语毕,他便听到营帐内一阵细碎的收拾声音,不到两分钟,她便一身整齐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运动外套被她拉到了最高处,几乎淹没了她的下巴和柔嫩的嘴唇。 他知道她在遮掩什么,但他坏心地想知道。 “山里的清晨有这么冷吗?”他露出大大的笑容,俊逸的脸上恨不得写上“我很邪恶”四个大字。 “……”他是故意的她知道,脸还是忍不住热起来,“有痕迹。” 她伸手指了指被衣服遮住的颈项,如实相告。 “我想看。”他微低头,以身高欺压她。 “会被人看见的。”她很坚持这一点。 “这荒山野林的,除了我们还会有什么人。”他指出事实,大手不由分说拉下她拉到顶的拉链,露出她颈项间深深浅浅的吻痕,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昨夜,他以为他克制得顶好,但她是他的猫儿,情到浓时自然会有下手太重的时候。 他在心里暗衬着,提醒自己下次得小心一点。 “先吃点东西,等下我们四处看看。”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她的颈项上移开,他将刚烤好的红薯放进她的手里,当然还是有保鲜膜包裹着的。 这个男人,真让人无奈加刮目相看。 莫回小心地掀开保鲜膜轻轻啃咬着手里的食物,眼神含羞带怯的看着火堆边旁的干净布块上斜卧闭目养神的男人,他嘴里咬着根青草,青草不时动了动。 不用想也知道,那根草不知道被他擦拭了多少回,才能有幸被他咬上。 视线移到他的脖子,发现也有如同她身上的淡紫痕迹,她的脸这回正式红得发紫了。昨夜她这么狂放吗? 嘴里的烤红薯突然变成有些难咽了,她相信即使今天不吃半点东西,她也不会有饿的感觉了。 “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章凌硕仍闭着眼,听到她清晰的倒抽气声音,嘴角上扬得更厉害。 这女人,怎么可以让他爱成这样呢。 “不是说要走走吗?”她赶紧转移话题。 “嗯。”他坐直身体,见她已经吃完食物,他动作优雅地起身,举目望了望耀眼的阳光,似乎思量着该往哪个方向走比较好。他背着她,手却是向她展开着。 莫回心一暖,迈了几步,把自己的手送进他的手里。 章凌硕牵起她,随意挑了一条小道走过去。出游就是这样,有些细节是不需要考虑的,比如择路,多点随意倒也不错。 现在,他们在厚厚且带着湿气的落叶层上走着,松松软软,不知落了多少年的树叶,肥沃着山林间的树木,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给大树下幼小的植物些许的光照。 莫回微喘着,她很久没运动了,这样的山路让她稍微吃不消。 这个想法一出,便发觉一直牵着她的章凌硕停下了脚步。 他,是个观察力极强的男人,现在的他爱她,所以他感受她所有细微的变化。他啊,爱就爱得全心全意,恨也恨得分分明明,不带拖泥带水的。 “会爬树吗?”他头也不回的问,视线停留在十米开外的大树上。 莫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一棵很大的树,应该有百年以上的寿命了。 大树生长的地域很好,阳光很充足,因此造就了它粗壮的树干,茂密的枝叶,却没有半分秋的萧瑟,它所有的树叶都绿油油地阳光闪过健康的光芒。最吸引莫回的不是别的,而是树的身上有绿绿的蔓藤。 坚硬的树,柔软的蔓藤,共生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却不像其它的,树死藤绿,或树盛藤衰,它们是同生同荣的。 “我不会,但我想爬。”她说着。 “好。”拉着她,他们跑向那颗树。 还好,不算高。章凌硕粗略目测了一下距离。 “你先上去。”他轻而易举地托起她的腰和臀部,莫回双手用力抓着大树的分枝,手脚并用,还是会不时滑落下来,“终于发现为你取的名字多贴切了,真像只猫,不怎么灵活的老猫。” 章凌硕取笑,将她托得更高,让她勾住树枝。 “我能行。”她因用力而显得红润的脸颊,双颊鼓鼓。 还不是他昨夜太那个了,否则她的双腿怎么会没力气。 她很容易被他激,他一激,她就特别想把事情做好,她更加手脚并用,一个费力的起身后,她勉强坐上离地有两米距离的树枝上,并小心地往外挪了挪,空出他的位置。 章凌硕因她的举动笑了笑,一个漂亮俐落的攀爬之后,他坐到她的身边,拥她进怀中。 阳光很灿烂,晒得身体暖暖的,心头空空,鼻间是他的味道,身上是他留下的痕迹。还有没有比他们更亲密的人。 今天的一切都会成为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回忆之一。 “谢谢你!”靠近他怀里,她由衷地感激着。 “小傻猫。”他轻笑,姿态翩然地看着远处。 多年之后,章凌硕才发现,与莫回在这片古老安静的树林里的时光是多么的可贵。 远处是绵绵不绝的山林,悠然的伫立在天地间,山下的田地里有人们在为忙碌,这幅静谧的画卷点上了份活力与动感。 在这竹溪镇待得越久,他越厌倦那纷争不断的名利场,在这里生活不需要精于计算,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遇上不好的天气,直接在家或是去邻居家串门,三三两两聊着天,管它什么凡尘琐事。 “如果没有你镇上的人生活不会这样快乐。”莫回轻说着,没有他,她也不会拥有这样的快乐,心被幸福涨得满满。 “愿闻其详。”这一刻,他不是很想动脑筋,只想坐等她的答案。 “这镇子一直很落后,虽有商机,但前期会有一大笔投入,很多商人都不愿意支付这笔巨额的前期投入。而你来了,用两个多月便将这些积累二十年的难题给简单解决。这样,镇上的年轻人就可以就近就业,既有稳定的收入,也不用承受与家人的离别之苦。”她娓娓道来。 “你似乎深有所感。”他状似随口问着,他从未听过她谈她的家人。 “嗯。我想如果我家有钱,我的母亲应该不会弃我不顾,带着家里仅有的六千块钱离开家乡,二十几年从未再回来过。”她不再为这样的事情悲伤,她已经有他了。 这两年的独处,她也渐渐明白了父亲对她那份挥之不去的厌恶。他一定恨极了自己的爱人不能与之同患难,共富贵。所以连带的恨上了她。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解不开的结,她的结也在慢慢地解,解开了,她就能毫无保留的面对他。 他心里的结能解开吗?如果知道她就是他曾经十分不屑的小丑八怪,他能接受吗? “所以,你一个人独自来了这里?”他猜测。她的长相,她的口音都没有本地人的感觉。 她来这里也是因为亲人吗?如果是这样,她的亲人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初见她时,她疏离的模样是因为家人,而不是她曾经的爱人。 章凌硕看了看莫回,也不深想,莫名的他就是信任她,她心里的坎,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应该化解。 “嗯。”她低应,然后自他怀里慌乱地抬头,“连亲人都抛弃的女人,你还会要吗?” 连亲人都抛弃的女人,你还会要吗? 这话,很熟悉,但他一时间想不出他曾在哪儿听说过。 “傻瓜,我爱的是你,你的亲人我会去包容,但他们对我爱你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他爱怜地揉乱她细碎的发丝。 她有一头十分漂亮的头发,很黑很亮,像莫回。 这个念头猛地跳进他的脑海里,自从决定跟她交往后,他就没再想过莫回。至到昨晚,与她欢爱之后,拥她在怀里,小睡片刻后就梦到莫回的笑容。 这让他再也无法入睡,索性起身走出营帐望着天空发呆。 为什么会是莫回的笑脸,他不知道。 莫回很爱他,他知道。在爱上身边的女人之后,他才明白了一部分莫回当年的心情,爱一个人,会想将所有快乐的事情跟对方分享。所以莫回当年连为他晒棉被这类的小事都会跟他说,以此想获得他的关注。可惜他却心不在此,不能让她稍微快乐一点。 现在,他遇到一个他爱的人。莫回竟然在梦里对他露出单纯憨傻的笑容 ,她真能爱他爱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能不生气,不恼怒,单单纯纯地献上她的祝福吗?为什么他心会这么沉重! 他承认,莫回在他心里永远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但愧疚居多。 “我爱你!”莫回两眼闪着光芒。 “嗯哼!现在你只能爱我了!”他低头吻住她。 “一直都只有你一个。”她低喃,热烈的回应着。 他拥住她,怕她从树上掉下去。 这一日,他们随心所欲地走着,累了就休息,然后继续走,像山林间的精灵,只是路过这片山林,却不起占有之心,纯粹的欣赏这山林的美好。 夜间,在绚烂的星空下,小小却春意弥漫的营帐里是他给的欢爱,依然是在黑暗中进行,他的手细细游遍她身体的每一处,却极为偏爱她腹间的是淡淡胎记,湿热的吻不断洒落其上。 第二天,他依然早起,在她醒来之前收拾好这两天散落在山林间的垃圾。莫回醒来后,他正望着空地旁边的小屋出神,她叫了数次才应。 “怎么了?不舒服吗?”她担忧地问。 “没事,我很好。”章凌硕答,目光里有抹怀念的光芒,“想进去看看吗?” “好。” 这次他并未牵她的手,只身走在前面,推开破旧的木门,是久无人住的灰尘气息,呛得人嗓子极不舒服。 章凌硕走进,小屋里隔成小厅和居室,小厅里是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两把普通的椅子,便别无他物,居室也是除了张木床便再无其他,但已经足够让他知道这屋子里的原来的主人是谁。 爷爷,你在这里可曾找到你想要的东西?我很幸运,已经找到了。 章凌硕在心底对着虚无的空气说着。 “我们下山吧。”转身跟莫回说着。 “……嗯。”莫回回过神应了一声。 章爷爷,我得到了期待已久的幸福,他对我很好,您可以安心了。 原来章爷爷在去她家的小村落前曾来过这里,可是怎么会居住在这山林间,不去镇子呢?莫回走上回程的小道,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屋,然后握紧了章凌硕的手。 他越来越爱吻她了,也越来越爱在床上逗弄她,几乎每一夜都忍不住抱她、爱她,却不会提出要亮着灯,在黑暗中慢慢品尝着她的滋味。 这让莫回松了口气,她也恋极了他的怀抱,他的吻。 莫回对情欲并不会隐藏,所以除了第一次有些害怕之外,往后的每一次她都十分直白的表达她的感受,让他知道她在其中得到了多少的快乐。 今夜,窗外明月高挂,树影婆娑,还有几声乌鸦的鸣叫,在夜里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章凌硕趴在桌边小睡,被一阵凉风吹醒。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大概已经很晚了吧。 这几天他连续忙着与总部沟通具体操作的相关事谊,吴予灿也在来竹溪镇的路上,等运作上没太大的问题,他也将离开小镇,在离开的时候他希望能带着那像猫一样倔强的小女人离开,不知她是否愿意。 越与她接触,他就越想把她留在身边,回归那名利、物欲满布的地方,有她,至少能让他觉得这世界没那么令他厌倦。 年少时,在那名利场上拼搏,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但这几年,他心里只有一阵又一阵的空虚,对于早已是日赚斗金的章氏集团他没有半分快乐,反而是越来越喜欢往偏远的地方跑。 最近,他有个十分可笑的想法。这些年的改变,会不会是上天冥冥之中让他和这个女人相遇。每当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出现,若是以前这样的想法总是会被他用一种极快的速度给抹去。 的确很可笑。他一个将近三十岁的成熟大男人,竟有这样的想法。 现在,他倒视之为常态。 为什么会喜欢她,想亲近她,他的心里并没有太明朗的认知,只是一味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二十几年的生活,他一直把自己的生活规划得非常好,从来就是按部就班的生活、工作,像这样遵循着内心的感知往前走的机会几乎算是没有。 现在有机会感受,他倒也感觉新鲜。 章凌硕目光触及杯上已冷却的茶杯,应该是她在休息前给他续上的吧,心里暖上一暖。他们的相处像普通的恋人一样,亲密而浓烈着。 今天她似乎有些不舒服,吃过晚饭后说是回后楼休息。他点点头,便回房间开始忙碌起来。 刚才他又梦到莫回了,梦到她躲在黑暗的角落哭着,声调哀伤,形容凄切,让他立刻清醒,睡意全无。而现在眼皮却是不停地跳动着。 心情蓦地烦躁起来,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腕表,九点十五分。 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他出了房间。 他家猫儿平时这个时间,应该还在走廊上边发呆边盯着天空的月亮吧? 他算不算陷入已深,开始将她的小习惯记入心里。 “猫,猫儿。”他扬声唤着。 寂静无声,只有几声乌鸦的叫唤声,声音凄励不已。 章凌硕内心微慌,加快脚步,上了后楼的木质梯子,木质梯子一如既往地发出沉闷的吱吱声,在深夜里更显荒凉,像一首忧伤的歌谣从古老的时空穿越而来,这个想法让他心里更加烦躁,三步并作两步拾阶而上。 来到二楼的走廊,竹制的摇椅颤微微的摇摆着,而摇椅上却空无一人,她去哪儿了? 章凌硕忙跑向前,“猫儿,猫儿!” 这个该死的小女人大半夜的跑哪儿去了?! 等下找到非狠狠揍她一顿屁股不可! 章凌硕强迫自己静下心,推开做工十分精细的木门,月亮的清光徐徐照入黑暗的房间。他勉强适应了房内的黑暗,只看见一抹白裙映入眼帘,白裙的主人悄无声息的倒在地上。 “猫儿,猫儿,你怎么了?”章凌硕抱住浑身发冷的小人儿,心,慌得再也找不到皈依。 是谁,是谁在叫她? 莫回神智不清醒,她只觉得好冷好冷,畏寒地瑟缩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一直从她身体里抽出,流泄,热热的,仿佛要将身体内的热度全部流尽,只剩无止尽的冰冷。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死亡,她不怕的。只是可不可以推迟一下,现在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拥有他的温柔、他的笑、他的关心……他所给予的一切。 她不想这么快就失去,至少要等他离开,是不? 这一生,再看一次他的背影,然后她终极一生的孤独她也愿意,她也愿意的。所以,能不能再多给她一点时间,等他离开后? 莫回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开始飘荡起来。 “痛……”她的手放在腹部上,蜷缩在地上。 章凌硕顺着她的手往下看,低头看见一抹醒目的红,为什么会有红色?她明明穿的是白色衣裙,怎么会有红色? 宫外孕? 章凌硕心思一凛,他拦腰将她抱起,冲出院门外,上了车。 手抖得打了几次火,才勉强打着。这时他才发现,这么多年来学的临危不乱,全他妈的就是一句屁话,现在他乱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全然没有章氏集团总裁的意气风发,冷淡自持。 车子摇摆着行驶,因为天黑路滑,车滑下马路,撞上斜坡上的树才止住了去势,车头滚滚冒着白烟,再也发动不了。 老天爷,别这么残忍! 章凌硕下车,跑至另一边将莫回抱出,朝着医院的路奔了起来。 怀里的女人却没半分温度,透过衣裙慰贴出的只是一阵又一阵的冷。 猫儿,活下来,活下来! 你不想跟我去美国,没关系。我留在这里陪着你,等到你愿意离开竹溪镇了,我们再走! 明明只是数月的相处,他却觉得认识她十数年,这就是爱情吗? 是的话,只要你活着,我一定把你要的全给你。听到了吗?猫儿,为我,活下来,好不好? 只要你活下来! 为什么这路这么长,为什么这路越来越看不清,章凌硕步履踉跄地跑着。 她这是在哪儿? 莫回缓慢地想着,眼皮费力地掀了掀,看到淡蓝色的衣衫,是他起伏不已的胸膛,漆黑的景物在她的视线里不断地跳动着。 “猫儿,你再忍忍,马上就到了”突然他不说话,将她紧紧拥进怀里,“不要离开我!” 呵,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这么让她心疼呢。 她不会这么轻易离开他的,只要他还要她,她绝不会对他说放手! “我不会走的……”她用尽力气轻喃着。 第18章:失去了理智 “猫儿,猫儿!”耳边是他急切的叫唤声,紧紧搂着她冰凉的身体。 “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陪着你。”她轻轻回抱了一下他,对着颊边的衬衫说话,看了一眼黑幽幽的竹林,放任自己沉入黑暗的深渊。 “你说的!不许离开我!”他加快脚上的步伐,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 弯弯曲曲的路,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完!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都是一遍黑暗。 只是路总是有尽头的,不管是轻松的路,还是觉得绝望不已的路,都有所谓的尽头。而这样的尽头,有悲有喜,那就是命运的答案。 当章凌硕抱着莫回疲惫地跑到镇医院时,全镇都陷入沉睡,只有这里还是灯火通明的,人影幢幢。 “章先生!”小护士被半夜闯进医院的男人吓坏了,虽然这男人帅得不可思议,而且还满脸都是露水。 是露水吧?夜深露重也很正常。但是这露水是不是太严重了点,将他的眼眶都给薰红了。 “我找黄医生!”章凌硕咆哮着,他的坏脾气在这时候出没。 “好,你跟我来!”小护士畏畏缩缩地答着,事有轻重缓急,事有累重缓急。 她不能要求一个失去理智的男人这时候按规章办事。 诊室中。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灯下翻书,每一页都停留上很长的时间,似乎在费力辨认已经被虫蛀的泛黄书页上的文字。 “妈,您怎么突然翻起古偏方了,上面记载的很多方子,在现在都无法使用了。”诊室里的小黄医生不解地问。 “唉,这人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如从前,很多东西看完就忘。想找找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起。” “要不我帮您找找?”小黄医生走到桌旁伸手拿过另外未曾翻阅过的古书籍。 “不用了,我自己看看就行。”黄老医生摆了摆手,继续翻阅。 “妈,我总觉得您这个月怪怪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来医院值班了,而且还是吃住都在医院里。您现在身体还病着呢,别总是让我担心,好吗?” “没事,身为医生我还不了解自己的身体吗?没事,我身体还硬朗得很!” “您是不是遇到您感兴趣的病例了?” “我行了大半辈子医,到了这把年纪才知道什么叫医人,医不了心。年轻的时候跟过师父走医走了几年,见了很多疑难杂症,都记录在这册子里。后来出师了,自认为有医德、有医术,便是个好医生,后来习惯一个人能独当一面了,以为这些都不重要,就把它搁在废纸堆里。最近才想起师父说过的一句话:医心。这心医不了,病永远也断不下。”黄老医生颇有感慨。 “妈,我记下了。”小黄医生点头认同。 “记下就好。在枯燥的工作里,你一定会有忘记的时候,但能记住一天,就有一天的医者之心,那也是好的。”黄老医生将手中的册子合上,“你过来,这册子送给你,希望有一天你能很好的使用它。” “谢谢妈。”小黄医生的面容是真切的感动,如获至宝。 黄老医生摆了摆手,走到窗前,看着夜色。 黄老医生的临时诊室设在医院住院部后楼的一排平房后,医院的灯光照出去都是漆黑的暗影,看不出事物的形状。 “妈,您是在等人?” “是啊。我等了一个月了,今晚是我等的最后一天,如果今晚她没来,就说明我的判断出了差错,她可以不药而愈,也算是大好事。我就安心回家,不再过问医院和病人的事情。” “谁?”小黄医生暗想。他的母亲已经退休将近十年,期间一直未断对医术的研习,但母亲从年轻时候便看惯了生死,对死亡十分看淡。虽然也遇到过不少的疑病症,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花上一整个月的时间,专门去查找资料啊。 “你还记得几个月前在镇上遇到的女人吗?她唇色苍白,没有血色,瘦弱体虚,指甲灰白,体温也低于常人。” “嗯,是啊。她是小慧姑娘,上次我为章先生看病的时候,她的脸色就是灰白的,我以为是她照顾章先生劳累导致的。可是,这跟您说的医心有什么关联?” “她的这一系列的症状是源于她的身体少了一侧的肾,术后没有得到好好的调理,导致她的身体机能减退,即合对生命无碍,但她的身体还是毁了。她不来,说明她的内心有了积极的转变,心情一转变,对她的病自然有好处。” “若是她来了呢?”小黄医生询问。 “若是她来了……”老人垂目沉吟,苍茫的眼睛黯了黯,张开口还未说话,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她看了看一眼自己的儿子,示意他开门。 小护士在前方带路,来到医院后楼的诊室。 “黄老医生!有病人要就诊。”小护士在门外叫了一声。 “终于还是来了。唉,把她放到床上吧!”黄老太太叹气,推了推老花眼镜。 章凌硕依言将莫回放下。 “请您一定要救她!”章凌硕目光仍停留在莫回苍白的小脸上,移不开,挪不动。 “我是医生,一定会救的!你出去吧!” 章凌硕仍站立在床边,黑眸盯着床上小脸白得几乎和身下床单一个颜色的女人,她细碎的发丝布满了枕头,形成一幅羸弱苍凉的画面。 她细细的手,不知在什么时候起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手上的冰冷透过血脉深入他的骨髓,黑白分明的眼直直看着他。 “罢了罢了,留下也好。这样她也能心安。”黄老太太走到床边,静心号了号脉,又看了眼她白裙上的血渍,眉头紧皱,花白的头发写满了岁月的斑驳。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她终于收回手,而章凌硕忍耐的性子也到了极限,语气急切,“她怎么样了?” “她的情况是宫外孕,受精卵着床于输卵管粘膜皱襞间,随着囊胚生长发育绒毛向管壁方向侵蚀肌层及浆膜,形成输卵管妊娠破裂。而输卵管肌层血运丰富,破裂就会所产生的大出血,在盆腔或腹腔内形成血肿,处理不及时就会产生生命危险。她这样的情况,若是再晚到半个小时,就算是神医在世,估计也是回天乏术了。”她看了看病床上的莫回,顿了一顿,“大家去手术室准备,马上开始手术。” “是。”小黄医生出门,越过章凌硕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章先生您别担心,有我妈在,不会让老板有事的。” 章凌硕不再答话,任着护士和医生推着已陷入昏迷的莫回进手术室,身体一动不动。今天发生的事情,他负主要责任,知道她身体不好,他早该防备。他是她的男人,一切理应以她的生命安全为第一,他却因大意差点失去她。 内疚与自责在得知她无生命危险之后,如奔腾汹涌的潮水一般袭倦而来。 手术室内,莫回的腹腔被打开,黄老太太仔细观察,手术刀动了动,还是放下,换了尖细的刀切开输卵管取出胚胎,用消好毒的针线缝合。 “妈。”小黄医生见状,惊讶地叫了一声。 这样的情况还保留着子宫?不是该切除掉? “儿子,医人首要医心。她的身体虽然情况严重,但身为女人总希望能为爱的男人生个孩子,就算付出生命危险也不会在意。”黄老太太缝合伤口,动作十分轻柔,仿佛担心惊扰了陷入深沉睡眠的莫回。 “妈,我知道了。” “你记录下监测器上的生命体征和腹部的详细情况,术后24小时和第3天及第7天要复查血β-HCG,如果数字下降不满意,辅以氨甲喋呤或中药治疗,避免持续异位妊娠的发生。” “妈,您这是干嘛呢。您不是要亲自照顾吗?” “这是妈离开医院前,给你上的最后一堂课,你好好做就是。” “是。” “之后每周要记得让她复查β-HCG直至正常为止。” “嗯,我记下了。” “送回病房的,后楼安静,适合静养,转到那去吧。” “是。” 麻醉药渐渐退去,莫回的意识清醒了,疼痛再次入侵她的知觉,眼睛却疲倦得睁不开。只微微动了动手指,握紧手边的温暖。 她才一动,身边本是熟睡的男人便清醒了。温暖的大手为她撩拨着颊上的发丝,定在耳后。 “别动。会疼的。”温柔喑哑的男声在黑暗中传来,带来一阵奇异的凉爽,似乎身体上的疼痛也减缓了。 她想转脸面对他。 “猫儿,你现在不用动。听我说就行。”温暖的大手略微颤抖地抚上她秀气的额。 莫回在黑暗里静静等着,任着他迷人的嗓音充斥她的耳膜。 “对不起,是我太粗心,没有保护好你,也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是自责的气息。 别自责,是我的身体不争气,不能怪你。莫回在黑暗里回答,他们之间不需要自责的。 “如果我细心一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这个时候,再多话也无济于事。 不是的这样的,你不知道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是已经很满足了。老天爷一定是觉得我太幸福,才会收回孩子,把他送给更需要的人家。 “猫儿,等你好之后,我们就结婚。把你正式纳入我的保护之下,你的身体、你的健康、你的笑、你的泪,都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会霸道地肯定你的饮食、你不规划的吃饭时间,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好不好?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章太太吗?” 这个……莫回在黑暗里别扭地勾勾脚,在看不清的地上蹭了蹭,她愿意,非常愿意,他要娶她,她就嫁,他养不养她都没关系,或者他要让她养着他也可以,她不介意这些繁琐的小事。 “连睡梦里嘴角都上扬这么厉害,就这么高兴吗?”章凌硕的目光停留地病床上苍白面容却上扬唇角的小女人,悬了以久的心这才缓缓落下。 她……她真的笑得嘴角都歪了?莫回厚颜地想了想,用力想睁开眼。 可是,眼皮比王大伯家的大铁桶还重。 她睁,她睁,她睁睁睁。 细细的光亮从眼缝里渗入,模糊熟悉的人影跳进她的视线里。 “我回来了,章凌硕。”莫回露出灿烂笑容。 “欢迎回来。”章凌硕露出同样欣喜的笑容。 “我回来了!”她再次重复,语气还十分虚弱。 “欢迎。”他继续回答,眼眶微红。 “你说过要娶我的,不能反悔!”她不是很认真地威胁。他心甘情愿的承诺,她终于等到了。 “绝不会反悔!”他伸手碰碰她的脸、她的手、她颊边的笑容。 “章凌硕,我真的回来了。”眼泪滑下来,她无力地抬手想抱住眼前的男人。 “猫儿,你回来了。”虽然体温微凉,但她是真的还活着。 没有因为他的疏忽,没有因为他不熟的车技,而错过最宝贵的救命时间。在弥足珍贵的生命面前,他才发现他所谓的掌控感觉根本就是自大狂的心态。 “章先生。”小护士推门而入,看见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莫回,“病人已经醒了?!” “嗯,已经醒了。”章凌硕点头。 “叫医生了吗?”小护士问。 “还没。” “哦。”小护士按了下病床边的服务铃。这章先生从病人一进来,一直静静站立在一旁,连因他出色容貌吸引过来的护士们转在他身边,他也有礼、从容相待,神色间看不出半点担忧的痕迹。连病人从手术室里出来,他依然从容淡定,站在一旁看医生护士们忙碌,直到众人都退出去了,他才坐到病床旁。他的表现准确得像计算器,竟然会忘了医生的嘱咐。 小护士掏出体温针量了量体温,体温正常。 黄老太太和小黄生生也走了进来。 “感觉好点了吗?”黄老医生问。 “伤口有点疼和痒。”莫回如实回答。 “这是正常的现象,这两天先躺着,尽量少走动,平时则先用轮椅代步。”黄老医生看了看莫回腹部上的伤口后拿过纸笔,写了几样药品名,交给身边的儿子,“你去抓这几味下过来,先用用。” “是。”小黄医生和小护士拿着单子离开。 “猫儿,别担心。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别担心。”章凌硕舒了口气,将莫回微带凉意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着。 “嗯。”她轻应。 “现在你需要好好睡一觉。”他柔声答着。 “我很抱歉。”她缓慢地说着,语气里有不可忽视的虚弱。 “这个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他,身为男人,他要负绝大部分责任,明明知道她的身体差了,还忘了避孕这一步骤,差点危及她的生命。 他不敢去想最坏的情况,那样的情况太残忍,他没有足够的魄力去正视。 “也不是你的错。”她轻答着。 “真善解人意的猫儿。乖,先休息一下。”他抚着她的发丝,想抚平他内心的不安。这不安从哪来,他并不清楚。 “好。你会等着我醒来吗?”她问,小手回握着他宽厚的大手。 你会等着我醒来吗? 这句话他在哪儿听过,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只是觉得十分耳熟,似乎有人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嗯。”他低声回着,声音在小小的病房里回荡着。 心,微微放松,被深深的疲倦带进梦乡,握着他的手的小手渐渐松开。 章凌硕见状连忙回握住她的手,用着不会惊动她的力道。 黄老医生带着岁月沧桑过后回归平静的眼看着两人的互动,这个男人应该不会像普通男人那样计较女人的身体吧。他的目光从容坚定,应该不会畏惧旁人的眼光。他的面容依然像上次的急切,他的急切不是表现在他的肢体动作上,而是在某个不轻易的神情当中。 第一次镇上的人群里,他一身狼狈地抱着她出现时,她跟镇上所有人一样,以为他是救人心切,细看他的眼神才知道那里湛着浓浓的担心与不明显的爱。 这次亦然,只是眼中的那份爱情更加浓烈了而已。 这样的男人,该是不为世俗的眼光所束缚的,应该可以告诉他实情,让他更好的照料他的爱人。 小黄医生拿着领回的药品进来,先给莫回挂了两大瓶盐水,他拿着针管像上次一样仔细辨认莫回手上的血管,生怕不小心插偏了又引来一向温和的章先生的爆怒,吓得他几天都不敢再给其他病人打点滴、插针管。 这不,这位章先生还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直看,让他有种站在地狱旁的错觉。 “章先生,您放心。这次我一定会非常小心的。”所以请别用这样怀疑的眼光看他行不?让他心里有很严重的挫败感啊! 小黄医生的手抖了两抖,在强迫感极强的目光下颤微微地将细细的针头插进是她手上的血管,他发现章先生的眼神顿时疼痛满溢,几乎要流出眼眶。 “不疼的,不疼的……”他干笑着,语气越来越小声,最后搓了搓手,退了两步,怕章先生扑上来揍他一顿。 黄老医生见状,开口道:“章先生,她已经睡着了,这药水里含有催眠、安神、止痛的功效,可以让她好好睡上一觉。我想跟你谈谈她的病情。” “好!”章凌硕应答,轻轻俯下身子靠近莫回的耳边,“我要出去听老医生该怎么调理你的身子,听完就回来,先放手,好不好?” 手腕上的小手依然没有放开。 “乖,五分钟,五分钟就好。绝对不让你久等。”这个惹人心怜的女人,让人怎么舍得将她放下呢。 手,渐渐松开,章凌硕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送进被里,仔细调好被子才转身离开。 黄老太太从头至尾都捕捉章凌硕的动作,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弯成温暖的符号。 “她到底怎么了?”一出门,章凌硕便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 “她的身子底子很差,就像我们镇上的竹篮子,破了无数个洞,修修补补都不如从前。”黄老医生在病房前的长椅上坐下,章凌硕也坐进旁边另一张长椅上。 “什么意思?你是说她的病再也好不了?”闻言,章凌硕内心大恸。这怎么可能?她只不过是脸色苍白一些,精神差了些,女生都有这样的毛病,怎么会致命? “不是,她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肉体虽无碍,精神却是一遍狼藉。而且这一生她都无法有孩子,你在意吗?”黄老太太问着。 一个灿烂夺目,一个平凡安静,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要能在一起就需要一方妥协。 这两人会是谁妥协? “我不在乎!”几乎不经过考虑就回答,有没有后代他不在意,章氏集团是不是由他的孩子接班他也不在意,能把章氏集团经营得有声有色的人也不是找不到,有什么可在意的。 “好,你没有让我失望。”黄老太太露出赞赏的笑容,“她的病情主要是五脏不全,调理不善,导致了病根。这病可大可小,即使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也不代表以后没有,必要的时候得强迫她吃些中药调理。”黄老医生娓娓道来。 “五脏不全?”章凌硕低语,内心突然被什么给震了一下,他不敢深想。 一个人能五脏不全还能存活在这世这么久,不用想也是缺少了什么。 有可能吗? 有可能是她吗? “对。五脏不全就是缺少了一个人体器官,她少了一边肾。当时没有好好调理这才落下了病根,好在她人还年轻,现在开始注意饮食还是能稍微好转一些……” 心,突然像千万根钢针直刺着,刺得遍体鳞伤。章凌硕的脸顿时煞白,腰身被突来的询息折弯了,他将脸深埋进掌心。 “章先生,你也别着急。好在她之前的身体底子不错,身体失调时间也不长,日后细心照料还是可以补回七八分的。”黄老医生以为他为里面的人心疼,言语宽慰着。 “能知道她的肾在什么时候失去的吗?”章凌硕的语气僵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时间在两年半左右。” 章凌硕的世界顿时暂停,视野中的事物变成了一片黑白。 僵持着手,一动不动。 最后,他还是狠狠地被报复了,被自己的无知狠狠地报复了一次。 莫回,原来一直困在回忆的圈子里无法翻身的是我,你早就脱离了我给你布下的苦难,学会了令人不耻的报复。 真好啊! 原来,不是什么莫名而来的熟悉感,她就是莫回。 两年前被他无情抛弃的莫回,变成了现在瘦削到几乎风一吹变倒地的娇弱女人;她的了无生趣,她的病,都是他不理会她的反抗强塞进她的体内,硬逼她承受。 在她无依无靠,一个人孤单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里拿着他自认为是对她的恩赐的两千万的支票时,她在想些什么,哭了吗? 是不是恨极了他? 明明是两年前的事情,现在他却该死地想要知道她当时的想法,是不是恨不得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莫回、莫回,你是不是因为恨我,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告知我?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 她,是恨他的吧! 夜,渐渐退却,浓雾也悄悄散开,章凌硕僵坐在长椅里,一动不动。黄老医生早已离开。 病床上,莫回被冷风惊醒,身边空空如也,再无他熟悉的身影。 心,慌不择路! 他再一次将她丢弃在冰冷的医院旋身离开了吗? 莫回不敢深想,猛然坐起身,顾不得自己一阵重过一阵的晕眩,拔了手上的针头,跌跌撞撞走到病房门口,拧开。 冷风扑面,吹出一阵瑟缩。 浓雾间,长椅上,是那个她只看背影就能分辨出的男人。 他,还在,没有离开,太好了。 她唇角绽放释然的笑容。 “原来你在这里,我等了一夜都等不到你。”她轻声说着,语调有些轻快了。 那个背对她的身影一僵,让她心微地一窒。 “你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见他不答,她再问。 这次,心慌感觉更甚。 仍是那抹不紧不慢的柔和声音,声音里有不可忽略的虚弱,不用转头就可以知道她的脸色有多苍白。 章凌硕表情微变了一下,疲惫的闭上眼。 这抹声音早已不是当年的爽朗、无污,被他洗礼的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空洞,比竹溪镇初见她时更空洞。 “怎么不说话?累了吗?对不起,我不知道会生病,让你担心了。”说话的人微喘着,听到东西碰倒的声音,她一定是站不稳了,正一脸倔强的抚着墙,要一步一步地挪向他。 为什么要这么清楚她的习惯?而这些习惯都该是另一个女人所有。 那个女人应该恨着他,而不是像此刻眼前的女人一样,把内心所有的情感包裹在不为人知的幽暗角落,用平静的微笑面对所有人。让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不知她的真实面目。 他,厌倦她的欺骗,厌倦她像挂着温和全新的面容对着他笑,厌倦她身上泛起一种他眷恋的温暖,那份无人可替代的温暖。 这种感觉他恨透了。 “莫回,真的是你吗?变成了一副新的模样,来折磨我!”声音冷峻,没有平日里的温和。 他的声音让扶墙而走的莫回愣了一下,眼泪蓦地滑落脸颊。这声音像极了以前的章凌硕,委屈、担心、多日的恐慌化成真实的眼泪,跳出眼眶。 她透过泪水,看着他晨雾间的背影,飘缈,无法碰触。 他知道真相,她的梦,该醒了。 这个梦,是她一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梦,可是梦终究是梦。 是梦,总是要醒的。 只是心,一阵又一阵泛着剧痛,几乎让她无法站立。 “是。”声音依旧平平淡淡,她的力气早已用尽,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修饰她的声音的冷或热,此时的他应该也不再在意她了吧。 “所以,我像个傻瓜一样被你耍了是不?像个傻瓜一样感动于你做的那些只有莫回才知道的菜色,说着那些只有莫回才陪我经历过的小事情。我以为我们心有灵犀,原来不是!是你一直知道,也经历做这些事情。你恨我,恨当年的亏欠,现在你来实施你的报复了,是吗?恭喜你,你的报复非常很成功!”章凌硕愤怒,说着伤人的话,但仍不转身面对莫回。 那张脸,肯定布满了吃惊、伤心、不可置信! 该死的,即使到现在他还这么在意她的感受。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知道我有多快乐吗?那是以前的你永远不会为我做的,现在我换了一副面孔,你当成一个新的人,能为我做这些,我真的很知足。章凌硕,我很抱歉,抱歉不用莫回的身份爱你! 莫回在心里呐喊着,眼泪掉得更凶,她却死死地咬紧唇瓣,不让泣音漏出。 哭泣,能留住他的现在又如何,留不住他的永远。她也没有资格再留他了! 他的心永远也不会爱上莫回了。 章凌硕望着还来不及消散的浓雾,突然大笑了几声,笑音沧凉而空旷。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没想到两年不见你竟然学会了别人的算计。很好,当年我也算计过你,很好,咱们扯平了。”理智被突如其来的事实淹没,没有片刻的清醒。 扯平?如何扯平,他们之间他有愧疚,有悔恨,还有一个未出世,没有缘份的孩子,怎么扯平!但是章凌硕来不及想这些,他的心被莫回的欺骗占满了,他可以容忍任何人的欺骗,惟独莫回。这个人就该单单纯纯,心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藏污纳垢地对他,容不得半丝的隐瞒。 他心里就这么偏执地认为着。 章凌硕倏地起身,撞进浓雾中头也不回地离开。就连听到身后有人倒地的声音他也只是脚步一顿,仍继续走着。 他步履极慢地走到大厅,两眼空洞,像一幽无魂的灵,脚步飘渺。黄老医生身边的小护士看到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追上去。 “章先生,章先生,你这是去哪儿啊?等下她醒了找不到你该怎么办?”小护士问道,手在章凌硕的眼前摇摆着。 “她在后院摔倒了,你赶紧去看看。”章凌硕脚步未减,答非所问着。脸可以摆冷脸,心还是忍不住软了。 语毕,章凌硕快步离开。 摔倒了?他不是刚从后院过来吗?为什么自己不去扶? 小护士撇撇嘴想着,还是小跑着往后院奔。 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回的脸触及到冰冷的地上,现在时节早已入秋,竹溪镇的秋天比别的地方凉上许多,地上的冰冷早就冻入骨髓。 她没有起身,只是趴在冰冷的泥地上,放任泪水纵横着。 “莫回,你为什么会傻到相信他会爱上你?他那么高傲,那么不可一世,怎么容得下自己犯这么傻的错误。现在真是终结了,你们再也没有未来,哈哈……”苍凉的笑声一声一声自她嘴里传出,在清晨的空气里渗入一份凄凉。 她总是傻的,明明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受了一次伤,还忍不住扑上第二次。她要的奇迹,没有了;她要的温暖,没有了;她祈求的能陪他走过他在竹溪镇时光的梦,破灭了。 老天爷,是不是很不喜欢她?为什么她所有的梦,它总是残忍地让它们破灭。是不是从此以后,她无心、无情,她才会过得好一些? 老天爷,我只是想拥有一份有他美丽的回忆,在未来的岁月里慢慢缅怀,为什么你却强压着不给我? 为什么!为什么! 双手用力拍打着冰冷的泥地,却渲泄不了半分的悲伤,眼眶里再也流不出半分眼泪。心里再悲伤,她的眼里都是干涸的。 她已经学不会流泪了! “哎呀,你真摔倒了。你伤口还没好,不能这样乱动知道吗?看看,连针管都拔出来了,这要让老医生知道了,非骂人不可。来,别担心。这点痛不碍事的,你忍着点。”小护士跑进后院,看见这一幕连忙跑过来要扶起莫回。 莫回挣扎着,挣脱小护士的手,挣扎间扯痛了身上的伤口,她痛吸着气,任自己继续趴在冷硬的泥地上,嘴里喃喃道:“伤口不好又如何?没用了。孩子离开了,他也走了,身体好不好已经无关紧要了……” 小护士不敢再用力,放手不行,暴力般抱她起来病人会挣扎,她为难了起来:“别这样,这地上可冷了,回头再冻出病来可就不好了。我扶你回病房吧!” 莫回不答话,小护士不敢再耽搁下去,又弯腰扶起莫回。她以为这次莫回还会挣扎,做好了用力抱住她的心里准备。可莫回却半点挣扎也没有,乖乖让她扶起,步履蹒跚地在她的搀扶下走进病房。 小护士轻手轻脚地帮她拍拍身上的尘土,扶她上床后,调整好床被,重新拿起新的针头消毒。 “别担心,你这病,老医生遇到过很多病例的,肯定能帮你治好。”小护士给莫回抹抹眼泪,以为她是担心病情,细语宽慰。随后又补充道:“刚才章先生让我进来扶你呢,他好像有急事出去了。你不知道他在外面待了一整夜,肯定很担心你!” “我知道了,谢谢你!现在我想休息了。”闭上眼,莫回打断小护士的话语,下起逐客令。 今天的一切,她清楚得很,清楚得很。 他,不是在担心她,而是担心他高傲的自尊。他的自尊无法接受他爱上了一个他曾经十分鄙视与不屑的女人,还跟这女人有了几份甜蜜的回忆,做着一些只有恋人们才会做的傻事。他接受不了,实属正常,实属正常! 莫回翻了翻身,对着白净的墙面,任着小护士重新为她插针,调节点滴。 细细长长的针头刺进皮肉里,她竟然连痛的感觉都没有,目光不移地盯着眼前的白墙。医院这地方,她总是害怕来的,四周都是白墙,明晃晃的,没有任何温暖感觉,半点安全感都没有。 可是,无论在哪儿,她早已没有半分安全感,其实一点区别也没有。 她疲倦地合上眼,鼻间是浓郁的药水味。 他又一次将她丢弃在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地方。 他是不是又会一去不回?他回不回来,已经不重要了,他丢弃她的心非常明了。 想着,眼泪又不由自主滑下。她还是会哭的是不?真好,还会哭证明她的心还活着。 许久,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黄老医生缓步走到莫回的病床边。 “孩子,对不起!我将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了他,我想他有权利知道真相。”慈祥的声音流进她的耳内,给了莫回心里一股难言的平静。 莫回没动,任泪滴进枕巾内。 “我见过他三次,除了与你来的两次之外,还有上次你回音崖突然晕倒的那一次。他发狂的模样,不是虚假作戏,他一定把你放进心里了,也许他无法接受你可能无法生育的问题。如果这份爱情足够强大一定会冲破这个结点的,对吗……而你五脏不齐,却不认真调理,放任身子的底子被你耗成了一座废墟,这也是对他的不负责任,你知道吗?孩子,这世界上,会有一份爱情、友情、亲情值得全心相待,但是不需要伤害自己的身体。还有什么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吗?念到将自己逼到了绝路。身体是父母给的,心是自己的,心里再乱,再无助也不要随间折损自己的身体。放开了对自己,对别人都是一种宽慰。而你自己又忘不掉,何不用一颗平常心去面对,不担忧,不强求,不怀念,淡看时光。”黄老太太说着,眉目慈祥,清明的眼里仿佛穿过一切风雨回归到生命最初的本真。 能忘吗?他的名、他的姓早在小时候就刻进她的骨血里,如何能轻而易举的忘记。对她而言,他早就是她的亲人,她的兄长,她的爱人,世间人所有的情感牵绊,都是与他相关,从来没有别人可替代。 “爱,是一种给予,不计回报的给予,而给予和付出的时候我们早已获得了收获。唉,不说了,你先休息吧!不舒服就让护士叫我。” 黄老太太起身离开,心结,解铃终须系铃人! 莫回一动不动,盯着白晃晃的墙面。 亲人,她的亲人早就不理会她了,这世上是不是再没有一个能让她留恋的人了。 可是,她还有张青,是不? 那个待她像真正的家人一样的人,会不会世上所有的人都离开她,她依然会陪在她的身边? 会吗? 只是,她现在在哪儿?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劫? 退却了原来的多彩,仅剩下落寞的荒芜,让她一个人不断地徘佪在思念的沼泽。他应该早已找到新的陪他下棋的人,怀念的人该是只有她一个人吧? 张青沿着记忆中的小路慢慢地走着,这个季节在这昂贵的小区只剩下紫吊兰还在淡淡地开着,轻轻浅浅地释放几丝香气,不细闻根本会闻不到。 穿过这条种植着紫吊兰的小道,会出现一排整齐的秋千,倒数第三个秋千还有她偷偷刻下的划痕,那划痕是他的名。 张青转弯,快步走到倒数第三个秋千旁,他的名在几年的光阴中依然深印着,只是在四周泛了一阵浅浅的斑驳。 张青轻轻笑起来。 是谁说过她不长情,乐天无忧,遇上他的她早已忧郁深种。 现在,她千里迢迢,从南方的小镇横穿大半个中国,来到北方的城市,只想再看一眼他曾经住的所在,然后不再有任何的遗憾。 可是呵,能不能,能不能再向老天祈求,再见他一次,只要再偷偷远望着他一次,从此,她别无它求。 张青站直身体,以一种怀念的姿态走向旁边的别墅。 现在她似乎有些了解老板为什么在喝粥、洗衣服、晒棉被,甚至走路都是缓慢地了,因为她在怀念,在想着她心底的人。 别墅是一栋三层楼的浅色建筑,前面种着几棵大木榕树,现在正泛着强大的生命力,枝叶茂密朝着天空放肆的生长着,而树下也并未荒草丛生,仍是记忆中干干净净的模样,连带的树下的石桌也十分干净,上面还有一壶茶,壶边是一杯小茶,杯里还冒着淡淡热气。 有人? 是他吗? 老天爷真的听到她刚才的祈求了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般,别墅的门咔一声被打开,一个身着浅色衬衫的男人迈步走出,一头黑发正乱糟糟的在头上放肆着,眼神几乎困得张不开,脚上一只穿的是黑色皮鞋,另一只套着的是暗色拖鞋,显得滑稽极了。 可是,张青完全没有觉得,她瞪大眼睛像要极力记住在树下暴走的男人,这男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像个大孩子,这个男人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从不会让自己有一点不整齐的状态,怎么现在会急切地穿错鞋也不理会,直接奔跑出来? 一个不轻易间就能让她心疼不已呢? “丫头,是你吗?”树下的男人不耐烦地大吼。 回答他的是一阵轻风,和树上掉落在他乱糟糟头发上的叶子。 他不耐烦的扯下叶子,揉得粉碎,扔到地上后又用穿着拖鞋的脚用力跺了几下。 张青捂住嘴,怕自己发出声音,眼泪在脸上恣意的流着。 那个向来一丝不苟、整洁干净的男人,怎么会颓成眼前的这副模样?当年她的离开对他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吗?她只是想解决他的烦忧而已啊,他那么辛苦,怎么能再让他去处理根本就不解决的两个小女生的战争。 那个不该爱上他的女孩儿,可是用了生命在对她抗议,她不得不离开。 她原本就是多余的,离开就所有人都好。 从怀里掏出棋盒,轻轻放在别墅的大门处,她最后看了一眼树下那个令人心疼的背影,转身离开。 知道你还好好的,即使我们相隔千里之外,我也能安心了。 即使这辈子不再相见,我也不会怪。 吴予灿,我爱你! 树下的吴予灿,合上双眼,疲倦地靠在身后宽松的藤椅内,转换了几个姿势。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细缝照在他的身上,出现一个又一个明亮的小光点,并随着风吹,小光点又摇摇晃晃地转动,静静流转着。 突然,闭目的他轻扯唇角笑开。 他,一向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主儿,喜欢及时行乐,可以算得上有点玩世不恭,就算心里不痛快,他也不会在人前表现出来,只留在一个人的时候,放肆自己真性情。 他不像是章凌硕那古板的家伙,自从心里觉得有愧于莫回那个胖女人时,便将自己的心禁锢起来,不让任何人碰触,就连自己的未婚妻,他吴予灿的妹妹也无法触及他的内心世界,这两年把自己和身边所有的人都折腾得惨兮兮的。 章凌硕那样算是惨兮兮的吧。其实也不算,不过在他吴予灿的眼里算是了。 一个把自己所有的生活、精力交给工作的人,能不惨吗?至少让他这个以留恋花丛,时常沾花带叶的人把自己的生活全让工作占满,他会疯的。 吴予灿想着,刚才有点诲涩的心情全然不见。 他掸了掸落在身上头上的几枚树叶,起身走进别墅内。 这别墅是他每次来中国的所住的地方,也是他家的旧址,这里承载了他所有快乐的时光,竟然连遇上那小丫头也在这里。可以说这里算是他特别幸运的地方。 只是,幸运也有个度,他昨晚下飞机前就在心里期待那小丫头能像以前那样在树下盯着棋局一脸苦恼地等着他为她解开纷乱的棋局。一下飞机,他就将车速开到最高点,一路闯上无数红灯,到了黑漆漆的别墅前,看到树下空无一人。 没有棋局,没有她…… 他失神地站起来,走进别墅。 几分钟后,别墅门再次打开,出来的是西装革履,精致的桃花眼,薄薄的唇,乱糟糟的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脚下的皮鞋黑黑亮亮,仿佛刚才树下那乱糟糟的人是幻觉。 吴予灿步履自信无比,无比自信地迈着,十分优雅地上车,车到大门处,镇定自若的摁下打开大门的按钮,高贵的跑车像即将离弦的箭发射而出,吴予灿的余光接触到大门外熟悉的棋盒。 他浑身一僵,高贵华丽的跑车也倏地停止,突如其来的刹车声发轮胎与地面擦出尖锐的响声。 那棋盒依旧如新,静静地停留在矮墙上。 明明昨晚还空无一物…… 微风拂过翻墙而出的藤条,藤条在圆圆的棋盒上轻触着,不是他吴予灿眼花,那棋盒是真实的存在。 “丫头!”吴予灿下车,拿起棋盒,挫败地大喊。 希望那个笨丫头,还未走远,还在某个角落看着他。 这丫头,明明已经来了,为什么不见他?为什么不见他! 将棋盒纳入口袋,他上车,重新发动车子,离开。 章氏集团的竹席项目已经正式引上日程,他需要带上最新的数据指标,实物指标到现在比对。如果他更没责任心一点,他直接将这里翻个底朝天找他家小丫头,反正这事儿他也不是没做过。 但,遇上这小丫头之后,他没再做过这样的事,算不算这小丫头将他改造的不错。 所以,所有的后果需让章凌硕那家伙承担,如果没有一个圆满的解决方式,他就拆了他。 竹溪镇外。 一辆长途巴士在灰尘喧囂的马路上停下,走下一位娇小的女孩儿。 女孩儿换了一身娇丽明艳的嫩黄色,粉粉嫩嫩,头发梳成一个俏丽的马尾,她背着大大的背包大步地走着。 走了一会儿,她半眯着眼,对着埋头的工人们火爆地吼了一声:“王大伯!” 工人们纷纷停下动作,抬头盯着女孩儿半天,一头雾水,眼里都写着同一个问号:“这女的谁啊?” 王大伯从人群中走出,辨认了许久,觉得女孩儿的笑容十分熟悉,迟疑地问:“你是张青?” “是我!怎么样换了一身衣服认不出来了吧。怎么样,很漂亮吧?哈哈!”张青笑着,笑眼弯弯,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这孩子,还真差点认不出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送你回去!”王大伯笑着,准备转身找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 “不用,王大伯你继续忙着,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张青笑开,背着大包,迈子欢快的步子离开。 王大伯看了看她的背影,舒了口气,黝黑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转头继续忙。 张青继续笑,是啊,她一定要笑的,见了那人一面,心愿已了,就算未来的日子没有他,她也一定能过得很好很好,顺便连她家老板的那一份也给生活好了。 她家老板总是一脸愁悒,眉皱得拉也拉不开。现在好了,她心里没有纠隔,可以尽全力逗她家老板了。 不知道总裁大人有没有被老板的冷脸给吓退。应该是没有,她家老板虽冷,但内心是很柔软的,也没见她家老板冷脸对过镇上的人,惟独对总裁大人就没给过好脸色,真是为难啊。她家老板的气质清冷,虽然不是人见人爱的大美女,但细看别有一番风味,跟总裁大人在一起应该也算是天作之合,认识她家老板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她提过哪个男人,除了那个肖若辰之外,老板的心埋得太深。估计是曾有一个伤感的故事,但过去的总会过去,不能老为过去而活。 她之前硬将总裁大人跟她家老板硬凑一块儿,也是为她家老板的未来作考虑。 算到现在,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勉强算得上两个多月了,应该会有不小的进展吧。上次总裁大人生病那会儿,可都是老板一个人全程陪护呢,也许两人早就在一起了呢。张青美美地想着,早知道刚才就直接问王大伯了,省得她现在一个人在回镇的路上挠心搔肺地胡思乱想着。 张青喘着粗气,受不了刘海一直遮住眼睛,又懒得用手拨开刘海,用力甩了甩头,余光对上对面的回音崖,那半山腰上好像有个挺直的背影 。 她连忙放下身上的大背包,定睛一看,不是好像,根本就是有个人嘛。 那个人不是别人,还好死不死的是她极为看重的总裁大人。 “总裁大人、总裁大人……” 张青跳起来,用力朝章凌硕所在的方向挥挥手,那身影没任何反应,再挥挥,依然没反应,她弯身将在城里买的花衬衫掏出来挥了挥,那人仍旧无动于衷。 张青咬牙切齿着,“跟老板一样,看风景看痴了!看来今天是不用省力气了,爬山吧。” 章凌硕望着山下的小溪,现在他才知道莫回每次来这里发呆是看什么了,那条小溪像极了她家那条的小溪,她差点被淹死的小溪,那条让她对他产生依赖感的小溪。 以往她在这里会想些什么,会不会想如果没有这条小溪,他们会不会一直形同陌路,生命里没有半分牵扯,最多是在他爷爷那里有个淡淡的点头之交。若只是点头之交,对她而言会比较好吧。 只是点头之交,她的苦难会少得多,她在家里即使没有人疼爱她,至少也没有人会去算计她,毁了她的人生。 那样,她的人生完全可以简简单单地过下去,傻乎乎地过下去。一路简单的长大,虽然会被身边不懂事的人偶尔欺负,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大家都慢慢长大,欺她痴傻的人也会少了吧,而且她的父亲、继母应该多多少少也会给她一点亲人之爱,让她可以平顺的长大。长到二十多岁时,她家里人给她安排一个跟她差不多的男人,两人结婚,然后继续平平淡淡地过着,生子,抚育孩子成材,然后慢慢过着日子。这样的日子比较适合她是不? 没有大起大落,只有简简单单。 可他偏要伸手,亲手打乱她的命盘,还一脸不愿意地待她,折磨她。亲手毁了她的生活,还自以为是。 在莫回的生命里,他是最坏的恶魔吧。 她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给了她所有的苦难,不管她愿不愿意接受,他都硬生生地塞进去,再轻松地拍拍屁股,转身走人,全然不计后果。 他明明想过,要是再遇到莫回,他一定将她所有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即便是她要一个有他的婚姻,他也不会推拒。 可今天早上他的行为,简直就糟糕透了。他都干了些什么,继续像两年前那样伤害她,继续冷酷转身走人,继续把她丢弃地冰冷的医院里。 他对她坏得无可救药,两年之前的时光他是如此,现在他沉淀了两年,依然故我。 章凌硕难受地吐了口气,目光触及到那片宽阔的竹林,回忆着他们在竹林的那个下午,那时她脸上泛着的浅笑,是他这段时日里见到的最轻松的莫回。 以前的莫回总是随时随地绽放着傻乎乎的,不知愁滋味的笑容;还有那个虽然有痴肥的身材,但动作十分灵活的身手;力气比他的还大的莫回,跑得比他还快的莫回…… 原来,他在腻烦她的时候,竟然也记住了这么多的细节。 十七年相处的画面像电影胶片一样在眼前慢慢流转着,一张一张,十七年的光阴,他几乎没见莫回哭过,即使她不开心的时候,她见到他的时候仍然扬起傻乎乎的笑。 画面停止在某一个画面上,画面上有狗、有肥胖的莫回,有他的母亲,有他,不过他是在书房的窗边看戏。 那时,他家的别墅里还养了一只大型犬叫车轮,因为体型很大,又圆。 是他取的名字。 车轮性格温顺,也很讨喜,极喜欢黏人,因此一来便轻易获得他们家所有人的喜爱,可车轮却不喜欢莫回,一见着莫回就怒目相视、狂叫,甚至想要挣脱铁链扑向莫回。 有车轮的加入,他的父母开始更加有理由排斥莫回,原因是连和善的动物都排斥,莫回的身上一定有某些戾气。 很无厘头的理由,但这个理由却让莫回离开章家的餐桌,和家里唯一一个固定的佣人共桌吃饭,她在他们家已经行同一个佣人的地位了。 他不知道当时莫回是什么样的表情,因为餐桌上没有她厌烦的身影对当时的他而言正好,连用饭的时候也舒服很多。但他却记住了她另一个令他心微微泛痛的表情。 那时车轮被安置在院子里的狗屋,他的母亲自从莫回住进别墅里后便故意撤保姆和园丁,只留了跟随章家已久的老厨师,这样所有的家务活和院子里所有的花花草草就名正言顺的都交给莫回打理,那只狗也不例外。 那天他刚忙完一个冗长枯燥的跨国视频会议,正站在窗边伸着懒腰欣赏窗外寒冬的风景,顺便看见莫回一脸惊恐地提着水桶要给狗洗澡,他的母亲裹着貂皮大衣坐在一旁的树下悠闲地看着书,看到莫回后放下书,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和狗的斗争。 “车轮,你看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我们来洗澡,好不好?”莫回把不知第几桶水倒进一个大盆子里,是寒冬,她却浑身是汗,边喘气边跟车轮对话。 车轮毛茸茸的脑袋高高扬起,看也不看莫回一眼。 果然是个笨蛋,她竟然傻到不知道可以把院子里的水管接过来,用蛮力这么扛了一大盆的水。他讽刺地想着。 狗斜看了她一眼,朝她大吼了几声,并不买账。 “别这样嘛,我这里还有你爱吃的火腿,只要你肯洗澡,这里所有的火腿都是你的。”莫回试着跟车轮讲条件。 车轮仍然无动于衷,转头去看一旁的他的母亲。 “快点洗,等下太阳下山了,它感冒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何言的声音很冷,声音里满是不耐烦,不是面对章凌硕和章耀阳的温婉。 “我知道了,妈。我这就洗。”莫回憨憨地笑着。 记忆里,她一直叫他的母亲做妈,叫他的父亲做爸。 他的父母虽然表面没反对,但却也没把她当章家的儿媳看待,充其量是当一个免费佣人,能呼之即来,挥之则去,全凭心意。 可是莫回看不出来,每天仍是欢天喜地地叫着。 莫回似乎又跟车轮大眼瞪小眼一会儿,车轮似乎也感觉到她的压力,对视了一会服软,乖乖任她牵到水盆边。 第19章:痛,四分五裂 莫回是心急的人,一见车轮开始服软了,便把冷水往它身上招呼,车轮遇冷忙不迭地狂叫起来,奋力挣扎。 莫回伸手要制止它,双手抱住它的脖子,想要它安静,可车轮有一种强烈被人侵犯的感觉,张口咬上莫回的手臂。 莫回尖叫,连忙松开,车轮嗷嗷地乱叫跑到他的母亲处委屈地求助着。 莫回的手臂流了很多血,他的母亲看也不看莫回一眼,淡淡放下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便带着车轮进了屋。 莫回耷拉着脑袋,全身上下湿了个遍,血不断地从伤口冒出,模样十分狼狈。在他过往的记忆力,莫回总是狼狈的,没干净过几次,不是蓬头垢面,就是灰头土脸,没有同龄女生的干净与妥帖。 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做这些年轻女孩子该做的事,她总是在他的身这忙碌着,希望能获得他的青睐,或是在他的家人面前忙碌着,可是她的吵闹除了带来他们的厌烦之外,没勾起他们任何心灵的柔软。 那一次,他记得她往书房看了一眼,那一眼看了很久,有期待、有祈求、有渴望、有深切的爱恋,但最终还是硬生生地隐去,变成一遍黑白分明的平静。虽然知道她什么不看不到,窗户是由特殊材质制成,可以从里面清晰地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 他还是有想找东西遮挡的感觉。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她是个女人,一个需要人疼爱的女人。即使有痴憨的外表,不玲珑的心,她也是个值得有人真心去待的女人。 而一个女人,没有一个男人肯去疼爱她,任凭她用尽了她不精明的脑瓜也想不出一个可以进入男人心里的方法。一个女人,无论美丑,只要有个男人用心疼爱她,她都会有底气去面对这个世界上的人,用无畏的态度。可是他总不给她任何疼爱,反而是用态度扭曲他父母本来的善意。 可是,那样的感动,对一个久居商场的男人,一个从小被她缠得失去耐性的男人而言,就如同大海里一滴纯净水,很快就被同化了,冲不散海水的咸味。 况且还有他父母刻意的抹黑她,他更难得想起这偶然的一幕。 章凌硕自那幅画面中退出,那个痴胖的身形与现在瘦削的莫回重叠。 是同一个人,没错。只是那个傻乎乎的胖女人,不会笑了,不会跑,不会跳,变成了一个几乎没有任何生命热度的人;以前只要让莫回安静待上一分钟已是奇迹,现在的她却是整日整日可以不出半点声音,躺在摇椅上,静静地晒着太阳。 章凌硕地心里发出钝钝的响声,那是利剑刺进皮肉的闷痛,痛得人几乎欲死。 莫回,被他里里外外都洗湜了一遍,几乎不像同一个人。 他,当她是一个全新的人在交往着;而她自始至终都知道他,她心里到底想些什么。 是报复吗?不会,一个人再怎么变,也不会是超脱大自然的极限,她没有那个智商跟情商。 他知道莫回是为什么会有那几天短暂的轻松,她的笑容浅浅淡淡,就算是握着他的手臂也是松松的,不会用力地握,只要他不刻意握着,她也只是礼貌性地牵着不松开而已。而她,却只有一个简单的要求,合照一张照片,在那条浅浅的溪流里。 原来,她不是要报复,不是要利用,她只是单纯地想要留一张有他的照片,让她年少的爱情有个圆满。 她的爱情,在溪流萌动,现在也在溪边做个结束。 原来,她一直知道,这里的工程一顺利之后,他就会离开。 原来,她一直不打算绑住他,一直只想走这一程。 原来,他从未了解过她。 心,痛得几乎要四分五裂,可神智却愈加清晰,她要逃开了。 章凌硕眉目惊现一丝狂狷,旋身快步走出亭外,越过刺人的荆棘丛,不理会被这些荆棘划到身上、手臂的哪里,只想立刻飞身跑到莫回的身边,祈求她的原谅。 她这么善良,一定会原谅他的吧。 章凌硕笑笑,步伐愈加快速。 “喂,总裁大人,能不能稍微等一下我,我被荆棘划伤了啊!”张青在荆棘丛里大叫着。这总裁大人眼睛有问题吧,明明从她身边经过,却好像见不到她一样,踩着荆棘丛跟踩平地似的,难道总裁大人跟她家老板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习惯都一样了。 可是她明明跟她家老板在一起了两年,为什么她没有学到踩荆棘丛跟踩平地似的轻快愉快呢? 唉,她觉得非常有必要好好自我检讨一下。 “喂,等等我啊,你走就走,能不能把我的小电车留下啊!”张青瞪眼,看着总裁大人骑着她心爱的小电车离开。 好毒啊,太毒了! 简直毒得万箭穿心! 章凌硕用最快的速度将张青的电动车骑到那家中西合璧的医院门口,弃了车,跑进医院的后楼。跑到莫顺的病房前,他顿了脚步。 开始担心起来,不敢推开病房的门。害怕看到她指责的眼,害怕看到两年前像破布娃娃一样把她扔在手术台上的残忍,害怕看到她腹上两处疤痕,新疤旧痕,那都是他的罪。苦,却完全由她来承担。 章凌硕抹了抹脸,推开而入,小小的病床边围着医生与护士。 “她怎么了?”章凌硕喑哑着嗓子,红着眼问。 “发烧了。”黄老医生甩甩手上的温度计回了一声,眼睛却停留在章凌硕的身上,这个男人她真看走眼了?她叹了口气,摒退了病房人的其他闲杂人等,“你们先出去吧。” 直到病房内只剩下三个人,黄老太太才再次开口,“人总是希望有始有终的,我行医了大半辈子,现在走到终点了,就想亲手划下一个圆满的记号。不小心透露过多病人的秘密,造成了你们的困扰,我向你做出真挚的道歉。” “您不需要道歉,若不是您,我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我曾经挥霍了什么,错过了什么。” “这么说,你心里有决定了?” “是。” “能告诉我这个多事的老人家吗?” “纠缠到底,再不放手!” “我果然没看错人。”黄老医生笑笑,面容一整,说道:“她烧到了四十一度,情况非常严重,需要留院仔细观察。她的伤口也恢复得不太好,该是场硬仗。” “好。”章凌硕手握紧了,目光触及病床上那白得透明的破布娃娃莫回,迈着有点机械化的脚步,僵硬地坐在床边,黑眸不眨地看着床间的莫回。 看着现在的莫回,回忆里那个痴胖憨傻的身影已经模糊了,只能通过动作、身影辨别出那是莫回。 章凌硕伸手握紧莫回放至在棉被上的手,这双手总是主动握着他的,现在由他握起,放至唇边轻吻了一下,“莫回,对不起,我又伤了你!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以前的莫回身体比他的好太多,现在的她却是这么的容易生病,他不能让这么容易生病的莫回从他手中溜走了。 莫回是个很好的病人,一般烧到四十度的病人,都胡话一堆,她却十分安静,没有半句话,闭上双眼沉睡着。要是不碰她,根本不知道她烧得这么厉害。细密的汗珠不断地从皮肤底层冒出,被一双温柔的双手给擦拭干净。 可是,只要稍不留神,她枕着的枕巾便被汗水打湿了。 “怎么样,老板的烧退了吗?”张青小声地问着,借着清亮的月亮问着身边俊逸的男人。 本来病房是可以开灯的,但是总裁大人说灯光太亮会打扰她家老板的睡眠,关了灯。她想要是有窗帘,总裁大人估计连月光也给挡在窗外,不让月光照进来干扰她家老板。 这总裁大人还挺够意思,自己受伤了还坚持亲自照顾她家老板,连她要打个下手都被严厉地拒绝了。 看不出来一向轻雅冷淡的总裁大人竟然也有这么高调的一面,看来这年头还是她家老板这种内敛的女人比较吸引人,她要不要向她家老板讨讨经啊? 呸!她才不要咧!变成她家老板那讨人厌的冷淡模样,多可怕啊! 她光想就浑身发抖了。 身边的男人仍不停地为她家老板擦汗,手上的毛巾很快就被汗水打湿了,男人不紧不慢地走出病房,端了一盆水进来,里面多了一条毛巾,两条交换着使用。 “总裁大人,老板她怎么会突然生病?”张青轻声问着,她以为这次总裁大人依然不会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温泉般的声音地黑暗里静静散开,优雅如常,“是我没照顾好她。” 声音一如往常,他的心早已被自责填满。 如果他能提前想清楚他们的过去,她一定不会在冷地上这么久,让寒气入体。 他真该死! 但即使他内心里再怎么自责,他依然清隽从容,让别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是啊!这一生,他把他所有的真实性情都交给了病床上的女人,所有好的、坏的性情都只交给她,留给别人的永远是淡然的模样。 他以为不爱她,但他的心早就在年少时期就认准了她,不认准他一向控制得体的脾气怎么会在她的面前随意流露? 是爱吧!对她厌烦到极致,是因为他心里相信这辈子她绝不会离开他,所以放心地将自己所有的压力用怒气、冷淡的方式转嫁给她,就是认定了她不会在他的生活中消失。 很残忍的自我认定。他知道。 但这世界总是布满了虚伪、名利、欺骗,他却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永远不会骗他,用虚伪的态度欺骗他。他很安心,安心对将所有他不喜欢的情绪都给她,让她帮他承受。每每熬夜加了几个昼夜的班,为章氏集团走得更加稳固,站在更高的舞台上,然而他意气风发的回到家里,看她对着花洒水,边说着一天的琐碎,他的心就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至少这个女人是快乐的,简单的,也算是幸福的吧? 这些话,他都从未跟她说过。他心里一直有种优越感,觉得被她爱是很正常的举动,而爱她,是当时的他从未想过的问题。尚未察觉时,便已情根深重。 他的手碰触着她滚烫的肌肤,握紧了手里的毛巾,这辈子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打算再放开她了,即使醒来她是恨他,他就让她痛痛快快的恨,恨到她恨不下去,继续爱他为止。一个人走一生太孤单,他不想再一个人走,拉着她一起在岁月的长河中走下去,是最好的方式。 到现在,他还是很爱她,他知道,也不想改了。 “哦。”张青没想到他这么回答了,只应了一声便沉默下来,看着淡淡的月亮投在旁边的男人身上,在他的周身打上一层淡淡的光圈,随着他的动作而跳跃着。 这个男人为什么看起来,不像悲伤,却比悲伤更让她心里压抑。 她明明心情很好,为什么会这样? 是不是因为她家老板病了,所以她才心里不舒服。 不舒服到她一直想掉泪的程度。 莫回发烧的第三天,依然没有好转的趋势。 这天 已是深秋天,让白色的病房里,多了几分冷清。黄老太太带着小护士进屋,章凌硕已经倦极睡倒在莫回的病床边,旦一听到声音还是直觉地张开黑眸。 “我来看看她腹部伤口的恢复情况。”黄老太太说明,章凌硕起身掀开莫回身上的棉被,轻手轻脚地掀起她的病号服,只微微露出柔软的小腹,细细的疤痕静静趟在那里。 “嗯,挺好的。等她的高烧降下来,我再帮她摘线。”黄老太太说完,转身离开。 这个病房,她的作用不大,留下来还碍事儿。 章凌硕将目光停留在新添的疤痕,喉咙突然被哽得难受,俯下身轻轻吻了那条疤痕,温热的液体也洒在了莫回白嫩的腹部。 章凌硕没有留意到当泪滴在莫回身上的时候,她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流光,在他未发现之前又合上了眼。 “老板,老板,你怎么还没退烧呢?” 张青探了探莫回的额头,温度依然烫得吓人,手指不自觉地移往她的鼻尖,热烫的气息轻轻吹拂在她的指腹。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烧不退,莫回也没有转醒的迹象,让人心慌不已。 章凌硕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三天,终于在今天下午被她赶回去休息。 她觉得太这总裁大人太奇怪了,才与她家老板相处一段时间,竟然能衍生出这样深刻的情感,是他这个人太感性还是真的是爱情的力量。 而老板对他的态度也值得探究。 张青拧干湿毛巾,心里有个声音让她不要去深想。 病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张青转头是章凌硕,依然俊朗如常,但总觉得他似乎哪里变了,她又无法说出,只是感觉。 “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她就好。”章凌硕徐步走进病房,轻声嘱咐张青。 “总裁大人,其实你和老板以前认识是不?”张青问出口,问完她心里一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是。”章凌硕沉默良久,身形不动,像是被张青的问话给镇住了。 “那为什么,你之前不知道,老板也装作不认识你?” “她变了,我认不出她。”章凌硕咬牙答着。 “哦。”张青愣愣地接受这个答案。 “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好。”黑眸里溢满疼痛,胶在仍昏迷不醒的苍白女人脸上。 “好。”她原本想反抗的,但这病房里,她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人,总裁大人和她家老板间仿佛是容不下别人入侵的。 张青想想,端了水盆出去,离开前顺道帮总裁大人端盆新干净的水放在床头,也算是帮他们一点点小小的忙。 章凌硕看着莫回细细的五官,直到现在他才仔细看过她的脸,小小的脸几乎没有他的手掌一般大,白白的,不见半分健康的颜色,细碎的发丝顺着耳边往下垂,衬着细细白白的耳朵,瘦削的手臂总是在不小心探出棉被之外,又乖乖地放在身体的两侧。 这个睡姿是她的常有睡姿,她习惯侧躺着,把自己绻缩成一个圆圆的虾球,手臂抱着双腿,小脸深深地埋进膝中,让人只能看见她瘦削异常的背,隔着宽大的病号服,能看见她漂亮的蝴蝶骨,瘦骨嶙峋。 这个睡姿是防备心极强的睡姿,自我保护意味很浓的睡姿。连在梦里她都这么小心翼翼吗?害怕再受伤害。 他给的伤害,早该把世上最坚强的人给折磨疯,她居然每次都一声不吭地承受下来。 前一天跟她说娶她,一个晚上后又突然改变主意,再次将她一个人丢在冰冷的医院里,他简直罪大恶极。 “莫回,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稍稍减缓给你带来的伤害,我们才能回到小村落里那时的时光。这一次,我不逃避,让你把对我所有的恨都尽情的释放出来,好不好?” 现在的他,几乎要忘了他们中途时光的相处,只记得小村落里的光阴和这段时日里的她。小村落里,她单纯,有些木讷,但过得很快乐,有爷爷真心的待她。 他的爷爷待她很好,好到连他这个正牌的孙子都要吃味。 她的存在,算不算是爷爷的小玩伴。说小玩伴有些过,其实她和爷爷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爷爷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她很少答话,最多只发出“嗯嗯”的应答声,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睁着黑白分明的眼静静地看着爷爷。 爷爷很喜欢教她木雕,而她也闷不吭声地学习。 几个假期里,他在屋里看书,她就和爷爷在阳光底下,一老一小坐着一高一矮的小木凳,模样认真不已地学习着。圆圆的小脸,泛着淡淡的苹果红,凌乱的发被爷爷耐心地梳理好,服服帖帖地披在肩上。 她的衣服也被洗得很干净,他记得爷爷有跟她说过,女孩儿要保持干净的衣服,不能脏兮兮,没想到从此便再也没见过她脏兮兮的模样,还能隔着老远都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的皂角香味。 其实,她并不笨,是不? 她只是反应差了一点,只要有人肯慢慢地教她,她总是能一点一滴学好的。就像她的木雕,八九岁的光景,就能雕得有模有样,让爷爷的技术有人可继承。 爷爷病重的时候,他的身上没有别人,他在忙着出国留学,父母忙着生意场上的事,他们一家人没人知道爷爷的病情。 从头到尾只有莫回一个人陪在爷爷身旁,伴他度过人生中最后的时光。 直到莫回带着爷爷的骨灰,从遥远的小村落一路奔波来到他的别墅前,他们一家人才知道爷爷已故的消息。 莫回参与了他们家很多的事情,尤其在生死大事上。 如果没有莫回,爷爷的晚年生活不会如此愉快惬意;没有莫回,他的母亲也许在患上重病之后,就是永无休止的疼痛,而不会像现在过得恣意。 他在这些人生大事上,始终是欠着她的。 “莫回,莫回。赶紧醒来吧,你只要肯醒,以后我章凌硕的人生全交到你手上,任你欺凌,好不好?”章凌硕双手握住莫回冰凉的小手,放到唇边无限轻柔地亲吻着。 “莫回,你很恨我吧!既然恨就好起来,明目张胆的恨,我就站在你面前让你恨个彻底。你没有那七窍玲珑心,你学不会别的女孩儿家那样百变花样折磨人,就连现在你折磨的还是你自己,让自己心疼,折腾自己的身体。医生说你早就不想活了,才放任身体毁成现在这模样。以前是我不知道,也不觉得我爱你。现在我爱你,你恨我,也算是浓烈的爱恨。我们就这么爱着、恨着过完这辈子,来生只有爱没有恨,好不好?”大掌徐徐抚过她汗湿的额,喃喃低语,俊眸片刻不离床上闭上沉睡的莫回。 莫回的烧在第四天奇迹般地退下,只是她一张眼,所有的人都被她眼里的神采给震了一下。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神采,不冰冷,不热情,仅剩无限的空洞。 她是个无限配合的病人,再苦的药,她没有任何异意的吃下,再麻烦的检查,她也不会皱下眉头,只是乖乖地跟去。 章凌硕一直跟在她身边,她也不排斥,他给她喂粥,她也乖乖地吃下,没有特别的举动。 莫回醒来后又在医院住了三天,黄老医生再三保证她的身体无大碍,章凌硕才为她办理了退院手续,开着车接她回她的家。 抱她上车时,她像个无神的洋娃娃,软软地趴在他的怀里。 章凌硕紧紧抱着她,直直地站立在路边,面对着人来人往的人,哭得像个孩子。头埋进她换好的纯棉长袖衣衫,眼泪均数渗进她的怀里。 莫回,她终究还是把自己逼进了一个小角落,那就小角落里只有她一个人。 两年前,他伤她很深,但她心里依然有他;现在,他再次毁了她心里最后的角落,让那个角落成了无人居住的空白。 “总裁大人……”张青提着行李,从医院走出,看见这一幕,她迟疑了下,还是叫了一声。 “……上车吧。”章凌硕把脸埋进莫回的颈间,过了半晌才抬头应了一句。 张青跑上前帮他打开车门,章凌硕轻手轻脚将莫回放进副驾驶座位置。 车像离弦的箭飞驰而去,章凌硕是一个只要想把事情做好,就一定能做得很出色的人,就像他的车技,在前几天还是初学者,现在已经开得很灵活自如。 章凌硕开着车,转头看了看身侧的莫回,她的头发被窗外入侵的凉风吹得纷飞。 “关窗。她会冷。”章凌硕看着后视镜里的张青。 “哦,好。”张青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连忙关起窗,不让凉风再侵蚀她家老板的身体。 车子穿越过小镇,穿过两旁都是树木的的小通道后渐渐停下来。章凌硕抱起莫回下车,莫回反应一直冷冷淡淡。直到章凌硕抱她穿过小花园,步上木质的楼梯,她才有了些许的挣扎。 “怎么了?不希望我进去吗?”章凌硕停下步子,轻声问。 莫回不答话。 “总裁大人怎么停下了?”张青提着东西跟上。 “莫回她不希望我上去。”章凌硕用着哄孩子的语气对莫回说着,“我不进去,让张青扶你进去好吗?” 莫回依然不答话。 “是不是老板一个人害怕,所以不想回后楼,这后楼只有一个房间。要不先住前楼,等她身体好一些再回后楼住。”张青想了想,做出决定。 “莫回,你说呢?” 莫回闭上眼,不答话。 章凌硕迟疑了片刻,抱着莫回走出小花园,回了自己的房间。 嘎,总裁大人也太直接了吧。 孤男寡女不太合适哇! 但她很聪明地自动消音,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章凌硕将莫回放置在自己的床上,今天的莫回穿的是白色的亚麻长衣和素色长裤,是张青回后楼收拾出来的,平时就瘦瘦小小的人,穿上长衣长裤更显纤细了。此时躺在他浅蓝色的床被里,显得十分脆弱,苍白的小脸更显白晳,细细的发布满枕巾,配上瘦削的身形,构成了一幅令人心疼的画面。 “先睡一下,等会饭好了,我再叫醒你。”章凌硕轻轻拍了拍莫回的脸,柔声说着。 莫回依言闭眼,僵硬的身子也开始慢慢放松。 章凌硕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张青也随后离开。 “你说,老板怎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模样,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张青双手插腰,圆圆的眼狠狠瞪着走在前面的男人。 章凌硕脚下未停,下楼,进了厨房。 “你为什么不说话?老板之前虽然话不多,但不至于像现在谁也不理,这段日子你到底对他做了些什么?”张青不满被忽视,跟着进厨房。 这个男人已经捥起袖子,动作俐落的洗锅,淘米,开火,熬起了小米粥。 随后他又挑出鲜肉,先切成丝,再剁成肉沫,盛盘放入少许的酱油、米酒腌制肉沫,并把盘子放置在稍远的一侧,伸手在篮子里取出紫色的茄子,简单而认真的冲洗之后,几刀下去就切成了薄片,紫白两色相间,还未煮,就先让人食指大动。 看着章凌硕专注的模样,张青住口了。 每个人都有一段不愿向他人解释的过去,现在的章凌硕怕跟她家老板一样都无心他人吧。她的老板现在将自己埋进沉默的世界,而章凌硕虽然与平日没有什么两样,但他的眼神似乎落寞了很多。 “让一下。”沉稳的嗓音在张青的头顶响起,张青傻傻地抬头。 章凌硕已经端着菜和小米粥停在厨房门口,是给她的吗? 张青傻笑着,准备伸手接过。 “你挡了我的路。”章凌硕移开餐盘,淡淡地说了一句。 嘎! 张青很受伤,还是自觉地让开,但仍不服气地问一句:“我的午饭呢?” 她余光飘了一眼厨房,只有点小米粥,一点菜都没有。 “你有手有脚,自己煮。”章凌硕说完,上了楼。 就这样?! 他就这样对待他的红娘?真不给面子,当初她大费周章地让他住进来,他就这么待她,太伤她心了。 张青翻了翻菜篮,还有玉米、豆角、木耳、竹笋、胡萝卜,这些都比茄子好消化,对病人更好,为什么他偏偏选择又硬又难咽的茄子? 他是不知道,还是故意为之? 章凌硕端着餐盘上楼,推开门,床间的莫回还在休息,他轻轻合上房门,把餐盘放置在桌边的桌子上,静静看着她。 她淡眉微蹙着,似乎睡得极不踏实,小小的手不知何时又探出棉被之外,紧紧地将棉被扭成了一个纠结的形状。 也许是知道他在看她,几分钟之后莫回睁开眼。 章凌硕倾身向前,扶她起身,把松柔的枕头拉上床头,让她能舒服地往后微靠。 “先喝点粥再睡。”他的声音很柔很软,大手端过小粥夹了适量的菜色,往她嘴里送。 莫回看到菜色,迟疑了下,仍无言地张嘴,吃下。 她吃得很慢,咀嚼很久,仿佛要记取其中的滋味。章凌硕也不急,耐心地等她咀嚼完,再味她下一口。 他们配合得很好,不紧不慢的。 莫回的胃口并不好,只吃了几口便不再张嘴,章凌硕也不勉强,快速将餐盘里的菜色和小粥解决掉。 “你先坐一下,我去洗碗。”章凌硕端着餐盘往外走,在房门外停留了许久,直到听到房内一声浅浅无力的叹息之后,才转身下楼。 她肯叹息,说明他们的局还有希望是不? 莫回抱着棉被,将脸埋进被里,肩膀微微耸动着。 呵,时光真的会流转到从前的话,哪怕是流转到医院里的那个清晨也好,可是为什么要到现在他才这样。 他的碎肉茄子与当年的并无他因,那样的味道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在他冷淡对她的岁月里,时不时地拿出来品尝、回味,说服自己他曾经对她这么好呢。 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章氏集团的总裁竟然会为她下厨,以前只要这想到那个画面,她的心就好温暖,又生起无数的动力继续追逐他的脚步。 可是,现在,她的双翼已折,再也无力去追逐他的脚步,从此,她一个人待在这宁静的小镇,度过余生可好? 莫回擦擦脸上的泪渍,侧身睡下。 这是他的房间,他的床,他的被里全里他清爽好闻的味道。他的味道她曾在以前为他清洗衣服的时候偷偷闻过,现在鼻间都是他的味道,连带身上也沾染上。 心底不是以前的幸福感满溢,反而是淡淡兴不起波浪的平静,只剩下平静,她自以为是的平静。 深吸口气,她强迫自己不去感知,不去细想,摒除不该有的想法,努力让自己陷入睡眠。 章凌硕回房,见莫回已经入睡,轻扯唇瓣,轻轻做在床沿,修长的手指爱怜地碰触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不算红润的唇,微微探着她的鼻息,轻轻浅浅的气息,微带热气的吹拂着他的指尖。 心,微地放下,脱下鞋,他倾身上床,舒臂将瘦削的她拥进怀里。 双手在她的小腹前交握着,两年前在她小腹部上的疤痕,透过薄薄的衣物微微抵着他的掌心,让他的掌心微微热着,微微烫着,微微痛着……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这么抱着她入眠,习惯性地在睡前探拭着她的鼻息,害怕她消无声息地离开,而在新的一天看到她仍好好在他的怀里,轻浅的呼吸,他摇摆不定的心才微微归位。 这几天,都是为她换衣、梳洗,但他却鼓不起半分勇气去看她腹间的疤痕,害怕看到那条扭曲的疤痕划在她白白软软的腹部上,对他进行着无声指控。 他相信,这世上最勇敢的人,也未必有这样的勇气。 而他,章凌硕,一直都不比莫回勇敢。 现在的章凌硕,就是十七年中的莫回,他要像十七年里莫回曾经那样追逐他那样追逐莫回,这样才公平,是不? 章凌硕想着,拥着莫回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搂着她闭眼休息了半个小时之后,章凌硕小心的掀起他这一侧的床被,轻手轻脚下床,走到桌子边拿起桌上的药,倒了杯温水。 黄老医生说她不用吃药,心病需要心药医。 她的心病,药引在他身上。 “来,吃点药!”隐去纯黑的眼眸的所有的心绪,走回床边,轻摇了不知已经睡着还是假寐的莫回。 莫回不动。 “莫回,乖。起床吃药了!”他又喊了一声,她依然未动。 “莫回……” 回答他的是一个用力的挥手,黄色的药粒洒落在地,章凌硕手上的杯子跌落在地,划出手上一个鲜艳的红痕。 莫回转过小脸,苍白的脸上泪渍纵横,黑白分明的眼里布满痛楚,透过迷糊的水雾,她看到那双漂亮的眼。 那是一双跟他同样的痛苦的眼。 痛苦,成了他们的共性! 窗外,冷风、冷雨交会,将两人的心浸成寒冷的冰窖。 “你走吧,我撑不住了。我无法恨你也无法爱你!我很难受。这里很难受!”破碎的字句从她嘴里逸出,表情痛苦地指着自己的心口。 这是她醒后第一次开口,声音了无生趣,只剩无尽的冰冷。 她,终究还是把自己逼进那个谁也无法进伫的角落。 她,谁也折磨不了,只能狠狠地折磨自己。 “我不会再走,不会再离开你了!”章凌硕心痛如刀绞,不理会手中的伤痕,弯身抱住眼前浑身弥漫脆弱绝望气息的女人,害怕窗外能撕裂一切的冰冷风雨,像是随时会将她撕裂带走。 “我们已经没有路了,只有悬崖。”莫回的脸色死白的说着,浑身颤抖着,字句凌落。 “有路,只要你还愿意看我,我们之间就还有路。”将脸埋进她冰凉的颈项里,紧贴着感受她微弱的生命律动。 莫回摇着头,听不进他的话,只是既不解又心痛,茫然地摇着头,低气自语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已经走到绝境之后,你又释放你那稀有的温暖,故伎重施。可是,我累了!心碎了,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陪着你。我陪不起了。为什么你不能像两年前走得干干净净?既然已经走了一次,第二次为什么不继续走到底。离开竹溪镇,回去做你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章氏总裁。有关莫回的记忆挖个坑埋进记忆深处,死都不要挖出来。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泪,断如珠,全部都透过衣衫渗进章凌硕的衣服里,熨烫站他的肌肤。 “莫回,对不起、对不起!”章凌硕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要裂开了,撕裂成几条缝,什么都填不满那样的空洞。 “你的对不起不该给我,太浪费。是我对不起你,缠了你十几年,幻想了十几年,最后还用欺骗获得一份不属于我的情感,你离开得对,是我自私。你走吧,别再回来了,我们的结到此为止。” “可是……我爱你啊!”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男人的心会痛成这样。 她不要他了?!坚持了十几年的爱,突然全数收回,章凌硕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会是怎样的。他有力的双臂将她拥得更紧,恨不得狠狠地让她陷入自己的骨肉,再也不分开。 “爱?”牙咬入自己的唇瓣,不让自己哭出声。这个时候,他竟然说爱,怎么爱,残破的身体,残存的心,怎么再经得起以后的心碎。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之前也未曾发觉。莫回,我从小就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性子,我的父母都不知道我真实的性格,只有爷爷和你见过,只有你们两个见过,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你们……” 莫回沉默,章凌硕深吸了口气,继续说着: “爷爷死后,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我带着脾气对待的只有你一个人,不是因为真心厌烦你,是将你放在心底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秘密角落里。爷爷的最后一程,是你陪着他一起走过的,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多遗憾吗?那是我最亲的亲人,而我却连最后一程都没陪着他。我知道他离世前一刻是释然的,因为他一直相信奶奶在另一个世界等他。若不是遇到你,他在走完奶奶想去的地方之后就会放任自己的生命消失。可是他遇到了你,疼惜了你十几年,也为我多留了十几年的亲情,让我觉得我的未来没有那么黑暗、无趣。爷爷一定跟你说过,让你陪着我未来的人生。他知道,我们是最切合的人,你的单纯、直性子、宽容,可以包容我别扭的性子。我们又在最单纯的年纪里认识,他知道这一生我不可能再像接受你一样接受另一个人。他料定我不会真心伤害你,而我还是给了你无数的伤痕,弃你不顾……莫回,以前的路,是我走错了,再不可能回头。我们往前走吧,走到你愿意重新看我的时候,我们再离开这里。这里给了你疗法伤的地方,但是会成为你心里永远的痛。它就像你心里的伤痕,每想一次疼痛一次,就像回音崖上看的小溪。” 莫回抖了一下,章凌硕眼眸一阵沉痛。 “别害怕。”轻抚着她紧绷的背,他轻雅的嗓音再次响起,“小村落里的小溪,把我们两的命盘打了个七零八落,在你和我的心里都留上了深刻的印迹。从那时候起,我才留意,原来我心里一直不屑的小丑八怪的力气比我的还大,身体比我的健康,比我有耐心,比我懂事,比我更适合待在爷爷的身边。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有那样任性的语言,爷爷不会有那样幸福的晚年生活。莫回,爷爷说过你是上天的宠儿,是真的。你知道往后的岁月,我多感激在那段日子有你陪着吗?压力最大的时候,能听到你爽朗的笑声,就能让我精神放松,才能让我重新有力量去挑战章氏集团固步自封的那些老臣……莫回……”他的手臂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动也不动,任她咬着。 浓浓的血腥味,在莫回的口腔里弥漫,泪珠滑下,血液中的腥甜味与泪水里的咸味交缠,变成一阵难解的苦涩。 苦涩啊! “莫回……”他轻唤着她,又怕惊扰了她。 过去的莫回,现在的莫回,总是让他久久的心痛。 她不是在伤他,她是在伤她自己。 就连他把她伤成这样,她还是不敢再深咬,咬破了皮之后,她的牙便松了。他怕疼,她知道。 这世上,还有谁能这么待他吗?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只有这个瘦弱的女人才会这样,爱他,爱了十九年的光景。 十九年,这么长的时间,义无反顾地爱着。即便在恨他的时候,她也在爱着他。他何德何能?能拥有她这么深刻的爱情, “莫回,别伤了自己。”章凌硕言语泛泛地说着,不低头看她,不碰她的脸,怕摸到她一脸泪痕,她泪流成这样却没半点声音,为什么以前他看不到!以为她坚强、乐观,不知愁滋味! 她,只是想把最快乐的一面留给他而已。 手臂上的牙齿一点一点松开,仍然没有听见丝毫呜咽之声。 “你让我难受,你知道吗?”她说。 “我知道。” “我走不回以前的路了,我再也不会是以前的莫回了。” “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着你。你跟随你的心走就行,我都会陪着你。”以前的莫回被他杀死了两次,怎么可能还是以前的莫回。章凌硕难受地想着。 “章凌硕,我恨你!” “恨吧。恨着会舒服些。”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泪干了,心依然疼痛不止。 “睡吧。”未来的日子,我为你撑起一世的风雨。 怀里的莫回没有应答,章凌硕轻轻动了下手臂,让她躺回床间。泪渍把她的小脸浸湿,颊边的发丝紧贴着她的脸,她的鼻子还微微发红着。 伸手,轻轻拨开她的发,露出她整张苍白的脸。 跟着上床,环抱着她,用他的体温温暖她,不让窗外的冷风侵袭她的身体。 她没有反抗,只是她的双手乖乖放在床间,在他的衣摆旁,却不会碰他,拧成了一个不进不退的僵局。 章凌硕低垂的眼底闪过一阵细碎的流光,然后缓缓地闭上俊眸。 而窗外,天已泛白。 木门吱呀了一声,张青端着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一脸沮丧地出来。 “她吃了吗?”门外的章凌硕听到门响的那一刻便站起来,问道。 “吃是吃了,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张青反身带上房门,眼眶蓦地红了起来,“她现在的模样,比刚来镇上可怕多了。总裁大人,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张青的心情坏起来,现在的莫回就像个破布娃娃,比两年前情况更严重,做为朋友,她的心情怎么能好得起来。 “她是我的罪,是我害她变成这副模样的。”章凌硕眸内一遍黯然,“你只要把她照顾好,别让她再这样虚弱下去,我章凌硕自会感激不尽。” “我要你的感激做什么?!老板好不起来,也没什么意义。老板不是你一个人的,她是我的朋友,你不说我也会关心她、照顾她,不让她委屈的。”张青瞪着章凌硕,这个男人和老板一样,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散发着颓废的气息,下巴还冒出青青的胡茬子,眼睛微红。 “你种下的善因,我自然为你结出善果。你心里的那个人,我一定竭尽全力为你找到。”章凌硕微笑。章凌硕并不觉得生气,反而感觉欣慰,欣慰莫回这两年遇到了发自内心的疼她的人。 “你……”张青震惊,这个男人太和善,和善到她容易忘记他还是个商人,“这是你的条件吗?你真让我跌破眼镜。不过,老板不是物品,无法交换。” “不用交换,只是朋友间的互助。”章凌硕仍旧和善,眉目间带着明显的疲惫。 “总裁……”张青突然觉得自己的火气来得不合时宜了。 “嗯?” “如果老板无法原谅你,你们该怎么办?”张青小声问,看到章凌硕眸内闪过一抹压抑的情绪。 “她会原谅的。”章凌硕手握紧,轻声回了一句,语所很坚定,只有他心里知道他有多害怕,那个假设的情况真的出现了,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思及此,他眉目间的褶痕更加深刻了。自那一晚他们过后,莫回便不再见他,把自己琐进前楼的一间房客内,再也没出来过。所有的吃喝都由张青送去,刚开始他亲自下厨为她调粥,她吃了一口便不可抑制地吐了出来,她一直吐,吐到最后胃里没有东西可吐了,连黄胆汁也吐了出来。 她在全心全力地排斥他,连身体机能也在进行着改变。 她真的在不遗余力的恨他吧?章凌硕想着,倒不觉得艰难,只是为莫回担心,担心她的身体恢复不好,让本来已经损坏严重的身体再雪上加霜。 以前的他给她带来的痛苦比现在她给他的多得多,现在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会尽量配合着她,除了离开她。离开这个词,已经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她是想他离开后,再躲到某个小地方,一辈子不见他,他是知道的。莫回不是大都市女人的个性,她是局限的,她的思维很简单,她不会张扬地去伤害别人,只会转过头狠狠地伤害她自己。就像她说的恨他,也是表现得模模糊糊,其实她更恨的是她自己。 章凌硕想着,走到莫回住的客房前,门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看进去,莫回正背对着门,坐在窗前不知在看什么,一动也不动。章凌硕的心里升起一股婉转的情绪,这一生也只有这一次,细细地在心底回荡,将心碾成了一堆残渣。 “总裁大人,黄老医生请你到她家里一趟,她有东西要给你。”不知过了多久,张青轻手轻脚地上楼,俯在章凌硕的耳边说。 “我知道了,莫回就麻烦你了。”章凌硕收回目光,点点头,迈步离开。 “你放心吧。”张青熬着刚熬好的粥推开进去,幽长的吱呀声在房间里响了一下,莫回还是没有动作,继续望着窗外。张青叹了口气,“老板,吃点东西吧。总不能一直饿着,是不?” 莫回迟缓地转过头,摇了一下,又转头看向窗外。窗外并无特别,仍是以前的风景。 “老板,你是不是连我也恨上了?恨我不顾你的反对把总裁大人带进小屋,把你害成这样,所以不想跟我说话。”张青坐到莫回的面前,遮挡住她的视线。 莫回抬眼看了看张青,依然摇头。 “既然不是,为什么不吃点东西?人饿着了,哪来的力气胡思乱想。就算不乱想,也需要理清楚想不透的事,想透了,心里没有结了,日子就好过了。总裁大人也不好受呢,你吃不下,他也滴米未尽,每天站在门外,陪你一起煎熬着。”张青看到莫回眼神黯了黯,扯了扯唇角,转移话题,“老板,你想知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去做了些什么吗?” 莫回不答,手指在膝盖上轻划着,眼神空白。 “我去见了我心里的那个人,我本来只是想去还棋盒的。没想到,他竟然也在,他变了很多,我们遇到的时候,他是一丝不苟的。这次见他的时候,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情绪烦躁,更好笑的是他脚上竟然穿着一只卡通棉拖。我想这辈子,我和他就没再见的一天了。不过,只要他能过得好,我就会开心的。所以,我也想把生活快乐地过下去。”张青停顿了下,“我虽然不知道你和总裁大人之间是怎么了,但是这样下去好吗?你不快乐,总裁大人也萎靡不振。与其两人不好受,为什么不试试解开这结。世上有很多难解的结,但只要是结,总有一天会解开的。老板,请别再困住自己了,好吗?慢慢来,一点点的放开!心甘情愿地放开,时间长一点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我相信总裁大人也一样的。” 莫回的手指停了一下,不再划着圈圈。 “章先生,就是这里了。”王大伯指着前面的一栋带小院的两层小楼,“黄老医生,前几天从医院回来了,听说是再也不去医院了。” “谢谢你,老王。”章凌硕下车,走向那栋小楼,敲了敲门。 “门没上锁,请进来吧!”是黄老医生的声音。 章凌硕依言,推门而入。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这里多了晒草药的筛子和竹篮,还有各种草药的味道。 黄老医生看看章凌硕的模样,没说什么,指了指她对面的木椅,说了声:“请坐吧。” “黄老医生,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莫回的身体又出问题了?”章凌硕坐定。 “算是吧。我这几天回家细想,翻阅了以前跟师父、老伴行医的记录,有相似的病历,只是情况没莫回的严重,不过倒也找到了一副养生调肾的食方,给你带回去试试看。”黄老医生将泛黄的方子递给章凌硕。 “谢谢您!” “不用客气,章先生你对我们镇的帮助也很大,使镇上的很多人都省去了为生活奔波的辛苦,让镇民多了团圆的机会。我不过是尽一个医者该做的而已。这份方子也不一定有用,医者医身难医心,如果患者没有康复的想法,再神奇的药也会变得无效的。莫回的心理创伤,只能交给你去医治了,希望能有个好的结果。” “她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很高兴。关心她的人越来越多,她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章凌硕将方子折好收进口袋。 “熬过了这一次,她会明白的。你回去吧,有一个心有旁鹜的客人并不是件愉快的事。他日没有牵挂了再过来吧。”黄老医生道,又埋头看手上的医书。 “多谢您!”章凌硕起身,走出门外,上了车。 当晚,章凌硕熬了黄老医生给的养生粥,让张青端给莫回,自己则在房门外守着她。 一个小时后,章凌硕看向莫回房内的养生粥,还是一点未动,颓然地坐到门边,“是不是真的在我离开之后,你才不这么折磨自己?” 背对着章凌硕的莫回依然没有半点反应,眼睛顿时有些酸涨起来,“如果是,我可以成全。只是有一个要求,别再断了音讯。我的罪,我给你的伤,我要慢慢弥补,你不该承担我酿成的后果。” 沉默,往往比歇斯底里更可怕,莫回的热情已经在出院那晚用完了,没有了热度。章凌硕叹了口气,步履沉重的离开。 莫回痛苦地闭了眼,轻微地叹息着。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她不敢再想,也没有力气想了,只贪恋这沉默。 章凌硕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他是被王大伯和张青扶着进来的,一身的酒味,窝在小小的沙发里。 “老板,总裁大人,不愿回房间,我们只好把他送到这里来了。嘿嘿。”张青脸上是明显的撮合笑容。安置好章凌硕,便猫着腰和王大伯离开。 屋内又恢复安静。 莫回看着章凌硕高大的身躯,倦缩在小巧的沙发里,醉得一塌糊涂,嘴里喃喃自语,平时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也凌乱的覆在额上。 这个对酒忌讳颇深的男人竟然喝醉了,手指甲深陷掌心。 莫回转身背对章凌硕,身体却绷成了一根弦,密切地留意着章凌硕的举动。听到一声响动之后,听到一声响动后,又倏地转身回看。 原来是沙发太小,他身上的被褥掉到地上,而他并无所知。 莫回再也受不了,起身快步走到章凌硕旁边,绝望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胸口像巨石一样,堵在心上,越来越重,她的眼泪就这么给逼出来了。有时候流泪,与悲伤无关,只是当所有的情绪都凝结起来,在体内冲撞的时候,眼泪成了惟一的出口。 莫回的泪流得又急又凶,她并没留意全数落在了章凌硕的颊边,顺着颊流下他的颈项,渗入衣服里。 章凌硕皱了皱眉,张开眼,看见莫回在他的面前哭得浑身颤抖,心蓦地痛起来。 章凌硕浑身一震,看到莫回的泪,纯黑的眸子闪过真切的痛苦,舒臂将莫回揽进怀里,不理会莫回地挣扎,用力将她锁在自己的怀里,任她在他的手臂上划过。 “别哭,你一哭,我的心都疼了。”章凌硕忍着脑中一波一波的剧痛,起身,干净的大手碰触上莫回满是泪痕的小脸,粗糙的指腹,用最轻的力度划过她细腻的颊面。 现在他就是在喝醉后,也会记得不会伤害她。 只要她不伤着她自己,别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莫回,我放不下了,再也放不下了。我已经傻到放了你两次,让你绝望了两次。现在说什么我也放不了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原想,任你打,任你骂,都可以。可是你安安静静,把自己关进角落里,全身心的拒绝我。我离不开,也无法改变。我知道这些苦,和你承受的比起来轻上太多。可是莫回,我们之间有恨有爱,就还有未来。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好不好?等你身体好了,不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遵从,不要是现在好吗?别再拿自己的身体向我抗议好吗?” 第20章:煎熬,自责 莫回停止了挣扎,看见他手臂上被她划伤的划痕,泪落得更凶。 感觉到她安静下来,章凌硕便急切地想拿起她的手,看有没有伤到。莫回不动,微微反抗着。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手有没有事。”章凌硕轻声解释,细细查看莫回的掌心,“莫回,给我个机会照顾你,好不好?你的身体是我弄垮的,让我赎罪好吗?” 莫回低下头,露出细细的颈项,依然是沉默。 良久,她喉间发出了一声轻浅的叹息。 一大早,章凌硕起身,小心地把床上的棉被捂好,不让清晨的冷空气侵袭仍在沉睡的莫回。从医院回来后,她晚上不是做恶梦就是失眠,但她还是让他抱在怀里,并不挣扎,全然成了一个只有气息,没有活力的布娃娃。 只要不是完全拒绝他就好,就表明他们之间还没有走到绝境。 章凌硕穿过屏风,走到房间里的小卫生间里。这个卫生间是莫回出院后,他请人扩建的,方便照顾她。更何况这天气越来越冷,他舍不得让她因上洗手间或洗澡而去小花园里的浴室,那样容易受凉。 但房间里的空间毕竟太小,只能开辟了一个小小的隔间,简单的冲澡、洗脸、刷牙可以满足,要泡澡还是得到原来的浴室中去。在请人扩建的时候,他把莫回的表情细细地看在眼里,毕竟她一直都保护着这房子原来的框架,连最细微的地方都保持原样,怎么可能允许他如此大动作的修改。 可是,她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安静地在小院子里晒太阳,腿上是他为她盖上的轻软毛毯子,连眼皮也没动过。那瞬间,他的心突然冷到谷底,觉得他们的未来没有任何希望了。这两年间她能这么淡然、平静的生活,除了他的原因之外,也有这所房子的支撑。这房子就是她最后的保护壳,她被他伤透了,不在意他,他可以理解。现在连房子她也不在意了。她的心已经死了吧。 章凌硕痛苦地闭了闭眼,让自己恢复正常的状态,挤牙膏、刷牙,看着墙上的镜子映照出的模样稍显颓废的男人,被水气模糊的镜面中的人头发微乱,双眼通红,嘴里叼着一只可笑的牙刷,一向光洁干净的下巴也冒出青黑色的胡茬子。 这样的状态若出现在普通的男人身上,并不觉得惊讶。但章凌硕,他有洁癖,而近段时间他常常是这样的姿态,颓废。 内心涌起一阵恼怒的情绪,把嘴里的泡沫喷到原本光滑的镜面上,双手撑在洗漱台上,手指用力地抓住洗漱台的边沿,想掰碎手边的所有东西,任嘴里的牙刷和泡沫掉落,光结的洗漱台里白色的泡沫斑斑点点,形成一幅没有意识的图画,但很快便被水流冲过了,不流半点痕迹。 章凌硕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不是他解决问题的方法。 拧开水龙头,让水流声充斥小小的卫生间! 他的格言,从来没有一条是用可怜、颓废来改变事情的现状。现在的他,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在莫回的眼里就是扮可怜,取同情。 他不需要。 一个男人,他最不耻的是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柔弱,即使是这个女人早早看清他的恶劣,他的冷血,他还是要用一种他认为体面的方式去挽救。 突然,他抬起头,抓起旁边毛巾架上的毛巾,使劲擦镜面上的水气和泡沫,直到镜面干净半点水渍不留,他才颓然停止动作。掬了一把冷水拍打在脸上,顿时冷却了徒然升起的烦躁。 章凌硕整理完毕后,走出卫生间自衣柜里挑了几件适合外出的衣服,在屏风之后换衣。 床上的莫回听见卫生间的门被打开时,在棉被里动了一下,眼睛盯在某处,眨也不眨的。直到又听见沉稳的脚步往床边走近,她才重新地闭了眼。 “莫回,起床了。今天是跟黄老医生约定回医院检查的日子,早去人会少点。等回来再睡,好不好?”章凌硕整理好自己后,端了一盆热水走到床边弯身放置在地上,弯身用手碰了碰莫回的脸。 莫回皱了皱眉,装成初醒的模样,只是她眼底毫无睡意的模样泄露了她的伪装。她懒懒地起身,感受到棉被外的温差,本能地抖了抖。 章凌硕见状,赶紧从盆里挑出毛巾,拧开水后,给她擦脸和擦手。 擦完后,他挑出一件白色滚边领大衣和浅色的棉裤出来,没脱下她的睡衣直接套上。莫回也不反抗,由着他去。 “做检查穿太多,到时候不好脱。”章凌硕解释,“好了,你先去刷牙。我下去准备早饭。” 章凌硕知道她会照做,所以也没在多逗留在房间里,带上门后就下楼了。 他穿过小厅,进入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昨夜熬好的养生粥,放到微波炉里,调了三分钟的时间。这段时间,连厨房用具也增加了不少,加了个微波炉,专业的煲烫锅,也装了个油烟机,让厨房的空气没那么糟,以烟味进入小厅。 微波炉叮的一声后,自动断电,而莫回也刚好在小厅的竹条桌边坐下。 章凌硕戴上手套,将粥取出来,洗了两个小碗和两个勺子,放在托盘上跟粥一起端到小厅。他盛了一碗,放到莫回的面前。 “小心烫。”他随口嘱咐了一声。 莫回依然不答话,看着粥碗的热气冒得没那么频繁后,才缓缓吃了起来。 章凌硕心里微暖,因她乖乖听话的模样。 这根本不算什么进展,她差不多每天都这样,但他还是觉得还有点回头路。 看到莫回放下勺子,他才迅速地解决自己碗里以及大海碗里剩下的粥。这次,他没洗碗,只是简单收拾了下,便放在厨房的洗碗池,等张青起床后让她清理。 上车后,章凌硕检查了一下病历本是否带上,便发动起车子,干净俐落的倒车,转弯,拐上公路,车子像鱼游大海一样,流畅而漂亮地行驶着。 他这段时间一有空就会练车,他无法原谅自己因为不会开车差点害死她的事情,现在为了她的健康,他连养生学、医学方面的书也会有所涉略,只希望能更全能,更细致地保护她。 检查是在门诊部的三楼,他们来得很早,走廊里只有一个病人坐在长椅上。 “请跟我到更衣室换衣服。”黄老医生身边的小护士提醒。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章凌硕开口。 莫回没说话,看了章凌硕一眼后,顺从地跟着小护士走进抽血室。 章凌硕看到抽血室的门合上后,走到长椅的另一端坐下,闭上眼准备休息片刻。才一闭眼,耳朵里传进一道细细的抽泣声。 是莫回?不可能,她不常哭,即使哭了也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倏地睁开眼,长椅上原先坐的一个小病人正埋头进膝盖里,肩膀还微微地耸动,头上扎着歪斜的马尾,马尾上是个蝴蝶结,上面还有一抹暗红的印迹,脏污不已。 她的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是因为脚伤吧! “小姑娘,不哭。你现在还不是最坏的情况。”章凌硕移动了下位置,坐到小病人的旁边,他发现,他还是不太会安慰人。 小病人迟疑地一顿,抬起被泪水打湿的脸,木然地看着章凌硕。 “什么样的情况才是最坏的情况?”小病人问,用手擦了擦眼泪。 “心里没有爱的时候。”章凌硕回答。 “哦。”小病人哦了一声之后,回答:“我还有。” “那你很幸运。” “我叔叔婶婶也说我很幸运,一场车祸,全车的人都不在了,只有我还活着,废了一条腿的活着。”小病人自顾自地说起来。 “所以,你更不需要悲伤。你叫什么名字?”章凌硕问。 “雪染。”跟血染同音。小病人想着,她的血染曾经染红了地上的雪。 “你的名字很好听。你的腿在那场车祸中受伤的?”章凌硕问,这个女孩儿现在不结开她内心的结,迟早会变成她的心结。大难逃生,本该是件幸运的事情,不应该蒙上阴影。 “是。那天我和爸妈……”雪染开始描述,听到一阵脚步声和呼喊声后,转头祈求地看着章凌硕,“不要告诉他们我在这里,我还不想见他们。” 章凌硕看了看雪染,点头,打开旁边储藏室的门,“我想这里能够让你躲一下。” “嗯。”雪染费力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进去。 雪染刚躲进去,走廊的尽头便出现一个焦急的身影,“雪染,雪染,你在哪里?快出来,你急死二叔了!” “请不要在医院里大声喧哗,打扰其他病人。”某间诊室的助医出来提醒。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注意!”男人点头弯腰,诊室的门重新关上,男人也放轻脚步,小叫地叫唤,往章凌硕的方向走来。 男人是背着光,章凌硕只是觉得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直到男人走到他的面前,才看清男人的样貌。 “章先生,你也在医院啊?陪老板来看病?”男人热情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 “张老板是自己来看病还是陪家人?”章凌硕笑笑,是张老板。 “唉,我是陪侄女来看腿。一不留神,她就跑了!章先生看到她了吗?就是瘸着腿,十二三岁的女娃。”胜德宾馆的张老板,自动自发地坐到章凌硕身边,搓了搓黝黑干裂的手,神情担忧,但依然阻挡不了他热情的性子。 章凌硕旁边的门轻微地响了一下,还伴有紧张的抽气声。 “我刚到,没看见她。不过刚才有个小病人瘸着腿往三楼走了。”章凌硕回答。 张老板连叹了几声,开口道:“我这侄女命苦,小小年纪就没有父母,现在就我一个亲人。我哥哥嫂子在车祸中过世了,她也在车祸中压伤腿。刚才去诊室拿X光照图,骨头碎裂严重,要恢复很难。这孩子一听这话就跑出来了,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哥哥嫂子……”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定会回去的。” “是啊。年纪小小,腿受伤了,来我家还是抢着做家务。我和老伴膝下无子的,疼都来不及,哪还舍得她做?可她就是不听。如果她不爱跳舞,我肯定没这么担心。可这孩子从小就爱跳舞,这腿废了可怎么跳。急得我和老伴整夜睡不着觉。”张老板突然拍了拍脑门,觉得自己太多话了,满脸歉意,“章先生,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么多有的没的,我继续找雪染去了。” 说着,立即起身离开,小声地沿着走廊叫唤。直到张老板转弯上了楼,章凌硕才起身。此时莫回也在护士的陪同下出了抽血室,单手按着另一只手臂。 “手怎么了?”章凌硕紧张地问,对着莫回身边的小护士。 “她的血管不容易找,换了几个地方才抽出来。”小护士解释。 “还需要做其他的检查吗?” “不用,抽血就可以了。报告下午四点出来,到时候准时过来取。”小护士嘱咐。 “好,谢谢!” “不客气。”小护士见没什么可说的,就转身继续忙了。 “莫回,你等我一会儿。”章凌硕语毕,推开储藏室的门,里面的雪染狠狠地瞪着他。 “你骗人!”是充满指责的语气。 “如果你当时不出声,我一定不会说我见过你。”章凌硕一副耍赖模样。 “大人都习惯欺骗小孩!还会圆谎。”雪染继续干瞪眼,两颊鼓鼓的,十分可爱。雪染的模样惹来莫回的轻笑,那笑容很短暂,听在章凌硕耳朵里却是如同天籁的,让希望的光芒在照进了晦涩的心。 “你不是不想见你叔叔吗?要不要跟我和莫回姐姐回家,等你想见你叔叔了,我再打电话通知他。怎么样?”章凌硕承认自己有点坏心,简直像拐骗未成年少女,而这个女孩儿也确实是未成年人。 “这个……这个……”雪染眼中有明显的挣扎痕迹,看了看章凌硕,又看了看旁边脸色苍白的莫回,迟疑地点头,“我去。不过,晚上我得回叔叔婶婶家。” 她也不能太任性,腿伤了,也不能随便伤害仅剩的亲人,对于这一点她十分坚持。 “成交!”章凌硕挑眉,微微弯身伸手在空中,等着与这个懂事的小女孩击掌。 “成交!”雪染学着他的语气,老神在在的表情,十分可爱。 “猫儿,要我抱你吗?”章凌硕问,怕她在走动期间扯动伤口。 “姐姐这么大了还要人抱,真不知羞!”雪染在旁边很鄙视地说,率先驻着拐杖一瘸一拐在走在前面。莫回摇了摇头,也迈着缓慢的步子跟在雪染身后走着。 “小鬼,走这么快,你知道我的车在哪吗?”章凌硕露出这段日子最轻松的笑容,看着两个人的背影。 “我当然知道,这里除了你能开那么豪华的车,还有谁有钱买这么贵的车。我叔叔说了,你的一辆车够我们花一辈子的钱了!你真奢侈!”雪染在章凌硕那辆奢侈的车前停下,目光挑衅地看着章凌硕,看到莫回的缓慢步子,忍不住叫了声,“莫回姐姐,你走得真慢!” 章凌硕以为莫回不是沉默就是摇摇头,没想到莫回却轻声回了句:“姐姐生病了!” 声音温柔沙哑,他突然觉得眼眶热了起来。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你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雪染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 “小鬼,上车。你跟姐姐坐后排。”章凌硕打开车门,等着雪染和莫回上车,目光停留在雪染行动不便的腿上。 “不许把我当废人看,我只不过伤了一条腿。”这次是愤怒的小眼神加愤怒的语气。 “没,小的不敢。您上座。”章凌硕含笑逗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还差不多。”雪染艰难地上车,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莫回姐姐,上来吧!车里很暖和哦!” 莫回依言上车,才一坐下,雪染便睡倒在她的腿上。 “小心点,别压到姐姐的伤口。”章凌硕在驾驶位置上提醒。 “知道了,怪大叔!”雪染回应,在莫回的腿上舒服地叹了口气,“莫回姐姐,你的味道跟我妈妈身上的味道好像,都有药味。真好!” 莫回抚了抚雪染的发丝,没说话,用能动的手轻拍她的背,眼里有担忧。注视到前方的目光,她抬头,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相碰。 章凌硕以为她会很快会调转视线,但她没有,两人的视线继续交缠着。 雪染在车上睡了一段,所以下了车精力十分旺盛,在莫回的屋子里,拖着残破的腿,除了后楼,硬是把其他地方都走了个遍,也拉着莫回在小花园里走了几圈,说是锻炼身体,莫回走了几圈就有些懒了,雪染就瘸着腿在后边催促,莫回才又勉强走了几分钟。 拿着小竹凳在一旁摘菜的张青,则很轻易的跟雪染站在同一战线,两人一唱一合地鼓动。一顿闹腾下来,三个人倒也出了一身薄汗。 章凌硕在窗边看着两人,唇边的笑意加深。突然发现遇上雪染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莫回喜欢孩子,有个孩子陪在她身边,说不定她能快乐一点。 晚饭过后,章凌硕打电话让张老板过来接人,其实他早在离开医院的时候就发信息告诉他雪染在他这里的消息,让他安心。二十分钟后,雪染的叔叔婶婶一起坐着小货车过来,万般感谢,雪染离开前,还抱着莫回说明天要再来,希望她明天能绕小花园走十五圈才行,不然她就施以惩罚。 “好。”莫回笑答着。 雪染才肯罢休,乖乖跟着叔叔婶婶回家。 “今天出了汗,等会泡个澡吧!”章凌硕问。 莫回点了点头,任他去小花园旁的浴室里放水。 小小的浴室里,雾气氤氲着。打开的安置在实木浴桶的的水龙头,温热的水流袅袅升腾起一阵热雾。 看着浴桶渐渐被热水伫满,章凌硕伸手探拭水温,又调了调水温,调到合适的温度才自木架子上拿起一瓶紫色的精油,滴了几滴进桶里,一阵清香在水温的薰染下弥漫在小小的浴室里。 “水准备好了,可以泡澡了。”章凌硕回身,看着安静坐在浴室内小小凳子上的莫回。 她静静迎他的目光,脸上面无表情。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浴室里。”他走到她的身旁,用树木色的大嘴夹固定好她的发丝,动作轻柔,不会弄疼她半分。 章凌硕深吸口气,修长的指尖下移,滑过她细致的颈项,手来到她胸前衣裳衫的扣子上,动作缓慢地解开她的扣子。 一颗一颗,慢慢地外衣、中衣被他脱下,她的身上仅剩下一件薄薄的白色打底衣。这些日子他发现她非常喜欢穿有扣子的衣物,连打底衣的衣襟上也有几颗珍珠般的纽扣,在白织灯下闪过圆润的光芒。 他欲脱下她最后的衣物,这次她手动了动,小手微微按在她腹间的位置。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手上片刻,心里紧得让他差点痛喊出来。 “莫回,那条疤痕是我强加给你的。别遮别掩,它是我的罪,不是你的。”大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拍了拍。 莫回的手又捏紧半分,才稍稍松开。 章凌硕快速地将她的衣裤退个干净,渐渐的,她纤细的肩,圆圆的胸,盈盈不可一握的腰身,细长的腿儿,一寸一寸的出现在他温热疼怜的目光之下。那条淡色弯曲的疤痕,也用着蜷曲的姿态突然在他的目光之下。 他的视线顿了一顿,几乎想转头不看,但怎么能不看,这些都是他给她的。 这些日子,她洗澡都是他在旁边看着,每一次都是一次煎熬,心里的煎熬。只是心疼,心疼他带给她带来的伤害。 他低垂眼眸,弯身将她抱进木桶,让她泡进温热的水里。 她很安静,任他的大手为她洗清着。 看着水温渐渐冷了下来,章凌硕转身找大浴巾,一个转头,看见安静坐在宽大木桶里的莫回。 她的身骨是纤细的,在曾经每一个欢爱的夜里,他能摸出来,却未在光线良好的时候看过。而眼前,宽大的木桶里,是一袭瘦削的肩,纤细的手臂,还有明显的蝴蝶骨,都毫无遮掩的展现在他的眼前。 竟然那么瘦,那么瘦!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意,轻笑道:“水都凉了,起来吧。” 莫回依言起身,任他用柔软的毛巾的将她包裹起来。 “这里湿气太重,回房间我再为你换上干净的衣服。”章凌硕解释着,单手打开浴室的门,抱她回前楼他的房间。 将她放置在床上,他从衣柜里挑选衣物,晚上睡觉穿内衣不舒服,所以他只拿纯棉的底裤,和一套棉质的睡衣裤。 仔细为她擦拭了润肤乳液,他发现她的皮肤很细,身上的肌肤细腻柔滑,没有任何毛孔,细滑而富有弹性。 他是纯粹地欣赏,不带任何的杂念。 擦拭完后润肤乳液后,他一一为她把衣服穿得妥帖。 “时间晚了,睡吧。”他看了眼手表,十点半,睡觉刚好。 依然没有任何应答,他也不强求,她就放任自己进入一个沉默的世界,对他所有的举动都不会答复,任他一个人忙碌着。 不过,今天他知道,她不是对外界全部摒弃和拒绝的,就说明他还有机会,是不? “怎么了?还不想睡?”章凌硕问,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她在看后楼。她想回后楼? “现在天太冷,你的身体还有些差。等好点再回后楼好吗?”他温声商量着,他不放心。因为以现在的莫回,她更不会允许他进入后楼的房间。她一个人,他无法安心。 莫因的目光却并未收回,还是望着后楼的方向。章凌硕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过一件大衣为她披上,再次拦腰抱起她出门。 “总裁大人,怎么了?”张青刚好洗澡完上楼,三人在楼梯间遇到。 “没事。你忙去吧!”章凌硕说着,抱着莫回离开。 “哦。”张青看了一眼两人,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上楼。 章凌硕上了后楼,抱莫回到她的房间门口,感觉到她的背僵直了一下。 “不想让我进去是吗?”章凌硕把莫回放下,轻拍了拍她的肩,“你进去吧。我在走廊外面守着,你不舒服就打我的手机,响一声就行。” 莫回推门进去,捻亮了房间里的灯,径直走到床边掀被睡下。灯没关,透过木窗的纸能看到他挺拔的身形伫立在走廊上。 她咬了盖到下巴的被褥,背过身不看站在冷风里的男人,疲惫地闭上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他们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她怎么舍得这么对他!他曾是她生命里最珍贵,她最珍惜的人,她怎么会这么对他? 让他那么煎熬,那么痛苦,那么压抑! 她到底怎么了?她记不住 他给她的美好,只记取了他的两次抛弃。 为什么他不像以前那样放手,这样她就可以彻底死心,谁也不煎熬了! 小手擦了擦眼泪,莫回不安地入睡。 章凌硕没听到屋内的响动,双手撑在走廊的阑干上,盯着小花园升起的浓雾,漂亮的眉紧蹙着。 这是一个僵局,除了陪着莫回走下去,没有别的办法。 这只是莫回当年经历的冰山一角,就连现在莫回也没有多舒服,只是她找不到可以舒解的方式了,只剩下沉默。 只对他一个人沉默。 他把她赶入一个死胡同里,挣扎不出,叫喊无用之后,就只能沉默,和无语的对视了。 站立得太久,双腿已发麻,手已经冻得青紫。章凌硕弯身坐入竹制的摇椅内,喉间是一阵痒意,他知道他准备感冒了。 他的身体不算太好,但也不会常生病,他是一向十分爱护自己羽毛的人,不会让自己曝露在过于严峻的环境里,只是这一次他忘记了。 看了看腕表,三点四十八分,这是一个很晚或是很早的时间点。 尴尬得进退两难,但他还是要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哪怕能睡上一个小时也好。 因为明天他还要照顾她。 不是负担,是他心甘情愿地付出。 第二天,章凌硕端过早饭上楼喂莫回,莫回只吃了一口便摇头不吃。章凌硕的手僵在半空,以为他们的关系又回到她刚出院的时候。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尖叫。 “总裁大人,你想齁死人吗?一锅粥放了这么多盐!”楼下传来张青的惨叫声! 闻言,章凌硕神情哀怨地看了莫回一眼,“原来是嫌难吃!真是挑食!咸点有什么!以前你第一次进别墅里做菜时,还差点把整个别墅给烧了,我不是一声不吭吗?现在我只不过多放点你厨房的盐,你竟然连粥都不吃,真是小气。” 说着,将餐盘端出房门。 莫回手纠着棉被,用尽全身力气隐藏她的恐慌。 章凌硕端着餐盘进厨房,白了张青一眼。 “怎么?连老板都受不了吧。你以为盐不要花钱,下手下得这么狠!”张青不怀好意地说着。 哼,谁让昨天这男人敢一点粥都不给她留着,她可是很记仇的! 小女子报仇,十年不晚。 看吧,她是有仇半个月就报,这就是她的效率。 “孔子说得没错,这世上惟有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尤其是两者合二为一的人,更是难上加难!”章凌硕重新洗锅、淘米。 “你说谁啊!我家老板吗?你太过分了,明明说要照顾我家老板,现在又偷偷说她是小人。她人小算得上小人,又是女的,确实难养啊,但她现在是你的包袱,别想推卸责任。”张青嘴里塞着一个大汤匙,两颊鼓鼓的,模样十分可爱。此时她更瞪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章凌硕。 “……”章凌硕回头看了张青一眼,确定她不是在恶搞后,挫败地转身继续忙碌着厨房小事。 他没有那么强悍的本领,与一个脑子不在同一个频道的天兵吵得出架。 收拾厨房的期间,他脑中盘算着,忙完上午的工作应该带着莫回出去走走,病人多接触自然之气,身体会恢复得快点。 “你们这里有牌坊吗?”章凌硕问身后的天兵女人。 “当然有了。” “在什么地方?” “我们屋后的后山,好像有一座。” “我知道了!” “除了没有生命力的东西。我们这里除了油菜花,还有棉花……喂,要不要走这么快啊?利用完别人就走人,真可恶!”没见过比他更可恶的人,亏她曾经认为他不错呢。 “雪染不是说今天要再来吗?你们出去了,谁陪她?!”张青瞪着章凌硕的背影提醒道。 “张老板刚才打过电话,今天带雪染去找黄老医生看腿,不过来了!”章凌硕头也不回地解释。 “哦!”张青闷闷地应,好不容易家里来个小孩子热闹一下。唉,至少她家老板还配合几分,不是那面无表情、了无生趣地坐在那里。她要不要这么伤感啊?过去的事走出来就没事了。现在总裁大人问她牌坊,不会是想带老板出门吧。也好,病人出去走走,有益身体恢复。 张青美滋滋地想着,觉得自己也该找点事情做了。嗯,今天阳光好像不错,家里的床单、被褥什么的也该洗了,省得有客人来还没地方睡了。 章凌硕回房间,莫回正倚着床头透过木窗看着小花园,花园里小鸟在打闹着,在花枝上窜来窜去,鸣叫声为小小的花园布满了无限的生机。 “精神好点了吗?等下出去走走好吗?医生说你需要加强锻炼。”章凌硕走到窗面,望着小鸟们说着。 身后,无人应答。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那我赶紧忙完手上的工作,争取早点能出去。”说完,他当真就离开窗边跑到桌边打开电脑,本以为他会坐在桌边工作。 没想到,他一把提起笔记本电脑和桌上的一本工作笔记,便泛着浓浓的笑意跑到床边,快速地甩掉鞋,爬上床,调适了一个舒适的坐姿后,把莫回拉进怀里,调好她身上的被褥,便开始投入工作。 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赖,这么像个孩子。 她明明已经用尽力气排斥他,不是吗? 即使下定决心要不受他的感染,她的心跳仍不可抑制地微微加快。 从昨天见他看雪染的眼神,无赖得一如小时候,她还是微微心动了。 他,是个工作起来很忘我的人。前一秒还像个孩子,后一秒便一旋身变成一个不苟言笑,认真处理工作的章氏集团总裁,只见他一目十行的阅读着几份不同文字的文件,还打开电脑里其他的几份文件做比对。 停顿片刻,他的十指便在键盘上快速地敲打着,一串又一串字母在他的指下流泄而出。这时,不用看他的脸,也可以知道他是无比的自信,甚至有几分自负的。 是啊,有这样一个傲人能力的人,他完全有自负的资格。曾是少年的他便入主章氏集团,在短短几年间将整个章氏集团侪身于行业的前列,年生产总值比上一代总裁增长了几个百分点,足以让世人看到他的才干。 而他,并不是天生的商业天才,只是他习惯将自己的努力隐藏,总是以一个全才的身份出现,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里付出比别人多上几倍的努力和汗水。在以前的别墅书房里,几乎所有的空间都是书,每一本都有他留下的笔迹亦或是记号。而那些书籍不论是专业书籍或是非专业书籍,他都会看,让自己能用多样的角度看待同一个问题,将问题解决得更加圆满。 就像他的车技,在短短的时间内,提高如此之快!只要他想学的,想拥有的东西,他一定会尽所有的努力去拥有。 为什么她要这么了解他呢? 章凌硕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减缓了敲打键盘速度,静静地任身侧的女人看他。他知道她在看他,她还愿意看他呢,在他给她一切苦难之后。 章凌硕心里想着,指尖的速度加快,他需要将这些繁琐的事情早点处理,不能让她等太久了。 而他也不敢保证,她再继续看他下去,他会不会直接把这些在上午必须得完成的工作一脚踢开,牵着她柔软的手出去逍遥自在。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章凌硕用力地按下键盘上的确认键,一切都结束了,这让他心情顿时变得非常好。 而身边的小女人早已疲惫地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柔软的发丝从她的颊边下滑碰上他的手臂,痒痒的。 悄悄地,他倾身在她秀气的额印上浅浅的吻。 此时,窗外阳光正好,小鸟儿们也在小花园里兴致勃勃地叫唤着,好一幅秋季午后图呢。 这里很美,真的很美。线条干净俐落的跑车在两旁都是收割过的荒芜田野驶过,车后尘土轻扬,画面美得像拍汽车广告。 穿过一座破旧的清代的牌坊,牌坊周身都被一层斑驳的颜色,被几百年的风雨洗礼出落寞的气息,在明媚的阳光之下显得孤单而冷清。牌坊下方有两只石头龟驮着巨大的牌坊,双目直直凝视前方,右侧的龟是完整的,模样十分生动,左侧的石头龟的头还被打掉了,只剩一个龟身在盲目的驮着牌坊。牌坊上还有字文,黑底白字,距离太远看得不真切。 莫回坐在车里,微微转身,透过后视镜,望向渐渐后退的旧牌坊。 章凌硕见状,将车调头回到牌坊下方。 莫回微带诧异地看了看章凌硕,他知道她的心思吗? 车停,莫回欲伸手打开车门,被章凌硕阻止。 “这里风大,披上外套吧。”说着,从后面的车座上拿过一件淡蓝色的针织衫,细心地披在莫回的身上,再穿了一件厚外套,才开口,“现在可以下去了。” 章凌硕笑笑,打开车门。 莫回下车,径直走到牌坊下刻着字的一侧。 这字,她熟悉。熟悉到几乎是从小便认识。 突然,黑白分明的眼蓦地涌上一阵雾气,手颤抖地抚上石块上的字迹,这字与牌坊不是同时产生的,显然是后人添刻。 两情若久,岂执着黄泉与人间! 章若定,一九九零年题。 章爷爷,章爷爷,您早就到过这里,为什么总是在莫回绝望无助的时候出现?您是莫回的贵人,是不? “小莫回,人这一生总是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小波折,但只要小莫回不放弃。终有一天,小莫回身边会有一个人来守护的,但在此之前小莫回需要先学会去守护你在意的人,并且在守护的时候尽量让自己不理会后果,单纯地跟随自己内心的感觉。章爷爷很幸运,在很年轻的时候就遇到想一生去守护的人。即便现在天人永隔了,但章爷爷仍能感觉她没有远离,在另外的时空默默地守护着我。那个时空也许就在山的那一方,蓝天白云的尽头……”岁月斑驳,像光影一样回到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老人坐在院子里的椅子,神色怀念地望着远山的白云,对她说着。 当时,她还听不懂那样的话,但仍一脸认真地点头。 “唉,我的小莫回真是执着,雕来雕去都是我家那清傲的小子。他呀,除了人长得好看点,其他优点一点半点都没有,脑子活络得整天想兼并人家的公司,将章氏集团做成业内第一。做成第一有什么用呢?他从来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竟磨出气死人不偿命的坏脾气,现在还被他父母和你给惯坏了,真是。要是有一天章爷爷,也去了天了另一端,还要请小莫回多陪在他的身边。我那硕小子什么都行,就是不会爱人,傻愣愣……全世界的人都没有小莫回聪明呢,小小年纪就知道珍惜生命里重要的人。” “……小莫回,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开始嫌我这老爷爷话多了?硕小子也这样呢,明明很爱我这爷爷,但男孩子总抹不开脸,说不出几句好听的话。每次通信都只回短短几句,成绩如何,章氏集团每月进账如何。我这个半身入土的老头子,在意这些金钱吗?只在乎他能多陪我一段时间罢了,只要他肯陪我说说话,散散步,也权当是给他自己的一份放松,别让他的神经绷得太紧。可是啊,他就是不愿意,整天满世界地跑,每到一个新地方就将那个地方的茶寄回来。也不知道,这家伙是笨还是傻,寄这么多茶我一个老人家能喝得完吗?就算喝完给整夜整夜的失眠了。还是小莫回好,经常来陪爷爷,还乖乖地只听不说……” 莫回瞪着眼前黑底白字的石块,仿佛又看到章爷爷脸上慈爱的笑容,还有狡黠的眼神,他花白的发总是梳理得整整齐齐,只要她的目光多停留在他的头上多一秒钟,他便无奈的解释着:“不打理干净,硕小子的奶奶会嫌弃的。” 那语气是无尽的怀念。 章爷爷和章奶奶的故事她听过无数遍,他有时候在闲暇的午后,泡上一壶小茶,便开始娓娓道来,有时是在红霞满天的时候。 那是她最忘难的时光,那个故事也是她听过最美的故事。 故事里的男女,从小青梅竹马,却贫富悬殊,而那个时代是承诺重于一切的时代,章奶奶的父母即便不愿意女儿下嫁贫穷的章爷爷,无奈却仍需履行那个多年之前的承诺。从此,贫寒的小木屋里多了份温暖和甜蜜,物质的贫苦并不会让他们的爱情有任何的不愉快,反而爱上了两人共挤一张小床、共吃一碗饭的甜蜜小习惯。 也许有很多的苦处,但章爷爷从未提及过,总是笑呵呵地回忆快乐的往事。 从此,这样的小故事便在心头生了根,发了芽,而她这个贫穷的小姑娘也恰好遇到了家境富有的章凌硕。 同样的背景,只不过男女背景翻了个位置,结果却大相径庭。 莫回沉思着,头上被戴着了个轻轻的圈,还带着淡淡香气。 她抬头,看到章凌硕手背上长长的划痕。 “这个花环,你喜欢吗?”章凌硕轻笑着,将莫回头上的花环调了一个好看的角度,粉粉嫩嫩的小花,配上她流露着满是清雅的味道,他喜欢极了。 莫回转过头,让他看到她的泪。 “你这是喜极而泣吗?不过是个花环,就能哭成这样,真是服了你了。”章凌硕语气微带苦恼,却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 熟练地伸手拥她入怀,他们想必是上天打造的一对吧,连拥抱都如此的契合着。 章凌硕顺着莫回刚才的视线看石刻上的字,他早就猜到,以爷爷的性子肯定会在这村子某个角落还留下痕迹的,他想会是牌坊或回音崖的凉亭,但亲眼看到久违的字迹,他还是愣了一下,唇边露出了然的笑容。 “你又想爷爷了?”他敛眉道。 莫回几不可见地点头。 章凌硕纯黑的眸子闪过一丝雀跃,让纯黑精致的俊眸更加引人注目,甚至连他出色的容貌也沾染上几分愉悦。 “等你身体好点之后,我带你去看他。他和奶奶在一起,他们长眠的地方,四周都种满了奶奶喜欢的花、爷爷喜欢的茶,还能看到一条浅浅的溪流。爷爷以前曾向奶奶承诺,过世后会与奶奶合葬,不让她一个人在黑暗阴冷的地方担心害怕。”章凌硕缓缓说着,将莫回搂紧了几分,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髓里。 莫回觉得很痛,但却是十分欢迎这样的痛楚。 “家里有很多爷爷奶奶的照片,到时候一一给你说每一张照片的故事,好不好?”章凌硕问。 莫回沉默。 那样的未来,她不敢再期许。 她微微挣扎起来,章凌硕赶紧松开手臂,怕伤了她。 莫回推开章凌硕向车子走去,章凌硕望着莫回瘦削的背影,曾经她圆胖健康的样子他已经记不住了,眼里与心里只看得进这个瘦弱的身影。 他知道,她在挣扎,没关系,只要她挣扎的时候,他在身边就好。 深吸口气,他快步追上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章凌硕微微皱眉掏出手机。 “喂。”声音明显不悦,他不希望这个时候有人打扰他和莫回。 “我到了,什么传说中的世外桃源,桃花没见着,灰尘倒是被喷了一身。这里的路竟然是泥路,泥土铺成的小路。天啊!比美国的贫民窟还不如……”一接通,电话的那一端便是吴予灿夸张的吼声,章凌硕赶紧将手机远离耳朵半米之外的距离,免得耳朵被噪音震伤。 “废话少说,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处理吴予灿的一连串的抱怨,最好的方式就是顺着他的意志,免得会被念上很久。 “算你有良心。我看看我处的位置。”电话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什么特征明显的东西都没有。对了,路边有块竹溪镇的破牌。” “好,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章凌硕说完,不等对方的回复便俐落的挂掉电话。 他上车对着莫回说:“我们先去接我的一个朋友,然后再回家好吗?” 知道莫回不会回答他的话,但他习惯了每做一件事都向她说明,就像当年的她一样,一件小小的事情都向他汇报。只是当时,他不能体会她心里的幸福感。现在才发现,心里有一个人进伫,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充满了前进的动力。 吴予灿转头打量了四处的风景,真不是一个残破二字能说明,简直是回到了原始社会,没见任何这个时代应该出现的产物。 不是野草,就是一望无际的稻田,还是群山。 天,他竟然直接与一头大黄牛有05米的近距离接触,他甚至能看清楚牛的睫毛,又长又翘。还好牛主人拉得及时,不然他真怕大个头的牛直接扑上来狂蹭他的脸。 他长得帅没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但他真不需要一头公牛对他也这么有感觉。 吴予灿想着,伸手拍掉热情地亲吻着他手臂的小飞虫。 章凌硕,你的马上怎么可以超过半个小时? 吴予灿刚想着,身后便响起一阵汽车驶过小泥坑的声音。 “你总算来了,你不知道这里的蚊子比非洲的还可怕,咬人又痒又痛。”吴予灿拿起行李,朝车子走去。 “当然是想让你强烈感受一下浓郁的乡村风情,反正你也没感受过,这次让你免费体验。”章凌硕俊脸上满是轻松的调侃之意。 “免了,还不如去夜店跟美女来个不醉不归。”吴予灿说着,直接打开副驾驶座的位置,见到有人,转头看章凌硕,“你动作可真快,在美国怎么没见你碰过哪个女人,一来这种穷乡僻壤就……” “别闹,她是莫回。”章凌硕出声。 莫回?吴予灿在脑海里快速搜索,能让千年不动怒的笑面狐用紧张口气说话的人并不多,这人一定有特别的意义。 宾果,她就是那个为他蠢到割肾最后被无情抛弃的凄惨小胖妞。 吴予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看了莫回一眼,平凡的五官充满疲惫,眼下还有淡淡的青色痕迹,身上淡蓝色的外套将整个小脸映衬得没有半分血色,骨瘦的手掌交握在膝前。她的样子看起来既安静又让人有莫名的悲伤。 “上车吧。”章凌硕淡声提醒,语气里渗透强烈的痛楚,与刚才的轻松相差甚大。 吴予灿敛起身上的痞气,打开后座弯身进去。 章凌硕发动汽车,车子在蜿蜒的小道上行驶着,这镇上的路不算好,弯弯折折,像在生命的路上,不知什么时候面前又会出现一个转角处,那个转角是惊是喜全不得而知。 汽车停下青石板铺就的古道上,旁边是宁静的农院小院,大门敞开着,店里无人。 “莫回,你一定累了,我先抱你上去休息,好吗?”章凌硕下车要抱出莫回,莫回仍然拒绝,略过章凌硕的手,自己缓步下车,穿过小店,穿过小花园,径直上了后楼的房间。 章凌硕僵着手,俊朗的眸子闪现无数细碎的光芒,仿佛所有的梦顿时碎了满地。 吴予灿见状,上前拍了拍章凌硕的肩以示安慰。 情,自古难解。何况是章凌硕与莫回这样早已扭曲和掺揉上各种情感的两人,他们的故事他只在章凌硕一次喝醉酒时的醉话,另外的则是他自己查出来的,心下了然。 如果一个人在你的生活中待十七年,陪着你经历过成长中的所有事情,你会将他当成你的一位家人,你身体里的一部分,融入你的骨血。你可以在未发觉的时候狠狠伤她,一旦发觉那伤人的痛便成倍的回馈,日复一日地侵入你的梦,蚀入你的心肺,时刻提醒着你那伤的存在,刻骨铭心。 那样的痛,终其一生都无法愈合,除非那人愿意原谅。但,那样的伤,那样的痛,谁会原谅,谁能做到真正的放下? 章凌硕抬头对吴予灿笑了笑,那笑亦是疲惫不堪。 “我带你上楼吧。”说着,跨步而行。 吴予灿耸耸肩,提起行李跟在章凌硕身后上楼。 “你是先休息,还是直接去竹林。其实这次你可以不用亲自来,这里的情况我在邮件里都说得一清二楚,一切都可以按照计划进行。”章凌硕提起精神,对待工作他一向如此。 “我也不愿意,还不是在躲我家那个宝贝妹妹。你也不是不了解她,最近她都快把章氏集团的门槛给踏平了。”吴予灿直述着,几乎不带任何个人情感,仿佛那人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予灿,对不起。我可能真要让吴洋伤心了。”章凌硕深叹着气。 他,总是在亏欠别人,欠的都是还不起的感情债。 “我知道,她也知道,只不过暂时还看不开罢了。你也别放心里,梅尔她早晚会看透的。倒是你,莫回的事怎么办?你们的……”情况并不算好吧? 章凌硕抢白,“这是我欠她的,她喜欢的话,这样一辈子也没关系。” 吴予灿讶异又了然地看了一眼章凌硕。 也对,这就是他欣赏的章凌硕,爱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恨一个人也不遗余力的恨,若是不爱也不恨,便是模棱两可的徘徊,直到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将事情解决。他与章凌硕,当年相识于一场拍卖会的后花园,当年是拍的是一幅清代竹席工笔画,传说此画有两幅,一幅是凉亭赏秋图,就是拍卖场上拍的那一幅,另外一幅从未有人见过,但根据拍的竹席图的题诗与落款都指明完整的画有两幅图。 当时章凌硕以三千九百万的价格拍下,拿着画准备外出的时候,拍卖会上突然出现一个老者,知道他拍了画,直接对他章凌硕下跪请求愿意以双倍的价格买画。那时候,章凌硕只是看了老者片刻,便将画交给老者,也拒绝了老者的大量金我,大步走出拍卖行。 后来,他才知道,章凌硕的爷爷很喜欢竹席画,在世时喜欢游走各地,却从不搜集。那两幅画他爷爷一直想看,但这梦直到去世也未能实现。 而章凌硕也想尽各种方法打听这两幅画,终于到手却又轻意放开。他不解,当场就追着章凌硕发问,他记得章凌硕的回答。 “我不想让另一个人也抱着遗憾离开人世。” 就是这一句话,他便决定跟着这个才到美国半年就拿了经济学硕士的男人,帮他奠定章氏集团在美国的基础,甚至将自家的梅尔集团也弃之不顾,全心全意助他一臂之力。 这世界上有很多种人值得深交,偏偏他只挑了合自己眼缘的人。与他成为挚友,与他推心置腹,与他共成败。虽然他们到目前为止都没尝过败绩,但即使章凌硕一无所有,他们的友谊也不会有所改变。 “大白天的就发呆,你确定不需要休息?”章凌硕在门边问。 这小子叫了三声竟然无动于衷。 “这点辛苦算什么,走吧。想当年,兼并约翰逊旗下的广告公司时,我们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吴予灿回神,难得正经的脸又痞气外露。 “那就好,别回头说我亏待你。”章凌硕挑眉,下楼。 “现在要转变善良总裁太晚了,你加班费还没算给我,改天让我的会计重新算算。”吴予灿继续嬉皮笑脸。 “吸血鬼!” “笑面狐,好说好说!” 两人渐行渐远。 竹林边的泉池旁,张青在搓洗着被单。 “小青,你不是前几天刚洗吗?怎么这会儿又洗上了?”说话的是一个肚子圆鼓的女人,她长了圆圆的脸,看着非常喜庆,她的名字也十分喜庆,叫双喜。镇上的人都叫她双喜嫂子。 “我家老板刚生了病,总得洗洗去去霉气,这样兴许身体能好点。”张青倒掉盆里的泡沫水,小小的水渠顿时染满了白色,在阳光的照身下泛着各种颜色,煞似好看。泡沫顺着水流慢慢流走,不时会被水渠里的小石头挡住了流动的趋势,但不一会儿后来居上的泡沫流侵袭,泡沫不断地堆积。小石块再也阻挡不住,朝下滚动。泡沫有了一个出口又缓缓地流动。 张青看着泡沫,咧嘴笑了笑。 手撩起水,往下打击小泡沫。 “你啊,还是个小孩子脾性。”双喜嫂子笑笑,准备弯身拧自己手上的厚重衣物。 “哎呀,我帮你吧。你身体都这样了,也不让你家那位帮你,真是。”张青跳起来,接手她手上的衣服。 “他倒是想,但他一个大男人洗衣服能洗干净吗?等下衣服没洗干净,倒先扯破了。我不放心就自己动手了。”双喜嫂子说着,自己的手握着衣服的另一端,“我们一起拧,这样你可以省点力气。” “好。”说着,张青微微往边上移了移,身影被大石头给遮挡住。 而同时,章凌硕与吴予灿刚好走过。 “行了。路上小心点。”张青把拧干的衣物放进桶里,回头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被单,离开泉池。 两人离开,泉池静悄悄。 “怎么又走回来了?”是章凌硕的声音。 “……没什么,走吧。”为什么感觉这么想那个小丫头的,他都已经思之狂了吗?思念到白天都有幻觉了。 第21章:心脏,瞬间温暖 吴予灿笑了笑,迈步离开。 步行十分钟到店门口,看见章凌硕的车子停在外面。 “总裁大人和老板已经回来了,出去得真快。总裁大人也真是,求女生原谅的时候也这么没耐性,这要怎么让老板原谅啊。”自言自语了几句,往小花园里走去,伸手晒被单。 早上叫得欢的小鸟儿竟然还在叫个不停,有一只还大胆地往晒被单的架子上靠。 是有好事儿吗?总裁大人和老板的,还是她的? 呸,她能有什么好事儿啊。除非是他要来,但他怎么会来这穷乡僻壤呢,他该在奢华的别墅里喝着热茶,处理着常人根本没有机会处理的事物。他就是该过着那样的生活。 张青舒口气,自把棋盒送回给他之后,她原本以为不会那么想他,但梦到他的次数却越来越频繁,每一次梦都是愉悦的,只是梦醒后仍是她一个人。 明明自己想放开,想遗忘,反而记得更牢靠。 “这里的竹林果然难得一见,你这家伙还真能找,这下约翰逊非被你气死不可。”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张青一惊。 她真的出现幻觉了吗? 这幻觉未免太真实,真实到他划破流动空气的气息都直接向她扑来。 她迟疑地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圆圆的眼蓦地瞪大。 “长腿哥哥!” “小丫头!”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在以后的生命里留下一抹绚丽无比的色彩,亮得入心,艳得入骨。 这是一个并无特别的傍晚,红霞漫天,倦鸟已归林。一阵悦耳清脆的铃声在美丽、安静的校园里响彻,原本安静的校园顿时沸腾起来,苦坐了一天的莘莘学子们如脱缰的野马从教室里跑出,欢笑着,奔跑着,两两三三,并肩而行,为校园增添了无数的欢乐。 不一会儿,偌大的校园便安静下来。 一个穿着与其他同学同样校服的女孩儿缓步走出,远远地看就知道她现在很忙,非常忙。 她左手忙往嘴里塞着苹果,右手还费力地要够到左边已经垂到膝盖位置的书包。她拼命曲着腿,无奈手太短屡试未果,但她仍坚持不懈,腿微曲,整个身体拧成一个十分滑稽的姿势。 宾果,突然她眼光大亮,触及到几粒她最爱的小零食,可是由于心情太过兴奋,手一抖,手掌心里零食毫不犹豫地从她手里掉到地上,滚进不厚的尘堆里。 她急得想跳脚,抬头四处望了望没见行人,弯身,捡起掉落的最爱的零食,准备拍拍继续残忍的大块垛颐掉。 正在张口之际,“你是饿鬼投胎吗?” 男人带笑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女孩儿像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立刻瞪着声音的方向,狠狠地瞪着。 他,是个很高的人。逆着夕阳,夕阳将他长长的影投在她的身上,遮掩她小小的身子。 他,姿态翩然地斜倚车身,好看到无语形容的长腿微微交叉,俊美的脸上挂着嚣张的笑容。 逆着光为什么她会知道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不用问为什么,她就是知道,因为他的大白牙在黑黑的光影闪着锐光。 他笑起来十分好看,她非常认同,但有一点她十分不爽,是非常的不爽,因为他笑的人是他。 “再笑,小心恶魔耳朵跳出来了。”她不敢对着他的脸说,很没用地低头骂着无辜的灰尘。 他不以为意,几个迈步将自己带到她的身旁,曲腿蹲在她的身侧。 她,实在太可爱,可爱到让他忍不住想一看再看她脸上的笑容。 皮肤水水嫰嫩,像极了滑嫰嫰的果冻,明亮清澈的大眼里几乎可以清晰地倒映出他笑笑的模样,小巧微红的鼻,粉粉如花瓣的唇瓣。双颊因苹果肉而撑得圆鼓鼓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揉揉她的脸。 厚,这男人是有多爱笑,一见她就一直笑不停。 他很帅,非常非常帅,夕阳勾勒出他金色的轮廓,光闪闪地像极了一个卡地亚的恶魔,纯黑的眼、长长的睫毛、高挺的,嘴角还挂着灿烂的笑容。 他笑着,任她打量着。 本来他还很火大的开着车飞驰,因为他刚下飞机,时差正让他极度不爽中。梅尔集团旗下中国分部的酒店出了问题,还必须是他亲自过来处理。 他在美国的事情已经忙翻了,还要跑来这里,这个让他非常不爽。 而前一分钟,他看到这边的有环境不错,正打算绕道往这边走走,让心情稍微缓解一下,没想到竟然他看到这个小活宝,才第一眼就让他笑个不停。 他,不常笑,可以说是基本不笑,还恨不得天天摆着张臭脸,让周围所有人都看着吃不下饭,可是遇到她,他就愣是笑个不停。 哪有人爱吃爱到连东西掉地上,还恨不得趴到地上给吃了? 明明她手上就啃了一个大苹果了。 她是有多爱吃啊。 “你、你瞪着我也没用,苹果不能分你。”她有些畏惧他闪着清亮的黑眸,赶紧表明自己的立场,她后知后觉地想她好像不小心惹到一个危险的人物呢。 看看他手上腕表,看的衣饰,又忍不住多留了两眼看看他捥起的衣袖露出健康漂亮的手臂。 她,就两个爱好,一个是吃,一个是看帅哥。 现在,吃的在她手上,帅哥在她五公分之外。 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难道今天大利吗? 闻言,他又笑起来,连眼也笑成了弯月,慵懒的笑声十分悦耳。 她的小脑袋瓜是怎么长的?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如果我说,我想吃,非常非常地想吃呢?”笑容轻敛,他表情微带苦恼地问着她。 欺她,突然成为他现在非常想做的事情,而他的行动力一项极强,想做从来不多做耽搁,立刻行动。 面前的小小女孩儿,愣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大苹果,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低头以迅雷不极掩耳的速度啃掉自己手里的苹果,吃得双颊更加圆鼓,一双亮眼还不时防备地看了一眼他。 哈哈哈,他爽朗地大笑,低沉的笑声穿过她的耳膜,敲击着她小小的心,泛起一阵激烈的共鸣。 “苹果吃完了,你没得吃了。”在他灿烂的笑声,她解决掉手里的苹果,小脸满是得意之色。 她站直身,想表现出她的成就与得意。 “是吗?我还是想吃呢。” “没有了,我只有一个苹果。”她也哈哈大笑,笑不是他才有的专利,她也可以笑得很大声。 所以,不要在她面前笑得这么大声,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骄傲无比,无比骄傲地迈步,准备离开。虽然他是个很帅的男人没错,但她要错过回家的时间了,她妈妈肯定十分担心她。 在错身的瞬间,一个大掌握住她纤细的手臂,温暖的温暖从她的手慢慢传到心脏位置,让心脏也跟着温暖了几分。 “你……”她回头,想抗议。 才一张嘴,便被堵住,用他的唇。 肩上的书包,掉落在地,泛起一层浅浅的灰,灰尘随风而起,在夕阳的光线里跳跃着,像跳一段精灵的舞蹈。 时光,为这幅美丽的画卷染上印迹,勾出时光的剪影。 这是张青第一次遇到吴予灿的场景,美丽得让人心悸。 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只是她不知道第二次会快得如此之快。 此时,依然是夕阳,张青依然穿着素色的校裙,背着书包。 不过这一次不在校园,而是在河堤。 她坐在河提的坝上,双腿腾空,看着河面上被夕阳染成一面火红,是哪个人说过什么半江瑟瑟半江红的,估计就是这样的画面吧。 她敲敲脑袋,她记忆力坏得出奇,连有教无类的文史老师都连吐三口血,死也不愿意再教她这样的学生,因为她会毁了他们的教学生涯。 明明一首简单常见的唐诗,问她诗的作者,她能张冠李戴到宋代或清代的词人,活脱脱把文史老师给弄愣在讲台上,狠不得拿块豆腐砸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塞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是不是除了吃还是吃。 是啊,她的人生现在就剩下吃了,心情好她吃东西,心情不好她更想用吃的来弥补她内心的缺憾。 而现在她也不断地往嘴里塞着清脆的雪梨,甜甜地味道,一入口便俘虏了味蕾。 吃着吃着,她眉头一皱,鼻子一红,清澈的眼眸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她趴在河堤的安全栏上大哭。 今天她伤心透了,妈妈的病已经很糟糕,竟然在她面前吐血,难受得直流泪,以往妈妈再病再疼,都会对着她微笑让她不用担心她的身体。可是今天她连强装的力气都没有,费力地咳着,血就这样从她的嘴里喷出来,溅上她的手背。 妈妈抱歉的话尚未出口,便陷入了昏迷。 她无能为力,她是个坏小孩,妈妈这样,她除了惊慌失措,慌乱地找医生之外,没有任何的办法。 她只想像普通的十六岁女孩儿那样,单纯而平顺着。 可是,妈妈的病来得如此突然,突然到根本来不及长大,来不及懂事,来不及为她的妈妈留住健康。 医生赶过来之后,为妈妈检查身体,她隔着人群恍惚地看着一群陌生人为她的生命努力着,生为她的女儿她却只能坐等着。 妈妈的主治医生李伯伯是妈妈的好友,也一直是他在照顾她妈妈的身体,手术结束后,妈妈被送进重症病房,她只能隔着厚厚透明的玻璃窗,看着面色几乎跟身上床被一样白的妈妈,像纯白色的玫瑰一般静静躺在病床上。 只是这棵纯白的玫瑰开得太艳,开得太快,快到即将到了凋零的时刻。 李伯伯跟她说,妈妈撑不过两周! 两周,多短的时间!十四天,三百三十六个小时,两万零一百六十分钟,一百二十万九千六百秒。 这就是妈妈最后的时间了吗? 从此之后,妈妈消逝,世上只剩她一个人了。 再没有让她撒娇,再没有人会为她抚顺头发听她小小的抱怨,再也没有叫她“我的傻丫头”。 世上再也没有妈妈这个人了。 她可不可以选择,可不可以拿她所有爱吃的零食,爱吃的水果去跟上帝交换,换下妈妈的健康,换下她的生命。 可不可以? 张青大哭着,声音随着河堤下的潺潺水流,渐渐走远。 突然,她小小的肩头传来一阵温暖,是上帝听到她心底的祈求,打算帮她了吗? 她抬起满是泪痕了小脸,急切地,满是期待地看着身后的人。 “小丫头,你怎么哭了?”吴予灿微皱俊眉,看着这个在美丽如画卷的风景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女生。 这个地方,是他前两天发现的,很宁静也很漂亮,流水如诗,晚霞惹人心醉,还有青草、小鸟为伴,也算是人生一大美景,就算是他这个出身名门的贵公子也会忍不住停下脚步,静静欣赏的。 可是,才短短两天,在他尚未厌恶这片风景之前,河堤上却多了一个哭泣的身影。 他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一般看到这样的情形,他铁定转身就走,绝不会主动去招惹。但她的背影让他有些熟悉,有点像前几天见过的可爱女生,他才迫不得已走上前拍拍她的肩。 是他,那个在学校门口可恶地在她嘴里品尝苹果味道的男人。 张青吸吸微堵的鼻,有点迷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本想严重抗议一下他先前的恶劣行径,听到他那一声“小丫头“,委屈地撅了撅粉嫩的唇,抱着他的腰身又大哭起来,还边哭嘴里模糊不清的喊。 “我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得要死掉了。”张青眼泪流得很急,脸紧紧贴着吴予灿的衣服,她所有的眼泪都渗入他的衣衫里。 这个小丫头是水做的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热热的泪水渗过薄薄的衣衫灼热地烫着他的皮肤,烧进心里,引发起他一阵莫名的烦躁。 “难过什么?”他深吸口气,将心底泛起的烦躁隐去,先把这么在他怀里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家伙安抚好才是现下首要做的事情。 “妈妈,妈妈她生了好重好重的病,我好怕好怕。”一句话被她说得断断续续,还伴着浓浓的鼻音和抽泣声。 吴予灿更加皱眉,这样的事情他无能为力,谁都无法掌控人的生命,是不?就算你富可敌国,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寿命长短。 可她才这么小,肩膀还这么稚嫩,怎能扛起失去亲人的痛楚。 那样的痛,他经历过,痛彻心扉,刻骨铭心,就算那样的痛过了数年,他依然清晰记得丧母之痛。 那样的痛,凄厉而残忍,仿佛世界所有的色彩都顿时变成了黑白,扭曲着人的心。 “别哭别哭,要是现在哭花了脸,你妈妈她肯定难受。”吴予灿柔声安慰。 她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很高,高得几乎可以撑起一片天地。 可是,她除了哭,她还能为妈妈做些什么,她不能变成止疼药,让妈妈减缓疼痛;不能说变成爸爸减缓妈妈的思念。 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懊恼得又想大哭起来。 吴予灿静静看着她,她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儿,一眼即可看穿。 “她只希望你能快乐,你快乐了,她就会放心的。”吴予灿说着,以前他也有这样的困惑,花了无数的时间去找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没有在母亲的病床前停留多少时日,当找到最好的药和医生时,母亲的病却已入骨髓,再多的治疗也无济于事。 他怎能让这个初相识的小女生也经历同样的苦楚,好好陪着重病的人走过生命最后一程,才是对病人最好的方式。 “真的?”张青问,她不确定,真的不确定。 但他坚定的眼神告诉她,他说得十分正确。 才见过两次,她就是相信他。 可是,她不想要妈妈生病,不要想妈妈离开她。 生命,那个难的命题,为什么就这样用强悍的姿态,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让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抗拒,只能乖乖承受。 现在,她不能再任性,要乖乖陪着妈妈,时间太短,才短短的两周,她不要让时间只停留在哭泣里。 “我要回去了。”张青有些不舍,但天空绚丽的彩霞已经渐渐熄灭,只剩余晖。 “好。”吴予灿回答得很干脆。 张青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这河堤没有灰尘,但她还是习惯拍几下。 “你就这样回去吗?”吴予灿用手指了指脸。 她清澈的眼早已哭肿,连带的双颊也泛起两坨红润,在她白皙的脸上多了几分艳丽。她这模样回去,很难不让别人看出她的伤心。 “那怎么办?”她没想那么多。 她的疑问刚落地,就被他牵着走,十米开外的距离停着他的车,是张扬的火红色,几乎跟主人一样嚣张地在满眼绿地的四周,抹出一笔耀眼的红。 吴予灿打开车门,弯身取出一瓶纯净水,水的牌子是一连英文,他长指拧开瓶盖,掏出手帕,倒水浸湿帕子。 “闭眼。”他转过头,看见她兴致盎然地直看,好笑地出声制止。 这小丫头,对什么东西都好奇。 “哦。”她应了一声,听话地闭眼。 未几,一阵凉意覆盖在眼皮上,清清凉凉的,很舒适,也减缓了她眼睛的酸涩感。 吴予灿认真打量地眼前的女孩儿,明明该是最无忧的年纪,本该像他家里的小魔女一样无恶不作,无人不欺。可是这小女孩儿却要承受即将与最爱的人的生离死别,那时,他的年纪怕是跟她一样大的吧。 他总是刻意遗忘那段时光,可是遇到她,那段时光总是会轻意地就浮现在眼前,却没有平日里的难受与苦涩。 “好了。”他抽回手,出声提醒她。 “嗯。”张青睁开眼,双眸没有了刚才令人心痛的通红。 张青与吴予灿在河堤分开后,缓步走回医院。 医院离这里不远,十分钟的路程就可以到,这是一家很贵的私人医院,全靠李伯伯的帮忙,否则以她和妈妈的财力是支撑不了这里的医疗费用的。 这世上还有很多她该感激的人,她不能这么没用,躲入自己小小的壳里,一个人伤心,伤情。 她深吸口气,大步朝着医院的住院部走去。 “小青,你回来了!”是李伯伯的声音,慈祥而沉稳。他穿着白大褂,大步朝她走来。 张青心一惊,是妈妈出事了? “我妈妈她怎么了?”她的承受能力还没这么强,一问便满心的心慌。 “别担心,她只是在担心你,你下午哭着跑出去,她很焦急。现在刚睡下。”李伯伯拍拍张青的肩,满脸的疲惫,像是很久没有得到休息。 “对不起,我……”说着,泪水又差点滑下眼眶。 “没事,你去陪陪她吧。醒来能看见你,她一定很高兴。”李伯伯止住她的话头。 “好。” 李伯伯离开,张青低头上楼,并未发现从河堤上一直无声跟在她身后的车子的主人看着她走进医院,直到再也看不到她,才缓缓调头离开。 浓浓的药香自病药里弥漫开来,让张青微微皱了眉头,放轻脚步走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病床上的人轻浅的呼吸着,跟张青极为相似的眉微拧,像在与痛苦作战。原本丰膄的脸颊现在已经深深凹陷,显露出高高的颧骨,细细的颈项,被覆盖在医院白色的床被的身子,露在外面打着点滴的瘦骨嶙峋的手。 这双手曾经能为她撑起一个家呢,现在只能静静地停在那里,任由维持生命的药水缓缓点进她干瘦的身体里。 妈妈……她在心底唤着这个称呼。 说好不哭的,可眼泪又不听话地浸湿了眼眶,她用力咬紧唇瓣,任着眼泪滑下,却不发出任何声音,怕惊扰了床上好不容易才能入眠的病人。 她一直忍,手轻握住病床上的人的手,一动不动地看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窗外也早早被黑暗所取代。 床间的人缓缓睁开眼,这是一双平静而慈爱的眼,充满了温和,明明这么痛、这么难受,看到她最爱的女儿,她还是撑起美丽的微笑。 “我的小丫头。”她无力抬起手臂,只能微微动了动手指。 “你醒了,要不要找李伯伯?”张青连忙抹掉脸上的泪痕,她不能再让妈妈看到她哭。手脚并用地扑到床边慌乱地询问着。 “不用。我现在很好。”她的傻丫头,还是这么天真。 现在就算有神医降世,恐怕也无能为力了。可是,她的小丫头不明白,以为越多的药品打入她的身体,她就能健康如昨。 她的身体她早就知道,并且有些故意为之的倾向,盼着能早日离开她厌倦的人世间。离开了,就能看见他,所以她并没有任何害怕;可是到了真要离别的时候,她才想起她还有个小丫头,她和他的小丫头,这个小丫头才十六岁,是如花的年纪。这样的年纪里,让她接触死亡和消逝,她突然有些不忍了。 她明白,她是个自私的女人,自私到骨子里只剩爱情,遗忘了亲情,遗忘了做一位母亲的责任。 “妈妈、妈妈……”张青握住病人未打点滴的手,放到颊边。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十六的年纪,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死亡,只能握着她的手喃喃地叫着那个温暖的词汇。 “我的孩子,妈妈还在这儿,不要惊慌,不要害怕。”她伸手无力地拍了拍张青单薄的肩,这时候的安慰是稀薄的,她不知道她的女儿能听进多少。 “……”张青无言,将脸轻轻埋进病人的胸膛位置,动作很轻很轻,生怕弄疼她。 “我想回家。”她叹息般地说着,既然生命已无法挽回,她没必要让自己最后的时光交给这空白的四面墙,回到有那个记忆的小家度过余生才好,身边有女儿陪着,她勉强让自己忍过最后疼痛的两周。要不然…… “你不能。”张青想也不想地否决掉。 “然儿,你不能再任性。”李伯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女人唇上泛着一抹美丽的浅笑,轻轻闭上眼睛,又陷入昏睡中,也将可怕的沉默交给病床前的女儿,与激动的好友。 她一直都自私,所以她无须在意谁。 所以,她连最后的十四天也未曾留给她的女儿,在当天的凌晨六点时,她便自己拔掉手上的点滴,就这么任性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以决绝的姿态扑进有她爱人的国度里。 张青的世界倾塌了,塌成一遍无望的废墟。 她看着病床上身体已经冰冷的女人,和她唇边浅浅的笑意,心里像堵了一口很闷很闷的气,呼之不出,咽之不下。 李伯伯在人群中间忙碌,不断试图挽救着病床上的人,可是旁边的心脏测试图仍然是一直毫无波动的直线。原来生命的终点就是一条毫无特色的直线,没有任何起浮,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一条单调的直线。不管起点和过程是怎样的多姿多彩,终点都是同样的直线,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 一向沉稳优雅的李伯伯竟然有些发狂了,所有的护士都停下手上的工作,只有李伯伯仍然执着地进行着抢救。电击数次之后,屏幕上依然是直线。 张青想喊,她想对着李伯伯大声喊:她已经丢下我们了,不要我们,为什么我们要这么难过?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喊出口了。她的世界里突然变成了一遍寂静,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听不见半点声音,只见李伯伯吃惊地望了她一眼,颓然放下手中的仪器,身体像被抽干了一样,软软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 全世界在张青的眼里演起了默剧,她跑向走廊,走廊里的人见她都惊恐地往两边躲着。 她是恶魔吗?所有人都怕成这样,昨天之前那个怕得窜进别人病房的护士不是还偷吃她的零食吗?那个惊恐地望着她的小男孩,昨天不还抱着她投诉家人的虐待吗? 为什么一转眼,所有的人都怕了她,都躲着她。她一夜之间变成了恶魔吗? 她瞪着眼前的人,他们嘴里说着话,有些甚至尖叫着,却一句都传不进她的耳朵里。到底还是她出了问题,是不? 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急,终于冲出熙熙攘攘的医院,却闯进一场毫无预兆的大雨之中。这是一场盛夏的雨,大而猛烈。 无数的雨点敲打在她的身上,冰冷、刺骨、绝望、恐惧,任她怎么跑,都跑不出这片突来的雨。 终于,她累了、倦了,跌倒在地上,脸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阵锐利的痛自脸颊处传来,渐渐穿过整个身体,直达心脏。 她笑着,声音苍凉;哭着,泪雨交缠,分不清是泪是雨。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世界雨停了,眼前出现一双暗黑色的皮鞋,来人的裤脚被雨水打湿了一圈,却不见任何窘迫,他直立不动,执意为她挡住雨的侵袭。 她僵直着身体,头慢慢抬起,目光略过那人的长腿、西装下摆、他持着伞的大手、他光洁的下巴、他的唇、他的鼻、他的眼、他的眉、他如生丝般的发丝,以及他和她共撑的黑色大伞。 她以为,她已经哭够了,没有再多的力气继续发泄。 而她只是看了他一眼,泪决堤,一阵嚎啕大哭。 而吴予灿仍是直直站立着,为她挡住上方的雨滴,静静地任她哭,让她的委屈、她的悲伤释放。 许久过后,他漂亮的眉开始拧起来,她已经哭得太久了。 “小丫头,够了。”他弯腰欲扶她起来,才一碰触她的肩,她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该死的! 吴予灿低咒着,丢下黑色大伞,弯身抱起她,坐上车子离开。 这是一栋很美的别墅,像极了童话里的城堡。 而她,并不是公主。她只是一个将自己的母亲留在人间十六年的人,现在她也留不住她称其为母亲的人。 张青坐在屋外树下的人桌边,将脸埋进膝里,一片树叶掉落在她的黑白的发旋上,不肯落地。 她的身边是吴予灿,他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忙碌了一天,其间没有说过半句话。 也好,正好她现在也只想安静。 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他呢?他对她而言差不多算是一个陌生人,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她却在他的家里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也没怎么跟她说话,只是埋头做他的事情,却从未离开过她的视线,只要她一抬头便能看到他,有时候他只是望着她,漂亮的眸子里有着她读不懂的情绪;但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忙着的。 他,工作时候的样子,很迷人,像主宰自己国家的国王,一挥手便无所不能。 所以,他也能解决她的伤心,是不? 她有很多的话想问他,想问,他怎么会知道她在哪里;想问,明明是陌生人,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想问他,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吃下后就望了不快乐的事情,让她可以继续无忧地过未来的生活…… 张青昏沉地想着,在烦乱的思绪中入眠。 吴予灿感觉到对面的小丫头的注视的目光,但他暂时无暇理会,也没有时间跟她说话。明知道她这个时候最需要别人安慰,他却只能将时间留给无趣的笔记本电脑。章凌硕的章氏集团开始延伸到美国,他需要帮他打理前期的事务,推托不得,而他自家的梅尔酒店也面临危机,一时间,他忙得几乎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吴予灿心想着,他暗暗在心底骂着无数句混蛋之后,心情稍微好转。 将专注力继续投放到面前的笔记本,吴予灿紧盯着屏幕上的数据,眼里闪过一抹兴奋的光,手指又忙碌地在键盘上快速敲打了一阵,露出满意的笑容,合上笔记本。 往后一周的时间都不要再让他看到这台破电脑,否则他真会翻脸。 吴予灿抬眸,那小丫头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才短短三天,她就将自己变成了另一番模样,圆圆健康的苹果脸,仿佛缩小了一号,覆上了一抹苍白和脆弱,微翘的眼睫毛投在眼下,形成青黑的阴影,那阴影从河堤那天之后就没在退过,连圆润的小下巴现在变成尖尖的。 她睡得很不安稳,时常不安地动着,秀气的眉也紧蹙。 这时,她突然在梦里惊了一下,抖了抖身体,然后张开微带血丝的眼。 他心里立刻充满的成就感,比赚进千万美金更有成就感,因为她第一眼便是在找他,目光触及到他时,她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她刚失去了亲人,而他又恰好在这个时间里出现,才让她产生了特别的依赖感,但他还是非常高兴。 “小丫头,我们来下盘棋吧!”他像变戏法一样,从笔记本电脑后掏出两个小钵盂,棋盒圆鼓鼓的十分可爱,他见到这棋盒时就觉得特别像咬苹果的小丫头,双颊鼓鼓的,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我不太会。”看到他打开棋盒,是黑白两色的围棋,她没学过,而且围棋是复杂的游戏,她更加不会。 “没关系,我们也不按平常方法下。”他将盛着白棋的小钵盂推至她面前,铺好棋盘,“女士优先。” 她忐忑地放一颗白棋,他跟着放颗黑棋在她的白棋边;她又下一子白棋,结果他还是把黑子放她的棋旁。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笑得很灿烂,白白的牙整齐地排列着,很好看。 她心里很纳闷,这是他的战术吗?她一点战术没有,会不会输得很惨? 她硬了硬头皮,再落一子,他依然如前面两手棋一样,依着白棋落子,直到最后满棋盘都是棋子,她的白子落了最后一个空闲的位置,而他手上竟然还有一颗棋子。 他笑笑,直接将黑子压在最后落下的白子身上。 她瞪着眼,这算什么棋啊? 看着她错愕的眼,他哈哈大笑,大手忍不住揉乱她柔软的发丝,让她顺顺的发顿时炸了毛。她瞪他,他不停手,她再瞪,瞪到她双眼泛红,他才停下手。 “丫头,明天再见她最后一面,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突然,吴予灿将她拥进怀里,用很轻的口气说着,怕惊扰了怀里的小丫头。 “嗯。”她的声音很轻,有些事情总是要来的,向她告别后,是不是她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她还太稚嫩,不太会想得太详细。 张青将母亲的骨灰跟父亲的合葬,那天是阴天,墓园里只有三个人,她、吴予灿和李伯伯,李伯伯三天不见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鬓边都起了白发,脸上有浮现起深深的皱纹,背影也佝偻了几分。 她知道,这一切都只缘于她的母亲,那个曾经如花的女人,现在与心爱的男人长眠于此的女人。 她突然有点恨她的母亲了,一个自私到连亲人都不要的女人,自私连最后的时光都不留给她。 既然对李伯伯无意,为何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还要给李伯伯暧昧的遐想,让他终其一生都逃不开她的局。 她想恨,疯狂地恨。但是,她不能恨,一恨她就会变得面目可憎。 有没有喜欢和只会恨的人交朋友,没有人。 “小青,以后跟李伯伯一起生活吧,让李伯伯照顾你。以后想不想学医都没关系,遵循你自己的兴趣发展。”李伯伯望着大理石的墓碑,上面是他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女人的照片,两个笑得满足而明亮。 这难熬的思念留给他一个就好,三个人的纠缠,总得有一个人退出,才能织起另外两人的圆满。 “我想跟他走。”张青小声地答着,抬头看向李伯伯。 “是吗?要去哪里?”李伯伯看着张青,目光深邃,仿佛是在借着眼前的小女孩儿看多年之前,现在已经静静长眠于此的女人。 当年的她也选择了另一个人。 生命的轮回,总是这般戏弄人。 留下的永远是他! “去美国。”吴予灿替她回答。 是吗?连去的地方都一样,还需要阻拦吗?当年阻拦无效,差点毁了三人的友谊,现在又何需再拦一次。 “去吧。别断了消息。”他叹息,仅剩这样的要求。 “我会的。”张青点头。 “好,那我走了。”僵硬地转身,不舍,最终还是要离开,因为不管以前还是现在这里永远都不会有他的位置。 张青转身,以一种超越年龄的忧伤目光望着李伯伯的背影,第一次发现,原来被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李伯伯的痛苦来自她的父母。 才想着,她的眼眶又湿润起来。 张青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喃喃自语。 “她,这十六年从未真心的笑过,除了离开前的那一晚。就连平时看到我,她也冷冷淡淡的,甚至有憎恨的情绪,恨我间接害死了她最爱的男人!恨我生病!她肯定恨我为什么偏要在那个雨夜生病,让他不得不开车去载着我去医院,不去就不会出车祸,就不会离开这世界。可是,我生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差点死掉。所以,她恨我,恨我略夺了那人的生命。连最后的时光里,她也用决绝的方式离开我。她在报复我!明明是我的母亲,却十六年都不肯原谅我无心的过错……” 泪潸然,她伸手碰触冰冷墓碑上的照片,仿佛碰到的是温热的皮肤。 她眼底很迷茫,她不懂这么浓烈的情感,爱亦或是恨,她都不太明白。 明明该是世上最爱她的人,为什么会这么恨她? “小丫头!她只是太爱你,爱你爱到不忍心让你承受这十四天的担忧与恐惧。她是你的母亲,你是她手心里最重要的宝贝,她不可能恨你。她想让你继续拥有无忧的性子,继续积极的生活下去。她知道她生命的终点在哪里,既然她迟早要离开,何不让你少了些煎熬,直接将最残忍、最直白的结局前提告诉你,让你不再为她的病、她的痛而情绪起伏。这死亡来得又急又快,虽然突然,但至少让你能早点清醒。”吴予灿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靥如花,一脸温柔,目光向洞视一切地望着眼前的风景和人。 他,不得不说,她太聪明,聪明到有些凉薄了。 她真能狠下心将她的女儿丢在这冰冷的人世间,从此再无亲人无依,还是她相信她的女儿能忘了她的离开,重新乐天生活。 这小丫头,他才认识她几天,就发现她的性子绝对的乐观,纯真到让人发抖的程度。这个女人若不爱她,怎会让这小丫头在十六年的单亲家庭里拥有这样的性子呢。 又是一种深沉得让情商不到一八0的人没法挖出来的爱,她确定她单纯的女儿能理解吗? “是这样吗?”张青愣愣转头看吴予灿。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是爱,不是恨。 爱她,爱到不忍看着她独自一个人走向死亡? 可是她,想陪着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告诉她的母亲她心里很愧疚,没有代替爸爸照顾好她的身体;告诉她,她很爱她,不愿意看到她每天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法抽身;告诉她,有她这个母亲,她很骄傲、很满足…… 可是她,连这样的机会都不会留给她,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她。 “我打算带着你们疼爱的女儿去美国,她很单纯也很可爱,这样的女孩儿不应该停留在你们离去的阴影里不肯自拔,她值得最好的对待。你们同意吗?”吴予灿目光依然停留在墓碑上,但余光能看到身边还不到他肩膀的小丫头,身体不断地抖着,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她的年纪还太小,他当她的长腿叔叔也好,大哥哥也好,亦或在她的未来里占上爱人的角色都行。 对于两人的关系,他没有太多的架构,顺其自然就好。只要陪她度过这一段伤心,让这一段伤心在她往后的岁月里尽量减缓对她的伤害就好。他对爱情,没有太大的憧憬,因为爱人既让人愉悦,也会让人绝望,甚至毁天灭地,都是伤人伤己,他不打算碰触。就算要碰触,也是那些温文如水的感情。 “好。”她点头,这个坚毅的男子,她就是执着地相信他,没有任何理由。 “乖女孩儿!”吴予灿笑笑,爽朗的笑容让原本有些昏暗的视野顿时亮了许多。 去美国的时间定得很快,快到张青没有跟任何同学或者朋友说,吴予灿在从墓园回来的第二天傍晚便跟她说转学的手续和机票都已经办好,甚至连从未出国的她的护照都已静静地躺在她床边的小桌子上,几乎像梦境一般。 而自从遇到他,她的生活就像一个美梦,所有的悲伤在他的面前都自动烟消云散。 翱翔在万里高空之上,那些平时她需抬头仰望地云彩都近得像在她的手边,白白软软像棉花糖一样。上飞机最初的兴奋劲退去,便是极力掩也掩不住的疲惫。 “睡吧,我们还需要坐很长的时间。”吴予灿坐在靠过道的位置,轻声提醒。 “好。”含糊地应了一声,疲倦地闭了眼,约会周公去了。 吴予灿皱了皱眉,上了回美国的飞机他才想起一个问题,该已什么名义向别墅的人介绍她。 别墅里有一个父亲,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个美丽能干的阿姨,很复杂的家庭成员,他完全可以逃开,如果没有对母亲的承诺,他早会离开那个不算家的家。 “请帮我照看好你的父亲。”母亲临终前的话回荡在耳边,即使早早知道那个男人的背叛,她却依然爱他如斯,敬他如斯。 所以,他害怕爱情,怕有个女子会像他母亲爱那个男人一般爱他,而他却无法给她永远的承诺,所以他索性不期待。 “这是我的未婚妻,张青。”吴予灿牵着张青的手穿过宽大漂亮的庭园,进了奢华温馨的别墅,对着在餐桌上吃饭的三人说着。 吴森豪筷子落了地,吴母蒋梅微微的错愕之后是一阵释然的笑容,而吴家的小公主吴洋则是生气,有种冲冠一怒的愤慨。而他牵着的女孩儿则浑身一震。 同样的一句话,激起了不一样的浪花。 “什么时候你有了未婚妻?”跟张青一般年纪的吴洋跳起来,她一身整洁干爽,乌黑顺滑的头发简单地扎了个马尾,饱满的额头上有一个漂亮的美人尖。她很漂亮,只穿普通的校服也掩盖不住她的高贵气质,像个公主。 而她也确实是大家奉在手心里的公主。 此时,她精致的眉眼藏着熊熊烈火。她很愤怒,非常愤怒,而她的愤怒不需要掩饰,从来不需要。 “哥哥大了有未婚妻很正常。梅尔,你别闹。来来,都坐下吃饭吧,飞机餐一定没自家的饭菜好吃。”蒋梅挂起笑容,上前拉过张青的手,因为拉吴予灿的手一定会被当场甩开。 “坐吧。”吴森豪也发令。 吴予灿牵着她入坐,佣人也拿来了两副碗筷,吴予灿用自己的筷子为张青布菜。 “吴妈,这几天为少奶奶准备点米粥吧,她转时差,吃些易消化的食物。”吴予灿转头吩咐一旁的吴家佣人。 “是。”吴妈点头。 “什么东西!哥哥是个大坏蛋!”吴洋见状,突然砸起东西,却没一个人上前安慰,任她将桌上、桌旁的东西砸得粉碎。 吴予灿看了发怒的吴洋一眼,“等下将饭菜端到我房里。小丫头,我们上楼。” 吴洋看着两人消失,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哇地一声哭起来。 张青的第一次出现,就将吴家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偌大的花园里,张青手里拿着英语书背着单词,让自己尽快的进入状态,害怕再给吴予灿增添麻烦,可麻烦反而不请自来了。 “你用什么下流的手段勾引我的哥哥?让他对你百般呵护?”一声娇呵自头顶硬生生地响起,接着她手中的英语书被扯出去,扔出很远。 “你弄脏了我的书。”张青说着,想起身捡书。 “你停下。”手臂被吴洋捉住,用力地抓着。 清澈的眼看着一脸娇纵的公主,不明所以。这个女孩儿是被无数人捧在手心里的,举止优雅、自信夺目,还有一副美丽的面孔,虽然娇纵,但不会让人产生厌恶的情绪。因为她本该让所有的人都想保护她、纵容她的。 “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是不满吗?你突然来到我们家,抢夺了哥哥对我的爱,又抢夺了我父母的关注,不就是扮演成一个可怜的小孤女以搏得所有人的同情吗?我不屑如此!”吴洋看了她一眼,冷声呵斥。 装可怜搏同情,没什么了不起,她也会。 “我没有搏取任何人的同情。”张青清楚地表达着。 “没有吗?哥哥跟爸爸在书房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他不过是因为你没了妈妈,才把你带来美国,只是同情你。所以才会说你是他的未婚妻,你最好认清现实,别妄想着能麻鹊飞上枝头变凤凰,那是不可能的。哥哥爱的只有我一个人,你不过是一个挡箭牌而已。” “你们有血缘,怎么可能爱!”她静静指出事实,生物书上有教,直系血亲成婚生下来的孩子多半是不健全的,世上很多国家都不支持近亲结婚。 “你给我闭嘴,你没有资格指责别人。你这个小孤女!”吴洋恼羞成怒,扑上去撕扯着张青的头发。 她最恨别人提起血缘的事情,就是因为那该死的血缘,她才无法与哥哥有除兄妹之外,其它的感情,她得不到,她不会让这个小孤女得到。 张青也不甘示弱,用力予以反击。 结果是,两败俱伤。 爱女心切却也公平的吴家夫妇,让吴洋和张青好好在房间里反省,吴予灿晚上回家,看到吴洋脸上的青紫模样也吓了一跳。 他脸色沉重的走进张青的房间,她正静静地闭上眼睛,脸上没半点伤痕。 是她太会伪装吗?伪装成一副脆弱的模样,获取他的同情,然后欺负他们吴家的宝贝,梅尔脸上的伤不是弄虚作假的,而是真实的伤痛。可张青却无半点伤痕。 “梅尔虽然任性,但不是坏人,请别对她动手,好吗?”吴予灿对着床上的女孩儿说着。梅尔的问题他知道,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突然多了一个同龄人抢夺了大人对她的关注,她心里不舒服,有些过激的行为,不难猜出来。现在对梅乐提要求,成了不可能。现在只能让张青尽量避开,减少两人正面的直接冲突。 张青在床间的手握了握,一动不动。 吴洋是他妹妹,她是外人,所以他不顾其他情况来要求她吗? 吴予灿见她沉默,皱了皱眉,想到梅尔的脸伤成了那样,与她同龄的小丫头也可能受伤了,“你受伤了?” “没有。我很好!”现在才问她的伤!现在才问!张青黯然想着。 “你确定?” 张青点点头。 “没伤着就好。”吴予灿拍了拍她的肩,舒了口气。 “长腿哥哥……” “嗯?” “没、没事了。”张青摇摇头。 “丫头,我知道你现在伤心,伤情。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梅尔是无辜的,她不该成为你的出气筒。”他叹了口气,这个女孩看似柔弱,其实倔强到连他都扭不回来她的性子。他知道,她们的打架多半是梅尔挑起来的,但动手伤人总是不对的,他先声明,以免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对不起。”她开口,清澈地眸底是清亮的水光。 对不起,这三个字便是她自动认了她的罪,她不想让他为难。 “别让我担心,好吗?”他倾身吻了吻她的额,看到她乖乖静静的模样,再也舍不得责怪她。 第一次见她,她娇憨可爱的模样,像每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该有的快乐。可她,经历的残酷的死亡,逼得她不得不成长,隐藏起她的天然性子,让她早点成熟,拥起自我保护的防御无可厚非。他不想她将来后悔有刺猬般的性子 “我不会再让你担心的!”他给了她一个住所,还给她一份关于爱情的幻想。她很感激,怎能再给他添麻烦。 她的生命里,除了李伯伯,便是他,要燃起爱情的火焰并不难。 “乖女孩!”他低唤着。 “我想睡了。明天一早还有英语老师教应用口语,我怕我应付不了。”不想在他的面前委屈,她找了个借口。 “好,晚安。”吴予灿带上房门,转身出去。 借着清亮的月光,张青小心翼翼地翻过身,不让身上的伤口被压到,吴洋的伤在脸上,她的伤在身上。 她不敢真伤了吴洋,因为吴洋是他的妹妹,可吴洋却是真的伤了她,白天的那一脚又急又重,直踢上她的腿,痛得她的眼泪直接奔流而出。 可是,不能说。 她在他的眼里已经是个坏蛋,怎能要求坏蛋改过自新呢。 她想着,以后还是避免与吴洋的正面冲撞吧。她不想再让他失望。 可是,世事总是与初衷相违背的。 吴洋在众人面前,对她极好,总会在无人的时候倒她一身的牛奶或是果汁,甚至连锐利的刀具都会直接往她的身上扔,避闪不及便会被划伤。 但她总是沉默着,害怕他皱眉的眼。 日子缓缓地过了三个月,她的英语口语测试通过,可以在下周一进入美国的高中,从一年级重新学习。很好的消息,却惹怒了小公主。 “你是打算一直待在我们家,我哥的身边吗?”拿到通知书的午后,吴洋出现在她的身后。 “学校需要我有个监护人。”张青实话实说。 “哼!我会让一切都取消的。”吴洋美艳冷淡的脸上有抹讽刺的笑。 “怎么做?”张青问。 吴洋笑笑,退后了一步,“这就是我的答案。”语毕,她小小的身子向后倒。 张青大惊,吴洋为了赶走她,竟然自己从二楼三十个阶梯滚下一楼,造成了身上多处骨折。 吴家所有人都惊慌了,围着吴洋担心得夜不能眠。 而吴洋,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指着张青说让她离开。 一时间,吴家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无奈,还有她最害怕的一道目光。她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几乎他眼底深刻的失望。 “我先回家。”她低声说,病房内无人再说话。 “丫头,你跟我来。”吴予灿轻扯着她的手臂,带她出了走廊。 “你知道你的行为很可怕吗?张青,已经过了三个月,你的母亲已经去世三个月了,你不能总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之中。不要因为梅尔和你同岁,你就因为嫉妨而去害怕她。有父母有兄长,不是她的错。你明白吗?” “嗯。”她点头,不断地点头。 她的世界变黑了,是他点亮了她的世界,他说什么她都听。 “别点头。你每次都保证,但没有一次能做到。” 她在他眼里信誉已经差成这样了吗?张青沉默着。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伤害她了。都是我的错。”她说着,将不是自己的罪往身上揽着。 吴予灿低头沉思,他不能对她要求太多,毕竟她跟梅尔一样都还只是个孩子,他不能有所偏颇。梅尔娇纵的性子,他比谁都了解,所以对之前她脸上的小伤,他不会完全相信,但这次太严重。谁相信她会为了想诬陷张青,会将自己弄出一身的伤,如果真是如此,让他不得不有所警惕,免得造成其他更严重的影响。 一个是妹妹,一个是他想保护的小女孩,伤了谁他都会于心不忍的。 “如果还有下次,你会送我回中国吗?”她问,带着忐忑的心情,她不敢保证吴洋会不会再次用伤害自己来达到赶她离开的目的。 “必要的时候会。”吴予灿说着。 但不会让这小丫头一个人回去,他也会跟在她的身旁。怎么会放心她一个小小的女生一独自离开。而梅尔对他的超过兄妹之意的感情,他能感知到,只是认为她的年纪太小分不清自己的感觉罢了。 况且梅尔还有父母在身边,不会有任何问题,最多他离开的初期她会适应不了之外,不会有更严重的问题。 “好。我回去了。”张青有些摇摇欲坠起来。他说必要的时候会,他心里早有驱离之意是吗? 第22章:用余生,陪她耗 她的存在直接的伤害了他的妹妹,妹妹与陌生人,所有的人都会选择保护妹妹的吧。很正常,她不能责怪的。 “我送你。”深夜让一个小女孩儿独自回去,他不放心。 “别担心,我能行。”张青灿笑着,露出两小颗可爱的虎牙。 小护士出来告知吴洋想见吴予灿,吴予灿皱了皱眉。 “好。从医院回家最长的时间是半个小时,我会在四十分钟后,打电话回家。”他看了看手表。 “嗯。好。”她继续笑应。 “我先进去了。”现在连在走廊都能听到梅尔的痛呼声了。 “嗯。”她点头。 “路上小心。”他嘱咐着,觉得自己的模样有点像不放心女儿独自回家的老爸。 “我知道。” 没有其他的嘱咐,吴予灿转身,走在转角处,听到身后那个小小的女孩喊着:长腿哥哥,我喜欢你! 他一愣,转头,是她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是月牙,热烈地朝着他挥手。一如他初见她时的快乐模样。 他回了她一个笑容,然后走过转角处。 回忆回归岁月的尘埃里,岁月仍缓缓流动着。 淡蓝的烟雾,在指尖飘缈地缠绕,浅浅隐隐的光投下暗暗的影。 章凌硕与吴予灿静静地坐在泉池旁的大石块上,天上的残月依稀地照着,耳边几声虫鸣,与泉边潺潺的流水声,静谧到心里空虚的感觉。 “张青就是让你甘愿放弃梅尔集团的人?”章凌硕深吸指间的烟,刺激的味道入喉,入心,入腹,他不常抽烟,甚至是不抽的。 “对。没想到我找了九年的女孩儿,竟然和你翻遍了所有地方找的莫回在一起,看来我们还真不是普通的有缘啊。”吴予灿轻笑带点讽刺,笑意未达眼底。 生活就是这番弄人,两人要找的人,竟然在这偏远的小镇里结伴。 “你打算怎么办?”章凌硕丢了丢快燃尽的烟蒂,闷咳了几声。他还是无法喜欢上吸烟的感觉。 “你呢?”吴予灿不答反问。 “用剩下的生命陪她耗。”耗到她低头为止。章凌硕在心里补充着。 “你以为梅尔会让你这么耗吗?”他的娇纵妹妹从来就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绝对不会让别人得到,怎么会轻易放手。 “船到桥头自然直。”章凌硕沉默良久,吐出一句话。 突然发现,古人的话总是该死的有道理。 “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吴予灿讶异,他和章凌硕是同一类人,只相信科学的数据,不信这为自己失败找借口宽慰的名言。 “是啊。这是以前莫回会说的话,她总是很积极、很乐观地看待所有事情,没有半点悲观的情绪,每天都乐呵呵地过日子。”章凌硕舒展眉,像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 “是嘛。真可惜没认识以前的她。” “是我毁了她。”章凌硕苦涩地说着。 吴予灿不答,看了眼章凌硕微拧的眉。 是谁毁了谁,没有人能知道。作为朋友,没有谁能比他更清楚这两年章凌硕过的生活,自章凌硕觉得有愧于莫回时,便动用一切的关系寻找莫回,没有任何消息时,他脸上万念俱灰的表情,至今还历历在目。 开始拒绝梅尔,拒绝所有在他身边围绕的女人,把自己埋进工作堆里,活脱脱地把胃给熬坏了。 感情,不管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每一种都是致命的,何况是章凌硕与莫回从小便认识,互相参与了大部分的生命,那是一种掏了心的情感。 “你们谁都不好受,但是还活着,就证明有缘份。有缘份就做想做的事吧。不试怎么知道结果会如何!章氏集团的年轻总裁,可不是什么畏首畏尾的人!去做吧,祝你好运!”吴予灿伸手握拳放在空中,等待着好友。 生命的巧妙处就在于,它永远不会提前出结果,只会一步一步让你靠近,或走或爬或跑,任君选择。 章凌硕也伸手握拳,与吴予灿的轻轻相击。 “你说,她会原谅你吗?”吴予灿还是忍不住问。 “会的,她爱我,比我爱自己更甚。”章凌硕望着夜空,心里却半分把握都没有,现在的莫回还爱他吗?她对他的爱,会不会被他消磨待尽了? 他没有答案,只能继续坚持,把她内心的伤一点一点的治好,然后将未来的决定权交到她手上,任她作决定,无论她做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接受,再去改变。用剩下的时光陪着她,就像以前她陪他一样。 今晚的天空很美,他在光害严重的大都市待久了,总会忘记自然的美景,风、雨、光、四季、花开花谢,都是自然的美景,一直静静地存在着,只是人们缺少也探寻的心情。 漆黑的天幕,零零散散地出现几颗星星,每一颗都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从几亿光年的远方照耀着大地,而这几颗星星的本体也许早就消失了,可在地球上的人才刚刚看到。就像她的爱,她快要心碎地收回她的爱,他才意识到——他爱她,比想像中的更爱她。 知道了这一点,他还有什么不敢耗的吗? 用力爱她,放肆地宠她。 是他仅有的方式。 为什么她听到了张青哭泣的声音?莫回迟缓地皱起眉。 明明前楼和后楼还隔着一个小花园,她竟然能听到细细的哭泣声。 莫回一个下午都在后楼的房间里呆坐,思绪纷扰,眼神停留在房里的竹席画上,章爷爷的脸仿佛出现在竹席画上,无比狤黠地笑着。缓缓起身,她走下楼,穿过小花园,上了前楼。 张青的房门未掩,只见她趴在床上,棉被拉过头顶,哭得连身子都微微抖了起来。 “怎么了?”莫回开口,十数天不开口,三个字都说得磕磕绊绊。 棉被下哭泣的动作停了一下,掀开被子,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这个乐天的女孩从来不会哭的不是? “傻丫头,别哭。”莫回坐在床沿,为她擦拭颊边的泪痕。 她第一次见到张青哭,这丫头合适每天张扬地笑着,即便她心里难受,她还是每天都笑,给身边的带来欢乐。就像她住院的那几天,虽然发着高烧,她能感觉到身边有个人不时地探着她的鼻息,确定她有呼吸才放口气。 她知道,是张青。 那时的她是有些不想活的念头的,心里万念俱灰时,她还是不想让这丫头伤心,她不知道她以前经历过什么样的伤心,才会把自己锁在这个小镇子里,也许她的伤心并不比她的少。而这小镇上若没有这丫头,她也不会在这镇子停留这么久,还能过上一段平静的生活。 而这小丫头也从不问她的过去,连姓名也不问,每天热闹地吼着老板老板。她们从一开始就不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她们是朋友,是亲人。 “他来了,他竟然来了!”张青带着哭腔,重复地说着。 他,竟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抱着她,她的手臂还沾留着他指尖的温度。真切得让人不敢相信。 “愿意跟我说他的故事吗?”莫回问。 每个人都有一段伤心往事,有人倾听才有被治愈的可能。 “好!”张青答着。 “……我母亲过世后,我跟他去了美国。虽然我和他刚认识不久,但我愿意相信他。相信有他的地方,我可以重新来过。可是他的妹妹,我没想过要伤害她。没想过要抢她哥哥对她的宠爱,她却把我当成假想敌,用生命向我抗议……我害怕,我怕我的存在真的会害了一个女孩儿的生命……” 张青将小脸埋进抱着的膝盖里,她的故事很简单,简单到段段几行字就能说全。 “你就这样离开了?”莫回皱眉地问。 十六岁的年纪,本该是人生中最美最嫩的年纪,为什么会成为她们心里的结?张青缓缓从回忆里抽身。 或者说她从未想过他要什么样的爱情?优秀、冷淡如他,该是有一个贤淑温婉的妻子,敬他、爱他。还要明白他的小孩子性格,他一心烦就会像个孩子,脾气坏到人一碰就要爆炸…… 十七年,原来她对他仅限于这点了解。 原来,最没资格谈爱的人,是她! 她的初始心,永远是从自己的内心出发,以前他不爱她,她硬缠着他。现在他爱她,她又把自己藏在一个小小的空壳里,任他付出所有努力,也不为所动。 现在回头重新审视过往,她才发现,她对他也坏得过分,比他对她更坏。 但,一切都是可以更改的对吗? 章爷爷,对不起,我对他不够好。未来,我想给他最好的爱情。 “嗯,我害怕,害怕看到他失望的目光,害怕成为他负担,害怕吴洋用更加强烈的手段让我离开,而我原本就是多余的那一个,我离开很正常。”张青喃喃低语。在十六岁的时候,她是认为他会为了保护他的妹妹而送她离开的;经过几年的沉淀,通过能有的渠道找寻着与他有关的字字句句,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即使他要送她离开,他也会陪着她。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明白后她也看到他们两人的差距,那是云和泥的区别,她没有足够能力与美貌与他并行。 “真是个傻丫头!”莫回叹息着,在张青的泪眼里看到自己的眼泪,伸手替她拨开颊边沾泪的发丝,开口问,“你还爱他吗?” “爱,很爱很爱!”几乎不经过思考,张青斩钉截铁地说着。 从来就是爱他的,就算他的妹妹不允许她依然是爱他的,就算寿命终了,她依然爱他如故。可是还能跟他在一起吗?在一起之后,他怎么办?陪着她一无所有,连自己母亲的墓都无法保全吗? “那就好。” 能大声地说爱,真好! 爱又怎样,他们又跨不过的鸿沟。 她和吴予灿的故事有另一个女孩儿爱情夹杂其中,她不能伤害她,只能选择逃避。况且那个女孩能陪在他的左右,帮助他,她只会经他带来困惑和麻烦。 “老板,你呢?你和总裁大人呢?你们的故事并不是从竹溪镇开始,对不对?”张青问,她们的感觉是亲人,但那些过往的情伤从未在她们的话题里,但在今夜不是禁忌。 莫回深吸口气,将所有的事情缓缓道来,语气平静,突然发现自己自两年前的手术后,就一直忘了一种感觉——爱他的快乐。手术之后,她的心里、身体上能记取的一直是他的遗弃,他的厌恶。 这样的感觉太糟糕,糟糕到她还毁了他们本该有着一段和乐的生活。 “老板……你为什么会这么苦呢?总裁大人太混蛋了……”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流出眼眶。 原来老板的悲伤,来自于此。她竟然可以如此淡漠。 “傻丫头,别哭。只要活着,就是有福分的。睡吧,睡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莫回拍拍她的肩,陪着她一起躺下,手上动作未停,一直轻拍着。 “你的情伤也会好吗?”张青吸了吸哭得发红的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这种感觉真像妈妈在身边的感觉。” “嗯。你就是个正被疼爱的孩子。”莫回也跟着笑起来。 “老板……” “嗯?” “我们这么努力地生活着,爱着,一定会有个圆满的结果的。”张青的话像在打气。 “会的。”莫回肯定的答复。 现在,她还敢不敢相信自己还有爱人的能力?她不确定,病前她想着能陪他走过他在竹溪镇里的日子就好,用余生来回味他稀有的温纯。可是,医院那天的清晨,他打破了她的幻想,在他眼里她依然是那个他厌恶的莫回,痴肥、憨傻,丢尽他脸的莫回。 她想,她始终是自私的,之前的十七年,她自故自地粘在他的身边,不理会他的厌烦和愤怒;现在,她依然故我。 而这段时间,他又在做什么?全心全意陪在她的身边,任着她的沉默。 她不懂,她从未明白过他,也从未明白过世间其他的男女是如何表达爱情,如何表现自己的爱。 冬天来了,小花园里的花开始凋零了,零零落落的,一遍冷意。因为天气开始转冷,霜一天比一天厚,早晨一起来,屋顶上和地上全是一层细细白白的霜花,冷得人嘴里直冒热气,恨不得直接将最厚的衣服都给披上。 章凌硕坐在后楼走廊的摇椅上,膝上放置着精致小巧的笔记本,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屏幕上。而身后的木门半掩着,可以看见莫回裹着厚厚的大衣,手指通红地雕着手上的木头。 “莫回,先烤一会儿火再雕。”章凌硕头也不回地柔声提醒,声音嘶哑,因为前几天地她房门外站了一夜,受了寒。不过还好不重。 天气太冷,莫回又不愿意回前楼,后楼没有暖气,还好王大伯和张老板以及镇政府的人送来了几袋木炭,章凌硕就烧了炭,放在莫回的脚边。 莫回仍然很安静,也不会跟他说话,但他知道她能听得进去。她今天拿起了木块和雕刀,也许是昨天的牌坊之行让她想起以前的事。不管是好是坏,她愿意做些事情就是好的。 这不,语音才一落下,便听到身后有木块和雕刀轻微放置的声音,这个声音让章凌硕的嘴角上扬起来。 “顺便把你手边的五味粥给喝了。”他觉得他有点像保姆,不过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接着,他的耳边开始出现勺子轻微碰触碗壁的清脆声音。 现在的她,像极了小时候她在爷爷身边的乖巧模样,爷爷一个指令,她就一个动作,顺便加一个黑白分明的眼神注视。 现在,她在注视他了吗? 章凌硕想着,估计还没有,现在她心底的结还在,怎么可能会注视他呢,能听进他的话就已经很好了。 他摒除心底的杂念,还是想想该如何养胖她比较实在。 章凌硕的身后,莫回慢慢地喝着粥,一双眼片刻不离地停留在门外的人身上。他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坐得笔直,让人看见他是笔直健硕的背影。不用任何力气去想,就能在脑海中勾勒他出色的面容,他的眉目清俊,唇线优雅,气质清隽,那么好看,那么优秀的男人…… 又一阵冷风吹过,莫回打了个寒颤,而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却纹丝不动。 他不冷吗?他一向待在四季如春的空调房里,能适应这冰寒的天吗?她在房内都已经冷得直发抖了,在火边烤着火也暖不起来,他直接在外面会不会冷? 章凌硕看着屏幕上波动的数据,忽然感觉到他的风衣上有一股轻微的力量在拉扯,他心里一阵狂喜,转头对上她那双不知如何是好、左看右看就是不正视他的眼。 这是她病后第一次主动找他,他心喜异常。 莫回脸微红着,将拉扯着他衣摆上的小手收回来,指了指竹凳上的青瓷碗。 “手累了?好,我来喂你!”章凌硕轻笑,身体往门边移了一下,坐在擦拭得十分干净的门槛上,背靠着门框,拿过青瓷碗,用勺子舀了五味粥,“来,张嘴。” 莫回依言张嘴,细细咀嚼着。 他静静等她吞咽完前一口,才喂她第二口。 直到将碗里所有的粥全吃完,他才停止了喂食。这份食谱是黄老医生翻遍了手里的古籍,才专研出来的。现在她吃了一段时间,精神似乎真的有所好转了。只要她的身体有所好转,所有的努力都值得了。她的爱,他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争取,她的身体能慢慢调理回来,对他而言比什么都好。 章凌硕见莫回没有排斥,把碗放回小凳子上,继续细细看着她。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浅色的棉质家居衣饰,这衣服是他专门让人国外空运回来的,面料舒适透气,对皮肤没有任何不适感,上面有细碎的小图案,清新雅致,将她整个人烘托得安静而娴适。家居服外是一件轻暖的大衣,让她不受冷风的侵袭,她的脚上穿着宽大的棉拖鞋,拖鞋是兔子的形状,两只兔眼圆溜溜地瞪着人,耳朵长长的下垂,却不会碰到地面。 鞋子与衣服风格迥异,穿在她的身上却异常的妥贴。 目光滑过她手上的木雕,木雕尚未成型,只有个模糊的轮廓,却能看出她的水平,现在的木块上线条平滑,不是年少时的粗糙难辨,刀痕凌乱。现在刀口平整,没有多余的刀痕,干净而俐落。年少时期,因爷爷的关系,他家里来来往往的木匠技师,每次爷爷都让他在旁边听他们聊天,或是看他们雕刻。 他虽不会雕,但会看,她这水平算是中上水平了。 “你一直没放弃过雕功的练习吗?”章凌硕轻声问着。 莫回不答,低头看木雕,还好是未成型的,这木雕与房里其他的木雕一样,只是这个才刚起了个头,根本看不出雕的是什么。 这些天,他的行为,她看在眼里,他试着让她了解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在他的身边十几年,他对待所有的人都是有礼而疏离,连自己的父母都是。这个男人,如果她不是从小陪着他长大,她也不会看清他的心底,看不清他的特别,他是对越爱、越在乎的人越坏。 而他能放肆、任性的人,只有她了,只有她。对他的父母,他有与生俱来的责任;对于他的员工,他也有。 他不习惯跟别人太亲近,从小到大就只有她是一直陪着他的。 她还爱他,她心里很清楚,从来都爱,就连被他伤到极致她依然不改,那天去医院的路上,在意识被驱赶进黑暗之前,知道他哭了,她还是强撑着最后的理智安慰他。 这个她用生命来爱的男人,她怎么舍得他难过。 他试着让她知道他爱她,她看清楚了。 也许她脑子笨,但她不会错看他。 “你要进来吗?”很久没跟他说话,她说得不太顺。 章凌硕漂亮的眼眸闪过惊喜的光芒,他点头。 莫回挪了一个位置,让他能坐在炭火边取暖,竹溪镇的冬天是湿冷湿冷的,空气里都带着湿气,凉风一吹,冻入骨髓。他在走廊上坐了一上午,手早就冻得又红又青。 章凌硕跨了两步,进了门槛,坐在莫回身边,一张宽大的竹条凳,因他的入坐空间一下子变得窄小,他的手轻揽了莫回的背,怕她因躲避他的碰触而滑下竹凳。 “你喜欢这里?”章凌硕伸手熨烘在红红的炭火上,寻来话题。 “不喜欢。”她缓慢地答着,认真的语气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是她的眼还不会直视着他。 “为什么?”他想知道原因。 莫回用竹条轻撩了炭火,让炭烧得更旺,通红的炭火释放温暖的热度,热气扑面。 “我说的你都听吗?”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直视着他,轻问。 结痂化浓的伤口终究要放肆地挑一次,把旧的血水逼出来,才有可能痊愈,就算有疤,也不会成为致命的伤痕。 张青的事让她有所悟,还有章爷爷的话,那个睿智看透时光的老人的话,让她记起以前的心情。 她想将她所有的感受都说给他听,她鼓足了一个上午的勇气才下定决心开口。 “嗯。”下巴微紧,章凌硕知道这会是让他心疼不已的片段,他想听,她的一切他都想了解。 莫回深吸口气,用平静缓慢的语速说着那段在过去生命一段很艰难的历程,当时觉得悲伤的时刻,现在开口才发现,没有她预料中的痛,“我从医院跑了出来,想去找你。见我们曾住的别墅在售卖。我才知道,你不要我了,真的不要我了。遇到了一位老师傅,他陪了我一夜。后来又送我去车站。当时心里想,就算被所有的人抛弃,家里是不会抛弃我的。 可是,他们也不欢迎我,不想见我,我只能离开……离开家之后,我走了很多地方,大城市、小村落、海岛都去过,甚至连外国也走了一圈,但我都没法待下去。心空了,到了哪里都是一具行尸走肉,有时被别人驱赶,有时是自己待不下去。在我以为我会疯的时候,坐着车屏幕上转播着你订婚的消息,我突然尖叫起来,吓坏了车上所有的人,司机也被吓坏了,都以为我是疯子,他们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害怕我突然伤害他们。最后司机在乘客的抗议下,他在半路上停车,让我拿行李下车。那是一段很偏僻的路,没有人烟,连车子都半天不过一辆。我独自一人提着行李走了一天一夜,不知怎么的就走进了竹溪镇,看到了那条小溪……” 章凌硕手紧握成拳,原来他给她的伤害还有很多是他根本无从知晓的,敛下心痛,他强迫自己理智听她说完。 “那条小溪,那么像我的家乡。看到的时候我撑着最后的力量跑过去,一头扎进溪水里,这条小溪比家里的深,触不到底。水,从耳朵、鼻子、嘴巴钻进脑子,脑子成了一遍空白。很安静,很详和,没有痛苦,没有是非,我喜欢那样的感觉。小时候,如果你不伸过来那根竹竿,我可能早淹死了。这次能在相似的小溪里做个结束也是好的。就在以为快得到解脱的时候,章爷爷的一句话突然像闪电一般劈过混沌的脑子,他说他在一本县图志里看到一个爱情故事,故事发生在满是竹子的小镇上,小镇上有两幅图,他一直想看看,了却夙愿。可是终极一生,他都无缘目睹。我不想让他有遗憾,也不想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会指责我,骂我不够珍惜自己的命……我挣扎着上岸,在岸边晕倒了。两天后醒来,就看到张青和王大伯……”那两个人也给了她罕有的温暖,就如同两年前只有一面之缘的出租车师傅。 “我该好好谢谢他们!谢谢他们在你那么痛苦,那么需要人陪的时候陪着你。而我对此却一无所知。”章凌硕的眸子闪过自责。 “你不需要自责。当时你还没爱上我,那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够聪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走进你的心里。而回头看,我也该感谢你,让我拥有了这段时光,认识了张青和王大伯,让我拥有了一段从未拥有过的友情和亲情。” “傻姑娘……”章凌硕无话以对。是谁哪个笨蛋敢说她笨的,她比谁都通透,想问题永远都这么直白和宽容。是笨蛋哪能这么聪明的? “我是个傻姑娘。”莫回看了章凌硕一眼,脸上露出笑容,牵起他的手绕过精美的屏风,“给你一个惊喜!” 章凌硕嘴角噙着浓浓的笑意,任她带领着。他对她所说的惊喜并不好奇,反而一直将视线停留在她露着笑容的小脸儿上,对他而言,她的快乐比任何事都重要。 “不许看我,看那儿。”莫回见章凌硕的视线一直胶在她的脸上,小脸儿发红起来。伸手指了指墙上的画。 明亮的光线照在那幅有着几百年岁月沉淀的竹席画卷。 章凌硕的目光定住,他一直在寻找的画,为爷爷寻找的画,原来在她的手上。原来爷爷的夙愿,他们早已实现了。 目光在画卷下的小案桌上停滞,漂亮的眼眸乍现夺目的狂喜,狂喜过后是一阵难抑的心痛。 “莫回……”她的名,成了他现在仅知的语言,“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爱我?少爱我一点,好不好?” 她,能不能少爱他半分?爱少了几分,至少他能多还几分。 “我爱你,我从来不会隐藏。现在,我还是想说,章凌硕,我爱你!这一生,爱你,是我的责任,这份责任,我永远不会假借他人之手。”莫回的小脸儿上满是坚定,语气也坚定无比。 “我知道。莫回,谢谢你能爱我!”章凌硕舒臀,将她拥进怀中,浑身忍不住颤抖着。 这个女人,这个执着得让他心疼不已的女人。 “对不起!我差点忘了我爱你,不是因为你对我的好或坏,只因为你只是你。爱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有时候是会与你无关的。”莫回恋极了他的怀抱,双手用力地抱住他的腰身。 泪,又悄悄夺眶。 “怎么会无关?莫回,你知道我有多感谢这一生能遇到你吗?多感谢老天爷送给我一个胖胖直白的傻姑娘吗?”章凌硕眼眶发热着,满是怜惜地轻吻着她白白小小的发旋。 “你说,章爷爷会喜欢这样的我吗?”莫回突然忐忑不安起来,她越来越不像章爷爷认识的莫回了。 “他一定十分喜欢他的小莫回长成这副模样,只是我想他一定希望他的小莫回能任性一点,自私一点,会哭会闹一点。这样才会让爱她的人心疼她,保护她。”他柔声说着。 “……”莫回泪湿眼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以前的章凌硕太傻,不知道疼惜。现在,我会用一个爱你的男人的眼光去欣赏、宠爱这样的女人。”他说着。 “嗯。”莫回在他怀中点头。 “真乖!你送了一份爷爷大礼,爷爷也让我把一件礼物带给你。”语毕,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绣工精致的锦帕,帕面是蓝色的。 莫回看着他手上的帕子,心跳如鼓,这张帕子她熟悉,熟悉到她曾有几年的时间天天拿出来看上几次,她才能安下心。 章凌硕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连带纯黑的眸子也染上一抹暖意。 竹节般的长指轻轻翻开蓝色锦帕,露出圆圆青绿的玉镯,镯身清圆玉润,静静躺在蓝色缎帕上,在清亮的光线下美丽异常。 “愿意为我带上它吗?”章凌硕状似轻松问着,却浑身紧绷等待着她的回复。 镯子很大,现在的她早已戴不了,但是意义非凡。 莫回看着镯子,这个男人曾经从她手上取下过,所以他知道这个镯子对她的意义,而他现在重新拿给她,这代表什么意思,她再清楚不过。 她怎么会拒绝呢。 “我愿意!章凌硕,我愿意!”莫回清晰地回答,伸出手臂,任他为她戴上。 镯子很冰凉,还带着他的体温,不至于会直接凉到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差点忘了我对你最初的爱情。对不起!我当年若是聪明一些,不是自顾自地做些惹你不喜欢的事情,你就不会那样不快乐了。对不起!我自以为是我缠了你十几年,还以为自己牺牲得很伟大,整天以为你欠着我的,从没有想过你的感受,真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莫回连声道歉,她进入了一个怪圈,明明很爱很爱他,为什么会爱到把她爱的人无声地逼进绝望。 爱他,为什么要伤害他? 他当年的厌烦,怎能怪他?若是当年她能够聪慧一些,知道他的禁忌,知道他的不喜欢,他们早就能够少了十几年的弯路,是不? “不用对不起,真的!这样很好!真的,莫回,没有这段日子的贴身照顾,我永远不会知道你当年的付出,永远不会知道爱一个人是这样的安心。”章凌硕柔声安慰。 他还祈求更好的结果吗?这个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竟然还对他说抱歉。 这个傻姑娘,如果他这辈子都回不过神,她就这么一个人孤单地过一生吗?想到以前她确实有这样的打算,心痛又庆幸地将她拥紧。 “是吗?” “嗯。爷爷说你是上天的宠儿,其实他说错了,我才是上天的宠儿,因为有你这样的人爱着我。” “嗯。”她点头轻应着,小脸有着无污的笑容。 前楼。 吴予灿掀被而起,换了衣物,走到章凌硕的房门前,举手要敲,想了想他这个时候应该会在后楼照顾莫回,手收回,转身下楼。 楼下的小厅倒挺热闹。 “张青丫头,你这包子越做越有你家老板的味道了。”一个镇民含糊地说着,嘴里还吃着东西。 “再不学,我家老板的手艺的就得失传了。”张青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吴予灿闻声,露出了笑容。这女孩儿还是这般开朗,她的性子保护得非常好。 “这倒是,老板的身体好点了没,最近天冷,没再加重病情吧?”城市里人情清冷,小镇上虽钱赚得少,但大家多了一份真心实意,语气里都是浓浓的关心。 “没有。现在恢复挺好的。”张青回答。 “那就好。”说着,客人们继续吃东西。 看到吴予灿下楼,张青连忙转过身,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丫头,帮我煮碗粉吧!”吴予灿清了清嗓子,尽量像七年前他们的相处时的说话方式。如果不是有回忆,他大概早忘了过去他正经儿八百的说话样子。 时光总是磨人的,不是外表改变就是内心变得沧桑。 他也一样,七年之前他的生活是压抑的,是他自己压抑。他的父亲忙着摆脱失去妻子的痛楚,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工作上。家,成了父亲可有可无的地方。 他只能逼自己像平常一样,学习、生活、交际,成绩依然像母亲在世那般优异,生活打理得有条不絮。只是他明白,心坏了,永远也修补不了。就算梅姨带了梅尔住进来时,他依然态度沉稳,宽容地接受她们。 只因为他的母亲在去世时曾对他说过,希望他照顾他的父亲。 可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再强悍,他也不可能一丝感觉都没有,自己的父亲被不是母亲的女人分享,独属于他的父爱多了一个妹妹来争宠。 张青,是他的一个意外,同样失去母亲的人。 他刚开始以为他待她如妹,在她离开后才知道,他其实爱她,像他的母亲爱他父亲那般浓烈。他不需要那样的爱情,那种感情太毁天灭地。他要不起! 为了遗忘,他选择流连花丛,用雅痞的面具伪装。 伪装得越久,看尽的人越多,那抹清丽、甜美的容颜地心底越来越清晰,直到不可忽视。 但面具戴久了,想脱下就变得不容易。 就像现在,这个女孩儿就在眼前,在小小的厨房里忙碌着,他除了昨天下午那个初相见突兀的拥抱之外,倒也没说过其他的说辞。岁月,还是带了份隔阂了。 也许他跟章凌硕是一样的,也许他们全然相反。 章凌硕是一爱了就付诸于行动,以行动来证明。 而他,现在是踌躇不前,七年间扮了太长时间的花花公子,不知道该怎样转变回到与这丫头相识的那段长腿哥哥时期的状态。 张青切了西红杮和葱,肉片是现成的,热锅、炝锅,放西红杮,煸出西红杮特有的清甜香味,脸蓦地红了起来。她知道,不是因为热气,厨房早早安装了抽油烟机,厨房的空气改善了很多。 她的脸红来自于小厅的男人。 现在的她,不再是那个小女孩儿,早该懂得为一份爱情去付出,即使她并没有太多的东西给她的长腿哥哥,但是只要有爱,一切都能变得美好。 为他煮上一碗粉,熬上一碗面,也是她的心意。 她知道,他不再是她记忆里的长腿哥哥,从他的某些举止就可以看出来。昨天店里来了很多镇上的年轻女孩,他应付的模样,轻佻,熟悉而有度,仿佛经常置身于那样的环境。触及到她的目光时,他的神色才稍稍一正。 她没有资格去责怪他,他们之间说穿了,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是她心里对他有爱。 也许李伯伯要说她,年纪太小,分不清感激和爱情。她知道她分得清,李伯伯心里也知道她分得清,只是害怕她受伤害。 她不怕,爱情,不付出努力,怎会品尝到独属于它的纷芳和甜美。 只要他爱她,她也会像老板那样义无反顾。 脑子在转动,她手上的动作也没有闲下来,把肉片放进烧开的水里,煮了七分熟后,放米粉下锅,再撒些香葱,清新却也美味。将粉盛进大碗里,张青抽出昨晚他用过的筷子,放到餐盘上,端到吴予灿的面前。 “长腿哥哥,你的粉好了。”张青笑着,两颗小虎牙露出来。 “你的手艺真好。”吴予灿看了看桌上卖相不错的粉,抬手摸了摸张青的头,取筷入口。 张青嘿嘿地笑着,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吃。现在不是早餐时间,并没有什么客人,她事情也不多,干脆就看着他。 他的气质变了很多,美丽的桃花眼,高挺的鼻,薄唇。 她记得他笑起来,感觉很像三月桃花乱飞的场景。以前他的眼神很纯正,有抹忧郁的正直,即使真的桃花乱飞,也不会有几个女人扑上去。而现在,他自己变了,一笑,扑上去的女人一定不在少数。 想到这里,她有些气闷,以后如果他依然如故,她得买多少扑蝶网,才能扑完冲向他的蝴蝶蜜蜂。 她真的很想叹气。 “这些年过得好吗?”吴予灿吃完粉,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轻问一直看他的张青。 这丫头是跟莫回一起久了吗?连习惯都这般相似,看人看得连眼也不眨一下。 “嗯。过得很好。这小镇上的人都很热情好客,大小事情都十分乐意帮忙。我过得很快乐。”张青回答,看到吴予灿不说话,她又补了一句,“只是有时候会很想你。” 闻言,吴予灿笑笑,“现在我已经在你面前了。” “所以我现在更快乐了!”张青又嘿嘿一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有去看看李伯伯吗?他怎么样了?”吴予灿找了找关于张青的话题聊,也趁机多了解她这些年的情况。 “还棋盒给你的时候顺路看了,他退休了。现在偶尔也去养老院帮老人义诊,身边有位阿姨照顾他。”张青回答,继续笑道,“李伯伯能看开,接受阿姨我真的很替他高兴。对李伯伯我心里一直是有愧的,觉得我的父母误了他的一生。他大半生都守着一份无法明示的爱情,现在退休了,有个人陪着,真好。” 感情的事情谁又能控制。谁又能决定爱谁,或者不爱谁,只是你的心要爱了,人也阻止不了。他在老年时,能遇到自己的缘份,她再高兴不过了。 所以,她去还棋盒了,怀揣着最后一份虔诚还了棋盒。 不管他看到与否,她都会像以前的李伯伯一样,在某个地方静静爱着他,等到有一天她足够强大时,还可以给他一点帮助。 “他真幸运!”吴予灿笑笑,并未做过多的评价。 张青不答话,其实她想说,长腿哥哥你也很幸运,我们都很幸运,能重逢,能像现在这样聊天,真的很好。 两人不再说话,各怀心思。 七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即使心里还有那么点特殊的感情,也在岁月的时光里慢慢地被掩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回到从前。 况且吴予灿还是对太热烈的爱情有畏惧心理的人。 他们需要走的路,可以是一步一步,也可以是一刹那,谁也说不准。 只有天知道答案。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让人不太舒服的安静在他们之间弥漫。 张青离开也不是,继续坐下也不是。而吴予灿的思绪好像已经不在这里,他低敛着眉目,不知是在看盆里的炭火,还是在沉思些什么。 就在张青想站起来进厨房的时候,院门传来某个小鬼高亢的尖叫声。 “莫回姐姐,张青姐姐,怪大叔,我回来了!”雪染高声叫着,她去看了两天腿,终于解放,磨着张老板,让他带她来御席匠古宅。 一下车,她便急着往小厅奔,小小的身体,驻着不太合适的拐杖,模样有点滑稽,小脸上的坚持,让仍坐在桌上发呆的吴予灿笑出声。 “小鬼!”他懒懒地叫出声。 雪染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抹直白的赞叹,随后撇了撇嘴,语气败坏地吼,“你们大人都喜欢叫别人小鬼吗?别人又不是没有名字!” “那你叫什么名字?”吴予灿笑问。 “要你管!”雪染白了他一眼。 “哦!原来你叫‘要你管’啊!真特别的名字!”吴予灿点点头,一本正经重复。 闻言,已经回厨房的张青轻笑了一声。 “……”雪染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随后想到来这里的目的,“怪大叔和莫回姐姐呢?” “怪大叔?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吴予灿轻松回答,章凌硕还有这么难听的外号吗?不错不错!回公司可以大肆宣传一下。 稚嫩的小脸噌地一下变得通红,又问,“莫回姐姐呢?” “你的莫回姐姐和一个有洁癖的男人在谈情说爱,估计没时间理会你这个小鬼。”吴予灿凉凉地说。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女孩,顿时像晒蔫的花,低声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没人会理我。” “你找他们做什么?我想,我这个长腿叔叔应该也能达到你的目的。”吴予灿嬉皮笑脸着。 “我又不喜欢你!”雪染又激动起来。 “长腿叔叔我可是非常喜欢你这个小鬼头。趁着我还没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闷死,你赶紧想好要去的地方,不然我可不奉陪喽!”吴予灿夸张地伸懒腰,掩嘴打着哈欠。 他的上司都谈恋爱去了,他这个做下属的太兢兢业业,拼命工作,好像也不太说得过去,再说抢了总裁的风头,也不是为人下属该干的事情。这一点他还是十分明白的! “真的吗?”雪染露出小狗般的表情,惹得吴予灿大手拍了拍她的头。雪染随后吐出的话,让吴予灿差点吐血,一脸黑线加无语,“你的样子看起来没怪大叔有钱,你确定你有车载我去吗?” “你的眼光还真好,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吴予灿咬牙切齿,他跟章凌硕谁比较有钱,他们两个自己都不知道。 “你看起来就很穷!”雪染对于这一点非常坚持。 “我很穷,我非常穷,我穷得只剩下时间了!小鬼咱们能不能不纠结穷不穷的问题,你还想得起来你来这里的目的了吗?”吴予灿赶紧转移话题,不然他该直接睡着了。 “我想让怪大叔陪我去看我爸爸妈妈。”雪染低下头,闷声回答,语气没有刚才的高亢。 “这就为这事,长腿叔叔和张青姐姐带你去吧!”吴予灿无聊地拨弄雪染的头发。 “嗯,好啊。”雪染笑开,脸上没有刚才的狤黠,是变成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无邪。 “小鬼,走吧!”吴予灿朝雪染伸手,雪染迟疑了下,把拐杖放进吴予灿的手里。 “鬼灵精怪的小鬼。”吴予灿无奈,上楼拿了章凌硕的车钥匙,下楼。 “丫头,一起去吧!”他看向仍在厨房忙碌的张青,出声叫唤。 “不用,你们去就好。店里没人看不行。”张青笑得很灿烂,连眼睛都瞇了起来。 “张青姐姐,你为什么不去?”雪染问。 “姐姐得挣钱吃饭,让长腿叔叔陪你去就行。”张青安慰。 “我担心他拐骗小孩!”雪染不怕死地加了一句。 “恭喜你,小鬼!你已经上了贼船了,想下去已经不可能!”吴予灿大手盖上雪染的头,将她整个人转向院外。 “好吧!”雪染抬头看吴予灿,叔叔说不能随便相信人,这个叔叔跟怪大叔住一起,应该不是坏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大叔值得相信。 “走吧!不过要自己上下车。我可不想太一个小麻烦出门。”吴予灿敛下内心的不悦,率先出门。那个丫头闹什么别扭,昨天刚在他怀里哭成一个泪人,今天就不愿意跟他出门了,真是善变的女人。 “你跟怪大叔说话方式真像。”雪染驻起拐杖,一步步挪向车库旁,在车后座的位置等吴予灿。 “坐前面。我可不想被人误认为是你的私人司机!”吴予灿在驾驶座上搭话,拍了他旁边的副驾驶座。 “哦,你真奇怪。”雪染依言,费力地爬上副驾驶座的位置,把拐杖放到后座上。 “谢谢你的夸奖。记得当向导,我不熟路。”吴予灿发动车。 张青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范围,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长腿哥哥,与那段日子里的他差距太大,哪一面才是真的他?又或者说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他,笑得桃花乱飞却不是因为心情愉快而笑,纯粹是气氛需要。 她该怎么做才能越来越接近他? “小鬼,你确定你爸妈住这里?”吴予灿将车沿着泥泞的山路拐了第八道弯之后,在一遍荒芜的山林旁停下,正值冬季山上大部分的树都是光秃秃的,只有随意生长的松树是茂密如春,在山林间张扬翠绿的站立,像山林的守护神。 “……”雪染并未答话,转身驻着拐杖下车,小小的身体不住地抖着,眼眶通红,费力地提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在不平整的山路里。眼泪不断地从眼睛里掉落,沾湿了颊面。 她只顾着哭,忘记留意眼下的路,拐杖在压在一块松动的小石头上,雪染整个人用力扑倒在地。 如果到现在吴予灿还不明白的话,那他就太迟钝了。 “小鬼……”他三步并作两步,扶起跌倒在地上,不愿起身的小女孩儿,“乖,地上太冷,会生病的。”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他。 “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他们不要我了……”雪染哭闹,小手握成拳拍打在冰冷坚硬的泥土上。 “别哭。小鬼,你是打算他们都离开人世了,还要为你这个小家伙担心,这得多累啊!”吴予灿半蹲在雪染旁边,也不伸手抚她。眉间却拧成一个纠结的形状。 这小鬼的年纪比小丫头当时的年纪小一些吧!都是本该单纯、快乐的年纪。 小丫头是一夜之间从无忧变成了忧郁,那份忧郁只留给她自己,不会轻易传递给别人;这小鬼怕是从乖巧变得乖张。 这不,她一听到她的父母为她担心,就一下哽住了呼吸,憋得整张脸红通通的。 吴予灿起身拿过刚才被因她跌倒而被甩出三米开外的拐杖,重新交付到雪染的手上,“起来吧,用最快乐的态度告诉他们,你很坚强。你的未来,不会因为现在的状况而缺少任何的快乐!上天一定很宠你,能让你这么幸运的存活下来。就为这你该高兴!” 上午在小厅里听镇民们在闲聊,说半个月前出了一起严重的车祸,货车与客车相撞,两辆车上只有一个小女孩儿幸运的存活了下来,却也在车祸中伤了腿。 “我很坏是不是?”雪染突然抬起头,闷声问着,小小的脸上还沾染了泥沙。黑黑的眼,因泪水的浸湿显得明亮异常。 “没有。你很好!”吴予灿见她重新驻起拐杖,眼底闪过一抹赞赏的神采。 “我不敢对叔叔婶婶发脾气,怕他们伤心。所以,我只能对外人生气!”雪染继续走向山道。 “你这想法非常好,至少比很多人都强。世上大部分的人只会对亲人生气,对外人却和颜悦色。”吴予灿回答,用缓慢的步伐配合着她的速度。 “真的?”雪染不相信。 “长腿叔叔从来不撒谎。”吴予灿挑眉微笑。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两人走到新开辟的小平地,平地上是两座新的坟茔,是乡下的土葬。很简单的土葬,坟茔是黄土盖就的,坟上还有纸钱,因被白霜打湿,边角已经开化融化,紧贴在泥土上。 “镇上有个规矩,死于非命的人不能进入祖坟,只能另找地方埋葬,这整座山上,只有他们……”说着,雪染又开始流泪。 “这样的环境很好,很安静,又没人打扰,是个不错的地方。如果我以后离开人世,能被埋葬在这样的地方,我会很开心的。所以,你不需要哭。”吴予灿安慰道。 “是吗?”雪染不太懂。 “对。”吴予灿点头。 雪染看了看墓碑,双手合十,闭上眼,模样宁静而虔诚,像在跟她的父母说话。过了一会儿,一阵风拂过,仿佛是在对她的话进行回应。 风吹过的那一刻,雪染睁开眼,眼里再次蓄满了泪水。这次,她弯身,放下拐杖,对着父母的坟茔拜了三拜。 吴予灿本想说脏,转念想了想,也就放任她去了。儿女跪父母,天经地义,何来脏的说法。 “长腿叔叔,我们走吧!” 重重地叩拜三个响头之后雪染起身,转头看向吴予灿,她面上挂着轻浅的笑容,稚嫩的颊泪渍未干,像朵迎风而立的小雏菊。 “我背你下去吧!”吴予灿在雪染面前弯腰。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难,而且还都是徒坡。 “长腿叔叔,我跟爸爸妈妈说,以后的路要一个人走了。所以,我不能让你背我。”雪染笑着拒绝。 “你是叔叔见过最坚强的孩子。但未来的路,以后的艰辛多不胜数,也许这会是你艰辛生命中最温情的画面,让自己的心保留温情,心脏才会保持温暖,知道吗?”吴予灿并不认为这个小女孩听不懂这么深刻的话,受过伤的人总是异常聪明的。 “好。”雪染点头,有点孩子气地爬上吴予灿的背,一只手抱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拿着拐杖。 她一直上了车,也没再回头往后看。 这短短的一程,确实是雪染生命里最温情的画面之一,她往后的生活里虽然也有过艰辛,但她是幸运的人,她将微笑的力量运用得很好,没有过任何一句抱怨。生命在每一个拐弯的时候,都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礼物。这些礼物不是别人,都是她现在所认识的和即将认识的人。这些人都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吴予灿送雪染回家之后,在她的叔叔婶婶盛情邀请下留在那里吃了个饭,看了雪染无数的奖状和跳舞的视频。 在不算太先进的小镇,一对父母为了记录下爱女的每一个美好的画面,买了价格不菲的录相机,还有各种各样的演出服。这份爱不能不说是太宠爱了。 而雪染,自回来之后,对每个人都微笑,眼里是真诚无污的笑容。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内心真的太强大,强大到连大人在她面前都自愧不如。 他在张家待到了九点半,才起身告辞,雪染撑起拐杖送他到门口。他从后视镜看到她一直没转身,甚至还看到了她的眼泪,却在她叔叔婶婶出来看之前,又迅速擦掉。 这个女孩让人怜惜到心都跟着疼了。 吴予灿将车开进车库,出来时看到张青刚好走出大门。 第23章:那一晚,你撒了谎 两人四目相对着。 “想聊聊吗?”吴予灿问。 “好。”张青点头。 小厅内一盆红通通的炭火旁,两人对膝而坐,火苗迎红了两人的脸。 “过了这么久你还在想你父母吗?”吴予灿看着烧得火红的炭,仿佛又看到雪染在她父母墓前的神情,雪染的影像消失,突然窜出多年前张青站在她父母墓前的场景。那时的他,是那么想保护这个明亮、娇软的女孩。最终他还是无能为力,任她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偶尔会想。”张青有些意外他的问题,仍是如实回答。 “心里会不会责怪他们离你而去?” “不会了。以前会。”吴予灿闻言,抬头看向她,她笑着说,“以前在辛苦不如意的时候,会抱怨;现在长大了,知道谁也不容易,就不能再责怪了。只要习惯了一个人就不觉得生活难过了。” 习惯了就不难,只是她到现在也不习惯,遇见他,她才发现自己不习惯,想哭,歇斯底里的哭。因为她的无论跟谁都能笑,却十分坚持,有些心情只能说给某些人听,不会逮谁就跟谁说。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丫头,你在说谎了。”吴予灿坦然接受她带着浓浓讶异的目光,这个小丫头就是再长大,人的性子本身的东西也不会随之改变,比如皮肤变红,“你一说谎,你的耳根就发红。” 张青反射性地摸摸耳垂,烫烫的。 吴予灿不理会她的反应,继续道:“你跟梅尔打的第一架,那一晚你也对我说谎了,是不?” 那时,他还不了解她的脾性,在她离开前,他都不知道她一说谎就耳根发红的反应。一切都是时光退却,重新翻捡记忆之后,才发现每个细节原来在当时就表现出来了,只要当事人自己不知道而已。 “对不起。”张青道歉。 “你不需要道歉。当时我该给你更多的关心。”一个女孩儿,能千里迢迢跟他到美国,一个她全然陌生的环境里生活,而他却没能跟她安全感,甚至还责怪她。 她若不信他,不会跟他离开! 可是,他却不全然相信她!还自以为是用了非常公平的态度面对她! 张青摇摇头,“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是我自己不会珍惜而已。是我不相信你会公平对待,会排除万难来保护我。所以胆怯地偷偷离开,让我们错过了七年的时光。” 吴予灿并没有继续接这个话题,用竹签挑了挑了炭火。 “丫头,七年的时间,隔了太久,你变了很多,我也变了。我们虽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彼此都还在意对方。我不太相信爱情,也害怕碰触爱情。但我相信你,若我们以后要在一起生活,需要坦诚相待。我不需要你伪装得很快乐,实际心里却有很多打不开的心结。我心里也有心结,在往后的相处,我会慢慢告诉你。等到觉得可以在一起的时候,你再告诉我,好吗?”吴予灿开口,话像火红的炭火般赤热。 雪染的事,让他明白有时候他的丫头也是这样隐忍着悲伤不告诉任何人,一个人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地哭着。在他没有出现的时候,她这样,他无话可说,现在他出现了,他就无法忍受了。 “我怕你会害怕。”张青笑着,眼眶里泛起泪意。 她今晚在小厅里等他,也是想告诉他,她想为他们之间的事情努力,不管有多少隔阂,只要彼此有缘份,他们就可以有未来。像老板和总裁大人都可以重新开始,他们为什么就不能,他们之间只是隔了七年的时光,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如果这样,你可以用你的张氏狮吼功吼我。”吴予灿轻笑。 “人家哪会那样啊!”她的语气里有女孩儿家软软的娇嗔。 “晚上在张老板那里听他说,你以前经常吼莫回,吼得镇上的人一度以为你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吴予灿话里的取笑意味十分明显。 “嘎……”张青突然有些无语,张老板怎么就这么多嘴呢,真是比王大伯还大嘴巴。 “谁让老板一天到晚净是在睡觉,不是睡觉,就是在为睡觉做准备。”张青赶紧推卸责任。 “嗯。丫头,我等着看你真实的性子!”吴予灿说着,天知道,他有多怀念那个在夕阳下贪吃到差点扑到地上捡糖果的女孩有多可爱,有多让他心动。 苹果红的脸颊,在夕阳的照耀下泛着光,娇嫩柔软的笑容,才浅浅一笑,就进入了他的心。 可惜,那样的场景,他只见过一次,便永远地消逝了。 “好。”张青点头。 吴予灿也没再多说话,起身上楼找了换洗的衣物,便到小花园旁的浴室里洗澡了。张青则用竹签仔细把盆里的火灰将还烧着的炭火遮盖好,这样明早起来也不用重新烧炭,只用加新炭就可以有火烤了。 美国,吴家书房。 吴森豪看着是手中的简报,上面的数据坏得一败涂地,他的脸色倒也十分平静。蒋梅坐在一旁,脸上尽是着急。 “森豪,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梅尔的性子太任性,又年轻气盛。董事会的老臣根本就听不进去,很多新举措根本无法动作。这样不论对她还是对整个梅尔集团都不会是好事啊!”蒋梅保养得宜的脸上流露着浓浓的担忧。 “别尽操这些闲心了,这都是必经的过程。我吴森豪的女儿一出生就是来世间享受的,娇气、傲气满身也是应该,但她绝对不会轻言放弃。现在跌了一大跤,就当是给她的未来交学费。况且这些都是她自己种下的因就自己尝苦果,怨不得人。如果梅尔集团就此倒了,就算我们没有福气。”吴森豪眼神望着窗外,神色有些淡然,“我不相信,我一手栽培出来的女儿就因这点小事而一蹶不振。” “森豪,这不像你会说的话。”蒋梅皱眉。 “这就是我该表明的态度。” “不。以前你是把梅尔当成宝的,即使表面严厉,但你是要心里疼着她。现在,我在你的眼里看不到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宠爱。你还在怪她当年逼走予灿未婚妻的事情?那时候她年纪还小,不懂事才……”蒋梅停下话语,因为丈夫转过头,漂亮温和的眼里闪过深深的自责。 “蒋梅,梅尔是我的孩子,予灿也同样是我的孩子。我这个做父亲的不会偏颇。那女孩儿的事情对予灿而言最多算是个导火线,没有这个导火索,予灿他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接手梅尔集团的。” “森豪,现在这个事情该怎么办?”蒋梅担忧,“梅尔集团股票全线下跌,数据一遍惨绿,再不挽救,就算是财大气粗的梅尔集团,也撑不了多久。” “蒋梅,梅尔已经长大。她是我们的女儿,于情我们应该疼她、宠她,但于理,我们都得教她好好做人,别整天尽惹出一烂摊子事情。毕竟以后的梅尔是交给她的,无论她是撑起来了,还是把梅尔给败了,都是她自己的能力。”吴森豪将简报放置桌面,起身走到书桌内那面宽大的落地窗旁,看着一楼宽阔的草坪。 “可是,予灿他……我们怎么能什么都不给他?这样太过分了!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姐姐?” “你以为他会要吗?这吴家对他而言就是他的牢笼,梅尔集团就是他心底的刺,他恨不得全丢下。他是我的儿子,我不会不知道他心里的痛,若是没有她母亲的遗言,他早在他母亲去世的时候就离开了,不会再给我多几年的父子相聚的时光。”吴森豪叹口气。 “对不起,若不是因为我,姐姐她当年也不会这么早死。”蒋梅陷入自责里,眼泪自眼角滑落。与自己的姐姐爱上同一个男人,是她的罪。 “不是你的错,错在我。我是个男人,没有好好的控制自己的感情!才毁了你们两人的一生。”吴森豪拥蒋梅入怀,目光幽幽穿过宽大优美的庭院,望尽天的尽头。 书房未掩的门外,美丽到完美的吴洋吃惊,被父母的话震得久久回不过神。 原来哥哥的眼神,是恨。 呵,是恨! “小姐,你的牛奶来了!”吴妈的声音。 “滚开!”是娇横的嗓音,冰冷的眼神看了眼吴妈。 转过身,急切地跑下楼,上了最新款的劳斯莱斯。 她是任性的,也特立独行的,就连车,她也不屑找女孩子喜欢的车型,而是黑色厚重的男人车,只因想更靠近她的未婚夫。而她的未婚夫,一看到她的车,第二天立马换成了一辆黑色的卡宴。他就那么讨厌她吗? 她的未婚夫不喜欢她,她的哥哥不喜欢她,她的父母也是。 她一向都是骄傲的梅尔公主,什么时候变成了人人厌弃的可怜女人了。 被积压在心底的怒火瞬间膨胀,吴洋将速度调至最高,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满涨的怒气飚至最高点,汽车疯狂行驶了一段后,撞开一扇黑色大铁门,闯进一家奢华的别墅里。车身冲势极强,直至撞到别墅前的大果树干才被迫停下。 吴洋的头撞上方向盘,鲜红的血自额头上滑下,连清丽的眼珠都染红了,血流过小巧完美的下巴,滴落在丝质昂贵的白色外套上。 她不管,跌跌撞撞下车,茫然地看着周围的景物。 是章家,她未婚夫的家! 未婚夫,真是讽刺!订了两年的婚,却一直推托不结婚的未婚夫! 而她,竟然在这样的时候依然能闯进这里来! “梅尔小姐,您没事儿吧?您流血了?!我马上为您请家庭医生。”说话的是章家的佣人,她有些惊惧地看着满面是血的吴洋。 “走开!不要,我不需要!我只要看到章凌硕,我只要章凌硕,别人我都不要,都不要!”如在自己家一样,走上由精致河石铺就的小径。 她熟悉这里,比她的家更熟悉。 当年她是多么期待来这里的时光,她在楼下或庭院里到处走,到处闹,甚至因不喜欢这里的某一样摆设而大发脾气,他也淡淡的听完,便转身回书房继续工作。 在他心底,她就是个颐气横使的富家千金,除了钱,除了长得好看点,并没其他优点吧。所有的人都宠她,她不需要,她只要两个人宠她。可是,偏偏这两个人都恨她! 迈着有点不稳的步子,吴洋穿过散发着清雅香气的小小花坛,来到中国风浓厚的亭子。 那亭子有位淡雅华贵的妇人,她是典型的东方美女,淡眉杏眼,肥瘦相宜,增一分则胖,减一分则瘦,穿着白色为底,兰花为点缀的旗袍,悠然坐在亭里拨弄着桌上的茶器。桌面上摆放的那杯清茶升起淡淡的雾,润白的瓷器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芒。她的手很漂亮,修长而秀气,章凌硕那好看的手形应该是遗传自她的,让他冷淡的气质凭添了一份书卷气息。 “梅尔,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何言听到脚步声,微转身,看到吴洋和一脸歉意的佣人。漂亮的手端起茶杯,幽然地喝着,顿时茶的清香入喉。 “李嫂,你先下去吧。”何言优雅地摆了摆手。 “是,夫人。”李嫂微鞠了一躬,悄声离去。 “梅尔,你先坐坐。伯母给你沏杯茶。”何言自然是看到了吴洋脸上的伤,她隐下惊讶神色平静道。 “我不喝茶!我要知道leon的地址,我要地址!”吴洋嘟起粉嫩的唇,很无礼的话从她嘴里说出就像在撒娇。 “他工作时不希望被别人打扰,梅尔,你不会不知道?”何言温声回答,放下泛着温润色泽的瓷杯,再开口语气里多了份无奈,“你这是干什么!傻孩子,你以为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他就是马上赶回来吗?他不会。梅尔,你是他未来的妻子,你该比我更了解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再高贵的公主,遇上爱情,同样带有几分迷茫。吴洋也不例外,一向清冷的脸上流露,一闪而过的脆弱神色。 “梅尔,一个女人在爱情里,无论什么模样都是最美的。但前提是你认为凌硕,他爱你吗?他会像沉浸爱情里的男人那样为你的心疼,夜不能眠吗?他不会,也许他只会淡淡地看你一眼,就又埋头工作。”何言出言点醒这个本不该痛苦的女孩。 “他的身边除了我,并没有其他的女人。”吴洋说出理由,因为这样她才敢这么张扬,这么高调的对所有人宣布他们的婚姻。 “那是他太骄傲,骄傲到他看不上的人,他绝对不勉强与她们在一起。梅尔,你和他很像。你们都太骄傲,太冷漠,所以很难对别人动心。”所以,不动心的人,怎么也不会动心。一旦动起心便升起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她的儿子就是其中之最! 一想到此,何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吴洋低头,纤指柔嫩的指尖无意地划着茶杯。 她的爱情,原来在别人的眼里就是这样的吗?不该被尊重? 何言也不再说话,为吴洋的杯里续了杯茶。 情字,一碰上,就难解了。何况还是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又冷,又沉默,还高傲。 “李嫂,让单医生过来一趟。”看到吴洋似乎安静了下来,何言吩咐张妈。 “夫人,我这就打电话。”李嫂在主屋里应了一声。 “要是不给我他的地址,我就不治,就算血流光了我也不让医生碰我。“吴洋又开始激动起来,一挥手,精致的茶杯,成了一堆无用的碎片。 何言对茶杯的碎片一点不关心,这两年她的茶器被吴洋摔了不知多少套,她早习惯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他现在在一个穷乡僻壤里,你怎么去?去了也只是糟罪,倒不如安心在这儿等他回来。” “我不!若是他厌烦了我,回来就要取消婚约,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只要他,我只要他!别的我谁都不要!”吴洋拒绝,明艳的脸上是娇纵却也委屈,眼泪含在眼眶里,她死撑着不让它往下掉。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如此委屈。她不明白,她赶走一个会威胁到她的普通穷酸女孩儿,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责怪她?她只是不喜欢属于她的宠爱被别人分走而已,为什么不会有人理解她? 她私自散布两人的婚期,他竟然躲她半年之后,让她成为全美国的笑话。这算什么?! “梅尔,你爱凌硕。你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何言重新拿了一个茶杯放到吴洋前面,续上温水。她没听到吴洋的回答,继续道:“还是你看到的只是他的外表与社会地位?” “我当然是爱他的人!”金钱她从来不会少,她不需要金钱来抬高她自己的价值。 “你了解章凌硕这个人吗?除了报刊媒体上的信息,还有他的名、他的父母、他的家庭住址。这些以外的事情你还了解什么吗?”何言看着这个痛苦的女孩,内心叹气。向来娇纵明艳的脸,被倔强与伤心所取代,这个女孩不该这样,她会拥有世上最奢侈的幸福婚姻,如果她没爱上她的儿子的话! 可是,爱就是爱了,无人能阻止! “我……”没人告诉她,有关他的事情。 她知道有侦查局,查了又怎样,不是他愿意跟她分享的事,她情愿不听。所以,她等,等到他愿意告诉她为止。等来的却是他将她越推越远,这一次还索性直接消失将近半年! “梅尔,你好好想想。他是我的儿子,我这个做妈的也不了解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儿子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累了想休息,什么时候想找个人来诉诉苦。他十八岁就接手了整家公司,别的同龄人还在享受大学时光,甚至在校园里谈轻松恋爱的时候。我的儿子,因为我的病情强迫自己接手章氏集团,甚至没有人记得问问他愿不愿意?忘了问他辛不辛苦,但他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创了第三领导人中最优秀的成绩。可我宁愿他只是普通人,不用这么辛苦的工作,简单快乐就好……”何言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茶渍洒在手背上。 “伯母,我爱他,真的很爱他。爱到可以把梅尔集团交给他,梅尔对我而言是最珍贵的礼物,我愿意把梅尔集团交给他!这就是我的爱!”吴洋沉默片刻之后回答。 “你确定这是他要的吗?”何言摇头,“他肩上已经扛着推不下的责任,他绝不会再扛起另一个责任的。” 何言也不再说话,略带疲惫的喝下手中的茶。 吴洋也跟着细细品茶,茶是好茶,喝着有股淡淡的苦味。 半晌过后,章耀阳从主屋出来。 “梅尔,来看你章伯伯章伯母啊!” 章耀阳跟章凌硕长得很像,只是两人的气质不一样,章耀阳稍稍严厉,眼神锐利,而章凌硕多了份随和与温暖。 “章伯伯好!” “老爷。” 何言起身微点头,吴洋也跟着起身,章耀阳摆了摆手,走进亭子,入坐。 “叫单医生了吗?”章耀阳问。 “让李嫂打电话了,现在怕是在路上了。”何言回答。 “我不想治,不把leon的地址给我,我宁愿流血身亡也不治。”习惯了这里,所以她不掩藏自己的真实性情,对章家夫妇撒娇使性子。 “你这孩子!净瞎胡闹!到时疼的是你自己又不是别人,听话,让李嫂先清洗伤口。”章耀阳温声说道,只当是小孩子家闹别扭。 “我不!” “梅尔,凌硕现在的地址在他房间的桌上,你去拿吧。去之前把自己的伤处理好。感情是要自己去争取的,不会自己跑到你的面前。”章耀阳说,目光微沉。 “真的?!我这就去!谢谢章伯伯,梅尔最爱你了!”吴洋跳起来搂上章耀阳的颈项,用力地亲了一下。 “只要你能把那小子带回来,章伯伯重重有赏!”章耀阳补充。 “我一定会带他回来的!”吴洋誓在必得。 何言笑看吴洋一眼,“好了,地址也知道了。赶紧让医生看看你的伤口,别真伤到根基了。再说女孩儿家留疤多难看!” “是是!什么都听伯母的!”吴洋娇俏地笑,一脸明媚,加上脸上的血液,多了几份妖冶。 “那就乖乖回房等医生过来!” “我要去leon的房间。”吴洋坚持,微微翘起的唇满是女孩儿家的娇气。 “行,都依你!”何言应着,推吴洋进屋。 吴洋快步跑向楼梯,冲进她思念已久的房间,房间依旧如初,高高的书墙,深色奢华的落地窗帘,柔软吸去足音的地毯,尺度大得吓人的大床,床间是纯黑的薄被。 她将脸埋进床被里,想汲取属于他的独特味道。可是他已经离家半年,这被褥、枕头不知换过多少次,早就没有了他的气息。 眼泪蓦地在眼眶里打转,爱情怎么会这样,一天比一天更深刻,深到让人心悸,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地束缚在网中央,无法动弹。 此时,她不是吴家娇纵任性的大小姐,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普通女子。这世界上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让一个人住进另一个人的心里,那个人还是一个僻她如蛇蝎的男人。 吴洋想着,沮丧地把头深深埋进蓝色的被褥里。 凉亭里,章耀阳端了杯茶,就口细细地品味。何言泡的茶一向茶如其人,清新淡雅,不浓烈,也不夺了水的甘甜。 “老爷,你为什么要答应梅尔?凌硕他肯定会不高兴。”何言微带苦恼地看着章耀阳。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子在那小地方干的什么事,跟一个不知底细的女人胡闹。”章耀阳瞪了何言一眼。 “你看不出来他很喜欢那样的生活吗?那个镇子跟爸晚年定居的小村落相似。凌硕从小就跟爸亲近,他在那里放松紧张的神经也没什么不对。你不知道,自从爸去世后,他没有高兴地笑过几次。” “所以,他就有理由伤害梅尔?”章耀阳不认同何言的看法。 “我是个自私的母亲,我知道会伤害到梅尔。就算是这样,我也宁愿我的儿子能够开开心心的过一段他喜欢的日子,而不是把自己锁在办公室,忙永远都忙不完的工作。那样的人生他过够了!”何言首度反抗自己的丈夫。 “妇人之谈。那个女人不过是看上他的钱和社会地位。”章耀阳眼中泛起熟悉的冷意,这样的冷意不是对他的夫人,而是对那个传说中的女人。 “即使她是看中凌硕的钱,只要她能让凌硕高兴,我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我只想让我的儿子能够高兴,会笑。” “夫人,你变了!”章耀阳看了一眼何言,抿嘴捻起桌上的茶杯再喝下。 “是啊。我是变了。这两年莫回不在身边,身边安静了,才发现以前对不住她。她只是个渴望被爱的孩子,为什么我当年会那样对她。她并没有错,到最后一刻还愿意将自己的肾捐给我……”何言叹了口气。 “那又怎么样?我们也给过她两千万,一个肾能卖两千万,对她那样的女人而言,值得了。你以为我没调查过她?她拿那笔钱回去给她爸和后妈盖了小楼,上她弟出国留学,改变了她家里人的命运,还剩了一大笔钱,她自己留着用。一个女人有了一大笔钱,能过什么样的生活,还用想吗?”章耀阳冰冷地陈述,“不过是个贪财城府深的女人罢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老爷,你真的认为莫回是因为凌硕的钱才会跟着他十几年就为他的钱?为了钱,冒着生命的危险捐肾给我也是因为钱?这可能吗?”何言显然不相信这样的看法。 “夫人,你到底想说什么?”章耀阳挑出重点。 “我说,莫回爱凌硕,一个女人能为一个男人做这么多事。如果不是因为对他有爱,不可能承受得了凌硕那种恶劣的态度。我因病对她横竖挑刺,她从未生过气,没有过任何埋怨,依然尽心尽力的照顾我。而凌硕这两年的改变,我想也是因为莫回。” “夫人,你的愧疚我可以理解。但是莫回已经离开了,杳无音讯,凌硕现在的未婚妻是梅尔集团的吴洋。梅尔集团的吴家在美国足足待了四代人,关系盘根错节,就算他带现在想单方面毁婚恐怕也没这么容易。吴家也是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爷……” “夫人,我现在只期待凌硕对竹溪镇的女人只是一时的迷恋,不会头脑发热到要解除婚约。若是处理不好,爸一手创办的章氏集团就毁了。”章耀阳说着,这是他反对的主因。 “爸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章氏集团就这样结束。” “要是凌硕真的爱上那个女人了呢?你要反对吗?”何言问。 “你认为呢?”章耀阳沉默。 “他会难受的。他在意的人本来就少,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喜欢的人,就不能放任他一次吗?” “如果他找到保全章氏集团的方法,我这个做父亲的当然会支持他。” “都怪我,当年为什么会认为让梅尔陪着凌硕,他就能快乐一点。要是没有那杯茶,他就不会订婚了。”何言语气满是自责。 章耀阳沉默,一杯接一杯的喝手里的茶。 章氏集团美国总部的大厦对面是戒备深严,以奢华著称的的LW大厦。它张扬地伫立在市中心的中央,是约翰逊的总部,这栋大厦的十三层是总裁室。冬天的阳光透过特制的玻璃斜照进气氛冷如南极的办公室,微冷的阳光也照不暖这里的冷凝。 三个衣着考究的男人,神色紧张,竟能在冬天的午后汗流如雨下,低着头,不敢看背对着他们,坐着宽大皮椅后的男人。 他们知道他的习惯,却连背影都不敢直面,足以可见那人有多可怕了。 “你是说,章凌硕、他的助理、未婚妻都先后去了中国的某一个小镇?”冷冷的男性嗓音地宽敞的办公室回荡,说话的人缓缓转动坐椅。 那是一张让人第一眼就联想到邪恶感觉的中年男人,他是典型的美国人长相,深刻如刀斧雕刻的五官,金黄色的头发,白晳的皮肤,脸上微微发红。 他的邪恶,主要来自于他的眼,冰蓝色的眸子,很容易让人迷惑,高挺微勾的鼻,以及唇角上邪魅的笑容。 他的狠辣手段在业界流传了十数年,不管对竞争对手,还是对自家的属下都以狠辣著称。若是他觉得这个人没有利用的价值便毫不留情地踹开,但为何依然有这么多人为他效力,愿意为他所用? 因为金钱,他不吝啬金钱,他能用比行业高数倍的工资聘请他想要招募的员工。所以总会有人为了高薪选择为他工作。 “是的。”中间的男人低低应了一声,冷汗直流,渗入眼睛,却不敢抬手擦拭。 “他们分别在什么时间去中国?”约翰逊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伸手自在地在宽大的办公桌的床沿轻轻敲击着,一般出现这个行为的时候都说明他处在极度愤怒之中。 这个认知让办公桌前的三个男人更为紧张,脊背更加紧绷。 “章凌硕六个月前离开美国,期间一直没有回来过,这么说他六个月里极有可能都在同一个地方。这意味着什么?嗯?”约翰逊冷哼一声,眼神冷冷地扫过面前的三人。 “是我们失职,因为根据他之前的行踪,他去中国都是去一个破落的小村子,查询一个女人的下落。这次他去的也是一个落后的小镇。属下以为他还是去察那个女人,所以下没有特别留心。”回话的依然是中间的男人。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以为?我说过一有章凌硕的任何蛛丝马迹你必须汇报给我,我的话是不是表达得不够清楚?”挑眉,嘴角的笑意越发加深,手指加快在桌上敲击的频率。 “是属下失职,请总裁原谅。”三人齐齐弯腰。 “原谅?很抱歉。原谅这个词从未在我的字典里出现过。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下去吧!”约翰逊不耐烦地挥手,三人均露出失望的神情。约翰逊的集团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被约翰逊驱逐的人,都不能再继续这个行业,甚至永远不能出现在他的面前,否则下场奇惨,前设计总监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为约翰逊设计最新一季的室内躺椅,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细节出了瑕疵便被开除,但他依然去别的公司应征设计总监,上任第一天便出了严重车祸,当场暴毙,连带两名司机,而约翰逊就在车祸现场十米之外,笑容阴森地看着这一切。 从此,被约翰逊辞退的职员,几乎都离开美国,也改换了行业。 约翰逊冷冷地看着三个人无声地离开他的总裁办公室,直到办公室内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他才低头看了看时间。 这个时间那个人该来了。 才一想到,他办公室的门便响起了一阵只有那人才能敲出的微轻力道。 “请进!”约翰逊现在的模样跟之前的邪魅、阴狠相差很大。 “亲爱的,我为你带来了午餐。”一个十足东方韵味的女人提着保温盒,缓步入内,并优雅地转身关上门。 “又亲自下厨?你是想让我开了家里的厨师吗?”约翰逊语气温柔,与刚才的邪魅冰冷反差极大。他推椅起身,低头的瞬间看到了桌面的图片,又看了看对面的女人。 怪不得他觉得这双眼像在哪里见过,原来就是他枕边人的眼。 冰蓝色的眼闪过狐疑,转眼即逝。 他走近落地窗边的小桌边坐下,李非已经将饭菜摆上桌面,很中国风味的美食,松花蛋、桂花鱼、熬了许久的美味浓郁的鸡汤、一盘香喷喷的米饭。 “来,试试看!很久没为你下厨,也不知道味道变了没有。”李非挂着矜持的浅笑,将挑好菜色的碗筷递给自己的丈夫。 “这样的中国滋味只有你才能做出来,何必尝呢。”约翰逊单手接过,他用筷子跟中国人一样娴熟,毫不生涩。 “刚才见三个人低着头出去,是不是你的工作不顺心?”李非问道,以前她一直坐他的秘书,他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安排的,知道他的脾气有多大,现在她只是偶尔才会过问他的工作。 “做错事的人,早该自惭形秽了,何必管他们。来,张嘴。”约翰逊突然夹了一筷子桂花鱼,鱼里的刺早早被她剃了个干净。 李非微睁大眼,仍是张嘴吃下他递上的菜。 这样的喂食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今天为何突然做起这么亲密的动作? “亲爱的,今天你有喜事?”李非咽下鲜美的鱼肉,问道。 “当然。而且这件喜事才刚刚发生。”约翰逊答。 “哦?能说为听听吗?”李非笑起来。 “这件喜事发生在中国。非,你想跟我去中国吗?”约翰逊盯着李非的脸,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去中国?”李非不动声色,浅浅地笑着。 “我明天要去中国出差,你跟我一起去吧!”约翰逊笑笑。 “好。”李非轻敛蛾眉,点头。 “你不问为什么吗?” “不问。只要是你的话,我无需多问。”李非继续浅笑,为他布菜。 约翰逊收回打量的目光,她的笑是典型的东方女人的羞怯,工作的时候又就西方女人的自信,这两点一直让约翰逊欲罢不能。 但图片上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李非静静坐在约翰逊的对面,偶尔浅笑,偶尔为他布菜,在他吃饭结束后为他打上一碗温度适宜的汤汁,他习惯在饭后喝汤。 直到桌上的所有东西都吃完后,她微笑地端起用过的碗碟,走进办公室内附置的洗手间,微笑地合上洗手间的门,她手脚终于发起抖来。 约翰逊的事业虽然包含中国市场,但二十几年来他从未亲自去过中国,中国分部就是出了再大的问题,他也都交给其他人去处理。这一次是因为什么? 而她,阔别那里二十多年,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踏上那一遍土地,有没有勇气再见一下那个傻孩子?年纪越大,梦到那个傻孩子的次数就越多,梦里的傻孩子,长得圆圆胖胖,动作迟缓,每天在破旧的门槛上坐着,一动不动。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梦,她也不知道。 算算那孩子的年龄,她早该结婚,甚至生子了,她的人生里没有母亲的角色,会不会遗憾? 她是遗憾的,一直遗憾。连母亲都舍弃的傻孩子还能指望谁去珍惜?以莫实平的性格恨都来不急,怎么会善待她的傻孩子。想想自己孩子有可能过的艰苦生活,李非的眼泪,在镜中滑过眼角,她赶紧低头擦拭,打开水龙头,低头洗碗,任着眼泪滴进洗碗池里。 竹溪镇。 真实的性格,张青的真实性格是什么样的?这样的真实性格,让小厅里的莫回有点措手不及。而相对莫回的吃惊,两个男人倒显得十分正常,一点面露惊讶的意思都没有。 “老板!”张青又吼了一声,自她家老板生病之后,她就没再吼过她,现在老板身体好,爱情也甜蜜了,她的张氏狮吼功又重出江湖。 “你再说一遍!”莫回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把掉进碗里的勺子重新拿起来,尽量表情淡定的吃下勺里的粥。 “我要求加工资!”张青小脸十分正经的样子。 “为什么?”莫回纳闷。 她这个不是很财迷的员工,怎么突然就财迷起来了? “最近因为我们家里的两位大帅哥,吸引了很多顾客,其中大多数是女性顾客。本店里惟一一位工作人员——本人我,工作量大大的加强了,甚至是过去工作量的三倍,所以我有权要求加工资!”张青认真说明加工资的理由。 “这个理由我非常能理解。但是为什么是加五倍的工资?”莫回继续不耻下问。 “因为五倍比三倍好听。”张青一点不扭捏地说出本人认为十分重要的理由。 “噗……” “咣……” 同时桌面上响起不同的声音,吴予灿被这个小天兵搞笑到喷饭,不是,是喷粥。章凌硕则不小心掉了勺子,圆圆的勺子滚到桌面,摇摇晃晃着,随后他又表情正经地捡起来,还好他已经吃完了早饭。 “予灿,我想我非常有必要先声明一点。”章凌硕忍住笑意,对吴予灿说。 “请说。”吴予灿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们之间,我不希望有这么不成熟的加工资要求!”他觉得还是事先声明的好。 “好说好说!起码的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吴予灿点头答应。 “所以,我很没职业道德吗?”张青忍不住问。 “不太有。”吴予灿回答。 “严格来说,一个成熟,有市场眼光的老板都不会答应你这样的加薪要求。”章凌硕客观的补充。 “我答应,涨五倍工资。”莫回淡定开口。 “真的?!老板,我爱你!最爱你了!”张青欢呼。 章凌硕与吴予灿对看一眼,各自耸耸肩,意思非常明了。不能和没在商场上混过的女人谈规则,谈职业道德,因为她们根本没有套路可言,完全看心情。 章凌硕和吴予灿两人吃过早饭,便出了门。倒是没有坐车,步行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 “你和莫回真算是天生的缘份,要不然这世上有哪个女人会这么容易原谅你!不含恨一生都都已经算是轻的了。”吴予灿笑言,当是闲聊。 “嗯,是我太幸运。”章凌硕露出释然的笑容,“在对她做了这么伤害她的事情之后,老天还给了我们一个机会,继续相爱。其实最感谢的算是我爷爷,他才是最明智的,把莫回教成这副性子,即使对人失望透顶,依然不想让爷爷担心。” 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单单是亲情、友情、爱情,还掺杂了莫回对爷爷的感恩之情,他对莫回的愧疚之情。莫回不希望他怀有愧疚,但他还是在心里保留一份,这样他才记得要更疼她、更爱她,让她拥有其他女人都该拥有的幸福。 “这话确实不假。”吴予灿点头,表示认同。“真没想到,爱情可以把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改造得这么健谈。我对莫回的崇拜又加深了一层。” 章凌硕不理会吴予灿的调侃,对自己好奇的事情进行发问,“你跟张青说了什么,让她这么高调要求加工资?” 他和吴予灿,莫回与张青,他们之间的友情,早已超过了金钱的范围,他们纯粹是因为感情走到一起。这张青,突然来这么一招,真让人大跌眼睛。 “我让她将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我。”吴予灿摸摸鼻子,这是那丫头习惯性动作。 “她真特别。”章凌硕下结论。 “我也觉得。”吴予灿扯了道路两旁种的不知名的花朵,冬天能开得那么茂盛的花,倒挺特别,轻嗅了两下,继续说话,“怎么突然想到要去镇办公厅?手续方面不是早早就了结了?” “我当然知道。我们是客方,这是人家的地盘,还是多走动,以后办事方便。况且,我已经很长一段没答应他们吃饭的邀请了。拒绝太多次,合作会出问题的。”章凌硕解释着。 “他们没那胆子吧?”吴予灿非常不以为然。 “俗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以前不会出在应酬场合,是因为合作的都是成熟有规模的公司,彼此的态度都非常专业。不像小地方的人,而且对方还不是商人,合作起来不专业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怕对方在我们离开之后闹出些问题就罗嗦了。” 他本身也不太喜欢商业上的应酬,一年不会出现那样的场合几次。前段时间是因为莫回的身体他推卸,现在吴予灿也来了,干脆一起过来走一趟。 “跟中国人合作真麻烦。”吴予灿下着评论,赏花的好心情消失了一半。 “没错。中国是饭桌上谈合作。我们还是入乡随俗好点。”章凌硕点头。 “听你的,反正你是老板。” 两人步行走到镇办公厅,几位领导早已在楼下等候。 “章先生,吴先生,怎么不坐车?” “突然想走走。今天有其他客人?”章凌硕笑着回了声,不动声色地看着大家列队欢迎的架式。 “呃……这个、这个……”干瘦的中年男人,擦了擦汗,不敢回答。 “上次老王收集的竹席工艺品,放在哪个仓库?”章凌硕也不多话,镇里招商引资的项目不止一个,也许是其他大的合作商看重了某个商机也说不定,他人的事情他没太多兴趣。 “章先生,要不过几天再看行吗?”男人继续擦汗,腰弯得几乎直不起来了。 “给我一个理由。”章凌硕敛眉,他好说话没错,不表示他可以随意让步。 “章先生,我……” 在男人夸张擦汗的空当,两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过来,停在镇办公厅的正前方,章凌硕看着后座上的男人,眉间微皱。 后座上的男人便是约翰逊,他缓缓地从黑色轿车上下来,嘴上叼着上好的雪茄,语气狂傲地说着:“章凌硕,好久不见。真没想到你堂堂章氏集团的总裁竟然可以在这种破落的地方待了半年之久,真是令人敬佩啊!” “约翰逊先生,别来无恙!”章凌硕淡淡开口。 “我看上了你手上的项目!”约翰逊是个真小人,他做事一项直截了当。不到两句话,他就直接说明来意。 “你来晚了。”章凌硕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怒气,纯黑的眼里仍是一遍温和之色。 “章凌硕,这路听说是你一手修建起来的。你说我全炸掉,你还能再出资修建吗?”约翰逊走到章凌硕面前,勾起嘴角,无声地笑着。 章凌硕不答话,眸内依然一遍温和。 “商场上的笑面狐,真不愧对你这称号。这次我要一雪前耻,让你栽在自己的地盘上。”约翰逊凑近章凌硕的耳边。 “约翰逊先生,我非常感谢有你这样的对手,不断提醒我,让我时刻有所警惕。但是,很抱歉,这次恐怕让你失望了。”章凌硕压低声音。 “哦?愿闻其详!”约翰逊表现出极有兴趣的模样。 “这里是中国,不是你所熟悉的美国。在这里,你以前的理念,做事手法,都不会成为你的优势。还有你的LW如果我没记错,在上次的收购案中,仅剩原来部资产的百分之四十五,折合成现金该是十亿多,再加不动产,也四十亿出头。你认为你有这个财力和我争吗?况且你就一定认为他们会将这个项目交给你吗?明智的人都不会这么做!”章凌硕淡然地分析。 “就算抢不走,但能再困你在这小地方半年,我想LW和章氏集团在外面的胜负就定了吧?”约翰逊面上带笑。 “你就是再困我两年,章氏集团依然能良好运作,绝不会像你的LW,你才出来短短数天,股票就开始下跌。”章凌硕轻笑,洁白的牙在冬天的阳光里闪闪发亮。 “很好。”约翰逊直起前倾的身体,环视了一下简陋的欢迎队伍,眼里闪过鄙夷,“那我们就走着瞧!” “好。” 约翰逊故意冷落镇上这群迎宾的人,除了吴予灿悠然自得的斜靠着之外,其他人都微微冒着汗,场面尴尬极了。那个负责接待的干瘦男人更是,章凌硕对镇上做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而这几天上面突然来人说有新的老板要在镇上开创新的项目。没想到,闹了半天还是章凌硕的竞争对手,而且两人还直接撞上,这能不让人觉得尴尬嘛! 黑色轿车上又下来了一个衣着华贵,面容精致的中年女人,她上前揽上约翰逊的手臂,适时地解了场上镇办公厅工作人员的围:“亲爱的,坐了这么久的车,你肯定累了。先让接待人员带我们去看看住的地方吧!” “是是,早已经准备了,现在要休息吗?”干瘦的男人,继续鞠躬。 “亲爱的,先休息,好吗?”李非回头看约翰逊,约翰逊点点头,两人跟着干瘦的男人离开。 章凌硕回头看了看李非,表情若有所思。脸上出现难解的情绪,后抿紧嘴角。 “他不会是想让我们退出这个项目吧!”吴予灿干脆玩手指,做助理的好处就是,两个首席执行官碰面时,没有他什么事情,正好能让他偷懒。 “他还没那么大能耐,了不起弄点阻碍罢了。” “那你脸色这么难看?”吴予灿瞟了章凌硕的大黑脸,黑成这样还叫没事? “我们先回去吧,工艺品的事改天再让老王拿到家里去。”章凌硕淡淡地说。 吴予灿挑挑眉,准备做缓缓散步的心理准备。 “喂,要不要走这么快?会结石的!不要这么不养生,行不行?” 不是散步,竟然还是在镇办公厅的道路旁转了个角,章凌硕竟然快步跑起来。不是被约翰逊给气疯了吧? 约翰逊,你真是我的偶像。 吴予灿在心里想着,也跟着撒开腿跑。 “约翰逊先生,这是你和李女士的房间。请进!”干瘦的男人全程躬着身,掏出钥匙,打开房间。 “章凌硕来竹溪镇也住这里?”约翰逊不悦地看了眼房间里的环境。 “章先生没住过这里!”男人小声回答。 “他不屑住的地方,你认为我会住吗?还是你觉得我比不上他!”约翰逊瞪着了干瘦儒弱的男人一眼,眼里闪过一抹阴狠。 “没有,没有……”男人连忙低声回答,“刚开始我们也以为章先生嫌弃这里的住宿条件,后来才发现,他只是不喜欢应酬。现在他住在镇东边的小屋里,今天与他同行的吴先生也住那里。” “哦?那里是不是有个女人?”约翰逊像突然想到什么! “有,您说的是莫老板?”男人问。 “她跟章凌硕是什么关系?”约翰逊问。 “我也不清楚,好像他们两人在一起。听说这段时间莫老板生病,章先生还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果然不出他所料! “你下去吧!” “是,约翰逊先生。” 约翰逊看了看这环境,冷哼了一声,挑了个勉强干净的地方——床上坐下。 “亲爱的,你不是说来看看中国分部的情况,怎么跑到这个小地方来了?”李非示意身后的佣人放下行李后退下,自己才走上前问丈夫。 “亲爱的,这就是我要看的地方。”约翰逊笑看李非。 “我不明白。” “亲爱的,你一直都明白。只是你不敢相信而已,我就是个夺人所好的人。你不会不知道。章凌硕在三年前让我差点破产,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怨怨相报何时了,况且那应该是你自己投资失败。”李非叹口气解释。 “亲爱的,我很喜欢中国的文化,但我非常不认同某些非常中庸的思想。我们西方人崇尚在战场失去就要在战场中找回来。斗争是解决愤怒最好的办法。” “好吧。”李非无奈地点头。 “亲爱的,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这里我能帮你什么忙呢?这里的地方官员我全不认识。”李非推开玻璃窗,光秃秃只有草垛的田野。一望无际,多么像那个地方。正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安静,因为这该算是她离这样的环境最近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不想这么快就结束。 “一件事,很简单的事情。刚才听那人说,章凌硕住的小店的主人好像是个女人,你去帮我找找她,好不好?”约翰逊的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 李非想了想,点头同意。 约翰逊的中文并不好,社交很容易成问题。他这样的请求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莫回小屋前的路上。 “喂,章凌硕你就不能跑慢点?”吴予灿在身后大口喘气,差点累倒在地,嘴里忍不住喊,“又不是赶着投抬,不用跑这么快吧!” 章凌硕犹如未闻,用力地推开院门跑进大门。 “总裁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张青收拾其中一张桌子的碗筷,见章凌硕跑进来愣了一下。 “莫回呢?”章凌硕问,语气微乱。 “老板在房里,前楼的房间里。”张青想了想后回答,看见章凌硕的身影立刻消失在眼前,摇摇头,她习以为常了,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丫头,赶紧给我准备水。我快渴死了。”吴予灿跑到小厅,一屁股坐在竹凳上,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干嘛,赛跑?”大冬天的锻炼一下身体也挺不错。 “你得问章凌硕,一句话不说就狂跑,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追债了。”吴予灿猛灌了一大口温水,气息稍稍平复了些。 “哦。估计总裁大人就是想老板了!” “才离开不到一个小时,不至于吧!”吴予灿十分惊讶。 “老板病后,总裁大人没离开过老板那么久啊!”张青解释。 吴予灿无语,他章凌硕是百练钢变成了绕指柔了,也不至于吧! 太肉麻了,这个。 吴予灿作势抚了抚手臂上起的鸡皮,他以后打死也不要像章凌硕这么直白的表达感情。太吓人了,以前冷冰冰的,一爱起来,热情得让人接受不了,反差太大了。 章凌硕放慢脚步上楼,努力调整气息,来到他的房间前。门是开着的,床边是熟悉的身影,在背对着门口整理被褥,被套是她这两年绣好的鸳鸯被罩,两只交颈鸳鸯在被褥上栩栩如生,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她当时的思念与茫然。 他的目光几乎含着贪婪细密地爬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她的发还是很黑,被她盘了起来用发饰固定,有调皮的发丝散落下来,被光打上一圈明亮的影。她没穿大衣,他也不太担心她会着凉,因为房间里安了暖气。 此时她正低头,露出嫩生生的颈项,他的目光停留在那里不动,他知道那里摸起来有多滑嫩,吻起来的感觉有多好。 宽松的毛衣,掩不住她线条柔美的漂亮腰线,下身是灰色的柔软质地的裤子。她的每一寸骨骼,他都那么熟悉,熟悉到连他的名都镌刻在上面。 这世界上,只有她这么爱他,爱他超过任何人。他一直是骄傲的,勿庸质疑,会有人来平分她的爱,她永远会爱他,只能爱他。 第24章:答应我,不许离开我 现在,他惊慌了,出现了一个他从未觉得需要在意的人。 他慌不择路,只想在一刹那之间,跑到她身边,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你怎么了?”被纳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莫回也不惊慌。 他的味道,她一直熟悉,清爽而凛冽着。 耳边是他有点失序的心跳,让她产生了讶异的情绪。 “莫回……莫回……”章凌硕将头埋入她的颈项,唇印在上面,不动。 “我在这,我在你怀里。”莫回轻笑,细白的手放到他交握在她肚腹间的手上,轻轻地揉着他紧绷的神经。 “不许离开我!”他要承诺。 “不会,我不会离开你!”她笑容甜蜜地给承诺。 “永远?”他再问。 “永远!”她再答。 “答应我,不管遇见谁,都不要跟她走,好吗?都不能离开我!”他还是不放心。 “没有别人,除了你,不会有人来找我。所以我不会走,就算有,我也不走,我只要你,别人我都不要,好不好?”她轻叹气,他还是像个大孩子。不然他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这世上,不会有人找她,没有人比他更重要。除了他,她心里没有人比他更重要。 章凌硕闻言,紧绷的身体倏地放松,抬起头,跟她一起看向床间新换的被褥,连床罩也换了,上面也绣了图案,与被褥上的鸳鸯相呼应。 很美,跟她一样美,他喜欢。 “这是你绣的?” “你喜欢吗?”莫回觉得脸颊蓦地热起来,好像心事被赤裸地翻开,摊开在他的面前,没有一丝隐藏。 “你做的,我都喜欢。”章凌硕轻吻了下她的耳垂。 “你不是跟予灿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也不避,气息微乱地问他。 “突然想你了!”他言简意骇。 “……”这次,红的不只是脸,连脚趾都忍不住发热发红起来。 某个午后。 张青和雪染在小厅玩跳棋,两人玩得正十分起劲。 “我跳,我跳,我跳跳跳……哈哈,张青姐姐你又输了!”雪染一脸得意地说。 “这哪儿叫赢啊,先动的是你,我还有一步也走完全程了。我们顶多算打平手。” “又耍赖!”雪染对着张青做了个鬼脸。 “你这小丫头片子!”张青哈哈一笑,用笔在纸上划了一道杠以表示这盘的成绩。看了雪染一眼,把笔一转在她的小脸划了一个大圈。 “你耍诈!”雪染不依地大叫,小手抓着拐杖,准备逃跑。还没跑上两步,就被张青给抓住。 “彼此彼此,我只不过是还你上次的。你敢在我脸上画王八,我不还给你怎么过意得去呢。”张青露出一脸坏笑,彩笔在雪染黑得发臭的脸上勾勾叉叉,一阵忙碌之后,她满意的点点头。她不过画个圈,不算过分。 “真小气。”雪染回嘴,伸手想夺笔。 “我还抠门呢!”张青笑笑,盖起笔,放在某个小瘸子拿不到的地方。 “你还真不‘谦虚’。” “谦虚两个字只会读,不会用!” “比我还笨。”雪染皱皱鼻子,取笑张青。 “是,你聪明!” “你到底在我脸上还了什么?!”雪染忍不住问。 “晚上回家看镜子就知道了!”张青耸耸肩,一脸爱莫能助的模样。 “卑鄙小人!”雪染咒了两句。 “我可不敢当!”两人准备继续笑闹着。 此时,小院外传来一声咳嗽声。张青转身对屋外,是一个干瘦的男人带了一个衣着华贵讲究的中年女人。 “张青,你家老板呢?”干瘦的男人开口询问。 “我家老板在楼上午休,有什么事吗?章先生他也出去了。要不,你下次再来?”张青走到小院门口,压低了声音。 “这位李女士想见你家老板。”男人回答。 张青哦了一声,稍稍打量了一下来人,开口道:“不好意思,我家老板在午休,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起!” “没事。我不急。我能进去等吗?”李非微笑,语气不急不躁。 “你请进!”张青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李非点头致谢,轻移步子进入小厅,动作十分自然地随意挑了张竹凳。 “雪染,我们继续玩吧!”张青坐下,准备继续。 “不跟你玩了。你耍诈!”雪染小声在张青耳边说,“等我叔叔要送面粉过来,我要回家了!” “哦,好吧!”张青摸了摸鼻子,也不自讨没趣了。 干瘦的男人见张青一进屋没有上楼去叫莫回的打算,不禁有些急了,“张青,能不能叫你老板起来?” “老板身体不好,现在还得养着,医生说得多睡眠,不能吵她。”张青低头,自顾自地拨弄火盆里的炭。 “这……”男人一脸为难。 “李部长,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等就好,你别为我误了其他事情!”李非从容开口,仿佛没看见张青的态度。 “……好吧,您回去的时候先给我打个电话,我派车子来接你!”干瘦的男人微微弯腰。 “有劳了!” “哪里的话,我们应该做的。”干瘦的男人又说了几句,才不放心地离开。 他一出门,张青便小声地呸了一声。 “张青姐姐,你干什么嘛!”张青的动作被离她很近的雪染看到,很好奇地问。 “我心里不爽,快呕死了!明明是总裁大人出资给镇上的人修路,让大家尝试做竹制品时还预付了一年的工资,让大家没有后顾之忧。现在突然杀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外国人,一堆人又弯着腰,撅着屁股给人家当奴才去了!”张青吼着,心里直来气。一气就说得更大声,反正她也是说给李非听的。 “哦。”雪染哦了一声。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上楼了。”张青挥了挥手,也不搭理李非,径直上了楼。 小厅内,雪染看了看李非,又看了看自己脚边的火盆。 “阿姨,你坐过来一点,烤着火暖和。” “谢谢你!阿姨不冷。” “哦。”雪染想了想,拿起拐杖,走到厨房里,为李非倒了杯水,然后又慢慢走回来,水在走的过程中不小心还洒了些出来。 “阿姨,你喝水。水是温的。”雪染笑着,把溅在手上的水渍往身上擦了擦。 李非坦然接过,喝了一口,“谢谢你的水。” “不客气。”雪染摆了摆手,用拐杖把炭火堆到李非脚边,她自己也移了过来,“张青姐姐,她人很好。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她也没说错。” “嗯。”雪染搓搓手,不知道该再说什么。爸妈说要有待客之道,她虽然也算客人,比起这位阿姨来说她也算主人,她这样做应该是正确的。 “你多大了?”李非闲聊。 “12岁。” “你的腿是怎么伤的?” “车祸受的伤。”雪染回答,笑容仍然是无污的。 “真可怜!”李非感叹。 “阿姨,我不可怜!我很幸运。因为腿受伤了,去医院看腿的时候认识了怪大叔、莫回姐姐、长腿叔叔和张青姐姐。”雪染笑道。 “莫回姐姐?”李非因这个名字而吃惊。 莫回,莫慧。 那么想像的名字! 她的傻孩子以前取名莫慧,她是个憨傻的孩子,她盼望着老天爷能多给她一些智慧,让她平顺地走完一生。 “莫回姐姐就是这里的老板啊,阿姨你要找的人就是她。”雪染解释。 “对。”李非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心悸。 二楼房间里,张青回到自己的房间小睡了一下,醒来看时间是下午三点五十分,把那女人晾在客厅两个多小时,她应该早已识相地离开了吧。 她伸了个懒腰,跳下床。 走到章凌硕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后,她才推门而入。 “老板,你醒了吗?” “早就醒了。怎么了?”莫回抬头看她,放下手里的熨斗和一件男性的衬衫。不用想,那件衬衫一定是章凌硕的。 “没事。叫你一起下楼啊!省得你一天都窝在房间里,缺乏锻炼。”张青进了屋子,东看看西摸摸,一脸闲晃模样。 “今天不是被雪染赶着走了三十圈小花园了吗?”莫回轻笑。 “你以为那点运动量就够了!”张青斜睨了一眼,一脸不苟同。 “好。听你的,下去走走也不错。”莫回淡笑。 “那是。” 莫回披了件厚外套,回头问张青:“今天没人找我吧?” 张青愣了一下,以为被老板发现了,“没有。怎么这么问?” “没事。突然想到而已。”莫回回答。这几天章凌硕的行为太奇怪,晚上抱她抱得紧紧的,连梦里都叫着她的名字。她想是不是镇上来了什么人,但什么人会让他这么紧张?这个男人总是这么让她心疼,谁也无法带走她的。可是,她的承诺,他全然听不进去,还是掉进他内心恐惧的网里。 她得早点弄明白这个事情,免得让他再担心到夜不能眠。 张青拍了拍胸口,总裁大人让她不管谁来也不让老板下楼见面。她还以为他们两人的小秘密被老板知道了。 真吓人。 未进小厅先听到雪染稚嫩不流利的英语,说得嗑嗑绊绊。估计是吴予灿提前回来,没事的时候教的。 莫回有点纳闷地看着竹条桌边的一大一小。 这是莫回第一次见到李非,莫回是先看到她的背影,她没有任何电视剧或小说里描绘的预感,甚至也不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李非微卷的发弄成了一个端庄得体的发型,一件咖啡色的大衣,衣领妥妥帖地折着,微倾着上半身往雪染的方向,腿并拢微微一侧,那是非常礼仪的坐姿。莫回想着,也没有其他的感受。 “莫回姐姐。”雪染是对着莫回过来的方向,所以她率先看到莫回。随后又兴奋地对着她对面的李非说,“阿姨,这就是莫回姐姐,你要找的人。” 张青在莫回身后翻了翻白眼,这下总裁大人会用平底锅拍飞她的。 李非缓缓地转过身,看到莫回的平静温和的眼,愣了一下。 那是一双与她一模一样的眼,莫回的比较平静、温和,更黑白分明,却也让她的心蓦地泛起一串疼意。几乎第一眼,李非就确定,这个看起来平和瘦弱,面色苍白的人,是她的傻孩子。 在三岁时,被她狠心遗弃的傻孩子。 一刹那,李非的眼里涌起了一阵薄薄的雾气。在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时候,院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影在未来得及看清的时候,便双手将莫回拥进怀里,双目戒备地看着李非。 “约翰逊夫人,不知您不请自来,到寒舍有何贵干?”章凌硕手微颤地拥着莫回。她看到了吗?她能联想到什么? 他知道,她不笨,不傻,只要给她时间慢慢想,她什么事都明白的。 “造成章先生你的困扰真抱歉,我只是听镇民们说,这家店老板的手艺很不错。所以趁着没事的时候想过来尝尝鲜。不巧,没赶上。”李非眼里的薄雾在刹那间退得一干二净,带着合适宜的笑容,商业的礼仪应对着。 “真抱歉,下次做的时候,一定留上一份,亲自送到镇办公厅里给你和约翰逊先生尝尝。”章凌硕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平平淡淡的。 “麻烦章先生了。时间晚了,我该回去了。”说完,李非从容的起身,又看了一眼莫回,只不过她能看到的只是莫回的黑发,脸早已被埋入章凌硕的怀里。 “予灿,麻烦你送约翰逊夫人回去。”章凌硕出声。 “约翰逊夫人,请!”吴予灿说了一句,随后看到雪染,“雪染,一起上车吧!” “好。”雪染点头,拿起拐杖,“怪大叔,莫回姐姐,张青姐姐,再见!” 张青僵硬地对雪染摆摆手,莫回则被禁锢在某人的怀里完全动弹不得。 简单地用过晚饭,莫回和章凌硕回到房间里。章凌硕只是牵着她的手,一句话不说。进了屋坐在床边,任莫回在房间里走动着,他的视线不移地直跟着她。 莫回暗叹了口气,他一定很紧张吧,紧张到忘了自己的洁癖习惯,他从来不会忘了把外出的衣裤换下来才上床。 “你在害怕?怕那个女人?”莫回问道。 “我没有害怕,只是发现越来越离不开你了。”章凌硕愣了一下,回过神后缓慢回答。 他现在几乎是草木皆兵了,没有安全感。 他在害怕什么? 她并不认识那个人。 莫回也没想太多,有他在身边,她不喜欢想与他无关的事情。走过屏风,在宽大的衣柜里找了他换洗的衣物,进了小卫生间里放好,调好热水,她才走回到他的面前。 而他纯黑的眼还是紧紧盯着她看。 看到莫回以为他会看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他蓦地抱住她的腰身,把脸埋进她的腹间。 这男人,怎么这样? 轻抚着他的发,柔软而有弹性,头发柔软的人,是非常有主见的,一旦下了决定就永远不会改,爱上一个人也如此。 “先洗澡,好吗?”放轻声音,莫回低声问他。 “你得陪我。”埋头在她腹间的男人闷闷地说着,十足像个闹别扭的大孩子,轻嗅着她淡淡的体香,紧绷的情绪才缓缓放下。 “我在卫生间门口等你,好不好?”莫回试着跟这个别扭的男人讲条件,看了眼她为他准备的换洗衣服。 “嗯。”闷应了一声。 章凌硕抬头,纯黑的眼直直地看向她。站起身,还不忘牵着她的手,直到进了小卫生间,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你不许离开!”进去前,他继续向她索要承诺。 “我不离开。”莫回应着,特地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门边。“我坐在这里等你,你一出来就能看到我了。” 她的承诺看来在他心里半点用都没有,只能用行动表示。 这下,章凌硕终于咧开嘴,露出一个很傻的笑容,转身进了卫生间。 不一会儿,里面响起清亮的水声,不到四十秒,水声停歇,传来某人不太确定的声音,“莫回,你还在外面吗?” “在呢。”她柔声回答。 “哦。”又是个很傻的答应声。 水声得以继续流动。 不到两分钟,“莫回,你还在外面吗?” “在呢。” 水声不再响,估计某人在擦香皂。 “莫回,你还在外面吗?” 这次,响应他的是一声清脆的门响,和一个拥抱。小小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背,小小的手臂,环住他的腰。 “我在。”莫回轻轻回答他。 章凌硕心微微放回原来的位置,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湿着,然后出声催促,“你先出去,会着凉的。” “不会,我的身体很好。”莫回轻轻吻了一下她脸颊下的背,惹来他的紧绷。 “别闹。”现在他已经完全忘了他的不放心,全副心神都飞向这个停留在他身后的女人。 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紧贴着他的背,让他的脑海中立刻回想起他们夜宿山林的夜晚,浑身燥热起来。 章凌硕稍稍推开她,打开莲蓬头,快速将自己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现在的他顾不上自己心底的不安全感,赶紧把她带离湿意浓重的卫生间才是正事。 好不容易冲洗完身上的泡沫,身后淡淡传来一句,“我身上的衣服湿了。” 语气十分之无辜。 他咬咬牙,转身快速退下她的衣服,强迫自己不去看她柔美均匀的体态,为她擦拭沐浴露,搓背,然后冲洗。而莫回也想个乖宝宝一样,任他摆弄着。帮她忙完后,他发现自己身上流的汗几乎需要洗第二次澡了。 从头到尾,他都闭着眼,别让自己一时冲动伤了她的身体。 他换了干净的睡衣裤,拿了偌大的浴巾将瘦削的女人包裹好,拦腰抱起,走出水气浓重的卫生间。 莫回躺在床上,枕着鸳鸯枕,盖着鸳鸯被,身边是一个堪比鸳鸯男人。她伸出光裸的手臂,吻上他的手,“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好。”章凌硕细细看着她的眉,她的眼。 俯下身,吻了下她的唇,很快地分开。 “睡吧。”他赶紧捻息了灯,怕再看她,他会忍不住想要她,而她现在的身体还承受不了。 “晚安。”她在黑暗里握住他的手。 “猫儿,晚安。”他拥住她,让她手脚尽快暖起来,不至于因冷意而失眠。 沉闷的黑暗里,一个小小胖胖的身影趴在地上。 那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流着口水在地上缓缓地爬着,黑白分明的眼没有其他同龄孩子灵动和活泼,多了份呆滞与安静。胖胖的小手跟小脚,还有手肘、膝盖的位置脏兮兮的,她像是不知道,仍然一步一步缓缓地在地上爬。 原来,在家门口坐着一男一女,两人冷着脸,似乎谈得不愉快。没人注意到小娃娃的接近。 “莫实平,你就甘心在这穷乡僻壤里待一辈子吗?整天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吗?你不是没有能力,为什么你就这么没有半点想奋斗的心!”女人指责,年轻的脸上有生动的怒气。 “小非,你不是不知道我的为人。成功的路并非只有一条,也不是一朝一夕,说成功就能成功。只要机会成熟,一定能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开口解释。 “你还想让我等多久,以前是说结婚之后,让我过上好生活,我相信你,我等。现在小慧都三岁了,我们还是一穷二白,你还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女人的青春很短暂,尤其在这个穷乡僻壤里,会老得更快!但你们男人不一样,你十几年后发达了,你刚好是最精彩的时光,而我只是普通的农村妇女。到时候你要踢开我太容易了。”女人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 尖锐得让向他们靠近的小胖娃娃停顿了下,两眼微带茫然地看看女人,又转头看看男人,视线却停留在男人的身上不再转了。 “小非,你太现实了,也太不信任我。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你相信我,我每天都在努力,也在不断地积累,我的作品风格也渐渐成熟。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男人眼里闪过祈求的痕迹。 “这些话,你说过太多次了。我已经不想再听,如果你的画能卖钱,我从此就闭嘴,安心在家等你养我,否则把我逼急了,我迟早会离开。我会让你永远也找不到我。”女人似乎心意已决,站起身,大步离开,走向门外广阔的稻田。 男人仍然坐在那里,把脸沉重地埋进双手里,高高拱起的背,像一座沉甸甸的山丘。而他背上也确实背了两座大山,一座是爱情,一座是现实。 年轻的肩膀,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小娃娃见女人走了,继续流着湿溚溚的口水,奋力往前爬,爬到男人旁边,胖胖的小手扯了扯男人的衣服下摆,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那是一双泛着湿意的男人眼睛。 男人低头看地上的小胖娃娃。 小胖娃娃朝男人伸了伸短短胖胖的手臂。 “慧儿,你又爬出来了?”男人见她的依赖,嘴唇笑出好看的笑纹,斯文而雅致,“真聪明,妈妈怎么困住你,你都能爬出来!” 男人用双手把地上的胖娃娃抱起来,放在膝盖上,膝盖轻轻抖动着,小胖娃娃一颠一颠的,但还一直转头看男人的眼睛。 “慧儿,不用怕。爸爸还有六千块钱,能找医生医看好你的。那是爸爸存下的画钱,谁也不能动,只能交给你。知道吗?因为你是爸爸的宝贝女儿。你不笨,你是最聪明的孩子。爸爸一定攒够钱让你跟其他孩子一样的!”男人把胖娃娃拥进怀里,让她小小的头颅紧贴着他的胸口。 胖娃娃被闷得两颊通红,也不挣扎,乖乖得像个布娃娃一样任男人抱着。 而男人的话也落进了,屋后的女人耳里,她没走向广阔的稻田,只是在男人的面前转了个弯,从侧门回到了屋内。 男人爱这个傻孩子如命,再穷他也一样会给她留下一笔医疗费用或是教育基金,让她能够快乐成长。 女人眸内闪过锐光,似乎想到了男人的钱拿在哪儿。 而男人,也把那个傻孩子放到她专属的小椅子里,跟村里其他的男人一起下地干活了。女人提起家里惟一的一口皮箱,将自己所有的衣物装进是皮箱里,还有一幅她非常看好的男人画的画。装完之后,她转身进了一个小房间,在傻孩子的玩具箱里翻到一叠厚厚的钱。 女人笑起来,放进口袋,再回房间里提起箱子。 而那个傻孩子正转头眼也不眨地望着她,眼里没有半点杂质,干净得让人心悸。女人闭了闭眼,快步走出大门。 傻孩子动了动,像要抓住女人的箱子,被女人一侧身闪过,她胖胖的小身失去平衡扑倒在地。傻孩子趴在地上,又流起了口水。 女人厌恶地皱皱眉,更加紧了离开的脚步,越走越远,直至变成一颗小小的黑点。 “不……我的孩子……”漆黑的夜里,响起一个凄厉的女声。 李非从梦中惊醒,原来她镇办公厅的一间小房间里睡着了。 她也不捻亮灯,借着不明亮的月光视物。窗外残月挂枝头,微微发散清浅的光芒,照淡夜的黑暗。 那个傻孩子,已经完全看不到以前的影子,瘦瘦弱弱,好像生了重病。莫实平爱她如命,怎么可能会让她变成这样? 经过二十多年的岁月,她终于明白,莫实平不是一个平庸之辈,纵然他年轻的时候有点恃才傲物,但也不会阻碍到他往后的成功。况且他本身的才华也确实出众,的确有傲物的资本,只是当时她看不穿。那时莫实平在她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稍有才华的男人,除了相貌过得去以外,其他都是不如别人。 现在重新回过头审视,才明白是她不懂珍惜。爱女如命的男人,终究是会为了那个傻孩子去奋斗,甚至强迫自己去迎合厌恶的应酬。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了。 李非并不觉得对莫实平有遗憾,不过是两个成年人志趣不相投罢了。在那个落后的村落,没有她要追求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她想要的,除了喜欢那遍广阔的田野。但再喜欢的事物,天天看也会有腻烦的一天。 她渴望的是精致奢华的生活,而不是粗布旧衣。她也不是没有那么能力去争取她向往的生活,所以她没必要让自己困在那个落后的地方。离开对她而言是最好的出路,只是离开的时候带了他最得意的画,那幅画里画的是那个傻孩子,画功极强,她在离开家的第二个月便把它给卖了,换了三万块钱,把自己的生活重新打理一番,以待重新起飞。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她遇到不错的工作机会,她拼尽全力去做,取得不错的成绩,获得约翰逊的青睐,用赚来的钱不断打扮自己,培养优雅的举止,丰富自己的学识。最终她如愿俘获约翰逊的心,修成正果。 可是,近年来,她的闲暇时间越来越多,上流人士的聚会已经无法填满空洞的时间后,她开始回想从前,想起她的傻孩子。 那个傻孩子退却了婴孩时期的圆圆胖胖,长成了今天傍晚站立在她眼前的沉静女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惟一流着她的血的人,是最亲密的关系。 而莫回却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眼神一点波动也没有。 那样的感觉,顿时让她这些年来用物质所堆积出来的奢华,全成了一堆废品。她几乎想去摇摇莫回,让她知道站在她眼前的是她的母亲,不是什么陌生人。 如果当时章凌硕没有回来,她想她真的会失去理智,把实情告诉莫回。 小房间的门传来三声有规律的声响,李非从沉思中回神,整理了妆容。 “亲爱的,你在里面吗?”约翰逊的声音。 “是的。”李非发现并没什么不妥后,打开房门。 “你在里面做什么,连灯也不开。我还以为那个干瘦的儒弱男人骗我呢!” “我只是有点累,见你还没回来。所以出来随便看看,走到这里觉得有些累,就进来休息了。你今天的情况好吗?”李非端出以前职业的笑容,笑得有点僵硬。 “不算好,亲爱的。”约翰逊略显挫败,“章凌硕把这里的镇民收买得非常成功,连半点信息都挖不出来,只在镇办公厅内找到了一些样品的文件。” “亲爱的,你真棒!有了这些资料相信你能创造出跟章氏集团同样优秀的产品。”李非心不在焉地扫过一眼文件。 “当然了。你呢?听那个儒弱的男人说你下午去了御席匠古宅了,见到它的老板了吗?”约翰逊眸内闪过亮光,看着李非。 她的神情不太对劲。 “没有,我去的时候,她正在午睡,等到了傍晚都没下来。” “哦。真是可惜。我想你明天可以再去一趟。” “我想也是。” “对。你已经很久没回中国了,你可以用这段时间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乡村气息,也许还能有段奇遇呢。” 李非闻言,心思转了一圈,他的目标不会连莫回的屋子也算在内吧?“亲爱的,你对御席匠有兴趣?” “当然不。不过,我对章凌硕身边的人都有兴趣,亲爱的。”只要与章凌硕有关的人,他都想阻拦一番。 “我想,他和御席匠老板只是房客与房东的关系。今天听李部长说,当时只有莫老板那里装了宽带,他才决定搬过去的。再说章凌硕是高高在上的跨国集团总裁,怎么会跟一个贫穷小镇的小老板扯上关系。”李非分析。 “我也希望如此,不然那个无辜的小老板可能要倒霉了。”约翰逊邪魅地笑笑。 “好了,亲爱的,我们回去吧!”李非突然有些疲惫,再提不起精神应对。 夫妻的不同心思暂时被黑暗隐去。 临近傍晚屋前的小道上,王大伯的车子晃悠悠地驶过来。 “张丫头,有客人来了!” 王大伯停车,朝店里喊了声。 “好咧!这就来。”张青在厨房随意擦了擦手。 “小姐我已经带到,章先生的确就住这里,你自己进去。我先走了!” “谢谢!”一个精致美丽的女人戴着能遮掩半面脸的大墨镜,踩着细跟高跟鞋,提着行李下车。有一种女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保持原来的优雅与气质。这个就是其中之一,在王大伯破旧不堪的车上坐了半天,也没有将她的优雅减少半分。将行李放下,站直身体,以挑剔的目光,粗粗看了眼斑驳的墙体,厌恶地皱皱精心描绘的眉。 她无法想象一向洁癖的章凌硕,竟然能在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待了半年之久! 他怕是宁愿在这脏污之地,也不愿回美国面对她吧?思及此,吴洋索性转身背对小屋,看对面的风景。远山隐约,彩云纷飞,空气清新倒也勉强可以忍受。 她早该到这里,本来三天的行程,她却是走了七天,延误原因还是因为语言不通,起初她以为她的中文说不好,弄了半天才发现,他们讲的竟然是地方的俚语,不是普通话!第三天之后,她干脆就闭嘴不言,直接写中文,让司机载她,反倒顺利到达了! “小姐,你好!”张青出了大门,看到来人身边还有几口价值不菲的皮箱。 她这是想住店还是什么?可是她家老板开的并不是旅馆啊。 吴洋继续皱眉,骄傲地回头,脱下戴在脸上的艳红色的墨镜,一内一外的两人隔着小小的院子,四目相对。 张青瞪着小院门口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半晌说不出话。 而吴洋也惊讶地看着张青,这女人就是害她与大哥关系僵化的人。 七年,都弥补不了破裂的关系。 “吴洋?!你来干什么?”张青插着腰,双手紧紧握成拳。不然她无法控制自己手里的菜刀不飞出去,将这个嚣张无比的女人大卸八块。 “哼!”吴洋轻哼了一声,“我的行踪从来不需要向你这个粗鄙的丫头报告,你管不着。” “我是管不着,不过我有必要告诉你一声,你吴大小姐现在所站的地方就是我的地盘,最好别惹我不高兴,否则可不是逐客这么简单。”张青瞪着眼。 “这破屋子原来是你的,果然跟你身上的穷酸气贴合。”吴洋轻睨地说着。 “是嘛!多谢你的‘夸奖’!如果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跟我抬杠,你做得不太成功,我丝毫兴趣都没有,你可以离开了。”张青一脸灿笑。 “你!想不到七年没见,还是这么伶牙俐齿!”吴洋一双亮眼里几乎可以喷出火来。 “请!”张青作了个请的手势。 吴洋撇过脸不回应。 “梅尔,你怎么来了?” 吴予灿闻声出来,他原先以为是其他,看见门外的吴洋面露惊讶,他那生来就脚不沾尘土的妹妹,竟然跑到这样的地方。 对章凌硕,她的付出算多了。 “大哥?你说的德国就是这个破落的小镇?leon就在里面是不是?我是你妹妹,你知道我的未婚夫的去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就为了你身边的贱女人?”吴洋将积压数天的怒气爆发。 “梅尔,你不该来这里。来了也无济于事!”吴予灿叹了口气。 “没试过怎么知道结果是无济于事。”吴洋不以为然。 吴予灿叹了口气,走到那个骄傲的女孩儿旁边,“你应该累了,先进去休息吧!” 吴洋挥了挥手,美丽的脸上一片清冷。 “他不来,我不会进去的!” 如果她从千里之外来找他,他都能避而不见,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希望吗? 前楼二楼的窗边,章凌硕看着小院门外的吴洋,转身下楼。 “梅尔。”章凌硕唤了一声。 吴洋转身,面对章凌硕,是半年未见的未婚夫。心里的忐忑退去,女人特有的娇嗔浮现,“我以为你继续避而不见。” “你想多了,我们进去吧。你先休息两天,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 “因为我的出现让你困扰了,所以你迫不及待地将我赶走?好跟那个野女人双宿双飞。”吴洋觉得自己开始不平衡了。 “现在不是谈这些的好时机,等你休息够了我们再好好谈谈。”章凌硕因吴洋的形容词微微皱了眉。 “谈解除婚约?” “梅尔,我很抱歉 !” “说抱歉之后,我们就有未来了?” “没有。” “那我不需要。我不会解除婚约的。我不会让那个女人如愿,你是我的!” “我和莫回之间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 “我不要听!”吴洋制止,“我不需要从你口中听别的女人的好。” “梅尔,你这样我们根本没法谈。” “我们之间不需要太认真的交谈。我也不需要谈这些。告诉我,你在这里待了半年,是因为她吗?” “起初不是,现在是。”章凌硕如实回答。 吴洋咬牙,他竟然连为她说谎都不肯。 “不嫌这里落后,不嫌这里脏。只因为这里有那个女人?”吴洋再问。 “是。” “……”吴洋无言,这很难堪,还是她自找的。 “我知道我的话对你而言是一种伤害,如果我现在不说,将来对你的伤害会更深,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章凌硕抬眸注视吴洋,纯黑的眸子是浓浓的歉意与关心。 吴洋看着章凌硕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绊了她的心。 章凌硕见吴洋沉默,又看了眼她眼下浅浅的青黑,她这一路上,肯定不轻松。他皱了皱眉,再次开口,“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送你到镇上别的地方住下。” “我偏不如你所愿!” “梅尔,无论在你眼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都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她。是我有愧于你,不是她!这一生是我亏欠她太多,我的未来只会有她一个人。” “难道我应该感谢她?感谢她抢走了我的未婚夫?”吴洋不耻。 章凌硕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这个时间莫回该起床了。他想结束这场争吵,“我帮我把行李提上去,你现在需要休息。” “不需要。你走吧,回到那个女人身边!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吴洋转过身,背对着章凌硕,却还是被委屈薰红了眼眶。 章凌硕无奈,回头看了眼吴予灿,两人对视,皆摇了摇头。 他就这么走了?她千里迢迢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竟敢就这样走了?!吴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向骄傲得不会流泪的她还是忍不住满腔的委屈,眼泪夺眶而出。 是夜,院子里的小灯早已打开。 浅浅的灯,勾勒着院门前那抹倔强的身影依然立在那里,变成了一幅暗色的画。 吴予灿放下碗筷,起身。 “予灿,还是让我去吧!”章凌硕制止,这事因他而起,该由他自己去解决。 “等等。”莫回出声。 “你生气了?”章凌硕问,突然发现他问了一个很烂的问题,哪个女人能不生气,自己男人的未婚妻跑上门了。不过现在要处理的是吴洋的问题,他和莫回的可以稍后,他再过分也不能让从未受过半分苦的吴洋在这天寒地冻时留在外面。 “让我去。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和吴洋的问题!”莫回说完,拿了件外套,转身出门。小厅内是吴予灿和张青,两人一直注视着门外吴洋的身影,却颇有无可奈何之色。莫回也不跟他们解释什么,直直往吴洋那走去。 “你是谁?”吴洋嫌弃地看了一眼姿色平庸的莫回,姿态高傲得像只骄傲的孔雀。 “我叫莫回。”莫回轻声回了一句。 “这家破店是你的?” “是啊。”莫回笑眯眼,看到吴洋脸上的讥讽笑容,补充道,“也是你今晚要过夜的‘破’地方!” “你是傻子吗?听不懂我刚才语气的讽刺?”吴洋挑眉。 “听懂了。不过你的骄傲如果在露宿街头时也像现在这样不可一世的话,我想我会十分佩服你的。我是来问你最后一次,你要不要进来,要是不用。我可要关门了!”莫回作势要关院门,余光留意吴洋的举动。 昏黄的路灯下,吴洋一动不动,姿态依然像个骄傲的公主,细跟的高跟鞋并未让她流露疲态。这个女孩是从小就习惯这样的姿态,还是太倔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遭到漠视,也不会流露惊慌的情绪。 吴洋转头不看莫回,这在她的人生算是施舍的经历,是她看不上的女人给的,她宁可不要。 “唉。”莫回叹了口气,转身从小厅里拿了两张竹凳,把一张放在吴洋的身边,一张自己坐下,才开口道:“你不进来,我就陪你坐一会儿吧!但我的身体不好,熬不了夜,只能陪你一下下。” “随你便!”吴洋不予理会。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你。”莫回突然开口道。 吴洋眼神闪过一丝狐疑,没搭话。 “第一次见你,是在电视上,那时你穿着美丽的公主裙跟章凌硕的订婚。现在见你,发现你比电视里漂亮许多。”莫回轻声说道,心平气和。她没想过她和吴洋会有见面的一天,但有他的爱,她不恐慌。 “你既然知道他有未婚妻,还不要脸的勾引他,是因为他的钱吗?”心头像开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吴洋的语气又急又冲。 “在你的心里,他是那样的人吗?是女人一勾引他就会就范的男人吗?”莫回浅笑着反问。 当然不是。吴洋不回答,一回答不就证明,她的未婚夫宁愿眼拙到喜欢一个村姑,也不喜欢她这个公主了吗?她若回答,不就自己承认她堂堂梅尔集团的接班人,竟然比不过一个村姑。 莫回也不是真在等她的回答,“想听听我和他的故事吗?也许会让你找出挽回你未婚夫的良策。你还是坐下吧,我和他的故事可不短。” 吴洋深深看了莫回一眼,心里觉得,这个女人不是个自大狂就是个笨蛋,听听一个笨蛋的话,消磨一下时光也无不可。反正是这女人自己先露怯的。 她拍了拍身旁的竹凳,风情万种地坐下。 月影微斜,莫回娓娓道来她跟章凌硕所有的故事,然后静静地看着吴洋。 “所以,你会认为自己一定能战胜的,永远占有他?”吴洋好不容易才挤出自己的声音,她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故事。在她的认知里,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姑看到帅气又有钱的集团总裁,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脱衣下药把男人给拖到床上,还录视频为证,让男人不得不接受她。这么丑的女人只能用这样的方法。 吴洋地心里暗呸了一声,她自己不就是在夜黑风高的时候,一包药把leon给拿下了吗?她不自在地哼了两声,不能把这种事告诉这个丑女人,太掉份了。 “嗯,我相信。他永远会选择我的。”莫回仍然语气十分平稳,不带半点急躁。 “要不就试试看,看他喜欢你这种村姑,还是喜欢我这个公主。”吴洋带上挑战地看了莫回一眼。 “好啊。”莫回爽快应了一声,“不过我得休息了,明天我再详细说说你的规则。还有,你确定你睡在外面,明天有精神跟我比吗?” “……”吴洋静默,“好,为了以防你出老千,我还是住进来监视你比较好。” “说的对。请吧!”莫回笑着让路。 吴洋冷哼一声,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将箱子半进小厅,“现在我要住哪里?” 姿态傲慢地看了一眼正锁院门的莫回,反正是这丑女人求她住进来的。 木门吱呀一声脆响,莫回也进了小厅,小厅的灯光很亮,照出她一脸灰暗的脸色。 “你直接上楼,你大哥会告诉你该住哪间房的。”莫回强撑精神笑了笑。 “哦。那你休息吧。病恹恹的模样,只斗两个回合就垮了太没意思。”吴洋依旧像公主,向莫回摆了摆手,向大赦罪人。 “好。”莫回也不多说,缓步往后院走,越过木花窗,便放心地让自己往前倒,落入一个温热宽厚的怀抱里。 “看来我把你给惯坏了。”一声轻雅的叹息随着沉稳的脚步声一齐落入莫回的耳中。 “因为你的宠爱,我才能勇敢战斗。”莫回虚弱地说,贪恋他温热的气息。 男人的爱,才是女人能骄傲战斗并且赢得最终胜利的法码。她有他全部的爱,她才敢应吴洋的战帖啊! “别跟着梅尔胡闹,一个我就够头疼了。”章凌硕用脚开门,穿过屏风,把她轻轻放置在床上。 “好。”莫回软软地应着,像朵雪梅,静静绽放在暖色的织锦上,乖巧得不像话。 章凌硕用尽所有的力气,让自己不去抱她。 这女人,以为自己的身体好了,就每夜想着法子诱惑他。他也想要她,可她的身体还太差,根本撑不住太剧烈的运动,怕不小心又伤了她。 冰凉的小手趁他片刻分神的当口,从他的棉质睡衣下摆伸进去,放肆地游走着。一向苍白的小脸竟然泛起浅浅的酡红,该死的迷人,他知道那里的肌肤有多滑嫩,有多舍不得。 听到微乱的呼吸声,手下炙热的肌肤止不住的紧绷,莫回绽放笑容,“爱我,好不好?” 声音软软、糯糯的,还配上她无限娇羞的表情。 章凌硕咬咬牙,牙齿在口腔里卡卡作响着。 “猫儿,别闹。我不想再伤你!”深吸口气,章凌硕强迫自己冷静,上次宫外孕的记忆太惨痛,他不能为一时之快,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医生说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不碍事。”莫回挣扎着起身,黑亮的发丝滑过颊边,几丝调皮发丝沾在她温润的唇瓣上,眼神魅惑地看着他。 “该死的。”章凌硕低声咒声。 这女人真应该打一千次一万次屁股,竟然用这样诱惑人心的风情勾人。 双手微微颤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薄唇靠近,停留在很近的距离,炙热的鼻息喷洒到她的小脸上,并满意地看着她的小脸顿时变得通红。 “最后一次机会,跟我说‘不’。”章凌硕的嗓音更加低沉迷人,眼神炙热狂乱到要溢出来,淹没面前的小猫。 “我说我愿意。医生说我们可以。”莫回一脸灿笑,用医生的话来为自己作证。语毕,她温润的唇瓣覆上他的,让自己冰凉的体温逐渐染上他的温度。 如果这样还能保持理智,他想他可以成神了。没有哪个男人,成天面对自己爱的女人的身体和诱惑会无动于衷。章凌硕闭了闭眼,让自己还能拥有一丝理智,别在放纵的时候伤了她。 大手定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扶上她的腰,慢慢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主动权。 章凌硕小心翼翼地留意身下女人的反应,连最细微的表情也不放过,一看到她微微不适的表情,他立刻停下,细心地询问,直到他身下的女被人问得全身因羞怯变得通红,他才朗笑着继续。 “还好吗?痛不痛?”气息一平复,章凌硕便将莫回拥进怀里,轻声问。 “我很好,不痛,只是有点累。”莫回把头埋进男人的怀里,这个男人细心得可怕,这些问题饶是再大胆再开放的女人也会害羞的,他还再三重复地问。 “现在知道害羞了,刚才的勇气到哪儿去了!”说归说,他的嘴角还是呈上扬的趋势的,大手拿着床边的干净毛巾,为她擦拭身上的汗渍,别因这个受凉倒好。 “我自己来。”莫回看清他的意图,赶紧接过毛巾,她脸皮不够厚,不敢在这样的光亮曝露自己的身体。 “你还有力气吗?”章凌硕笑道,将毛巾稳稳拿在自己的手上,拉开她身上的被褥,露出让他心折的美景。 大手执起毛巾动作轻柔的擦拭她身上的薄汗,一双小手轻握住他的手,“我可以自己来的。” 他抬目,是红得烫人的小脸。 “刚才的大胆跑到北极了吗?”他展唇微笑,轻轻移开她阻挡的小手,看到她微侧着脸不敢看他,心底升起一股宠溺。 莫回浑身紧绷着,听到他的抽气声,她差点想拉过棉被将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当他用柔软的毛巾动作温柔地擦拭着她,她轻轻颤抖起来。这样的暧昧比纵情更让人沉迷,更让人颤抖。 “嗯……别这样。”莫回咬着手指,轻声抗议。 章凌硕朗笑数声,怕再逗下去,她该着凉了,才轻轻拉过被褥将她诱人的身体遮住,不让冷空气侵袭。 转身放好毛巾之后,也上床。才一上床,床间的小人儿便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 “傻猫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里想些什么。”章凌硕轻敲了一下自动自发埋进怀里的小头颅。 “你又知道了?”莫回头也不抬,有点微微的犯困。 “嗯哼。你是打算给予灿、梅尔他们创造一个相处的机会,如果在别的地方,予灿还可以躲开,这里吴洋人生地不熟,宾馆也没几个,梅尔的性子他了解,肯定不放心她出去住。真着这段时间梅尔一定会刨根问底,说不得两人能够说开了。” “真聪明。”莫回隐隐打了个哈欠,轻声回答。 “先睡吧。别明天起得太辛苦。” “晚安。” “晚安。” 捻熄房间的灯,章凌硕看着床帐。 她让吴洋留下来,是想了解他的父母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她还是对他没信心吗?他的父母在人生大事上不会勉强他,只要他把事情处理好,他们的未来没人会反对。 他该直接跟她说让她放心,还是等事情圆满解决后再说,省得她为他提心吊胆着。 腰间突然被一双细长的腿儿勾着,身边的小猫变成无尾熊状攀爬着他这棵大树,章凌硕爱怜地低头吻了吻她细白的发旋,也敛下心神入眠。 前楼的小厅,吴洋准备弯身提行李箱,一只跟她同样纤细的手比她快一步的提起来,回头看另外两只箱子也落入别人的手里。 张青并没有多做停留,提着箱子便上了楼。 “梅尔,累了一天,先去洗个澡。”吴予灿开口。 吴洋沉默,她是个骄傲的公主,从小就接受最严格的淑女课程,被教导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最完美的姿态。可在她的亲人面前她撑不住,尤其受了委屈之后。 向来自信的眸子里闪过星子般的光芒,是蓄着已久的泪水。 “先洗澡,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谈,好吗?”吴予灿拍了拍吴洋的肩,还是记忆里的纤细。 “不会再想方设法地躲着我?”吴洋因为他习惯性的动作,心里更加委屈。这双手,每次在她学不好那些枯燥乏味的礼仪课时,总会拍拍她的肩给她鼓励。 现在,她委屈时,他还是像多年前那样给她安慰。心里动了动,又冷静地提醒自己,别被表面现象给骗了。 她不相信。曾经关系再好的兄妹,经过七年有心的隔离,要回到从前谈何容易。 “不会。”吴予灿承诺。 “你若敢再不告而别,我会亲手毁了梅尔集团。”吴洋眼神略冷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淡淡的威胁。 她还是习惯对他任性。 “去洗澡吧,在小花院的左侧。”吴予灿笑笑,出声催促,再不去洗,张青放的热水该凉了。 “箱子放下。”吴洋启唇。 “怎么了?”吴予灿扬眉问。 “我的换洗衣物在里面。” 吴予灿依言放下手下的皮箱,她肯定是故意的。她还是这么喜欢对自己的亲人任性,却也明白她的任性已经比以前少了很多。 她本该是手里最珍贵、最该呵护的花,现在他还是让他最骄傲的名花被受风雨的吹打了。 “在我的房间等我。”离开前吴洋又嘱咐一次,看见吴予灿点头,她的神情才稍微满意了些。 吴予灿再次弯身提起行李,转身上楼。 吴洋暂住的房间里,张青已经从吴洋带来的行李箱里找过她随身携带的被单、枕头,还洒了她箱子里的香水驱味。 “丫头,你先去休息。我和梅尔等下还有事情要谈。”吴予灿开口。 “我马上出去。”张青笑笑,把香水瓶收到原来的地方后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带上门离开。 吴洋也洗好进了房间,看了看房间里的摆设,美丽的唇瓣一开一合地对屋内的摆设进行评判,“真特别。她还真为了一个男人保持这屋子原来的样子,真蠢!” 第25章:其他的,莺莺燕燕 吴予灿当做没听见吴洋的话,他想莫回也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她的吧。 “先把头发擦干,我们再谈。”看到吴洋一头湿溚溚的发,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吴洋也没反对,走到床边看到床上的布置,还有她要找的毛巾已经安静地躺在枕头上,她头也不回地问,“是你让她这么做的,还是她自己的意思?” “她的。” “无聊。” 吴洋随意挑了个位置坐,却还是按礼仪的标准坐姿入坐。 “爸和二姨前几天刚打电话给我,你就来了。” “你没望风而逃?真是难得。”吴洋讽刺地笑笑。 “听他们说,你离开家的那个下午听到了书房的谈话,他们很担心你。” “要是没听到,我不一直蒙在谷里。当年我赶走张青,其实只是一个你躲避我的借口,就算没有这件事,你也还是会躲我。因为你恨我,恨我妈,是我们间接害死了你的妈妈是不是?”吴洋干脆就直接问,她本来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行为、态度再像淑女,她的灵魂依然叛逆。 “我不恨你,也不恨梅姨。”看了眼吴洋不可置信的眼神,吴予灿继续开口,“爸和梅姨一直生活在煎熬里,这对他们而言已经是最重的惩罚,不需要我再加一笔。” “那你为什么放弃梅尔集团?” “你不明白吗?爸从小就把你当梅尔的继承人在培养,你才是最有资格接手梅尔的人。”吴予灿竟然说得认真。 “你骗人。你一直就没打算接手,这个烫手的山芋才会交到我手上。”吴洋有些怒了。 “算是吧。”吴予灿笑笑,也不打算否认。 “你真的爱上了张青?”吴洋问。 “嗯。” “我不喜欢她。她和莫回比起来,我倒更喜欢莫回,到少她为了爱情敢坚定的付出,不像张青只会装可怜,让人同情。”吴洋继续下着评论。 “你怎么开始帮你的情敌说话了?”吴予灿唇角微微上扬,他的妹妹虽然娇纵,但本性善良。 “有她这种情敌很好,能豁出一切来证明自己的爱情价值,还很宽容。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会爱上她的。她就是外在形象差了点。”吴洋挑眉,她对外貌要求极高。 “但她在你心爱的男人眼里是最美的。” “章凌硕的眼光不太好!”吴洋突然笑起来。 吴予灿也忍不住笑了,“那就把那个眼光差的男人忘了,找个眼光好点的。” “还忘不掉。”吴洋眉目惆怅了。 “我会陪着你的,像以前一样。”吴予灿拍了拍吴洋的头。 “你的话已经没有可信度了。你缺失了七年,让我一个人撑了七年。” “我很抱歉。” “我现在还是不喜欢张青。”吴洋不是很认真地说道。 “以后你会发现你的未来嫂子也是个不错的人。”吴予灿也无意说着。 “那我拭目以待。” “她不会让你失望的。你先休息,我出去了。” “走吧!” 吴予灿准备关上门时,吴洋的话自背后传来,“我忘了告诉你,我没带笔记本电脑出来。”她的意思十分明显。 “我知道,睡吧。这一次我帮你解决。” 吴洋耸耸肩,当做是接受了,梅尔集团的那一团乱麻,她没有兴趣,不然就让那该死的梅尔集团直接破产好了。 她一点也不在意。 章凌硕、莫回、吴予灿、张青,四人像往常一样坐在小厅吃早餐,今天多了个新的位置,五个人坐在一张四方桌上,颇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意思。两个男人倒挺正常,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对小厅这点小风小浪根本不放在眼里,皆十分镇定自若的吃着早点。 莫回今天离章凌硕坐得很近,她不是故意挑衅吴洋,只是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了。 张青看看自家老板的让位动作,脸顿时垮了。这下她得直接和吴大小姐邻座,听到高跟鞋敲击木质地板的声音后,连身体都僵硬了。尽管如此,她还是连忙跳起来,跑进厨房拿出吴洋以前习惯吃的早点。 莫回看头看向吴洋的方向,这样的吴洋美得很惊人动迫,不是昨天略施淡妆,现在的她只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天然卷曲的发随着她的走动在身后一甩一甩的,白色弹性的牛仔裤勾勒出想人赞叹的长腿,上身是修饰腰身的小外套,整个人更显高挑,眉间是一份清冷与明亮。 她的确很像报刊上说的,她就是上帝的珍珠,任何人、任何地方,都抢夺不去她自身的光彩。 吴洋坦然迎接莫回的目光,并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梅尔。”吴予灿放下碗筷,起身牵过吴洋的手,拉至小花园,把她在家里惯用的牙膏牙刷递给她,“这里没有家里方便,你暂时忍一下。” 吴洋接过东西,眉也没皱,走进小浴室接过,开始刷牙,刷着刷着她的眼角开始弯下来,整个人不显得那么清冷了。 等吴洋洗漱出来,吴予灿和章凌硕已经离开小厅,大概是进房间忙那些永远忙不完的工作了。想到吴予灿可能在忙的事情,吴洋心情更加愉悦。 “饿了吧,这是留给你的。”莫回把刚热好的牛奶放在吴洋面前,“今天早上的早点是我准备的,还不知道你的习惯,你先试试。面包和火腿是张青准备的。” “谢谢!”优雅地道谢,吴洋拿桌上烤得鲜香的面包吃了起来。 直到将早点吃得干干净净之后,她才放下。整个吃饭过程简单却显得十分隆重。伸手抽了两张放置桌旁的纸巾,擦了擦唇角,吴洋开口道谢,“谢谢你的早餐。” “不客气。” “我这样说可能不礼貌,但我必须提醒你,用餐的时候过分注视他人的举目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吴洋微微仰头,表情冷淡的提醒。 莫回愣了愣,这才从吴洋刚才的画面里回神,听清她的话,忍了忍,忍下要溢出口的笑意,“谢谢你的提醒,下次我一定不看你迷人的动作。” 吴洋冷淡的表情微微退却,浮现真实的吃惊,饶是她从小受的教育再良好,也掩不住太多的真性情,何况她知道莫回和章凌硕的故事,并不讨厌莫回。她以往的生活中,除了社会的名流,还有就是除了有钱没有其他让人折服的地方。每天不是因为利益而互相勾心斗角,就是在比家里,拼物质。中国有句成语叫物以类聚,也确实如此。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吴洋问。 “好。” “我第一次见到章凌硕,就爱上他了。虽然没你认识他的时间长,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喜欢。” “我知道,他是个很吸引人的男人。”莫回回答。 “你这是炫耀你的男人吗?”吴洋挑眉,不太满意这欠抽的女人的话。 “……”莫回无语,她还是不太懂怎么搭话。 吴洋也没多在意莫回的反应,有些话,似乎只能跟自己的情敌说,“见他那天,我很狼狈。” 吴洋停了下,看看身边那个女人的反应,竟然是面无表情。 莫回等了一会儿,没见吴洋的下文抬头看她,“怎么不说了?” 吴洋纳闷,“你没什么话说?” 听到自己男人的未婚妻很狼狈,竟然无动于衷? “没有。”莫回认真回答。 吴洋嘴角抽了抽,继续道:“七年前,我把张青从家里赶走之后,大哥也离开了梅尔集团,我被推上了梅尔集团接班人的位置。十八岁的年纪,坐拥了全球最顶尖的酒店集团,内心却空虚寂寞。巨大的工作压力常常压得我喘不过气,身边没有一个良师或益友扶持。倒是有一帮被梅尔集团总裁这个头衔吸引的人。那段时间跟他们夜夜笙歌,以为自己拥有了世界。如果不是遇到他,我还走不出那段萎靡的生活。” 莫回静静听着,心思清明。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还会羞愧,还会不好意思。那是在一个纽约最有名的夜店走廊里,包厢里的一堆男女不顾场合已经放浪形骸,现场上演起真人秀表演。”吴洋看到莫回吃惊的表情,笑了笑。这女人像张白纸,即使以前的生活有过辛苦,但是她的身边都是光明的,不会接触这些靡烂、没下限的生活方式。 而吴洋似乎也想毁了莫回心里干净的世界。 “我那天不舒服,找借口出来了。出来之后,包厢里的两个男人也尾随而来。”吴洋深吸口气,那种感觉她十分不喜欢,“那两个男人,把我逼入墙角。我当时就心慌了,男人的追逐我从来不缺,那些男人都知道我的家世,只要我排斥的,他们绝对不会对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但这两个不一样,野蛮得像听不懂人话。” “然后呢?” “章凌硕出现了!”她以为她真的逃不过了,慌乱间隐约知道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制止了他们。 她平复了呼吸,抬起头看到一位来自东方的俊朗男子,脸蓦地红了,她竟然会有羞愧的心理,羞愧自己以这样的面貌,这样的方式与他相遇;羞愧一向骄傲的自己,觉得配不上这个初次相遇的男人。 “真好!”莫回笑眯眯地说着。 吴洋突然一脸郁闷,她没事跟这笨女人说这些做什么。这女人看问题的重点永远都不是平常人会看重的。 而她对莫回的好感,很大程度上是缘于此的。 同一个男人,改变了她们的人生。 莫回认识章凌硕比她更早,章凌硕对她的人生改变太大,他们两人的线早在童年变深深纠缠。吴洋对自己和章凌硕的未来似乎第一次有了清晰的认识,他们应该没有机会继续了。 吴洋看了看小厅,莫回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仿佛在等着什么。 “你不怕我会抢走leon?”吴洋问。 莫回摇摇头,“你如果想要抢走他,就不会跟我说你们的故事了。他和你一样,都是少年担负起重大的责任。只不过你们的态度不一样,他力挽狂澜,将章氏集团带入新的高度,你则是用逃避来面对问题。你对他的爱里有崇拜的成分。再说他也不是物品,只要他不愿意,谁都抢不走他。” “你就这么自信他对你的爱?深到可以应付除了我这个正牌未婚夫之外的其他莺莺燕燕?我该说你还是太天真了吗?”这个女人才相处一两天,她还无法理解她的思维。 “你不就是因为不相信自己能够拥有他的爱,才跟我说这句话的吗?如果你确信能拥有他,你就不会向我直接跟我说了。你想让我知难而退罢了。”莫回分析。 “爱情,不过是骗人的东西。” “不。你只是不承认你的失败。你相信爱情,我也相信爱情。只是我比你幸运,早认识了他而已。” “哦?这么谦虚?”吴洋索性从口袋里掏出迷你的PRADA,按下开关键,选择了一个页面,看着上面波动的数据线。她没带笔记本电脑,并不表示她不关注梅尔集团 。 “像他那样慢热且冷淡的人,只要你在他身边待得够久,就有被记得、被爱的可能,他是个难以习惯新环境、新生活的人,他恋旧。如果他只是普通的男人,他就容易爱上别人,但他不一样,他身居高位,又有极强的责任感,不想让他的员工失望,他工作中的每一件事都会做到完美。而因他的地位,接近他的人有很多,你一定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太聪明,人不论多聪明总会有看不穿的人。他不了解的人,只会当泛泛之交,不会深谈。但他总是要结婚,这时你恰好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又是他信任的人的妹妹,你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我说得对吗?” 吴洋随着莫回的话,握PRADA的手越来越紧。 莫回分析得很对,几乎就是leon的思路。这些年若是还不稍稍了解她的未婚夫的性格,她也枉为梅尔的接班人了。 只是没有哪个深陷爱恋的未婚妻会真的相信是这样的结果,所以她习惯了掩耳盗铃,甚至开始有逼婚的行为出现。她摆明着给他压力,甚至让美国各大报刊、电视媒体也纷纷发布两人将要大婚的消息,可他依然无动于衷,在消息传得最火热的时候,他消无声息的离开美国,无疑是给她的炒作最为有力也最为冷淡的回复。也让她清楚的知道他对这桩婚事反感到什么程度。 “你说的没错。当时,他必须有个未婚妻的话,我的确会是最好的选择。”吴洋淡淡开口。 莫回突然伸手握了握吴洋空着手,吴洋也不甩手,只是问了一句,“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不是,是心疼。” “你真博爱。” “章爷爷说,每一份感情都值得被尊重。我很抱歉,我们爱上同一个人。” “不用,留着你的抱歉吧。等你们真正结婚之后,你再道歉。现在太早了。” “怎么了?”莫回不明白。 “以后你自然会知道。”吴洋也不多说,从莫回手里抽出手,转身上楼。 张青在屋外的小路上徘徊了很久,老板跟吴洋的交谈应该快结束了,但她还是不想现在进屋,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只能来来回回地走,来往的行人不断侧目,还有镇上一位寡妇过来打招呼。 “张青,你这是干什么?散步啊?” “是啊,散步散步。”张青干笑着回答。 “你这散步真特别,路都被你踩出了个坑。”来人打趣道。 张青继续保持干笑,加点无奈。 “对了,吴先生在家吗?” “在。”张青十分不情愿地回答。随着章凌硕、吴予灿和吴洋的先后入住莫回的小屋,来这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了。以前是女性居多,现在男女比例不相上下。不是来看章凌硕和吴予灿,就是来看吴洋。而章凌硕和吴洋又是那种冷淡性子的人,两人很少会出现在小厅里,就是不小心撞上一次,章凌硕最多温和笑笑,上楼;吴洋则是连个眼神都不给,立马上楼。 吴予灿不一样,他喜欢在小厅里办公,拿着个笔记本电脑在小厅里就是一样,惹得所有慕名而来的人一窝蜂地涌上去,把他团团围住。他也不恼,笑容以对。但人群中最有个别十分疯狂的女人,捧着自家种的花盆,美其名是送给他,实则只是想揩油的一个前期步骤。 “真的?那敢情好,可以看看在大都市的男人跟咱们这里有什么区别。那我进去看看啊。”小寡妇一脸灿笑,推了院门进去。 张青咬咬牙,也跟了进去。 小厅里的吴洋和莫回都散了,吴予灿也一如既往将笔记本端到小厅里,正专注地对着电脑键盘一阵猛敲。 听到脚步声,吴予灿并没抬头,“丫头,这么快就回来了!用我帮你搬面粉吗?” 吴予灿话音刚落,回复的不是张青,而是镇上的小寡妇。“她没去买面粉,在门外走了一圈。” 吴予灿闻言,抬头,拧眉看着刚迈进小厅的张青。 张青搔了搔头,憨憨地笑了一下,“嗯,张老板说会自己送过来。你继续忙,我上楼了。” 说完,立刻逃也似的跑上楼,路过吴洋的房间时,被吴洋吼了进去。 “你是笨蛋吗?”果然是兄妹,都有跟人说话不抬头的习惯。 “什么意思?” “这么多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你就不生气?还自己傻到带女人进来。” “我……”张青深吸了口气,“我以为他喜欢这样。” 吴洋脸色一整,“你真是大度。” 张青不接话,转了个话题,“你房间里没水,我帮你打水上来吧。” 吴洋懒懒地冷哼一声,“然后,顺便去看看他们在小厅都干了些什么,是吗?你真特别。真没发现,原来吴予灿让我看的就是你这一面。这是为爱牺牲吗?牺牲到亲手拱其他女人到他怀里。” 张青忍了忍,忍不住在走廊上抱膝蹲了下来,幽幽地开口,“如果他喜欢,我愿意。” 吴洋抬了抬手中的prada,怕一个不小心拿来砸了走廊上那个可怜兮兮的二百五,而她也真的砸了。只不过砸的是装prada的袋子。 “我最讨厌别人拿东西砸我!”张青抚了抚头,红着眼瞪吴洋。 “我只是试试,你的脑袋是不是拿来装花岗岩的。” “我的脑袋就是花岗岩也还是会疼。” “人家莫回笨成那样,看到情敌还会反击,宣示主权。你倒好,自己灰溜溜闪人。难道这就是你对爱人的付出?”吴洋一脸的不敢苟同。 张青没说话,在吴洋的注视下自发进了房间,模样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他不喜欢太浓烈的感情,他喜欢合则聚,不合则散。虽然他从没说过,但是他一直是这样表现的。我不想给他压力。” “也许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你觉得你这样的解决方法是正确的吗?爱情的基本特征之一,是专一。如果他连这一点都没法达到,他就不值得你去爱。” “梅尔,他不是你哥吗?”你怎么这么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张青一脸迷惑。 “是又怎么样?” “你认为我该怎么办?” “用你的张氏狮吼功吼他。” “嘎……” “爱情不需要你压抑你的本性,那样的爱情不会长久。吴予灿要的也不是你现在的态度。” “哦。”张青作明了状,点了点头。突然两眼放光,“梅尔,你不讨厌我了?” “讨厌。” “那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太笨,看着容易伤眼。” “你又是嘴硬,明明就不讨厌我,哈哈!” 吴洋无语。 小厅内的吴予灿表面上笑弯了他的桃花眼,内心则十分怨念,眼光不时地飘向二楼的楼梯方向。 这丫头心里打着什么算盘?真要他跟别的女人谈情说爱? “吴先生,人家的话你听进去了吗?”小寡妇的小脸红通通的,轻轻偎进吴予灿的怀里,暗示性十分明显。 “咳咳,听到了。”吴予灿虚咳了几声,若是以往两人一拍即合,共赴巫山云雨,也未尝不可。现在他需要给那小丫头一个机会,只要他数到三,她还不出现。他不排斥,这个可能性。 一、二,三,心底的“三”字刚念完,便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吴予灿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 他怀里的小寡妇,则以痴迷的眼花看着这个男人,丝毫未察觉莫名的危险在靠近。 “小寡妇,放开你的咸猪手!”张青怒气腾腾地杀下来,被吴洋撩拨起来的勇气燃得正旺。 “张青,你干嘛!我们正郎情妾意,你半路杀出来当电灯泡!我们暂时不需要啊!”小寡妇轻言轻语起来。 “我呸!你勾引了我男人,我还当电灯泡!赶紧放手,别让张女侠我剁了你的手!” “你男人?”小寡妇错愕,看了眼轻笑着的吴予灿,桃花立刻飞满了小厅。 “对。你可以碰任何的男人,就是不能碰我张青的!”双手叉腰,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摆成了一个泼妇骂街的姿势。 “……”小寡妇再次回头看了看笑容灿烂得像三月桃花的男人脸,暗叫了声可惜,倒也站起身,“以后早点说,男人跟划地盘一样,你不划地盘,没人知道这是你男人!” 寡妇亦有寡妇道,不偷有妇之夫。 说完,小寡妇扭着小腰风情万种的离开小厅。 “哈哈哈……”男人慵懒的笑声溢满屋,像一双翅膀直钻张青的耳朵里,“丫头,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不许笑。”张青怒瞪着还有脸笑的男人。 “我不笑!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赶走我红粉知己的理由。”吴予灿继续眉开眼笑,存心挑起这丫头的怒火。 “……”张青的反应是甩头走人。 这真是一场冷战,严格的说是张青一个人的冷战。 这该是非常有理由的冷战,似乎被她演成了一个无理的闹剧。 吴予灿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每天仍然在小厅里办公,时不时跟和青说几句话,虽然得不到张青的回应,但也不好像也不影响他的心情。 等了三天,让张青心里顿时没底起来。 张青在厨房魂不守舍地挥舞着大勺,眼睛忍不住飘向小院子外劈柴的男人。这房子虽被总裁大人大刀阔斧地改造过,但还是习惯用柴薪做饭。 屋里的两个大男人都忙着工作,根本没有时间劈柴,劈柴的事情只能落到她这个闲人身上。但今天吴予灿一看到她拿起斧子,便脸色难看地看着她,一语不发地抢过她手中的斧子,径自走到院子里挥斧劈柴。 才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便将院子里所有能看到的柴薪全劈了个干净,在初冬的阳光里挥洒出一身的汗水。 “是不是该向他道歉?”张青咕哝着,他没说过爱她,她没资格去管他的私生活。 “他红杏出墙,凭什么自己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这不算红杏出墙,两人又没结婚,哪来的红杏出墙啊。” “他跟虽的女人纠缠不休就是他的不对。” 心里有两个小人儿在互相争论着,没吵出个结果,倒是将张青的脑袋吵昏头了。 咚的一声,张青手里的木勺跌进已经煮沸的锅里,让她回过神。 粥是为老板熬的,米粥养人也滋补,只是在煮的时候需要多费些神,本来一直是总裁大人负责的,后来她觉得总裁大人太辛苦了,慢慢地开始接手,毕竟要认真地熬上一锅米粥至少需要一个小时,而且还是一直在灶台旁,不离片刻。 这米粥想要香纯、美味,则必须要时时刻刻有人在旁边翻搅,让每一粒米受热均匀,才能散发出至纯至美的米香。况且她还用沙锅来熬煮,每粒米都是晶莹剔透,圆圆润润的在沙锅里绽放着。 看着一锅美味异常的粥,张青眉开眼笑起来。 她从来不是一个悲秋伤春的人,她的心思不重,她对什么事情都不会太上心,总是可以找出让她舒服的方式,只是她心底的那个人,她也是认真地爱着。因为爱,所以她才生气,生气他的来者不拒。 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小院,只见一把锃亮的斧子定在劈柴的粗壮木荘上,没有吴予灿的身影。 他去哪儿了? 她移了两步,想看得更清楚,却落入一个厚实温暖的怀抱里。 “丫头,小心!”吴予灿双手扶住一脸迷惑的小丫头,还好他已经将手里的柴薪放下了,不然她被柴薪的边角划伤可就让他心疼了。 “放开我。”张青脸通红起来,退了两步,转身面对灶台,趁着搅拌沙锅里的米粥躲避他探询的视线。 “丫头,你这是打算一辈子躲我吗?”吴予灿轻叹了口气,目光温和地望着她娇小可爱的背影。 今天她穿了很耀眼很俏丽的粉红外套,将她白嫩的耳垂衬托得红红嫩嫩的,惹得他心里痒痒的,很想走过去狠狠地亲她一下,又怕会吓坏她。他只能在脑海中自行想象着,她又急又怒两眼红红像只小白兔那样无辜地瞪着他的可爱模样。 “你知道那天你不下来,我会怎么做吗?”他问。 “跟她发展一段露水姻缘?”她小声咕哝着。 “你就这么看得起我吗?”他皱眉,不知道她小脑袋瓜里想些什么。 张青不说话,瞪着面前沸腾的粥。 “如果你不下来,我会亲自上楼把你抓下来,狠狠地揍你一顿。看看你是怎么看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隔了几年就变得懦弱了,不敢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人或物了。” “……” “可是你下来了,跟以前一样,急得跳脚。我才知道,你这几年的生活虽然成熟了,但还是那个爱苹果如命的女孩儿,依然如从前。张扬开朗的性子没有大变,仍然乐观地生活着。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感激你的父母给了你一副乐天的性子,感激这些年出现在你身边的人。让那个我爱的女孩儿,又一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张青颤抖了一下,差点回头。 吴予灿暗叹了口气,走向前从身后抱住她娇小的身形,温热的气息吹指在她被衣服印得粉粉嫩嫩的耳窝旁。 张青微微挣扎起来,被他的怀抱制止住,她的挣扎慢慢减缓。 “可是,你变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没变,只是太寂寞。以前心里空了,在哪里都寂寞,后来遇上你,你的热情能填满它。可是你走了!”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那不是你的错。丫头,你认为我喜欢热闹的地方吗?” 张青愣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他们第二次相遇的地方,河堤。这个河堤平时只有她一个人去,看看夕阳,看看水。她只见过他一个人来过。 他不是太热闹的人,他身上一直有安静的气息。为什么他会任由他们在小厅里吵他? “你整天在厨房里,我不陪你,还有谁陪啊!”吴予灿的语气多了份无奈。 张青脸红地哦了一声,她没想过这种可能性。这段时间他们尽量往以前的关系靠近相处着,但是她的不安全感还是很深。对于那场不告而别,他们一直没有说过。 这段时间,她不问,他不提。 现在,她想问了。 “你有没有真的希望我离开?”张青问,瞪着锅上的热粥,想知道他当年的想法。她是个小性子,她知道,但她不想对他隐藏。 “那些话你亲耳听到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吗?我现在回答你,我没有。我一直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你却因为别人的一时反抗而离开。” 对她,他有监护的责任。 还有比责任更重要的爱情。 泪,悄悄滴落。 她不知道那么多,她以为她成为他未来的绊脚石,他幸福生活里的恶魔。 “可是她不是别人……”她哽咽地说着,泣不成声。 “我知道,她不是别人。她是我的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即使不同父,她也还算是我的表妹。”吴予灿解释着。 “什么?”张青忍不住转头,她不太明白他刚才说的话。 “终于舍得回头看我了吗?”他轻笑着,“梅尔的母亲梅姨是我母亲的亲妹妹,她和我母亲爱上了同一个男人。梅姨以前是父亲的秘书,体贴、能干,长得又和我母亲十分相似。但他们一直都苦苦压抑彼此的感情,并不打算曝光,以此来伤害我的母亲。但是两个深爱的人,再小心翼翼的掩藏自己内心的感情,总会有失控的时候。有一天,他们两人一同谈下一份对集团而言意义十分重大的案子,两人相约庆祝,不小心喝多了。 理智抛开,仅剩彼此满腔的情感,两人越了在理智时不能越过的界限。事发第二天,梅姨便离开了公司,从此不知影踪。而我的父亲也从未在母亲面前提起过,几乎没有人能知道有过这样一件事情发生。后来,我母亲生了病,父亲衣不解带地照顾我的母亲,让我的母亲含笑离世。梅姨得知我母亲去世后,带着小小的吴洋回来了,在我母亲的坟前哭了一天一夜。我父亲在书房里看到一封我母亲的信件,才知道我母亲原来早就知道他和梅姨的事情,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觉得是她害了自己的妹妹和丈夫,所以她最后的请求是在自己离世时他们两人能互相扶持着走完剩下的人生……” “怎么可能?”张青一脸不可置信。事实的真相怎么会这样? “我以前也不相信,在你离开之后,无意中在家里翻到了我母亲生前的日记才发现的。梅姨和我父亲纠缠了二十几年,先前觉得愧对我的母亲,后来又觉得愧对我。他们一直生活在自责当中,对他们我选择了原谅。爱情,谁都控制不了,又如何能责怪?丫头,这里有你的力量,若是没有遇到你,我不会遇到爱情,不会知道爱情的力量有多可怕。那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就深陷其中了。我自己也控制不了,又怎么能要求他们呢。你说是不?” “长腿哥哥,你说过不喜欢太浓烈的情感的。” “是啊。现在也没有多喜欢。丫头,以后我们谁先离开了,都不要太记挂,不要用剩余的生命在回忆中度过。那样对方就算在另一个世界也会心疼的。” “嗯。谁都不要难过,还要把对方的那一份一起过下去。不要像我妈妈一样痛苦了十几年,也不要像伯父伯母那样抱着愧疚度日。长腿哥哥,你不要太浓烈的爱情,我会收敛起来,不让你为难,淡淡的就好。” “真是个傻瓜!”吴予灿轻拍了下她的小头颅。 “我是个傻瓜。”张青轻笑着。 吴予灿又想叹气了,“以后有不确定的,直接来问我。不要一个人瞎猜,你不是我,你猜不出我的想法,知道吗?” “嗯。”她的泪落得更凶,几乎像被拧坏了的水龙头,不受任何控制地往下流。 原来,她才是大坏蛋,大笨蛋。她还欺负她想好好疼爱的长腿哥哥。 她好坏! 这小丫头,怎么可以这么爱哭,这么的让人无奈,几乎将他的衣服打湿了。 “好了好了,别哭。哭肿了眼可是很难看的。”吴予灿安抚地拍拍她的头,这爱哭的小丫头非但没有停的趋势,反而越哭越起劲。 “怎么可以有这么不好听的情话呢……”她边哭嘴里边咕哝着,让人哭笑不得。 “……”吴予灿无奈,这小天兵的脑袋里到底想些什么。现在还有闲情感叹他的情话说得太不好听吗? 怕这小天兵脑袋里又蹦出什么令人哭笑不得的想法,吴予灿赶紧俯下头,吻住她滑嫩的唇。 她揽上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吻着。 她的吻跟她的人一样,甜美得让人发抖。 在快要失去理智之前,吴予灿伸脚将灶台里还燃着火把踢出来,弯身将怀里羞怯得不像话的小丫头拦腰抱起,快步上楼。 这小丫头甜美的模样,他可不想让路过的镇民看了去。 木花窗后,吴洋紧握手中的PRADA,一动不动。良久,她的唇微微上扬,放低脚步上楼了。 她不是不喜欢张青,只是张青自最开始就摆着一张可怜的面孔,容不得她再认识她。这段时间,张青对莫回、对她的付出,她能看出来,这个女孩也值得幸福。每朵花都有自己的花期,张青属于吴予灿,莫回属于章凌硕。就算不想承认,事实早已摆到了眼前,只是她的心情却没有预想中糟糕,也许她的心比她的理智更明白,莫回比她更值得拥有章凌硕,就这么简单。 当张青透过厨房的木花窗再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不由得叹了口气,手脚俐落地热油、炝锅,放入食材进行煸炒,加入高汤,放米粉。 等到李非进入小厅时,靠着炭火的竹条桌上已经摆了一碗热腾腾的汤粉了。李非望了望张青,露出了个感激的笑容。 张青有点无奈,这个女人天天过来,就是想见到老板。可是她家老板被总裁大人下了禁令,不得下楼,尤其是在李非来的时候。其实也不算禁令,总裁大人舍不得对她家老板下命令,多半是她家自己不想下来吧。 难道她家老板跟这个女人结了怨?不太可能,以她家老板那种反应时刻慢半拍又懒得要命的性子,谁能跟她解上怨啊!要能结才奇怪咧! 张青趁着李非吃粉时,偷偷打量了一下她,举止、吃相都不错,像吴洋那样经过专业培训的,她家老板吃相、举止什么的都很一般,想搭点关系都难。 李非吃完面,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拭了唇角,撞上张青擦拭的眼,也不惊讶。 她笑了笑问,“你跟你家老板多长时间了?” “两年多。”张青想了想回答。 “这两年,你们过得怎么样?”李非再问。 “挺好的。”张青再想了想后回答。 “你们店里的包子很特别,是你做的?” “不是,是我家老板。这个味道也只有我家老板能做。我偷看了两年也没学会她那点手艺。”说得张青有点小惭愧了。 “我看你家老板她的脸色苍白,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李非问,最近的观察她发现张青是个很单纯的人,心思简单。从她这里了解到莫回的一些情况应该会更了解莫回。 “是啊!她……”张青的话让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张青,你又偷懒!”吴洋轻声斥责了一下。 “小姑啊!我只是……”张青非常想为自己辩驳一下。 “只是什么?赶紧干活!还有一件事,我想我之前表达的好像还不太让你明白,在你嫁入我们吴家之前,不要叫我做小姑。你现在还不配!”吴洋后面的一句话当然是贴着张青的耳朵说的,她可不想让什么流言蜚语流传回去。 “遵命!小姑!”张青调皮地行了个童子军的军礼,轻笑着转回厨房。 吴洋缓缓地回走到李非坐着的竹条桌旁,也姿势优美地坐着,笔直的上半身微微侧出柔美的曲线,“没想到约翰逊夫人,连这普通平民的食物也如此喜欢。还每天不间断地来了十天,真是难得。” “吃习惯了西方的食物,偶尔吃一下乡间小吃很新鲜!我想梅尔小姐也是这样吧!” 两人都用商业礼仪交谈着。 听得张青都想堵耳朵,还好她家老板没学过这一套,否则天天念,她就难受了。 李非和吴洋又交谈了几句,李非才起身告辞。 吴洋这才转身瞪着厨房里的张青,“你有点脑子行不行?都没弄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人家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不知道这世界有多少等着害你的人!” “没……没那么严重吧?!”张青很心虚,不敢回得太大声。 “就有这么严重。你没试过走在大街上被人拿着机枪扫射的滋味,你当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在商场上,总有竞争的时候,得罪人那也是家常便饭,你抢我的生意,我夺你的商机。约翰逊来竹溪镇就是想从章氏集团拿下这个项目,你知道吗?”吴洋恨不得在张青背后瞪出两个大窟窿。 “嘎……可是,路是总裁大人修的,钱是总裁大人给的,他约翰逊凭什么说抢就抢啊?”张青不明白。 “所以让你别对不熟悉的人太好,否则被人卖了还在那里帮人家数钱!”吴洋也懒得跟她再说什么,转身上楼,又听到张青自己在背后嘀咕。 “我也没那么笨,人家卖我的时候我肯定是知道的!” 吴洋差点吐血,她败了! 二楼的木花窗边,莫回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手里无意识地把弄衣服上的纽扣。蓦地,她的腰间缠上一道炙热的手臂。 “莫回。” “嗯?”她顺势依上章凌硕的肩膀。 “我又逼你做了一件你不愿做的事情,是吗?”章凌硕低头下巴抵在她柔软细白的发旋上。 “没有。你没逼我!”是她自己不知道怎么办? “你想见她吗?” “我不知道。”莫回迷茫地回答,感觉腰间的力道更加收紧,她才缓缓说道,“我很惊讶。她也许只是一时想不通,把我丢下了。过了二十几年,她开始后悔了!” 她的言语很空泛,可见在她心里有多迷茫。 她习惯了把她身边的每一件事都细细想透,慢慢地去理解,知道那个人是善意还是恶意之后再与他们相处。以往她身边是单纯的镇民,现在她要面对的是之前纵横商场,精明能干的李非,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她无法确认那个人的是善意还是恶意。 章凌硕心疼地拥紧怀里的小身子,舍不得她继续痛苦,他问道:“需要我帮忙为你分析吗?” “不,不用。”他没经历过她婴孩儿时期,他不会体会到她当时的心情,没有她这个当事人的感受。章爷爷说,只要心静下来就能感知到对方的心意。 她现在心好乱。 “可不可以跟我说说她这些年的事情?”她问,她想了解那个本该守护在她身边做母亲的人。 “好。”章凌硕快速搜索脑海里有关李非的信息,然后开始讲述。“她,在二十年前去了美国,当时正值约翰逊正准备投身商场,准备大干一番的时候,以百里挑一的优异业绩,从众多处于试用期的员工中脱颖而出。两年后被约翰逊升为销售部总监,负责美国区域的销售。在没有做任何广告的情况下,把约翰逊的产品推进美国近六成大卖场里,百分之八十的消费者都购买过他们的产品。那几年是约翰逊财富积累都为快速的时期,而他的收入几乎有一半是李非的功劳。后来,他把李非升做他的私人助理,为他打理公司和生活上的事,不久两人就结婚了!到今年有十三个年了!” 很有才干的女人,委屈地待在一个小山村里,对她算是一种伤害,是不? 家乡那个小小的村落里会禁锢住她的翅膀,让她在当时那个时代里只能当一个普通的农家村妇,相夫教子,面朝黄土,一直到老去。 她的生活里没有鲜花,没有成功,没有辉煌,只有丈夫、孩子、家里的几亩薄地,还头老去的耕牛……莫回有点无法想象现在这样面容、衣着打理精致的女人,在落后的农村会是什么样,即使她看过她年轻时候的照片,她也想象不出来。 她不知道那样执着追求成功的女人心里会不会有缠绵的爱情,若有会不会像她这般离不开,把爱情当做生命的目标。 如果当时她与她的父亲有爱情,那么她最大的期待是他们爱情结晶了,而是她算是个傻子吧,在她离开的时候,她傻乎乎的。让她留在小山村最后的一点希望都破灭了,只想背起行襄,重新追逐她生命里的目标。 不知道为什么,莫回不愿去妄加揣测她的父亲莫实平,无论在她之前的生命里每个拐弯处有多艰难,她从来未曾想着去揣测过他。那个在小山村里显得格格不入的男人,他儒雅浪漫的气息,一直没有在他身上消失过。 即使他所做的劳作与村里其他男人并无二致,可她就是觉得他不属于那个小村落。原来她的母亲也不属于那个地方。 莫回倒也没多少伤心的情绪,她只是按自己的思路一点点的分析。如果她是当事人,她会怎么做? “她和约翰逊一直没有孩子!”章凌硕最终还是说出了这一句。 莫回看着窗外,脑子翁翁作响着。 没有孩子,所以她会想念她一生中惟一一个傻孩子,是吗?金钱、名誉她堆积了很多,却没有一个属于她的孩子。 这就是为什么李非的眼里有落寞,为什么在第一次见到她时泪差点夺眶面出的原因?驰骋商场二十多年的女人,她的交际手段不可谓不高明,连自己的情绪的掩藏不住,不是故意便是她自己都掌控不了。 “章凌硕!”莫回低唤着。 “嗯?” “我不会离开你!但我想陪她走一段。”莫回想了想,话说出口。 刚才那样的抽丝剥茧,她好累。她不想想太多,那个人是她的母亲,这勿庸质疑,既然她来竹溪镇只是一程,她陪她一段又如何?了却她一生的心愿,也好。 “猫儿,当初你也是用这样的心意对待我吗?”章凌硕忍不住问,她当时应该也有这样的心情吧。 “不。我没那么大方,我当时只想把你占为己有,让你迷恋上我,然后再也不回热闹的城市。”莫回笑起来。 “那你成功了!”章凌硕低沉的笑声传来,莫回的笑意加深。 “天真冷,明天该下雪了!”莫回缩进章凌硕的怀里。 “别跟我说你要玩雪,我坚决不同意!”章凌硕笑容立马隐退,久违的严厉面容出现。 果然竹溪镇昨晚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细白或薄或厚的雪,经过一夜的累积,在地面已经硬了。而南方的冬天又是湿冷湿冷的,让吴洋极度不适应,抱着吴予灿给买的暖宝宝,还是不住地抖。她的模样很狼狈,漆黑如海藻般放肆披散在厚厚的外套上,眼睛下是明显的青黑。 “张青,你不冷?”吴洋看向正在小院扫雪的张青,张青穿的没她一半的衣服。这女人是铁打的吗?大冬天穿得这么少,还有兴趣扫雪堆雪人,真不是女人的女人。 “不冷,你要不要也来扫扫雪。动一动就不会冷了,像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冷。”张青放下扫帚,赤手捧了一把雪跑进小厅。 “你要干什么,赶紧拿走。”吴洋怒目相视。 谁知道这个粗野的丫头要做什么疯狂的事。 “你摸摸看,真的不冷。”张青露出小狗般的表情,“真的,我保证!” “不要!拿开!”吴洋看着不断凑近的雪,凉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赶紧跳下竹凳,真怕这丫头直接拿雪擦到她脸上,到时候要发生什么事,她可不保证。 “你试试,一点不冷!”张青坚持不懈。 “你拿开!”吴洋避之如蛇蝎。 张青眨了眨眼,“你该不会是没碰过雪,害怕吧?”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见一摊薄雪就激动成这样,不过是任人踩的下贱东西而已。”她吴洋不屑碰它们。 “唉,我现在有点理解你的性子了,你的世界太小,所以你很在意你所拥有的人,长腿哥哥、总裁大人……”张青说。 吴洋怒了,将手里的暖宝宝砸向张青,口气恶劣,“告诉你,别随意揣测别人的心思,你不配。” “我没有揣测你的心思,我很抱歉让你困扰,但是我并没有抢走你哥哥,他永远都是你的。” 吴洋的回答是拂袖而去,上楼前又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别让那个人进来。” 张青叹了口气,吴洋的脸比小孩子变得还快,听到院门的声音。她回头,是李非过来了。吴洋其实生气的是李非吧?张青后知后觉地想着。 “总裁和予灿出去了。”张青走出小厅,将手上的雪放在扫起的雪堆上。 “我不找他们!”李非温和地笑笑,语气很是和善。 张青摸了摸鼻子,“吴洋她在休息,不见客,你先回去吧!” “你误会了,我不见梅尔集团的千金,我想见你的老板。”李非说明来意,“我来找莫回。” “你知道她的名字?”约翰逊太可怕了,连老板的名字都知道。 她要怎么办?老板生病了,身体虽然恢复了不少,但还是没她健康,家里的男人都外出了,只有她能保护老板了。她不能让这人进去。 “除了名字,我还知道她更多的事。请帮我跟她说一声,好吗?”李非有些纳闷,以往张青都不会加以阻拦,为何今天连门都不让进。 “不行,我绝不会让你见老板。一定是约翰逊派你来的。总裁不答应,你就想方设法找我家老板吗?你想绑架她,除非我晕了。否则谁都不能带走老板。”张青信誓旦旦。 楼上房间里的吴洋听到张青的话,差点又失手把手上的PRADA狠狠砸下楼,这个女人脑子是不是人脑,有人要绑架会光天化日之下来吗?悬疑电影看坏脑子了吧。还好她视力好,远远看到有人朝这边过来就上楼了,不然让约翰逊夫人看到她狼狈的模样,还和这没脑子的张青一起,准会在那些名流的圈子传遍,到时候她就真的不用混了。 “丫头,天冷。你进屋吧!”莫回不知何时来到张青的身后。 “老板,她、她肯定不怀好意!” “没事。你家老板我也不是随意让人打倒的。放心吧!”莫回笑眯眯 地说着。 她家老板根本就是负责被人欺负的份,她才不放心呢。 “我不放心。”张青直接说。 “夫人,你是想进来还是要出去谈?”莫回征询来人的意见。 “这里太吵闹,出去谈吧。”李非看了一眼张青。 “我不同意!”张青吼了一声,发现根本没人理她。 “好。你稍等,我披件衣服。”莫回说完,转身进屋。数分钟后,她穿了一件白色滚边领的大衣,遮住半张脸,只能看见一双温和含笑的眼。她的头上戴着同色的帽子,将黑亮的发丝都隐在帽子里,裤子是棉质柔软的加绒棉裤,脚下是双大棉鞋,她的保暖措施做得很好。 “我不想让她们担心,我们就到前方的社树坐坐,那里很安静。”莫回问。 “好。”李非含笑点头。眼里有赞赏,这还是她的傻孩子吗?比普通人聪明上很多,她此举虽然是征求她的意见,做了主,但是告知家里的人她们在哪里,让她们放心。 “请。”莫回离开。 院子里的张青舒了口气,继续低头扫雪。房间里的吴洋也是,莫回的处事她喜欢。这样的女人,很多人都喜欢吧,不过她跟以前的章凌硕一样,她喜欢现在的莫回,不喜欢那个又胖又蠢的女孩儿。 出了院子,莫回和李非并行走着,她的眼忍不住看了这样精致的女人。 李非今天穿了一件紫色碎花的裙子,手工的刺绣,细碎的小花,头发挽成个发髻,恰到好处的插了根纯银的古朴发钗,钗头是一颗圆润微华的珍珠。在这古朴的小镇既不张扬,也有自己的格调。脚下细跟点缀精致的高跟鞋,鞋样也十分讲究,连手上拿着的小包也有一番考究。 莫回静静跟在李非身后,这个女人的礼仪也很好,步履从容。昨夜又下了场大雪,路面被打湿,水和雪交融,穿平底鞋都都小心,何况是细细的高跟鞋。而眼前的约翰逊夫人,却没有这样的困扰,一步一步既从容也大气,未见一丝窘迫。 她的生活中也遇到过这样的女人,章凌硕的母亲。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又是一位大老板的独生女,从小便精心培养,娴静优雅,秀丽异常,就是长年病着,也难掩她的风华。 李非的气质是后天培养的,多了份精明与干练,她的气度应该是在商场上磨练出来的,从她略带黯然的眼角可以看出来,若是从小就拥有上好的物质,她的眼部和手,不会这样粗糙,这些部位都是女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不小心就透露了女人的状态。 看到商场上的修罗约翰逊对她细致的呵护,可见这个女人在心计上也应该深谙其道,不然约翰逊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轻易动情。 第26章:泣不成声 莫回倒也不担心,如果跟她谈商场上的事,她直言以对。如果闲聊,倒也无妨。 李非知道莫回在打量她,而她也在用余光不着痕迹地看莫回。 她的傻孩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经历世事的大人,已经不像往日那般痴傻。这几日她在暗中观察,她的接人待物,都跟正常人没任何两样,身边也有人肯真心相待。这样的生活她应该很满意。 只是这孩子眼里的沧桑平静,不该在这个年纪里出现,二十六七岁,怎么会有一个老人的眼神。瘦弱苍白的脸色,跟三岁胖胖的模样,差别巨大。三岁看大,她以为她的傻孩子,这一辈子,都会是胖胖的,脑子傻一点,但会过得很简单。可她竟然跟一个大集团的年轻总裁扯上关系,并且还是情侣关系。 她的孩子,在她不为人知的时候经历过多少苦? 李非把心神收回来。在一棵挂满祈福彩带的大树下边坐下。 她果然聪明,这社树离她的屋子并不远,甚至还可以看见张青在院子里扫雪。茂密的树下,而树下的石凳石桌却没有雪的痕迹。 莫回见她坐下,也自觉地挑了她对面的石凳坐下。 “这里刚被丫头扫过。”莫回解释。 “她很关心你。” “我们是亲人。”不是亲人,却胜是亲人。 “你们长得并不像。”李非以为莫回的意思是她和叫张青的是亲姐妹。 “嗯。”莫回笑笑,笑声有些嘶哑。 李非又看了一眼莫回,眼神里饱含着很多莫回无法理解的内容。 直到莫回以为她今天约自己出来只是为了看她的时候,李非才倏地收回那样热情的眼神,恢复以往的干练表情,问道:“莫实平还好吗?” 莫回轻舒了口气,被一个陌生人看了许久,她不是很自在,再加上身下的石凳很冷,身子有点僵硬,听到久违的父亲的名字,她略带惊讶地抬起头,本能地看向李非的方向。在李非的脸上她看不到太多的情绪,仿佛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她的父亲向来厌烦她,怎么可能对外人说起她,现在她变成这样连章凌硕都认不出来,她又怎么知道她是谁,还知道她的父亲。莫回打起精神,章凌硕说过约翰逊从不按牌理出牌,现在他们在为竹溪镇的项目争论不休。约翰逊难保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出面,况且还打听出了她的情况。 “这是你约我出来的目的吗?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今天来,不为男人们的公事,只是私事。”李非知道莫回在担心什么,如果是在商场上她一定会为难她。但莫回是她的傻孩子,天生就该享乐的傻孩子,她如实告之今天的目的。 “你跟我爸是什么关系?”莫回问。 “莫实平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李非问,随后像想到什么似的,了然一笑,笑容里带份苦涩,“也怨不得他,他那样清冷又孤傲的男人,怎么会对自己都看不上的傻孩子说自己年轻时候的失败!” 莫回不知道该怎么答,她的脑子转得不快,血缘是很奇妙的东西,她的父亲不要她。她在听到她父亲的名字时还是有一股亲切感,好像连回忆都回到小时候睁着圆圆的眼,一脸单纯地看高瘦父亲的背影。 “父亲跟我不亲,并没有提过你。”莫回回答。 “你想听吗?” “不想。” “……”李非倒是被莫回的态度弄得一愣。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他的故事?” “我的名字叫李非。”李非说完,直视莫回的眼,看到一片茫然之后,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悲凉。那个男人果真那么恨她,恨到连她的傻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 “我叫莫回,我的名字叫莫回。”莫回突然说。 “莫回、莫回……”李非喃喃自语,随后大笑起来,声音很尖很细,笑得歇斯底里,“莫回!没想到,他还是恨透了我,让我这辈子都不要回去。莫回,哈哈,莫回……” 她早已不再爱莫实平,现在才发现,她还是在意他对她的态度,真是可笑。 莫回耐心地等着她笑完,黑白分明的眼有放松的情绪。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李非的眼里有泪水,不知道是大笑流泪了,还是因为心底的悲伤,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跟以往一样平静。 莫实平恨不恨她,已经不重要,她只想知道自己的傻孩子在这些年里有没有被人疼爱,有没有人会保护她的傻孩子。 “我很好!”莫回想想后点头回答,感觉她越来越回到小村落里的时光了,有章爷爷陪在身边的安心,被章爷爷仔细耐心地教。那时,只有章爷爷那样疼爱她,真好,比任何人都好。 “你是……”莫回顿了一下,还是说不出口。 “莫回,我的孩子。”李非知道她明白了什么失声叫了一声,眼泪漱漱滴下。 莫回低头,不知道别人在这个时候是怎么反应的。 她是低下头,低头的视线很窄,能看到自己的腿部,李非腰部以下的位置,看见那个女人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地手背上,腿也微微抖着。这一幕,在孩童的记忆里也出现过。那时的她三岁,连爸妈都不会叫,站也站不稳,可是她的身体知道,那天早晨的地板出奇的冷,穿裙子的女人提着个大箱子头也不回的离开那个贫穷的家,屋里除了最开始的巨响,便寂静无声后,再也没任何声音。 她不敢哭闹,只能静静坐在冷地上。 记忆里的提着大皮箱的手,与面前滴泪的手重合。 “夫人,你确定没认错人?”莫回扯唇笑了笑,平静从容地看向流泪都美得不可一世的妇人,她的眉间还有惹人想保护的脆弱。 “我没认错人,你是我的孩子。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才生下的孩子,我怎么可能认错!”李非像受了无法忍受的侮辱,一双被泪水浸湿的眼受伤的看着莫回。手发抖地翻打随身带的小包,拿出一小叠的照片,放在桌边。 莫回没有任何动作,像沉浸在回忆里还未回过神。 李非更加激动,将照片一一摊开在桌面,指着某一张泛黄的照片,神情颇为怀念,“这张是你第一次开口说话,你叫的不是爸爸和妈妈,而是叫是当时家里养的老黄狗。那时你两岁半,妈妈就知道你跟其他孩子一样,只是不想说话而已。你知道当年那个穷乡僻壤的照张相有多难吗?妈妈背着你走半天的山路,坐两个小时拖拉机到城里才有一家照相馆。妈妈在结婚之前没有过任何一张照片,妈妈不想自己的女儿将来也有同样的遗憾……”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莫回终于有了动作,李非停止哭泣,看莫回的动作。 莫回拿起每一张小照片,手指颤抖地抚过,照片是锯齿边的黑白照,那个年代的特有产物。每一张都有一个胖胖的孩子傻乎乎地对着镜头瞪着眼睛,有些是坐在地上,有些是被类似眼前的女人抱在怀里。从照片里定格的画面,能清楚地看到女人对怀里孩子的宠爱。 她不得不赞叹,时间真是最美妙的东西,照片里的女人在当年跟其他农村妇女没有什么不同,连气质也普通,只有一双眼亮得不可思议。现在,不细看,根本不知道眼前气质从容 大气的贵妇人就是二十多年前某个偏远山村的普通村妇。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她已经起了离开的心了吗?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这是她一直不明白的。 “这个秘密,我一直想永远埋在心底的,可是我却在这里遇到了你。没有哪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不想相认的。我也一样!” “为什么是现在?” “你不相信我?” “不!”莫回否认,“那天见你的时候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愿意认我了这个妈?” “我们今天见面的主要目的不是认亲,而是你想从我口中知道章氏集团关于竹溪镇项目的信息对吗?因为你的丈夫想抢夺这个项目,所以你来了!你知道,我脑子不太好,因此想从我这里找突破口,是吗?” 李非沉默,她不否认这样的想法。 “我很傻,但我很幸运从小有个人精心教导我,让我能明辨是非,知晓礼仪,教我爱。不管你是谁,只要伤害我爱的人,我绝不允许。” “莫回……”李非喃喃叫了一声,“你确定他爱你吗?” “我确定。”莫回说得斩钉截铁。 李非松了口气,“我真该感谢那个教导你的人。” “嗯。” 李非笑了笑,“想听我和你爸的故事吗?” “不想。” “好。”李非站起身,笔直的腰微弯,整个人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再也站不直,“你果然还是莫实平的孩子。你不愿意听,我也不会勉强。有一天你亲口问问他吧,我也想知道他心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明明离开了父亲还想听父亲谈起她,是想知道父亲的心情,还是想确定这么多年过后,父亲的心里还有没有她?莫回不懂这样复杂的心思。 “是啊。明明有个很爱我的男人,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莫实平对我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我这样的人你根本看不上是吧?”语毕,李非看到小路的尽头是章凌硕笔挺的身形,步履间还带着焦急。这个全球首屈一指的东方年轻总裁真的爱上她的傻孩子了? “他来找你了。”李非平淡地说了一句,迈着小巧的高跟鞋走了几步,又停下,“在竹溪镇期间,让我稍稍尽了一个母亲应尽的一点责任,好吗?” 是祈求!莫回听进耳里,皱了皱眉,点头。 李非从头到尾一边留意章凌硕,一边注视莫回的动作,看到她点头,她便不再多做停留,迈开步子离开,越过章凌硕的旁边,脚步也未停。 莫回一直注视着李非的背影,直到消失,再也看不见。 “猫儿。”章凌硕轻唤,怕她被约翰逊的夫人欺负了。 “别担心,我很好。”莫回灿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们回家吧!”章凌硕纯黑的眸子仔细检视她的表情,没见任何异样的微表情,才舒了口气,大手牵过她冰冷的小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没人能欺负我,除了我爱的人,其他人没有谁可以欺负我。”莫回缓缓跟上他的脚步,对着他的背影认真的说。 所以,别为她担心,别把她当成他的负担,放手做该做的事情就好。 章凌硕转头,看了莫回一眼,片刻她的大手揉揉她戴着的毛茸茸的帽子,“我差点忘了我的猫儿很强悍。” “嗯。”莫回笑得更加灿烂。 “你除了‘嗯嗯’就没别的话说了吗?”章凌硕闲聊。 “我爱你!”莫回摸摸鼻子,补充。 “嗯哼!”章凌硕朗笑。 镇招待所的贵宾房内。 李非穿着精致的睡衣,端坐在房间的桌旁,整个身体紧绷得像张拉满弦的弓。 浴室的门咔地一声响后,约翰逊穿着白色浴袍走出,坐在床边。 李非走上前,接过他手里毛巾,帮他擦拭头发。 “亲爱的,你就没有什么需要告诉我吗?”约翰逊邪邪笑着。 “没有。” “哦?听说今天下午你去见章凌硕的女人了,还聊得十分尽兴,有人还告诉我你哭了。”冰蓝色的眼眸闪过冰冷。 “对不起。” “你不是去帮我解决竹溪镇这个大麻烦?” “对不起,亲爱的。我跟她很投缘,所以聊得多了一些。” “只是如此?” “是的!亲爱的,你今天不是开了一整天的会,先休息好吗?” “谢谢!我本来是很累的,但看到这些我就精神了,简直精神百倍,亲爱的。”约翰逊掏出李非小包里的照片,随手拿了一张,“亲爱的,这照片里的女人长得真像你,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才去找那女人深谈了?” “亲爱的……” 话语被约翰逊打断,“如果你想对我说谎,我不介意。” “她是我的孩子。”李非颓然坐在床边,无力地用力盖住脸,任由悲伤的情绪淹没。 “中国有句古话叫‘虎毒不食子’,她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你把她扔在中国,你在我们认识后就没再回中国,不是吗?”简而言之,她是在认识他之前就结婚生子了。 “对。是我刻意忽视了她二十多年。” “亲爱的,你这样的情况若是在美国,你一定会进监狱!” “我知道。” “亲爱的,虽然你是我的爱人,但我依然无法原谅你扰乱我计划的错误,你不能再为我工作了。” “是。”李非下床,找了外出的衣服,“真对不起,伤害你了。我今晚先去客房休息,明天就会离开,不会让你再看到我的。” “但依然是我的妻子。”约翰逊说。 “亲爱的,你……”李非的背影僵持了一下。 “亲爱的,只有你才能做出我爱的中国菜,只有你不怕我。你以为你隐藏得很好,但是人在梦里是诚实的,你的秘密早在梦里就出现了。”约翰逊坐在床沿不动。 “对不起!” “这段时间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但请别轻意流露出这样悲伤的情绪,我喜欢你精明干练的样子,当然你做菜的样子也很迷人。”约翰逊笑笑,这个世界上的人他对谁都可以冷酷邪恶,除了这个女人,他不能这么对她。 “你不怪我欺骗你?” “如果你是在认识我之后有这个孩子,我会立刻想办法杀了这孩子,我想你们国家的人拿我也没办法。但你是在之前,我无法责怪你。因为在你之前,我也有两个孩子,你知道我曾背着你支付他们十八岁前的抚养费。”约翰辽耸肩。 “我并不知道。”李非惊讶。 “当然。那是因为我刻意瞒你,在西方没几个女人能容忍丈夫干这样的事,我相信你们国家的女人也如此。” “对。” “亲爱的,你想好怎么讨你的小宝贝的欢心了吗?你毕竟失职了二十年,我想她根本没有任何你的映像,甚至可能恨你。” “我不知道,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约翰逊从箱子里那出一份文件,递给李非,“我想,你比我需要这个。” 李非一目十行,读到最后脸色变成惨白。 “是我对不起她。”李非崩溃出声。 “你的确对不起你的女儿,但是你对不起她的同时,也做了另外两件好事。一是让我遇上了你,让你的女儿有机会遇上了章凌硕。” “章凌硕竟然这么对她,伤害她!”李非紧握手里的纸张,指关节变成了苍白的颜色。 “亲爱的,这是个很凄美的爱情故事。” 一般故事走到结局了,才知道好不好? 第二天,干瘦的男人提着一大堆食材敲响了约翰逊的房门。 “先生,这是夫人吩咐要买的东西。” “谢谢李部长,东西给我就好!”李非接过东西。 “不客气,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干瘦的李部长弯身问。 “没有了。谢谢!你忙吧!”李非关上门,走进厨房。 “喔,亲爱的,你这是要做什么,买了这么多劣质的东西?”约翰逊回头看见李非手上的东西。 “我想为莫回做包子。”李非笑着。 “包子?你们中国人的大肉包?”约翰逊问,瞪大眼睛。 “是的。”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做包子,亲爱的。” “因为先前对我而言,那是一段我难以启齿的过去,那段过去与包子相关。现在,我的心结结开了,想为你和莫回再做一次。”李非笑笑,她记得莫回小时候跟莫实平一样爱吃包子。 “我愿意尝尝你其他的手艺,亲爱的!” “好。你去忙吧,不是说明天跟章先生去看竹林吗?听说那遍竹林地势险恶,你年纪大了,一点都需要小心点。”李非洗菜,放到案板上切着。 “亲爱的,你是想让我不跟章凌硕作对吗?这个要求可能有点困难。”约翰逊坦言。 “我不劝,你的事向来是你做决定的。你回房休息吧,做好了我叫你!”李非笑笑,快速剁肉丝、香葱。 这算是她为莫回做的第一样食物,她的心情难免有点急切,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平时的干净俐落。手抖了一下,刀不小心切到手指,血一下子流了出来,还有一滴渗进了案板里的食材上,她没有留意到。 只是快速简单的处理手上的伤,又继续行动起来。 章凌硕和约翰逊是在莫回的小屋里集合,李非带来了做好的包子,分给众人。 莫回看着静静躺在保温盒里的小巧包子,伸手吃下。 很美味,有母亲的味道。 李非欣慰地舒了口气,手拍着莫回的背。 章凌硕看着莫回吃得分外认真的模样,眼里浮现起明显的宠溺,也快速解决掉自己手上的食物。 吃完后,大家也没有多做停留,驱车前往目的地。 竹林离镇上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覆盖了两座高山。车子开到三里之外就无法再开进来了,只能步行上山。 这片竹林长势非常良好,却因为地势奇险,一直没有人对它进行大范围的开采,平时连来这里的人一年中也没几个。章凌硕也是在上次和莫回夜宿山里的时候发现的,回头问了王大伯和镇办公厅的有关部门,没一个人对这片竹林有太深的认识,惟一的认识就是:此竹林地势徒峭,上山都很难。更别提在白雪皑皑的冬天进这遍竹林了。 章凌硕看着跟他并行喘息不停的约翰逊,继续加紧脚步往前走。 “章先生,现在我们走的是这片竹林的南面,我们要穿过这片竹林至少得步行十个小时左右。以前听人说,竹林里容易迷路,我们十几个人一起去的话,应该没问题。”王大伯看了看情况。 “好。”章凌硕看了看表,“现在是上午十点,走穿整个竹林今天是不太可能了。让大家看看行装,千万别短了东西。” “好。”王大伯转身对着其他人说,“检查自己的防身御寒的物资,有短缺的立刻补齐。” 章凌硕侧身对约翰逊说:“约翰逊先生,这一趟不是个简单的行程,你确定你真的要去吗?现在想回去还来得及,毕竟竹林里有什么危险没人知道。” “章凌硕,你还是怕我抢了你的项目,是吗?” “我从来不担心这种不可能的问题!只是你认为你一定能从我手中抢走这个项目。既然你确定要去,那么请你检查一下你随身带的物品,今晚我们得在竹林里过夜,帐篷、棉被、手电筒、打火机、食物、水、刀、手表、指南针,我们都需要带。我不希望同行中的人有任何危险!” “不用了,我相信我带齐了。”约翰逊否决了章凌硕的提议,率先背起包大步向前迈去。 章凌硕无奈,转身对大伙儿说,“好了,大家出发吧!沿途做上记号,尽量三个人一组行动,别走散!” “是!”大伙应了声。 章凌硕也提起自己的背包,扯了扯唇角,他突然有种带部队的感觉。 吴予灿留下处理梅尔集团的事情,走不开。他本来也犹豫等雪化了才进山看看,收集这片竹林的样品竹,拿回总部分析。可是,他离开总部都已经半年,再不回去估计员工都得叛变,各大集团的老大时间不见他,之前再好的公司声誉他们也会产生怀疑。所以,离开这里的时间再也不能拖延了。 经过那么多事,他想莫回是会跟他回去的,回去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弥补之前带给她的遗憾。婚后,有时间他想带她回她的家乡去看看她的家人,他们之间有了名分,她的家人一定会接纳她,给她一个她期待多年的娘家。 他的父母他倒不担心他们反对,毕竟这么多年来,他的人生都一直是他在做主,他们不会过分的干涉,并且他们也是根据他的态度对待莫回的。如果以前不是他对待莫回的态度太差,他们也不会对莫回横加指责。 归根到底,还是他惹出来的。 章凌硕摒弃杂念,手碰触着身边的竹子,不知道是因为雪的缘故竹面比较硬还是山里的环境使然,他走走停停,手或量竹节,或敲竹干听竹声,或蹲下身体用小铲子挖了挖竹子的根系,这一系列动作都结束以后,他掏出上衣口袋的纸和笔,把见到的情况详细记录下来。然后又重新把所挖的地方一一填好。 既然是未曾开发过的竹林,再确定是否动用到这里之前,还是尽量保持原来的样子,惊动了山里的鸟兽虫鱼就动静太大了。这片竹林,他不会大范围的动用,这类竹制品应该以奇货可居来开发,量大了也体现不出它本身所具有的价值了。 约翰逊本来走在队伍的最前端,看见章凌硕不时停下仔细观察竹子,忍不住好奇地跟着蹲下。他这一次跟着章凌硕的主要目的,不是对这片竹林有兴趣,而是对章凌硕的想法有兴趣。这个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东方男人,内心隐藏着所有人都不知道计划,没有人知道他脑海中下一个新念头是什么,他总是能出奇不意。 就像两年前,一款平日看起来最不起眼的托盘,也被这个男人赋上了特别的色彩,增加了个人的特色,甚至会为了某一个客人专门设计图案,从普通民众到上流社会的名流们,瞬间掀起了一场购物的狂潮。 随后他也不断地推出新的奇迹,把章氏集团每一样产品都创造出惊人的市场力。他非常敬佩这个男人的这一点。 而今天的观察,他发现这个男人能把每一件事情做都如此优秀,是有一个秘诀的。他已经把它们带入了他的生活中,就像现在,他一手拿着干粮,仍一边走走看看他们暂时逗留的小洞穴,随时记录洞穴周围竹林的长势。 “约翰逊先生,请问你看出了什么吗?”章凌硕咬了一干又冷又硬的包子,微皱了皱眉,也不嫌弃地咽了下去。 这是莫回连夜做的,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愿意吃。 “没什么。我开始佩服你这个章氏集团的大总裁的野外生存能力了。对饮食挑剔得出了名的人,竟然能面无表情的啃下那么难咽的干粮。”约翰逊喝着热水揶揄。 “看情况!况且包子能充饥,你要不要尝尝?”章凌硕扬眉问。 人类挺可怕的,在人群里你争我夺,到了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就发现外面的那些争夺一点意思都没有。 “莫回给你做的?”约翰逊问。 “嗯。” 章凌硕应了一声,并没有什么想法,李非和莫回是母女,她会做包子也不奇怪,只是李非愿意做,他想也是好的,至少莫回的生命里有了一个母亲的位置,一个愿意为她付出的母亲。哪怕只是一点,莫回都会满足的。 “章凌硕,我很期待你叫了我一声岳父的样子。”约翰逊突然说着。 “……”章凌硕吃包子的动作,顿时停下。看了约翰逊一眼,仍镇定自若,这种小事他没必要放在心上。他的岳父只有一个,那个人绝对不会是约翰逊。 约翰逊见章凌硕不搭话,也不在意,背了背包走了小山洞,还不忘喊了一句,“你不是细心吗?我比你更细心,你错过了棵名贵竹子。” 章凌硕笑笑,也背起背包出去了。众人也起身,走进风雪中。 当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们大概走了全程的百分之六十的路程,也遇上了一个可以避风雪的地方。那是数棵竹子和两块巨石围在一起形成的自然屏障,地方宽敞,洞口可容两人同时进入,却不会走风,算是十分难得了。 大家纷纷卸下背包,动作迟缓地坐在地上,直呼出热气,每个人脸上都冻得通红。 章凌硕是最后一个进洞里的人,他扫了一眼环境,把包放在干净的石块上,准备掏出背包里的坐毯。 “章先生,不好了!约翰逊先生不见了!”王大伯突然大喊。 “什么时候发现的?”章凌硕连忙站起身,拉上包上的拉链。 “十五分钟前!”王大伯回答。 十五分钟前?章凌硕心思一凛,这雪下得够大,早已把五分钟前的足迹给掩得妥妥当当的,何况十五分钟前的。 来不及思想,章凌硕转身安排人员,“熟悉山路,视力听力好嗓门亮的人跟我一起去找约翰逊先生,五个人就行。剩下的人原地休息,起篝火。扫出一块空地起,别烧着竹林。在我们回来前,每隔二十米起一堆。记住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人都别走散。” “知道了。” 王大伯则俐落地选了四个人,加上自己凑足了五个。 “走吧!”章凌硕带头,往来时的路找回去。 寂静的竹林里,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再无声响,他们每喊一次就停顿片刻,倾听周围的回应。 可他们走了三十分钟仍是没见任何印迹。 “约翰逊!约翰逊!” “章先生,没回应!” “继续找!”章凌硕沉声回答。 “约翰逊!约翰逊!听到就应一声!” 可是,除了雪落和他们走的声音,没有半点回应。 章凌硕想了一下约翰逊最后出现在他身边的情景。整个下午约翰逊都在他身边留意他的行为,只要他想到自己在做什么,大概能猜出约翰逊的会出现的地方。 刚才他好像说过看到棵名贵竹。 “大家跟我来!”章凌硕命令。 当章凌硕找到约翰逊的时候,他正坐在雪地上,发着抖,嘴唇抖得很严重,身上的包也丢了,衣服上满是落雪。 “约翰逊!”章凌硕叫了很大一声。 约翰逊才缓缓抬起头,看见章凌硕向他靠近,他小声地叫了一声,怕声音太大振散了雪,“章凌硕,你别过来。我身后下面是悬崖,很徒,冰面又滑。你千万别下来!我的包就这么掉下去的!” “好。那你等着。别动。”章凌硕回答,目测了一下与约翰逊的距离,“大家把被子拿出来,被棉芯拆掉,把被套绑起来。” 大家都悉悉数数地落包,翻东西,掏被子,掏棉芯。 “章先生弄好了。”王大伯把东西晃拿过来。 “好。”章凌硕接过布条绳,用力扯了扯,很结实。抬步走到离约翰逊最近的一棵竹子旁边,使劲打了个死结,然后在另一头拴上石头,让轻轻让石头往约翰逊的方向滚落。 章凌硕、约翰逊、王大伯和其他人都满怀希望地看着那块石头,可是让所有人失望的是石头滚落的一阵,便停了下来,布条被拉直了,而距离约翰逊还有两米的距离。 “难道是天都不愿救我!”约翰逊颓败地喊了一声,面上有明显的悲伤。 章凌硕咬咬牙,抓住绑住竹子的一头,顺着布条一步一步往下挪动,挪到了最后一点的时候,他把石头结下来,用布条把自己的手绑了个死结,另一只手伸向约翰逊。 “抓住我的手!” 约翰逊颤抖地站起来,手费力地伸向章凌硕,就在两个手碰到的那一瞬间,脚下的面堆响起一声脆响,原来是他们站立的地方滑坡了,雪大面积的下坠。 “哗!” “啊!” “啊……” “章先生!” 一声沉闷的巨响里,夹杂着章凌硕与约翰逊的喊叫声,以及王大伯等人急切的尖叫,一向寂静的竹林好像顿时发出了沉寂多年的声音,维持了五分钟的巨响渐渐停歇。 借着天上的残月,依稀能见漆黑的悬崖边堪堪地悬着两个人,章凌硕的手还抓着布条,只有上半身是在地上,下肢悬空,约翰逊则是险险地抓住了章凌硕的腿才没有被刚才的积雪塌方滚落悬崖。 “章先生!约翰逊先生,你们怎么样了?”王大伯等一看清之后就想向两人靠近。 “老王,你别过来。雪还没稳定,还有再塌的可能!试试看能不能,把布条拉起来,要是结冰就麻烦了!”章凌硕剧烈的喘息,还惊魂未定。 “是。”王大伯小心地向布条的另一头移动。 章凌硕则小心观察自己周边的雪块,用力压了一下,发现有些松动,一压就晃动,他索性再用尽全力把它压下去,“约翰逊,头别动,我要把这大块雪弄下去!” “你疯了?!”约翰逊不可置信地看着章凌硕,只能看见他的衣服下摆。 “不把它移走,我们不会有生机!”章凌硕再用力一压,再喊了一声,“小心!” 巨大的雪块剧烈地摇晃之后,潸然而落,大概三十秒之后才听到它落地的声音。 如果是人掉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章先生!”王大伯等人惊魂不定地看着在视线里消失的章凌硕,他们除了听到一声重物下落的声音之外,并不知道章凌硕做了什么。 “没事。我们都还在!试试看,能不能把我们拉上去!”章凌硕喘息不已,现在他也差不多全悬在崖边了。 “是。大家用力!”王大伯让其他同行的人也小心走过来,一起向上拉。 布条一点一点的抽上去,章凌硕慢慢出现地大家的视线范围内,大家都渐渐松了口气。 “再加把劲!”王大伯继续喊。 慢慢的,章凌硕基本已经可以爬上来了,“大家再坚持,约翰逊还在下面。” “好。” 两分多钟之后,约翰逊的上半身也上来了,就在大家以为能安然解困的时候,布条的中央竟然出现松动的迹象,没有人发现,大家使尽全力地拉。 啪地一声,布条应声而断,章凌硕来不及看,只来得及抓住约翰逊的手。两人不住地往下滑。 就在两人要再一次消失在众人的视野时,王大伯扑身过去抓住绑在章凌硕手上的布条,其他人手疾眼快地抓住王大伯,众人瞬时间摆成了一个一字形的人体长龙,最后一个双手死命地抓住那棵竹子,手被竹叶划得满手是血。 这下,没一个人能动,大家都被困在这悬崖边。 许久,这样的状况仍僵持着一动不动。 “章凌硕!你放手吧!”身体再次完全悬空的约翰逊叫到,声音哽咽,“章凌硕,请你帮我转告李非,说我记远爱她!” “别放弃!相信我,我们一定能上去的!”章凌硕咬咬牙,用空着的手死撑着地面,那只手上的手套早在刚才塌陷的时候不知所踪,冷得刺骨。 “再这样下去,所有的人不是累死就是会冻死!我不希望这么多人跟我一起命丧在这里!不值得!” “放心!”沉稳的声音依旧沉稳如常,在这个时候无疑是给大家吃了颗定心丸,但是雪下得更大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在大家的身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再这样下去大家一定都会没命。 “大家大声叫,让在火堆边的人听见!”章凌硕命令。 他绝不要在这里做结束,莫回心底的结还没被他完全结开,他不会离开,不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个他才刚刚能护在怀里的小女人,他怎么会舍得让她一个人面对以后孤寂的岁月。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会再一次一个人躲在某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里,慢慢过着她的日子,不喜也不悲,就靠着对他的思念度日。 那样的日子她一直在过,他不需要她再尝半点那样的辛苦! “救命啊!” “救命啊……” 大家纷纷喊起来,寂静的竹林再次变得有声,当所有人都声嘶力间歇时,远处才响起一阵胡乱的脚步声。 “章先生,老王,是你们吗?听到请回答!”另一道高亢的声音响起,最上方抱着竹干的人还看到了点点的火光。 “是,是我们!快过来啊!我们快坚持不住了!”这一刻是这个人这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刻他差点松了手,猛摇,但仅存的那半点理智让他比刚才更加死命地抓住手上的竹子干。 “哎!大伙儿快过来,找到了章先生他们了!”另一队的人高声叫着。 “让他们小心点。”章凌硕嘶哑着嗓子低语,他已经喊不出来了。 “小心点!小心点!别把雪再震垮了!”最上面的人大声提醒。 “是!” 随着火把一点一点的靠近,温暖闪眼的火光,让地上已经有轻微冻伤的人心里都暖了几分,手上更用力地抓住自己的同伴,不在最后一刻松懈。 “约翰逊,看到了吗?我们得救了!”章凌硕也把约翰逊的手握得更紧。 “是……是吗?”约翰逊的神智已经被这一场变故磨得仅剩最后的精神,他比章凌硕他们的年纪都大,体力在之前消耗得太大,又恰逢这一场变故,让他有点坚持不住了。 “是。你不是要跟我争竹溪镇的竹林吗?那就打起精神,我们在商场上争个高低!”章凌硕拉扯约翰逊,他的手已经冻僵了,半点知觉没有。 “我不想争了,跟你斗了几次,每次都失败收场!”约翰逊口气落寞,像个失望的孩子。 “那你更得撑下去!”章凌硕口中呼着热气,大声喊,“他们人呢?” 他是背着同伴的方向,只能看见白雪皑皑的积雪。 “章先生,我们来了!”留在后面的一名同伴,腰里绑着登山绳,正慢慢靠近章凌硕。看到章凌硕的手吃了一惊,“章先生,你的手?!” “我没事!赶快把约翰逊先生拉上来,他的体力消耗得太多,快要撑不住了。” “是。”同伴探下身子,悬在半空,用另一条绳索綑绑住约翰逊的腰身,“章先生,约翰逊先生,你们可以放手了。” 这时,两人才缓缓分开紧握的手。 约翰逊被拉了上来,脸冻得半点血色都没有。 章凌硕也被人扶了上去,盘着腿坐在约翰逊旁边,伸出冻红的手,无力却坚定的在放在空中。 “我们脱困了。” 他的旁边是约翰逊看了他一眼,也颤抖地伸出手,伸了好一会儿,到一半还因手臂抬不起来而跌落。章凌硕不动,仍伸着冻得青紫的手在空中等着。 “你是正确的。” 最终,约翰逊的手轻轻碰了一下章凌硕的手,两人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其他人也舒了口气。 他们是在第二天下午三点才出了竹林,章凌硕回头看了看这片富饶却也危险的竹林,皱眉不语。约翰逊本来已经要上了自己的车,见章凌硕站立不动,也走了过来。 “怎么了?” “我在想这片竹林有没有必要开发。”章凌硕视线没有转回来。 约翰逊又看了章凌硕一眼,至少他们目前还是竞争的对手,为什么他会这么直白不隐瞒? “你昨天为什么要救我?”约翰逊问。如果不是章凌硕,他早葬身崖底了。 “没什么。见死不救不是我们中国人所做的事。” “连敌人也不例外?”约翰逊不明白这种情结。 “嗯。就是一条毒蛇,在它还活着的时候,能救我还是会救。”章凌硕闭上眼说。 “你把我比作毒蛇?”约翰逊瞪大冰蓝色的眼睛,一脸不能相信。 “你认为呢?”章凌硕笑。 “不论你把我比作什么,你救了我是事实。我约翰逊阴狠毒辣不假,只要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不择手段,但言出必行!” 章凌硕不语。 “竹溪镇是你的,我不会再插手。不过他日我们在商场上再碰到,我还是会像以前那样步步为营,毫不手软!”虽然竹溪镇一直是章凌硕的,但话总得说得好听点。 “多谢!” 约翰逊倏地转身,坐上车离开。 章凌硕扯了一下唇,这种对手比暗地里玩弄心计好多了,他突然发现他很庆幸身边都是这种直心眼的人。 他也不再多作停留,家里的莫回一定担心坏了。 莫回一大早便来到那棵挂满红色祈福条树下,她没有让自己受冷,她戴上了棉帽,把能穿上的衣服都穿上身。袜子也穿了三双,又穿了厚厚的雪地靴,被吴洋取笑她是北极熊。 北极熊也没什么,只要不会受凉,让他担心就好。 她昨天拉了一整夜的肚子,直到早上才能稍微睡了一下,还做了个恶梦。把张青、吴予灿、吴洋他们给吓坏了。 所以,今天吴洋也跟莫回一起出来了,她端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着莫回来来回回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明白莫回不是那种容易慌乱的女子,甚至有些缺乏对所有事物最起码的热情,对什么事都很随和,不加要求。 但只要事关章凌硕,她的淡漠,她的冷静,一瞬间就消逝不见,变成了一个直白得像个透明的孩子。这个世界上,是有一种人可以为了爱瞬间燃烧起来的人,而莫回是她见过最纯粹的一个,章凌硕也算一个。 这两个人在一起,算是绝配吧。无关外貌,无关名利,只关乎两人的心。莫回是对所有人都淡漠但性直,只对章凌硕热情;章凌硕是对所有人温和有礼,只对莫回任性;他们彼此互补着。 “莫回。”吴洋开口,叫停了一直在走动着的莫回。 莫回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看着仍是一脸清冷的吴洋。 “你和他都很幸运!幸运到在那么小的时候遇见对方,经历种种之后,还能毫无保留地爱对方。” 吴洋认真地说,心里有了决定。 莫回笑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露出大大的笑容。 吴洋皱了皱眉,很想说,她很讨厌这种傻得很像白痴的笑容。 “梅尔,对不起。”莫回道歉。 “对不起什么,我才是横刀夺爱的那一个。”吴洋挑挑眉。 “哦。”莫回又傻乎乎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吴洋狠瞪着她,她早就发现在莫回生命里算陌生的人,她都没有太多话说,要说还必须那个话题是有关章凌硕,她才能滔滔不绝,也不算滔滔不绝。至少比哦、嗯这一类词多一些。算了,反正也不关她什么事,以后莫回被章凌硕欺负,跟她也没多大关系。 “喂,你不怕结婚后,章凌硕他欺负你?”吴洋还是有点想知道。 “他不会。”莫回模样茫然但态度坚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爱情是最容易变质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之间的感情就变了?我可告诉你了,只要你们一天不结婚,我就一天不放弃。”吴洋半威胁道。 “哦。”莫回又哦了一声,了然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吴洋突然有种“我是白痴”的感觉,她为什么要跟莫回说这么多她根本听不懂的话,她的意思其实是想表达,莫回和章凌硕不管结婚前还是结婚后,她的地位随时都会受到威胁,因为喜欢章凌硕的女人如过江之鲫。而且在美国的女人比这小镇上的女人开放多了,章凌硕哪天承受不住诱惑与别的女人发生一点什么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就莫回这个样,怎么智斗小三啊? 虽然吴洋也不觉得章凌硕是那种容易被美色所诱惑的人,但不排除有大胆的女人对他下药,比如曾经的她。 呸,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划分自己的行列。 “算了,你自己等吧。外面这么冷,都快冻僵了。我先回去了!”吴洋一脸厌恶的表情,仪态万芳地起身,款款离去。 莫回低头看看自己刚才走的脚印,凌乱且厚重着。 她心里明白吴洋刚才提示的是什么,也知道章凌硕永远不会那样。他是有感情洁癖的人,不在乎,不入眼的人,他绝对不会多加关注,不论你生得何种模样,他都可以无视。就算他不是这样的性子,她也明白他不会。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试着让她明白,他和她是两情相悦的,他十分看重着她,在意着她。她有多爱他,他对她是同样的爱着。他都在用行动告诉她。 她明白就好,她能感知到就好。感情是她和他两个人的事情,她不需要和其他人分享太多,是不?她心里知道他有多好,他有多值得她爱,这都是她的感受,她都记在心里,每天细细的品味,然后给予同样的回馈。 这就好,这就好了! 思及此,莫回轻轻地笑着,抬头仰望满是祈福的丝绦在风雪里飘扬着,其中也有他们挂上去的,她写的是“愿与章凌硕同老同寿”。写的时候章凌硕就坐在她的身边,那时他黑眸里的光芒,比世上任何光芒都更为璀璨,然后唇脚上扬再上扬,从来不会笑弯的眼,弯成了漂亮的弯月。 她没有看到他的丝绦上写着什么,不过她想,应该也是有关与她的! 远处的公路上响起车轮压的声音,莫回上前跑了几步。真的是他们的车子! 四辆车驶过莫回的身边,只打了喇叭,没有人下车。 她有点茫然,他是换了另一条路,还是他们已经错过了? “章先生还在后面!”王大伯的车经过莫回身边时,大声喊了一下。 莫回冲着他点了点头,继续耐心等待。 车上的人吹了几声响亮的哨子,之后呼啸而去。 莫回这次没有等多久,便看见一阵熟悉的汽车声,缓缓地向她的方向开过来,驾驶座上是那个越来越爱笑,越来越无赖的男人,他的牙比地上的积雪还白,还耀眼。 莫回开始朝着车子跑了起来,步履轻盈! 章凌硕一看把自己裹成粽子的女人朝着他的车子一头冲过来,赶紧停车,怕这个家伙不知道控制速度,撞上车子就麻烦了。 他下车前,特地找了一双手套戴上,免得让那个小女人看了流泪。 “我回来了!”他才下车,那个北极熊娃娃就冲进怀里。 章凌硕笑笑,他就知道他们是有默契的。 莫回不说话,双手用力抱住章凌硕的腰。 “莫回……”他想说她抱得太紧了,他的骨头会痛。 “我想你了!”小小闷闷的声音自他胸口传来。章凌硕听到她的话,有点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然后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傻笑的笑容。 “我也是。”章凌硕回抱着与他的怀抱十分契合的小身体,这一刻他才知道他有多喜欢抱她的感觉,暖暖的,软软的,要多窝心有多窝心。天知道,他有多庆幸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他有多感激能再见她,再抱着她。 “我梦到你差点掉下悬崖。”她语气略微娇气的诉说内心的担心。 “我现在不是好好在你前面吗?那只是个梦。”章凌硕扬了扬唇角,她一定被那个梦吓坏了,才会用从未有过的娇软语气跟他撒娇,不会撒娇的莫回竟然会向他撒起小小的娇。 莫回抬起头,手指抚过他饱满的额、斜飞入鬓的眉、长长的睫毛、漆黑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下巴,他跳动的脉博,才放下悬了许久的心。 “放心了吧?我们回去,好不好?我好饿!”章凌硕用未受伤的手牵起她的冰凉小手,放到唇边吻上她柔软的掌心。这家伙记得把全身上下都包裹得暖烘烘的,却不记得戴手套,可见她是有多着急要等他、见他。 两人无话,牵着手缓缓地沿着小路,一步一步走回家,纷飞的大雪仍在天地间下着,这样的美景只有严冬才有,他们却无一人记得抬起头欣赏,只顾着牵着对方的手,雪地上留下一深一浅的两行脚印,甜密又暧昧地紧靠着。 从竹林回来的第七天的早晨,章凌硕坐在小厅的竹条桌边,乖乖地张嘴喝下莫回喂进的米粉,咀嚼,吞咽,张嘴,再继续咀嚼,吞咽,张嘴…… 周而复始,始而复周。 莫回在生气,他知道。她气他伤了手也不告诉她,直到晚上洗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才看到他伤得严重的伤口。整只手上都是青紫的痕迹,还有两道长长的划痕,赤裸裸地划在他好看的手上。 “莫回,我已经饱了。”章凌硕略带无辜地看着她。 莫回才停下喂食的手,黑白分明的眼仍含怨瞪着他还包着纱布的手。 “别担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章凌硕柔声安慰。 “会留疤。” “我是个大男人,有块疤也没什么的。” “会难看。” “你会嫌弃?”章凌硕问,想着如果她嫌弃,他回美国之后就找整形医生帮忙矫正去疤。 “不嫌弃,但会心疼。” “真是个傻瓜。”章凌硕用未受伤的手拍了拍莫回的头,眸内满是怜惜。 “怪大叔,羞羞脸!这么大了还让莫回姐姐喂你,真为难情!”雪染的声音自小院里传来,除了她的脚步声,好像还有其他的客人。 果不其然,李非和约翰逊也跟着雪染走进小厅了。 “李阿姨,我说的没错吧。怪大叔,让莫回姐姐喂饭吃呢。” “小鬼,你叫差辈了!都叫我怪大叔了,应该叫他们李奶奶和约翰逊爷爷!”章凌硕斜睨了自顾自跑到炭火边烤火取暖的雪染。 “那有什么不好的。谁让你长得比较沧桑,怪大叔!”雪染作了个鬼脸,愉快地笑着。她只有在他们面前才可以放松,因为他们不会把她当特殊人群看待。 “鬼灵精怪!”章凌硕敲了敲雪染的脑袋,起身对着其他人作了个请的姿势,让李非和约翰逊入坐。 莫回把碗筷收拾,走回来坐到章凌硕身边,手习惯性地碰了碰他曾受伤的手,轻轻碰触着上面的疤痕。 四个大人,一个小孩,气氛安静得可以,好像都在等一个人开口。 过了一会儿,李非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对莫回说:“莫回,陪妈出去走走吧!” “好。”莫回点点头,在章凌硕眼神的示意下将椅背的外套和手套戴上,连带的帽子也扣上,略显笨重地出了门。 李非走得很慢,显然有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脚下的高跟鞋毫无节奏地踏着,踏出纷乱的痕迹。莫回也不催,静静跟在她的身后,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地踩着地上的雪,听着它们发出滋滋滋的声响,就像那天章凌硕从竹林里出来,他们在雪里并行的那样。 “莫回,跟妈妈走,好吗?”李非像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说完后,她不敢再看莫回,又迈着虚无的步子走着。 莫回看了看她母亲的背影,还是那个气质优雅,显得干练的女人,只是她的肩上多了一份母亲的责任,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多了,连背影也多了几分缱绻的味道。 第27章:突如其来的决定 这个人是她的母亲,曾经抛弃过她,但现在重拾回来了。但她们之间没有普通母女的热络,而是有一份客套的讨好与请求谅解。这段时间她母亲的角色一直是这样的,她的母亲想尽力弥补二十几年她们之间留下的缺憾。 她是原谅的,因为她们是母女,勿需问原不原谅,一开始她就选择了原谅。 但跟她离开,她是没想过的。离开竹溪镇,她想过,等章凌硕离开这里,她也会跟他一起离开。她的母亲问的也不是她离不离开竹溪镇,而是让她离开章凌硕,跟着她走。 她的母亲也许是真的在为她好,可是她和章凌硕,他们之间早就分不开了。现在说离开,已经太晚了。 她不清楚之前,她的母亲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家乡,但一定是因为那样的生活促使她不快乐,所以才抛夫弃女头也不回的离开。她们终究是不一样的,她的母亲敢于自断后路,勇于追求自己认定的新生活;她不是,她跟她的父亲一样习惯了守旧,习惯等在原地,等待流水一样的人重返身边,然后再也不分开。 李非耐心地等待莫回的回答,也不催促。 “妈妈。”莫回唤了一声,等到李非回头时,补了一句,“你和约翰逊先生一路保重!” 李非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但真正亲耳听到时,她的眼泪还是滑了下来。 莫回上前走了几步,抱住她,“别哭,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你也好好幸福生活,好不好?” “我的孩子……” “妈妈,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好!我一定尽力而为。” 莫回笑笑,往家的方向走回去。 走到家时,张老板跟张婶也刚下车,莫回也不奇怪点了点头,朝他们点了下头,四个人一起进屋。 “什么?去美国医我的腿?!”雪染在小厅里爆发出一阵尖叫声,张老板和张婶也听得目瞪口呆。 美国?!对他们而言,算是只在新闻联播或电视剧里才听到的名词,居然会是他们的雪染要去的地方。 “章先生,怎么突然有这个决定?”张老板转头看章凌硕,这里的人他比较信任章凌硕。 “张老板,我遇到雪染的时候就有过这个想法,但一直忙于公事忘了跟你提。现在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回美国,为了不耽误雪染的治疗,我想请约翰逊和他的夫人先带雪染过去,提前医治。你们放心,李非女士是莫回的母亲,非常值得信任。”章凌硕解释道。 “雪染这孩子和我也十分投缘,能为她做一点事情,我十分愿意!”李非笑笑,摸了摸雪染的头。 “哦。老张,你怎么看?”张婶被突来的情况整得脑子没了主意,只能看向家里的当家人。 “我没意见。只要是对孩子的将来有好处,我没什么意见。看雪染自己的意思!她同意,我就同意了!”张老板说完,手肘被张婶捅了一下,他嚷了一声,“媳妇,别闹。这是大事,咱们不能因为自己目光短浅害了孩子。” 张婶不说话了,一把把雪染抱进怀里。 “雪染,你的想法呢?”章凌硕问。 “把腿医好了,我还能跳舞吗?”雪染问,美国很远,她知道。她只想跳舞,跳给天上的父母看。 “当然可以。把腿医好了,你可以回来,也可以继续留在美国学习。你叔叔婶婶也会经常去看你。”章凌硕回答。 “飞机票很贵的!”雪染说。 章凌硕失笑,“你忘了你的怪大叔很有钱?” “哦。”雪染应了一声,不再答话。 “你现在不用给我答案,还有两天时间慢慢可以决定。” “嗯。” 大家都不再说话了,静静地烤着温暖的炭火,张老板张婶则忧愁着雪染的远行。 如果对要远行的人没有任何感情,“送别”这个词不会那么让人眷恋与伤心。 聚散总是有期的,这个日子还是来了。 镇办公厅的小广场前,两辆黑色名贵轿车排列着。章凌硕与约翰逊被围在镇政府工作人员围在中央。第一辆黑色车子旁是莫回裹着厚厚的外套,弯下身子,看着车里的雪染。 她没有靠得太近,因为车子里还有张老板和他老伴在细细地叮嘱雪染。 “雪染,婶婶可舍不得你。老张,你好狠的心,怎么舍得让这么小的孩子跑哪儿远的地方去。人生地不熟的,要想家了怎么办?”张婶抹抹眼泪,直数落自家丈夫。 “昨夜不是跟你说清楚了?现在又反悔,你真是!”张老板语气十分无奈。 “我就是反悔了!怎么样?我舍不得孩子出去受苦。咱们砸锅卖铁,也一定给孩子最好的医疗!” “你……雪染,你劝劝你婶婶。本来没事了,临行又变卦!”张老板无奈地看了雪染一眼。 “婶婶,没事。治好了腿,我就可以继续跳舞了,爸爸妈妈在上天也能看到我跳舞,他们一定会开心的。婶婶,别担心,雪染腿治好后,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张大婶在雪染还没说完,就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傻孩子,你是我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担心?” “好了,好了!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让人笑话!”张老板试图安慰。 “就是生离死别,美国那么远!咱们挣一年的钱还不够买两张来回机票!”张婶红着脸吼了回来。 “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孩子去美国比跟在咱们身边有前途。”张老板嘟嚷了句。 “……” 莫回听到这儿,便没再仔细听下去。看着被人群围住的章凌硕,他是那么耀眼,仿佛他一出现,所有的目光都会自动投射到他的身上,高挺的身形,十分的鹤立鸡群,他从容稳健的气度,一举手一投足,都那么的迷人。 而这个迷人,让人眼前一亮的男人,是属于她的,只属于她。 思及此,她勾起唇瓣,笑得十分灿烂。 在人群中应对的章凌硕察觉到莫回的目光,停止与他人的交谈,转身看见她的笑容,也回了她一个好看的笑容。两人隔着人群对望着,仿佛只有他们两人,专注而认真的凝望着彼此。 温柔而宁静,沉着而冷静。 在莫回以为自己会沉溺在他温柔的俊眸里无法自拔的时候,手臂间有一道小小的拉力。 莫回恍惚地回过神,低头看雪染,和哭哑了嗓子的张婶、眼眶微红的张老板。 “莫回姐姐,我走了。你多保重。”雪染红着眼看着莫回,司机已经发动车子。 “好,要好好照顾自己。路已经在你的脚下沿伸了,别轻易放弃。”莫回也不知疲惫地摆手。 “我一定。”雪染泪掉下来,用手背擦干,“我在美国等你,你和章先生回美国了一定要来看看我。” “好,我一定去。”莫回吸了吸鼻子。 “莫回姐姐,再见。”雪染挥手。 “再见。”莫回回应。 第一辆黑色的轿车先行,雪染趴在车窗上,大喊:“叔叔,婶婶,不用太想我!不用太想我!” “雪染,我的孩子!”张婶大哭追着车跑,张老板也跟上,怕老伴情绪激动晕倒。 “婶婶,婶婶……”雪染再也忍不住也哭喊起来。 莫回低头,不忍再看那样的画面,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刚才热络的人群已经散去,小操场边只有一辆车和莫回,以及站在十米之外,目光不离莫回的章凌硕,一切静谧孤单得像一幅萧瑟的画卷。 李非穿着那天在社树下的那一套衣服,一步一步走向莫回。 “我的孩子,跟妈妈走,好吗?”李非将莫回抱进怀里,小声的祈求,心里还抱着最后的希望。 “妈妈,你多保重。”莫回贪婪着呼吸着李非身上的味道,这味道里混着担忧、混着希望、混着爱,这是母亲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 “莫回……”李非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滴落在莫回黑亮的头发上。这个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倔强,这么地让她心疼。 她起初以为莫回完全接纳了她,原来不是,莫回只是让她尽完一个做母亲的义务而已,让她能够在未来的生活中没有牵挂的生活。她的傻孩子清楚的知道,她只是想赎罪,弥补二十多年来的失职,但约翰逊与章凌硕都在商场,以约翰逊的性格能放下竹溪镇只为了章凌硕救过他,将来再发生同样的情况,肯定不会退让。到时候为难的会是她。所以她的傻孩子不肯跟她走,只肯她让了却了夙愿。 也可以说,她这个母亲,在莫回的心里比不过章凌硕。 “妈妈,别哭。我很高兴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我会把这段时光一直记在心里的,你能忘就忘了,别让自己难受。雪染是个很好的人,你好好对她,以后她会比我更能让你体会做母亲的滋味的……”莫回咽下快溢出口的哽咽,让自己尽量语气平静,“你做的包子很好吃,只是你有你的血在里面,让我拉了两天的肚子。” “……”李非把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这个孩子当初为什么她就能狠下心丢下,那么傻,那么让人心疼的孩子。 “我才发现小时候章爷爷说的话多么的正确了。他说,误食父母的血,是不孝。身体发肤来自于父母,我们应该感恩。为人子女该保护自己的父母,你却因为为我做包子伤了手,血滴在馅中,我误食了你的血。妈妈,谢谢你的付出。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愿意为我,不惜会伤害自己的人。可是,我不需要你的自我伤害,你好好过你的生活。我要是够幸运,能去到大西洋的彼岸,我一定去看你,好不好?”莫回清晰地说,细白的小手忘记戴手套,早已被冻得通红。 “我的傻孩子……妈妈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但别怕,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我们要是天天腻在一起,迟早会忘了这段时光在我们生命里的重要性,这样很好,是不?别担心我。” 约翰逊提着行李下来,在几步之外停伫脚步,看了抱在一起的母女,又看了对面微微皱眉的章凌硕,与章凌硕的视线在空中相碰。良久,约翰逊调开视线,朝着仍然相拥的母女走去,他用闲着手轻拍了拍李非的肩。 “亲爱的,我们该走了。”很平静的语气。 莫回率先从母亲的怀抱里抽身而出,伸手以缓慢的动作为李非擦泪,也抚顺了她微微散乱的发丝,微笑道,“在我的眼里,你一直是最美的女人,不要在我的心里留下憔悴的印象。” “莫回,妈妈爱你。”李非哽咽,她没有她的孩子坚强。 “我也是。走吧,雪下大了,路更不好走!”莫回轻笑。 李非一步三回头,临近车门的时候,又折回来狠狠地抱住莫回,在约翰逊和章凌硕以为两人又会想刚才那样抱头痛哭的时候,李非放开莫回,迈着细细的高跟鞋踏着雪痕头也不回地跑进车里。 约翰逊轻舒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莫回。 “你很聪明,除了你的母亲,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我真该感谢你,因为你的坚持,我的未来省去了很多麻烦。我想我可以送给你一件礼物!”约翰逊说。 “那就请你照顾好我的母亲。”莫回笑笑回答。 “她是我的爱人,照顾她是我的义务。我的礼物等下会兑现,三天之后你会收到的,希望你会喜欢。再见,我的孩子!”约翰逊摆了摆手,弯身提起行李箱,大步迈向车子,黑色的车子,缓缓前行。 莫回一直送目到车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低头看着雪地上,轻轻浅浅的高跟鞋印,那是为她而留的印迹,专为她而留的。 可是这点印迹却快下不断下落的雪给覆盖了,她不允许,她不允许。 她倏地蹲在地上,用通红的手拨开下落的雪花,视线却开始朦胧起来,泪水砸进其中的一个轻浅脚印里。 “猫儿,猫儿……”章凌硕弯身下来抱住这个落寞的身影。 “她为我转身了,她为我转身了,以前她没有,那天她行着大皮箱头也不回地走了。现在,她为我转身了,为我转身了……”莫回失神地重复,眼泪从眼眶滑落。 “我知道,她为你转身了。猫儿,她是你的母亲了,完完整整的,谁也抢不走。”章凌硕心口发紧,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呼吸,让新鲜冰冷的空气进入窒息的心肺。 他刚才一直在看她的背影,穿着厚厚的冬衣,依然瘦瘦小小的背影,只是一个背影,都让他觉得厚重,原来不止面部表情会说话,背影也如此。 “猫儿,天冷了,我们回家好不好?”章凌硕轻声细语,把吓坏了怀中的人儿。 “回家?”莫回喃喃地重复。 “嗯,回家。”章凌硕半抱起她,迈着平静微带紧张的步子离开镇政府的院前。 约翰逊的车内。 李非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闭着眼养神,只能从她微红的眼皮看出她的悲伤。 约翰逊则从一上车便开始翻找资料,翻到某一页停顿了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头打一连串的字母之后,按下发送键,手机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后,他笑了笑,他的笑容跟商场上的笑容一样,阴险而奸诈。 他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然后心情极好的收适起腿上座位上散乱的资料,放进自己刚才提着的箱子里,一切处理完毕后,他转头看向李非。 “亲爱的,你的心情好点了吗?” “嗯。” “我送了莫回一件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什么礼物?”李非纳闷,“钻石或是房子?” “你过几天就知道了,我想那时候我们应该正好到家。” “好。” 而离别仍未结束,当莫回与章凌硕回到小院门口时,张青和吴予灿正站在王大伯的车旁,眼神担忧地看着他们。 莫回茫然地看向章凌硕,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章凌硕则用一种疼惜的眼神看着她。 “老板……”张青忍不住朝着莫回奔了过来,抱着莫回。 今天已经是第二个人这么抱着她了,离别为什么来得如此迅速,还从未伤感中平复,另一场又悄然登场。 “祝你一路顺风!”莫回拍拍张青的背,再次说到,脑子有种沉昏感。 “你一定也跟总裁大人去,知道吗?”张青忍住眼泪,不能再让老板哭了。 “好。你上车吧!”莫回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雪太大了,山路难行。 张青一放开莫回,章凌硕便揽住莫回的肩。他用眼神示意吴予灿快点离开。 吴予灿授意,半推半拉将张青拉上车,车窗也摇了上来,从外面看不见在里面的人,车子缓缓前行,直至消失。 而莫回则在车子消失的那一刻,软软倒在章凌硕的怀里。 章凌硕叹气着将她拦腰抱起,快步走进小屋,在小厅里看见吴洋一如往常端坐在炭火边也不惊讶,两人对视一下,便调转了视线。 莫回昏睡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悠悠转醒。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冬日的太阳缓缓升起,照过屏风后的竹席画,阳光透过竹席画的间隙,隔成了一道道细细的光,让画上的人物多了一份朦胧、光亮的的美感,连他们脸上的笑容都无比生动起来。 画里的男人在低头注视着画中的女子,现实中黄梨木制作成的木床上,章凌硕也小心地看着睡得不太安稳的莫回。 她细细的眉不时紧皱着,可见昨天的离别在她心里有多痛了。 一个是失而复得的母亲,一个是情似亲人的张青,这两个人在她心里的份量不言而喻。 章凌硕叹息,轻抚她光洁的额,俯下身在她额上浅浅地印了一个吻,尚未直起身,便看见莫回的眼张开了,含着笑意的眼。 “不许笑!”章凌硕命令。 莫回搞不清楚状况,茫然地看着他,轻轻敛下笑意。 “心里难过的时候,不要对我笑!否则,时间长了我会分不清你的喜怒哀乐,看不穿你的心情。你快乐的时候笑,难过的时候就尽情地哭。我不会再嫌你丑,会客观的欣赏你哭泣时的美,所以请别强迫自己微笑!我会心疼。”连她的茫然他都忍不住要心疼了。 “我既高兴又难过的时候,该怎么办?”莫回略带为难地看着他。 “现在?”章凌硕作思考状。 “嗯。”莫回微微点头。 “告诉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章凌硕将她小心地拥进怀里,对着她白白的发旋说话,鼻间是清新的洗发水味道,他很喜欢。 “一睁眼就能看到你,我很高兴。”莫回笑容满面。 “难过呢?”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要看清她难过时的表情。 莫回听话地收起笑容,皱皱眉,撇了撇嘴。 “我难过,是因为我肚子好饿!”她的新表情没维持上一分钟,便又恢复笑笑的表情。她不会再伤心,他还在她的身边。 “淘气。”章凌硕无奈,放在她身上的心太重,所有的情绪都不由自主被她牵扯了。 “真的!我们下楼吃饭去好不好?”莫回抱住章凌硕软软地撒娇。 “好。”舍不得她饿着,所以章凌硕也不深究,翻身便起来了。 莫回也跟着下床。 两人下楼,发现竹条桌上摆了面包、火腿、煎得金黄酥脆的鸡蛋,还有三杯牛奶几菜,都还冒着热气。张青离开了,厨房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不会有人再用。 这些是谁做的? 莫回想着,望向厨房方向。 厨房的灶台设上窗边,在采光非常好的情况下,一个穿着明黄着家居服的女子,在明亮的光芒里微低螓首,自然卷的长发用闪亮的钻石夹夹好,低眉垂眼,认真望着灶台上的锅子。从来只拿笔的漂亮修长的手,此时紧握着一把木制的小勺,在冒着腾腾热气的锅子画圈搅拌着。 清丽白晳的脸颊被粥的热气薰红了,少了份平日里的清冷。 吴洋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 “你们舍得起床啦!” “你不用做这些。”章凌硕抿紧嘴角,打开冰箱准备拿出莫回的粥。 “她的粥在这里。” “梅尔……” “你认为我为什么做这些?”吴洋斜了章凌硕一眼,继续搅拌锅里的粥,也看了小厅里坐着的莫回。 不得不说,她真聪明。知道什么样的场合,该出现;什么样的场合,该静静站在一旁。 莫回不聪明,她的一切行为只缘于爱,只要她爱或想爱一个人,她会做得比情商最高的人还好。 “我知道。”章凌硕把碗放进吴洋手里,接过她的木勺。 她是梅尔集团的公主,从生下来那天起就不知道厨房长什么样子,不知道米如何才能变成米饭,不知道该怎么使用最便利的燃气。现在,她竟然用最原始的木材来熬粥。 没有太混乱的场面,只是乱了些,一切都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哦?”吴洋抬头看了章凌硕一眼。 “你在学着付出。”章凌硕轻声说,把灶里正燃烧着的火夹出来放到没有柴薪的空地上,上它们慢慢灭掉,“但别让自己受伤,我们会心疼的。”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爱你了!” “愿闻其详。” “等会儿吧!”吴洋端着三副碗筷去了小厅。 章凌硕也连锅端起,放置在竹条桌的中央,莫回则起身先为吴洋打了一碗粥,再为章凌硕盛了一碗,最后一碗是给自己的。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粥。”莫回吃了一口,真心赞美着。 “我不知道你还会撒谎骗人。”吴洋不是很认真地反驳。 “我只骗在乎的人。”莫回轻笑。 “既然如此,这粥就你解决了。”吴洋拿起面包吃起来。 “好啊!”莫回当真把盛着粥的锅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一下,还看了章凌硕一眼,笑道:“你也不能跟我抢!” 章凌硕与吴洋相视一眼,笑开。 饭后,章凌硕跟吴洋来到回音崖的凉亭,穿过难行而荆棘的小道,才缓缓走上,石板铺就的小道。 “这里……这里不就是那幅竹席画里的场景?”吴洋惊讶,回头看了眼章凌硕。严冬过后,凉亭旁小小的野花轻轻绽放,平时看起来小小不起眼的野花,竟也多了几分可爱之色。 “leon。” “怎么了?”章凌硕从上衣口袋掏出两块大手帕,铺在凉亭的栏干边,让吴洋坐下。吴洋没拒绝,姿态优雅地端坐上去。 “你喜欢过我吗?”她很想知道这个男人对她有没有动过心。 “嗯。” “什么时候?”为什么她从未感觉到过他的喜欢,她曾一度怀疑他对她的喜欢是自己脱想出来的。 “在订婚宴会的时候。”章凌硕回答,她最美丽的微笑就是在那一刻,为爱执着的付出,几乎跟莫回一样。 “哦?我记得订婚宴的时候,你在生气,生气我故意请了约翰逊。”原来她把那么重要的时刻给错过了。 “没有。我是故意的,想看看梅尔集团的公主在那样棘手的情况下会怎么做?会不会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章凌硕觉得当时他的行为有点过分。 “你以为我会傻乎乎的求救吗?作为梅尔集团惟一的继承人,从小就被训练着去面对各种商业场合,完美的应用各种技巧以及虚假的笑容和言辞。但那天我所有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我不想用虚假来填补我未来的最重要的回忆之一。”吴洋如实相告。 “抱歉,当时我没有体会到你的心意。”章凌硕敛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 “没关系。爱情是无法勉强的。”吴洋笑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莫回的?对你这样感情线不发达的人而言,应该很难察觉自己的心意。” 章凌硕掀了掀嘴唇,选择沉默。 “我们虽是名存实亡的未婚夫妻,但你不用担心会伤害我。我确实十分好奇。”吴洋迎着冷风模样淡然。 “在我们的订婚宴上。” “看来我真的十分失败,自以为聪明。没想到倒是为了他人作嫁。我的未婚夫竟然在我最幸福的时刻为别的女人心动。”吴洋自嘲地笑笑。 “梅尔,你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别为我再付出什么。我除了友情之外,不能给你更多的感情。” “我知道。”她的未婚夫不用再三强调,她记忆力比莫回好多了。 章凌硕深深看了吴洋一眼,他补偿她的方式找到了,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吴洋起身,在小小的凉亭里转了一圈,强颜欢笑着,“大哥说,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每个人的优点,她讨别人喜欢的方式。以前我以为张青只是个扮可怜的女生,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才发现她对待朋友和爱人都是勇敢付出的。在这一点上,她和莫回很似。” “所以你才不反对她跟予灿在一起?”章凌硕问。 “嗯。她的爱情值得别人成全,况且我成不成全都无所谓,他们两人之间横隔的也不是我。” “有你的祝福,他们才会圆满。”章凌硕弯眸微笑。 “你需要我的祝福吗?”吴洋站在亭子中央停住不动。 “梅尔,你可以不用这样。” “我试试看。从小我被灌入的理念就是,要擅于抢夺自己喜欢的东西,没有东西是自己长腿跑过来的。对你,我也用同样的方式,到最后才发现把你逼得越来越远。来到竹溪镇,才发现自己以前的理念、某些坚持是错的。” 章凌硕想起初来竹溪镇的感觉,答道:“我也是。” “我们都犯了同样的错误。”吴洋望向山下的小溪,脑海中想起她初来竹溪镇莫回说的故事,“那条小溪真的跟莫回的家乡很像?” “嗯,这条更深更大点。那条小溪是她进入我世界里的开始。”章凌硕满是怀念地说,“小时候的她比现在可爱,圆圆胖胖的,也不会说话,整天跟在我爷爷身后雕木雕。” 吴洋看章凌硕怀念的神情,眸内闪过尖锐的疼痛,“下辈子我一定在你小时候认识你,像你这样感情慢热到几乎停滞不动的人,待在你身边越久就越有被喜欢上的可能。如果莫回对你的付出再少点,她要像以前那样是个笨蛋,我想我会继续坚持,可她已经变成一个让同为女人的我都忍不住心动了。” 终究,放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来世莫回没有出现的话。”章凌硕笑应。 吴洋也笑笑,清丽的容貌悠然,“我很高兴,你竟然肯骗我了。不过,这个善意的谎言我不需要了。我们回去吧!别让她担心!” “她不会的。” “是,她不会!但我们也该回去了。” 在离开回音崖的时候,吴洋回头看了一眼,也看了一下章凌硕。那个俊朗的男人眉间轻轻的舒展成一个美丽的弧度,原来她的放弃对他是这样的放松是吗? 吴洋想着,她跟章凌硕能心平气和到现在这程度,似乎是不错的了。她也许在她往后的人生里,章凌硕依然存在在她的心底,甚至比现在的存在感更强,她也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等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再遇上合适的人,她会敞开心扉去接受另外一个人。但前提是她真能忘了章凌硕。 这样的心情,她不能告诉章凌硕,觉得这样的心情他会懂,但不会去真切地理会,只因她不是他心底的那个人。现在的他即使变得平和与温暖,也不会去理会所有人的心情。毕竟一个人再怎么变也不会把几十年所有的习惯都改得干干净净。 晚上,章凌硕看着屏风后的竹席画,心思飘游。 莫回也不打扰他,静静在一旁雕刻着手里的木雕,这次她手上雕的不再是章凌硕,而是小小的吴洋,她前段时间也雕了章爷爷、张青,都摆放在小盒子里。惟独吴洋的这尊小雕像比较难雕,不知从何处下手。直到今天下午章凌硕和吴洋出去了,她才慢慢地看,在脑海中勾勒了一个形象,又开始雕起来。 现在她心里住的人多了,心里的小房子才会热闹,这样的感觉她也不讨厌。反而有淡淡的安心,这样的安心是温暖的,不再像以前,回过头发现她身边或身后没有一个肯真心接纳她的人。现在已经有几个人,她心里除了感激还有感恩。 她知道,这些好运不会一下降临到一个人的身上,一定是那个人开始释放善意之后,身边才会凝聚这些含着善意的人。而她现在正在努力释放自己身上的善意。 “猫儿,我想用这幅竹席画。”章凌硕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静静传开,像热泉缓缓流动着。 “好啊。”莫回没抬头,刀在木块上认真的划着,把多余的木料削掉。 “你不问我拿去做什么?” “这幅画也是你的。你有权使用它。”莫回轻应,神情专注地与木块上的一个小疙瘩进行搏斗,一个刀锋不稳,直直划进持着木雕的手。 莫回轻声呼痛,章凌硕连忙冲过来,仔细看看她的手。还好,只是划破了皮。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她的手放进口中轻吮着,直到没有血再流出,才拿出来。 “这也能止血?”莫回的表情很揶揄。 章凌硕瞪她,墨眉皱得死紧,“你再让自己受伤看看。” 莫回表情无辜道:“我以前经常会划伤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时候我还不会心疼你,现在你是我的。你没有权利让自己受伤。”章凌硕嘴角抽了抽,伸手将这小女人拥进怀里。 “霸道!”说归说,莫回的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起来。 “我乐意接受你的评价,只对你一个人霸道。” 翌日,章凌硕和莫回仍像往常那般起床,吃早饭,再休息了半个小时之后,章凌硕开始到院子里劈柴,莫回在厨房忙碌,吴洋则拿着PRADA在小厅里看股市。 十分和谐的场景。 但这一天还是能感觉到隐隐的不平凡,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一辆黑色布满灰尘的丰田车冲进小院,刹车声几乎划破小屋里的人的耳膜。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时,那辆车的驾驶座上跳下一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跑到章凌硕的身后,怒气腾腾地吼着:“姓章的,拿命来!” 说完,对着闻声回头的章凌硕就是一拳。 章凌硕的脸被打歪到一边,握紧拳头准备反击,但在看清来人之后,又松开了。 那个大男孩对章凌硕不反抗没有任何讶异,抓住章凌硕的衣领又是一拳砸过去。章凌硕始终没有躲开或是还手。 “你还手啊!现在装圣人,太迟了!”男孩愤怒地大吼。 “这是我该还的。”章凌硕说得很轻。 “你他妈的混蛋!”男孩把章凌硕一脚蹬翻到地上,章凌硕擦了擦嘴角的血又站了起来。男孩接着踢他,不等他站起来就冲上去照着章凌硕的腹部一阵狠踢。 章凌硕弓着身体,蜷缩在地上猛烈地咳了几声,咳出鲜红黏稠的血,他用衫衬袖口擦了擦嘴角,又艰难地站了起来。 男孩阴沉着脸,看向劈柴的斧子,什么也不说,抡起斧子朝着章凌硕横扫。 莫回趁着间隙,冲进两人之间。从厨房拿了把菜刀冲出了门,想砍了那个大男孩儿。吴洋看了章凌硕的表情一眼,选择静默,以观后效。 “你再动他,我就跟你拼命!你不该打他!”莫回恶狠狠地瞪着面露凶相的男孩。 男孩看到她愣了一下,斧子自手中跌落,歪倒在地上。他的目光像无形的手,上上下下地将莫回打量个遍,漂亮的眼里溢着浓烈的情绪,眼里积满了泪水。那一刻莫回会以为他会哭出来。一刹那,男孩便敛了所有的情绪,板着一张脸孔,瞪着莫回没有说话。 章凌硕捂着腹部艰难地走上来,单手将莫回拉至身后,以身护着莫回,“莫回,你别管!这不关你的事。” “可是,你流血了!”莫回在他身后尖叫。 “没事,和你以前的痛相比,这只是小事。”章凌硕回答,语气很轻,随后对大门旁的吴洋说,“带她回后楼。” “我不要!他会伤到你的。”莫回抗议,手上的菜刀握得更紧,仿佛随时手里的刀都会跟那个可恶的大男孩来个亲密接触。 “听话。”章凌硕沉下声音,“我和他只是小事。” 莫回回头瞪了院子里的大男孩一眼,才乖乖跟着吴洋进屋。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带不走她了?真是笑话!”男孩讽刺地朗笑数声。 “是约翰逊通知你的?”章凌硕擦控嘴角的血渍。 “是又怎样?你这个混蛋,竟然那么对她。她现在哪儿还有半分以前的影子,瘦成这样!你这样欺负一个女人,就是因为这一辈子没人为她出过头吗?章凌硕,你他妈的就是欠抽!”男孩咆哮,手上的拳又跃跃欲试起来。 “你说这些话不嫌心虚吗?当年欺负她最狠的是你!最后把她逼得走投无路的也是你!现在良心发现了?”章凌硕耻笑,他的眼角、嘴角崩裂,血染了半张脸。 男孩的脸因章凌硕的话变得苍白,握紧的拳在半空中放开,随后咬牙勉强挤出一句话,“我是她的亲人,而你不是!” “哼!不过是流了一半相同的血,就自以为有权利欺负她?”章凌硕冷下了脸。 “是我对不起她。你可以回头!凭什么阻止别人回头!”男孩吼着,章凌硕倏地僵住。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动了梅尔集团的股票,让吴予灿离开,然后你再趁机过来带走莫回?” “你说对了。” “我不会让你如愿。”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男孩的态度也十分坚决。 两人互瞪着,大有将对方拆之入腹的想法。半晌,章凌硕放弃了无谓的对势,“如果你想收获她的眼泪,你就继续打吧!” “你以为我不敢?!”男孩的拳握得更紧,又一拳重重地打在章凌硕的颊上,章凌硕嘴里的血喷了出来,染在院子里的土。 章凌硕微微一笑,目光对上男孩的目光,“这伤是我欠她的,你欠她的又还如何还?” “你这个混蛋!”说着,又挥起拳头。 章凌硕这次也不再定定等着被揍,挥过拳打向男孩的脸。章凌硕还是笑着的,目光锐利地看着眼前的男孩。 “这是我莫家的事!你一个外人管不着。”男孩有些不敢相信地抚上自己的脸。 这男人真敢打他?! “她是我的女人,我当然有这个权利。你要待她像个姐姐,我自然没话说,如果你是要继续欺负她,我也不会轻易饶了你!”说着又挥拳,揍向男孩的另一侧脸。 “哼!”男孩冷哼一声,挨了两拳的他,看向章凌硕的眼也不再像刚下车那样愤怒和冰冷,闪过一丝愉悦。他也不恋战,转身走回那辆早该进回收站的破车。 听到外面没有了声音,吴洋才放开莫回,放任她自由行动。莫回跑回张青的房里捧着一个小医药箱出来。 章凌硕已经回到小厅,坐在竹条桌上,俊朗的面容因伤变得红肿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莫回。 莫回哀怨地看着他,心疼地拿药酒为他擦拭,气愤不平地问:“你刚才怎么不还手?” “抱歉,我忘了。”章凌硕耸耸肩,给了个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的答案。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忘?”莫回愤愤不平地看了已经回到车上的男孩一眼,狠狠地瞪住他。 “我只是皮外伤,你不用担心!现在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别为这些小事担心!” “爷爷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随意伤自己,也不能随意让别人伤。你做得很不对!”莫回仍然瞪他。 “你的记忆力真好。”章凌硕轻笑,牵了嘴角的伤,他轻吸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破了皮的唇角,不是很认真地问,“有关爷爷的记忆都在你家乡的小屋里,想不想回去?” 莫回闻言,看了看章凌硕,又看了眼那辆破车上的男人,并不答话。 章凌硕想叫莫回,最终还是没有叫,甚至有点故意而为之的情绪,他开口道:“他被我打了两拳,正疼着呢。咱们的药还剩着,你拿点给他擦擦吧!” 莫回又看一眼章凌硕,低应了一声好,就直愣愣地起身,连手里用过的棉签都忘了丢下,直直往院外的车子走去。 章凌硕以一种怀念而成全的目光看着她的背影,手动了动,握成拳,看着她一步一步没有回头地走向那个男孩,也看清那个男孩眼底的惊喜。 “擦药吧!”莫回走到男孩面前,把药丢到车上,模样很别扭地说了一句。 “你帮我擦,我的手打章凌硕打得发痛,没力气!”男孩把头枕在方向盘上,懒懒地说着。手上的红肿比章凌硕脸上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脸上的伤也十分显眼。 “好。”莫回准备转身走到车子的另一头,站在车门边。 “要擦药,上车里来不是更方便。”男孩又说,嘴咧得很大,露出大颗而洁白的牙齿,让人看了心里一冷。 “嗯。”莫回应了一声,几乎感觉到一直胶在背后的眼神有深刻的失望。 “哎,你还是那么笨,而且把章凌硕也传染笨了!”男孩在莫回上车后,邪邪地说着,眼神是挑衅地看了一眼小厅内的章凌硕,按下车门窗的锁,发动起车子。 章凌硕在车子动的时候,跨了几步想追上去,走到小院还是停下了,在院内站了许久。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吴洋凉凉地问。 章凌硕点点头,瘸着腿缓缓走回了后楼。 “看来真实的故事比莫回说的精彩多了。”吴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眯起眼打量着空空的屋子。 男孩一边开车,一边斜睨着坐在旁边的莫回,像在找寻她与过去的共同点。除了头发和眼睛还跟以前一样之外,并没有其他相同点。看到现在的莫回他突然想要说点什么,开了口声音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我……”这个了还是挤了半天才挤出来。 莫回像被吓了一跳,惊讶地转头看向男孩,随后又无声地望向车窗,双手在男孩看不见的地方扭着衣摆。 “我是你的弟弟。”男孩突然大声说,停顿了下像恶作剧似的道,“我叫莫悔,后悔的悔!我来带你回家!” “回家?” “回有亲人的家!”莫悔有意无意地加重了亲人两个字,然后不错过莫回脸上任何的表情。 只见莫回眼底闪过一抹闪耀的明亮,一眨眼薄雾便聚积在眼内,让她小巧的五官生动了几分,眼睛亮得像泡在水杯里的黑葡萄,闪闪发亮。嘴角微微上扬着,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跟以前她大脸上傻得冒泡的笑容天差地别。 莫悔狠狠地心痛起来,她的这些改变也有他狠狠划了一笔。不过莫悔也不是容易感伤的人,他发了狠了拧方向盘,试图将破车发挥出跑车的功效。 一路无话。 车子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行驶,终于在第二日天黑的时候缓缓驶进宁静的小村落里,黑黑的幕布上有星子在一闪一闪地亮着,倒也十分静谧。 车子进入村落,修建得不是太好的公路边是一栋破旧的小木屋,不是离开时的整齐,而是一幅破败的景象。 莫回目光触及到它时,整个人抖了一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漱漱漱地往下掉。 莫悔没有出声安慰她,只是加了油门,将车速提至最高档,以便能以最快的速度过了这一段路。 莫回哭了一会后,情绪渐渐稳下来,她擦了擦眼泪,一句话不说,也不再看外边的风景。 车子很快在一栋三层高的小楼前停下,一楼的大门处有两个人在等着,两人注视的不是驾驶座,而是副驾驶。看到那里隐约有个人,才放下提了几天的气,互相搀扶着走过来。 “爸妈,我带姐回来了。”莫悔打开车门大声喊着。 莫回身体僵了一下,没有来得及反应,便听见响起一阵悉悉数数的响声,接着是奇怪的脚步声。随后,莫家二妈搀扶着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人缓缓走出大门。 莫回满脸震惊地瞪着老人手上的拐杖,以及一条拖在地上的腿。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回忆里那个健硕又带些孤傲的男人,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向来冷淡严肃的脸庞被急切所取代,让莫回有些不适应。看着越来越近头发花白的老人,心底有种极想逃跑的冲动。近亲情切,在心里越是想念,却是想见的人。一旦他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反而就有种想离开的念头。这一刻的莫回是这样的。 “慧儿,你回来了!”莫实平颤微微地伸手打开车门,看见瘦削的莫回愣了一下。原先脸上的急切被恼怒占领,双眼狠狠地瞪着车上的莫回,横眉竖眼地吼了起来,“你是谁?我的慧儿呢?混帐小子,叫你找个人,你竟然连你姐姐都认错!” 莫实平大声吼刚闪进门内的男孩。 “爸,你老眼昏花了。那就是姐姐!”男孩含糊地应了一声,还夹杂着咀嚼的声音,大概是跑到饭桌上大块朵颐了。 “我的慧儿圆圆胖胖的,怎么会是这副瘦骨嶙峋的样子?不可能!”莫实平又看了一眼莫回,露出直白失望的神色,然后头也不回的驻着拐杖转身进屋,口中还喃喃自语,“我的慧儿才不是这副模样,你们又骗我!又骗我!” 莫回看了莫实平的背影,不知该如何反应。这样的父亲跟以前差距太大。 三岁以前的事情她没多少记忆,而她母亲给她看的照片里又根本没有哪一张是莫实平的。她对他的记忆都是后面的厌恶与放任,不闻不问。 “孩子,你爸他不是故意这样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来,先跟二妈进屋吧。”莫家二妈说着,伸手拉了莫回的手,面容上流露出略为尴尬的神色。莫回看了看,大门折射的灯光,点点头。 两人进屋,一进屋是大厅,厅里摆了些杂物和一张不大的饭桌,还有一把摇椅。饭桌上只有莫悔头也不抬地扫荡桌上的菜,看不到莫实平的身影。 “爸他上楼了。姐,坐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赶紧吃点补补。”莫悔趴在饭桌上狼吞虎咽着,忙里偷闲地对莫回说了句话。 “我是饿了你八辈子了,还是怎么的?吃相好看点行吗?”莫家二妈训斥儿子。这吃相,她这个当妈的都觉得丢人! “妈,你先让我吃饱再教训我。不要在我饿得连话都说不全的时候训,没有效果的。”莫悔赖皮地说着,伸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抓了个鸡腿大口撕咬,模样一如小时候那般,像个不受教化的野蛮人。 “莫回,你也坐下来吃点。别被这混帐小子给吓着了。看他那吃相就感觉刚从非洲回来一样,几百年没见过食物。”莫家二妈挑了些清淡的饭菜进碗里,放到她面前,“刚下车,多吃点清淡,容易消化的。等恢复精神了,二妈再给你做好吃的。” 莫回意思意思地动了动筷子,吃了两口便放下。 莫家二妈看在眼里,也不勉强,又堆起笑:“累了吧?我带你去你房间,先休息休息。等你饿了,二妈再给你热热。” “对不起。”莫回不好意思地说。 “傻孩子,有什么对不起的。来,二妈带你上去。”说着,起身拉了莫回的手,上了楼。到二楼的时候,莫家二妈介绍:“左边是我和你爸的房间,右边是你爸的书房。” “哦。”她不知道,她的父亲还有专门的书房。 莫家建得很简单,一楼是大厅和厨房,二楼、三楼住人,每层是两个房间。 “这间是你的,另一间是你弟的。你爸受不了他整天吵闹,把他赶上来住。”莫家二妈打开房间的门,捻亮开关,一室暖光流泄而出。 这是一间布置得非常简单的房间,一张床放置在房间中央,床边的两侧分别是柔软厚厚的蓝色地毯,上面放着一个破旧的小木箱子。靠窗的位置有一个小巧的木制衣柜,衣柜上镶着一面镜子,旁边则是长至拖地的窗帘,也是蓝色的,在夜风的吹拂上,不时抚弄着光滑的镜面。 “换洗的衣服在衣柜里,你洗个澡,先好好睡一觉。别见外,这里是你的家。”莫家二妈说完,也未做任何停留,便带上门出去了。 莫回拖了鞋子,赤脚踏上床边的地毯上,脚掌微微陷进厚厚的地毯里。 她停了片刻,忽然蹲下双手抱出自己的膝盖,头埋进膝盖里,任着身体倒向地毯里,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她,好想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她才能知道,眼前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为什么他父亲会叫她幼年时期的名字,以前他是连叫她都不会叫的,现在慧儿这个词竟被他叫得那么有爱,那么婉转?为什么她的父亲人至中年便驻起了拐杖?为什么她的房间会布置成这样的蓝?她现在都没法想清楚。 一整天的担忧与心里忐忑,让她很快睡过去,陷入梦境。 梦中旧旧的小房间里,小胖娃娃还只是刚刚会动,会爬,现在她正躺在专属于她的小摇床里,含着小指头,一双小眼睛瞪着离床还有一段距离的小玩具箱。 妈妈太坏,不给她玩玩具,故意把玩具都收进小箱子里,自己又出去了,害她一个人只能含小手指头和吐泡泡打发时间。 想着,小小眉头皱了皱,花了很大力气才扶着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觉得有点小羞愧,因为昨天村里有个一岁半的小朋友来她家玩,竟然可以走路,还能说话。妈妈好像很喜欢那个小朋友,一个劲儿的逗着她,对在小木床上的自己不闻不问。这个想法让小胖娃娃燃起了斗志,一鼓作气。 小胖腿怯生生地小迈了一下,发现她的小木床抖得十分厉害,她连忙扶住床沿,怕摔倒。一双小眼睛警觉地关注着小木床的情况,她缓缓地把胖腿收回来,床又渐渐平静下来不动。 她不死心地再试了一次,小摇床依然摇得剧烈,差点把她小小胖胖的身体给颠到地上。 而她似乎找到了小窍门,这次把腿迈出去,连身子也往床边倾斜。渐渐地,床倾斜得十分厉害。 咚地一声,她以不太雅观的姿势,脸朝地,四肢开开,十分难看的下了地。 小脸皱了皱,用小手揉揉额上撞出来的红肿,也不哭。 爬啊爬的,爬到小玩具箱旁,小手掀起箱盖,掏出了小木头人,还有拨浪鼓,又轻轻的合上箱子。 咚咚咚地摇了摇拨浪鼓,无声地笑起来,小胖手好奇地拍了拍小鼓,扯了扯鼓边的两条小穗子。把白嫩的小手指都扯红了,也扯不动。她不是个很有耐心的小家伙,所以她也不坚持,把小鼓丢到一边,抓起地上的小木头人,放进嘴里,咬得十分欢快,还流了一滩湿湿的口水。 玩了一会,她打了个小哈欠,爬到小床边,胖手胖脚试了几次,发现怎么也无法爬上去后。只能嘟着嘴趴在小摇床边的冷地上,呼呼地睡着,怀里还抱着刚刚从小箱子里掏出的玩具。 不知道她睡了多久,房间里已经亮起昏黄的小灯,她被一双温暖的手抱起来,这双大手轻轻地拍了拍她小身子上的灰尘。 胖娃娃微嘟起小嘴,小手揉揉眼,入眼的是蓝色的粗布衣衫。小嘴无声地咧起来,伸着短短的手臂抱了抱他,小小的屁股撅得老高。 “现在撒娇太晚了。”男人清爽的声音缓缓地响起,顺便拍了拍她小屁屁上的灰尘。 胖娃娃闻言,立马从他怀里抬头,小眼睛猛瞪着他。 男人这才看清她小额头上的伤痕,白白的额面上像开了一朵小红梅,这小家伙就不能发出点声音,让屋里的李非听到吗?这样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几个小时,要是大冬天的,她还有命在? 第28章:战战兢兢,内疚 思及此,男人心里窜起一股怒气。 看到男人脸上的薄怒,似乎不打算原谅她错误的行径,她弯身从地上拿起她的小玩具。 “妈妈又把你的小玩具收起来了?”男人柔声问,看到她十分小心地拿起她的小玩具,眼中一遍柔软。 胖娃娃一个劲地点头,小嘴差点咧到后脑勺去,露出两颗白白小小的牙齿。 “一定是你不听话了。该罚!”男人含笑说着,惹得胖娃娃拿头撞他的胸口。 “好了,别撞了,撞伤了头可就麻烦了。”男人笑着用手挡住她头的攻势,“等爸爸忙完了,一定让村里的缝纫大妈帮你弄两个小地毯,放在你小摇床的两边。到时候你再爬出来的时候就不会摔伤了,好不好?” 胖娃娃抬头看男人看了很久,像在消化他的话,然后又露出大大的笑容,和两颗刚长的新牙。 “爸爸就知道你能听懂,就是想偷懒不说话而已,是不是?”男人把胖娃娃小小的身子举高,看到她在空中笑着点头。 遥远的记忆退却,莫回伸手摸了摸脸颊边的地毯,笑出深深的笑花,不再像刚才那样疲惫不堪。 她起身,走到木制的衣柜边,拿出一套睡衣,便进了洗浴室。 此时,二楼的房间里,正进行三司会审。 “莫悔,你这个混帐小子,枉费花钱让你读了那么多书,你竟然连你姐姐都不认识了!”莫实平顶着花白的头发,双手撑在拐杖,有力地朝着地板敲了三下,发红的眼睛严厉地瞪着束手束脚坐在对面的一副委屈小媳妇样的莫悔。 “爸,她真的是姐!”莫悔无奈地进行今晚第一千零二次重复,越重复心里越没底。那真是她姐吗?连自己的老爸都认不出的女儿,天底下有这事儿吗? “那条信息该不会是骗我的吧?可她身边的男人确实是章凌硕啊!这世界上不可能还有长得像章凌硕那样的大帅哥吧!”想着,莫悔喃喃地自言自语。 “你在那里嘀咕什么?混帐小子,你敢跟别人合起来骗我!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莫实平闻言,恶狠狠地发起怒来。 “我当然不敢!爸,你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莫悔无奈地看了看进门的莫家二妈,“妈,以前你跟姐姐相处最多,你说那是姐姐吗?” “你先去睡吧。我跟你爸谈。”莫家二妈放了盆里的热水在地上。 莫悔像得了特赦,立马闪人,消失在莫实平眼皮底下,就怕等下又被叫回来半夜问话。他都开了一天的车,再加一夜的训斥,他会疯的。 “孩子他爸,先泡泡脚吧。”莫家二妈弯身为莫实平脱鞋。 莫实平的腿挣扎了下,后来也顺着她了。 莫家二妈帮他脱了鞋袜,用手探了探水温,才把他的脚放进去,为他按了按摩,嘴里道:“她真的是莫回,不是莫回骗你。” “真的?!”莫实平眼光闪过希翼的光芒。 “真的。如果你没生病,你一定能一眼就能认出她,她是你的女儿。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认出她来的。”莫家二妈放低语气,温柔地说着。 莫实平整个人因她的话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这根神经绷得太久,现在突然松懈下来,莫实平不知心里突然迷茫起来。 “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从一个小胖墩,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我以前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为什么她对我这么冷淡?”莫实平不安地问。 “没有,你们很好。你生病的时候,她还给你寄钱回来呢。一千万!她怎么会对你冷淡!她一定是坐了一整天的车,累坏了!明天你就知道她是个多么孝顺的孩子了!”莫家二妈给往盆里添水。 “是这样?慧儿在外面忙什么?”莫实平又问,他的女儿他一点都不了解。 “这事儿等她自己告诉你,你们是父女,她一定想亲口把自己的成就告诉你。而不是让别人代述!是不是?” “你说的对!”莫实平应着,眼神带着疲倦。 “你呀,现在莫回已经回到家了,今晚你一定要好好睡一觉。别每天想她想得睡不着,跟着把自己的身体也弄垮了!她会内疚的。” “对不起!”莫实平喃喃道。 “你看,你们父女今天都跟我说对不起,还说不是父女吗?” 莫实平低头看为他忙碌的爱人,问道:“你遗憾吗?我记不住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只记得慧儿。” “当然不。你现在的样子,我才喜欢。现在你能做你喜欢的事情,不含恨,不压抑,我很放心。不像之前的二十几年,你连做梦都恨。” “真的吗?我不记得了。”莫实平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不记得才是福气。看到这两年的你,我才知道当年村里的姑娘为什么个个都追着你不放了。因为你不想伤害别人,就像你生病醒来后,根本不记得我和莫悔,你也不会一走了之,而是静静观察,然后尽力让自己接纳我们。女人的心思很简单,你不记得的时光,我为你记住了。你想听的时候,我就告诉你。”莫家二妈笑笑,说着。 “嗯。谢谢你!”莫实平说着。 “都老夫老妻了,说谢谢,多见外啊!”莫家二妈边说边换了穴位按下,“怎么样?感觉痛吗?” “不痛。”莫实平摇摇头。 “没事,也许明天就好了。” “嗯。”莫实平漫应。 莫回从卫生间里出来,穿着一套对于现在的她很宽松的睡衣裤,提着裤头走到床边。她的头发还是湿的,但她还不太想睡,所以也不急着吹干,把擦拭头发的毛巾搭在肩上,便脱鞋踩到地毯上坐下。 深吸了口气,伸手打开了床边小小的玩具箱。 万般小心地一一将里面的物品取出来,排列在蓝色的地毯上。小小的拨浪鼓,小木头人,木制的小算盘,小小的小布鞋,小人书,小弹弓。每一样物品都十分娇小,最大的的拨浪鼓才有她现在拳头的一半大小,一双小布鞋则连是她手掌的一半也不到,小鞋子没有繁复的花样,是很简单的白底蓝布,船形的鞋面上还有一个小带子,能系住另一头,以防她调皮不小心踢掉鞋子,让脚丫着凉。 莫回手轻抚着小小的鞋面,她相信这样的巧思不是来自与她的母亲,而是来自遥远模糊记忆里那个无微不至的温和男人。刚才的梦里,她几乎能感觉到那双托起她的大手有多温暖。 在李非要告诉她,有关她父亲的事时,她抗拒了,因为她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李非眼里的父亲,不会是她幼年时光里感受到的那一个。 这两年她有太多的时间清静,慢慢看清了某些以前看不穿的心情。父亲眼里的又爱又恨,既想疼她,又掩不住内心对母亲的厌恨而排斥她。而在见过自己生母之后,她也知道莫实平为什么会这么对她。那是一种过于深刻的爱,因情变导致了扭曲的形态。他想爱他的女儿,对恋人的恨意让他没法安然接受,一看到憨傻的女儿,就回想起恋人的遗弃。 以前她有多痛苦,她的父亲就有多难受!他们在她的幼年时期是那么相像,那么彼此了解的父女! 莫回眨了眨眼底的湿意,随手拿起那本小人书,静心翻阅着。书上是简单的图画,后面配上大大的字,是专为小朋友设计的。她看了几页,视线就停留在书上的某一页,久久不翻下一页。 又看了看,房间里的摆设,轻浅地笑了一笑。 这是她的家,有一对父母,一个弟弟的家,温馨得像小时候的梦。 而她很幸运,他们还能接受她。有想弥补的战战兢兢的态度,有怕被拒绝的忐忑不安,有浓浓的愧疚。她不需要,在以往的岁月里她尝过太多这样的不安,不想让自己的亲人也品尝这份苦涩。 所以,她在车子进入熟悉的小路时,就擦拭颊边的眼泪,微笑着面对他们。 新楼是盖在原来的旧址上,已经看不到以前的屋子,却为她独留了一间房,亲手为她布置成她可能会喜欢的样子。 莫回笑笑,一阵凉风吹过,她把床上的棉被拉到地毯上盖住脚,不让脚再受凉了。不能再让爱她的人因为她而担惊受怕。 这时,房门上响起三声轻微的敲门声。 “姐,你睡了没?”莫悔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还没有。门没锁,你进来吧!”莫回低头检查了自己身上的睡衣,拿起外套披在身上。深夜姐弟相处的经验,她第一次体验,不知道穿着睡衣对不对,披了外套应该不会太奇怪。 莫悔推门进来,又反身小心地合上。 “姐,你怕冷?”看到莫回的状态,他问了一声。 “嗯。”莫回应了一声,遵循着内心的渴望看着坐到床边的大男孩。她没有感觉太悲凉,只是觉得很幸福了,这个大男孩身体里有一半她的血液,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是与生俱来的亲密,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莫悔放松神经任莫回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这个才二十七八岁的姐姐,超过年龄成熟的眼神,他知道来自哪里。来自章凌硕的伤害的成分并不大,他总以为他以前不屑不顾的姐姐是个傻子,是个笨蛋,任全村的同龄孩子欺辱,也不知道,还傻乎乎地笑,忘了她当时也是个让人心疼的小孩子。 如果说当年章凌硕对她的抛弃是令她伤心的话,而莫家对她视而不见才是毁了她所有的元神与希望。大人的错,全要一个根本没有任何责任的小孩子承担,而这个小孩子原本应该比别的孩子更有资格获得别人的疼爱。 他的母亲要是不生下他,她的处境应该会好上很多吧。 而他对她的恶劣比章凌硕对她更坏,更恶劣。他有什么资格打章凌硕? “姐姐,你恨我吗?”莫悔开口,这是他从一看到莫回就想问的话。 莫回略显吃惊地看着眼前俊朗的大男孩,摇了摇头。 “不恨。我很开心,这个世上有你。” “即使我的存在给你带来很大的苦难!”莫悔继续追问。 “你没有给我带来苦难。今天再看到你,我好高兴。我的弟弟懂得保护我,甚至为我曾经受的委屈抱打不平。而你的名字,不正表明了你心里的内疚。莫悔,你没有对不起我。现在我们一家人能这样,我很开心。你不需要对我内疚。”莫回笑笑说明。 “章爷爷把你教得真好。”莫悔突然倒在床上,双手交叉在脑后,用没有防备的姿态看莫回。 “嗯。”莫回浅浅地笑着,唇线柔软。 这个大男孩,如果他很正经地问她,她一定会紧张。但他从进门的状态,一时就像是闲聊,穿着宽松地睡衣就跑到她的房间,聊起本该是这个家最难以启齿的话题,脸上一直没有正经的表情。 “当年你留下的钱,爸和我妈拿了一部分给我出国留学,别的就再也没动过,都以你的名义存在银行里,这房子是爸卖了猫屋山上的林子才建起来的。”莫悔拿过莫回手里的书,神情懒懒地翻阅,眼神自始至终都留意着莫回的神情。 莫回不答话,她不知道怎么答。她没有考虑过。 当年的心情,早已不记得。 人,就是健忘的,当年觉得天大的磨难,天大的委屈,一旦幸福了就什么都忘了。 而这个大男孩,今晚是一直想试探她。 他很聪明,聪明的人大多凉薄,用心眼。 “爸很想你,他老了,固执了大半辈子,要向女儿认错很难。”莫悔继续说,感觉莫回抖了一下。 “莫悔,姐姐很笨,没有你聪明。这些年姐姐一个人待在竹溪镇的小屋里的原因很简单,帮章爷爷守着那幅竹席画,这是他老人家生前没有看到过的。那是我当时心里最后的寄托,原本是想等我死了,就烧了那幅画,让章爷爷也能看到。后来,章凌硕出现了,我心变大了,想有一段关于他的回忆,那时候他认不出我,对我很好……”莫回笑得更柔软,她傻她笨,她很感激她是这样的,能让她获得章爷爷的宠爱,认识章凌硕,她很感激。 莫悔眼底闪过羞愧的流光,他这个姐姐,还是那样直接。 “姐姐。” “回去睡吧,你今天也累了。”莫回笑笑,把从玩具箱里的小玩具一一放回箱子里。 “我想告诉你,有关爸爸的事。”莫悔定定看着莫回,看到莫回整个人僵了一下,眼里忍不住闪过一抹心疼。 莫回捏了捏自己的手,然后握成了拳,细白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在莫悔以为她会拒绝的时候轻声应了一声:“好。你说!” 父亲的事,她都想知道! “你走的那天,其实爸爸早早就起来了,躺在床上听着你在厨房弄出的轻微声响。他那么聪明,当然看出你不舒服,却拉不下脸走出去。直到你出了门,他才披起衣服出来!看到一桌他爱吃的食物和银行卡,眼泪就下来了。我妈说要去把你追回来,他停顿了很久,准备点头的时候,被我制止了。当时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甚至有了绝望。他什么话也没说,吃了个包子和两口咸菜之后,再也忍不住跑了出去。当时下了雨,路很滑,他摔了好大一跤,趴在地头看着你的背影,又叫不出声音。而你当时也不回头,转了个弯就消失了。” 莫回咬了咬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现在的她还只习惯在章凌硕面前流泪,对她的亲人,她还不习惯。原来,当时她不是无人可疼爱,是她错过了回头的最佳时间,是不? 命运,怎么能这样捉弄别人呢? “然后呢?”莫回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僵硬,一字字像被鞭打出来的。 “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病了,嘴里只叫着一个名字‘慧儿’。腿摔断了,骨头都露了出来!他的手抠着田边的地头,硬生生地往前爬了二十多米,血流了一路,伤口被磨得溃烂不堪。我和我妈还有几个村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抬回来,回来后。他病了整整一个月,醒来后谁也不认识了,只记得你三岁前的事情!”莫悔因那段痛苦的回忆被逼出了淡淡的水光。 “……”莫回的指甲划破了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却始终抵不过脑海中浮现莫悔说起那段回忆的痛! 她的父亲,原来是她把他害成那般的!她还有脸把自己埋进伤心的往事堆里,埋天怨地!她早已是不孝了! “他这两年呢?还好吗?”她想听所有有关她父亲,她的这个家所有的事情! “不知道怎么说!他的性子变了很大,估计是变回了他原来的性子!即使凶着脸吼人,也不觉得他可怕,也会笑了!他醒来后,开始画画,在国内已经开办了十几个个人画展!以明亮色调为主,他的画行情很被看好!很多的画都被人收藏了起来,成为在世画家升值较好的画家之一。” “这真好!”她的父亲原来这么优秀,他之前的人生算是被她给毁掉的吧?二十多年,他的生命价值得到体现的绝佳的二十年,因为她而滞后。 “姐,有机会爸会带你去看他的书房的,到那时你就明白他最满意的作品是什么了!爸,这两年一直睡不好,都是因为想你想得睡不着!我很抱歉,把章凌硕打伤了,但我不后悔这样带你回来!这样至少爸能快乐一点。你不想住我明天找个借口跟爸说,让他释然!”莫悔突然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态度,眼神也变得尖锐。但一切只是一刹那的时间,他又笑嘻嘻地看着她。 莫回有种深深的疲惫感,她的弟弟她不熟悉,不了解他,同样他也不了解她。他先试探,再威胁她。他们还建立不起太深的姐弟情感,只靠血脉维持最初的温情和有礼。 “莫悔!我累了!”莫回还是那个直白的莫回。 “你好好休息!”莫悔也不多留,走到房门口时又转头看莫回,坚定地看着仍坐在地毯上的她,“我不后悔今天打了章凌硕!” 莫回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反身带上了门。 莫回面色平静地铺床,躺下。 今天经历了太多情感上的冲击,深深的疲惫覆盖上她的心头,她以为她会失眠,却奇异地一觉睡到天亮,还一夜无梦! 清晨,莫回在癸违多年的鸡鸣、蛙叫声中幽幽转醒,暖暖的春风也吹拂窗帘,传来好闻的花香。第一阵春风吹起,万物也渐渐复苏了,空气里都弥漫起一阵名为希望的气息,让人的心情顿时变得极好。 莫回伸了个懒腰,掀被而起。 她进卫生间换了一套居家的春秋两季适穿的长袖衣裤,还好是可调节的裤腰,否则就浪费了莫家二妈的心意。 脚上穿的是家居的拖鞋,趿着走倒也不会太不雅。 下到大厅,看见莫实平坐在椅子里闭目,拐杖放在脚边,听着收音机,收音机里正播着班得瑞的轻音乐:春天! 美妙悦耳的音符在大厅里静静的流淌着,莫实平的脸上是一种沉醉在音乐的世界里的温和与宁静!那样的父亲,是莫回第一次见到的,陌生却也亲近着。莫回忍不住向前迈了两步,走到大摇椅边。 莫实平听到脚步声时,睁开了眼,看到是莫回时,眼里是一遍儒雅与激动。莫回笑起大大的笑容,双手一如小时候那样对莫实平伸手。 莫实平眼神变得更加生动,颤抖得要起身。 而莫回在他起身之前,上前抱住了他,头枕在他的肩上,小小地叫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慧儿。”莫实平顿时眼眶一热,手环抱住莫回的背。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莫回泪也溢出眼眶。 “爸爸记不住你长大的样子了,不知道去哪里找你!”莫实平无奈地说着。 “是女儿不孝。一出门就忘了给家里来个信!”闻言,莫回的泪落得更凶了,心像被一双大手狠狠地纠住。 “我的慧儿不是这样的人,她很在意亲人。一定是爸爸曾经伤害了你,是不?” “没有。是我不好,光顾着自己的心情,忘了你,忘了二妈,忘了小弟。”莫回哽咽。 两人抱在一起大有大哭一场的趋势,莫家二妈从厨房里走出,含笑地看着两人,眼里也闪着泪光。她的目光与莫实平的隔空相忘。 随后她轻咳了一声,说道:“你们呀,还像以前一样。是想逼我吃醋还是怎么着!” 莫回与莫实平才破涕为笑,缓缓分开。 “爸,你先坐着。我去为你准备早餐。”莫回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 “好。”莫实平应了一声,手微颤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眼睛。 “二妈,你和爸聊会天。厨房的事我来做就行。” “好,都由你来。”莫家二妈说着,忙脱下身上的围裙,“来来,先把围裙穿上,免得弄脏了衣服。” “谢谢妈。”莫回低头说。 “你叫我什么?”莫家二妈抬起头,眼里的泪水积得更多。 “妈。”莫回又重复了一次。 “哎。”莫家二妈笑起来,泪水跟着笑容一起落。 “我进厨房了。”莫回系上了围裙,转身进厨房。 莫家二妈转头看着椅子上的莫实平,又哭又笑,“你听到了吗?我们的孩子叫我什么?她叫我妈!叫我妈!”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莫实平也笑着点头。 “嗯嗯。”莫家二妈频频点头。 厨房里的莫回看了看案板上的食材,再切了细葱,又打了几个土鸡蛋,用筷子在大碗里细细地搅拌,又撒了些盐,最后把葱也一起撒了进去,直到黄灿灿的蛋液跟葱充分的拌在一起后。她才热油,油冒起清烟,拿起碗小心地倒进锅里,一手提着锅,一手拿着锅铲整理蛋饼的边边。 两面都煎成了金黄的色泽后,她熄火,用锅铲将蛋饼划成一块一块的,方便入口。 将鸡蛋盛盘后,她拍了几瓣蒜,炒了一盘青菜。 最后是热了一个昨晚剩下的肉。 早饭,两道素菜配一道荤菜,倒也简单,养生。把菜都放到餐盘上,莫回端出大厅:“爸妈,开饭了!” “好咧!”莫家二妈应了声,扶着莫实平到餐桌前坐下后,也进了厨房。莫回正要往外面端粥,“小心烫着!” “没事。妈,你进来做什么?”莫回问。 “帮你拿碗筷。”莫家二妈从碗柜里取出三副碗筷。 “我来就行。”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妈好不容易有机会照顾你,结果还是你自己动手了!” “我喜欢这样。怎么才三副?”莫回看了看莫家二妈手里的碗筷,家里不是四个人吗? “莫悔他得睡到中午,不吃早饭。”莫家二妈摇摇头,有点无奈。 “哦。”莫回哦了声,端锅进了大厅。 气氛和乐的早饭过后,莫实平驻着拐杖缓步上楼,莫回在一边扶着。到了二楼,莫实平转向右手边的书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递给莫回。 莫回手微颤地打开门,轻轻推开,对着门的那面墙是一排长长的窗,也安着蓝色的窗帘,窗帘被风吹得上下翻飞,美得像幅画。而偌大的书房,也是一幅又一幅画,除了几十幅字画之外,便是正在创作的画卷和一盒又盒的颜料。 莫回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对书房门口的那一张画是其中最大的画,画里是一个胖胖的孩子趴在地上,嘴里还流着湿溚溚的口水。有那么一刹那,莫回还真的以为那个画里的孩子会从画里趴出来,扑向看画的人。 可见,画得有多么的栩栩如生了。 书房里所有的画都是她,小时候的她,或哭或笑,或站或坐或爬着。笑着时候露出小小的两颗牙,小小的脑袋头发浓黑,最前面一撮还是立着的,额头光洁,小小的眼睛满是幸福的痕迹。 莫回不由自主地走到某一幅画前,画里她穿着蓝色的小背袋裤,脚上有只鞋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剩着光裸裸的小脚丫在那里。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木雕,低头啃着小木雕地头,小胖手抓得十分用劲。 “爸爸只记得这些。怕有一天会忘掉,所以病好之后就开始不断地画,想记住你的模样。”莫实平也缓步走到画前,一起看着画里的小胖娃娃,目光满是怀念。 “爸,爸……”莫回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叫着那个在心底泛开了无数幸福的字眼。 “慧儿,爸爸忘记了中间二十几年的时光,忘记了你当时为什么会离开!一定是爸爸伤害了你,是不是?”莫实平眼里闪过痛苦的光芒,又重问她这样的问题。 “没有。是我心太野了,想到外面去闯一闯。所以就抛下你一个人出去了。”莫回撒着谎。 她现在只有一个感觉:感谢老天爷让她的父亲失忆了,失去有关痛苦的记忆,只留下温暖的。 三岁前的时光,她记不清太多的片段,但记得有那么一双大手总是那么柔软,温暖,还有父亲的笑容那么的宠溺。她相信她的父亲当年是有多么的宠爱她,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现在她也相信,他依然像以前那样爱他。 她在回来的途中,有一刻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就是问他有关他和她亲生母亲的故事。而他除了有她三岁前的记忆之外,关于她的母亲他早已忘记。 只记得她,只记得她啊! 莫回释然地想着,她的父亲当年是恨极了母亲的离开,才性情大变,连曾经万般宠溺的孩子也视之无物。这不是爱是什么?如今,时隔二十多年,他们都各自过上一段幽静的生活,她又何必执着的要知道他们之间的那段故事。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是在父亲的心上再留一条伤疤罢了,于事并无益处也无法改变生命的过程和形态。 而二妈这些年的付出,比谁都多。她才是撑起整个莫家的灵魂人物,两个随性的大小男人,没有一个温和宽容的女性在身后作为支撑怕早已撑不下去了。 她叫二妈一声妈,叫得刚刚好,甚至有些迟了。 “爸爸,你当年怎么想起要学画画?”莫回与莫实平闲聊着,心里想像着平常家父女的相处。 “我也忘了。你妈说,我两年前病好之后,就跟她说要画画。还说家里的哪一个箱子里有颜料。她就马上去找,发现还真在那口箱子里,还吓了好大一跳,以为我中了邪。急忙找七乡八镇的道士神婆到家里来看病。看来看去也没什么改善,中间的一大段记忆消失了,外加左腿不灵变。”莫实平叹了口气,似乎也不太拘泥于这件事情上。 “妈真好。”莫回漫应,手忍不住碰了眼前的画,碰到画中胖娃娃可爱的小脸。 “是啊。她是我的左右手,没有她,我寸步难行。”莫实平由衷地说着。 “爸爸,你不是想知道从前吗?现在我告诉你,你之前是一个非常称职的父亲,爱我如宝,我记得有一次我睡在小摇床上,想爬到地上,找玩具玩。不小心滚落到地上,额头还撞得通红。你一看心疼得不得了,第二天就拿着家里的棉被让村里的大婶把它改成两块小被褥,放在我小摇床的左右两侧,让我免于以后的碰伤。你不会骂我,不会指责我,你只会用实行的行动来爱我,宠我!”莫回说着,眼眶又发红起来。 “我记不清了。当时你妈让我布置你的房间,我的脑海里突然就浮现起那样的画面。”莫实平的语气里还有些遗憾。 “我很感激你,爸爸。谢谢你,谢谢你在所有记忆都失去的时候,还记得我。”莫回挽起莫实平驻着拐杖的手臂。 “慧儿,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莫实平问,用空着的手抚摸着黑亮的发丝。 “我过得很好。这些年我一直在一个叫竹溪镇的地方生活,我有一个小店面,和一个好朋友一起看,我们的生意还不错。还有一个非常爱我的男人,他长得很帅,对他爱的人很好,他不爱的人他也微笑以对。他的脾气只对最爱的人展现,有时候无赖得像个孩子,需要我哄他很久,他才不闹……”莫回想起章凌硕时,语气多了份甜蜜,笑容里也带了小女人羞涩的笑意。 “男人都这样,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莫实平点头加以评定,眉头却拧得死紧,似乎对未来女婿这么折磨自己的女儿十分不爽。 “是啊。他确实是那样的。白天可以掌管一家大公司,一回家就变了个人。” “什么时候带他回家让爸爸看看?”莫实平问。 莫回想了想后回答:“应该很快了,他有点事情要处理!” “是不是莫悔那个混帐小子去找你的时候惹了什么麻烦?让他不得不在后面善后?”莫实平换了副恶狠狠的口气,似乎想把莫悔给毒打一顿。 而在书房门口站立的莫悔与莫家二妈互看了一眼,莫悔作了个无奈的表情,眼睛里十分鄙夷父亲的厚此薄彼。 “没有。莫悔什么也没做。他说你想我了,让我回家一趟。”莫回笑笑回答。 “你少替那混小子开脱,他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语毕,口气又变回原来的随和儒雅,“昨天看到爸爸连你都认不出,你伤心了吧?” “你生病了,不要紧。”莫回随后加了一句,“如果下次还认不出,我可是会生气的。” “爸爸不会再忘了你。”莫实平承诺。 莫回抱住莫实平,开口道:“爸爸,以后不用再画这些画了。我就在你身边,你忘了以前的事也不要紧,只要我们都健健康康的,就能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的。” “好。不画了。” 书房门外的两人,看着里面的一对父女安静了,也轻轻退出书房下楼。 “妈,我终于明白,姐为什么会得到章爷爷的青睐了。因为她的心太干净,只要别人肯对她好,她就一定会十二分的回馈给对她好的人。”莫悔说。 “你明白就好。赶紧下去吃饭,别饿坏了胃。” “遵命!”莫悔调皮地敬了个童子军军礼,便拖着拖鞋缓缓下楼。 清晨的浓雾一散去,章凌硕便提着行李箱下楼,吴洋闻声抬头看向他,脸上并无惊讶之色,开口疲乏:“要走了?” “嗯,这幅画送给你。”章凌硕放下箱子,从箱子里拿出竹席画递给吴洋。 “这就是你所谓的补偿?”吴洋挑眉,并不接。 “起初是想补偿来着。” “现在不是?”吴洋不太相信。 “这是我以你未婚夫的身份送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我很抱歉,没有做过一件人为夫该做的事情。现在把我爷爷、我和莫回最看重的画送给你,以朋友的身份。”章凌硕神色郑重。 “这话一点也无法感动我。不过……”吴洋轻笑起来,“我收下了。” 章凌硕也跟着笑道,“谢谢你。” “嗯哼!”吴洋哼了一声。 现在她才发现,她其实是章凌硕的另一个面,是章凌硕对外人所隐藏的张扬部分,而章凌硕也是她的另一面,是她的温和、随意。所以,他们当时才可以轻易地接受彼此对对方心里的入侵。 “你确定不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吗?”章凌硕问。 “暂时没这个必要,我好不容易脱离了梅尔集团总裁恼人的头衔,想放松一下。”吴洋解释着,一派轻松模样。 “那我走了,你一个人小心点。”章凌硕提起行李,推开院门。 “章凌硕!”吴洋看见章凌硕走出院门,眼底升起薄雾,“可不可以亲我一下,在你清醒的时候?” 章凌硕低垂俊目,放下手里的东西,缓声道,“作为莫回的爱人,我不该跟她之外的女人太亲密。但是,我能给你一个拥抱。” 语毕,他张开双臂,笑看着又哭又笑的吴洋。一身深色的英式大衣,将他衬得特别英挺,眉目间还是一片儒雅的清贵之色,他静静地等着,一派的温润绝伦。 吴洋想,莫回是比她强上太多,她能让一个行为拘谨,做事理智过人的男人,变得如此无拘束与感性。这个男人此时此刻,笑容里没有为难,眼底还有柔软的鼓励。她永远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吴洋灿笑着,踩着高跟鞋奔进男人敞开的怀抱,双手抱住他的腰身,“我这辈子做的最坏的决定就是放开你。” “不会,你的幸福也会来临的。” “你和她结婚的时候别告诉我,我怕我会把你抢回来的。”吴洋闷声道,小心地汲取她心爱的男人最后一点温暖。 “好,不告诉!”章凌硕像吴予灿那样轻拍吴洋的头。 “现在你可以走了。” “嗯。” 章凌硕走了,真正从吴洋的生命线里退出,在吴洋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迹之后。他不是个热情的人,所以他无法说出可以做朋友或兄妹的话。他冷淡,他除了自己看重的人外,别的他只能做到以礼相待,再容不下其他。 美国,章宅。 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一个衣衫微微凌乱的男人下车,他没在前院做任何的停留,快步走进屋子。 松软的浅色地毯吸去了他的足音,明亮空间感十足的大厅依旧是他半年前离开的模样,没有一点改变,大厅的正中央是复古的精致吊灯,被擦拭得纤尘不染,静静地倒挂在上面。落地窗边亮色的窗帘,因窗未关紧被风吹拂,漾出细碎的小波浪。 章凌硕觉得自己从未留意过这个家,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大厅的茶几上是有几枝秀丽精神的茶花,花瓶是爷爷生前最爱的古朴瓶子。这个家是完全仿照原来的家摆设的,连尺寸都是。他却从来没有仔细感受过家的氛围。 他拾阶而上,走到书房门口敲了三下,收手等待里面人的响应。一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动静。又敲了三下,依然如此。 抬起腕表,是美国时间下午三点。这个时间他的母亲该在客厅品茶,父亲该在书房,这是这个家一直保持的习惯。疑惑间,身后响起佣人惊讶的声音。 “少爷,你回来了!” “老爷和夫人在哪里?” “在后院的荷花居品茶。” 章凌硕穿过大厅,打开通往后院的侧门,远远便看见自己的父母在偌大的荷花池旁的小屋里悠然喝茶,一向严肃的章耀阳,依然严肃,沉默地接过何言递的茶,轻嗅,慢饮。 这里与其说是屋子,倒不如说是亭,四周都有木雕镂空的木栏干,比亭子稍稍密实了些。 何言转头拨弄壶里的茶,看见章凌硕的身影。 “凌硕,你终于回来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忙起身在荷花亭外迎他,看到他凌乱的衣着,有点吃惊,“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赶得太着急了。”章凌硕不甚在意,与母亲一起走回荷花亭,“您的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就是特别想你。”何言弯身拿了一个干净的玻璃杯,倒了杯温水给他。她的儿子自两年前便不喝茶,而原因她知道。 “我很好。”章凌硕接过温热的白开水,喝了两口。 “我知道,你从小就不让我们有任何担心。”何言笑笑。 “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一直沉默的章耀阳开口,从章凌硕一进屋,他就感觉到他的变化,眼神比以前温暖,连语气也是,甚至还会伸手半扶着何言。 章凌硕沉吟片刻,“可能这几天就离开。” “这么快,你已经离开了半年了?”何言惊呼,看到章耀阳的眼神后沉默。 “对不起,妈妈。这次我们来不及叙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听听你和爸的看法?”章凌硕把杯水放回原处,神色慎重。 “你的事从来就是你做主的。”何言笑道,给章凌硕一个明显的暗示。 “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就不做?!”章耀阳冷声问。 “会,但在做之前会告知你们。” 章耀阳不语,握茶杯的手却一紧,显然料到章凌硕要说的事情,神色冷淡地开口,“如果是有关那个女人的,我想你还是沉默为好!” 章凌硕不以为意,看了一眼倾听章耀阳和何言,温声道:“在竹溪镇我遇上莫回了。” “她,还好吗?”何言吃惊,沉默了很久,忐忑不安地问。 这两年莫回不在身边的日子,让她渐渐明白以前的过分,她是个极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她的目光随着自己的孩子而转动,章凌硕厌恶的人,她也本能的厌恶,总不问为什么。她以前在见到莫回之前,已经听了章凌硕抱怨了无数次有关莫回的事情,她以为她的孩子不喜欢这个又傻又笨的胖女孩儿,索性就帮他恶整起莫回。 现在想来,她先入为主的观念太深重了。对莫回,她真的觉得好抱歉。 “她很好。她心里的伤,身体上的伤都在慢慢的康复中。我想,用不了多久,她会像以前一样健康的。”章凌硕牵起一抹笑。 “那就好,那就好。妈妈的道歉对莫回是说不出口的,有机会你帮我跟她说说吧。”何言拨弄着手里的茶杯。 “她不会放在心上的,我伤她伤得这么严重,她也原谅了。爸妈,我想娶她。”章凌硕看着自家父母坚定地说,其实他可以直接去莫回的小村落,把莫回接回来,但是如果他的父母仍然像多年前不喜欢莫回,莫回的心里肯定会不好受。他不能总让她为难。 “你知道你说的什么话吗?简直是胡闹!”章耀阳紧皱浓眉,大声呵斥。 “老爷……”何言看着自己的丈夫。 “我想娶她!”章凌硕坚持。 “给我个理由!” “我爱她,她也爱我!”章凌硕言简意赅。 “爱?什么是爱?你认为的爱是你心里觉得有愧于她,给你造成的假象。那不是爱,你知道吗?看来我真是低估了她,以为她憨傻脑子笨,没想到她的手段这么高明,消失了两年竟然在竹溪镇这个落后的小镇等你自投落网。哼!”章耀阳冷哼一声。 “如果她等着我自投落网,我心里倒是好受一点,但她没有。是我自己往她的方向冲,逼着她重新接受我,还差点再害死她一次。”章凌硕深吸口气,“你们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吗?从一个圆圆胖胖、眼神空白的女人,硬生生地被我塞进了一堆她根本不想要的情绪,让她无法进入人群,她的人生被我拉离了正常的轨道。就是那样,她还为爷爷守着那幅爷爷生前提过的竹席画。如果没有那幅画,她早就自寻短见了。” “她……”何言捂住唇,不可置信。 “你爷爷待她如亲孙女,她那样做也理所当然。我不需要为她做了一件本该做的事对她感恩戴德。而你,也无需为你当年做的事情感到内疚,那件事我们和她早已货银两清了。”章耀阳冰冷地陈述,不过是个贪财城府深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一提。 “耀阳,你别这么说,莫回毕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何言安抚丈夫,为莫回说话。 “爸,你错了。你只是个商人,拿所得和所失去的标准去衡量世界。可是感情,是不可衡量的,得失都不重要。我爱她,这就是我的标准!” “我的眼里,得失就是衡量一切的标准。你母亲的病的确是因为她的肾帮的忙,但如果不是她,我们仍然能找到别的肾源,花同样的钱,得到同样的结果。我不认为我们对她有任何亏欠!她的人生因她两年前的举动发生任何改变,都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她就应该承担那样的后果,不成为我对她心软的理由,更何况,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我不允许这个错误再错下去!你爱她?也许是。但我不认为她爱你!如果她对你的爱是在你母亲重病时,威胁你跟她结婚,然后才肯为你母亲换肾。那她的爱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不过就是一种蒙骗傻子的感觉而已,时间一久什么都是空的。章凌硕,把你的心软收起来,章氏集团不需要心软的总裁!” 章耀阳说完,愤然起身离开。 一时间,荷花居内安静无比。章凌硕低头,拧眉。 “凌硕,妈妈很抱歉。你爸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没法勉强自己喜欢一个曾经威胁到他家庭和乐的人。”何言无力地拍了拍章凌硕的肩,归根究底,还是她的病引起的。 “我知道,当年莫回并不会从别人的角度看问题,她让我娶她,不是威胁。她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她只是单纯地想嫁给我。”章凌硕为莫回解释。 “妈知道,即使你不答应娶她,她也还是会救我的。因为她爱你,她会为你和你爱的人做任何的事。”何言笑笑。 “是啊。她就是这样的人。” “凌硕,有了爱的决心就一定要坚持下去。别辜负了你爱的人!”何言突然说,心里一片唏嘘。 “妈,这一生你拥有过爱情吗?”章凌硕问。 何言浑身一震,眼泪自眼眶滑下。爱情?她的一生除了可笑的商业联姻之外,什么都不是。 “对不起,妈妈不够幸运。”许久过后,何言回答。她的儿子,开始心软到体会到她的心情了吗?不是一味地把工作放在第一,只把家当成宾馆的工作狂了。不论那个女人是不是莫回,能把她儿子变成现在的模样的人,她都满怀感激。 “妈,你很勇敢。几乎跟莫回一样勇敢。你爱爸,不是吗?”章凌硕拥住自己的母亲。 “……”何言的泪落得更凶。不管什么年纪的女人,在一个男人身边陪伴久了,总是容易萌生爱情。那个男人的身体、他的配偶、他的所有光阴都属于她,惟独他的爱情,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世上任何一个女人,因为他除了利益,根本不认识爱。 她一直以为她的儿子像他,没想到却是像她的。不爱则已,一爱痴狂。 “凌硕,不管你爸爸他如何反对,妈妈会接受莫回。妈妈欠了她很多,当时妈妈做得不够好。现在老天又给了妈妈一个机会,妈妈一定不会错过弥补的机会的。带她回来吧!”何言说着。 “我会让爸同意的。”章凌硕笑着,“我是他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辈子他只能栽在我手里,我也只能栽在他的手上!” “别让他太难过。” “我知道。以前我不明白爱,甚至连你也忽略了,在你生病的时候,我才知道失去了什么。妈,你知道我多感谢您还活着吗?活着,就能弥补以前的遗憾,让我能略尽为人子的责任。” “妈知道。”何言突然觉得她对自己的儿子也没好到哪儿去,“妈妈很抱歉,当时让你喝了那杯茶,让你不得不和梅尔绑在一起。梅尔是个好女孩,即使任性但她爱你,家世优越,又很优秀,是难得的人选。我自私地认为那是最能配得上我这个优秀儿子的人。却不知道,差点毁了你的婚姻,让你跟你爸有一个不幸的婚姻。”何言觉得内疚,嗜茶爱茶的章凌硕自那一夜之后,就再也没碰过茶,可见他有多厌恶那个意外。 “你也是为了我好。在那时梅尔确实是最好的人选。”章凌硕准备起身。 何言拉住他的手,“妈去帮你去说。你去洗个澡,好好休息。” “妈……”他的事情,他自己可以解决。 “傻孩子,做你的妈妈太轻松了,这么年来妈妈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事情。你的婚姻大事,就让妈妈来吧。这件事妈比你更合适,省得你们父子二人为这事吵起来,以后莫回要进章家的门也没好日子过。我跟你爸这么多年的夫妻,他就算不爱我,也会让着我的。”何言笑笑,开始动手收拾茶具。 章凌硕想想,也不无道理,端过何言收拾好的茶具,跟着她一起进屋。 “茶具交给我,你上去洗洗。等下一起吃晚饭。”一进门,何言接过章凌硕手中的茶具,往二楼的书房走去,上了旋转楼梯,她听到身后的章凌硕的声音。 “妈,别勉强。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 “妈知道。你的事情确实还有很多,我们家的事情交给妈,吴家的需要你亲自去。”何言笑答,为了她的儿子,一点不勉强。 章凌硕点点头,看着何言离开。 何言端着茶具在书房门前停下,他们家还真分得清清楚楚,有两个书房,这父子俩一人一间,还都同样从不让人进去。 何言来到章耀阳的书房前敲了敲门,敲到第三声,里面响起一阵疲惫的声音。 “进来吧。” 她推门进去,这书房她第一次进来,跟普通的书房一样,奇异的是有一面墙陈设的竟然都是茶叶。这个本不爱茶的男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收集了数百种茶叶。 何言心里微讶,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从未明白过。 “老爷,再品一杯如何?”何言脸上的皱纹染上的放松的痕迹。 “如果只是单纯的品茶,没问题。但是如果你认为我会改变主意,答应那个女人进章家的门,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章耀阳的面容满是严厉,脸上的法令纹更加明显,锐利的眼神即便面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妻子仍然不减其清冷。 这父子俩还真像。 “老爷反对的理由是什么?感情不像生意,能退能守,能计较得失。”何言坐到靠窗的位置,看到小茶几上未完成的插花,便走过去,修修剪剪,插成一个雅致温婉的花样。 “她配不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的未来不需要这样无用的女人!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跟他在一起商场上的人。”章耀阳回答,眼睛停留在手上的书,却也忍不住去看妻子插花的身姿,婉约典雅。 何言露出悲凉的笑容,声音平缓地开口,“在你的眼里我也是无用的吧?” “你什么意思?”章耀阳冷瞪着妻子。 “当年你不是看重了何家在商场上的地位,才提出联姻的吗?可我们才刚结婚,我的家族就走下坡路,没有为章氏集团提供任何的帮助,反而还添了数不清的麻烦。你这些年对我冷淡,就是心里觉得我没有任何用处,只会给你添麻烦?”何言幽幽开口。 章耀阳看了何言一眼,眸子依然锐利,心里快速消化她话里的意思,“我从未这么说过。” “可你一直是这么表现。我没有给你爱的章氏集团带来一点利益,所以你对我冷淡,对我的儿子冷淡!”何言情绪起伏极大,有了头晕欲呕的症状。 “你又不舒服?”章耀阳察觉到何言的异样,放缓了语气,“你先休息,这事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我不要!”何言拒绝,“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来跟你谈,你总是那么冷淡,冷得没人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章耀阳表情带点无奈地看着有点语无伦次的何言,嘴角挂了点轻微的笑容。他这妻子结婚三十多年,一向温柔典雅,人淡如茶,今天突然换了个风格,带了点孩子气。 五十多岁的人就该有五十多岁的样子,现在这模样让别人看了还了得? 不过他冷脸摆习惯了,即使内心讶异,脸上依然八风吹不动。 何言并不知道她丈夫在想什么,浑身颤抖着,她从没对章耀阳说过这么多话,但已经鼓起的勇气,现在不说以后她可能再也说不出来了,遂继续道:“老爷,你以前给凌硕安排的繁重课业,让他十八岁就管理章氏集团,让他失去了同龄人该有的乐趣,我都没有意见。那是因为我知道章氏集团最终会落到他的手上,他迟早会面临这些难题。你一直按照你的方式培养他,没想到他的性子越来越像我,懂得了爱情,知道要守护另一个女人。这辈子,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为什么不让他拥有?他和莫回从小就认识,彼此付出这么多,还不足以让你成全吗?” 她一直是自卑的,自卑自己的家世,自卑自己的儿子,她自从嫁进章家之后就一直活在自卑的阴影里。 “你说完了?爱情是什么,不过就给自己的不负责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而已。梅尔不爱凌硕吗?你为什么不成全?”章耀阳不苟同。 第29章:解除婚姻 “因为我的儿子不爱她。我曾经以为我的儿子就该和梅尔那样完美、富贵的女孩在一起。可我们都错了,他不喜欢。他三十年来只对我们提过一个要求,就是要娶莫回!这是他仅有的要求,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想再毁了我儿子的梦想!”何言歇斯底里。 “爱?”章耀阳不以为然地笑起来。 “是爱。就像我爱你,你从未正眼看过我一样的爱!” 章耀阳突然大笑,笑声久久不停,笑到最后咳了几下才渐渐停下来,两眼几乎悲伤地看着对面的何言。 “你还让我怎么爱你?我的妻子是你,这一辈子只有你这一个女人,即使我不喜欢喝茶,每天都会陪着你喝上几杯,你重病时在全世界洒重金到处为你找合适的肾源,为了你的康复说服凌硕将章氏集团的重心搬到美国……这些都不算爱?你告诉我什么是你们女人要的爱?” 何言摇摇头,不敢相信耳朵所听到的。“老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我不知道……爱情原来离我这么近!” “你从一开始就将自己埋入自卑的阴影里,眼睛里看到的都是经历你的想法加工过的,你是在用你在看我,不是用一个妻子的身分。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大家闺秀该喜欢细水长流,缓慢平和的爱情,浓烈的感情会吓坏你!没想到,我们因为说不出口而错过了几十年的光阴。真是可笑!” “对不起,老爷。”何言站起来,走到章耀阳旁边握住他的手。 章耀阳没答话,握了握何言的手。 “可是你为什么不让凌硕娶莫回?”何言抽出手,看到身后的茶叶,烧了水,准备泡茶。 “你确定凌硕不是因为内疚而跟莫回在一起?他们之间的牵绊太多,莫回为了他一生的命途都毁了,她能不恨他?我担心莫回想报复凌硕。他,是我们俩人的孩子,专情而高傲,一爱上就只爱一个人。莫回呢?以前的莫回,我还能猜出几分。现在的莫回,受了这么多苦之后,她的心思能没有变化?”章耀阳皱眉分析,当了太久的严父,这些话他对章凌硕说不出口。 “爸,她不会恨的。”章凌硕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推开而入,“她比我更爱我!” 章耀阳看着自家儿子的高傲自负的模样,沉默。 “爸,我们可能都无法用普通人的思维看她,那样对她不公平。爷爷出现在她的童年少年生涯,她陪了爷爷的晚年。她比我们都爱爷爷,而爷爷选择的人从未错过。”章凌硕笑笑,“当年我抛下她,她万念俱灰四处奔波找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心里却还想着爷爷花了十数年想找的竹席画,而那幅画就在竹溪镇。她守了那幅画几年,只是爷爷说过想看那幅画。而她本来,只想在我离开竹溪镇的时候送给我,可是我再一次不管她的意愿撞入她的生活,害她有了宫外孕,差点为此送命。她醒来,依旧不恨任何人,只是把自己埋进一个安静的世界。她宁愿折磨自己,也不想恨别人,她只恨她自己。” 气氛停滞,章耀阳叹口气,何言内疚。 “是妈对不起她。” “妈,不是你的错。你太爱我,才会从我的角度去看待莫回,罪魁祸首是我。” “去吧。把她带回来,章家一定给她最盛大的婚礼。不过先把吴家的事情处理好。”章耀阳沉默良久,作出决定。 “谢谢爸妈。我这就去。”章凌硕道谢,转身出门。 “凌硕,你还没吃饭!”何言连忙开口。 “让他去吧。以后吃团圆饭的时间还很多。” 吴家是在美国非产业化的大路上,两旁除了绿树,便是矮树丛与花圃,并没人烟。章凌硕驾车,纯黑的眸子有丝懊恼。 他虽与吴洋订婚,但他并没有见过吴家夫妇几次,每次都是匆匆寒暄几句便各自忙碌。他对吴家夫妇的了解并不比普通民众了解的多。章凌硕突然觉得自己以为的为难,其实也在为难着别人,做为吴洋的未婚夫的这段时间,他也没来过吴家几次。第一次主动上门便是谈论解除婚约。而这份婚约在吴家夫妇眼里算什么?他都不得而知。而他是彻底要伤害吴家的人了,无论是吴洋还是她的父母。 章凌硕紧拧着眉,在吴家大门前减缓车速,对着大门监控报了下自己的名字,不久黑色镂空铁门便缓缓开启。他按记忆辨识方向,在一处靠近大门的位置停了车。 在下车时,看到吴家的佣人向他走过来。 “章先生,老爷、夫人在偏厅,我带您过去。” “有劳了。”章凌硕微微点头,迈步走了过去。他停车的位置,离偏厅较远,中途经过了吴家的花房、草坪、球场,都精致而优雅着,跟吴洋的气息很像。 章凌硕进偏厅的时候,吴家夫妇正在喝着下午茶,偏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十分静谧。 “老爷,章先生到了。”吴家佣人弯着腰身,态度恭敬。 “你先下去吧。”吴森豪抬头,看向章凌硕扯出从容的笑,“凌硕,随便坐。都是自己家别客气。” “谢谢伯父伯母。凌硕向你们问好!带了些薄礼,略表心意。”章凌硕向吴森豪、蒋梅点头,递给礼物。 “人来就好,怎么还带礼物。”蒋梅笑道,满意在看着章凌硕,这未来女婿她真是越看越满意,虽然这两年接触并不多,但每次接触都给她留下深刻的映像。温和、优雅、包容,这样的人和她任性的女儿在一起,应该会偏向她的女儿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章凌硕如实回答。 “这孩子才回来就过来见我们,比予灿好多了。他回来几天,就电话知会一声,人影还没见到。”蒋梅笑道。 吴森豪略略沉思,直接开口问道,“你有事跟我们谈?” “是。也许接下来的话对伯父伯母是个伤害,但如果不说,这伤害会更大。我打算和梅尔解除婚约。”章凌硕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第一次知道自己口才一般,话还是这么出口了。 “解除婚约?!为什么?”蒋梅一脸不可置信,笑容还挂在嘴角硬生生地僵在脸上。 “我爱上了别人!对不起!”他知道,他是在以爱情之名伤害别人。 “解除婚约的事情,梅尔知道吗?”吴森豪问,脸上倒没什么表情,仿佛早在他的估量之内。 “知道,在竹溪镇我们谈过。”章凌硕艰涩地回答。 “这就是她见到你之后还不回家的原因?现在她在哪里?”吴森豪再问道。 “在竹溪镇。” “你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留在陌生的地方,她怎么能吃那样的苦?!”蒋梅被一阵突然的委屈气哭了,她的女儿怎么可以承受那样的苦。 “我很抱歉。” “一句抱歉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吗?抱歉不可以让事情没发生过吗?你太残忍了,太残忍了!她二十几年来只爱过你一个人,为你哭为你笑,为你改变自己,完全配合你!可你给她带来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只有伤害,只有伤害……” “来人,先扶夫人上楼去休息。”吴森豪叫来佣人。 “森豪……”蒋梅不依。 “有些事让我们男人谈清楚。” 蒋梅无奈,但她深知吴森豪的脾气,只能上楼,临走时深深看了章凌硕一眼,章凌硕也坦然接受她的目光。 “爱上别人,就要与我女儿退婚。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我!甚至说这个理由是非常不负责!而你也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吴森豪敲敲椅背,目光深邃地看着章凌硕。 “事实确实如此,我爱上了一个相识已久的人。我辜负过她,不想再辜负。但这些原因无法弥补带给梅尔及您和伯母的伤害,所以我来了,为弥补我造成的伤害。” “你现在这样,跟笑面狐差太多!忐忑不安,口才消失,是因为你的内疚?”吴森豪叹口气,“梅尔开条件了吗?” “她什么都不要。” “是啊。那是因为她爱你,她不愿用俗不可耐的物质来玷污她的爱情,守护她心里的美好,这就是我的女儿。你真的不用弥补什么,作为她的父亲,我也不会破坏她的这份心意。”吴森豪沉默了一下,“我只有一个要求。” “您请说。” “等她真正走出了这一段心事,你再和你的爱人举行婚礼!”吴森豪开口。 章凌硕低眉,点头。 当章凌硕神色疲惫地走出吴家大宅,外面天色已暗,路上并没有任何一个行人,只有两排清幽的路灯静静伫立着。 他不想开车,打了个电话让家里的司机过来取车,自己则静静信步走了一段。脑中回想着与吴森豪的谈话。 吴森豪的解决方式太冷静,冷静到他早已看穿这场订婚闹剧。这反而让他真正的为难了,他该怎么做才好。他需要找个好的解决方法。 走了几分钟之后,一辆黑色轿车发出轻微的声音,并在他身后稳稳地停下。章凌硕转身看向来声音发出的方向,随后扯唇笑了笑,稍稍减缓了刚才的烦闷心情。 车内一个穿着洁白的衬衫、笔挺的背心以及合身的外套和长裤的老者,姿态恭敬地下车,走到章凌硕不远不近又恰到好处的距离处停下,双腿并拢,姿态谦逊地腰身,标准的英国贵族管家的礼仪,“章先生,你好。老太爷有请!” “好。我也很久没见他老人家了。”章凌硕难得露出轻松的笑意。 “您请。”老者又做了个手势,手势、姿态都是标准的英国贵族的礼仪。 章凌硕没再说什么,弯身坐进那辆黑色轿车。 “德克先生,老太爷身体还好吗?”章凌硕坐在后座,问前方坐得笔挺的老者。 “老太爷的身体较之以前好,现在家里增添了小小姐和小少爷,老太爷每天陪他们读书写字,偶尔也会散散步,心境开朗了许多。”德克先生微微侧着头,目光前方的后视镜与章凌硕的目光相遇,回答得必恭必敬。 “这倒是好事,人老了就愿意跟小朋友亲近。”章凌硕说完,不再说话,看了片刻窗外,脑子有点昏沉,便闭目养神起来,倒也静静睡着了。 车子在行驶一个小时后停在一个标准英国式城堡前面,城堡很大,占地百亩,城堡四周则都是参天大树,像一只巨鸟座落在茂密的森林里。只有一条宽大的柏油路通向外面的世界。此时天色虽暗,但城堡内灯火通明。 德克先生在车内恭敬地等候着,直到章凌硕转醒,才开口,“章先生,我们到了。” “德克先生,你又不叫醒我。”章凌硕揉了揉眼,睡意消了一大半。 “老太爷在我出发前吩咐过的。说您最近过于劳累,若遇你睡着的时候,千万别叫醒你。”德克恭敬回答。 “他老人家总是这样细心。”章凌硕笑笑,“我们进去吧!” “是。”德克先生点头,将车开进城堡内。 车子又前进了十分钟,在一座种满蔷薇花的院门前停下。德克先生下车,走到后边为章凌硕打开车门。章凌硕倒也随意,这是德克先生和老太爷对礼仪的坚持,他也没破坏对方习惯的想法。 下了车,还未进院门,便听到孩子高分贝的尖叫和朗笑声自院内传来。进入院门,是暖色有灯光照明,把黑夜的院子照得如同白昼,连带眼睛观感也与白天无异,各色的蔷薇花在冬季里依然怒放着,满园的香气。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坐在精致的木质摇椅内,目光慈爱地看向在草地上奔跑的一对可爱的男女孩,一幅很美的祖孙同乐图。 “先生,章先生到了。”德克先生轻声报告。 “哦?凌硕来了。”老人恍然大悟,拿起摇椅边同质的拐杖,颤微微地起身,“孩子们,你们跟德克去找你们的父母,太爷爷有客人。” “好的。”一对可爱的小宝贝停止了奔跑,向章凌硕奔来,一人抱住他的一边腿,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抬起来望着他。 小女孩拧着小小细致的眉,用娇嫩的嗓音控诉,“硕叔叔,太爷爷很想你呢,比想我们更想你。我和哥哥认为太爷爷更爱你,不爱我们。” “太爷爷都不给我们碰你送的摇椅和拐杖。”小男孩也一脸淡定的控诉。 “真是两个小傻瓜,那是太爷爷怕碰伤你们,他可不怕硕叔叔碰伤。”章凌硕笑着胡诌,大手抚慰这两个争宠的小可爱。 “原来如此。”两个小家伙一听,小小的脸色立马变了神采,立即松开章凌硕,异口同声地说,“这我们就放心了。” 果然是双胞胎!章凌硕好笑地想着。 “小小姐、小少爷,请跟德克去找夫人!”德克先生依然微弯腰,态度恭敬。 “可是,我想和硕叔叔在一起。人家喜欢硕叔叔抱。”小小女孩儿不依起来。 “笨蛋,硕叔叔又不是会飞走。他跟太爷爷谈完事情就会出来的。到时候我们可以和硕叔叔尽情的玩耍了。”小男孩一脸势在必得。 “哦,好吧。德克爷爷我们走。”小女孩儿微笑起来,跟着自己的小哥哥往母亲的院落走去,德克先生则是步履较之平常小,笔直地走在两个小主人的身后护送他们离开。 章凌硕的目光跟随着两个小家伙,直到他们转了个弯,再不回头。 “既然喜欢孩子,何不自己生一个?”老人眨着狡黠的眼,神态跟章若定十分相似。 章凌硕看着老人,他跟这个没有血缘的老人的亲近,便是来自于老人狡黠的神态,极像他爷爷生前算计他时的模样。只是他爷爷的算计都是与莫回有关,这老人的算计则都是与他有关。章凌硕自然是不在意这样善意的算计的。 “你又知道我的事了?”章凌硕问。 “你也没想瞒过谁,不是吗?”老人丝毫不觉得他偷窥别人的隐私有什么不对的。 “嗯,怎么瞒也瞒不过有心人,索性就随心而为了。”章凌硕也答得直白。 “你啊,能把章氏集团打理得井井有条,自己的生活倒整得一团糟。”老人笑骂着。 “爷爷,你帮我想吧!我想不通的事情,你都帮我想。以前我爷爷没事就说我智商高情商低,遇到自己在意或觉得有愧于对方时,就变得很拘谨,全然没有处理公事的雷厉风行。现在你帮我处理吧!”章凌硕也笑笑。 “你这小子,自己三十岁,风华正茂,不自己处理。我都八十多岁了,行将朽木,你还来折腾我。”老人语气非常嫌弃,表情却是笑眯眯的,嘴角的皱纹也很欢乐。 此时冷风吹过,章凌硕道,“夜里风凉,我扶您进屋吧!” “好。”老人伸了只手帮章凌硕扶着,缓缓地走进屋内。屋内的摆设多以蔷薇花为主,贵的蔷薇织锦,便宜的有纸绘的蔷薇花,几乎跟院里的蔷薇花一模一样。屋内惟一与蔷薇无关的家具或饰品则是摆放在正中央一幅陈旧的竹席画,被恭恭敬敬地供奉着。章凌硕把老人扶在竹席画前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看,这竹席画还跟第一次见到的一样。”老人幽幽开口,“凌硕,吴家是不是向你要求了什么你无法承诺的条件?” “没有,吴森豪什么都没向我要求。只是请求我等吴洋走出这段伤心往事后再结婚。”他倒是希望能有个具体的要求让他去做。 “没想到吴森豪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想当年我退休时,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现在都敢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你答应了?” “嗯。”章凌硕答道。 “你这小子一沾私情就容易做糊涂事。要是吴家小姐一辈子走不出这段往事,你就不结婚了?你这只笑面狐怎么一遇到老点的狐狸就变成摆设了!他是利用你的愧疚,实现他的霸业。”老人无奈地看着章凌硕。 章凌硕有点后知后觉,不见平时冷淡疏理,也不见对莫回耍赖闹别扭的样子,现在的章凌硕温顺得不可思议。此时抿着茶,含在嘴里也不吞下,唇线变成一个漂亮的圈,眼睛瞪得圆圆地看着老人。这模样要多萌就有多萌。 “我打算把这件事停在这里,明天把章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转到吴家名下,算是一种物质上的补偿。我爷爷对这些身外之物向来兴趣平平,他从不关心章氏集团会发扬光大,还是默默无闻,甚至破产他也不会皱下眉头。关键是我的父亲,他虽不关心章氏的盈利,但把章氏集团看得极重,他才刚消了对莫回的厌烦,如果因为这事章氏集团给了对方百分这十的股份,让梅尔集团成为章氏的控股方,他心里难消这气。到时候,他把这些气推到莫回头上,他的气就难消了。” “原来是为你的红颜知己。”老人呵呵笑起来,雪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突然他笑意一收,眼锋一转,开口道,“我听闻梅尔集团近几年打算做私人航空,我肖家的私航又是一家独大,让我肖老头子帮你解决这件事吧。” “爷爷……”章凌硕明显不认同,肖家的私人航空一家独大,一直没有分庭抗礼的人,要加人梅尔集团,对肖家而言是巨大的损失。 “你啊!当年你把刚到手的竹席画教给我这个不认识的老头子,又尽心待我这么多年,我这个糟老头子自然知道你的心意。你舍不得你认定的亲人去冒险,我这不是冒险,这是感恩。你赠画的恩情,我还没有回报你。借这事情,稍微回馈万一之一吧!”老人说着猛烈地咳了起来。 “您早就回馈了,让我叫了这么多年的爷爷。”章凌硕笑笑,轻拍老人的背,端过桌上的热茶让老人润喉。 “爷爷知道。但老人家也不能老厚着脸皮让晚辈付出。”老人缓过劲,开始闭目养神,“今晚陪爷爷坐坐吧。” “好。”章凌硕在老人左手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柔和地看着老人合目浅眠。 肖生一今年已经八十二岁了,他的妻子是英国贵族的后裔,德克则他妻子的侍从,标准的英国管家。他和妻子青年时旅美定居,在美国做起了私人航空。俨然已经成了美国最大的私航之一,护送政要,明星,在二战时期为英美两国提供了三十多架飞机,慈善事业也做得极大,多次受到两国最高领导者的接见。可谓是非常荣邀的家族。 而他的家族成员则显少出现在媒体公众的面前,连章凌硕也没见过。老人对晚辈的事情也不过问,自己也很少见家里的后辈,觉得是没必要。只与家人维持最简单的关系,这关系的维持者还是德克。这几年肖家添了一对双胞胎,老人才留意了自己的家族,不过也只是见见那对双胞胎,别的成员依然少见,反而是见章凌硕最多,可能也是投缘。 就跟普通人一样,合了自己眼缘的人就多相处,不合眼缘相处也没意思。这个不可一世的老人更是如此,连家人也用眼缘来看待。 肖老爷子是寂寞的,长年的独居和刻意与家人的分居,让寂寞隐瞒在这房子的每个角落,但又无法改变。 “爷爷,您心底也有个不愉快的故事吧?”章凌硕问,以前他会认为是性格所致,从未考虑过别的原因,现在他觉得有些异样了。 “每个人的生命都有不愉快,不愉快的时间长了,愉快的就特别珍贵了。”肖老爷子依然合目相答。 “您说得对。我这次回中国,在一个偏远的小镇遇到一位老医生。她说,医者能医病人的身体,病人的心却是要自己医治的。时间就是最好的药,时间长了所以的错误或是罪过都可以被原谅的。” “凌硕,你变得通透和柔软了。” “我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情。”章凌硕答。 “凌硕,你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肖老爷子睁开眼睛,看到德克进了院子,对章凌硕说,“好了,我先休息,你在客房里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章凌硕点点头。 院外德克正踏着恭敬有礼的步子向他走来,不用看德克的脸就知道他的脸上一定是对自家老爷一脸恭敬,惟命是从的神情。他小心地扶起肖生一进了主卧房,细心为肖生一铺盖着被褥。 一切完成之后,德克留了一盏小灯,准备转身离去。 “德克,你说我是不是太固执了?”肖生一轻声说。 德克闻言,浑身一僵,老迈的眼里泛起一层薄雾,他用力眨了眨眼,然后转身恭敬弯身鞠躬,“先生,您很好!” “你啊,总是这么维护我,让我在顽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家里的人怕都快忘了我这老头子了。” “大先生和二先生,每天都打电话来问您的情况,听到您身体健康都十分高兴,想来看您,又怕您会不高兴。” “是吗?若辰呢?他不是最爱在院外吵吵闹闹,这几天怎么不见人?” “三先生说与一个故人有半年之约,这几天已经去中国了。” “是吗?若辰的性子还是这样热情,才去过中国几次就有故人了。”肖生一沉吟,抚额道:“德克,我累了。等我想通了再见他们。” “是。德克这就出去,您晚安!”说完,轻轻合上房门。 章氏集团总部。 章凌硕看着手里的报表,脸上倒也没什么表情,他还是把百分之十的股份转给吴洋。他想以吴洋的个性,会不舒服吧。遇到这么一个不懂感情寄托为何物的人,但只有现在他这边断得干干净净,吴洋才会死心,才会开始新的生活,他不能再耽误她。 章凌硕把报表收进抽屉的最底层,便听到门上有敲门声。 “请进。”他嘴里应着,并没抬头。 “章大总裁,你回来了竟然不告诉我一声!”进来的是吴予灿,他微沉着脸,目光坦荡荡地直视着章凌硕。 “抱歉,本来没有回公司的打算,所以没告诉你。”章凌硕扔了报表,走到办公桌旁的小沙发上坐下。 “我父母昨天跟你聊的事情,我听说了。”吴予灿也跟着入坐。 “予灿,你不用理这件事。这是我欠梅尔的!”章凌硕开口。 “但是她对你的章氏集团不感兴趣。”吴予灿正色道。 “我知道,但我需要让她尽快走出这一段,以便迎接新的生活。”章凌硕坚持。 “也许你是对的,只是方法太直白。” “不说我的事了。你和张青怎么样?你们并没有回吴家大宅住。”章凌硕问。 “是啊。回来的时候倒是带张青见过我的父母,也住了几天。我父亲让我去母亲家住几天,怕她一个人太久会孤单。莫回跟你回来了吗?”吴予灿笑答。 “没有,她还在中国,我打算过两天去接她。公司的事还是得麻烦你!” “这个不用客气,我自当尽力。梅尔有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吴予灿问。 章凌硕敛眉,“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我离开前请王大伯和张老板帮忙照顾了。希望梅尔能少受伤害,对这件事情我无能为力。” “在这件事上,我跟你一样。不过,她会走出来的!”吴予灿沉声道,为自家妹妹可能受的苦皱眉,但爱情这事只能自己去体会。 夜晚的竹溪镇是安静的,尤其是莫回的小屋。所有的人都离开了,这里变得更加的安静与空旷。而对于这样的日子,吴洋倒没有其他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那样无所适从。她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家务,做得不是很好,她也不以为意。 这几天她连prada都很少碰,手机也设定成关机的状态。在文明便利的社会里,过起一份原始简单的生活,心里却比以前更为温暖。其实,她变了很多,她还忘不掉章凌硕,她想她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不会忘。昨天重开了下手机,看到自己的银行账户里多出了八十亿的美金,署名还是章凌硕。 这个男人是铁了心断了她所有的思念,迫不及待地要跟她两清了。但她拥有这些冰冷的数字做什么?她自小就不缺,她的家族不会让她有经济之忧。 吴洋嘴角挂起自嘲的笑容,不管何等坚强美丽的女生,对爱情都有一份向往,在认识章凌硕前她是没有这方面的向往的,认识他之后,她有了。而章凌硕却不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但他并不愿意多了解她一分。 吴洋摇摇头,摇去脑海里这种莫须有的想法,全心全意地解决现下的麻烦。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拿了把菜刀,自厨房的窗户看向院门外的男人,满脸戒备,随时准备防身自保。 院外的那个男人是风尘仆仆的,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背着个大包,在冬天还只穿了一件不厚的风衣,孤独地站在路灯下,一动不动。 他已经在院门那里站了一个多小时,不知道是要进来还是路过。 这样的情形吴洋是没有遇到过的。她可以在上流社会里优雅得如鱼游水,在这穷乡僻壤里却是无奈的。她是个女子,如果拼体力、拼力量她是无法与一个男人相抗衡的。 可是,她很困,她隐下了一个困顿的哈欠。半夜时间,她无法保证自己不困。 门外的男人动了动,弄出轻微的声响,吴洋又强打精神,瞪着院门外。 还好,那男人只是调整了下肩上的背包。 吴洋无声地叹了口气,倦极地把头轻靠地椅背上。 院门外的肖若辰觉得自己很窝囊,已经到了门口却又不敢进去,半年之期又到了,他心里的希望越来越小,像火种越燃越无力。这半年内,他保持了三十年的明亮积极的性子,在遇到莫回之后变得有些踌踷起来。 他甚至知道这院子就莫回和张青两个人,他要进去随时都可以。但从小被祖父用标准的英国贵族礼仪薰陶的他,无法做出这样夜闯人家住宅的行为。 所以,他只能等天亮。其实他完全可以在天亮的时候再过来的,只是想见故人的心太浓厚,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往这里赶。见不到人,离她近一点,心里总是舒服一点的。 莫回,这一次你愿不愿意跟我离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屋,就地而坐起来。未几,便发出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屋内的吴洋听到院外的呼吸声,突然忍无可忍。大半夜,她提心吊胆地不敢入睡,而这个扰她清梦的男人竟然就这么睡着了?她怒极,站起身,大力地打开房门,高跟鞋在地面上响起空旷的声音。 “喂,你醒醒!”走在这该死的男人面前,吴洋没好气地踢了踢他。 肖若辰睁开眼,以为是莫回,咕哝道:“小慧,你来了?” “这里没有你的小慧!你打扰了我的休息,请你离开!”吴洋的语气很冲,菜刀几乎落在男人的鼻子上。 看到明晃晃的菜刀,肖若辰的嗑睡虫算是全被赶跑了,但他有很严重的起床气,看到眼前不是莫回,还拿着把菜刀指着他。 心情一下坏得彻底,语气也很恶劣,没有半分家族的礼仪,“你这女人,有病啊!我在这睡觉关你什么事!” “你睡的地方是我的地盘,怎么不关我的事?!” “简直无理取闹!”肖若辰低哼了一声,很绅士地回报了这不知道名字却怒火冲天的女人。 这话对吴洋而言更是火上浇油,手里的菜刀一指一指地对向肖若辰的脸,丝毫不怕毁他容的危险,大骂道:“谁无理取闹了?你才无理取闹,你全家都无理取闹!” “小姐,你看好了,我只是在路边睡一觉。按照中国这种社会主义,这是大家共有的财产,我睡在哪儿是我的自由!你没资格管!况且你大半夜拿着刀,我可以告你恐吓!” “我再给你加一条,叫蓄意谋杀!”吴洋晃晃手里的刀,没想到刀把一松,整把刀直直地向地面落下。 而正下方正好是肖若辰的脚! “啊!” “啊!” 两个异口同声地喊起来,划破沉静的夜空。 “你这女人来真的啊!我自己买的刀,现在砍自己了!冤啊!”肖若辰捂着脚,在原地蹦着。 吴洋此时恢复了镇定,讶异道:“你买的刀?!这里不是莫回的房子,跟你也有关系?” “我院门也是我做的。”肖若辰没好气地吼着。 “对不起啊!我扶你进去上点药!”吴洋无语,伸手扶着肖若辰。 “算你有良心。哎哟,痛死了。”肖若辰也不客气地将全身大半的重量交给吴洋。 “你等等,我帮你找药。”吴洋将肖若辰扶到椅子上坐下。 “不用了,我包里有。” “哦。”吴洋走出去半拉半拖地把肖若辰的包拖进来,拖到小厅重重地往地上一扔,这一举动引来肖若辰地尖叫。 “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我的宝贝相机啊!全球限量版的!” “闭嘴,要坏了,我赔你!”吴洋没好气地瞪了眼。 “你赔不起。” “没有什么是我买不起的。”吴洋幽幽地开口,除了感情,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金钱买不到的,她现在的个人财力基本可以负担得起。 肖若辰闻言看了这女人一眼,觉得十分面善,在脑海里搜索,“你是章凌硕的未婚妻?” 吴洋愣了一下,章凌硕的未婚妻?她已经不是了,冷淡地开口道:“看来你伤得不重,自己处理吧!” “这屋子的其他人呢?” “无可奉告。” 说完便转身上楼。 人,还真有眼缘这一说,眼缘顺则人顺,眼缘不顺则鸡飞狗跳,比如吴洋和肖若辰。这两人平时的性格都不算太坏,肖若辰阳光真性情,吴洋对娇纵,但她所受到的礼仪教育不允许对陌生人生气。 可这两人碰到一起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的遭遇太糟糕,以至于后面的交谈都是夹棍带棒的。 第二天一早,两个不对盘的人来到小厅大眼瞪小眼。 肖若辰在家被伺候习惯了,来莫回这里也一直是莫回照顾他的饮食,所以在早饭时间看到竹条桌上空空如也,他发飚了。 “你是不是个女人?连早饭都不会?” 吴洋当然不甘示弱,轻睨了肖若辰受伤的脚,“我是不是女人,从不需要在厨房里表现。倒是你,被刀划破了点皮便叫得震天动地,可真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 “哼!” 这一战吴洋完胜。 “专业摄影师?就你这三脚猫的水平?”这是吴洋在知道肖若辰是摄影师时,当场不屑的反应。 “是啊。不过也看模特,如果模特太差的话,确实影响我的水平发挥。”说着,举起手中的相机对着吴洋按下快门,“你看,水平已经影响到无下限了。真是可惜了我的技艺!” “你……”吴洋“你”了半天也没你出来。 这一战肖若辰完胜。 第三战,是在二楼走廊里。 这一天,吴洋正在整理行李。她留在这儿,不过是想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现在多了一个互看不顺眼的肖若辰,她的心情没有好只有更坏。她也不是个对自己太为难的人,既然此地不宜静心,她换个其他安静的地方也是可以的,只要切断一切可以被人联系到的可能,在哪儿都没关系。 “你要走?”肖若辰缓步路过吴洋的房间,探头进来问问。 吴洋没有理会,拉上行李箱,下楼。王大伯已经在院门外等候。 “看在我们是‘战友’的份上,帮我一个忙吧?”肖若辰伸手拦住吴洋。 “谁跟你是‘战友’,少自作多情!” “我们不是每次见面都在战斗吗?战友挺合适的。” 肖若辰这话引来的是吴洋恶狠狠的一眼。 “有事快说?我很忙!” “很快的!你在院子里等我。”肖若辰说完,跑回房间拿出相机和背包。 吴洋无奈地站在院子等着,看这男人要干什么,反正她也不差一时半刻。谁知道,肖若辰一下楼就对着她咔咔咔地拍着,然后还加一句,“这是我第一次见莫回的场景,如果你再漂亮一点就好了!” 这次吴洋没像平时那样反击,而是低眉沉思着。 她自恃完美的外貌,原来在很多人眼里都不如莫回,不只是她的未婚夫,连这个男人也如此。她其实是一点都不如莫回的吧? 虽然受过沉痛的伤,但拥有了许多人真心的爱护。不像她,空有自以为是的美貌,真心相待的人并没有几个。思及此,她的心闪过一阵尖锐的疼痛,眼底升起薄雾,她对肖若辰扯起一抹苦涩笑容,疲累地开口道:“谢谢你的评价,让我及时认清我的不足!我确实比不上莫回。所以,我理所当然的失去了我的未婚夫!成为全美国的笑柄!” 说到最后一句,吴洋眼眶微热,喉咙有点哽咽。 语毕,吴洋没有多做停留,提起行李,走出院门,上了王大伯的车。 肖若辰没想到会从吴洋嘴里听到这像一番话,他以为她会怒不可揭的,没想到竟然接下他的话,给了那么淡然的回答。一时间回不过神,看着她吃力地提着行李上车,然后看着车子消失在小道上。 脑海里闪过对她道歉的想法,他以为像刺猬的女人,并没有那么带刺。 想着,最后看了一眼莫回的小屋,调整了肩上的背袋,也离开了。 “再半年好不好?你再沉浸在他的世界半年。我半年之后再回来,如果你还在这里,还没放下他,我就算强行也要把你带走,带离这个不愉快的地方;如果不在,我就去找你,你过得好,我马上就离开,好不好?” 以前对莫回说过的话再次出现在脑海里,如果莫回不幸福,他天涯海角都会去找她。可章凌硕为她放弃了自己的未婚妻。他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成全。 莫家小村落。 一家人吃了早饭之后,莫悔带着莫实平去散步,莫家二妈去邻居家的田里帮忙。这两年,家里的田地都给村里人种了,莫家二妈全职照顾莫实平,现在一对儿女回来了,她闲下来,就去帮帮邻居,回馈邻居对莫实平善意谎言的感激。 见家人都各自离开,莫回进厨房拿了桶和抹布,一个人出了门。 路上她被一个抱着孩子的圆润女人拦住,热情地询问:“莫回,你回来了。没想到你变这么瘦了,怎么减下来了,差点都不认识了!” “你是?”莫回看了半天,脸有点映像,时间太久远,她想不出人名。 “你记不住是正常的,我们都十几年没见了。我是肥妹!”女人爽朗大笑,指着怀里的孩子,“这是我儿子,三岁了。儿子,快叫阿姨。” 孩子从女人的怀里看了莫回两眼,扭头又扎进温暖的怀抱,再也不探头出来。 “这孩子害羞。”女人又嘿嘿笑起来,性子十分热情。 “你这是要去哪?”莫回寻了个话题,这是村里人的口头禅。见人都这么问,要不就是你吃饭了吗。 “我刚从夫家回来,孩子生病了,吃药也不见好,回头找我妈看看。村里老人说十有八九是中了风邪了。这也赶巧了,还能遇到你。我先走了,等孩子病好之后,咱们好好聊聊。”女人挥了挥手,大步离开。 一路上,莫回遇到很多村人,以前的同龄人,现在大都成家生子,不管村里老人、孩子脸上都是惊喜的笑。世界就是这般奇怪,仿佛成人了就忘记了儿时对别人的欺负,笑容里没有当日半分的不满与厌恶。可能不是那么多人都对她不满,只是那个环境里大部分人对她不满,他们不跟着欺负,好像显得自己不跟上道,跟不上村里的大潮流,索性就欺负了。 莫回倒什么都没想,竹溪镇两年的生活,她熟悉了与别人的相处,所以也回了同样的笑容。 她一路走着,那座小木屋静静伫立在小路旁,细木围成的篱笆墙已年久失修,显得破败不堪,左侧的一墙面都坍塌在地,连带木门也倾斜,木条和固定的粗木早已腐烂,被调皮的孩子或牛羊踩成了一地碎木。 莫回还是从本该是门口进入院子,她的神情有点恍惚,沉浸在过往的岁月里。小小的院子,是半人高的荒草,淹没了记忆中那一高一矮的木凳,放下水桶,她弯身拔草。 动作很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是温暖的。 “章爷爷,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过得很好,小哥哥也很好。你和章奶奶好不好?是不是不放心我们,偷偷躲在云后面看。小心笑得太开心,胡子会掉一地。”莫回低声喃着,仿佛章爷爷就摇着扇子笑眯眯地坐在旁边。 荒草难除,不一会儿,她的额间便冒了汗珠。莫回没停下来,还是一边说话,一边清理荒草。 “小哥哥比您预想中的更好,他还是只对他在意的人任性,长到三十岁了,个性还像个大孩子,很任性,那是对他爱的人最大的幸运。章爷爷,我也是。很多心事只想说给他一个人听,只想让他知道。” 一个上午,莫回蹲在院子里除草,先是见是斑驳锈迹的水龙头,然后是两张小凳,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她仰头,憋得眼眶和鼻头都泛了红,眸光潋潋水光,也不流一滴眼泪。 将近中午的时候莫实平和莫悔也过来了,两个人倒是正事没干,乱倒是添了不少。莫回无奈,为避免莫实平的腿受累,便将两个人打发到小屋内做些简单的打扫。自己则在外面继续除草,心里盘算着做一排竹篱笆最快需要多久的时间。 春日的太阳,是暖和的,但也会流汗。 更何况莫回这种一向只知道用蛮力干活的人,早就热得通身是汗。莫回一身汗湿地拧开水龙头,伸头往水流里冲,水浸湿了衣背,也进了耳朵,没听到身后汽车的声响和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小丑八怪,时隔二十多年,你洗脸降温的水平能稍微让我期待一下吗?”来人凉凉地说,双手抱胸,在春日的阳光里分外飞扬。 莫回的动作停了一下,以为是她的幻觉。 但她在回家之后,她很安心,心下平静,不会想他成狂,更不会白日做梦。她镇定自若地关紧水龙头,用手擦拭脸上的水渍。 章凌硕也不勉强她,站在原来的位置上注视着她的背影,他对她简直思之成狂,思之成狂啊!再见她,就像过了几年一般漫长。 草草处理完所有的事后,他便连夜坐飞机回来,一路自己驾车南下,二十三个小时连眼就没合过。他原本想直接去她家,没想到路过爷爷的旧居,竟然看到她瘦削的身影在院子里忙碌。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可不可以让少对她少份心疼,少份爱?爱得他心都发疼了。 布满血丝的眼,紧紧盯看着的背影,不错过一丝一毫,要将这几日全都补齐。 “小哥哥。”莫回转身,看到章凌硕一身疲惫、风尘的装束也并不奇怪。 “这是你迎接我的方式吗?”章凌硕问。 “嗯。”她灿笑。 “我很喜欢。”章凌硕说完,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地渴望将她拥进怀里,想要融进他的骨血中。 爱一个人,能爱得这么惊慌失措吗?现在他体验到了。 “我知道你会喜欢的。”在他温暖的怀里甜笑。 “该死的你,不是傻傻的吗?竟然聪明成这样!”他不是很认真的抱怨。 “很傻,只对你一个人聪明。”莫回也笑眯眯着,将自己湿溚溚的头埋进他的怀里。 “小丑八怪,我有没有说你几乎跟以前一样丑。这脸、这手,怎么一直都是粗糙的呢?本来就没什么吸引力,现在倒好直接降到零。”章凌硕拉过莫回的手,因拔了一上午的草,不算很嫩滑的手更没嫩滑的天分了,满手通红,还磨出了淡淡的茧。 莫回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小屋内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一个瘸着腿的老人家以神奇的速度从里屋奔出来。 “你把我的慧儿叫什么?!小丑八怪,我家慧儿哪里丑了?!”一个怒气腾腾的声音几乎同时出现,莫实平拖着微颇的腿瞪着章凌硕,非常不满意章凌硕的话。 “爸,你别激动!他这个丑八怪,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莫回赶紧缓颊,她总不能跟她爸说这是情人之间的昵称吧。 章凌硕仿佛是故意挑战莫实平的脾气般,继续凉凉地说,“她在我眼里就是个丑八怪,全世界最丑的一个。你看这脸,这手、这身材,都很丑,我就爱这样的丑八怪。” “你……敢不欣赏我女儿,放开你的手,别碰我女儿!”莫实平大吼,全然没将章凌硕说的最后一句听进耳里。 莫实平的吼声把在屋里打盹的莫悔震了起来,急忙跑出来看情况。 “老爸,你怎么了?”当他看到章凌硕的时候,一副了然模样,“那是你未来的女婿,你让人家放开人家未来的老婆,这是你的不对。爸,翁婿第一次见面最好别吵架,当然更不能打架,放下您这标志性的拐杖啊爸。” 虽然他第一次见章凌硕痛欧了他一顿,在这时候还是保守这个小秘密,他老爸接受不了。要是知道了,没准让他再欧一次。这次人家章凌硕也不会对他放水的。 “莫悔,你先带爸回去吧。”莫回开口。 “我不回去,这小子不把话说清楚,日子休想好过!我家慧儿绝对不是小丑八怪,她是天下最可爱的孩子!”莫实平在莫悔的搀扶下,坐到刚打扫干净的小椅子上,准备来个兴师问罪。莫实平轻睨了下章凌硕一眼,“你也不过长得稍微好看点,就可以看不起我的女儿!混帐小子!” “老爸,你未来的女婿长得不是稍微好看点,他这个算得是最上好的容貌了。姐在他眼里是丑八怪也不稀奇啊!”莫悔淡定地撩拨自家父亲的怒火,谁让章凌硕已经点燃了,他不扇得猛烈点也不合适。 章凌硕看出了莫实平的变化,不是他少年看到的冷清孤高的模样,而是为人父急切的护犊。他唇角挂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即使你们莫家人不愿承认,莫回未来的日子都是跟我过的。我爱叫她什么就叫她什么,你们再有意见也没用。而且她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丑八怪!” 语毕,莫回差点流泪了,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恶劣,捉弄别人能换个方式吗?对象还是她爸。她突然有种夹心饼干的感觉。 “你才是小丑八怪,你们全家都是小丑八怪!”显然,莫实平非常不乐意有人偏低他的宝贝娃儿,更不乐意自己的娃儿以后跟这种除了长得不错,其他一无是处的男人过一生,拎起手里的拐杖想砸这个有眼无珠的男人。 “哎,爸。你小心别自己摔了!”莫悔立马阻止血案的发生。 “莫悔,给你个任务,帮我揍他一顿。”莫实平派出他手里唯一的兵。 “我刚揍过了,现在手还没好全。等我好了一定揍他。”莫悔连拉带拖地拖走莫实平,怕他情绪过于激动。 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莫回抱怨起来,“你刚才太过分。” “哪有?我一直如此!”章凌硕不以为意,负手迈步走进小屋里,“我已经记不住最后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了。” 莫回是那种被章凌硕吃得死死的人,况且她也没真生气,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小屋。屋里的布置跟以前一样,简单实用,被她踢过的铁盆已经生了锈,锈迹斑斑看不出原貌了。这里承载了她太多美好的回忆,应该说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 莫回望了眼章凌硕,很显然,他的感受与她一样。 章凌硕手握成拳,望着小小客厅里桌案上摆着的照片,往事一幕幕跳到眼前。 “硕小子,嘴不要像蚌壳那么硬,行不行?很伤爷爷的心耶。”那是爷爷央求他吃药,他在床上一脸不予理会。 “唉,看来还是需要找莫回过来,有她在你才肯乖乖吃药。”章爷爷站起身,准备外出。 “喂,你就不能换一招吗?这招太老套了,每次都用这种损招。小人行径!” 老人一听到此话,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还是莫回有用,哈哈!来来来,吃药吃药。” 小小的他立刻垮下脸,整张脸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有的一拼。 “硕小子,你这智商是破表了,情商怎么还是零啊?这也不科学啊!我跟你奶奶、你爸跟你妈,都没有情商低成你这样的,怎么生了你这个怪胎孙子。真是家门不幸啊!你改天让你爸去你出生的那家医院看看,是不是当年抱错孩子了。” 他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你这孩子,虽然说商场如战场,但得饶人处且饶人,别因为一时的胜利而将他人置于死地,合作双赢才是首要的。另外,开办一家企业最重要的不是金钱上的盈利,而是人心。只要人心在,不管在面临什么样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这是他刚执掌章氏集团,击败一个竞争对手,打电话向爷爷报喜时,爷爷对他说的话。 往事一幕幕掠过眼前,然后又回归当下。 “爷爷,我回来!是莫回把我给带回来的。”章凌硕把手伸向莫回,笑得轻松又愉快。 章凌硕与莫回亲亲密密的同时,莫家父子俩正热烈地招开着一致排外的重要会议。 这是一期以莫实平与莫悔为主要核心的首次莫家首脑大会,专门批斗章凌硕的可耻行径,并提出解决方法。为了不让闲杂人等干扰,他们严厉拒绝了莫家二妈的友好慰问,热情地将刚从邻居家回来的莫家二妈挡在门外,以防会议机密泄露出去。 两人头碰头的在纸上不断地探讨着如何让章凌硕完败在他们父子二人的手里。为了表示此次会议的严谨性、保密性,两人均保持沉默,策划方案的过程中均用纸笔表达。 经过一阵安静而漫长的时间,两人均拿出了一套各自认为十分可行的方案。为了鼓励年轻人积极向上的精神,我们先来看莫悔的。 第30章:他以为他是谁! 莫悔画的是让章凌硕去家里的粪池挖粪,现在是春天正值农忙时期,邻居家里的田地都需要肥料,在他学生时代,都是他负责的,那滋味要多难闻就有多难闻。现在章凌硕来了正好能解决他一向厌恶的部分。另外,他记得章凌硕是个有洁癖的人,这件事对他的挑战一定很大。到时候他就拿着个相机全程跟拍,然后把片子卖给商业周刊和章凌硕商场上的对头们,让章凌硕大家耻笑的中心,令其没脸在商场上立足。 呃,无声加手舞足蹈地解释完之后,莫悔突然觉得自己太坏了,章凌硕再有不对,他也不能毁他前程。况且毁他前程对莫家也没好处,以他姐那个性对章凌硕绝对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 他敢这么对章凌硕,就是在毁他姐;毁了他姐,就是毁他爸;毁他爸,就是毁他妈;毁他妈,就是直接毁他。 这厉害的连带关系,他还是非常清楚的,所以莫悔非常轻易地将自己的画卷起来,扔垃圾筐里,并虚心地等待自家父亲的伟大方案。 莫实平在纸上画了一个深坑,深坑下是数把磨得又尖又利的刀,明晃晃地在沉坑底部仰天长指着。然后再画一个小人,被刀扎成数个血窟窿。 这画看得莫悔全身冒冷汗,他怎么不知道他爸有这么残忍、暴力的思想,不就是个女婿吗?至于刀兵相见啊。为了娶一个女人,命都给搭上,这得多冤啊!这方案比他的狠上千百倍啊,天地可鉴,他可从未想过伤人性命!罪过罪过。 “爸,我觉得这事儿咱们得从长计议。”莫悔听完自家父亲对章凌硕准备实施的计划,表示摇头。 “你个不孝子孙,一到重要时刻就退缩!他章凌硕配得上你姐吗?”莫实平怒发冲冠为爱女。 “太配得上了。”莫悔实话实说。外人怎么看都是他姐高攀了。 “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莫实平怒发冲冠。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章凌硕能娶到我姐,绝对是修了几世的福分,肯定是章凌硕高攀了咱们家。”莫悔非常狗腿的拍马屁。 “那是。亏他还不知好歹,一脸嫌弃我女儿。还丑八怪丑八怪地叫,他以为他是谁!”莫实平再想起那个画面,心里还是意难平。 “话是这样讲没错,但是你说咱们这么一来。我姐肯定得伤心,一边是爱人,一边是家人。”莫悔尽一切力量要打消莫实平脑海里血腥画面。 “慧儿是我的女儿,她会理解我的。”莫实平信心满满,在他和章凌硕之间,莫回一定会选择他。毕竟他是她的父亲,这一点他毋庸置疑。 莫悔被莫实平不知打哪儿来莫名自信雷得无语,若是他此时告诉莫实平,你的宝贝女儿当年肯为了章凌硕与你断绝关系,你还会不会这么自信? 莫悔也只敢这么想,打死他也不敢这么说,怕他爸又伤心过度让两年前的悲剧重演。唉,谁让他是个百里闻名的孝子,气疯父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让他姐莫回做就行,他要行百孝,拒绝受莫回的诱惑变成不孝子。 “爸,你怎么这么讨厌章凌硕?”莫悔不耻下问,按理说他父亲的记忆只停留在莫回三岁之前,他根本不可能认识章凌硕,也不知道章凌硕曾经对他姐犯下恶劣罪行,他没来由的厌恶是怎么来的? “不要跟我提他的名字,谁叫他敢跟我抢女儿。要论这一点,足够给他一个满清十大酷刑了。”莫实平敲了几下拐杖,以示内心的愤恨不平。 莫悔反应过来了,原来他爸爱女成痴,以至于极度仇恨自己的未来女婿,这真不是电视里瞎演,还是真有其事,这事还发生在他身边。 “老爸,你心里能不能阳光一点?我姐都二十八了,你要是把章凌硕给吓跑了,凭我姐那条件肯定就得在家当老姑娘。你天天看着她苦大仇深的,你心里不堵得慌吗?”莫悔确定晓他爸以理,动他爸以情。 莫实平原本坚定不移的脸稍稍有了点裂痕,莫悔暗舒口气,他爸还是比较容易动摇的,尤其是事关他姐的终生幸福。 “那你说怎么办?”莫实平为难地想着。 “要不咱们这样。”莫悔已经摒弃画画的念头,直接覆盖莫实平的耳旁小声的嘀咕一阵,“爸,这个办法你觉得如何?” 忧愁了一天的莫实平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不错不错,不愧是喝过几年洋墨水的。” “哪里哪里。那都是您遗传得好,外加后天的教导有方。”莫悔非常轻易的弯腰拍他爸的马屁。 “不过你这方案有点变态!”莫实平一脸认真的下评语。 莫悔无语。 阿嚏……在村头小木屋里的章凌硕打了今天下午的第二十一个喷嚏。 “怎么了?是不是被灰尘给呛了?”莫回担忧着问,连忙将章凌硕拉出小木屋,拿出手绢仔细为他擦拭脸上的脏污,看他两耳通红,怕是颗粒物过敏了,“要不你在外面坐着,我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我还没这么金贵。再说了,要是爷爷有灵,看到都是你打理的,我这正牌孙子在外面看风景赏花。他不气得跳脚才怪。”章凌硕随口道。 “爷爷也没指望你会来打理这小屋。”莫回喃喃道。 “嗯,他老人家肯定认为他的孙子根本就跟这些大扫除、除草、加固房子这事无缘。”章凌硕笑笑,看了看天色,“莫回,收拾东西吧,剩下的明天再弄。” 莫回点点头,拧开水龙头洗手。然后,和章凌硕两人并行走在乡间的路上。 春季在农村是农忙时节,田里都有人在劳作,有的在挖水渠灌溉,有的则在犁田,一幅忙碌的景象。 两人晃晃悠悠地走到莫家大门前,看到眼前的情况不禁愣了一下。 他们家是在干什么?莫回瞪着自家大门前,那一堆乱七八糟,完全不知是有何用途的木头,钉子、锤子这是在欢迎章凌硕吗?为何感觉不太像。 “你们爷俩捣鼓了一下午,都整了些什么?”莫家二妈看着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搬,忍不住问了声。 “男人的事,女人还是少管。”莫悔面不改色地回了一句,继续到自家的杂物房搬东西。莫实平则在一旁非常认同的点头。 “爸,您这是打算做什么?”莫回拉住章凌硕的手欲往家里走,经过莫实平旁边的时候。莫实平一脸淡然地伸手拐杖指了指两人交握的手。 “等下你就知道了。”莫实平和蔼地说着,看向章凌硕时脸色立马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变化速度之快令人应接不暇,自甘拜服,“姓章的,在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之前,请放开你的手,公众场合少拉拉扯扯的。有损我女儿的名声。” 章凌硕、莫回不知这一老一少卖的什么药,只好松开手,静观其变。 当莫悔气喘如牛地将最后一块材料拖出来的时候,除了莫家两父子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之外,其他人头上都只有黑线加一脸认真的无语。 “姓章的,别以为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我女儿骗到手,我就会轻易地让你做我的女婿。自古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无意将我的宝贝女儿下嫁给你,但我也不能棒打鸳鸯。如果不对你施以小惩,又难消我心头之恨。”莫实平得意地看了众人的表情,满意地继续发表个人演讲,“今天我给你出了个题目,限你在三日之内将这些材料堆砌成我女儿的模样,跟她同高同胖瘦。若你完不成,那么抱歉。你们今生无缘,来生请早了!” 众人:“……” 章凌硕无语,看着一堆看似废物的材料,又看了眼莫回。 莫实平捕捉到章凌硕的目光后,笑得十分得意,非常善解人意地说,“如果觉得有难度,我们可以换点别的。” “另一个题是什么?”莫回问,章凌硕对数字、商业法律和商业规则熟悉,对这一堆变废为宝的东西估计连看都没看过,完成的机率太渺茫。 “掏粪池、挑粪、洒粪、播种、施肥、整理花草。”莫悔喘息过后,用非常标准的普通话代答。 章凌硕更加无语,眼角抽搐了下,莫回也无奈起来。 “你选哪一个?”莫实平好奇地问。 “第一个。”章凌硕答得很无力,自古强龙难压地头蛇,这道理他是十分明白的。 “未来的姐夫,你可以再仔细考虑一下,不用这么快就决定。”莫悔以手扇热,语气很真诚,表情很揶揄。 “不用了。”章凌硕拧眉。 “很好。莫悔宣读规则。”莫实平非常愉快地下达命令 。 “在完成任务之前,章凌硕与莫回不能在一起,即使见面也需要隔十米以外的距离,以防作弊之嫌。”莫悔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莫家上空绕着。 “猫儿,想要娶你,真的很难。”章凌硕在莫回耳边低语着。 “我也这么认为。”莫回也回以同样的低声。 “你们两个分开点,公开交头接耳以违规处理。违规直接按第二个测试实施。”莫悔喊了声。 章凌硕挑挑眉,站直身体,一派优然模样看着莫家两父子。 “好了,你们胡闹也有个限度,都先进来吃饭吧。先吃饭,吃完饭随便你们怎么折腾。凌硕,你别理这对父子,他们俩是无聊疯了。”莫家二妈喊了声,有点无奈,这两父子岁数一大把,性子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没事净瞎胡闹。 “吃饭吧。饭后开始进入倒计时。”莫实平非常坚持,时刻准备把外来的敌人打倒,匡复自家政权。 这一顿饭,在三份各怀心思中缓慢地度过,大家都有些食不知味。情况分三种。一、章凌硕和莫回型:主要是担心事情难以完成,又不好拒绝这父子俩的战书,怕以后相处不好;二、唯恐天下不乱型:代表人物莫实平、莫悔;三、无语凝咽型 :莫家二妈。 饭后,章凌硕便出门,拿了把小椅子坐在这一堆乱七八糟的材料旁观察着。莫回被莫家父子赶回楼上的房间,只能通过窗户往下看。 莫实平和莫悔坐在客厅神情悠然地喝着白开水,慢慢欣赏着章凌硕挣扎的表情。 章凌硕看了那堆废物看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认识这些东西。认清后,他挑出一些认为多余的材料,丢置一旁。只留下一堆木材、钉子和铁锤。 莫家二妈收拾好餐桌,端了一盘水果给一脸幸灾乐祸的莫家父子,自己忧心地上楼找莫回。莫回原本在窗户边看着,看见莫家二妈进来,便坐到床边。 “别怪你爸,他也只是为你好。”莫家二妈叹了口气,也在床边坐下。 “我知道,他舍不得我,才给章凌硕下马威,让他以后娶了我也不敢欺负我。”莫回笑笑,目光停留在屋外的俊朗男人身上。 “你不恨章凌硕?当年他对你做那么过分的事情。”莫家二妈问。那份资料莫悔给她看过,她很遗憾在莫回痛苦的时候没有陪在她的身边。 “不恨,他对我做了多过分的事情,我也是对他做了同样过分的。甚至比他对我做的更过分。他不情愿地被我缠了十几年,他缠我的时候我是情愿的。说到底我比他幸福多了。”莫回笑答着,现在说起这些,她已经没有心疼的感觉了。心里被幸福填满,自然无暇顾及悲伤。 “你啊。还是这样傻傻瓜瓜的,这样的人还真没谁会去真心伤害你。你爸以前的性子也这样?还是你自己的性子?”莫家二妈突然一脸好奇起来。 “爸以前的性子我没多少记忆,印象里最多的是温暖,他的手和笑容都很温暖。”莫回努力回忆三岁以前的事情,毕竟当时年纪过小,并没记住太多。 “真想见见那时候的他。”莫家二妈笑答着。 “妈,你和爸是怎么认识的?爸当时还拖着我这个名声不怎么好的拖油瓶,在农村很少人会愿意嫁的吧?”莫回问起来,对家人她总是贪心地想要了解的更多。 “可能是吧。大家都这么说,毕竟农村经济一般,又拖着个傻孩子,考虑嫁的人真的不多。不过,女人一爱起来就昏头了,哪还管得着什么现实、名声。我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镇上的车站。当时他背着你,他很颓废,满脸的胡茬子,脸上、衣服上都是灰尘,拿着一张女人的照片到处问人,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执着的模样太让人心疼了。”莫家二妈眼里含着薄泪,“所有的人都回答说,没见过。他也不放弃,一问就是持续几个月。我就这么看着他看了几个月。直到有一天,他不来了,我的心里像缺了很重要的东西,失魂落魄起来。” “他发生什么事了?”莫回问,为父亲那段时间的艰辛而心疼。 “我也不知道,第二天问人才知道,他病了,说是前一天回镇的路上淋了雨。我当时就跑到这里,四处打听他住的地方,在你的小房间里看到他,蜷缩着身体不住地打颤。你当时还小,坐在冷地上,小眼睛直直看着他,不哭也不闹的。后来我就经常来看你们,你爸他也不跟我说话,但也不拒绝我的靠近,我当时也没敢往别的方面想,就想让他过得高兴点。后来到了结婚的年龄,家里人也开始张罗起对象的事。我看谁都不顺眼,后来家人逼急了,就说要嫁给你爸。我以为你爸会拒绝,没想到他一听,看了我一眼,就点头同意了。我父母也无奈,自家养的女儿竟然看上一个走了媳妇的男人,还带着个不灵俐孩子。最终他们见拗不过我,还是同意了。”莫家二妈沉浸在回忆里。 “妈,谢谢你能陪着我爸。谢谢!”莫回真诚的感激。 “女人是情感专家,为了爱才会在一起的,没有爱,条件再优秀也没用。我照顾他,是因为把他当自己的男人了。”莫家二妈突然正色道,“莫回,前些年你爸虽然对你冷淡,但他心底是真正在乎你的。他在忽视你的时候,也是在意你的。他只是被以前的事情绊住了脚步。” “我知道,我从没真正怪过他。” “你这性子要怪人也难。我有时候在想,他要是永远记不起以前的事该多好。至少现在的他过得很好,性情温和,脾气像个孩子,却会牵就家人。”莫家二妈笑容柔软。 “只是需要多劳烦你的照顾。”莫回暗忖,这样的父亲身边离不开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即使有心,也不能常常在身边照顾他。 “一家人哪来的劳烦,家人之间本就该互相扶持着过日子。一个人虽然过的轻松,但寂寞。两个人一起,有个伴聊个天,吵个小架,日子就过得快了。”莫家二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间晚了,我得下楼帮你爸准备泡脚的水。他病后脚一直是冰的,脚冰晚上太难入睡,每天都需要催促他泡半个小时。他还想出各种方法推脱,难怪人家俗语有老小孩这个词了。” 莫家二妈掩着浓浓的笑意离开。莫回合上房门,打开窗户看章凌硕,他也正仰头看着她,莫回转身自床上拿起手机,拨号,铃声一响就被人接住了。 “快睡觉,你不能熬夜。”章凌硕一开口就是这话。 “你不在,我睡不着。”莫回的语气很无辜,像在撒娇。 章凌硕轻笑着,很是愉悦,“我这么长时间不在你身边了,也没见你顶着熊猫眼啊。而且你连电话也不打一个。” 莫回静默了一下,“因为我在给你机会后悔。” “后悔什么?”章凌硕不明所以。 “后悔要不要跟我一直走下去。”她承认她有点坏心,才回家没多久就学会了撒娇。 “胡闹!”语气很恶劣。 “你回去休息,你看起来很累。我爸现在是个大孩子,他的话不做数的。”莫回认真说着。 “他是在疼你。”章凌硕轻声答着,似乎很高兴。 “我知道,可我也疼你!走吧,明天早上在我爸醒来前在门外就行。” “猫儿,你变坏了。”章凌硕轻笑出声。 “为你变坏值得。”莫回也笑起来,转身背对着他。 两人不再说话,却没挂电话,透过话筒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清晰而暧昧着。谁也没说晚安。 莫回静静等着,直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平稳的脚步声,嘴角缓缓上扬起来。 第二天一早,章凌硕果然在莫实平起床前便出现在莫家屋前,一起吃过早饭后。章凌硕就打电话命人空中调运了一些他需要用的工具和机器,大大小小摆了一堆,他在机器堆与木材堆里游走,拿一些同品种又无法用的短木做实验,确认木材的密度,以调整雕刻机的准确无误。 章凌硕这一相对专业的架式,让莫实平脸上出现了几许不满,倒也没说什么,跟莫悔用研究小白老鼠的眼光研究着章凌硕。 章凌硕很庆幸现在是农忙时节,村里的人多半都在田间地头忙着,没有多少围观的人员,除了村里的老弱病残幼以外,否则人多会吵得他没法工作。 雕像体积大的部分不难解决,在图纸上画清楚所有的细节,按照图纸用不同的雕刻机来操作就行,难的细节部分。目前市面上生产的小型雕刻机还没细微到细节的部分。因此,他把所需的木材放到各个规格的雕刻机上,设定好尺度,便手不停蹄的拿起雕刀修饰细节。 在他的观念里,既然选择做了某件事情,就算能力有限,他也会尽目前的所能将这件事情做到最好。而雕刀他从小就见过,只是不常用,但他的动手能力一直挺强,雕起细节倒也没出大的纰漏,只是将手磨出了泡,添了几道疤痕。 莫悔看着忙碌了将近一天的章凌硕,开口道,“准姐夫,喝口水吧。你要是这么垮了,我姐会跟我拼了的。” 这话莫悔是在莫实平不在场的时候说的。 章凌硕点点头,喝水润了润嗓子,“有些事情该在有心的时候做完,过了适合的时间,心意会变的。” 说完,抬头看三楼窗外上莫回的眼,莫回给了章凌硕一个灿烂的笑容,手里也拿着一个小小的木块在雕着。 章凌硕的任务是在第三天下午三点多时完成的,木雕跟莫回本人的比例出奇的适合,栩栩如生到像莫回本人站在那儿,惹得全村的人都忍不住过来参观,均被莫悔严厉且坚定的拒绝了。 “姐夫,我想你的记忆力没好成这样吧,目测都能目测这么准。”莫悔非常识相的将“准姐夫”的“准”去掉,对于一个雕刻外行,他能达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十分厉害了,简直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 “我的手丈量过莫回身体的任何一个位置。”章凌硕说得十分露骨,还好家里两个老人都不在,不然会十分尴尬的,而莫实平的计策就不是只用毒计来形容了。 而这句话也将正要下楼的莫回轰得全身泛红,她心想着,原来男人的手还有这样的功能,亏她还以为平时他是在查看她身体是否健康,原来他在记她的身体。光想着就脸热。 晚上,莫家真正的接待起章凌硕,莫实平也不再为难章凌硕,大家碰了一杯酒之后,莫实平开口,“慧儿跟你回美国,我没什么意见。只是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莫回的反应是看章凌硕,章凌硕给她一个安抚性的笑容,答道:“我的家人目前在美国,我想带莫回先去那边看看,等适应了情况,就开始着手婚礼的事情。婚礼会在两边各办一次,美国那边我父母处理,这边的话就入乡随俗。” “这样也好。”莫实平停顿了下,把刚斟满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再开口嗓子有点沙哑,“你帮我雕刻了个女儿,让这个不会动的女儿在家陪我。会动的那个就交给你了,请你和你家人好好待她。” “我们一定会的,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章凌硕放下筷子,对莫实平深鞠了一躬。 “罢了,终归要走的。就明天走吧,省得数着离开的天数,整夜睡不着。”莫实平开口道,眼眶泛红。 “爸……”莫回哽咽。 “傻慧儿,又不是再也不见。不过是隔着一个大西洋而已。”莫实平佯装轻松,眼眶红得几乎要落泪。 “就是嘛。爸妈想见姐的话,直接打发我过去就行,或者是我当三陪,全程守护。”莫悔轻松说着。 “要是去了,一定得把这个不会动的我也给带上,这样她就不是一个人孤单的在家了。”莫回笑眯眯地开口,让气氛微微缓了过来。 “嗯,一直在一起,谁也不孤单。”莫实平笑笑,气氛稍稍轻松了些。 饭后,大家各忙各的。莫实平在客厅看电视,莫家二妈在厨房洗碗,莫悔回房间捣鼓自己的事情,莫回则带着章凌硕回自己的房间。 章凌硕跟莫回进了她三楼的房间。 才关上门,一切已然失序。 莫回便被压在墙上,黏腻地亲吻着。怎么都觉得不够。一手抚着她纤细的后腰,将她拉得更近,一手顺着衣服下摆,一路往上…… “我可能没法慢下来了。”章凌硕轻抵着莫回秀气的额,气息不稳地说着。爱上她之后,从未与她分开这么久,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叫嚣着要她,想狠狠地要她,来抚平连日来的不安与想念。 “我也急切地想要你。”气息跟他一样的不稳。 他们……他们竟然连衣服都来不及脱的情况下,就那样……太惊世骇俗了。她稍稍地整理了两人凌乱的衣服,虚软着双腿下地,还好章凌硕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不然她真会很没用的跌倒在地。 她站直身体,尽力忽视身后男人热切的眼神,为他介绍着房间里的布置巧思。 她一进来就想为他介绍,可他像头饥饿的野兽,一进来就直接扑上她,想到这儿,她脸上的高温一直没能退下,只能寻来话题:“这两张小地毯是爸爸专门为我准备的,三岁前有一次我从小摇床上掉下来,碰了额头。他就立刻上村里的大婶帮我在小摇床两边各铺一小块,以防我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情。就连我长大了,他还这样认定。” 章凌硕盯着两块蓝色的地毯,语气慵懒地说道:“猫儿,你不会是会有恋父情节吧?你喜欢蓝色,是因为你记忆中的父亲常穿着蓝色。” 这次莫回的脸红起来,她笑眯眯地答着:“也许是。” 章凌硕双手抱胸,斜倚在门边,直勾勾地看着眼前娇小的女人。时光把她向往期待的爱情、亲情,都已一种沉重的姿态都慢慢回到她的手中,这个认知让章凌硕眸内闪过一抹清亮愉悦的光。 “你看看这个……怎么了这样看着我?”莫回见章凌硕的眼神太过炙热,脸红得更潋滟了。 “猫儿,我又想要你,怎么办?”声音里是不容错认的喑哑,眉间是一派轻雅模样,却是欢悦至极。 莫回无语,这男人可以说再无辜一些吗? 不过莫回依然是那个对爱人不加掩饰内心情感的人,她以红到脖子根的勇气凝视着某个男人纯黑的眼眸,点了点头。 章凌硕轻笑了声,抚着额,用一脸拿她没办法的为难表情地看她,笑道:“真是个直白的好姑娘。” 章凌硕走到莫回面前,修长的身形将娇小的她完全罩住,形成莫名的暧昧气氛。莫回笑着直视这个她深爱的男人,伸出手将他的大手轻轻圈起,放在颊边轻蹭着。 笑容一直未在两人的脸上卸下。 章凌硕竹节般的手指勾起莫回的下巴,好看的唇印上去,辗转濡湿,轻轻勾起她的舌,在春日的温暖空气中燃起爱情的温度。 于是,夜里多了份亲昵,尤其是在春天,而且还是许久没见的男女身上,更显暧昧。被春风吹得上下翻飞的窗帘,月光淡淡照进,勾勒着微暗的房间,大床上令人脸红心跳的亲密。 她羞得全身都呈粉红色,顺着男人的要求,修长的腰环上男人的腰际,抱紧着他。最初的羞怯退去,莫回遵循着自己的内心,满载着暖暖的情义献给她深爱的男人。 春夜,果然还是合适春意盎然的。 飞往美国航班的机舱里。 莫回低敛着眉,情绪低落,眼前的画面还停留在今天早上莫实平拖着残破的腿,在田埂间向她用力地挥手。这份失而复得的亲情,她还舍不得,终其一生都舍不得,她终于知道有时电视剧也不尽是骗人的。 当时如果不是章凌硕抱着她,莫悔抱着莫实平。他们父女俩一定会抱头痛哭,再也不分开。离别了这么久,才刚拥有失而复得的父爱,那么难得的温暖,怎么可以这么快分开? “把安全带给扣上。”章凌硕叮嘱道,大手拍拍莫回的头,目光有些担心地停留在她的小脸上。今天早上,他突然觉得他像个恶魔了,一个阻止他们父女相见的恶魔,若不是莫回强迫自己收住了哭声,他下一刻真的会心软到放手。 “别担心,我没事。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莫回回答,揉了揉还泛着红血丝的眼,给了章凌硕一个灿烂的微笑。 “我说过,不高兴的时候要表现出来。不然,我不会知道你是在高兴还是悲伤。”章凌硕心疼地抚过莫回泛红的眼。 “我很好。”看到男人明显不相信的目光,莫回又轻声道:“莫悔说他会带着父母来美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至少是有机会相处的。而你也会为我和家人多些时间相处而努力,不会让我和家人分开太久。这样我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真是个傻瓜。” 这傻瓜在这种时候还想着的让他不担心! 章凌硕揉乱她柔软的发丝,让温顺的发顿时炸了毛。 莫回也不拨开章凌硕的手,指着手上一张卡片,表情带点苦恼,“不过我需要你帮我看看这个,全是英文,我看不懂。” 章凌硕应了一声,两人一起看着全英文的卡片,都没主意到刚路过机舱过道的人。 吴洋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上章凌硕和莫回,她苦笑一下,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在他们两人身上停留。 一个人的爱情,怎能说收回就收回的。隔了段时间不见,那份情愫反而更浓烈,看着章凌硕清隽的脸庞溢满温柔,细心地为莫回擦拭嘴角的饼屑,为她拧开难拧的饮料瓶,为她布好餐巾……这些事情,他一件都没有为她做过,心底涌起一阵酸涩。 她想过,给他们祝福的。现在,她的祝福依然能给,只是给得太酸涩。 吴洋咬着牙,低下头,不敢再看章凌硕和莫回,一双小手在膝上握紧,握到整个手都泛白了也不放松。眼底涌起一起酸涩,她忍得好辛苦,她一向是娇纵恣意的梅尔集团公主,没有人会让她受委屈。她没尝过这么让她窒息的疼痛,而带给她这样感受的人,竟然是她最爱的男人。怎能不委屈? “想哭就哭出来吧。”突然,她的头顶上一个叹息声传来。 吴洋抬头,看到眼前的男人,是肖若辰,那个自一见面就极不投机的男人。此时,他面露担忧地看着她,是幸灾乐祸吗? 要幸灾乐祸,也得看她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你是想嘲笑我?”迅速收起悲伤的表情,变成一副冷淡的模样。她的声音很小,几乎都是气音,怕惊扰了不远处的章凌硕。 “不会。我为这几天对你的恶劣态度而道歉。” 肖若辰一脸认真,目光掠过章凌硕所在的方向。 他想,梅尔的大小姐变得有些可爱了。 “不用了。”吴洋冷淡回应。 “那我们的过去一笔勾销?”肖若辰很狐狸地问。 她什么时候说过一笔勾销了?吴洋傲然地斜睨了一眼这个不对盘的男人,把头侧向另一侧懒得搭理他。 “要不要跟我去一次英国?我需要在那里待上一个月的时间!”肖若辰不把她的拒绝当一回事,发出冲动的邀请,说完后内心也不见懊恼之意。 吴洋倏地冷瞪这个从一认识就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她不该答应,毕竟他们并不熟,可她现在还面对不了章凌硕,现在她若是回家,所有的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她,只会加深她的烦闷,达不到释然的目的。而这个男人不会。 “毕竟你现在回美国,不过是把自己和你的家人置身于风口浪尖的谣言之间,不是吗?我离开美国去竹溪镇之前,美国的各大报刊已经刊登章凌硕回美国的消息,正纷纷猜测身为他未婚妻的你什么时候出现。如果这次被眼尖的记者发现,你们乘坐同一航班的飞机。一向罕有绯闻的他却携带一名陌生女子,一派春风得意之相。而你却一脸憔悴,形单影只,躲在他身后的某个角落……我想这样的新闻一定十分吸引八封民众的眼球。身为梅尔集团总裁的你应该短时间内无法摆脱这样的负面新闻吧。”肖若辰开口说服道。 “看来你很了解美国最新动态,你是什么人?”吴洋满身戒备,他的描述让从小就置身于风暴中心的她,迫不及待地想逃离。 “不过是个小小不起眼的摄影师,时刻了解你们的生活能让我更好的养家糊口。我的必做工作就是了解你们富人的最新动态,随时好投其所好。兴许不小心还能傍上个千金名媛。”肖若辰含着一副花痴模样地看着吴洋,桃花眼乱飞。 很好,她还有理智,没有因为章凌硕的刺激而没有危机意识。 吴洋没理会他的故意为之,心里有速度盘算着。他是个为钱所困的贫穷摄影师吗?吴洋狐疑地看了肖若辰一眼,他的话没有多少可信度,虽然他的着装并非世界一流的品牌,但也并不差,是性价比都尚可的牌子。的确会是他所描述的那个圈子能承受的物价范围。 “我给一千万,陪我两个月!”吴洋开出价码,就算逃离章凌硕,逃离危机,她也要逃得有底气。 “梅尔小姐,你这是包养男人的价码吗?真高呢!”肖若辰笑笑,看不出他对这事的反弹。 “性质差不多,你接不接?”是骄傲的女王范儿,他的不反弹让她舒了口气。 “成交!”女王的命令有什么问题呢。 肖若辰笑笑,在飞机起飞前一刻,拉着吴洋下了飞往美国的飞机,重新订了去英国的机票。 莫回一下飞机,便看到一个火红的身影脱离吴予灿的掌控,直直往她这边奔过来。在她以为她会被撞到的时候,章凌硕面色淡定地将张青隔在离莫回一肩之遥的距离。 张青不满地对章凌硕冷哼了一声,对着莫回又热情起来,“老板,你终于来了。想死我了!” “我有些事情给耽搁了。”莫回笑笑,对章凌硕道,“谢谢你的细心。” “予灿他们不是我通知的。”章凌硕淡声回答,目光直视吴予灿。他来接的是梅尔吧?仿佛为了证实他的话一般,张青疑惑地问道:“梅尔怎么没来?” “梅尔,她可能还在竹溪镇。”章凌硕敛了敛神色。 “她会回来的。”吴予灿看着已经关闭的出行道口,眼底闪过一抹担忧,仅一瞬间,便神色自然道,“丫头,让凌硕和莫回先回去休息吧。这里虽然不是竹溪小镇,但好在交通十分便利,大家想见面随时都能见到,况且离得也不远。” “走吧。”章凌硕轻声说着,提起简单的行李走出机场。出了机场,四人分坐了两辆车,莫回和章凌硕乘坐私家车,张青和吴予灿则是乘另一辆,刚开始两辆车还靠近,在某条路上就分开走了。 莫回一路上都好奇地看着四周的景色,手微微地握着。 突然,手上被一股温热轻柔的力道覆盖,章凌硕轻雅地声音说道:“别担心,一切有我在。” 莫回回了章凌硕一个笑容,“我不担心,我有你的爱,任何情况我都可以去面对。以前我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自己的爱很伟大,值得被人心疼,就算伤害别人也不自知。现在不会了,我会学着像普通人那样去争取,也许做不到让所有的人爱我,但是我会努力让你爱的人爱上我的。” “傻瓜,笨蛋。”章凌硕笑骂,心里微地放松起来。 “我就是个傻瓜、笨蛋。”莫回回应。 “那小傻瓜,我带你回家了,真正的回家。”章凌硕笑道,将掌中的小手握得更紧。 “你作主就好。”莫回缓缓地吐气,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的美景上。 “紧张了?” “不紧张。”莫回笑道,索性闭上眼,不是会心底那抹越来越深的紧绷感。 车子驶上环形山道,道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棕榈树,自车内往外面望去,看到一片巨大的花海,视线极为良好。沿着环形山道开了二十分钟,车子在一个古朴精致的大门前稍稍停滞,在大门开启后,沿着庭院平整的大路驶进,到主屋大门处停下。 本来心里紧张的莫回,看着一如多年前的别墅,满眼的讶异,不敢相信地转头看着章凌硕。 章凌硕眼底一遍柔软,目光里有鼓励的意思。 莫回转头看大门处,门外是一脸严肃的章耀阳和神色温婉的何言,章凌硕下车,转至另一头为莫回打开车门,牵着她的手下来。 “爸妈,我带莫回回来了。”语气郑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章耀阳严肃惯了,一下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依旧是冷脸相待,看他的眼睛能知道他是的目光温和了许多,何言则微笑着对莫回伸出手,笑道:“莫回,欢迎你回家!” “谢谢妈,谢谢爸。”莫回灿笑。 “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肯定累了,先休息吧。”何言笑道。 “我还不累。”莫回话音刚落,腰上的手臂就握得更紧了。 “别逞强,以后有的是你累的。先上楼洗个澡,回头让下人给你准备点易消化的饭菜。”何言拍了拍莫回的肩。 “嗯。”莫回也不推迟,顺着章凌硕手上的力道上了楼。 “老爷,你这表情能再柔和点吗?会吓到人的。”何言见章凌硕和莫回消失在楼梯处,转头无奈地对一脸冷淡的章耀阳抱怨。 “我以前对莫回也是这表情,没见她被吓到。要笑你自己笑,我笑不出来。”章耀阳冷哼一声,离开大厅,准备往荷花亭。走了几步,见何言没跟上,不悦地皱起眉,“夫人,你该为我煮茶了。” “……”何言无语,还是顺从地跟在章耀阳的身后,为他煮茶。 自她与章耀阳在书房谈话后,她突然发现,她的丈夫跟儿子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固执得不可一世,偶尔还闹点小孩子的脾气。 唉…… 章凌硕的房间内,莫回一脸倦意地躺进深色的大床内,闭上眼轻声道:“抱歉,我可能要休息一下。” “这个不用说抱歉的。”章凌硕轻笑,脱了鞋上床拥住在大床的映衬下更显娇小的女人。 “小哥哥,谢谢你带我回家。”莫回靠在章凌硕的怀里,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 “小丑八怪,谢谢你还肯跟我回来。”章凌硕倾身吻了吻莫回细白的发旋,手在她柔软的腹部寻到她的小手,十指交缠着,跟着她合目进入梦乡。 幽幽转醒,身边已空无一人,他睡的位置上留着他的外套。莫回把整张小脸埋进有他清爽凛冽气息的衣衫内,他一定是为了让她好眠才这样的。 思及此,莫回小脸红了红,自质地良好十分松软的大床上起身,莫回汲着淡蓝色的拖鞋下楼,大厅里没有一个人,她转向餐厅的位置,餐桌上是金黄酥脆蛋卷、香气溢人的培根、滑蛋,浓郁的奶昔还散发着适宜的温度。 只是一个人的份量。 莫回看了看时间,上午十点。以之前对章家爸妈的了解,他们早该用过早点了,她洗了洗手,便轻轻吃起来。她还在倒时差,胃口不是太好,但还是以缓慢的速度将桌上的食材吃了进去。 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也是对爱人最大的回馈。 饭后,她洗干净碗筷,果不其然,他连厨房的设计也没做任何的改动,连尺寸都一样。她为他的细心感动。 那时候,他满心都是他母亲的康复,根本没来得及考虑她的感受吧?莫回笑笑,用烘干机烘干手,准备在这所熟悉也陌生的大房子探险。 莫回缓步走在通往花后园的小径上,听章凌硕说,穿过小径,会有很大的草坪,草坪中间有几株大果树,这个时候也开满了各色的花,树下有秋千,家里一直没有人去坐过。 她想去坐坐看,看看是不是像电视里展现的那样令人如沐春风。第一个目标选择那里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别墅的主屋和室内是按照以前的家打造的,屋外有个大的温室,透过透明的玻璃围墙可以看到里面很大,有很多名贵的花,花是由专门的园丁师傅亲自打理的,令着这些花卉在春季时肆意地绽放着,为这个季节添上自己的一份美丽。 走到草坪处,一望上去确实是有几株大果树,满树白色、粉色、红色的花朵,在春风吹过还能闻到花的清香,沁人心肺。 莫回兴奋地小跑过去,看到落满花瓣的草坪上有一件深色的针织外套,也不以为意,急忙跳上秋千,轻轻地荡,慢慢地摇,一派怡然自得。 “真可惜这些花了,那么美,掉到地上也无法摆脱被人踩踏的命运。”莫回的目光触到秋千旁边的针织外套,轻笑起来。 连忙将针织外套拿过来,将飘落下来的花瓣一瓣一瓣地放到外套上,她弯着身不停地捡啊捡,全神贯注,丝毫不被外界所影响。 “你在干什么?!”头顶上是不怒而威的男性嗓音。 “嘎……”莫回吓了一跳,抬头看着脸上溢满熊熊烈火的人,“爸,您怎么了?” “你想学黛玉藏花,可以!但是……”章耀阳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地吼出声,“别拿我的衣服做你的工具!” 莫回被吼得一头黑线,立刻做认错乖宝宝状,“爸,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的衣服。” “哼!谁的衣服你也不能这么糟蹋!”章耀阳懒得理会这个他还是没有多喜欢的未来儿媳。 “爸,你别生气,我立刻帮你拿去洗。”莫回讨好道,心里并没有伤感的情绪,反而觉得亲昵。 “今晚不许吃饭,若是敢告状,章凌硕也同罪论处。”章耀阳冷瞪了莫回一眼,踏着沉稳的步子离开草坪,走回主屋。 莫回撇了撇嘴,低头看了看外套上的花瓣。反正她都要被罚,那干脆就做到底了。她小跑着回杂物房拿了一个小铲子和袋子,她将衣服上的花瓣放进袋子,把衣服放在秋千上,拿着铲子和袋子走到果树下,在离树根有一米的距离处,挖了个小坑,放花瓣埋进去。 轻轻拍了拍沾泥的手,抱起外套也往主屋里走。 “少奶奶,需要帮忙吗?”李嫂问道。 “李嫂,没什么事。我只是想洗衣服而已。”莫回挥了挥手,示意让李嫂去忙她自己的事情就好。 “我来洗吧。老爷的衣物一向是由专人洗的,老爷的要求比较详细。少奶奶你可能不了解。”李嫂笑道。 “李嫂,别叫我少奶奶,我听着不习惯,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莫回吧!另外,你能不能教教我洗衣服?今天是我做错事了,这衣服该由我来洗。” “家里的规矩不能破,你听习惯就好了。”李嫂笑道,接过莫回手里的针织衫,“这衣服谁洗都一样,只要方法得当,老爷他是不会在意的。” “可这是我的一份心意。”莫回对于这点十分坚持。 “好吧。”李嫂答应道,走进洗衣间,“针织衫适合用冷水洗,洗之前先拍打衣服上的灰尘,然后在冷水里浸泡十到二十分钟。” “哦。”莫回应着,意识到自己以前的洗涤方式不正确,难怪他们会不高兴呢。只是现在她不能总想着以前的错误,若是总停留在过去,现在的章家人该怎么办。 莫回轻轻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直到没有灰尘颗粒物飘在空中才放进冷水中浸泡。 “你的身体不好,少爷吩咐过让你别碰冷水。下面这一步骤,就让我来。”李嫂看看时间,将衣服拧出挤干水分。又接了盆温度在二十度左右的温水,将衣物放进去,“这针织衫用肥皂洗会比较好,但肥皂有个缺点就是容易使衣物退色,所以我们用清水冲干净衣物后。需要再在水中加点醋,来中和残留的肥皂。” “李嫂,你懂得真多。”莫回发自内心的佩服。 “没什么,洗洗涮涮也是一门技术活。做久了自然就能掌握了。另外针织衫有个特点,就是穿的时间长了,有些部位会磨得发亮,用醋和水各一半的混合液在发亮的部位上喷洒一下,再洗涤就会恢复原样。”李嫂示范了一下,便交给莫回处理。 “嗯,我要拧干吗?”莫回将装醋水混合液的喷雾瓶放下。 “不用。要挤干水分,抖散,然后装进网袋内,放在阴凉通风处晾干。” 莫回点点头,认真地记下来。 晚上。 章凌硕回到家,餐桌上坐着章耀阳与何言,未见莫回的身影。 “爸妈,莫回呢?”不会还在休息吧?他可不知道他的小猫这么能睡。 章耀阳不答,手里的筷子没有任何停顿。 “被你爸罚了,正在房间里面壁思过!”何言见章耀阳没有回答的打算,不得已回答。看到儿子流露出的惊讶忍笑表情,也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笑!做错事,理应受罚!你们最好别求情,否则与她同罪。”章耀阳冷瞪自家妻子与儿子。 “爸,你做得没错。我们吃饭吧!”章凌硕连忙恢复正常表情。 饭后,章凌硕在楼下喝了茶,陪着章耀阳与何言聊到晚上九点十分,直到两人上楼了,他才去厨房挑了几样清淡易消化的菜色。 章老先生的颜面还是要顾一顾的,不能当面造反。 “猫儿,吃点东西吧。”章凌硕推门而入,发现小客厅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小人儿,四肢开开,没有半点优雅的模样。 “爸说,不许我吃晚饭。”莫回认真道,为难地起身。 章凌硕笑道,“是啊。爸是说不给你吃晚饭,但他没说也禁止吃宵夜啊。” “小哥哥,你小时候也这么钻语言漏洞吗?”莫回好奇问道。 “我倒是想,只不过没机会。现在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嗯哼。”莫回闷哼着,自沙发上跳起来,就着章凌硕端上来的食物大块剁颐起来。 “你真没吃晚饭?”这真像只小花猫了,米粒沾在颊边。他伸手为她擦拭饭粒。 “真的!”这声应得模模糊糊。 “笨蛋,小厨房里的冰箱一堆吃的,你就不先垫着点!”章凌硕怒瞪她。 “嘎!小哥哥你竟然不告诉我!”莫回两颊被饭菜塞得鼓鼓的,眼睛瞪圆溜溜,十分生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家这只小猫,还是只懒猫呢,饿得半死也不知道主动找吃的!她以为上面的小厨房只是个摆设吗? “不过小哥哥,你已经十分义气了。我去洗碗了!”莫回又笑眯眯起来,抱着大碗走进他房间里的小厨房。 他真是个怪人,明明从不做吃的,竟然把自己的房间设计成一套独立的套房,客厅、厨房、卧室、书房、阳台,健身房,他的房间占了整个三楼。虽然别墅里很宽,他有足够的空间霸道,但是出发点依然令人匪夷所思啊。 “今天你怎么惹爸了?”章凌硕也跟进小厨房里,从她身后抱着她问。 “我想学黛玉葬花,培养一下忧郁的气质,结果误拿了爸遗落在草坪上的针织衫去装花瓣。”莫回说着自己糗事,他肯定已经知道了,再说一遍也无妨。 “哈哈!”果然他的朗笑声立马在耳畔响起,直到被口水呛到,他才勉强收住笑意,勉强恢复认真的表情,“小猫,你这样他只罚你不吃晚饭算轻的了,我以为前更惨。” “真的?!说来听听!”她发现她没什么同情心,只有想听的兴奋而已。 “我小时候,有一天突然兴起把墨水滴入他的茶杯里,被他喝出来了,直接被扔进小黑屋关了两天一夜!” “体罚不科学,不人道!”她低语着。 “但不体罚不记事。”章凌硕下评论。 “嗯,这回我可记住了。” “先把手擦干。”章凌硕提醒,柔声道:“今天的体罚,是把你当成家人了。爸他对别人可没这么上心,最多就是他一挥手,任对方自生自灭。” 听到他的解释,莫回笑道:“你和爸还真像呢,不在意的人根本连看一眼都懒得看。” 章凌硕轻哼一声,也不否认。他们是父子,像也很正常! “今天在家做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做,不过发现好多不一样的事情,像今天帮爸洗衣服,我从来不知道洗衣服还有这么多学问和注意事项。” “当然的。三百六十行,每一行都有自己的优势和技巧。” “嗯,明天我要跟妈妈学种花,把家里四周的空地都种满。等到夏天了你一定要抽时间来看。”莫回眉开眼笑着。 “看得出来你很忙!”章凌硕轻敲莫回的头,拿起自己的换洗衣物进洗手间了。 第二天,全家一起吃过早饭之后,章耀阳和章凌硕一起去公司。家里的两个女人,休息了下,何言说道,“带你去花房看看,身体不好的人多接触花草,对身体健康有好处。” 莫回点头,跟着何言去花房。 花房确实很大,各色名贵的花卉在花房里静静绽放着,为春季添一份自己的美丽。花房分成三个大隔室,根据花的品种不一,各自摆放。特别的是中间的隔室里设了张上好的黄花梨木桌,桌边放置四把椅子,桌上则放了一盆小巧精巧的黄色雏菊,花朵细小玲珑,惹人喜爱,将桌子点出几份活力。 第31章:不知害羞的家伙 “这桌椅的每一处的雕刻和设计,都是他们俩父子亲自动手的,两人断断续续忙碌了两年多才成形,这雏菊是凌硕特意放上去的。没见你之前,我还纳闷他为何不选其他的花种,偏偏选择了不起眼的小雏菊,见到你之后才发现你多像这花啊,模样小小,却凝聚了巨大的力量。” “妈……”莫回有些不好意思。 “你啊,以前的厚脸皮跑哪儿去了,接受不了半点称赞。” 何言拿着药水喷雾剂,对着花喷着,“其实你可以不用过来的,这花房平时都有园丁打。我也不过是当它是一个消遣,静心养神而已。” “我想学学。”手里拿个小铲子,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何言微顿,而后指了指蝴蝶兰的位置。“你去看看左手边那株蝴蝶花,它应该需要松土了。” 莫回顺着何言指的方向走去,在蝴蝶兰的四周各松了几小铲的土,何言也走至蝴蝶兰旁,轻抚着蝴蝶兰淡紫色的花瓣,笑道:“别看这小小的花和花径,都是小物件大用处呢。” “哦。” “它的根叶,可治肝炎、膝痛、胃病、喉痛、肝痛,疗效非常好。” “他的胃病也能治?”莫回问,美丽的蝴蝶花在她眼里变得更加可爱。 “凌硕有胃病?”何言讶异,她并不知道。 “嗯,他有吃胃药。” “……难怪单医生让我种植蝴蝶兰,原来他早就知道。”何言喃喃道,“我们再去看看别的花吧。也许有一种花的根叶,是可以治疗你的病症。” “好。”莫回点点头。 “傻丫头,几年不见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多话。”何言笑道,留意到莫回的目光,“你不用在家陪我的。我听凌硕说过你亲生母亲也在美国,你可以去看看她,别在家闷着。” 莫回应了一声,何言又道:“就等下让老韦带你过去吧。” “谢谢妈。” 吃过午饭后,莫回便上了车,约翰逊的家离章家不算远,隔着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莫回下车,看着约翰逊的家,心里一阵无奈。约翰逊的家,怎么说呢。张扬、冰冷、黑白搭配,十分符合他的人,却不让人心生反感。 “我的孩子,你来了!”李非在车一停下,便迫不及待地迎上来,双手紧握着莫回的手不放。蓦地将莫回拥进怀里,眼泪立刻落下。 “妈,别哭。见着我哭,不见我也哭!真让人为难。”莫回笑道。 “你啊!赶紧进来!”李非破涕为笑,领她进屋,屋内是极尽的奢华,跟章家典雅的装饰风格截然不同,才一坐下,李非便迫不及待地问起莫回的情况,“你和章凌硕之后一直在竹溪镇?” “没有,我回家见爸爸了。”莫回看了一眼李非,如实相告。 “哦?他的腿听说摔断了,变成一个被人看不起的瘸子了吧!”李非神色微冷,言语也不若刚才的热情。 “妈,你对爸爸有成见我理解。但他是我爸爸,就跟你是我妈妈一样重要!请别在我面前指责他的不是。” “他那二十几年不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吗?他没有资格做你爸!”李非心里意难平,为自己也为莫回。 “有没有资格,只有我自己能评定!”不想在因为往事与李非争吵,莫回转移话题,“妈,我们这么久不见,不说我爸的事了。你和约翰逊叔叔还好吗?还有雪染有腿怎么样,还好吗?” 听到莫回这么说,李非也不好再执着于刚才的话题,顺着莫回的话改口道:“她好着呢。妈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懂事,能忍的孩子,身体承受这么大的苦楚也不哭,想家想得睡不着也不哭。还反过来安慰我们这些大人,真想把她留在身边。” “她一定舍不得。她有亲人,我想等她腿好了之后,张老板就会来接她了。” “你说的也对。她的复健快结束了,你们可以聊聊。”李非说一说完,楼上立刻响起雪染高亢的声音。 “莫回姐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怪大叔他们呢?”雪染微瘸着下楼,露着开心笑容的小脸,见只有莫回一个人时,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只有姐姐一个人,你不欢迎吗?”莫回逗她,在异乡遇故知,雪染心里一定会不好受,逗她至少还能转移她的心情。 “人家想见更多的人嘛!”雪染撒娇。 “反正你就是不想见莫回姐姐就是了!” “跟怪大叔在一起时间长了,你变得越来越坏了!”雪染瞪她一眼。 “谁让我们夫唱妇随,感情良好呢。”莫回轻笑,银铃般的声响动在大厅。李非也跟着优雅地笑起来,眼底的不满暂时退去。 “一点也不知道害羞。”雪染刮刮鼻子取笑她。 “必须的。我要害羞怪大叔跑了怎么办?” “怪大叔可能跑吗?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你更傻的人了,丢了你他去哪找像你一样的人欺负!”雪染指出事实。 “雪小染!没张青姐姐欺负你,皮痒了是吧?”莫回佯怒。 雪染一点都不怕她会生气,微嘟起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莫回姐姐,我也好想张青姐姐!”对莫回姐姐和怪大叔她习惯提要求,不怕给他们造成任何负担,因为他们都不会拒绝她。 “姐姐带你去看看她,不过不保证能找到。” “真的?!”雪染有点不相信,“我们要回竹溪镇吗?” “当然不是,张青姐姐和你长腿叔叔也来美国了,还是跟你同一天离开的。最近听说你那贪吃的张青姐姐正忙着打理她刚到手的果园。”莫回提供着可信的情报。 “真的?!果园哎,我们等下就去好不好?李非阿姨,我可以出去的吧?” “去吧,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李非说道。 “哦耶!莫回姐姐我们走吧。” 莫回看了一眼李非,拉起雪染离开。她的亲生母亲,她还是没办法太亲近,是没在一起过的原因吗?她可以和莫家二妈、何言相处融洽,和自己的亲生母亲没办法太亲近!为什么?! 李非知道莫回在看她,并没抬头,手自然地搭在椅子扶手上,一派淡然。对莫实平,她还是一如多年之前,无法认同这个人,以前纯粹是不满,现在则带了点恨的成分。莫回能明白她的心里吗?应该不会明白吧。 张青的果园位于市郊,越过满是野花的小道,徐徐往山上开,满山都是各色果树的花,香气溢人,如至梦境。在繁花尽处,是一个小别墅,雅致地伫立在果树间。张青戴着小草帽在别墅门前迎着莫回。 “老板?雪小染?我不是在做梦了吧!”张青见两人下车,惊叫着。 “你可以这么认为。”莫回笑答。 “张青姐姐,你没这么想我吧?还能梦到我!”雪染揶揄。 “雪小染,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像总裁大人了,都这么喜欢揶揄人?”张青无语。 “怪大叔是我的偶像。”小脸满是骄傲。 “老板,你要小心了,再过几年就有人挖你的墙角了。”张青一脸打趣。 “我坐等看戏。”莫回挑眉。 “两个邪恶的大人欺负无辜小朋友。”雪染评论。 “啧啧,这小朋友真无辜。”张青加重了无辜两个字,惹来大家的一阵狂笑,勉强敛下笑意后,张青立刻开始游说,“你们两个要不要跟我一起给花授粉?很好玩的。” “你最近就做这个?” “是啊。现在是春季赶紧给果树授粉,不然秋天可没果实收获。长腿哥哥买这果园有七年了。”张青说红了脸。 “他对你真好。”莫回由衷地说,为张青感到高兴。 “是啊。”张青笑答着,突然想起什么,“老板,你太邪恶了。为了偷懒不去授粉,跟我扯了这些废话。走走走,赶紧跟我去果园。” “……张青!” “叫什么都没用。来,戴个草帽。”说着,不由分说的将草帽戴到莫回的头上。 “张小姐,总裁不让小姐做太剧烈的运动,让小姐在旁边看就好。”司机老韦开口劝道,担心回去少爷会裁了他,他得多冤啊。 “不锻炼,能好到哪儿去?再说了,她和总裁大人之间的运动,比给果树授粉可剧烈多了,不也没事吗?” “……”某人的脸直接红得堪比蕃茄。张青,你敢再含蓄一点不? “师傅,你也一起来吧。”张青笑道,拉了莫回的手,往果园走去。“雪小染,看什么看!别以为你是病人就可以不劳动,矮小的果树交给你了。” “啊!!不是吧,有人虐待残疾人!”雪染尖叫着,引来三个大人的狂笑。四人换上衣服,开始做授粉的工作,果园比在车上看得大得多,也美丽得多。 张青一边授粉,一边充当解说员,“这果园可是分得很清楚的哦,东边是春天成熟的水果,西边是夏天的,南边是秋天的,北边是冬天的。这样我们就可以一年四季都自己的水果了哦!老板,怎么样?很好吧!” “看把你给美的。”莫回笑笑,潜心欣赏起这里的景色。 “这里高大的果树都有园丁大叔授过粉了,只留了一些矮小的小果树让我来。我可真忙呢。” “这点我看得出来!”莫回笑道。 直到晚霞时分,绚丽的霞光染红染黄了偌大的果园,张青才依依不舍地放莫回离开,临行前还塞了一堆枇杷、葡萄、桃子、银杏等春季成熟的果实。 “老板,你得经常出来走走才行,不然会变成胖子的。”张青弯腰在车边,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唠叨着。 “你越来越像小老太婆了。”莫回强撑着倦意搭话。 “谁让你懒。”张青白了莫回一眼,“跟总裁大人说一声,以后天天来果园陪我!” “张青小姐,时间来不及了,我们需要先回去。不然总裁会大发雷霆的。”老韦怕张青再提出要求,赶紧以时间为由先离开。 “总裁大人真麻烦!”张青嘟嘴,不舍地放行,看见雪染也上车大吼道,“雪小染,你给我滚下来!你又没锁链锁,跑那么快做什么?好歹都几个月没见我了!枉我还想今晚弄个丰盛大餐犒劳你这个小园丁呢!你竟然打算给我落跑!” “张青姐姐,像淑女点好么?迟早有一天长腿叔叔会厌烦的。”雪染一脸不情愿地下车。 “这点不用你操心!”张青架着雪染离开。 莫回刚开始还忍笑,但这一对活宝太可爱了,忍到一半绷不住大笑起来,一路笑到家,笑到她与章凌硕的房间。 “今天很高兴?”章凌硕放下手里的茶杯,一派清隽的模样,看着有些狼狈的莫回,一身浅色修身的春装,染上各种各样的颜色,脸上还挂着略带疲惫的笑容。 “嗯。这是今天的战利品。”莫回笑道,将从果园里摘的水果放到章凌硕面前,略带点小小的炫耀心思,自己则坐进他的膝上,将一身的脏污染上他干净无垢的衣衫。 她有点坏,她承认。 “胡闹。累坏了身体怎么办?”章凌硕柔声道,对她的行为很不以为意,他洁癖的对象里不包含她。 “我不是易碎品,没那么脆弱。” “看来我将一个活力四射的活宝自私地锁进了自己的区域了。”他的手揽上她的腰,稳固她的姿势,目光不离疲惫却也愉快笑着的莫回。 “现在明白不算太迟。” “今天除了去张青的果园,还去哪儿了?”章凌硕轻抹了她微带汗湿的额。 “去看了妈妈和雪染,雪染的腿好了很多,现在不用拐杖也能走了。只是目前还微跛着脚。我想过段时间她就可以完全好了,就可以实现她的梦想了。”莫回眉开眼笑着, “可见你当时的决定很好。” “没有你的支持,雪染不会下决心来美国的。” “嗯哼。我们挽救了一位未来舞蹈界的新星,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庆祝一下?” “明天不是周末,你不能休息。”莫回歪着脑袋想着。 “所以?”章凌硕挑眉。 “我们不能一起去张青的果园。” “是很遗憾。这个遗憾我们周末可以补上,去洗劫吴予灿的果园。”他提议。 “我们自己的果园、茶园没见你去过几次。”莫回软软抗议,以前山下的茶园和果园,从没见他去过。 “当商人都这样,从不看自己已有的东西。看到别人的都是先掠夺再品尝,即使最终不满意,也不妨碍掠夺时的开怀。” “这真不是个好习惯。”她笑道。 “对竞争对手是个好习惯,对朋友而言有点过分。小猫儿,你叉开话题了,我们今晚需要做点什么来弥补遗憾。”他朗笑数声,笑得开怀,轻刮着她小巧的鼻。 “比如?”她问及他的想法。 “一起洗个鸳鸯浴什么的。”他的提议很吓人,但表情很纯洁。 “什么?” “你刚才一直往我怀里窜,将衣服上的污渍往我身上抹,不是为了我们接下来一起洗鸳鸯浴吗?”他好笑地看着她变得通红的小脸,“我理解的应该没错吧。” “……”她发誓她完全没这么想过。 “这是默认吧。”章凌硕将她拦腰抱起,快步走到主卧房。 然后,安静的房间内。 “你不能脱我衣服。”是弱弱的抗议,还微喘着。 “猫儿,你是让我们就衣做?你真是只勇于创新的小猫咪。既然你坚持,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某人的声音听起来像邪恶的大灰狼。 “……” 接下来,流水声,喘息声,声声入耳,连绵不绝。 清晨,阳光从落地窗洒进宽大的床间。 浑身像被车狠狠地碾过,酸痛感传至身体上的每一根神经末梢。脸上、颈项上还暖暖的气息在轻轻的拂过,留过惹人脸红的心悸。 “嗯……”莫回发出轻声呢喃。 “肯醒了吗?”还未张眼,便听到轻雅男人的温柔嗓音。 “……”他都不休息吗?他们昨晚从浴室做到地毯,从地毯做到床上,她已经阵亡了,他还神采奕奕。 健康与不健康差距这么大吗? 看到莫回睁开眼,章凌硕笑道:“现在才知道原来接吻不只是表示情浓时候,让你起床时也能用。” “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吗?”莫回眼底还有沾留浅浅的睡意。 “等你啊。”章凌硕长手撑着下巴,那清爽诱人的模样可以让任何一个难搞的女人乖乖就范。 “等我?” “不想去看看属于我的事业王国吗?” “想。”太想了,只是她怕给他丢脸,毕竟以前他是不喜欢她去的。 “那就赶紧洗漱,五分钟。要是解决不了,你相信我有很多种方法,比如昨晚在浴室里的那一种,还有……” 莫回赶紧跳起来,捂住他的嘴,怕他在说出更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昨夜她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挑逗他。 章凌硕含笑看着眼前脸红得不像样的小女人,唉,明明他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会害羞成这样,让他心怜不已。 “现在已经过了三十秒了。”他坏心地提醒她,嘴唇因说话擦过她掌心柔嫩的肌肤,轻易地引起她的颤抖。 莫回的反应是轻跳起来,跳下床才想起自己未着片缕,羞红了身体,用被单将自己紧紧包裹住,像只圆滚滚的蚕宝宝,气鼓鼓地直瞪着床上的男人。 章凌硕看着她可爱的反应,朗笑着扑上来,抱着她一顿狂亲,直到将怀里的女人吻得气喘连连才满面遗憾地放开手,任她跑进更衣室换衣服。 她在更衣室挑选了很久,最后挑了件蓝色的丝绸面料的裙子,配了同色的细跟鞋子。 “这样可以吗?”莫回低垂着小脸,一身拘谨地走出来。看得出来她为他的提议准备得很隆重。 章凌硕转身看着莫回,眼底是直接明了的赞赏。这个女人,从未在他面前精心打扮过,他也几乎没见她穿过高跟鞋。以前他只是觉得她可人,却从未想过她会如此的耀眼,头发挽成一个发髻,同银白色的发钗固定住,两鬓则留了几缕头发。正式中带点调皮,端庄却也可爱。 “你真美,美到我有种想把你永远藏起来的冲动,不让别的男人看见你半分美好。”章凌硕赞赏道,走上前将牵过她的手,自口袋里拿出一条精致的手链,“这份小礼物,搭配起来应该是再好不过的。” 说着,将手链细致戴在她细细的手腕上。这家伙,她不喜欢戴耳环和项链,他只能给她买手链,这手链是全球首屈一指的珠宝设计师的封山之作,全世界仅有一条。送她礼物不为珍贵,只为合适她。 这不,细细的手链,精美的刻痕,在她身边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希望不会让你觉得为难。”莫回笑笑,黑白分明的眼看着手上精细的手链,接受他的心意。 “有我在,没人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揽上她的肩,视线跟她在镜中相遇。 “我不会让他们那样做的。”镜中的她展露欢快的笑颜。她今天穿这些不为别的,只想以一种最合适的姿态站在他的身旁。 “看来我的小猫已经开始学会战斗了。我们走吧!”牵起她的小手,简单地用过早餐,便去了公司。 豪华的轿车,停在章氏集团大厦前。一如往常,大家所有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往章氏总裁的专车上看去。 此时,温暖的春季阳光下,那个他们天天见的帅气总裁优雅地下车。如果一如往常,他该直接走进大厅。可是今天有例外,他走到车子的左侧,绅士地打开车门,伸手弯腰,牵起一位美丽的女子。 女子纤细的身形在男人高大的身形的映衬下更显娇小,蓝色的衣裙在春日的阳光,熠熠生辉着,散发着活力与微带点神秘气质。 莫回灿烂地笑着,感觉到他故意为她放小步伐,让她不至于走得太辛苦。 光鉴可人的大理石地面,平时走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今天却不一样,脚上的高跟鞋,她还没有完全适应这样的高度。 再加上周围无数人的目光,让她一时分神,脚底一打滑。在她以为自己会摔得很惨的时候,腰上的手臂将她一提,一勾,便将她拦腰抱起,两旁的人自行让出道路,可供他们伟大的总裁行走,径直走向在电梯帮等候的员工。 大家对章凌硕投以爱慕、艳羡的目光,对章凌硕怀里看不清样貌的女人则投以如刀般犀利尖锐的目光。莫回几乎感受到无数道火辣辣的女性目光往她的身上招呼着,她真怕有人要杀她灭口。 “总裁,请!”众多女员工中,淡定走出一个女人,谦卑的态度,温和的目光为章凌硕按下总裁专用电梯的按钮。 “有劳了。”章凌硕点点头,径直走进自己的总裁电梯,不锈钢的门合上,杜绝了外面一连串的猜测。 而怀里如猫一样的女人还是躲在他的怀里,他心情愉悦地问:“猫儿,这样就怕了?” “不怕。只是你的女员工的眼神好害怕,恨不得用眼神将你的衣服扒开!好独特的员工!”莫回笑眯眯,心还提着,她想表现得稳重一些,但还是露怯了。 “看来今年公司周年庆我该裸身走段模特步,挽留住公司的女性员工。”章凌硕笑道。 “……”她可不愿意属于她的美食落入别人的眼里。 “不想?”章凌硕斜倚着透亮的电梯,笑问。 “当然。以前我可比她们疯狂多了,我还直接跟公司的所有人说你是我男人呢!” “是啊。你直接多了,每天跟人家说我是你的男人,害得我在那几年一个女友都没有!所有的女性员工对我退避三舍,以为我的审美观差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身价直接跌到谷底!”章凌硕信口说着。 “现在呢?我还是之前的我,只是瘦了点而已。” “我心里倒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 “你喜欢我胖得奇丑无比的样子,章氏集团总裁这审美观真特别。”她糗他。 “但那时候你不知愁滋味。”章凌硕认真道。 莫回闻言一愣,“不是说不提以前吗?以前的事我们都不亏欠谁,我不需要你的愧疚,你不欠我,反而你牺牲了太多。” “有位哲人说,带份愧疚的爱情会比较长久。”章凌硕拽拽地说。 “那是他对自己的感情没有信心。”莫回瞪他。 此时电梯叮了一声,电梯门缓缓开启,总裁办公室是在整栋大楼的第二十三层,这栋楼所有的层数是四十七层,章凌硕特意选了个中间的楼层,这样方便各个部门负责人随时过来讨论工作上的问题。 这一整层除了总裁办公室外就是秘书室,秘书室在电梯的正对面,电梯一开就可以看到秘书室。这不知道是不是他有意为之,是怕秘书们工作不专心吗? 这个问题似乎也只能问章凌硕,不过莫回显然对这样的问题毫不在意。她静静地接受,几个美艳、清新、古板,性格各异的秘书们的注目礼,目光比刚才大厅里更严重。莫回低头看看脚上的高跟鞋,这鞋是章凌硕亲自为她穿上的,穿得极为暧昧,一想就容易脸红。为了不在大庭广众之下随便脸红。她只好乖乖地转移视线看看章凌硕的小牛皮鞋,他的鞋是几乎比她的大上一半不止,宽宽大大,她几乎能透过鞋面直直看到他的脚趾,他人长得帅也就罢了,脚趾也比一般人长得珠圆玉润,泽色晶莹,秀色可餐。 脸似乎比刚才更热了。莫回干脆抬起头,回看几个秘书,看她们总不能老脸热吧。四个女秘书、一个男秘书,其中一个面容精致的女秘书里的眼里除了恶狠狠的羡慕之外,还有一丝怨念,这样的怨念好熟悉。 “到了。”章凌硕干净的嗓音提醒着莫回,免得她看他的秘书看上瘾了。 章凌硕的办公室几乎跟他的人一样,也是温和、淡淡的色调,干净俐落的线条,十分简单明了。 办公室里有一个宽敞的休息室,放些简单的家居用品,还是两个字可以概括——简单。 章凌硕也十分简单地为莫回介绍一下,便开始投入工作中。 他,确实是个工作狂,他掌控着整个集团的命运走向,他自然无法懈怠的。莫回并无异议,乖乖坐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她索性拿起身旁的杂志翻看。 办公室里很安静,偶尔能听见几声翻阅纸张的声音,莫回就坐的一组小沙发,正对着章凌硕的办公桌,这让她的视线十分自然的落到他的身上,几乎莽撞直勾勾地看着,把刚才章氏的众多女员工们投注在他身上的热切目光看个够。 章凌硕倒是随和得紧,只是轻扬了一下唇角,任她看着,正当他有些担心她的眼睛问题时。莫回转移目光,又随手翻起桌上的杂志,看了一眼,又放下。书里不是明星帅哥就是明星美女,但明星帅哥不及她的章凌硕,明星美女不及吴洋。 这两个俊男美女不在一起真是对不起全世界的民众,偏偏她这颗老鼠屎搅坏了这美好的姻缘。 呃,她对自己的比喻有点欠考虑,那她该算什么,棒打鸳鸯的棒子?! 莫回正无比认真地抱着脑袋思考的时候,一阵轻幽有礼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办公桌那头响起她痴迷的嗓音。 “请进!”当然是章凌硕的声音。别人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怎么没那么好听,莫回闷想着,两只冒星星的眼又看向章凌硕。 进来的是那位有点面熟又带哀怨的神色的秘书,一双质量上好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清脆地敲击着,姿态得宜,“总裁,您要的报告,侧重点我已经有红笔做标注,请您过目。” “好。”章凌硕应了一声,连头也没抬,将刚才翻阅的报告递给秘书,“这份报告的数据,跟上月杨经理所说的有出入,你找他核对一下。” “是。”秘书离开,莫回看完她的背影之后,又继续看向章凌硕。 莫回起身在章凌硕的办公室四处走着,走到办公室门口的小椅子上坐着。办公室的门并未关实,她可以听到外面几个秘书一边忙碌一边闲聊着,声音最大的是背对着总裁办公室的那个神色略带怨念的秘书。 “咱们总裁那个漂亮的‘月亮’还是照进了那一弯小小的‘臭沟渠’里了。这臭沟渠,虽然也不算丑,气质沉静倒是不错,不过比吴家总裁就有差得够远。”神色略带怨念的秘书非常认真的分析。 秘书A接口,“随便总裁那月亮照那里,也没我们什么事。按咱们总裁那低得无下限的审美观,他连他的几个秘书长得很倾国倾城都不知道,估计他也没记住他的未婚妻。突然他的生活里出来了一个丑得让人过目不忘的女人,他自然映像深刻。然后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把总裁这颗月亮给扑了。” 莫回咬咬牙,这话真是太毒了。事实上明明是某颗月亮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把她给扑倒的。 秘书B:“也没难看到那份儿上吧,不过是普通的长相。气质倒是不错,气定神闲的,挺好一人。” 这人真该升职,这么中庸。莫回想着。 秘书C:“咱们总裁也不是花蝴蝶,看见花就扑。他了解人的内心……” 接下来的话莫回也没心听了,听墙角听太多也不道德。她无聊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又走了一阵,走进休息室里,这个休息室唯一像点隐私性质的地方,算是酒柜。上面陈列各种莫回不认识的酒类,莫回随手挑了一瓶最小的,费力地拧开了瓶盖,就口喝着,姿态倒也随意大方,不扭捏。 味道不怎么样,满口的苦涩,她不会品酒。想着这可能是章凌硕喜爱的酒之一,她又找了个杯子,把瓶内的酒全数倒出,然后倒了水进去。回到小沙发上继续坐着,不时灌两口。 “女人变成酒鬼就不可爱了。”章凌硕闻到淡淡的酒味,看到莫回手里的酒瓶,面露微讶,起身走过来夺过莫回手里小小的酒瓶,就着她刚才喝过的地方,灌了一口。 扬眉,不明就理地看着她,不是酒。 “开始想喝来着。”感应到他投过来的灼热目光,莫回摸了摸鼻子,十分坦然道,“怕你的下属说我酒后乱性!对你这个‘月亮’下手太重。” “他们并无恶意,只是太三姑六婆了些。”章凌硕轻笑,她不用解释,他就明白她的意思。员工对他的称呼一向用‘月亮’来形容,他早已知道。 “他们都很可爱,尤其是那个秘书小姐。热情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锐利的眼神直扫我,我消受不住。”莫回小小的告状。 章凌硕轻笑一声,“时间一长她们就会收敛的。” “嗯。”莫回淡应着。 “无聊了?” “是啊。突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就我闲着。” “抱歉,我前段时间积累的工作太多,等忙完这一阵,带你出去走走。”章凌硕拍了拍莫回渐渐有肉的颊面,有点肉才好,现在太瘦了。 “回来之后呢?我还是没事做。”莫回真切地苦恼着,无所事事的日子也没好到哪儿去,物质满足之后,精神就空虚了。她物质、精神都满足了,她突然多了很多时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 “在家不好?还是不喜欢陪爸妈?”章凌硕猜测,问出她可能不自在的原因。 “不是。昨天看到张青很积极的打理着果园,你很努力的工作,你的员工精神状态也十分积极,让人觉得所有的事情到你们的手上一定能完美的解决。你们对自己的人生有规划,有目标,有憧憬。这些我都没有,我突然很茫然。而我只工作了一年,全然是一个小土包,什么都不懂。”莫回解释。 章凌硕沉吟片刻,笑道:“傻瓜,你不需要自惭形秽。你不是会木雕吗?实在想找点事情做,就做木雕吧。” “可是我只会雕,别的也不会。” “木雕具体分析起来,会分很多门派。我明天先让公司里对木雕有研究的木秘书教你。你熟悉之后再决定往哪个派系发展。”章凌硕分析着,莫回是个做事容易痴迷的人,这样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会少很多。这家伙这时候倒不想这些儿女情长了,能想这些说明她对外面有了关注,这个进步很好。 他对莫回的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她喜欢就好。她想做全职家庭主妇,他听之任之,想做个职场女士,他也可以接受,只要别太投入就行。 “嗯。谢谢你,章凌硕。”莫回笑起来,神情里没有刚才的茫然。 “你不觉得,现在还直呼我的全名有点太生疏了吗?毕竟我们是爱人关系。”章凌硕很嫌弃这个称呼。 “你不是也叫我莫回吗?”莫回不太明白,她这么叫了十几年,他现在才来抗议?这神经是不是太粗了点。 “……”章凌硕抚额,话是这样没错,但她的名字是两个字叫起来顺口,不像名字三个字的人,叫起来就让人觉得感情一般。 “硕哥哥!”莫回轻笑着,软软的嗓音喊着。 “……猫儿,你这是闹我吗?”章凌硕笑骂,这么肉麻的称呼亏她叫得出来。 “妖精!”莫回得意起来,“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妖精。” “这个也行,就是有点刺耳。”他掏掏耳朵,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称谓,但没几天他便发现,这只小猫要叫的称呼不是这一个。 现在莫回每天跟着章凌硕出门,两人一起到公司,章凌硕上总裁办公室。莫回在秘书室里听那个微带怨念的秘书的培训。那个秘书一见她,脸上就有点垮掉的冲动。 “以后你就叫我木老师。”木秘书冷然道,冷冷的眼神嗖嗖地刮在莫回的脸上。 “是。”莫回头低低,消受不起这火辣的眼神。 “我要教你的只有理论。”木秘书收回眼神,翻开讲义。 莫回点头,却迟迟未见木秘书开始讲课。 “我想我有义务告诉你一个章氏集团的秘密。” “什么?”章氏集团的秘密跟她学的木雕关系不大啊? “总裁为了与梅尔集团的总裁解除婚约,自动将几十亿的现金转到梅尔集团的账下。据我所知,总裁已经没什么现金了。如果我是你,我就该认真想想该如何帮自己的爱人摆脱经济危机,而不是在一旁做个游手好闲的小包袱。” 莫回吃了一惊,果然商人还是在商言商,即使梅尔不想要这笔现金,但她背后的集团不会放过这笔资金,毕竟是一笔诱人的巨额数字。莫回觉得有些悲哀了,一个集团的所有者拥有大量的金钱,却无法拥有纯粹的爱情。婚约、爱情一旦消逝,兑现的便成了一堆数字,而这堆数字是这一段关系划下的句点。 现实而赤裸裸。就像之前他留给她两千万一样,做不到两清却也处理问题的最好方式。 一个上午的课程结束,莫回回到总裁办公室,章凌硕微皱着眉,合着眼,疲倦地靠在椅背上。 他担负了一整个集团的生计,她为他担下家庭的生计,应该是可以的吧。 疲倦的太阳穴被一道轻浅的力气轻轻按揉着,属于她独有的淡香也沁入鼻息,顿时让他精神了些。 “小哥哥,很累吗?”她问。 “累是在所难免的,这世上任何一件事情都不会太轻松的。况且我想把我的猫咪再养胖点。”他仍闭着眼眸,手向上摸索着,牵起她的手把她抱到膝上。只要她在身边,再累也无妨。 果然,他是因为她,他才累成这副模样。莫回心底有了思量,认真开口道:“小哥哥,我想开个木雕工作室。” 闻言,章凌硕张开黑眸,“猫儿,告诉我原因!” 本来他只是以为她在家无聊,想忙点小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但不知道他的秘书给她灌了什么迷汤,她竟然想要弄个工作室。 她要工作,他的意见不是太赞同,首先是她的身体不好,负荷不了太劳累伤神的工作;其次,作为章氏集团未来的总裁夫人还要出去抛头露面,旁人的闲言碎语对她总是有伤;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工作会占用她相当大的一部分时间,他们两人的相处世界会少上许多。 “我喜欢画画和木雕,我想试试。”试试可不可以为你挑起一家的生计。她在心底补充着。 注视了她黑白分明的眼半晌,里面除了期待还是期待,这家伙是认真的?她从小跟着爷爷学木雕,现在想以此为职业并不奇怪。良久,他点点头,勉强同意。 莫回在心底轻舒了口气,他要是再晚一刻点头,她就撑不住要跟他说自己真实的想法了。理论课上了一个月后,莫回开始出门物色自己的工作室。 跟章凌硕说了一声,他倒也不排斥,点了点头就任她忙去了。只是叫老韦和木秘书跟着她帮忙指点。看了三天,选择了第五大道上的一间店面不大不小的位置做了工作室的地址。商业氛围、地理位置都是上选。 店址定下后,就是装修的事情。木秘书负责接洽装修团队,莫回则负责装修图纸,分工十分明确。 章凌硕从浴室里出来,白色松软的毛巾搭在肩上,被他拿来擦拭头发,看见小客厅的灯还亮着,大步走了过去。 小客厅像下了雪,白茫茫一片。 “猫儿,你这是在工作还是在打仗?”章凌硕看着散落一地的纸张,莫回坐在纸堆的正中央,低头认真看着手中的图纸。 “小哥哥,我现在才发现,工作跟打仗同一级别,也许比打仗更艰辛。”莫回仰起小脸笑笑,用铅笔擦擦勾错的线条。 “你确定不用我帮忙?比如教你用电脑绘图,或者跟我一起在书房里工作,书房我一个人用空间太大,加上个小小的你应该不成问题。”章凌硕斜靠门框,说得十分有诱惑力。 “我不能总是找你帮忙,但现在能帮我看看这张装修设计稿吗?给我些意见。”莫回将手里的设计稿递给他。 章凌硕低敛着眉,接过画稿,这画稿是她店里的设计图。全店分成四个部分,客户接待区,样品展示区,办公人员休息区,她的私人休息室。 “猫,你这休息室会不会太小了点?”半晌,他扬扬眉,指了指画稿内十分小巧的私人休息区。 “我才一个人,用不了太大的地方。”莫回解释找了个正当的理由解释,不正当的理由是她不想要他的资金,她自己也是个小富婆啊。 “说得也对。我有一个建议。”章凌硕信步走到莫回的身旁,跟她一样蹲在画稿中央。 “愿闻其详!”莫回严阵以待,拿着笔和纸准备记录。 长手将她揽进怀里,他的下巴在她的颊边,“根据我的个人经验,你的私人休息室需要当下最好的隔音效果。” “防止泄漏商业机密?还是准备听员工的互相告密?”她的工作室才开始,谈商业机密会不会太夸张了点?老板加员工才两个人,另一个员工还是他的木秘书,她要怎么告密,把她的秘密告诉他吗? “不是。”他看了眼怀里一脸不耻下问的女人,忍笑道:“隔音效果不好的话,在我爱你的时候,你所发出的声音岂不是让你的员工听了进去。到时候你害羞如你,你还好意思去指导他们的工作吗?” “……”他能想点有营养的事情吗?莫回无力瞪着笑得像妖精的男人,摸了摸因他的话磕到桌子的下巴。 “除了隔音效果,还有其他问题吗?”莫回选择自动忽略这一点。 “暂时没有了。”章凌硕回答得十分干脆。 “好。那明天我开始筹备。”莫回笑开,在自动自发地在他的颊边印上柔柔的一吻。 “你确定不需要我请人帮忙?”他挑眉问,显然不会因为她的主动而遗忘自己的问题。 “我想自己做!况且你已经将你的秘书拨给我了,有她帮忙我想没问题的。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让司机负责接送,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她坚持,同时也做了个让步。 “倔强!”他皱眉下评语。 “不过,我接受跟你一起在书房工作的提议!”她做出让步。 “嗯哼!”他轻哼一声,眉间有了淡淡的松动。 与她同处一室的工作并不赖,或者说光看她工作时的表情就已经值回票价。他才发现她的面部表情原来这么丰富,她思考的时候手是停不住的,喜欢拿点东西在手里东摸摸西摸摸;很容易看着他发呆,经常看着他的脸一看就是一晚上。 就像现在,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连眼也不眨的。 “发呆时间早就结束了!”他轻咳一声,弯曲手指敲了敲桌面。 他,是个耀眼的男人,一直都是。即使几个随意的坐姿,也能让人百看不厌。清亮的眼,总是充满了无数自信,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 “啊?哦!”莫回愣了愣,脸习惯性地红了红。低头开始忙碌手上的画稿,一个月的装修时间,明天就可以开张了。她还是想确定一下相关事谊,防患于未然。将流程梳理一遍之后,她合上的画稿和文件夹。 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十一点二十分。 “要不要吃饺子?”她问, 他喜欢吃清淡口味的菜色,不太能吃酸辣的食物,不喜欢吃过甜的食物,也不喜欢吃太矫揉造作的精致食物。他的胃口曾经挑剔得让他家里的厨娘觉得遇上他是她厨艺史上最难攻克的里程碑,简直要砸了厨娘的招牌,因为厨娘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美味食物去讨好支付她高额工资的老板的胃。 “都可以。”他随口答着,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回屏幕上。 莫回则踏着小步子去厨房和面,她习惯了和面结束才开始剁馅,因为不喜欢面皮里带着面粉以外的其它味道。她稍稍用了些力,将面和得实一些,这样擀出来的面皮才有韧性又有嚼劲。 “想好做什么馅了吗?”章凌硕问,不知何时他结束了工作,挽起棉质衣衫的袖子,站在冰箱前看着冰箱内丰富的食材问。 大晚上,还能擀面皮包饺子,只为一顿宵夜的大概也只有这家伙能做得出来了。 “素菜馅好吗?”她提供参考。 “嗯哼。”他应了声,“不过只当素食者,有些可惜,毕竟我们的冰箱还有一点肉食,放置时间长了,会失去原来的味道。” “那就做几个肉馅的饺子,看谁够幸运能够夹到。”莫回笑着提议。 “按你说的。”章凌硕应了声,眉目欢快的舒展开来。 以前爷爷经常会做些手工的饺子,而他第一次去小村落里看爷爷时,那天是赶集日,肉销得很快,到爷爷去买的时候仅剩一小块半肥半瘦的猪肉,就带着他回了小木屋。 莫回也在,爷爷变着法子让他心情高兴,又去地里采摘了蔬菜,和了面,说是要做饺子,几十个饺子里,只有十个是有肉的。 结果十个肉饺子里,有八个落入了他的肚腹中,另外两个分别落进爷爷和莫回的嘴里。他知道爷爷是故意的,另一个是他对莫回的疼爱留给她,而他也怕莫回不肯吃,所以留了一个给自己。 简简单单的几个肉馅饺子,却渗入了浓浓的亲情。因为肉饺子的褶子少了两道。他一看就知道,却也懒得猜穿一老一小的心思,嘴角微弯地吃下大半的饺子。他不得不说他爷爷是十智商情商都很高的人,一件小小的事情都能想得很细微。 “原来章氏集团总裁必备的技能除了没日没夜的加班外,还要能包一手好饺子,真是辛苦呢。”莫回看着他手里花纹细致的小饺子,笑眯眯地打趣着。 “谢谢你的夸奖,我想我的饺子一定乐得要笑口常开了。”他轻松回着,模样轻松闲适,眉眼神采飞扬,把手里的饺子放在擦拭干净的碟子里,又拿起新的面皮。 “那算饺子被自恋的某人给恶心到吐了。” “这样你得恭喜我的饺子有喜了。”他面不改色,轻松反驳她的言论。 “你常常跟人辩驳吗?还是你们商人天天想着怎么说服别人购买你们公司的产品,否则无法获得满足感?”她挑眉。 “猫小姐,你答对了。不辩驳,口齿会生涩。一生涩与其他吃人不吐骨头的商人谈起生意就会输得一败涂地,到时候遭央的会是你们这些‘可爱’的上帝。”他挑眉,手指不是太俐落地在饺子上折出几个褶子。 “无商不奸。难道你想说明你吃人不吐骨头,连骨头也能安然消化?这胃可真不是普通的胃呢,真让人害怕。”她的表情明显有些伪装的害怕。 “所以,你要小心了,别跑进我的碗里来,否则连骨头都不会剩。”他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悠然的谈话间,几十个饺子一一包好,莫回起身端起碟子将饺子倒进热气腾腾的滚水里,静等着饺子熟透浮到水面。 章凌硕咬着第六颗肉馅的饺子,是少了两套褶子的边。 他记得他只包了五个肉馅的饺子,而这个不小心看到的少了两套褶子的饺子也是肉馅。 是她贪快少打了几个褶子吗? “看来你还记得爷爷习惯!”他做了个最合理的推算。 “嗯。”莫回喜滋滋地笑着,奋力解决碗里的饺子。 莫回的工作室顺利开张了,对工作室名称她对章凌硕保密,红色幕布一揭开,章凌硕眉开眼笑起来,这猫儿原来记得所有的事情,包括最细微的事儿。了缘,了缘居,是爷爷小院的小名。 那天他也只是远远在角落里看着,没有走进。他的心思十分明显,不想因为他的出现让这小猫的生意太好,生意一好她的时间就容易被工作给拐跑。 他答应她开工作室解闷,并不代表想她的工作室可以开得顺风顺水、生意火爆。甚至有意识地让他家小猫的工作室无人光顾。所以,在很长的时间给莫回的工作室没有一个成交案子。 某日,莫回的工作室内,门庭冷清,连只苍蝇都不愿飞进来光顾。 莫回半蹲在一座大型木雕前,小心地沿着木块的纹理擦拭着,模样一如既往地认真。木秘书双手交抱于胸前,怒瞪着对面客流爆满的店。 “瞧瞧,对面同一天开张的店门庭若市,我们店前门可罗雀。”木秘书很怨念的抱怨。 “类型不一样,没法比。”莫回无语地回了句,他们做雕刻,对方做饮食,怎么比啊?做雕刻能做到门庭若市自然是大好的,做饮食能做到门可罗雀那老板得哭死。 “还不是你这个做老板的水平太差!”木秘书瞪了莫回一眼。 “木秘书,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这一瞪,莫回觉得有点熟悉。 “现在想起来了?笨!在竹溪镇!我还是空姐的时候被你害的工作都丢了!”一提起这事,她就更怨念了。 莫回想起来了那个送花的空姐,这让她很抗议,“明明是你看你家总裁看呆了,丢掉工作的好吗?” 跟她没半点关系,好不? “我看的是你。每次我看见你我就想,他怎么就看上那么丑的你呢!”木秘书咬牙切齿道。 “……”莫回不搭话,这种话太无聊,答了有伤自尊。 她很纳闷,为什么她请的员工都这么有个性,以损老板为乐!张青是这样,现在木秘书也这样。 正在两人互瞪之际,一辆黑色的老爷车停泊在店门处,一位衣着考究的老者步履从容的下车。 “你好。欢迎光临本店。”木秘书立刻牵起甜美的笑容上去迎接,与刚才的面貌相差巨大。 “你好,我打算雕一尊木雕。我想见见你的老板。”老者答道。 莫回忙迎上去,“先生,你好!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话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中文。正要用英文重复一遍的时候,那位老者开口了,带着英国腔调的中文,“我家先生听说这里新开了雕刻店,让我过来拜访老板。” “抱歉,我不知道还有这规矩。”莫回笑笑,做了个手势让木秘书去泡杯茶。 “如果莫老板有空的话,我想请你去见见我家先生。我家先生一直想请一位木雕师傅为夫人雕刻一尊木雕,知道你这里刚开张不久,业务并不繁忙,特来邀请。不知莫老板意下如何?” 连她的姓都知道?莫回暗忖着,脑海中闪过电影里北美黑社会的片段,她只是个小小的店家老板,跟这一类人挂不上边啊?这位老者态度谦和,眼神友善也不太像坏人。 “请你稍等,我去把店里的工作安排一下。”莫回走到店里的茶水室,“木秘书,你见过刚才那人吗?” “对方是黑道出身,不过死不了人的。你放心去吧,二十四小时没见你回来,我会及时报警的!”木秘书清洗茶杯。 听木秘书这么一说,她心里倒是有个底了。木秘书其实跟张青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在美国这么多年,肯定见过这号人物。 “店里就交给你了,我跟他走一趟。”好歹也是有意向的第一位客人,争取成交一个案子,不然她开店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脑子进水了,对方可是陌生人啊!”木秘书评价,她敢放这傻老板出去,章大总裁会灭了她的。 “我跟你之前不是陌生人吗?况且光脚不怕穿鞋的,料他也不敢把我怎样。放心吧!”莫回说完,走了出去,“先生,我们可以走了!” “莫老板,请。”老者眼底闪过一抹赞赏,走了出去。 随着车子越驶越偏僻,莫回心底有了丝着急的情绪,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莽撞。但此时也由不得她选择了。 “莫老板,到了。”车子停在一个城堡里,跟电影的城堡一样。城堡里很美,不过莫回没有看的心思了,低头跟着老者在城堡里走着。他们走至一处满是蔷薇花的庄园停下。 “先生,莫老板请来了。” 摇椅上的老人原本在看着报纸,听到声音抬起头。 “老先生,你好。”莫回弯腰鞠躬。 “德克,你先下去吧。”肖生一的声音不怒而威,看向莫回的眼神是不屑与不信任,这样的年纪他不认为能有多高的技术。“你就是‘了缘’的老板?” 第32章:裁决,瑟瑟发抖 “对。我就是。”莫回轻笑着回答。 “你凭什么认为可以接下我的工作?”谈工作时轻笑,不是个长居商场的人。思及此,他面色更差,口气不善。 “我有一颗想帮忙的心。” “帮忙?不是想趁着机会一鸣惊人?”肖生一冷笑。 莫回保持笑容,“我对生活物质要求不高,我的收入可以满足我对物质的要需求。” “那是你没有机会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 “是的,老先生,您说的很对。我的店到现在还没有成交过一个顾客,原因有很多。我想最主要的还是我这个老板做得不够好,导致了我的团队工作积极性有所下降。您是我洽谈的第一位顾客,我心里自是十分的高兴。但这并不表示,我该为您的怒气,损伤我的底气。”莫回依然轻笑。 “损伤你的底气?”肖生一扬眉,觉得有点趣味,比一向对他逆来顺受的人有趣多了。 “如果我把您的话请进去,我势必会真心恼一时。恼怒的同时,我发泄怒气的方式是迁怒给我的家人,造成家人的不快乐。您认为我该为您一时兴起说的话,承受这样的苦恼吧?到最后您交代的单子,我还做不成。我该这样吗?” “真是个有趣的小不点。”肖生一笑笑。 “谢谢您的评价!”莫回答得不卑不亢。 “会泡茶吗?”肖生一突然问道。 “会一点。”莫回回答,这老人的天马行空,她适应得并不难,她的生活中早有这两个人,章爷爷和章凌硕。这两人的天马行空,转移话题的功夫,更令人目不暇接,还没有任何规律可遁。 “帮我泡杯茶。我要是满意了,兴许我可以考虑将跟你合作!”依然是施恩的口吻。 “好。”莫回倒也不再说什么,这案子她并没有期待,但为这老人泡杯茶是出自真心的。初见老人的刹那,他的某个神色像极了章爷爷。 她没对章爷爷做过任何的回馈,现在遇到这位老人,为他泡杯茶,也是好的。 她随意挑了种茶叶,嗅茶,茶叶清香无比,令人精神一振,无疑是上好的茶叶。将壶放置小炉上,温过茶壶,再细细地将茶装进茶盘,润茶,冲泡,浇壶,温杯,运壶,倒茶。整个过程不过一分有余的时间,莫回做得行云流水,自有一番风范。 她心里装着与章爷爷在一起美好,章爷爷的笑容,想着想着,她嘴笑也挂上一抹温暖的笑容。 最后敬茶的动作,她做得郑重无比,口中说道:“老先生,您的茶。” 肖生一是好茶之人,他自然看出莫回神色的郑重,他也郑重地接过茶杯,看着茶叶轻轻在温热的水里舒卷,茶味清香,不曾喝就知道是杯好茶。他低头细细品味,速来严肃的脸上,出现怀念的表情。 肖生一连续喝了三杯茶,才放下茶杯,转头对德克道:“带她去夫人的房间,别碰任何一样东西。” “是,先生。”德克应声道,“莫老板,请跟我来。” 这是一间很古老的房间,里面所有的物品都揭示着这样的信息,依然保持着英国风的设计。跟其他房间一样,每一件家具或用具的一角都刻着一朵或大或小的蔷薇花。这里简直是蔷薇的海洋了。 莫回细细地看着,德克在她身后三步之遥。 “德克先生,老先生喜欢蔷薇花?”莫回随口问问。 “莫小姐,十分抱歉。先生说过,我不能回答你任何的问题,您需要用心去感受,然后将你的感受做成先生需要的木雕。”德克有礼拒绝。 莫回暗叹了口气,继续认真地看着。 看到一半觉得不对劲,房间突然黑了下来,看到德克退到房间外,将房间合上。 “德克先生,你在做什么?!”莫回用力拍着房门,“开门,开门,你们没有资格把我关起来!” “莫小姐,为我家先生画稿的人都需要在这房间里待上一个晚上,否则没有资格提笔作画。”德克的声音自外面幽幽传来,沉默了会儿说道,“我家先生为了保持夫人房间原来的模样,并没有在房间设置照明灯,造成您的不便请见谅!” 语毕便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离开。 “有钱人了不起啊!定了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烂规矩!”莫回挫败地踢了踢房门,除了让她的脚产生剧痛之外没有别的其他功效。 天色越来越暗,房间内的光线也渐渐黯了下去,直到伸手不见五指。在一个陌生黑暗的房间里呆坐着,莫回心里有些发毛,天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吓人的东西。 她习惯性地摸摸口袋,准备掏出手机给章凌硕打电话,告诉他现在的情况。摸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机遗忘在工作室了。 他一定气炸了吧? “麻烦开下门,至少让我给家人打个电话!我不回家他们一定很担心我!拜托了!” 依然没有人应答。 章凌硕第N次抬起手腕看着自己手上的腕表,怒气飚到爆发的临界点。木秘书缩在他看不见的小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想我不需要重复对你的裁决吧?”声音轻滑、冷酷。 “总裁,我可以解释的。”木秘书做着最后的抗议。 “你确定你的解释不是为自己的失职找借口?”章凌硕怒气冲天,他就是担心莫回容易冲动才找了个冷静的秘书帮忙,结果毫无作用。 两个不靠谱的笨女人,竟然忘了问对方的地址,连手机也不带出去,甚至连对方姓什么都一无所知! “不是。今天下午来的是一位坐着老爷车的老者,七十岁左右,衣着十分考究,说话带点英国腔。”木秘书苦着脸提供仅有的一些情报。 “老韦!立刻调出店里的监控系统画面。”章凌硕沉声命令。 “……总裁,那个……店里的监控系统今天忘记开了!”某个弱弱的声音淡定提醒。 “你可以直接递辞呈了!” 木秘书闻言赶紧闭嘴,保持沉默。 “少爷,我去联络一下其他店家,也许他们有拍到有关的画面。” 章凌硕挥挥手,老韦退下。章凌硕在脑海中自行搜索着符合标准的位置。 知道求助无门,莫回索性放弃继续踢门的念头。借着月光打量着房间,摸索着看是不是可以找到其他可照明的东西,若是什么都没有,她今晚被锁在这里的意义也不大。 所幸她还不算太倒霉,在门边的储物柜里找到了蜡烛和火柴。她赶紧点亮蜡烛,放进烛台,在房间里走着。房间很大,大部分的家具是典型的英国风格,精致而贵气,另外则是少量的中国古典家具。 这些家具都被打理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灰尘的痕迹。可见这位夫人在那位老爷子心里占了多么重要的位置! 她想着这些应该不是重点,视线大致转了一圈,在床头柜上发现一张照片,拿起来仔细看着,估计是张全家福。正中央的老者应该是这家的先生,他旁边美丽端庄的妇人应该就是她要画的人了。 她很美,却是个极为忧郁的女人,眼神很哀伤,嘴角平缓,与照片中其他人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对比。 “真是一位特别的女人。”莫回自言自语着,将相框放回原来的位置。 拉开桌面上的小盒子,估计是平时收拢小饰品的收纳盒,莫回在里面翻翻捡捡着,并没有合适负罪感,反正是他们把她锁在这里的,主要目的也是让她感觉这女主人的故事,她怎么做都不算过分。 收纳盒里除了手饰,化妆用具并没其他物品,她将盒子合上,欲合上之际眼角触及到一张泛黄的纸张,跟收纳盒几乎同色,难怪刚才没有发现。 莫回把烛台放置在床头柜的格板上,小心翼翼地取出纸张,像是一封信,但没有排头,没有落款,说是随笔倒也贴切。 “上帝怕是也无法原谅我这样的女人吧,毕竟哪个女人能同时爱上两个男人!而我确实如此。生一是我生命中爱上的两个男人之一,他是英国贵族的叛逆者,骄傲、自信、令人敬仰,他厌弃虚伪、假仁假义的政权,却爱上了我这个黑暗、虚伪的封建王朝的牺牲品。为了爱情,我们背弃我们的家族,离开祖国在异乡重建自己的王国。他很忙,变得不着家,但一如从前地爱我。但我是需要人时时刻刻用爱浇灌的玫瑰花,我渴望那样如胶似漆的爱情。德克就是这样的存在,我用英国贵族上流名媛专用的方式诱惑他,他眼神炙热,行动却如犯人那样畏首畏尾。我知道,他在对他的主人生一表示忠心。可我是他的女主人,他同样也需要向我表明忠心。我的所有诱惑在他眼里都显得薄弱不堪,最后我忍不住我用身体诱惑他时,他表情挣扎地接受了。我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我,只是我越发的爱他了,而他却不肯再与我亲密,冷淡而疏离着……我知道我将不久于世,对他们的爱情让我心力交瘁,担心着生一的知晓,害怕德克的拒绝。这样的思想纠缠着我,甚至连惟一一张全家福都想拒绝拍摄,但只有在那个时刻才能同时见到他们两人,我是愿意的。只是为什么德克不能一起照?那将是我们三人惟一共照的一张照片啊。我只是想拥有他们两个人的爱……” 莫回认真地阅读着,她内心倒未起波澜,只当别人的故事读着。若是平时,她是鄙夷这样脚踏两只船的女人的,但这人早已离世,她不能沾污逝者的名节,将纸张折好,又看了眼那张全家福,发现其中一个小男孩有点眼熟,有几分肖若辰的影子。 想起肖若辰,他们约的半年之期已经到了。她已经离开竹溪镇,他去了还是没有。 他是她生命里第一个以爱情为名爱她的人,她无法回馈那样的感情。她却蓦然了解了德克先生的感触,也许他也是爱这位夫人的,只是有一种感情先进伫了,其他的感情只能退让,德克先生的感情应该是主仆之情。不然他怎么会以这样的高龄还为他的主人服务着,也许可能是对夫人爱情的一种回馈,为她照顾她深爱的人。 莫回想着,脑海中更是一片空白,这画稿她连个雏形都没有了。 揉了揉眼,她有些困倦,挑了张坐椅休息一下,心里期待着小哥哥不要为她着急上火,她不会轻易将自己处于危险的环境中的。 再张眼,已是天亮。房门有钥匙开动的声音,她赶紧坐直身体。 进来的是德克先生,“莫小姐,你可以回去了。请您三天之后将画稿送过来即可。” 莫回没了基本礼貌,直接出门离开,这家人让她很难喜欢得起来。 章凌硕驱车沿着纽约往南一路开,昨夜的监控画面只拍到汽车的一角,只能推算个大概,调了第五大道所有的监控,竟然没有一个清晰的。他索性就自己开车寻找起来,他暗忖,能开老爷车的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贵族。只是这上了年纪的贵族都喜欢附庸风雅,南方是贵族集合地。 他让秘书调出商业资料,开始一家一家的排除。 正开着,马路边拐出一个瘦小的身影,最新款的卡宴急刹车,轮胎与柏油路面响起巨大而尖锐的声响。 莫回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一个暴怒的身影倏地窜下车,他背着光,也可以感觉到脸上熊熊的怒火。 遇到坏人了?她真不该不让别人送她!莫回懊恼地想着,像被猎人看中的猎物,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干站在那里,一脸惊恐地看着来人。 等等,这个暴怒的身影太像一个人。 “小哥哥!”她反应过来这暴怒的身影是谁时,轻叫起来,迈着小短腿跑进他的怀里,现在九十四十五分,该是上班时间他却出现在这儿!他是为找她的! 她果真是个坏蛋,专惹他生气,给他制造麻烦的人。 这一声娇娇软软的“小哥哥”像冷水一样嗞地一声将他的怒火浇灭,径直冲进怀里的小身影温暖而真实。这一夜的担忧因她的入怀,消失得坦坦荡荡。 他不知道该摇她晃她,教她不要随便跟陌生人离开;还是抱她亲她,狠狠地惩罚她! “有没有事?”他沙哑着嗓音,有着一夜未睡的疲惫。 “我没事!我忘了带手机,让你担心了。”她承认错误。 “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威胁,紧绷了一夜的神经因她的出现稍稍放松着。 “不会了。”莫回承诺。 把莫回送回家后,章凌硕去了公司,一夜未睡,加上一整个白天的工作,让他累得脑子有些木然。 车子停在庭院里,章凌硕下车,上了三楼。三楼的小客厅里常着一盏小灯,是莫回为他创造的温馨。他把公事包,放在客厅,回房洗澡。发现本该在床上休息的女人,并没有出现,大床空空如也,又拼命工作了吧! 他拧紧眉,将心里的不舒服,隐藏起来,转身进了浴室。他的工作尚未完成,今晚怕是得熬夜了。 回过澡后,他拎起公事包,走向书房。 书房的灯是亮的!伸手,他打开厚重门扇,书房内,早已有人提前抢了位置,只不过抢了位置的那人,此时正在梦周公。电脑跳到保护程式,一排英文字母在画面中,摇摇摆摆,满桌的画稿连地上也不能幸免。章凌硕勾起无奈的笑容,走到新置的一套小办公桌椅边。 看了一堆画稿,简直可用鬼画符来形容。 他的目光移至到她睡着的小脸上,粉粉嫩嫩的腮边,被压成淡淡的红色,嘴唇微张,眼下有淡淡的暗色。这小猫,又不是要她养家,她需要这么拼命吗?拖垮了身体,他可是会心疼的。 弯身,他替她储存档案、关机,抱起她,准备将她送回房里。 迈了几步,怀里的人被惊动了,毕竟她一向浅眠的,莫回张开眼,笑道:“你回来了?” “你说的不熬夜,现在呢?凌晨一点二十九分。”见她醒来,他摆了黑脸。 见他谈起工作,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扩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好的。” “我的工作室接到了第一个案子,木秘书正在努力。” 他嘴角有缓缓放松的痕迹,“坏的呢?” “我昨天遇上的那个客人不好解决!” “现在只是个开始,以后的客户会比这个难上千倍百倍!”他恶意恐吓,希望她能趁早放弃。 “我知道,但对方答应让我尝试一次。我想这是个锻炼的好机会。你认为呢?”莫回以为他在担心她工作的进展情况,尽力表现出积极的一面,不让他再担心。他自己的工作已经多得吓人了。 “什么样的案子?” “是一位老先生,请我为他过世的夫人雕一尊木雕。”英国贵妇名流她不太熟悉,而那老先生的夫人更是可以心里爱上两个男人的奇葩,她不知道这样的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面貌。 “这好像并不难,不是吗?” “嗯,老先生只有一个要求:雕得入他的心。”这个要求才难以达成啊。 “听起来,你的工作不容易。” “当然。” “既然那么辛苦,关了工作到别做了。”章凌硕继续诱惑,他的主要目标就是让她关店,好好在家做他的章太太就好。 “小哥哥,你又来了。不工作,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莫回为难。 “别忘记我们即将是夫妻,男人养家天经地义。”他是大男子主义的奉行者。 “我不想做你的包袱。”莫回轻声拒绝。 章凌硕笑笑,并没说话,暂时放弃游说,转身开始忙碌。 莫回觉得气氛有点怪异,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了,也许是她太累了,所以产生了幻觉。收敛起心神,将注意力放在画稿上。 莫回去肖家送画稿之前,去工作室与木秘书反复比对了几个方案之后,决定挑选了最优雅、贵族的一个方案。木秘书大致跟她交代了下对方的背景,没有听到有关肖生一夫人的任何想法,只能按照对方的世家去制造了一个适合对方的方案。 这天,莫回依约来到这座大得吓人的城堡里,坐在主位的肖生一满脸严肃地看着画稿。 “莫小姐,这就是你的构思?很遗憾,这画稿画得非常好,但它无法打动我。”肖生一看了画稿片刻,让德克将画稿递回给莫回。 莫回将几个日夜的努力小心收进文件夹,“很抱歉,老先生,没有做出您心里深住的画稿。但我有个不情之请,请您答应。” “说来听听。” “您可否告之,夫人的故事,这会让做画者能走进人物更进几分。” 肖生一的回答是大笑数声,“莫小姐,恕我直言,你没有从商的天份。你不了解你的客户,甚至你连打听的想法都没有,此其一;其二,你的语言表达能力太弱,客户无法了解你的能力,不是每一个客户都会给你机会,让你尝试。因为你在浪费别人的时间。德克,送客!” “老先生,请您听我说!”莫回想要说点什么,德克已经起身做出送客的准备。 院门,一声娇嫩的嗓音响起,“太爷爷!” 语音一落,是对可爱的双胞胎,越过她扑进肖生一的怀里。 “双胞胎!”莫回在口中低喃着,她好像在哪儿听说过双胞胎,她极快地在脑海里搜寻着。 突然,白光自脑中闪过,她想起来了,肖若辰!肖若辰说过,他家有对双胞胎,有个深受英国礼仪熏陶的家庭,如果她没记错,这位老人也姓肖!肖若辰曾提到,他的奶奶很喜欢小孩子! “老先生,如果不打扰您与您的小宝贝的嬉戏,我想花三十分钟的时间再为您画幅画稿。如果依然无法打动您的话,我立刻离开,并把我的工作室关闭,再不为人画稿,雕像。”莫回认真说道,满是坚持。 肖生一深深看了一眼莫回,连德克也忍不住多看一眼这个莽撞的女人,“年轻人,需要点教训。三十分钟就三十分钟吧。德克,把桌椅搬过来吧。” 桌椅搬得很快,莫回坐在椅子上。耳边回响着肖若辰的画,“我爷爷人虽冷淡,但从未舍弃过家人。即使他从未在表面上亲近过我们,他心里一直是有这些晚辈的。只是我们不够挚诚,走不进他的心里。” 孩子是成人之间的桥梁,而这位老先生他对谁都冷淡无比,只有对待这对可爱的孩子时,笑得一脸温柔。 她之前的画稿只画了照片里的老夫人,连这位老先生都没入画,真是失策。 她铺开画稿,画笔在画纸上流动着,迅速打了底,绘制大概构图,将老先生坐的椅子也入画。这椅子用光滑如新,木却是陈木,可见他十分珍爱这把椅子。 三十分钟之后,莫回将画稿重新交给德克。 这次就算结果依然一样,她也不会太难过,因为她的画稿打动不了老人。 肖生一看着画稿,脸色一变,眼眶泛红,持画稿的手颤抖着。许久,他深吸口气,语气平稳,“莫小姐,有劳你了,希望你的刀功不会让我失望。” “谢谢您!”莫回诚心感激,跟随带路的仆人离开。 “德克,帮我从房间里拿出那个信封吧。”肖生一开口,眼神颤抖着。 德克离去,未几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回来,恭敬地递给肖生一。肖生一将来信封打开,取出一张画,他手指颤抖地抚摸着画上隐约的字迹。 “德克,这就是肖家的秘密。”肖生一突然笑笑,将画递给德克。 “……老爷,这……”德克震惊不已。 “你的名字出现在上面不是吗?我一直都知道。德克,她爱上了两个男人,我和你,我甚至知道更多的事情,只是德克这一切都结束了,她已经离开了十五年,我们不需要再为她埋葬自己的生活。” “老爷,我对不起您。” “我们没有谁对不起谁,毕竟我们互相扶持走了大半辈子,以后也还要一起走下去。” “是的,先生。” “我们不能让一个过世的人束缚了我们的余生。”肖生一笑笑,任风将手里的画吹离。 莫回在车上拨通了章凌硕的电话,电话那头才一接通,她便迫不及待地说起来:“小哥哥,我成功了!那位老先生同意将案子交给我了。” 她想分享高兴的事情的第一个人一直是他。兴奋的情绪,隔着话筒依然明显。 “……是吗?恭喜。”低低的男性嗓音,此时听入她的耳内,有一种让她颤抖的感觉。 “你为我高兴吗?”她继续问。 “嗯。” “那,要不要帮我庆祝?”她有一种想要开香槟的冲动。 “……你回家,让我告诉你,我有多高兴,嗯?”电话那头是静默了一会,仿佛是在享受她刚才那阵无垢的笑声,“猫儿,我再也不会让你放弃工作了!工作带给你的成就,不会比我自身工作带来的成就小。” “当然。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希望有个平台展示自己,只是平台的大小不一。”即使他看不见她的笑容,她还是挂着灿烂的笑容,十分期待他为她举办的庆祝会。 只是……他们的庆祝会,是在床上开的。自工作室开张之后,她一直在忙碌着画稿的事情,几乎都在熬夜,而他比她还要忙上几倍,他的交集只在书房里。 就是说他们之前,几乎有一个月没在一起。 这让这场欢爱变得激情而绵长…… 随着第一份工作的出色完成,莫回的了缘工作室,案子慢慢地接得多起来,信誉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累积的,而且,她又有实力佐证,她小小的工作逐渐打开局面,越来越多的人找上她,希望她帮忙设计人物或家居装饰的。 现在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每天涂涂画画,拿着雕刀自由的雕刻着,倒也其乐无穷,她非常满意自己如今的生活。有的案子是在纽约,有的也在美国的其他州,所幸现在是个资讯发达的社会,只要有台电脑,在工作室里依然可以完成工作。 每次有客人成交单子,她都非常财迷的数着钱,惹来木秘书狠狠地鄙视。她没有多爱这些钱,只是喜欢这些钱以后可能发挥的功用。她就兴奋不已! 忙了一整个上午加半个下午,她合上电脑,轻轻地捶了捶自己发酸的肩膀,电话接了进来,这个时候除了他,不会有人打她电话的。 “小哥哥,我好累呢。”她不看手机屏幕的显示,按下通话键软软的抱怨着。 回答他的是男孩的朗笑声,“姐,是我。不是你家男人!” “莫悔?”莫回把手机拿离耳边,看了看屏幕,是章凌硕的号码啊,“你来美国了?” “是啊。回来做毕业论文答辩,刚好爸应邀来美国办画展,我们就一起过来了。”莫悔说得很愉悦。 “现在你们在哪儿?” “跟姐夫在一起!”莫悔笑笑,指责道,“你这不靠谱的姐姐,姐夫都比你尽职!” “我错了,我立刻过去!你们现在在那里?”赶紧认错,赶紧收拾东西,出门离开。 “现在在机场,等下跟姐夫直接去北美美术馆!” 莫实平的画展在北美美术馆举办,美术馆周围是文艺气息和商业区街并重的区域,其中不乏在业界独占敖头的梅尔酒店,就在北美美术馆的斜对面。这样的待遇在新晋画家里算是最荣耀的事情之一。 莫实平倒不太在意这些名利,得到他也没泰然,失之淡然,到了美术馆内,他也只是目光柔和地打量了一圈环境,并没有过大的喜乐。 “爸!”莫回尖叫地跑进美术馆,远远地就叫了起来,与平时沉静的个性全然不同。 “傻孩子,爸腿脚不方便,跑不掉了。你小心点。”莫实平宠溺地笑笑。 “咦,小哥哥怎么不在了?”莫回看了看周围,没见章凌硕。 “姐,你能先关心你长时间不见的弟弟吗?你家男人你可是天天见。”莫悔不耻她姐这种有异性,没人性的行为。 “身为我弟的你,不是也先打电话给你未来的姐夫之后才打电话给我的吗?”莫回也鄙视之。 “你又不会开车,打电话给你干吗?”莫悔找了个非常重要的理由! 莫实平看着姐弟俩斗嘴斗得不亦乐乎,赶紧道:“你来之前,他接了个电话,没来得及等你。” 莫回哦了一声,说道:“爸,你这么重要的画展,我们一起设计,好不好?” “嗯,你喜欢就好。”莫实平点头。 说做就做,两人在莫悔回校后,开始测量起画的排台和设计,莫实平大部分的画都已经裱框,装订好,只有少量的因为天气的原因受潮,放在通风的位置晾干。这影响也不大,反正还有几天的时间。 章凌硕驱车到肖生一的城堡内。如在自家一般长驱直入,“爷爷,你找我?” “是啊。”肖生一微笑道,任德克为他量体裁衣,连肖家的大先生和二先生也在场,“有喜事发生?” “凌硕,爷爷准备重开家宴。”大先生微笑着回答,他身材伟岸,身姿笔挺,有着刀削斧劈般深刻的五官,不恕自威的面孔,眉目间是风月积演下来的深沉,嘴角有两道深刻的法令纹。 肖大先生的面容和性格是最接近肖生一的人,行事作风也极像。近年将肖氏的私航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任何不当。 “这是肖家晃十五年第一次家宴。”二先生也跟着笑起来,他长相斯文,颇有些书卷气息,无边的眼镜为他添了几分儒雅。 “恭喜恭喜!”章凌硕笑道,这时候叫他来,自是把他当自家人看待了。 “就是那个若辰那个死小子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连个信都没有。”肖生一怒道。 “爷爷请放心,我已经派人查了其他几家国航的情况,现在三弟在英国的老家。我早上将您重开家宴的消息告诉他了,他说会赶回来的。”肖大先生走到肖生一旁边,恭敬地接下老人换下的旧衣。 “也罢。这浑小子还没胆大妄为到不参加家宴,这家宴跟他的关系也不大,反正他也不打算接手肖家的事情。”肖生一依然满脸不悦,却也不再生气,问道:“举办家宴的宴会厅选好了吗?” “希尔顿、多明戈都已为家宴发来了菜谱,希尔顿总裁当晚会亲自来迎接您。多明戈则已北美东边的新兴农场做为当晚的贺礼。”肖二先生翻阅记事本。 “这两只老狐狸倒是会抓住机会。”肖生一傲慢地哼了一声,看了眼章凌硕,“凌硕,你认为梅尔酒店如何?开肖家的家宴在那里应该是他们的荣耀吧?” “爷爷,您可以不用这样。”爷爷是要为他还梅尔集团的人情,他知道。肖家公开对梅尔集团示好,这会对梅尔集团带来不可预估的利益,同时也摆明着不买希尔顿、多明戈的账,希尔顿、多明戈的背后的政要,能不蠢蠢欲动吗? “我肖家要开设家宴,这么重要的事情,那帮老狐狸还敢直接叫板吗?”肖生一一生随心所欲习惯了,从来都是别人顺从他的份,到老依然如此。 章凌硕无语,他相信在场的肖大、肖二和德克先生也一样,大家没人答话。所幸肖生一也并不在意有没有人搭话,继续开口道:“这次我重开家宴并不为肖家的将来,未来的肖家会在我两个孙子的带领下一定会越走越好,我不担心。现在我只是要将我的夫人公之于众罢了。” 肖大、肖二先生听到肖生一突然提起奶奶的事情都愣了一下,德克先生却一脸从容。 肖家家宴选择在梅尔酒店的宴会厅举行,只邀请了关系深厚的社会名流和政要人士。晚七时,肖生一在众人的期待下,步履庄重地走上红毯,那对双胞胎各走在他的两侧。三人的到来,表示宴会正式开始。 章凌硕担任着主持人的角色,他清隽雅致的面容一站在那里便吸引了在场所有女性的目光,他轻雅的嗓音如醇厚的美酒,缓缓扩散,简单而隆重的介绍了肖家所有的家庭成员后,他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将肖生一请出场。 “多谢各位的抬爱,出席肖某的家宴。此次家宴的主要目的是想展示我家夫人最爱的一副画作,和一尊木雕。肖某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她的离世把我的心也带走了,让我忽视我的家族十五年……” 宴会厅的灯熄灭,一束白光照射在宴会厅的正中央,一幅竹席画卷在徐徐展开,瑰丽的色彩,泛黄的竹签,有颗粒感的人物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与呼吸。 莫回亦是如此,原来另一幅图在肖生一的手里,并且得到细心的照顾。竹席画缓缓卷起,合上。屏幕上出现另一副黑白手绘画,乍看之下莫回差点以为那是她的画稿了,但细节表明那画不是她的。 不过看到另一幅竹席画时,她还是忍不住吃惊了,原来另一幅图在肖生一手里。这幅图他应该也十分珍视,心里也舒缓了。章爷爷是爱画之人,知道有人把他喜欢的画珍藏得如此细心,也应该无憾了。 看了展出的两幅画后,她便猫着腰立刻宴会厅,台上肖生一介绍着画的故事。 “这幅画稿是我的夫人画的,当时还没有这一对可爱的双胞胎曾孙,她却福至心灵。我一直在寻找能雕刻的人,前段时间,有一位木雕老板画了出来,她没见过肖家双胞胎的任何照片,却勾画出他们三岁时的光景。”老人说着,喉咙有点酸涩,幕布上也出现了莫回的画稿,除了画稿大小不一之外,几乎一模一样。 章凌硕看着画稿,觉得那小猫儿也只不过瞎猫碰上死老鼠而已。他暗想着,心思飘到斜对面的北美美术馆,画展应该早就开始了。 “此次家宴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我将全面退休,回英国的老宅。二,让大家认识肖家新的掌权人,肖大和肖二。”肖生一宣布道,在德克的搀扶下走下舞台,肖大、肖二先生虽然惊讶,但依然面色如常,用商业礼仪应承在场的名流。 肖生一来到章凌硕旁边,问道:“在想什么?不想让吴家知道你与肖家的关系?” “爷爷,你想哪儿去了。人家吴家的情报站也许早就知道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木雕是莫回雕的。”章凌硕笑笑,他想肖生一应该还没注意到。 “那个平凡又倔强的女人就是你用几十个亿换回来的人?”肖生一的脸上难得露出点惊讶的表情。 “嗯。”章凌硕笑答,看到吴森豪与蒋梅,“爷爷,你应付。我先逃了!” “德克,这小子的眼光好像真的很差!”肖生一说得有点无奈。 “章先生的眼光一直都是特别的。”德克恭敬回答。 “也对。”肖生一眼光扫过向他点头致意的约翰逊,也点了点头,“希望这次凌硕能对吴家的事作个了结。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对手,约翰逊比吴家好太多了,至少不藏事。” 李非挽着约翰逊的手臂在各界名流人士间优雅的应对着,此时她正经过两个贵妇人的旁边。 “听说斜对面的美术馆正在展览中国莫姓画家的画。” “是的,伍兹太太。他的画非常美丽,中国风情非常浓厚,让人忍不住将视线停留在地些美丽的画上,我先生已经收藏了好几幅画呢。” “真幸运。相较而言,我更喜欢他为他女儿做的画,真是栩栩如生呢。听说有些作品还是两人一起合作的。”被称伍兹太太的贵妇人回答。 两人的谈话听进一旁的耳朵里,心里闪过迟疑。 “亲爱的,在发什么呆?”约翰逊问 “亲爱的,我没事。这里太闷,我想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你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毕竟等下我们还需要给肖老爷子敬酒,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他了。” “我知道,我去去就回。”李非笑答,优雅转身走出梅尔酒店,步履加快地向北美美术馆走去。 夜晚的美术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冷清,反而有些人潮涌动的感觉,可见画展受欢迎程度了。大家三三两两地站在画前欣赏着画作,此次除了大量的画作之外,还有少量木雕。 章耀阳与何言站在木雕前看着莫回雕的木雕,心上涌起热流,泪湿了眼眶。 木雕雕的是章若定,花白的胡子,坐在小木屋前的摇椅上,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在端看着,神态安祥而怀念。 “这是爷爷最后的时光,当时他很高兴。他让我转告你们,这样的离别很好,至少不会让你们悲伤。他最怕看到你们发愁的模样。他说奶奶过世前,你们太痛苦了,他不想再看到这样的痛苦。”莫回轻声道。 “爸……”章耀阳唤了一声,“莫回,谢谢你。” 莫回轻笑着,陪两人去欣赏其他的画作。画展上木雕的作品都是莫回负责的,莫实平构图,她动刀,配合得默契无间。 莫回看到李非,进来心底有些高兴,准备等介绍完下一幅画,就过去打招呼。 一幅画前,李非瞪着眼前栩栩如生的画,仿佛那个孩子会直接中画里走出来,走到她的怀里。 这个男人凭什么折磨了她的孩子二十几年,现在一转身就可以做个慈父!若不是他的失职,她的女儿怎么会受这么多苦楚! 李非怒火中烧,完全忘了自己当年的也是失职的母亲。 “这位女士,看画需要用心,不是只看表面。”一个久违的儒雅声音在李非的耳畔响起。 李非回头看了熟悉又陌生的人,花白的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穿着浅色的毛衣,驻着红椿木造就的拐杖,一派淡然地注视着她。 莫实平看清李非的脸微地一怔,脑海中闪过零散的画面。 “你的画一文不值,还不如早早下海经商。在这破落的村子里窝着有什么意思!” “莫实平,我告诉你!你这个又笨又傻的女儿,我烦透了!” “我不会委屈自己跟你过一辈子,我迟早是要离开的!” “……” 他的面容一僵,抹去脑海里的随后释放温和的笑意,指了指画中的胖娃娃,笑道:“画里的人是我的女儿,小时候家里贫穷,让她陪我过了段苦日子。” “要你多嘴!”李非冷瞪了莫实平一眼,转身离开。 莫实平觉得眼前的一幕十分熟悉,仿佛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对着一旁的莫悔说道:“莫悔,我出去一下。” “好。”莫悔应了一声,环顾画展各个角落,然后挑了个美女最多的方向走去。 李非走出美术馆,准备离开。 “这位女士,麻烦你等一下!”莫实平在身后一瘸一拐地追着,冲撞了路人,沿路不住地道歉。 她凭什么要停下?!加快脚步,想甩掉莫实平的追逐。不过有人自己跑上门任她羞辱,她何乐而不为!思及此,李非停下急促的脚步,姿态傲然地等着莫实平地走进,看到莫实平气喘嘘嘘地停在她面前,她就有种报复的快感,“你不会特意跑出来找我买你那破画的吧!非常抱歉,对于你的破画,我没兴趣!白送我也不会要的!”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像我曾经的一位故人,想向你了解一下有关我以前的事!” “你以前的事?呵,真是笑话,你以前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跟你非亲非故,为什么我要浪费宝贵的时间陪你这个瘸子!”是他自己跑上门来给她羞辱的,怪不得谁! “我生了一场病,醒来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刚才见到你,我脑海中流窜过一些片段。如果你知道有关我的事情,请告诉我好吗?”莫实平倒不在意这女人的冷酷态度。 李非没说话,眼神冷淡地看着这个瘸着腿,神色却比二十几年前更温和的男人,眼神里流露出的焦急是真实的,不是当年的清傲。 她嗤笑一声,“既然你这么求我,我满足你的愿望就是。” 说完,她率先走到旁边绿化带的长椅边站立不动,莫实平弯腰拍了拍长椅。 “没想到,二十几年不见,我的习惯你竟然还记得。”李非先发制人,姿态优雅地入坐。 莫实平在隔壁的长椅上入坐,并不答话,看了李非半晌,才道:“我们之前认识?!” 李非神态鄙夷地看了眼莫实平,“你以为假装失忆,我会配合你,上演一出老友重聚的戏份?还是你认为在二十几年前我曾伤害过你,所以你认为我该低三下四的求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夺夺逼人!” 莫实平眼底闪过犹疑,“我很抱歉,我记不住你。如果以前我伤害过你,请你原谅。也请你告诉我你所知道我有关我的往事。” 李非闻言冷哼一声,“失忆?!莫实平,你记忆力过人,几乎过目不忘!你竟然跟我说你失忆了?真是滑天下之大极!” “事实确实如此。你认识我的女儿,慧儿吗?”莫实平倒也没觉得李非的态度不合时宜,他想知道过去,了解他的女儿。他心里总是觉得有愧于莫回,只是没一个人肯告诉他真实的情况。 李非心里窜起一阵报复的念头,为她的女儿讨个公道:“慧儿?你还有脸提她,她差点被你害得命都没了。” 莫实平震惊,一脸沉痛地看着李非,他伤害了他的女儿?“请你告诉我实情!”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是夫妻吗?”李非问了一句,看到莫实平摇头,心里更加恼怒,她可以不爱他,不屑他,但他绝不能忘记她,绝不能!这个男人欠教训! “慧儿一出生就是个又笨又傻的蠢孩子,你因为她蠢就嫌弃她,打她,对我冷眼相待,最后甚至赶我走,将我辛辛苦苦为她存下的六千块治病钱拿去赌。赌输了回来对我拳打脚踢,若不是村里的人及时拉住你,我早就没命了!早就没命了!莫实平你知不知道,你是个恶魔!毁了我和孩子一生的恶魔!” 李非看着莫实平十分震惊的脸,含恨地冷笑道:“我以为你只是恨我,恨我不争气的肚子生下了个处处不如人的孩子!为了孩子我只有离开那个小山村。但是没想到你连你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恨,尽不到半点当父亲的责任,任她被村里的孩子欺负。为了折磨她,你还找了个后妈,折磨她,摒弃她。若不是村里来了一位老先生,莫回的一生就毁了。而她为章凌硕的母亲换肾,被抛弃在医院里。她想回家寻求安慰的时候,你竟然将她赶出家门,连最后的栖息地都不给她,任她在外面游走!” 说到最后,她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而这样能让她的话更加逼真。 “……”莫实平的眼眶红了,原来他这么伤害他的慧儿吗?比任何人伤害得都深。这女人语气里的恨意如此明显,脸上痛苦的表情真实而痛苦。“为什么我的记忆里只有慧儿,没有你?” 李非的眼泪猛地一停,手狠狠地握住当配饰的精致小手包。 是啊!这个男人的记忆都主动排斥她,宣告她当时的失败,但现在她要毁一个对她而言只是个智障的男人太轻易了。 “你以为以生病失忆做借口,假装忘记过去的所有,以为就能洗涮过去的种种错误!莫实平,你真让我不耻!你虚伪得让我想吐!” “……你在离开之后过得好吗?”莫实平问,他不该仅相信一面之缘的女人,他该更相信他的亲人们,但这个女人的情绪太真实,容不得得掺假。 “我……”李非突然悲凉地笑起来,“你没有资格知道。” 语毕,她优雅起身,步履从容地离开,走了几步冷笑着转身,“莫实平,告诉你。你没有资格拥有这么好的女儿,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我若是你,我就直接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结算了!” 报复的滋味果然大好!李非只顾着一趁口舌之快,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对别人而言是多么的伤害。 莫实平看了看自己的拐杖,这拐杖的顶端是慧儿雕刻的,平滑而简单,用起来不会伤手。她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孩子气地雕了他和她的卡通头像,两个大头紧紧的依偎地一起! 李非描绘的画面跟记忆里某些零散的画面重叠。 慧儿被村人欺负的画面、被莫悔欺负的画面、被他处罚的画面,那些画面里的胖女孩儿就是他的慧儿,记忆之门像洪水一样奔涌而出,一点一滴的。在她生命里温情的不是他,确实如李非说的那样,他是慧儿生命里的恶魔。 莫实平缓缓站起身体,看着灯光如昼,人流如织的美术馆,里面他的慧儿站在一副他们共同创作的图画前灿烂地为章耀阳和何言介绍着。画里是他抱着幼年的慧儿,一起笑看着画外的世界。 那幅画的灵感来自慧儿!他又看了莫回一眼,二十八岁的年纪,拥有超越平凡人的沉静与沧桑,那沧桑是他这个父亲带给她的,他若不恨,她这一生都可以保有那单纯的性子,一生都可以在他的羽翼之下生活! “哈哈哈!枉我自认为不会伤害自家人,到头来全都是空话,空话……”莫实平突然凄厉地大笑出声,扔掉手上的拐杖,整个人像疯了一样瘸着腿跑开! 慧儿,李非说的没错,爸没有资格拥有你这样的孩子!没有资格! 再次回到梅尔酒店宴会厅的李非挑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默默喝起酒,酒的苦涩深陷喉咙,引来一阵剧烈地干咳,“亲爱的,你在做什么?” “我终于见到他了,他竟然变成那么温暖、平易近人,那些气质根本不属于他。他不适合,他本该优雅、清贵的过生活,不是变成大街上任何一个平凡的老头子!我恨那样的他!我恨他竟然忘了我,只记得孩子!恨他虐待我的孩子,恨他忽视莫回,漠视莫回,他该死!不该拥有这样平静的生活!”面对约翰逊,她刚才对待莫实平的情绪一时还收敛不了。 “亲爱的,我发现你十分的自私,你早已过上了新的生活,却制止别人有新的发展!还是你的虚荣心接受不了,他爱上别的女人,不爱你!而你早就在离开他之前已经不爱他了!你的心太狭隘了!”约翰逊冷声提醒。 “我……”李非发现无法反驳约翰逊的话,她不愿意承认她的自私,但她刚才确实是彻底的自私了一次。 “亲爱的,你在指责他的同时,也在指责你自己。请原谅我说个公道话,你有比他做得更好吗?当初若不是你携着他给女儿治病的六千块钱,打破了他对生活的希望,他不会变成中间二十多年的冷酷,无情。这些事情发生的导火索其实是你。我认为,你没有资格责怪他!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责怪他!” “你是说,莫回的苦是活该!”李非崩溃地问道。 她刚才完全扭曲了事实,将她自己的错误劈头盖脸地打在莫实平的心上,她欺他失忆,欺他不舍得伤害她。 “我可没这么说,但我认为是她的性格使然,毕竟一个人的命运好坏取决于她的性格,她的性格当时如果好一点,不会被人这么伤害!”约翰逊认为能被身边所有的人排斥的人,一定也有问题。 “你真客观!” “因为我是局外人,没有这一层的感情纠隔。” “也许我该去向莫实平道歉!”李非扔下酒杯,眸光朦胧。 “去吧,你欠他的太多了!”约翰逊说道,再爱一个人他的容忍依然有限,若是李非无法及时走出狭隘的世界,他是不会原谅她,同时也无法原谅这样的女人陪在他的身边。毕竟没有人喜欢一个有恨有怨的人。 美术馆内的莫回眼皮剧烈跳动着,她四周搜巡着,不见李非,也不见莫实平。本该跟莫实平在一起的莫悔,则在某一幅吸引年轻女性的画前,大方的炫耀他上好的口才。 “莫悔,你看到爸了吗?” “他应该馆外边。”莫悔百忙之中挤出点时间给莫回。 莫回来到美术馆外,找遍了所有地方,只看到莫实平的拐杖,并没有看到人,焦急大喊,“爸!爸!你在哪里?” 肖家家宴散了,章凌硕送走肖生一便过来,才一到转弯处,便发现他的小猫儿在绿化带来来回回地走着,“猫儿,你怎么了?你在刚才在找什么?” “我爸不见了,拐杖跌落在草地上,人却不见了!”莫回焦急道。 “老韦,联络美术馆的保全人员,了解这里人员的出入情况。另派一部分人在馆内寻找!务必要找到!”章凌硕沉声命令。 “是,少爷!”老韦迅速退下。 未几,老韦回来汇报,“报告总裁,三十分钟前,南门的摄像监控里曾出现过一位瘸腿老人离开的画面,着装跟莫先生的一样。” “半个小时前?爸怎么会突然离开,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小哥哥,怎么办?”莫回低喊。 “别担心,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处理!”章凌硕安抚莫回,见老韦似乎还有话说,“还有事?” “少爷,有人看到莫先生离开前,好像见了约翰逊夫人!”老韦话音刚落,就见约翰逊牵着李非进来。 “夫人,你惹的祸,最好可以提供些什么来弥补。”约翰逊轻语。 “妈,这是怎么回事?”莫回焦急道。 章凌硕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李非见过莫实平!李非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合盘托出,然后低头,现在她静下心来才发现,她刚才有多过分了! “如果你不是我姐的亲生母亲,我非抽死你不可!”莫悔嚷道,恨不得扑上去揍这女人一顿。 莫回沉默了一会儿,从吃惊到平静,“妈,我理解你刚才的做法,但是无法原谅你对我爸进行的第二次伤害,你没有这个资格。你第一次的伤害我可以原谅,那是因为小山村会禁锢你的人生,但这一次你的狭隘让我无法接受。谢谢你的坦白,我一定会把我爸带回来!在他的有生之年里,只要他不想见你,我绝对不会让你再有机会见到他!老韦,请帮我送客!” 第33章:搅乱了,她的人生 莫回没有看李非的反应,转过身子,只让章凌硕看到她难过、挣扎的表情,“猫儿,别哭。” “我不该那样对她!”她泣不成声。 “你没有错。”章凌硕咬牙,“打电话通知警察署,一定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人!” 将哭得发抖的小人儿拥进怀里,最好能顺利找到莫实平,否则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迁怒于约翰逊。 宽大笔直的道路上,两旁只有路灯照明,没有任何路人,只有车在疾速行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尖锐而刺耳。 路上有一个黑点,慢慢地,这个黑点一点点地放大,摇摇晃晃地走着,身上的衣服极不合适,松垮垮地斜披在身上。 这人像典型的流浪汉。 肖若辰想着,转头轻拍着车旁一个正呕吐的女子的背,低声道:“抱歉,我不知道坐飞机你会这么的不舒服!” “我没事。”呕吐的吴洋虚弱地抬头,脸色苍白。 听到女子的声音,路旁那个极像流浪汉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蛮力拨开肖若辰的手,挑起女子的下巴,“我的慧儿,我的慧儿……” 看清吴洋的脸,他失落地放开手,踉跄地后退,“你不是慧儿,你们骗人!全都是骗子!” 肖若辰被他刚才的蛮力推了一下,现在反应过来,连忙把吴洋挡在身后,“如果你想伤人,最好先掂量清楚!别做了乱坟堆里的一具无名尸!” “哈哈……”莫实平大笑,手指以扭曲的姿态指着肖若辰,“都欺负我!章凌硕,你竟然敢打我!你不是很爱我的慧儿,为什么趁着慧儿不在的时候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的慧儿会伤心!伤心的话,心就会很痛!我的慧儿一直在喊痛,一直在喊!没有人看到她痛!她一痛我的心也跟着痛!你们都是坏人!” 乍一听到章凌硕的名字,吴洋的身体僵直起来,光听到他的名字,她就紧张不已,为什么?爱情的力量,不是早该过去了吗?怎么会现在还出来搅乱她的生活? “慧儿是谁?”吴洋问,章凌硕不是朝三暮四的人,可他不是才有了莫回吗?又多了个慧儿? “你是坏人,不能告诉你!不能告诉你!你们都是坏人!”莫实平警惕地瞪着吴洋,又将自己的扭曲流血的手指紧紧捂住,神色伤心,口气也神秘兮兮,“慧儿,别怕。爸保护你,再也不让你流血了,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小慧,慧儿? 肖若辰暗想着,见莫实平拖着腿准备走远,“你不是想找你的慧儿吗?我知道她在哪儿?” 莫实平的身形一顿,脸上的悲伤立刻变成兴奋,“慧儿?你知道我的慧儿?你把她怎么了?” “她正在家等你。”肖若辰答道。 “她跟你爷爷在一起对不对?她从小就跟你爷爷最亲,连我她都爱理不理!”说着,又伤心起来。 “对,她在我家。想见她,就跟我回去!”肖若辰诱惑道。 “慧儿在你家,你身后的女人又是谁?你背叛慧儿!你这个负心汉!”莫实平做势要打肖若辰,手伸到半空被吴洋截下。 “莫回喜欢的人,谁也抢不走!连她不要的人,也没人能抢走!”吴洋苦笑说道,然后放开莫实平的手疲惫地上车,在位置上合眼休息。 总是有一个又一个的人逼她面对现实,她躲也躲不起! “莫先生,走吧!慧儿在等着你!”肖若辰看着吴洋的背影,眼底闪过担忧。不过现在重要的是先解决这个大麻烦! “当然去,不去你们欺负她怎么办!”莫实平叫嚷,用受伤的手打开车门,窜了进车内。 坐进车里,莫实平颤抖地摩挲着手里的照片,是莫回回家后他们新照的全家福,“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照片飘到吴洋的脚下,她下意识地拿起照片,“莫回,莫回,看来我跟你真的是有仇。这次我不逃避了!” “还我慧儿……”莫实平怒气汹汹,就伸手抢夺吴洋手里的照片,手劲大得在吴洋手臂上留下划痕,然后如宝似的收进怀里。 “她有你这样的父亲,应该很幸运!”吴洋也不看自己手上的伤,幽幽开口道。 “你也认识我的慧儿?”莫实平抬头,茫然地看着吴洋。 “对。” “我的慧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挺傻的!对朋友很好,对家人很好,是个不错的人。”吴洋无力道,倦意越来越重。 “是吗?可我不是个好父亲!”莫实平似乎平静了些。 “谈不上好坏,你此刻爱她,为她的过去伤心,有想弥补的心,就足够了。” “真的?”莫实平不确定。 “嗯。”吴洋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而莫实平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慢慢摩挲着手里的照片,沉默。 吴洋眼神放空地车窗外的景物,她不认识这条路,但清楚的知道这路不是通向梅尔酒店的,开口问道:“你不去宴会厅?” “这时候应该都散了,我之前已经提前告知爷爷,我不一定能赶得回来。”肖若辰盯着前面的路况。 “也是。” “我们暂时还不见他们,你可以放心休息!”肖若辰略带心疼地看着吴洋疲惫的小脸。从订票开始,她就得不到良好的休息。 “谢谢你!”吴洋淡声道谢,倦意抚上脸颊,她在副驾驶座上睡着。天知道,她有多累,仿佛这一生最累的时光都凝聚在这一刻。没有任何安全感,章凌硕不属于她,哥哥也不属于她,旁边这个男人更不可能,他爱着莫回。 想这么多做什么呢,从此后孤单地一个人走下去也没什么不可以!她的自我放逐也该结束了,也该回去承担她该承担的责任了。梅尔集团的对手不会因为她是女性而轻易放她一马。 肖若辰的目光一地停留在吴洋的脸上,这段日子的吴洋跟以前报刊上刊登的形象相差巨大,她明媚耀眼,自信、从容,敢于表达自己内心真实的晃想法,而他们之间也有极强的默契。在英国期间,她为他担任私人模特,拍了数组旅行类的照片。那样的随意自然,浑然天成的风范,没有几个年轻的女人可以做到,她却轻而易举。 只是,他非常不喜欢她不轻易流露的悲伤。以前莫回的悲伤,他是欣赏的,吴洋的悲伤他是心疼的,想为之抚平的。 吴洋不像莫回那样给人一个悲伤的背影,她不会轻易流露她心里的悲伤,除了那次在飞机上之外,她便把自己的情绪收得干干净净。她会与他谈笑,笑容明朗,偶尔还用女王的命令压制他,让他感觉不到她任何不忧郁。只在她一个人的时候,忧然望向海边,抱着膝远眺着。 车子行驶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在一栋小别墅中缓缓停下,他轻拍了下仍在熟睡的女人,“梅尔,我们到了!” 吴洋咕哝着,没有转醒的意思,仿佛非常不喜欢被人打扰,喟叹了一声,将头扭过另一侧,继续休息。 肖若辰轻笑,决定先转头安置好同是睡着的莫实平。 “莫先生,请先跟我上楼休息,明天您可按照您的意愿,决定是否要见莫回,好吗?”到了自家城堡前,肖若辰拿出标准的英国礼仪。 “我没有脸见我的慧儿,没有脸见她了……”莫实平把脸埋进手里,低声喃道。 “您不要着急。霍克,扶莫先生上客房休息!”肖若辰对走近的小管家下令。 “是的,三先生。”霍克应了一声,弯腰将莫实平扶了出去。 直到车里仅剩他和吴洋,他才静静看向熟睡的女人,路灯的亮光打在她的侧脸,勾勒出迷人而优雅的气息,贴身性感的衣物,更为她增添一份惑人的味道。 肖若辰呼吸一窒,将身上的薄外套脱下,遮盖她诱人的身体。下车,走到另一侧,打开车门,任她软软地倒向他的方向,然后将她拦腰抱起。 睡眠受了干扰,她模模糊糊说了声:“哥哥,别闹!我会晕船的。” 她会晕船?!肖若辰微讶,跨开大步,他决定减短她“晕船”时间,迅速将她送回香闺。 他的动作加大,吴洋被惊醒! 半开眼、合眼,她以为作梦,梦见自己被章凌硕抱在怀里,摇摇晃晃,章凌硕牵着自己翩翩起舞,有点陶然、有点薄醉,是酒精吗?她忘记自己刚睡着。再睁眼,由下往上,近距离欣赏他,他有个坚毅下巴,就像他坚毅的个性。这个梦真实得令人陶醉,缩缩身体,她朝他靠近。暖暖的体温,带著男人气息,这个体温……未免太真实。 “我今天没有想你!我克制得那么辛苦,你一入梦,我所有的努力都成了徒劳。”吴洋低头看着他的衬衫。她在爱情里变得不勇敢了,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即使在梦里她心里还是贴了所有物的标签,他是属于莫回的。 “这样挺好的,不用太克制自己,随缘。该忘则忘。”他对她说,也对自己说。 “这样不好!我需要学着忘记你,忘了你之后,我才能坚强地走下去!”吴洋抗议! 如果到这时候肖若辰还不明白吴洋口中的“他”是谁的话,他的反应就太迟钝了,他的眸色黯了黯,“梦里全是我,你该怎么忘?放开你的心才是正确的选择,是你自己困住了自己的脚步。” “也许是!”吴洋皱了皱蛾眉。 “你该看看你身边的人,也许会有不错的选择!” “我身边的人?”她喃喃重复着,“我身边有个很好的男人,他叫肖若辰。” 梦境里,一切都是随心而动的,在她爱恋的男人面前,她总是诚实以对,如实相告的。 “……你喜欢他吗?”肖若辰觉得自己有欺骗小女孩之嫌,但他的确想知道。 “喜欢!只是喜欢,还不是爱!”她喃喃重复。 “是吗?”肖若辰答着。在两人对谈期间,他一边行走。这时候,他刚进了他自己的房间,将仍沉浸在梦里的女人轻放在床上。 “我爱的还是你!”吴洋轻答,抬起头看身站在床边的男人,发现温和的章凌硕变成爽朗的肖若辰,为之一愣,缓缓清醒了,起身端坐,“我刚才睡着了?” “对。”肖若辰看她眼底有丝放松,随口道,“你说了很多梦话。” “梦话?”吴洋一愣,低头道,“谢谢你告诉我,也谢谢你送我回房。我想先休息了。” 在还分不清她做了什么梦的情况下,清静是最好的安静方式。 “好。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说你‘喜欢’我。”肖若辰轻捻起吴洋胸前的一缕头发,开口道。 在英国期间,他们有一次不小心吻到一起,回过神后,他把她拥进怀里,几乎想把她融入他的体内,那是她第一次这么心动的吻,甚至算得上她的初吻。 可是,理智回归之后,他的眼神变淡,歉意地笑道:“对不起,我把你错当成了莫回。” 那样的羞辱一次便够了,她不需要不知羞耻地再贴上去。 “现代人的喜欢,跟你好意义差不多。希望你不要介意。”她笑笑,心情驱散,拿出标准的社交礼仪。 “伶牙俐齿。”肖若辰弯身印下浅浅的吻,在她还未反应之前,转身带上房门离开。 她的脸颊蓦地爆红,睡意全无,傻傻地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这里的夜色,通向院门的小道上,是肖若辰的背影。这个背影她看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沉稳而有力,他爽朗无垢的性子,很容易引起女生的喜欢。 他说,她在梦里说喜欢他! 大概是真的,他喜欢她吗?可是,他不喜欢她会吻她吗?一个除了娇纵、任性,没有其他任何优点的女生,他喜欢吗?她多年培养的自信,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在消失的这段时间,她没有接到过家里的任何一个电话,或是吴予灿的信息。 她的心里很矛盾,既渴望得到家人的问候,又怕面对他们的怜悯。他们也是了解她的吧?所以干脆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也不发,任她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待着,仿佛待够了,她自己会离开一样。 可是谁也不知道她会害怕,会恐慌,会想找个人倾听她的心思。所有的人以为她可以很好的解决这样的问题。 爱情,让在她还不敢再尝试,后果她承担不起。 肖若辰离开自己的庭院,走向肖生一的大院子。满墙的蔷薇花中,肖生一坐在摇椅上,自若的模样,仿佛正等着猎物跑进他的陷阱,而那个猎物还是他自己,“爷爷。” “我以为你不知道回来了!”肖生一睨了笑盈盈地肖若辰一眼。 “我一向也不准时不是吗?”肖若辰笑道。 “我听说你把梅尔集团的总裁给拐到了英国!”肖生一瞪了肖若辰一眼。 “什么都瞒不过爷爷你。” “哼!”冷哼一声,当做没看见肖若辰拍马屁的心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这么晚过来,我不认为你只是单纯了来看我!” “爷爷真是英明,我想请您的医生帮我看看一个病人。” “谁?”这不成事的孙子又拐了谁? “一个偶遇的路人,他神经好像有些不正常。所以我把他带走我的小城堡了!”肖若辰很是无辜。 “看来你的防备心下降了!先是梅尔集团的总裁,然后是路人,下次会是什么!” “一定不会有下次了。”肖若辰笑笑,像所有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一样,神色带点懒散,精明的懒散。 “德克,让莫德医生过来!”老人严肃的脸上,有抹笑意,对身后的德克吩咐。 “是的,先生。” “谢谢德克爷爷!”肖若辰在德克身后大喊。 “在你爷爷面前喊别人爷爷,你还真不臊得慌。”肖生一笑骂。 “一点没觉得!”肖若辰耸耸肩,“爷爷,你现在常笑,连总裁的位置都让了出来,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改变?” “你胆子倒不小,你大哥二哥连想都不敢想的问题,你竟然大喇喇地直接问出来,不怕我翻脸吗?” “要翻脸,你早都翻了,何必等到现在,是不?”肖若辰依然笑兮兮。 “这也是你摄影的功课之一吗?先学会看人脸色!” “这倒不是。”肖若辰答道,“我是用爱看你。爷爷,我很高兴你变成现在这样子!” 肖生一面无表情,肖若辰模样十分认真,“连皱眉都这么让人喜欢!” “肖若辰,你再在我旁边待下去,我迟早会变成昏庸的暴君!”肖生一面色僵硬。 “所以我要滚了!”肖若辰往院外走去,走到一半又回了一句,“爷爷,你一直都是个暴君!别想否认!” 回应肖若辰的是一个茶杯在他路过的墙角砸得粉碎,然后是一阵声若洪钟的朗笑声。 肖若辰小院内,莫德医生已经在大厅等候。 “我的慧儿,我的慧儿在哪里?谁看到我的慧儿了。”莫实平的声音自楼上传来,“是不是你把我的慧儿藏起来了……” 楼上响起佣人的尖叫声,以及东西碎裂的声音。 肖若辰和菲德连忙跑上去,走廊上莫实平正用受伤的手抓住一块碗碟的碎片,压在佣人的颈动脉上,嘴里吼道:“说,我的慧儿在哪里?你们这些坏蛋,把我的慧儿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救命啊!”佣人哭丧着脸,差点没被吓得哭出来。 听到佣人的声音,莫实平像被针刺了一样,愣了一下,手中的碎片跌落在地,“这是哪里?你们是谁?我现在不是该在我的画展上吗?我的画展……嘿嘿!” 说着,莫实平像个孩子一样蹦跳起来。肖若辰趁着莫实平背对着他们,对霍克作了个手势,霍克扑上去抱住莫实平。 “放开我!放开我!放……”话还没说完便软下身体,任着霍克把他抱进客房。 “医生,你给他注射了什么?”肖若辰讶异。 “一种让他安静的试剂!毕竟他太吵了,影响别人看病的心情!”莫德医生收起注射针,掏出医药箱里其他的仪器,边检查边说道:“瞳孔变小,眼圈发黑,行为错乱,他的精神有问题。” “莫德医生,你有什么建议?” “先进行心理辅导,暂时别让他见到他口中提起的人,毕竟这些都是让他心里崩溃的原因之一。见了对他心里的影响会更大,不合适心里疏导工作。”莫德认真分析道,“三少爷,很遗憾。我对精神类疾病了解病不深刻,无法为您解决困难。我想我只可以帮他把身体上的伤口给处理好。” “嗯,我知道了。”肖若辰沉吟。 “我先告退了。”莫德说完,拎起医药箱,大步离开。 心理疾病?!肖若辰皱眉,走到莫实平的床边,自上而下俯瞰着昏睡的莫实平。 “慧儿,是爸对不起你!一切都是爸的错!”莫实平低语,莫德医生给他注射了镇定剂也没任何作用。 “果然是父女,都有挖不完的故事。”肖若辰低喃,退出客房。 清晨,吴洋在一阵蔷薇的花香中缓缓醒来。一夜的休息,并没有让她更精神,反而疲倦感更重,让她好想再躺下来休息。但这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家,总不能太特殊。 掀被下床,一阵晕眩如影随形。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变成了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的身体,虚弱得可怕。她拍了拍脸,拧开房门。 “你一夜没睡?”门外的肖若辰举手正要敲门,差点敲上她的在灵盖。 “我睡得很好!”吴洋笑笑。 “你的黑眼圈并不比熊猫淡多少。”肖若辰答。 “可能是时差的问题。” “希望如此。”肖若辰又看了吴洋一眼,才笑道,“走吧,我带你吃早点。” “只有我们还是……”有你的家人? “就我们而已。”肖若辰说道。 吴洋松了口气,“我们走吧!” “你确定你不需要再休息一下?你的情况看起来有点糟。” “没事。”吴洋振作精神,随着肖若辰下楼,越走困顿的感觉越浓重。 餐厅内,佣人已经将英国式的早点摆上桌,吴洋吃了几口,突然脸往盘子里坠,“小心点!”肖若辰及时托住她的脸,避免了她的小脸与盘子里的早点做亲密接触。 “我这是怎么了?”吴洋有点茫然地看着肖若辰,搞不清楚状况。 “你太累了,需要休息。”肖若辰笑笑。 “是吗?”吴洋反应有些迟钝,拿起刀叉想继续吃完盘里的食物。 “来,别吃了。我送你回房休息,等你休息好了再吃东西。”肖若辰拉她起身,送她回房,在门房前停住,“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就好,这宅子没有陌生人的。” “嗯。”吴洋点头,在肖若辰面前轻轻合上房门。 房门合上后,肖若辰眼底的担忧才浮上眼,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啊!爸!”黑暗的房间,传来一声尖叫。 莫回自床上直直坐起身,房间的灯应声而亮,章凌硕担忧地看着她,“猫儿,你爸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你该对他有信心!” 语言成了此刻最苍白的装饰。 “我梦见他被车撞了,整个身体撞飞了好几米。他让我去救他,让我去救他!”莫回浑身颤抖着,却没有流半滴眼泪。 “那只是梦,现在目前没有任何一条消息表明他出现意外?倒是你先自己吓自己了!他那么爱你,不会有事的!” “小哥哥,我要去找他。”莫回从床上跳下来,“爸,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等着我去安抚他。他一定是对我没信心,所以就连听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自己一个人离开了!上次,我害他伤了腿,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他受任何伤害!” “猫儿,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你爸这模样,你会怎么做?” “我会片刻不离,会守着你,带你求医,不让你有半点寂寞。” “好,我们走吧!也许我的岳父大人,早忘了自己会英文,正在某个的士上手舞足蹈地解释回来的地址!” “嗯。”莫回露出个淡淡的笑脸,为他这时候还为让她开心而逗她。 章凌硕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靠进椅背,疲倦得只想大睡一场。莫回一整夜都无法入睡,就是短短的浅眠也会被恶梦惊醒。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喂,我是章凌硕。” “我是肖若辰。你要找的人在我这里。”肖若辰声音里没有任何起伏。 “你是说莫实平?”章凌硕确认。 “对。他的情况有点糟糕,比你想象的最坏情况还要糟!” “好,我知道了,我立刻过去!” “别让莫回知道,医生认为莫实平有心理障碍,现在见莫回会适得其反。”肖若辰提醒。 “我知道了,谢谢你!” 回答章凌硕的是电话的忙音,章凌硕也不在意,忙碌了一夜,终于有些信息,这不得不让他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拨通办公室的内线,“今天下午的会议取消,时间再定。” 吩咐完之后,他拿起外套,离开办公室。 章凌硕来到肖家城堡,莫实平已经醒来,他并不认识屋内的任何一个人,狂躁地一直砸东西,威胁人,不让任何人靠近。看到章凌硕进来,才安静下来。 “我认识你!你叫章凌硕!”莫实平缓缓开口,歪着头,口水从张开的嘴上流出滴在衣领上。 “刚好我也认识你,愿意跟我回家吗?”章凌硕轻声言语。 “好。”莫实平乖乖点头,把包着纱布的手伸出来。 “你的手怎么了?” “有坏人抢我手上的银环,我跟他们抢,他们就打我,手流了很多血。”莫实平像孩子一样乖乖的回答。 章凌硕脸色铁青,他会让那些人出惨重的代价的。 “我的慧儿呢?”莫实平突然问。 “她跟我在一起,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见她。” “好。”这次莫实平倒没财执着莫回的事,任人扶他坐进章凌硕的车子。 “若辰,谢谢你!”章凌硕转身面对肖若辰,诚心道谢。 “免了。你让爷爷重开家宴,我找到你未来岳父,扯平了。”语毕,他转身走人,他就是看不爽章凌硕这样的人。什么都没做便赢得别人的爱戴,比如他爷爷,吴洋! 章凌硕上车,莫实平凑了过来,“现在去见慧儿吗?” “你想这样见她?” “我的手病了,我的衣服也病了,这样见慧儿,她会心疼。”他指了指他的手和脏乱的衣服。 “她一定会心疼,所以我需要先带你去一个地方,治你的手,顺带把衣服也给治了。你愿意配合我吗?”章凌硕用跟小孩子交流的语气与莫实平交谈,此时他发现他应该给肖家的那对双胞胎以热烈的拥抱,以表感激之情,没有他们他不会知道小孩子的交流方式。 “我想我的手上的纱布已经同意了你的做法。”莫实平伸出另一只手扯了扯受伤的手的纱布。 “替我谢谢它。”章凌硕自口袋里掏出手机,按号拨通,“子敏,我需要你的帮忙。老韦,到单医生的诊室去。” 是夜。 “老韦,别跟任何说我们今天去的地方。”章凌硕提醒。 “是,总裁。”韦师傅连声应道。 章凌硕点头,提起公事包,跟往常一样是踏进家门。大厅里,莫回与莫悔正坐立不安着。看到他进门,莫回眼前一亮,“小哥哥,有我爸的消息了吗?” 单子敏提醒暂时不需见莫回与莫悔,章凌硕话到嘴边又临时改了口,“目前还没有,但出入境并没有他登机回国的消息,他一定还在美国。你别太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监视器里的影像里他的背影那么佝偻,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说不定倒在某个角落里,正等着我去找他呢。” “相信我,我不会让他有事的。而他那么疼你,他也一定不允许自己有事。”章凌硕安慰道,心疼地将她拥进怀里,好不容易才养起肉,仅一天又迅速地消失了。 “小哥哥,我知道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可是,一天没见到我爸,我一天都放不下心。” “真乖。你先上楼休息!” 莫悔看着莫回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看向章凌硕,“你骗我姐!” “何出此言?”章凌硕脸色不变。 “你下午并不在公司,不是吗?”莫悔嚣张地看着章凌硕。 “我的行踪需要向未来的小舅子汇报吗?” “是不需要,但你骗我姐就得问过我!你是不是找到我爸了?找到了还让我姐提心吊胆的,你到底是何居心?”莫悔愤怒地问。 “莫悔,你该好好磨磨你的性子,至少说话别太咄咄逼人。我们即将是家人,欺骗你们我并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 “最好如此!”莫悔拽得完全没有寄人篱下的拘束感,反而大有主人之势。 章凌硕倒也不在意,扯唇笑笑,上楼,准备换衣洗澡。 “对不起,莫悔他只是太担心我爸了。”莫回看到他进屋,低声道歉。 “我了解。” “我又成为你的包袱了吗?”莫回为他找好换洗的衣物。 “傻瓜,你永远都不知道,身后有个小包袱我心里有多安心。不管在哪儿,一想到家里有个小包袱在等着我,走多远我都不觉得累。”章凌硕轻蹭了蹭她的颈项。 “好,大包袱先生,是否需要小包袱为你服务?”莫回推开他,脖子一阵轻痒。 “我想是需要的。”章凌硕笑笑,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衣物,再次催促她,“上床休息吧,你昨晚都没睡好,别累坏了。” 莫回躺在床上,听着浴室内的流水声,耳边响起莫悔下午的话,“下午,章凌硕跟一个极像爸的人出现在单医生的医院!” 他是不是已经找到爸爸?莫回摇头,摒弃这个怀疑。他们是一家人,他若是找到了相信他第一个告诉的一定会是她,不会信得过她担心的。 她不该怀疑他的初心,他不会做任何令她为难的事情。 那跟他一起出现在医院的人是谁?章耀阳?不可能,章耀阳昨天刚跟何言去了意大利,短期之内不会回来,那会是谁? 她的心思还未转完,浴室的门应声开启。 不一会儿,柔软的床有了深陷的弧度,有力的手臂将小小的她圈在怀里。 “小哥哥,我睡不着怎么办?”她咕哝着,主动偎依进他的怀里。 “给你最好的安眠药。”低醇的嗓音在她耳边蛊惑。 他的手在她小小的身上游移,驱走她内心暂时的不安,为她燃起热烈的温度。 夕阳西斜,单子敏的私人诊所的病房内。 “章凌硕,章凌硕!你看我画的画。”莫实平歪着头坐在病床上拿着画板画画,技术与之前的相差巨大。 “你画得很有好。画之前你的心里想什么?”章凌硕笑问,画里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小木屋,几棵果树,一个小花园,一只小狗,和一个扎辫子的人。 “想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莫实平打了个哈欠,睡眼困顿。 “睡吧,这样的生活我会帮你实现的。”莫实平睡着得很快,章凌硕则拿着那幅画出了病房。 画交到单子敏的手上,他看了片刻沉吟道:“总裁,莫先生的病情并不稳定!心理治疗的效用不大!” “有什么办法能改善吗?”章凌硕皱紧眉头。 “在心理治疗的过程中发现,他一向坚信的信念出现崩溃的现象。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下意识的认清事实,但这一步对他现在的状况而言非常危险。不算坏的是,他心里还有个可依赖的人。如果把这个人找来,他恢复的效果应该会不错。” “莫家二妈?” “也许是。你看他的画,一所房子表明渴望有个安定的家,房子前的果树上枝叶繁茂表示病人心里烦恼过多,狗表示他期待有人信任,而人则是他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单医生分析道。 “我立刻派人把她从中国过来。”章凌硕拿起电话离开做了安排,然后起身离开,单医生送他到一楼,目送章凌硕离开。 在医院大门的拐角处,看到章凌硕的车已走远,自植物盆栽阴影里走出两个人影,是莫悔拉着莫回出来。 “姐,你看到了吧!他有事瞒着你!”莫悔脸上有得意的表情。 莫回挣脱了莫悔的手,“莫悔,我们跟踪他,是我们不对,我不会再跟你一起怀疑他。他是我的爱人,我最该信赖的人。如果我们有这个时间怀疑,还不如多留点心找爸爸。” “姐,你脑子就不能转个弯吗?”莫悔一脸无语,这么笨的姐姐,难怪被章凌硕吃得死死的! “你不懂。”爱他,就不该有任何疑问,相信他所说的话。 “我是不懂,但我可以帮你打听,他藏的是不是咱爸。如果是,我绝不原谅他!”莫悔说完,大步走进医院,独留莫回一个人站在阳光下。 “莫回!”莫回的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这个声音让莫回浑身僵直起来。 “小哥哥!”莫回四肢僵硬地转过身体。 “你来找单医生看病?”章凌硕问,眸内闪过一抹清光。 “我是不太舒服。”莫回低头,脑子因突发的状况而有些头疼。 “哦?不是为了跟踪我吗?”他双手抱胸,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说辞。 “不、不是。”她否认。 “莫回,你不是个会说谎的人,你不知道吗?你一说谎就容易结巴,你不相信我。不相信以我的势力,会找不到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是吗?” 他不叫她猫儿,直接叫她莫回。他生气时,就是这样称呼她的,她明了。所以她赶紧低头认错,“对不起,小哥哥。我不该怀疑你!我……” “你想说你只是承受不了莫悔的游说,是吗?” “我、对不起……”莫回心慌,只能一个劲儿地道歉,她确实不该不相信他,不该鬼使神差地跟着他。 “你就该死的不会说别的话!”章凌硕瞪她。 莫回沉默,低头看着鞋面。 “很好!”用力甩上车门,章凌硕冷声道,“开车!” 车子像利箭自莫回身边驶离,扬起阵阵的沙尘,莫回被呛得一阵闷咳,脸憋得能红,却也知道,现在的他不会为此心疼。他最恨他认定的人不信他,而她犯了两次。 她还有什么脸获得他的心疼?! 章凌硕看着后视镜里,那个呛得几乎将肺也咳出来的女人,心情突然闷到极点,他几乎想挥手让跟司机说掉头回头,将那个让他心疼的小女人抱在怀里,狠狠地吻住她,告诉她,不要委屈! 但,女人是恃宠而娇的动物,他该给她一次狠狠地教训才是。 章凌硕真的不理她了,莫回抱着被褥在宽大的床间坐着,第一次发现没有他体温的慰藉,这宽大的床间竟然会这么冷,这么让人难以入睡。 她自单医生的私人医院回家,才发现他的衣物,被褥和其他生活用具,都搬到书房内,而她在书房的物品,全部都搬至在卧室里。 他,这是准备跟她两清了么? 莫回,以前的厚脸皮到哪儿去了?以前她可从来不会在意他的脸皮,一个劲地缠着他,现在被他疼爱后,却完全忘了当时的勇气,真是人越老越爱面子了。 她跳下床,披了件外套,走到书房前,轻敲了三声房门。 未几,房门开启。 “你还有东西落了在书房内?”章凌硕裸着胸膛,一脸冷然地看着眼前模样惆怅的小女人。 “没有!我只是想问问你吃不吃宵夜?我可以去做。”看到他出现,她一脸期待地问,告诉自己不用在意他的冷脸,他的疏离。 “你知道,我并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况且吃宵夜并不健康!”一脸淡然的拒绝。 前段时间他们不是经常一起吃宵夜吗?莫回闷闷地想着,不敢出声反驳他,害怕会更火上浇油,“喝水呢?我们一起下楼喝杯水,补充水分。” “打住!我现在只想睡觉!”白了喋喋不休的女人一眼,让她立刻收声。此时,电话的铃声在书房里响动。 小脸上兴奋的表情隐去,换上深深的失落,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章凌硕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小脸上的表情,合上房门,回房接电话。 “喂,我是章凌硕!”语气低沉,显然心情还未好转。 电话那端不知在说了些什么,章凌硕听完后表情一沉,“我立刻过去。” 他挂了电话,快速换衣,用最快的速度出门,因为走得太急,书房的大力地合上,响彻整个别墅。 莫回是个胆小鬼,她直等到听到汽车离开的声音,才敢走出房门,眼眶微红着。他对她的厌烦已经到了无法共处一室的地步了吗? 章凌硕驱车到莫实平的病房时,在走廊里都可以清晰地听到莫实平的吼声,“慧儿,我要慧儿!” 章凌硕心思一凛,今天下午离开之前他的状况不是有所改善吗?现在怎么又变成以前的样子?他加快脚步,推门而入。纵是有了心里准备,他还是被眼前的画面惊得愣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左手整只手臂都沐浴在鲜血里,而莫实平却像感觉不到疼痛那样,继续用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着,嘴里喃喃地叫着慧儿。 病房中的莫悔看着章凌硕进来,冲上前去提起他的衣领眼眶通红,恨意十足地瞪着他,“你到底对我爸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莫悔,你先放手!现在首要的问题不是我们俩之间的答疑解惑。”章凌硕冷静开口,目光看向莫实平手里的刀,刀起刀落,又是一条深可入骨的划痕。 “我他妈脑子有病才去相信你的鬼话,你竟然为了报复他在家里恶整过你。在他人生地不熟的时候逼疯他!章凌硕,你太狠了!不妨告诉你,当时整你的主意是我出的,跟我爸没半点关系,你要报复就冲着我来!”莫悔拳起,使尽全力挥向章凌硕。 而章凌硕一直留意着莫实平的举动,看见莫实平又提起刀,他用力挥开莫悔的手,扑向床边以手握住莫实平下落的刀刃,顿时鲜血淅沥。 “章凌硕!”莫实平终于平静下来,瞳孔里也映出章凌硕的脸,看到他手上握着刀刃,“你想要我手上的刀吗?” 章凌硕吸气,尽力神色自若道,“我想要,你愿意给我吗?” “傻瓜,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因为你是我慧儿喜欢的人。”莫实平笑笑,将刀刃自章凌硕握紧的手中抽出,又划了鲜血淋沥的一刀,然后把刀柄放进他的手里。 “好。我要你不许随意发脾气,更不要用这些利刃伤害你自己。”章凌硕苍白了脸,强撑笑容,“你受伤,慧儿会伤心,我会伤心,莫悔也会!” “莫悔?这个名字很耳熟!”莫实平喃喃道,目光扫过莫悔的身上,没有做片刻的停留,又投注在章凌硕的脸上,“我累了,病房里人好多!睡不着。” “我们立刻出去,不会打扰你休息的。不过在休息之前,你需要处理你身上的伤。” “嗯。”莫实平了然地点点头。 单子敏示意护士上前为了莫实平换药,并在输液瓶里添加了镇定的成份,好让他入眠。直到莫实平睡着了,他们才离开病房。 “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莫悔的神魂还沉静在章凌硕手握刀刃的画面。而他自己看到莫实平手上拿刀,只敢言语上的慰劝,害怕会受到伤害。章凌硕却一点不怕,那把利刃造成的疼痛绝不亚于父亲手臂上的疼痛。 “具体的情况还不得而知,单医生说是精神刺激太大,导致精神失常。这样的病情,可能会康复很快,也可能会耗时很长时间,全靠机缘。在还未稳定之前,我不想让你们知道,怕你们给他带来的刺激太大。” “所以你才瞒着我和我姐?”莫悔声音里有点不自在。 “不然你以为呢?他被李非的话刺激了,害怕面对莫回甚至是你,害怕了解事实,怕知道他对你跟对待莫回一样,都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对待姐姐,他可能曾经失职,但他从未对我失职。”莫悔平静地说道。 “是的。你想知道他在手臂上刻的什么吗?”章凌硕停下脚步。 “什么?”他爸不是在自残吗?精神失常而导致的自残行为。 “他在刻你和莫回的名字,在他的世界里你们比任何人都重要。单医生跟我提过,精神失常的人会慢慢变得忘记一切,到最后谁也不认识,变成一个真正精神孤独的人。他现在刻下你们的名字,是不想忘记你们!不是自残!”章凌硕眼眶微热,有其女必有其父,都爱得那么深沉,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馈。 “……姐夫,先别往这边看……”莫悔的声音哽咽,眼泪鼻涕齐飞。他的父亲,他却没有比章凌硕更了解。 “好。”章凌硕应道,看向走廊的尽头,那里天刚破晓,几缕明亮的光线划破铅色的云层,带来新一天的阳光。 一辆的士停在章氏大厦的大门前,一个小身影小跑地走下来,帽沿拉得极低,盖住了本就不大的脸。 到了光滑可鉴的大厅,她也一门心思地往里冲,她的速度太快,柜台的工作人员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到员工专用电梯里了。看着电梯门合上,她轻舒了口气,将手中的保温饭温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嘴角露出放松的微笑。 直到电梯叮了一声响,她缓缓走出电梯。楼道里空无一人,现在是吃午饭时间,他们应该都去吃饭了。 他应该也没吃饭才对。 她轻轻推开厚重的总裁办公室的门,他不在办公室,由着休息室里传来的水声,知道他在里面。 她动作迅速地将饭菜摆上桌子,拿着保温盒躲到垂地的窗帘后。 沉稳的脚步声在办公室里响动着,脚步有微微的一顿,显然是看到桌上的饭菜了。 半晌,章凌硕的声音自窗边传来,几乎贴上她的耳朵,“小猫,你就打算用这种损招,向我道歉吗?这种损招真让我没有原谅你的打算呢。” 温热的气息隔着一层薄薄的窗帘,染上她的颊面。 莫回没有回答,窜着保温盒,一动不动。 章凌硕看来窗帘上隐约的人影,眼底闪过一抹恶作剧的光芒,刷的拉开窗帘,在快要拉到莫回蹲的位置时停下。 拉过椅子,拿起桌上的饭菜,在她旁边大口大口地咀嚼着,故意发出极大的声音。 莫回硬吞了吞口水,忽视自己对食物的渴望。为了讨好他的胃,她根本没来得及顾得上自己的午饭。听到他如吃人间美味般的声音,她口腔内的唾液快速分泌。 这样也能忍吗?无趣! 章凌硕将吃得光光的饭盒扔在桌面,用力拉开窗帘,与鼻尖满是汗珠的小女人四目相对,她的帽子太大,遮盖住了大半的脸,显得小不隆冬的。 “嘿嘿,小哥哥,真巧啊!”莫回干笑数声,顺便吞咽口水。 “嗯哼!”他淡然应她。 “我只是顺路过来。”莫顺继续解释着,她只是顺路来他这里而已,不是专门为了赔罪,请求他的原谅。 “你的工作室在东面,我这里是西面,真是顺路呢,小猫。”章凌硕故意揭穿她。 “呃……”莫回无语,反正她在他眼底笨得跟猪一样,她也不倔强了,“小哥哥,你要怎么样才不会生气?” “我有说我在生气吗?”章凌硕悠然望了眼娃娃脸的女人,今天她的着装看起来,就像个未成年,帽子上还好笑地印着个hello kitty,要多幼稚就有多幼稚。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觉得心里有愧,自动自发地想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忏悔!”莫回非常轻易地将尊严踩在脚下,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章凌硕。 “噗!”某人嘴里的汤汁,全喷上莫回的脸。还好,汤里没有太多油,否则,她绝对一脸油腻! 章凌硕抽了几张纸巾,扔给莫回。 “多谢大少爷的厚爱。”她非常狗腿的拍着马屁。 “本少爷只是不想你满是油汁的脸,破坏了本少爷的胃口。” “……”莫回额头很想冒几滴冷汗。 “就这么想讨本少爷的欢心吗?” “嗯嗯。”莫回忙不跌地点头。 “简单,转头面壁。念:我错了,不该惹大少爷生气,不该怀疑他,不该跟踪他!”章凌硕摸摸鼻子,“唔,就先念个五百遍好了。” “能少点吗?”莫回蹲着转身,面对窗户,窗户外边车如流水,行人如织。不会有人会注意到她的狼狈。 “可以。一千遍!”他的声音仍然一派轻雅。 莫回无语凝咽,强忍住内心悲愤的呐喊:章大少爷,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但她现在真没勇气喊,她真敢喊了,她就尸骨无存了。 “我错了,不该惹大少爷生气,不该怀疑他,不该跟踪他;我错了,不该惹大少爷生气,不该怀疑他,不该跟踪他;我错了……”莫回认真地念着。 章凌硕看着小小的背影,心底闪过一阵好笑的心思。他这算体罚小娇妻吗?目光细密地胶在她的背影上,她穿的是背袋裤,将她的背影衬托得十分可爱,迷人,蹲着的姿势让他非常想坐上去。 “嘎!”莫回无语了,为了身上陡然多出的体重。 这男人竟然坐在她身上,虽然不是全部的体重,但……太过分了!她愤然想着。 “停五秒钟,加念五百遍。”章凌硕提醒着,调整了下坐姿,闭目养神起来。最近他的睡眠质量极差,一则故然是因为未来岳父的病情,二则怀里少了某只小猫,这觉睡得总是不如从前的。 过了很久很久。 “章凌硕,你起来,我的腿麻了!” 一阵寂静。 “章凌硕,我已经念够一千遍了!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这次回答她的是他均匀的呼吸声。 莫回眼前一群乌鸦飞过。 他竟然睡着了! 士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也不忍了! “章凌硕,你这个大坏蛋!” “……猫儿,你在叫我吗?”某男一脸茫然状,四处望了望,没见小女人的身影。“小猫,你在哪里?” “你太过分了!”莫回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想把他摇下去。 “猫儿,你怎么跑我屁股下面去了?练功吗?”章凌硕低头望向声源处,移了移自己尊贵的屁屁。 “……我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真是爱生气的小猫儿!”章凌硕说归说,行动力很足,抱起蹲着的莫回,“来,看你认错态度如此诚恳的份上,本少爷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了。今晚允许你侍寝了!” “人家没想过这个!”这次抗议声比较明显。 “哦?我还以为你想我们在床上做的事情,才这么劳心劳力地认错,原来是我误会了啊!”章凌硕忍笑道。 这个男人敢更无耻一点嘛?! 翌日。 “我好困,腰好酸!很饿!”自被褥里伸出一只细白的光裸裸的小手臂,闷闷地抗议着。天知道,他们竟然一晚上没回家,一直待在他办公室的会议室里,做了一晚上的剧烈运动。光想想就觉得脸热得不行。 她累得快趴下,某个男人却一脸神采飞扬地看书,轻哼着不着调的曲子。 “还不起床吗,嗯?”男人眉眼不抬,问着一脸倦意的小女人。 “马上起,立刻起!”莫回打了个激灵,害怕再呆下去,又被某人扑倒,那样她真会倦极而亡的。 章凌硕合上眼眸,隐住笑意,看着飞快跑进洗手间的小女人。他也起身到更衣室里换了身休闲的衣物。 “小哥哥,你今天不用上班?”莫回了了洗手间,看见章凌硕浅色上衣,蓝色牛仔裤,还有白色的板鞋。她家小哥哥可从来没这么穿过呢! “把你口水收起来,都快滴到衣服上了。”章凌硕坏坏地提醒道,看见莫回真的伸手作擦口水状时,不由得朗笑出声。他的笑声经过墙壁的反射全数进入她的耳朵里,也笑出了她一天的好心情。 “小哥哥,我们这是去哪儿?”莫回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认真开车的男人,他专注的样子太好看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走的不是回家的路。 “到了你就知道了。”章凌硕回答,继续认真开车。 莫回转头看向窗外,道路慢慢由柏油马路变成二级路面,然后是泥路,他们到乡下来做什么? 她没问出口,反正有他在,在哪里都没有区别,也许他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到了!”下车在两侧满是野花的小道上停下,小道另一侧还有一座小木屋,木屋前是几颗果树,已经结了些小小的果实。数只小鸟叽叽喳喳的在树上建起了巢,周围也是杂草丛生,但却错落有致。 这画面美得像梦境。 莫回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美景,眼也不舍得眨一下。 “等下给你看个够,现在我们先进去。”章凌硕轻笑,拉过她的小手,走进木屋里。 “凌硕,你来了!”莫家二妈在院子里修剪草坪,莫实平坐着轮椅,坐在旁边看着莫家二妈,神色安详。 “刚好有空,爸今天的状况如何?”章凌硕将莫回推到莫实平面前。 “很好,我跟他解释过以前的事情,他已经能接受了。”莫家二妈露出笑纹。 “嗯。”章凌硕应了声,“我们进去吧,他们应该有话说。” 莫回显然还未从乍见莫实平的惊喜中回过神,泪湿于睫,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给她准备了这样的惊喜。半晌后,莫回笑容满面,满是期待地叫唤:“爸。” “傻孩子,你该恨爸爸!”莫实平泪光泛起,颤抖地拉过莫回的手。 “爸爸,我们谁都不欠谁,反而是我害了你。小时候毁了你的事业,长大毁了你的健康,现在你的磨难,还是因为我而引起的!”莫回看到莫实平手臂上的伤痕,泪滴滑落脸颊。 “爸爸的心胸若是再宽广一点,你的人生会有更大的不同。”莫实平怅然,当年李非的离开将他的生活打的七零八落,为了不恨,他选择了忽视莫回。本以为是最好的方式,却把父女两人的人生都给折腾完了。 第34章:你,还好吗? “现在也很好,我很满意我的人生。”莫回笑道,“爸,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恐慌吗?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害怕,你就这么离开我了,我要怎么办?我才刚刚拥有父爱,刚刚想重新爱你,要是老天爷不给我机会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说着,崩溃地大哭起来,将连日来的委屈一并地哭出来。 “我还没为你过过生日,为你添过衣物,为你梳过头,穿过鞋,捶过肩……所有为人子女该做的事情我一件都没为你做过。我害怕,古人说的‘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害怕我再也没有机会做这些事情了……”泪落得越来越凶,口齿也越来越不清晰,没人能听清她的话,但知道她的话一定是令人心里柔软的言语。 “傻女儿,爸爸在这儿,再也不会离开你了。”莫实平也流泪了,他的女儿啊,他怎么会舍弃她。 莫家二妈和章凌硕看着抱在一起哭的两人,哭了很久,也不打算上前阻止。伤痛哭过了,就会只剩下幸福了,多哭一下也无妨。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异国乡间的小道上,清澈的河水映照着两旁的景色,而景色也为干净的河面涂抹了绚丽的颜色。 “猫儿,你走那么后面干嘛!怕我吃了你?”章凌硕没好气地瞪着垂头跟在身后的小女人。 “小哥哥,对不起!我以为你这段时间是在生我的气!”莫回道歉! “哼!”这不是冷哼,纯属语气词了。 “但是你应该告诉我,我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我猜不出你的心思!”随后莫回指责起来,一脸理直气壮。 “看来我需要向你道歉!”章凌硕瞪她。 “我不会跟你计较的。”莫回嘿嘿笑着。 “你真是大方!”章凌硕负手走着。 “小哥哥,那时候我爸的情况真的很糟糕吗?”莫回红了眼眶问道,刚才他看见莫实平手背上的伤痕,又深又长。 “嗯。他心里一直有你,但愧疚积得太深,让他无法面对你,过于自责的时候就划伤自己的手臂!以减轻对你的愧疚!子敏不建议让你见他,这样只会加重他的病情。但他的身边又需要一个他熟悉的人,所以我派人从中国带你二妈过来。”章凌硕解释道。 “我是爸爸生命中最大的劫难,没给他带来多少欢乐,却给他带来无尽的苦难!”莫回不自觉的叹息,为当时艰苦与病魔做斗争的父亲,而她却毫无所知。 “你也是我生命中的劫难,除了气我,没干过别的事!”章凌硕面不改色的胡诌。 “真的假的?”莫回吃惊。 “真的!”章凌硕仍一本正经,嘴角是欢愉的笑容。 “真令人伤心。”莫回撇撇嘴,倒也没有多在意他的话。小手在他的大手比划着,指尖碰触上他掌心里的痕迹,她心念一动,低头细看,是两道横穿手掌的划痕,静静地躺在他好看的手掌上。 他是个怕疼的人,当时他有多疼? “小哥哥……”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泪洒在他的掌心。 这猫儿!章凌硕宠溺地笑着,感受她柔嫩的唇瓣轻轻吻上手上的疤痕,只有她会用这样的方式怜惜他。 两人没再说话,选择一处景色优美的地方坐下,静看着美丽的景致,“猫儿。” “嗯?” “其实这次,你该感谢一个人。” “谁?”莫回抬头望他。 “肖若辰!” 莫回乍一听这名字,愣了下。 章凌硕看了眼她怔愣的表情,又调回去看河里的游鱼,“是他告诉我你爸的下落的。” “是吗?”莫回沉吟,“小哥哥,你想知道我和他的事情吗?” “不想,你的故事一向烦闷无趣!”章凌硕淡声拒绝,以这小猫儿的个性,他哪儿来的情敌,不是他自信,就是来上百个情敌。他的小猫儿,也不会有任何的动摇! 谁让她是只笨到只认他这个主人的小笨猫呢,他毫无危机感。 肖家城堡内。 吴洋趴在卫生间干呕着,脸色苍白,颊边的发丝因汗湿而沾在颊面上,直到什么都没吐不出来了,她才软软地坐到地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梅尔!”肖若辰在门外大喊,语气里满是焦急,“你还好吗?” 他们不过是一起用餐,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东西,她怎么会全然吐了出来。 “我没事!只是胃有点不舒服!”吴洋强撑起身体,打开卫生间的门,一脸倦色。 “我让莫德医生过来看看!” “不用,我的肠胃一向不好。”吴洋笑笑,一阵晕眩倏地扑面而来,让她直直向前栽倒,倒进肖若辰的怀里。 “你这叫没事?!”肖若辰皱眉,“霍克,叫莫德先生过来。” “是,三先生。”霍克离开,拨通城堡的内线。 肖若辰将吴洋抱到床上,为她擦拭脸上的汗渍,她有很严重的洁癖,容不得自己一身脏污上床,也时刻保持自己的优雅。他记得,她连护肤品都懒得擦的,没半点名媛淑女的良好习惯。 “三先生。”霍克在房门躬声叫道。 “直接请莫德先生进来!”肖若辰头也不回的命令。 “三先生,莫德先生正从老太爷那里过来,想必快到了。另外,老太爷说有位莫小姐要见你,跟莫德先生一起过来!”霍克恭敬回答。 “她是不是叫莫回?”肖若辰问,心里半是讶异,半是愉悦。 “是的。德克先生说这位莫小姐曾经为老太爷雕刻一幅老夫人的雕像,也是个老太爷重开家宴的人。”霍克语气间还有明显的崇拜。 “哦?她身边没跟着章凌硕吗?”兴许是章凌硕告诉她老太爷的故事吧,她能说服老太爷开家宴也并不奇怪了。 “章先生倒没来。” “我知道了。”肖若辰看了眼吴洋,转身下楼。 莫回看到肖若辰如翩翩世家公子一般自楼上下来,衣着光鲜、奢华,美不胜收,她心里升起一阵陌生感,虽然他们并没见过几次面,但肖若辰在她心里的位置是特别的。现在她突然升起了陌生的感觉,仿佛他们之间有一条跨不过的鸿沟。 “小慧,好久不见。没想到你来了美国,还记得过来找三哥。”肖若辰笑笑,在莫回半米之外的距离停下脚步。 “三哥。”莫回也笑了声。 “请坐。”肖若辰坐了个请的手势,领着莫回到客厅里坐下,“这半年不见,你的变化真大,是他让你升起离开竹溪镇的念头吗?” “嗯,三哥,我找到我心底的那个人了。幸运的是,他也爱上了我,像我爱他那样的爱我!”莫回笑道,与竹溪镇里的模样相差甚大。 “真幸运!”肖若辰把玩着手里的耳温针,有点心不在焉,心里浮现着梅尔倒进他怀中的苍白脸孔。 “三哥,你前几个月去了竹溪镇了吗?”莫回没注意到他的分心,问起心中的问题,让肖若辰空跑一趟她总是觉得不好意思的。 “还没来得及呢!若不是你今天上门拜访,我差点忘了我们的半年之约。真抱歉,我之前,可能是一时兴起了!”肖若辰撒了个谎,这谎言没多重要,但他还是想骗莫回。她已经拥有幸福了,没必要为这些小事挂心。 “真的?!这样我就放心了。三哥,谢谢你在那时候对莫回的帮助,莫回一直记在心里呢。”莫回露出灿烂的笑脸,耀了肖若辰的眼。 原来没有悲伤的莫回是这样的美丽,但为何看着这么美丽的莫回,他心底闪过的却是吴洋带病的脸色?那么脆弱,那么无助。 肖若辰抿唇,笑道:“小慧,你这次来是为了发放请帖吗?” 莫回的脸红了红,有些害羞道:“还没有。我们的婚期还没定,他心里还有事情放不下,等到他心里的事情都放开了,我们就成婚。” “你不怕他被别人抢走吗?毕竟想爬上章氏总裁夫人这位置的女人,多不胜数啊!”肖若辰垂目,让人看不穿他的神色。 “不会的,我相信他!”莫回笑道。 “希望如此。”肖若辰漫应。 莫回觉得他们没有话题可说了,以前的肖若辰总是有很多的话题,现在他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兴许这样的肖若辰才是真实的他,清贵、斯文、家教甚好,少了在竹溪镇时的爽朗与热忱。 “三哥,我还有事,先走了。改日我一定来看你。另外,谢谢你救了我爸,他现在已经康复了。”莫回有礼地说道,不在心里比较现在与过去。她不会是跟他走一生的人,他们之间少点牵绊并没什么不好的。 “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莫回轻笑着离开,她心里的肖若辰永远留在那个偏远的竹溪小镇里了,锁在那个他亲手做的篱笆墙内。 肖若辰在莫回的身后苦笑,他和莫回只是两条有过一点交集的线,交集过了各回各的轨道,幽然生存。她永远不会是当日那个将自己埋进往事悲伤的女子,他也不再是那个真心想拂平她内心忧伤的男人,出了那个竹溪小镇,他们并没有比平常的点头之交感情更深刻。 而他此时的心念,全被他床上昏睡的吴洋占据了。 看到莫回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他便提步往楼上走。 床间的女了昏睡依旧,莫德先生皱眉凝神,是少有的正经模样。 “莫德医生,情况如何?”肖若辰下意识走到床边,握住吴洋的手。 “三先生,这位小姐的病情,恐怕不会太简单。”莫德冷淡陈述,并没有多少焦急感。 肖若辰脸色铁青,“能说明白点吗?” “这位小姐有无意识踱步,神经衰弱、呕吐和胸闷的症状,可能是心里和精神压力造成的。刚才照过脑电波,发现她脑中的淤血,淤血范围在逐步扩散,久而久之会压迫视觉神经,导致失明,偏身瘫痪及感觉障碍,是死亡率极高的病症。”莫德医生认真说道。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划过肖若辰的意识,他不敢相信她竟然有这样的疾病,平时她都怎么忍的? “血块能清除吗?”他的声音十分干涩。 “她脑中的血块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应该是被剧烈撞击形成的。一般的情况,脑组织会自行修复,将血块清理。但我目前并没有看到血块减小的情况,反而有越来越大的可能性,情况不容乐观。” “该如何治疗?” “初步判断需要做开颅手术,如果情况更糟的话,开颅也没有用处。” “你先下去吧!”肖若辰挥手。 莫德医生点点头,收拾东西离开。 “你这模样会让我认为我有了不治之症。”吴洋不知在什么时候醒来,看着一脸严肃的肖若辰。 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让她习惯醒来身边能看见他,习惯跟他说起不大不小的玩笑。他们之间说友情好像更深,说亲情又不够,就这么不深不浅的相处着,有种安心的情绪。 “你以为你是小说的女主角啊,还有机会得不治之症。”肖若辰还是习惯对这个女人没有礼貌,他的教养一面对她就崩溃。 “我不是,所以我可以活得长长久久的。”吴洋笑道。 “祝你做一个千年老妖婆,永远年轻美丽的那种!” “那你也要陪着我做个千年老妖,我们一起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生活。” “你的未来有我了吗?”肖若辰细心发现她话中的含义。 吴洋微微停顿了下,缓声答复:“……当然,我们是朋友。” “真残忍的词汇。” “你不是这么想的吗?你爱莫回,我爱章凌硕。”吴洋勾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惹人心怜。 “如果我说不是呢?”肖若辰问,这几天他发现对梅尔的感情不只是朋友,她吐得昏天暗地时,他的心也跟她一起纠着。夜里在脑海中自动回放着在英国的时光,他发现他们是如此的合拍,像一对最有默契的情侣。 “那你一定是在骗我。”吴洋闭了闭眼,“若辰,我刚才突然好想家,晕倒之前想着,要是再也醒不过来,他们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根本不知道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要回去吗?”虽然不舍,但她的心愿他可以为她实现。 “我想等精神好一点再回去,这样回家会让他们起疑心。”吴洋嘴上如是说着,她心里却是另外的想法,离开这里,离开所有曾经认识的人,离开有她爱的人的地方。 “我同意,不过这几天先去莫德医生就职的医生仔细检查一下。” “也是。希望不是不明不白能让我消失的病。”吴洋笑道,并没留意到肖若辰的黯然眸子。 住了几天医院,吴洋精神恢复一些。莫德医生并没有对她隐瞒病情,一开始就向她说明所有的情况。她哭过,怨过,恨过,逃避过,害怕过,当所有的负面情绪过去之后,她还是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这几天,人在医院,闲暇多想得也多, 一定要想开、看开,生死由命不由人,她能抗争什麽?不服什麽?时间到了,任是叱吒风云的人物,也不能不对死神俯首称臣。 她哭、她嚷,她在没人看得见的角落里怨尽世界不公,她放不下情孽恩怨又如何?生命终是要往前走、继续走到尽头,然後化成一缕轻烟,消失在茫茫人世间。 害怕吗?当然!谁知道死亡是怎麽一回事?吴洋告诉自己,她害怕的不是死,而是死后的世界,那里没有任何疼爱她的人。 在人间却有太多她放不下的人。 她一个人耗了章凌硕几年,也该让事情圆满落幕……苦苦一笑,她的泪染上苍白的颊面。说得再豁达,她仍然无法放手爱情,她爱他啊!不想放、不愿放……她多希望自已有权牵绊他一世…… 不懂得为什麽有人在死前会叮嘱亲密爱人另觅幸福?那种胸襟气度她做不到!她想他握住她的手,陪她度过一次又一次的磨人治疗;她想在离开时,有他陪著走过最後一段。是不是她太自私?或者是爱他不够?她就是想待在他身旁每分每秒,直到死亡来临。 自私!她一直都是自私的,自私地逼他与她订婚,自私逼他履行结婚的承诺。现在,她不能再自私了,她该给他一个圆满的答案。 拿起发梳,刷几下洗净的头发,头发竟缠满梳子,靠近镜子,她可以看到头皮上几个光光的洞。吴洋愣了一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后她只叹了口气,敛下眼皮。早晚要掉光的,放下梳子,连吹干它们都懒。 吴洋趁着肖若辰出去的空当,偷偷还下病人服离开。拿着化妆镜,仔细打量镜中的自己,看着是不是露出了病态的苍白。 她化了很美的妆,比健康时的她还要美丽几分。 穿著薄外套,戴上呢帽,她优雅地坐在咖啡馆里,静静地看著窗外穿梭往来的人群。大家都好忙,为生活、为工作尽力,只有她是悠闲的,因为,再没有东西是她必须努力的部分。 把餐巾纸折折叠叠,叠成长方形,拆开,再折成正方形,再拆开,一条条横横直直的线在纸面上交错。 “我是这一条线。”她画画纸上最右边的线,“他是这一条。”她再摸摸最左边的线。“我们在最遥远的两端平行,有一度,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垂直交错,弄清楚了,才知道那只是错觉。” “你自言自语在说什麽?”章凌硕不知何时坐到了她的对面,眸光柔和地看着她。她漂亮的手背上的青筋浮现,精心妆点的脸孔隐在浓厚的化妆品之下显出一抹不健康。 “等你等得太无聊了。”吴洋笑笑,说完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很冷?”初夏时节,她还戴帽子,穿针织薄外套。 “还好,我不过是感冒刚好,不想再染上。” 吴洋轻描淡写,她不想他担心。 “是应该小心一点。” 他知道,她的苍白大部分是因为他。 吴洋盯着桌面,没看章凌硕的脸,现在能用的资本少了,她没有以前的自信了,“你和莫回还好吗?应该快结婚了吧?” “结婚的事情我们还没确定。”章凌硕想了想后回答,不想骗她。等她有了新的开始,他和莫回再结婚也不迟。 “你们之间结或不结,已经没那么重要,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你们是一体的。有一种人的爱情很固执,他们的爱情不能被拒绝、不能被断阻,你和莫回就是那种人,恭喜你们。你嬴了,你的坚持让我屈服,也赢得我的祝福,我祝你们琴瑟合鸣,白首偕老。”吴洋说完端起咖啡,碰碰他的杯子,她把满杯焦苦吞下肚。莫德医生有告诉过她,她不能喝一切刺激性的东西,这些东西里包含了咖啡。 在他面前,她不想理会这么多! “梅尔,我很抱歉。”他再次诚心道歉。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不该插入你们当中,搅了你们的感情!” 吴洋尽力地笑著,笑著,她手中没有一面镜子照出自已的面容,不知道她的笑是不是比哭更难看,更扯人心肺。 章凌硕看着吴洋苦涩的笑脸,再也忍无可忍,坐到她身旁,用湿纸巾一遍遍抹去她脸上的浓妆。 “这样为你的前未婚妻在公共场合卸妆,你不怕莫回吃醋啊。”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闭上眼感受他的温暖,他指尖的温柔,只是现在她只想逃离他的手中,拒绝他擦拭她的保护色。 想逃离,也想感受他指尖的温暖。 “她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还有,你的美丽根本就不需要化妆,好好的一个人在脸上涂油漆,你以为好看吗?”章凌硕认真擦拭她脸上的保护色,没有化妆品遮盖的脸让他大惊,这是她吗?腊黄的皮肤,浓重的黑眼圈,一脸掩不住的憔悴,他到底对她做了什麽? “让你别随意擦别的女人的脸,你偏要做。现在有成就感吧,我可是为你夜夜失眠,把坏脸色和黑眼圈都整出来了。你想怎么赔我的精神损失费?”吴洋自他温暖的手中退出,平静着一脸揶揄。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如果对不起很值钱的话,我现在早就是世界首富了。”吴洋眯着眼睛笑笑,“得了,你回去吧!我也该回去补眠了,刚下飞机就来见你,告诉你我正式对你放手!我这前未婚妻多难得。” “我送你回去。”章凌硕坚持。 “不用,我的护花使者还是有一大把的,想送我回家的人可以排满整个美国。你这个被人订下的男人就别来凑热闹了。”吴洋累得半趴在干净的桌面,眼睛半合着,口中还是忍不住解释,不想让他担忧,“别担心,我只是困了,等下吴予灿会来接我的。” “那我等他到了再走。”章凌硕坚持。 吴洋不再说话,闭目养神起来,她还想再看看这个她爱的男人,以后也没机会了,可是她的精力不够了。 “凌硕,你怎么也在?”不知过了多久,吴予灿进来,远远便看到章凌硕,笑着打招呼。 “梅尔约的。”章凌硕轻声道,“她看起来很累,应该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时差。” “她一直这样,连时差只差一个小时的国家,她也需要适应几天时间。”吴予灿无奈道。 “嗯。你在这,我就放心了。我得走了,下午还有会议。”章凌硕看看表说道。 “走吧,路上小心。”吴予灿见章凌硕消失在店外,状似自言自语,“回来第一个见的人就是他,是忘了还是忘不掉?对凌硕你得学会死心,他的心里没有多余的位置装得下你了。” 趴在桌面上的吴洋睁开眼,深吸口气强打起精神,“你放心,现在不止心死了,身体也快死了。” “又说胡话了。”吴予灿被她的脸色弄愣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他的妹妹吗?瘦成这样,苍白成这样!伸手拍了拍吴洋的脸,“这次的时差倒得这么难受吗?” 吴洋不理他,勉强坐直身体,她从包包里把牛皮纸袋抽出来,递到吴予灿面前,“这些文件名字我已经签好,你签一签拿到公司里走一下程序,梅尔集团的总裁就是你了。” 吴洋打开笔盖,将蓝笔交给吴予灿。 “梅尔,你在胡闹什么?任性需要有个限度!”吴予灿瞪着眼前的文件,并不接笔。 “快签吧!我累了,好想休息。”吴洋喝口咖啡,再多的咖啡都阻止不了她的疲惫,消除她脑中的淤血。对于吴予灿,她不用解释什么,她一向习惯对他任性,等有一天他自己发现她做这件事的主要目的,那时她早在天国或地狱了。 吴予灿了解吴洋的性子,她决定的事很少能改变,接过笔迅速地签完所有该签的文件,丢笔,“签完了!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吴洋不接话,径直从包里拿出钥匙,“这是我的别墅钥匙,给你。” “钥匙给我,你等一下怎麽回家?你……” “我要去旅游。”轻飘飘地挡住他的话。 “为了章凌硕?”吴予灿苦口婆心,“梅尔,你的人生还很长,终有一天,你会忘记他,你会爱上一个值得的男人。时间是最好的伤口愈合剂,不管是对心理或身体创伤。你自我放逐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不会了……时间太少了,伤口愈合不了……”吴洋低喃道,看见大哥吃惊地看着她,又笑到:“我该走了,我的朋友在等我。” “固执!”吴予灿拿这个妹妹真没辙了。 吴洋站起身,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下,差点撞到桌角。吴予灿连忙扶起她,“我送送你。” 吴洋在吴予灿的怀里叹气,如果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好好感受亲人的温暖就好了。可是世上没有如果,她的生命已经走入倒计时了,“大哥,你多保重!多回家看看爸妈,把我的份也补上。”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大哥帮你解决!”吴予灿仔细看着她的脸色。 吴洋摇头,坚持道:“我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大哥,你先回去吧!我想看着你走!” 吴予灿无奈,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她,吴洋坦然地回视,笑容满面。 告别了吴予灿,吴洋在街头散步着,微热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竟然感觉不到热。现在她的知觉已经开始退化了吗?慢慢的,触觉、嗅觉、听觉、视觉都一点点的消失,然后身体死亡,脑死亡。吴洋这个人就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人世间。 而她的亲人还在苦等着她的出现。 这个念头让吴洋觉得自己残忍了,她总要想办法补救的。她四处看看,她的正前方是一家书城。她踱步走了进去,挑了笔和纸,以及很多的信封。 她在就近的酒店里开了间房,一进门第一件事情便是冲时卫生间,猛吐。病人不该喝咖啡,她却当开水喝。将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后,她手脚发抖地站起身,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稍稍恢复了精神之后,才趴起来走到桌边坐下,掏出刚买的信纸与笔。 拿起笔,她开始书写未来的祝福。 爸妈哥: 我生病了,危及生命的病。医生的诊断书已经下来,我剩不了多少日子了。我好想你们,非常非常想,却也最怕见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不该在你们身上出现,因此我选择了一个人孤单地走下去…… 手颤抖,泪潸然。 吴洋写不下去了,撕了纸张,丢进旁边的纸篓筒里,任着黑暗与悲伤将她淹没。 吴洋用了一周时间书写信件,每一封都对应相对的日期与内容,她提起皮箱,准备寻觅一个适合她的地方,静静地等死,在门口遇到像饿狼盯梢着猎物的肖若辰。 这样也好,还完这些人情债再离开也不迟。 “若辰。” “你要去哪里?找个小角落躲起来等死吗?”一见到她,肖若辰数日来的担忧才稍稍放下。 天知道,他找她找得有多辛苦! “我下午的飞机,肯不肯送我一程?” 她笑著转移话题。 “你真的要离开?留下来至少还有我这个后补男友,怕什么?而你的病并非绝症!”肖若辰对她虎视眈眈。 “若辰,我想请你帮个忙!” 她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我们之间不需要请字。” 吴洋喉咙有些发酸,用交代后事的口吻,“我这里有笔钱,密码是我的生日。我想请你帮我办后事,在护养院出具我的死亡证明之后。另外,这些信我已经写好了日期,以后你帮我投递给我的亲人吧,就让他们认为我这个不孝女一生都走不出一个人的单恋,永远也不想回家!” “你在说什么鬼话?” 他一甩手,像烫手山芋般把银行卡和信给甩出去。 “还有,我希望能葬在姨妈的坟旁,你到时候别在墓碑上刻我的名字,就当是个无名氏的碑好了。具体的位置我画了图、也写了地址,不难找到的。” 她弯下身,把银行卡和飘散的信捡起,再度送到他面前。 “你这个胆小鬼,你死不了你知道吗?你见哪个失个恋就死的?谁撞伤了头就没命的。我告诉你,我不会帮你,你这种小配角的人生就该活个千年万年,想死没那么容易!”良好的家教被她再三的言语激得烟消云散。 “这是我的遗嘱,你要好好收起来,别遗失了,我可不能从棺材里跳出来,重拟一张。”她以不变应万变,执着地将东西塞进他的口袋里。 肖若辰摇她,骂她,一点不当她是个病人。吴洋被摇得头晕了,吼道:“我是病人,快死的人了,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生病就去看医生,谁告诉你病了就会去见阎王?!” 受不了,天下怎么就没个聪明的女人,她看起来一副聪明相,还笨成这模样! “若辰,帮我,成全我好吗?除了你,我找不到肯帮我的人了。”说完,吴洋再次昏倒在他的怀里。 他能怎么帮她、要怎么帮她,他到底能为她做些什么?仰天……眼眶微微湿润。肖若辰拦腰将昏迷的她抱起,按下电梯的按钮,电梯门开启,而里面的人是吴予灿。 “我需要个真实的答案!”一向桃花眼的吴予灿脸色如冰! 医院的诊室外,长椅上的两个男人,一个眼眶泛红紧紧地盯着透明玻璃那一端的苍白女人,一个则盯着墙面直看。 “她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吴予灿的视线片刻不离病床上的吴洋。 “医生说她脑子里淤血清除不掉,还有扩大的驱势!医生说活不过三个月!为了不让你们担心,她打算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自生自灭。”肖若辰沉默片刻开口,从口袋里拿出信,“她在为多年以后的缺席做弥补。” 吴予灿颤抖地接过,挑了其中一封阅读,“爸妈哥,我现在在很意大利南部的小镇上,这镇子不出名,昨天开始为人画肖像画,第一次神韵抓不准被那个顾客骂得狗血喷头。才发现,原来小人物的生活这么艰辛,每天挂着笑脸迎接陌生人。还要随时遭到其他同行的驱逐……” 梅尔要过的生活是这样的吗?他从不知道,他以为她喜欢金枝玉叶的生活方式。 他再扯开日期最近的一封,“爸妈哥,你们的宝贝不够勇敢,花了这么长时间还走不出对他的单恋,不想看到与他有任何交集的人或物。所以我决定天涯海角都走一圈,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女儿或妹妹了。” 她一定还爱着章凌硕,不然不会在见他之前约了章凌硕!她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见他,是想让她做最后的怀念,也让章凌硕安心地结婚、生子,过他鲜衣怒马的人生。她自己则在一个黯淡的角落里孤独地等待着死亡地降临。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一个是他的妹妹,一个是他的好友,他不能让吴洋抱憾离世,所以只能为难章凌硕吗? 吴予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目光停留在沉睡的吴洋脸上。 吴洋动了动指尖,手指被一道温热的手掌握住,安心而有力,那是大哥的手,她知道。她还是没瞒得了他吗? “梅尔,你醒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我很好。”吴洋张开眼,视线内黑漆漆一遍,是担心有亮光会打扰她休息吗?他一向贴心,这样做也并不奇怪。 “先喝点东西,完全清醒了再吃饭。”吴予灿端起营养液,递给吴洋。吴洋微偏着头,张开嘴等待着营养液,两人硬生生的错过。 吴予灿动作一滞,是医生的说肢体不协调了吗?现在就开始了? “怎么了?”吴洋以为吴予灿临时决定不喂食,笑道:“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睡眠着想,现在我已经醒了可以开灯了,不然不方便不是吗?” 开灯?吴予灿看了看灯火通明的病房,疑惑地将手在吴洋面前挥了挥,没任何反应。 “梅尔,跟哥回家好不好?”吴予灿蓦地抱住病床上的吴洋,心突然狠狠地痛起来。 吴洋怔愣着,亮光一点点进入眼眸, 她已经开始出现短暂失明的症状了吗?她心慌了,不知道她一个人时该怎么面对黑暗? 她没有半分概念。 吴洋停顿了很久,在吴予灿以为她会拒绝时,看见她轻微地点点头。 吴洋的回来让吴家出现了一天的欢乐时光,吴洋回家的条件是要对她的病情保密。她知道瞒不住父母多久,至少能瞒个七八天也是好的。为了方便照顾吴洋,吴予灿和张青也搬回大宅里住着。 自家孩子一天之间全跑回家,这让蒋梅高兴坏了,连忙让家里的佣人准备丰盛的食材,亲自下厨。 吴洋喜欢吃海产,甜食,而这两种食物对她而言是致命的,对她的健康百害无一利。 “妈,梅尔才刚回来,需要吃清淡的饭菜。”吴予灿提醒。 “对哦,你看我都忘了。”蒋梅失笑,心疼地看着瘦了一圈的吴洋,“这次回来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再离开家,都瘦成这副模样了。” “现在流行骨感美。”吴洋笑笑,镇定自若地将蒋梅夹进碗里的菜一一吃进,上午出院前做了放射化疗,她没什么胃口,连舌头也没恢复味觉,所有东西吃在嘴里都像嚼蜡。 吴予灿与张青坐在吴洋的两侧,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生怕她忽然一口吐出来。还好吴洋一直吃到最后也没什么反应。 蒋梅不断地问吴洋问题,吴洋刚开始还回答,后面则是能不回答就省略,或是微笑解决。 “爸妈,梅尔可能是累了,我们先扶她上去。”吴予灿忙打圆场,跟张青一左一右架着吴洋上楼。 蒋言看着三人的亲密动作,笑道:“我先前还担心,予灿跟梅尔会有隔阂,没想到两人竟然这么好,比其他兄妹关系更好。” “希望如此。”吴森豪眼底担忧,倒也没在说什么。 而梅尔一脱离的父母的视线范围便彻底全下去了,一路呕吐着,身体抽搐着,出现昏迷的状态。 “梅尔,你振作一点!”吴予灿看着自家妹妹,全身冰凉地倒进他的怀里,心里冷得跌进谷底。刚想拨通医生的电话,转头发现吴森豪和蒋梅站在房门前,“爸妈!” “我的女儿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章凌硕对她做了些什么?”蒋梅失控了,对章凌硕的不满飚至最高点。 吴予灿将事情说出,他本来也没打算瞒着父母,只是想等梅尔休息之后再说。随着他的讲述,房间内的气氛如冷风过境,许久,吴森豪清了清哽住的嗓子,“予灿,我决不会让梅尔离开我!就算我的女儿最终走向死亡,我也要让梅尔幸福的离开。即使以伤害别人为前提,也在所不惜!” “我明白了。”吴予灿看了昏迷中的吴洋,倏地跑出门,自车库取了车,以风驰电掣的速度驶离家门。 他的决定跟他的父亲一样,到最后关头必须要顶自家人,这个人还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妹妹,一个明亮得最耀眼的女孩儿不该在遗憾中离开人世。他不能让他妹妹的生命停留在这样的无望里,将油门踩至最底部。尖锐的刹车声在章氏大厦前响起,吴予灿冲进章凌硕的总裁办公室。 “予灿,你来了!”章凌硕抬头看到的好友,微笑以对。吴予灿以陌生发红的眼睛看着章凌硕,章凌硕讶异,“你怎么了?” “我来找你有事!”吴予灿冷硬地开口。 “什么事?”章凌硕敛下轻松,正色以待。 “你之前对我父母说,你可以答应我们任何条件,话还算数吗?” “当然。”章凌硕不疑有他,开口承认。 “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请你娶梅尔!” “予灿,我想我不能答应你!我和莫回她……”章凌硕为难。 吴予灿知道他要说什么,抢白道:“我知道你对莫回的承诺,你只需娶梅尔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后,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不会怪你。现在你必须无条件的答应我!” “梅尔出了什么事?”章凌硕皱眉,想起咖啡店里她一脸苍白无神的模样。 “她病了,只剩三个月的时间。她不告诉我们任何人,打算用最后三个月的时间陪我们,若不是偷偷跟踪她,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她不舒服,没有人知道她难受。就连她出现短暂失明的时候,她还央求我千万别告诉你!她不想用病绊住你的幸福。但我认为你有权利知道,如果她健健康康的,我不会对你做任何要求。可是,现在她不一样,她没有机会去期待一份新的感情,她心里装的依然是你。如果你不同意,我就算是绑架,也会把你绑过去的。” “……我知道了,但请给我三天的时间,好吗?”章凌硕沉吟,黑眸里闪过真切的震惊。莫回与梅尔,到最后他两个都伤都彻底了。 “谢谢你!”吴予灿诚心道谢。 “这是我欠梅尔的。”还欠了永远还不清的情债。 这句话把两个人的心都打沉了,人与人之间哪来的这么多我欠你,你欠我的,只是不这样做会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两人都没在说话,在虚幻的生命面前,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弱者。 吴家,梅尔渐渐舒醒,蒋梅坐在床边,吴森豪在窗边看报纸。 他们还是知道了?!也好,至少不用如履薄冰的隐瞒了。 “梅尔,爸为你做了件事,这件事可能你不会开心。但即使如此,爸也不会因你的反对而作罢。”吴森豪直视吴洋。 “什么?”吴洋听不懂。 “配合医生用三天的时间把状态调到最佳,然后迎接属于你的婚礼!” “新郎是章凌硕?!”吃惊地看着吴森豪与蒋梅一脸默然的表情,“你们不能这样,他不会高兴的。” “目前他的喜怒情绪不在我的考量范围之内,我只要顾及我女儿的感受。”吴森豪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 “爸妈,你们这么做我并不高兴!用生命去让他跟莫回分开,他会恨我的!我的生命不值得你们会破坏别人的幸福。” “最大的不值得,是让你留下一生的遗憾!你好好养病,也许婚礼过后你的病自然而然的好了。”说罢,吴森豪离开房间。 蒋梅拍拍吴洋的后背,她瘦得都露骨了。蒋梅一阵心疼,脱了鞋上床,把吴洋轻轻拥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我的梅尔,妈从不希望你太高尚,太为人着想,一直希望你擅长掠夺,这样生命的遗憾会少点。” “我没有做到。”吴洋将头枕在蒋梅的怀里,好遗憾。现在才发现她好遗憾她的生命。才二十几岁,她怎么能坦然面对死亡呢。 “妈妈,我……”声音哽咽地开口,最后还是将咬咬牙,将那浓厚的遗憾忍在心里,这样的恐慌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身为一位母亲怎能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蒋梅将怀里的女儿拥得更紧,泪出现在眼底,“我的女儿,你现在这模样妈妈也很欣慰,只是妈希望你能拥有自己的幸福。” “为了我仅剩的几个月生命吗?” “你会健康的,相信妈妈。” 吴洋笑了笑,医生都下了通牒,怎么可能会好?但不能总想这些无关的事来浪费仅有的一点时间,轻吸口气,吴洋用撒娇的嗓音道,“妈,我想听你唱小时候哄我睡觉的歌,自从大哥出现后,你就一直没唱过。我好想听……”吴洋低语着,眉眼半合,鼻间全是母亲的味道。 “好,妈妈唱给你听。”蒋梅泪湿了眼,轻声哼唱起来。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啊。琴声儿轻,鸟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啊,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睡在梦中啊。报时钟,响叮咚,夜深人儿静啊,小宝宝,快长大,为祖国立大功啊。月儿明,风儿静,摇篮轻摆动啊,娘的宝宝睡在梦中,微微的露了笑容啊。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啊。月儿明,风儿静,摇篮轻摆动啊,娘的宝宝睡在梦中,微微的露了笑容啊。呣…… 曲毕,蒋梅与吴森豪的视线相交,眸内皆一片哀伤。 这夏季的雨总是来得又急又大,刚才还万里无云,转瞬间便下起了瓢泊大雨,打湿了路面,打落了庭院的花与树。 莫回连忙把窗户关好,不让雨水飘进屋内,湿了家具。 章凌硕停泊好车子,如豹一般无声地踏在地毯上,目光随着莫回的走动而转动,神情痴痴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我上楼帮你放洗澡水。”莫回一阵忙碌之后,转身撞上章凌硕,被他疲累的模样吓坏了。 章凌硕没说话,仍然痴痴地盯着她。 “看来是饿坏了,饭菜很快就好了。你再等一会儿,好不好?”莫回柔声安抚着,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章凌硕蓦地将莫回拥进怀里,脸埋入她的颈窝内,汲取她安抚人心的味道,闷声开口道,“我们在一起那么久,好像一直没有一起旅行过。明天一起出去走走吧?” “你太累了,我们在家休息也好的。”莫回的手轻拍他一直紧绷的手。 “再累有你陪着,心里也会轻松的。” “你今天有点不一样!确定没事吗?”莫回担忧地看着他。 “不相信我的话,嗯?”章凌硕眉目里闪过疼痛的神色。 莫回没接话,问道:“我们打算去哪儿旅游?” “巴黎。” 翱翔于万里之上,白云之间,莫回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一场旅行安排得太神速,太奇妙。他明明忙得不得了,甚至今天还有两个重要会议,竟然还安排下这一场旅行。 而他的脸上并没有旅行该有的愉悦,他甚至一上飞机就沉默地看向窗外。 章凌硕自是明白她的视线一直粘在他的脸上,转头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莫回柔软地笑着,小手抚上他的脸,开口道:“但也没有旅行该有轻松与憧憬。” “女人要求真多!”章凌硕笑笑,顺着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我不过是趁机多休息一会儿,等下的行程可是被排得满满的,容不得你抗议。” “第一次跟你旅行,我兴奋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累?不过等下日程我安排好不好?”莫回要求条件。 章凌硕耸耸肩,一副任君差遣的模样。 巴黎的夏天,也带上慵懒浪漫的色彩,棉花状的松软的白云低低地飘着,让人以为云朵就在视线内最高建筑的顶层,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小哥哥,我们开始去旅行了吗?”两个多小时的飞机并没有让莫回有任何的疲惫,反而更跃跃欲试起来。一下飞机,莫回便兴奋地问。 “时间还早,我们先去酒店。”章凌硕拉过她的手,看了眼周围流露赞赏眼光的路人,一对来自东方的优雅美丽的情侣,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围观。章凌硕对别人的目光没兴趣,只觉得烦闷,拎过行李两人上了入住酒店的车,直奔酒店。 他们所下榻的是一家巴黎有名的别墅酒店,完善得跟正常的居家一样,没有任何在家居住的感觉。 “小哥哥,我帮你按摩。”酒店里的服务员一退去,莫回跳到章凌硕身边,殷勤地问起来,两眼闪闪发光。 章凌硕抚额,失笑道:“天啊,你的精力真足!” “必须的。”莫回一脸笑眯眯,这可是他们第一次的旅行,她想留下美好的回忆。 “为了避免等下你一出去就疲惫,我们先去泡个温泉。吃过中饭再出门!”章凌硕淡声道,目光停留在她的小脸上,并没看到她的吃惊或软软的抗议。 “是,章先生!”她嘟起嘴,调皮地敬了个童子军礼。情况跟她设想的不太一样,但他的安排,她十分能接受。 章凌硕一路轻车就熟,转了几个弯,让莫回还来不及欣赏这座美丽漂亮的别墅就已被他带进泉池所在地。 别墅酒店的后院设了独立的温泉汤,是全木结构的温泉屋,屋子中央是一粒一粒粗砺的原石堆砌成的温泉池,简单而大气的陈设。纯朴的木质结构,散发着淡淡的原木清香。这是一个特别大的浴池,引来天然的温泉水。 “猫儿,你是打算让我帮你脱衣服,嗯?”章凌硕带笑问,他自己退了衣服,露出结实健康的上身。 “我们并没有准备浴袍。”她咕哝着,虽然她也很想立刻跑进去泡泡,但基本的矜持是要保持的。 “我想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些多余的东西吧!”他扬眉,毫不避讳地退下身上的衣物,缓缓走进热气腾腾的温泉内,水只到他的腰部。 在袅袅氤氲的雾气中,他线条优美的背,修长结实的手臂,清隽的气质,带点淡漠的疏离,他这模样简直像谪落人间的神旨,不用任何动作就可以轻易的收服人心。 莫回也缓缓退下自己的衣物,走到池边用脚探了探了泉池的温度,确定温度宜人之后,脚放进池子里,一步一步走到他在的位置,舒臂抱住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心里突然涌进一阵悲伤,“小哥哥,爱我,好不好?” 天底下有男人可以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吗?章凌硕不知道,至少他不能…… 腿很酸,很痛。但并不妨碍旅行的计划。 他们走到哪里都黏在一起,塞纳河畔有他们的身影,她才发现塞纳河畔那全世界闻名的左岸咖啡,并不是某家咖啡店的名称,而是代指河畔左岸所有的咖啡,谁让左岸咖啡店林立呢。 “真是破坏别人浪漫的幻想。”莫回听到这解说忍不住咕哝着。 LV大楼前有他们的脚印,凯旋门前、协和广场里、奥塞美术馆、罗浮宫……处处充满他们的笑语。 他偶尔充当免费导游,向她普及一般观光客会了解的内容,“罗浮宫里展出各时代的艺术作品,最佳代表作除了人人都知道的蒙娜丽莎的微笑之外,还有胜利女神维纳斯等等,维纳斯之所以被重视,是因为它的雕刻技术好得让人吃惊,明明是坚硬的石头,居然能将人类柔软的肌肉纹理,表现得栩栩如生。” 在和平咖啡馆里,这里的咖啡奢侈得吓死普通的游客,但是对于一个观光客,不到这儿喝杯咖啡,对不起自己。他们一起吃了几个小牛角面包和甜甜圈,在大街上,她看见他唇上诱人的饼屑,甜笑着在路人的注目中舔上他的唇。 于是,地点、行人,什么都已通通不在乎了,她在他的怀中,他在她的身边,他们相拥,他们热吻。 他们在这一段旅程中最后的一天。选择了情侣观光客通常会选择的景点——圣心大教堂, 这座美丽的建筑物在人们离它还很远的位置便能看到白色的简影。 它洁白的大圆顶具有罗马式与拜占庭式相结合的别致风格。大圆顶四周为四座小圆顶,很具有中东情调。教堂后部有一座高84米的方型钟楼,里面有一只世界最大的萨瓦钟,重19吨,是世界上最大的钟之一。 在这里能看到世界上最高的马赛克拼图画,还有令人叹为观止的玻璃彩窗。而圣心教堂所在的蒙马特高地放眼巴黎城,会让人有种俯瞰世界艺术殿堂的感觉。因为蒙马特聚焦着全世界最多的潜在艺术大师,丰富得不可思议。 白天算是兴奋伴随着旅游该有的小艰辛,只不过兴奋的比重远远大于那微不足道的小艰辛。所以,在晚霞染上天际之时,巴黎的夜晚开始,莫回牵着章凌硕的手臂一马当先地杀进当地的平民一条街。 “猫儿,这不是中国,你确定你熟悉吗?”章凌硕被身高只到他肩膀的小女人拉着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路横冲直撞,忍不住开口。 “小哥哥,交给我就好。”莫回百忙之中回头给了他一个微笑。 又走了几百米,在某个排着长队的队伍前停下,莫回兴奋地说:“到了,到了!这家的汉堡包加薯条很好吃,我听梅尔的说这家店非常好吃。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可以来这吃了。” 当她第一次听说这里时,就决定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带他来试一下。 听到吴洋的名字,章凌硕的手一顿,差点抖落了莫回的手。莫回纳闷,“小哥哥,怎么了?不喜欢吗?” “没有。这人多,我们排队吧。”章凌硕笑笑。 世上的人有千种万种,可是却有那么一种人,即便默默在站在人群里,却依旧那么卓尔不群,章凌硕就是如此。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就算周围都是鲜活热闹的生活喧杂,他温和沉默,自然散发的气场,与四周截然不同。哪怕不说话,都吸引了无数人的眼光,大家都悄悄地打量,却无人敢靠近;除了他手掌里面握的那只手,除了他身旁站的那个人;他只望着她,似乎在他的眼里,只有这样一个小女人。 他旁边的小女人此时笑得灿烂无辜,热呼呼的汉堡包和薯条拿在手里,隔着纸袋,那扑鼻的香味让人胃口大开。 第35章:爱你,很爱很爱 “小哥哥,你尝一下,看好不好吃?”莫回将诱人的食物举至章凌硕的唇边,看着他咬了一口,忍不住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嗯,不错。”他的眉轻微舒展,给了个中肯的评价。 莫回立刻笑得像是自己被夸奖了一样,就着他咬过的地方大口的咬下,松软、香甜的气息溢满口腔,丰富的馅料,外酥里嫩,好吃得让她停不了口! 再来甜筒,热奶茶,胃撑到快爆,可是闻到果香浓郁的爱玉冻,她还是忍不住再度坐下来。 章凌硕都随便她吃,因为贪新鲜,她每样都要吃,却全部都是咬几口就留给他,剩下的食物就通通由他解决。 “休息一下吧!你满身是汗。”他看着她吃得额头微汗,伸手,为她将贴在颊畔的发丝拨开。 “唔。”纯正阿的爱玉冻,冰冰凉凉、甘甜沁脾,她舀了一杓递到他的唇边,笑得十分献宝,“很好吃喔!” 他尝了一口,表情平静,莫回放下汤匙,望着他,她的小哥哥真的很斯文,说话温和,吃东西也那么优雅,就算吃的是路边摊,平民小吃,热辣鲜浓,他吃起来,都那么好看。 眼眸扫过来来往往的行人,十有八九都在偷瞄他;毕竟,他全身上下一点都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幽静的庄园、古朴的宅院、雨中的江南,还有一杯余烟渺渺的清茶,才与他的气质相配;不过.她伸手握住他的,现在的他在她的身边,这就够了。 两手交握,她坐在他的身旁,看着热闹的人群,心里感觉轻松而愉悦;不需要多努力、不需要多刻意,只要这样自由自在地坐在一起,就满足了。 直到逛得再也迈不出步子,莫回才同意往回走。人来人往的小道上,章凌硕向前走几步,然后优雅地半蹲,“我背你,嗯?” 莫回瞪大眼睛,小哥哥要背她?!她可以这么幸福吗?见他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有静静地在那等她。他本来便是人群注意的中心,现在他这样的举动,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合到了他们的身上。 一向内敛的小哥哥,竟然会做这样惹人眼球的举动。莫回以缓慢的速度走到章凌硕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全部的重量交给他。然后,他们在众人的喝彩声中,离开。 “小哥哥,放我下来吧。这三天你并不比我轻松。”才在他的背上五分钟,她就有点待不住了。 “我不想放手。”章凌硕低喃,最终他还是要对她说不。 “这不是放手,我想陪你一起走。我说过不想做你的包袱,我们是伴侣,是两个人。”莫回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他们是相互作伴一直走下去的人。 章凌硕没回答,静静地走着。莫回也不再说话,静静看着他沉默的背影。 回到别墅酒店洗漱后,章凌硕穿着蓝色的浴袍,清隽而优雅地望着窗外,在莫回走进房间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纯黑的眸子看着她柔嫩的水颊,变得越来越红、越来越艳,他怀疑,再红下去,她的血管就要爆开来。他伸出手,手掌结实有力,纹理干净分明,“来。” 她傻傻地望着他的手,再次不明白他的举动,心里泛起一阵紧绷的挫败感,“做什么?” “把手给我。”他的语气非常温柔,奇异地缓和了她紧绷的神经。她柔白的小手慢慢地往前递,一直到放入他的掌心,他的黝黑、她的洁白,他的宽大、她的荏弱,可是,却要命地契合,仿佛,他们天生就应该这样握着手。 他拉着她,往楼上走去。 “我们去哪里?”被他的举动搞迷糊了,不过还是乖乖的让他牵着走。 章凌硕没有回答她,只是带她走出房间,绕过转角,往三楼走去。他牵着她一直走到尽头,又上了三个台阶,推开最里面的那扇门。 “这里……”她讶然地望着房里一切,真是让人惊叹不已。 房间并不宽敞,其实应该算做是一个小小的阁楼,木质的地板干干净净。不过,特别的地方就是顶上不是沉沉的屋顶,而是用玻璃做成的顶,没有开灯,淡淡的月光成了屋里的唯一照明。 房间的正中央,席地铺了一张大床,柔软而洁白的床单,在月色的照耀下泛起朦胧的光芒,黑色的天幕一如他纯黑的眼。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屋里也仅仅只有这么一张床,可是,却让她觉得好美,好迷人。 章凌硕拉着莫回,直直往那张床走去,放开她的手,率先躺到床上,轻拍松软的床褥,用纯黑的水墨眸子定定看着床边的莫回,语气轻滑而慎重,“上来。” 莫回被他的神情迷住了,傻傻地按着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行动着,像小猫儿一样轻柔地爬上床,静静躺在他的身边。 他伸手搂她入怀,她的身子反射性地僵住,半晌,他都没有动作,只是搂着她。慢慢地,她放松下来,躺在他的胸前,脸蛋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强壮而有规律的心跳声,心底是最最安心的温暖。 “你看。”他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她抬起头,顺着他的示意往上望去,然后,屏住了呼吸。头顶上,是一整片灿烂的星空,一颗一颗,晶莹而又漂亮的星子挂在沉沉的夜幕上,异常清晰,浩瀚深蓝色的银河系,就这样洒落在她的眼前。 她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看过如此漂亮的星空,以前是没有那个心情。现在是大都市光害非常厉害,想要看到星星,简直不可能。就算偶尔看到,也只是一、两颗黯淡无光,哪像这里,晶灿灿、明晃晃,美丽到让人直想伸手采一颗下来把玩。 难怪唐朝的李白就想上天宫摘星,真是如此美景,让人心生贪婪,恨不能将所有的星子抱入怀里独占了去。他望着她着迷的神情,思绪起伏,看来,今晚的安排还是正确的。 “真漂亮。”她转头望向他,脸上带着明媚的笑颜,然后,被他深邃的眼眸攫住,再也移不开。 他望着她,认真而且专注,渐渐的,他纯黑的眼眸里燃起了两簇火焰,他的脸庞,朝她俯了过来…… 今晚的他们很不一样,他似乎在用一种告别的姿态来爱她。 莫回突然伸出柔软的小手,抚着他俊美好看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神情动容着:“小哥哥,我爱你!不是口头上的爱,是爱到骨子里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几天会有伤心欲绝的感受。可能这一场旅行太幸福,所以接受不了幸福离开。我们是一路同行的,你可以为我付出,我同样可以为你挡风遮雨,搬开你遇到的任何磨难。所以,请别把心事一个人藏在心里,不让我碰触,好吗?” 章凌硕眸光一滞,心疼地将她一把抱拥进怀里,心里一遍酸涩。 这个笨蛋,这个傻瓜。她不聪明,只对有关他的事情聪明得不得了。她竟然看穿了他的有心隐瞒。 她怎么可以?她该像以前一样傻傻瓜瓜的才对。 “莫回,我爱你!很爱很爱!”再开口,他语气郑重。 “章凌硕,我也爱你,用生命去爱你。”莫回回他一个笑容,加用力的拥抱。 第二天,当莫回睡醒的时候,章凌硕正以一种认真考量的眼神看着她。她娇憨的模样,惹来他大手的蹂躏,她则笑躲着他的大手。 突然,他收起轻松的表情,换上沉稳冷静的姿态,连眼神里的温柔也退得一干二净,“猫儿,我们需要谈件重要的事情。” 莫回心一跳,立刻坐直身体。 “我要结婚了!”章凌硕开口道。 “新娘不是我吗?”莫回笑道,这是他要给她的惊喜吗?一个突如其来的婚礼。 “……不是。”章凌硕觉得心口一窒,痛入骨髓,但伤人的话继续。 “那今天是愚人节?”她笑着,蓦地低下头,不敢看眼前的男人,怕泪水溢出。 “你该知道不是的。”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不让她在他看不起的地方伤心伤情。 “你很恶劣。”她指控,眼泪强撑着不落下。 “你该揍我一顿。”章凌硕强迫自己不要伸手去擦拭莫回的眼泪,一擦拭,他们就谈不下去了。 “我舍不得,我能知道新娘是谁吗?”她吸吸鼻子,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白嫩的掌心。 “梅尔!”两个字很轻,落在心里很重。 “……”莫回小嘴微张,脑海中闪过某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梅尔,她出事了?” “对,她生了很严重的病,医生说她不一定能撑得下去,嫁给我成了她最后一个愿望!”章凌硕收回手,他不该在谈论另一个女人时碰她,抱她,那样对她、对梅尔都是种侮辱。 莫回沉默片刻,章凌硕担心地看着她,见她小小的身体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大声说道:“那我们赶紧回去,这种时候我们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旅游上。你该陪在她的身边,鼓励她坚持下去才对!” “猫儿!”她被他结婚的消息刺激疯了吗? “小哥哥,我说过我爱你!梅尔,她同样爱你。如果她是健康的,我不会期待你对她有怜惜的心情,更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开你的手。但她生病了,我不能对一个重病的人要求太多。我要是一个合格的爱人,我就不会让你的生命留下遗憾!现在我们回去吧,应该能赶上最早的一班飞机。”她只说了这一句,便离开他收拾起两人随行的衣物。 章凌硕被莫回的话震住,所有动作停滞,定定地看着莫回忙碌的小身影,缓缓道:“听你的。” 章凌硕也起身,两人一起收拾。十分钟后,两人在赶往机场的路上,章凌硕将莫回揽进怀里,“猫儿,别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哭!” “不会的!”莫回笑眯眯着。 熟悉的飞机位置,熟悉的乘务人员,只是心境再也不会一样,莫回甚至觉得自己归心似箭了。 一回到美国,章凌硕便被吴予灿的一通电话叫去吴家。莫回笑着整理行李,送他出门。他也没做任何的停留,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急忙驱车离开。 莫回目送着他离开,一动不动,心里带了点苦涩。 “孩子,妈对不起你!”何言下楼,叹息着拍了拍莫回的肩。 “妈,爸,你们回来了!”莫回看到何言一脸歉意,章耀阳坐在沙发里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向来严厉的眼神里有担忧的情绪。 她不需要他们担忧的,这样的选择她心甘情愿,虽然心还是很痛,但这样的决定是正确的。该死的正确! “爸妈,我没事的。如果小哥哥在这时候不这样做,我才不会爱他呢!”说好心里不难受的,一开口才发现满喉的苦涩与哽咽。 “你能这样想就好。”何言回答,话出口才发现这种时候怎么安慰都不对。 “爸妈,我可能要离开几天,想回我家看看爸妈,我想他们了。”眼眶泛红,她说完等不到何言、章耀阳的答复,便捂嘴跑上楼。 何言跟章耀阳对看一眼,均无奈的摇头。这样的情况,外人难以插手。 莫回收拾了简单的衣服,让老韦送她到父母住的小木屋。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黑色的卡宴在那座小木屋前停下,距上次来这里没有多久时间,甚至连花期极短的野花都还没开败。 他为她新建的家近在眼前,莫回下车,对车内的司机说道:“老韦,你回去吧。少爷他会需要你的。” “少爷离开之前吩咐我时刻跟着你。”老韦面色担忧。 “不用,我现在回家了,有我的家人陪着。你去陪他吧,他心里也一定不好受的。”莫回吸了吸鼻子,挺直了腰背走进小木屋。 一进屋,莫回便躲进房间里,动作神速地打开电视,近乎痴迷地看着电视屏幕上的画面。 “……今天是美国最甜蜜也是最令人伤心的一个日子,章氏集团总裁与梅尔集团总裁于三年前订下婚约。他们真正的婚期一直为各界人士所瞩目,一直没有任何回音。现在这对金童玉女的婚礼不再是梦想,二人的婚期将在明日吴家庭院隆重举行。此次婚礼极具严密性,不对全球任何一家媒体开放,婚礼的细节也不得而知。但经过本栏目组的明察暗访,仍然了解到婚礼的细节……”画面是一位男主持人巧舌如簧的解说着,配上章凌硕与吴洋以前的照片,热烈地向全球民众传递着两人婚礼的消息。 说心里不酸涩是骗人,但她没办法去跟梅尔的生命做抗争,她不能梅尔抱着遗憾离开人世,不能让小哥哥因为这件事情后悔终生。 电视上的画面不断变化着,画面里章凌硕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进入吴家,因画面是偷拍的,他的表情看得并不真切,但她就是能感觉到他正眉头深锁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看背影她就能知道他快乐与否。 爱得这么深了呢。 莫回着迷魔似的盯着电视屏幕,屏幕上有醒目的字体提示着电视前的观众,女主角将要出现……突然电视啪地一声,应声而灭。刚才还热闹非凡的电视屏幕,只剩一片寂静的黑暗。 “我就知道你会像个怨妇一样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莫悔一脸担忧地看着哭成泪人的莫回,心里十分不悦。 “我不知道能为他们做些什么。”莫回喃喃道,迟钝地伸手抹抹脸颊,抹出一手的湿意。 她的话刺激了莫悔,莫悔快步走到她面前,双手狠狠地摇着他这个脑子被门挤坏的姐姐,她可不可以稍微用正常人的思维看待这些事情?可不可以直接恨吴洋、恨章凌硕,从此与这两个人断得一干二净? “你不欠他们!是他们欠你的。章凌硕欠你一个婚礼,吴洋欠你一个男人,你听到没有!能不能打起精神去抢回来?!”莫悔有种愤怒的情绪。 他一看到新闻,立马往这里赶,准备为她打抱不平,而这个该恨该怒的姐姐,却抱着电视机一阵猛哭! “莫悔,你不会明白我现在的心情!”没爱过的人,怎么会了解这样的感受?爱一个人就是遇到所有的事情都最先为那个人考虑。 “姐,不明白的是你。章爷爷小时候是不是给你洗脑了,为什么你看问题的侧重点总是这么特别!只要与章凌硕有关的事情,你没一件事做得正常过!你欠章爷爷的恩情早就还清了,现在你把章凌硕抢回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抢回来之后呢?他的心里永远有遗憾!梅尔也遗憾!我心里也有遗憾。这样我和他的路还走得下去吗?”莫回反问。 “该死的!”莫悔无语。 房间内,一阵寂静。莫回的手机响起,屏幕显示的是章凌硕。 她快速擦了擦眼泪,按下通话键,声音提高八个度,佯装快乐,“喂,小哥哥!” “别打开电视!什么都不要看,知道吗?”章凌硕语气严肃,没看到他的脸也知道他正眉头紧皱,板着一张脸。 莫回笑弯眼,“我知道,我没看电视。什么都不知道呢!” “在家好好的,别让我担心!”他又提要求。 “嗯,我会的。”莫回回答,停顿了一下小声叮咛道:“你要笑着,知不知道?别让梅尔看出你的勉强,骄傲如她,不会接受一份施舍的情感的。” 莫回说话间,感觉莫悔愤怒的眼神一直往她身上招呼。 “……好。”电话那端的章凌硕应了一声,他要怎么笑得出来? 没听到他继续说话,莫回收了线。 静默许久,莫回在担忧,莫悔则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莫回。突然,莫回抬头问道:“莫悔,你知道吴家大宅在哪里吗?” 莫悔意兴阑珊,对她的问题并不感兴趣,没好气道:“干嘛!” “带我去找他!”莫回一鼓作气地说道。 “真的?姐,你下定决心把你男人抢回来了?!好样的!我一定全力支持你!”莫悔闻言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抄起车钥匙,连忙拉起莫回。 楼下客厅里,莫家二妈将碗筷摆上桌,见两人下楼,赶忙问道。“都快吃饭了,你们姐弟俩是要去哪里?” “妈,我们只是出去一下,很快会回来的。”莫回在被莫悔塞进车子前,只来得及说这句话。 话音还未落,车子已经驶离家门。 “莫悔这孩子真是,这么大个人了还毛毛躁躁的。现在连莫回也给感染上了。”莫家二妈抱怨。 莫实平笑笑,不说话。在莫家二妈转身进厨房的空当,目光担忧地停留在今天早上的报纸,醒目的标题——豪门婚姻:章凌硕与吴洋婚礼大猜测。 章凌硕结婚了,他的慧儿该怎么办? 婚礼在吴家的庭院聚办,因为吴洋的身体需要随时照看,容不得有半分的疏漏。这一场婚礼,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底,却是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愉快的微笑。 庭院里摆上精致的梅花拱门,与梅尔的名相称,红色地毯与绿草如荫的绿地交相辉映,宾客就坐的桌椅上铺着细腻丝滑的白色绸布,清新不已。红毯两旁各挂着九个花篮,花篮里各装着一千一百一十一瓣花瓣,每一瓣花瓣都精心挑选,容不得半点损伤。 前院布置会场的工作人员,安静且动作迅速地忙碌着,做好最后的调整和布置的工作,以免婚礼时出现小的故障。 章凌硕看着镜子里穿着新郎礼服的自己,唇边勾起笑容,笑意达不到眼底。 “章凌硕!”新郎专用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你有事?”看到肖若辰的模样,章凌硕眼神一滞。 这个男人并不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好过,才多久一个世家公子便成了邋遢的乞丐,衣服像臭酸菜一样披挂在身上。他积极为梅尔寻药,联络权威医生,甚至连这场婚礼也是他请他的团队布置的! 他对梅尔应该是有爱的吧?不然不会变成现在这副落魄模样。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我有个请求。请你在她活着的时候,用一个丈夫的心情待她,好吗?”肖若辰眼眶面满血丝,声音嘶哑。 章凌硕的回答是拍拍肖若辰的肩,权当安慰,在这件事情上,确实不存在谁安慰谁的情况,至少他们没谁是高兴的,都是满心担忧。吴予灿也进来,看到章凌硕,给了他一个拥抱,没说任何话。 “我去见见梅尔。”章凌硕开口。 “中国有风俗,新人在行礼之前不能见面,否则不吉利!”肖若辰开口道,一向在西方国家长大的人,突然说起东方的风俗。 “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不信,我想梅尔也不会信的。”章凌硕说完,转身离开。走到隔壁属于吴洋的化妆间,她正扶着梳妆台一阵狂吐。 “总裁大人,你回来了!”张青面色担忧地拍拍吴洋的后背,见章凌硕进来打了招呼。 吴洋一惊,连忙拉起放置身旁的衣服遮挡自己的头和脸,她的头发在化疗时已经掉光了,现在她带着柔软的假发,她不要以这样的容貌面对他,她惊慌地大喊,“别进来,出去!我不要你看到我这副模样!求你!” “梅尔。”张青想要安抚,被吴洋用手挥开,“走开,都走开!” 吴洋的举动将吴予灿、肖若辰引了过来。 “章凌硕,你对梅尔做了什么?”肖若辰率先开口,语气指责意味浓厚。 章凌硕不答,缓步走到吴洋身边,温声道:“你什么模样不能让我看到的,我们即将是夫妻,那么亲密的关系,天下间会有男人嫌弃自己的新娘不够漂亮吗?还是你没有信心相信我会更喜欢眼前的你?” 吴洋遮挡的手仍旧没有拿开,情绪稍稍稳定,“我害怕让你记住我现在的样子。” 声音里全然没有了往日的自信,只有恐惧与不安。 “你很美,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健康时,你美丽自信大胆,现在你多了份柔弱的美感,也十分惹人心动。别自卑自怜!”章凌硕拿过梳子,缓缓梳起吴洋的假发,动作轻柔,确保不会扯伤她的头皮。 “你不恨我,拆散了你和莫回?”吴洋忐忑不安地问,声音像石头落水那样静静散开有数人却没半点声音的房间里。 就在这时,莫回和莫悔也刚好走到门口,吴予灿微讶地看了两人一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莫悔也难得的安静了。 “但我更担心,我没有能力为你留下美丽的回忆,让你不安。”章凌硕轻声答道。 “对不起!”吴洋气弱地说。 “不用对不起,为我,为其他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坚持下去,永远不放手就好了。作为朋友和亲人,没有人会选择怨恨和责怪的!” “好。我想化妆了。”吴洋虚弱地笑道。 “我来。”莫回笑眯眯自告奋勇地走过来,身边的莫悔则完全变了脸色,还来不及阻止自己姐姐的疯狂行径,莫回就已走到吴洋和章凌硕身旁,“梅尔要出嫁了,我为你点妆,算是祝福,好不好?” 众人被莫回的举动弄得一愣,除了章凌硕和吴洋,两人对看一眼,点头。 “刚才小哥哥已经为你梳头了,只是他没有说吉祥语。这套吉祥语是小时候章爷爷教我说的,今天小哥哥结婚,我帮章爷爷说一次,当是章爷爷对你们的祝福了。”莫回一只手触摸吴洋的假发,另一只手作梳子状动作缓慢轻柔地梳着,口中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莫回轻声细语着,语气温婉,没有任何悲伤的迹象。她的举动,让吴予灿和肖若辰都松了口气,眼底有着闪不去的愧疚。 吴予灿想,这个为章凌硕吃尽苦头的女人,他还是伤害了。之前请求章凌硕娶梅尔时,他的心情全系在梅尔身上,没有为莫回做任何的考虑,甚至会忘了她的存在。今天她出现,他才惊觉,这个女人比任何女人都值得得到章凌硕的爱情、婚姻,只是事与愿违啊! “谢谢你!”梅尔诚心地道谢。 “不客气,是我沾了你的喜气呢。接下来我为你画眉,人家说‘眉顺,则事事顺’,你长了非常漂亮的眉。你的鼻,唇,耳朵,都是长寿之相,别轻言放弃。”莫回为她加油鼓劲。 “像当时的你一样?”梅尔挑眉,在竹溪镇时莫回也这么熬下来的? “当然了。”莫回笑兮兮。 “你嘴变甜了。” “之前是为了将来的婆媳关系,特意学的。没想到在这也派上用场了。”莫回实话实说,手指轻盈快速地在吴洋的脸上点妆,把她的病态遮掩住,只展现美丽的一面。果然被木秘书强压学习的化妆技术得到了发挥的余地。 吴洋轻声笑起来,在大家的眼里如同天籁,大家也纷纷松了口气,“可以了。” 众人往镜中看去,原本带着病容的五官被巧妙的遮住,看不到半点不健康的气息,跟以前的吴洋没有任何差别。 “我可以最后做一个任性的请求吗?”吴洋突然问,伤莫回已经伤到底了,也不差这最后的要求了。 “没问题!你是新娘,任何要求都不算过分。”莫回故作轻松地答道。 “做我的伴娘吧。” 吴洋的话让室内的空气稍稍凝结了,章凌硕第一反应是看莫回微微怔愣的模样,然后开口拒绝,“莫回刚回来,太累。请张青当伴娘!” 她能来这里,他既感激又心疼,她心里的不舒服他能感受得到,再做伴娘,对她而言太强人所难。他知道,梅尔不是故意让她难堪,只是他不喜欢她的勉强。 “……好。”他结婚,新娘不是她,但她可以作伴娘,陪在他身边,这也是好的。 跟张青调换了伴娘的妆束,简单的化了妆。在吴家佣人的提醒下,莫回笑着扶起吴洋,往庭院走去。 结婚进行曲从司琴小姐的指间流泄出来,带著香味的姬百合,在礼堂四周结出一团团锦簇热闹,穿著隆重的宾客,望著从长廊一端徐徐走来的新人,莫不将视线停留在新娘的脸上,美得出尘,没有昔日的明媚跋扈,沉淀出沉稳气质。 而吴洋身边的伴娘莫回同样也很让人惊艳,明明普通的五官,平时里顶破天也只算清秀佳人,现在才发现她站在明媚闪眼的吴洋身边,也不会被吴洋压了气场。一个美如夏花,一个静若秋阳,各有千秋,谁都夺不走谁的风采。 章耀阳、何言看到莫回均一愣,随后默默地看着她,眼神极为担忧和心疼。这孩子让人怎么能不心疼她? 慈祥和蔼的神父在台上等待着新人的靠近,吴洋走到神父的左侧,右侧是章凌硕。莫回把吴洋送到台上,便退了下去。 神父按照西方婚礼章程宣读着感恩篇,然后质问新郎新娘,到新娘父亲的表白,一切都有条不絮地进行着。 接下来是新郎对新娘的宣誓,吴洋看着章凌硕渐渐靠近的脸,她终于能听到他对她承诺誓言了吗?她的手从神父的手里交到他的手中,他的手温热和厚实。 如果真有这样一双手该多好,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她想实现这个做他新娘的梦想,但繁复的仪式让她的身体早已叫嚣着要罢工,她看到他嘴上张张合合,没有半点声音,她失去了听觉;然后,是她的视觉…… 吴洋还是没有撑过这一场婚礼,在章凌硕要承诺的前一刻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现场没有变成一锅粥,莫德医生早在一旁守候,从吴洋失去意识这一刻便开始进行有效的救治。 “快让开!”众人纷纷退让出一条容许医生通过的道路,默默祈祷着吴洋的平安无事。 “情况很危急,直接去医院。”莫德医生下通牒,章凌硕则让单医生在医院里准备好手术室。 一场手术,将门外的三个大男人和手术室里的单医生都狠狠地折腾了一圈,而门外的三人似乎都没有了开口了力气,表情麻木地看着手术室门口那闪亮醒目的红字。 病魔,比商场中任何一场利益相搏的竞争都要严峻,而且没有任何规律可寻,不讲信用,擅长突击战役,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莫德医生是神经科的权威,单医生是医学全才,两人一起合作,是相互补缺,还是相克,没一个人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黑了,医护人员、莫德医生与单医生陆续走了出来,吴予灿立刻迎上去。 “梅尔的情况怎么样?”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抖得不像话。多年来,在商场磨练出的临危不乱,现在乱得不得了。 两位医生对看了一眼,对着三人缓缓摇头。 吴予灿、肖若辰浑身一震,踉跄了下,章凌硕连忙一手拉起一个,以防两人跌倒在地,心底也出现了崩溃的情绪。 章凌硕心想,已经到了最坏的结果了吗? 吴洋的婚礼过后,莫回回了章家,少了章凌硕的家没有半点欢笑。莫回决定把她的父母和莫悔也接了进来,让一向冷清的大宅,增加些欢闹。本以为章耀阳和何言会反对,没想到两人一听到莫回这个想法就立刻点头赞同,并在第二天一早就派老韦开车去接莫家夫妇,家里则专门请人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 章耀阳与莫实平相见恨晚,恨不得时时坐在一起研讨绘画技巧,而莫实平则对章耀阳雕刻方面的技巧极有兴趣,两人每天都不厌其烦地讨论着。 何言与莫家二妈比较居家,何言教莫家二妈在花室里种花,泡茶;莫家二妈则带头在章家后花院里开辟了一畦菜地,松了土后,便撒了种。现在已经长满了绿油油的小菜苗,计划着等菜苗再大一点就扩大种植范围。 莫悔则每天在房间里捣鼓自己的事情,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除了吃饭的时候见他之外,其余时间均在房间里。 章凌硕自婚礼那天之后就再没回过家,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两家人也不打听。莫回也没什么异常举动,每天按时去自己的工作室,下班按时回来,有时顺便捎带两家父母爱吃的小吃,偶尔下厨为两家的老人做自己拿手的菜色,饭后一起加入他们的聊天话题,倒也其乐融融。 她的工作室一切顺利,单子便逐渐多了起来,倒也没有夸张到如雪片一样,至少可以自付盈亏了,也算是一件好事。她不能对自己的生活要求太多,现在她所拥有的并不比任何人少,反之,她已经过得比很多人滋润,知足长乐总是好的。 没有迫切的经济压力,有两对对她很好的父母,一份自己喜欢的小事情,这个状态算是不错的。只是偶尔她会担心吴洋的身体,也不知道她的病好了没有。她不会去想那个最坏的情况,她想吴洋一定在某个角落积极努力地活下来,毕竟她的生命那么旺盛那么真切,不会这样轻易消逝。 她心里是想知道章凌硕的消息的,可是她不能去打听,害怕听见不好的消息,也害怕听见好的消息,所以她像鲁宾逊那样,把自己锁进小山洞里,每天刻着数,不敢走出山洞面对现实。 对于这件事,她连祈祷的动力都没有。她心里果然还是小气的,面对吴洋的生命危机,她确实只能选择让步,但她能做的也就这些。如果吴洋病好后,他们三人该怎么相处?他们在众人的眼里的婚礼其实是礼成了的,他们算是夫妻。她变成了那个多余的人了。 小哥哥会怎么做?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跟她联系? 莫回叹了口气,不想再想这类她一个人无法给出答案的问题了,将看了一个下午的画稿装进文件夹内,准备晚上继续奋斗。反正晚上也失眠,干脆找点事情做做,漫长的夜里也不至于太难熬。查看店里的门窗是否关好之后,她熄了灯,走出店门口。现在是下午六点四十五分,街上行人如织,不是晚饭后出来逛街,就是跟她一样刚刚下班的。 只是她的店门口本该有辆车的停车位上,空空如也。这让她有些纳闷! 这些日子,她拒绝了老韦的接送,反正路程不远,自己走一段也当作是散步了。不过今天她还是纳闷了一下,平日里她再怎么拒绝司机的接送,司机还是会开着车在她身后跟着她,陪着她上班,陪她下班。今天倒好,连人带车全不见了。 莫回摇摇头,想着估计两对爸妈今天要用车吧,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大厅内五个家人聊得热火朝天,十分热闹。看到她进来,几个人勉强掩住笑意,跟她打了声招呼,就又扭头继续聊了起来。 这样也好,一家人就该热热闹闹的。 莫回走向三楼,她和章凌硕的房间,小客厅内如往常一样一片漆黑,但她觉得有些异样,空气里的气息不一样。捻亮灯,并无特别,她才舒口气。她现在都快草木皆兵了,神经兮兮的。 拖鞋、换衣、洗漱、简单吃了些水果充当晚餐后,她就着小客厅里的沙发当办公桌,在画稿上涂涂改改,整个画稿跟鬼画符有的一拼,看来今天真不合适工作。莫回郁闷地想着,起身走到洗手间内洗手、涮牙,然后往卧房里走去。 一进门,差点被门口黑色的小牛皮鞋拌倒,她心神颤抖起来,继续往里走,地上摆放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大行李箱,那代表昂贵与金钱的烫金花体字母,嚣张地直刺眼内,空运的标签还未撕下,曲卷其上。 果然。 她微微地叹息往房内走,昂贵的外套、浅色的长裤,从门口到床边沿路洒落,两只袜子一上一下在沙发扶手上挂着,一条男性底裤在床边大剌剌地躺着。 莫回环视着如战场般的卧房,到处都是胡乱扔着的杂物,一室凌乱中,那张宽大得过分的大床上一个消失许久的男人躺在上面兀自好眠。 深蓝色丝被已滑落至腰臀处,漆黑的长发披散在枕间,清隽优雅的男人仰天躺着,一手放在腰骨处,一手向右伸展,暴露出麦色的肌理和健美胸膛,这是一具充斥着强烈男性气息的性感躯体。 他的嘴角微微上勾,表示他的意识深处仍贪恋着梦中的愉悦,不愿醒来。 莫回站在门边默默地看了足足五分钟,才回过神,手脚颤抖地朝着被男人霸占的大床走去,在离男人五尺之遥的位置停伫,细密专注的目光贪看着他的睡脸,呼吸均匀,诱人的胸膛有规律的上下起伏着。 一切都那么真实。 他一定累惨了!否则,一向洁癖的他怎么会容忍房间乱成这样。 莫回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放松愉悦的笑容,然后轻手轻脚却又熟练无比地开始收拾这间被糟蹋得不忍目睹的卧房。 微湿的毛巾被收进洗衣篮内,将扔到地上的吹风机拔下插头收入抽屉内,又把乱踢的拖鞋摆好,她的动作熟练而有效率,并且可以完全不发出一点声音,从头到尾,除了暖气机的轻微闷响,这房里都安静地如无人般,像是已经做过千百次似的,哪怕闭着眼睛都知道什么东西该摆在什么位置。 将一切都做好后,莫回看了看时间,轻手轻脚地上床,在不惊扰熟睡的男人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往男人的方向靠近,直到她的鼻腔内全是他的味道,整个身体都被他温热的气息所覆盖,她才安心的睡去。 章凌硕半梦半醒间,感觉怀里有个小东西在乱蹭着,腰上被人圈着,脖子也不能幸免。黑暗中他张开眼,借着窗外清亮的月光看清怀里的小人儿。 才想起,他今天回来了,回到有这个小女人的家里。而这个小女人此时正在他怀里像个无尾熊一样抱着他不放,兀自好眠着。 心里是安心的,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这么安心。 原来他所期待的生活就是有她在身边就足够了。 白白小小的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处,微温的鼻息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撩拨着他的颈项,让他的肌肤一阵紧绷。 他家的小猫儿是在诱惑他吗?有进步。 他低喃着,刚才的熟睡早已让他恢复精神,此时正神采奕奕着。他伸手碰了碰她的小脸,手指轻轻按了按她的颊面,滑嫩而富有弹性。她正合着眼,密而翘的睫毛像一对小扇子一样轻轻遮盖住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小小的鼻轻轻呼吸着,唇瓣微张合。 嘴唇……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一滞,这张嘴唇,是很漂亮很完美的菱形,微微地嘟着,娇娇嫩嫩,好像随时都在邀人亲吻一般。 他知道她吻起来的感觉有多好,软软嫩嫩的,令他爱不释口。 他俯下头,轻含住她的唇,轻轻辗转着,一双也不闲着,自她宽松的睡衣下摆慢慢往上,像探索一般…… “唔……”她被他的动作惊醒,在黑暗里瞪大眼睛,“小哥哥,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爱啊! 他闷闷地想着,继续吻她,将她拖进爱的海洋,只能跟着他浮沉,陪着他一起紧绷颤抖地达到令人尖叫的顶点。 直到一切都平静下来,莫回微喘着靠在男人健硕的胸膛,终于忍不住打听起他的行踪,“这几个月……你还好吧?” 章凌硕身体猛地一震,全身紧绷起来,仿佛那段令人绝望的日子再次侵袭。 莫回感觉到他明显的紧绷,“小哥哥,如果你不想说,没关系的。我不想听了。” 她急急否认,压下内心的关心。她怕他误会她吃梅尔的醋,怕他知道她其实是个小心眼,一点也不大度。她发现,她变成一个越来越不像莫回的人了。女人陷入爱情都变成这样吗?即使是,她也不要小哥哥这么看她,不想让他对她这么失望。 “傻瓜,你完全有权利知道。”章凌硕淡笑,身体的紧绷感却一直没有消失,用异常缓慢的语速讲述着这三个月的艰难历程。 他、吴予灿、肖若辰几乎拜访遍了当前世界顶级权威的脑科专家,但没有一个人敢接下这一台手术,害怕手术失败承担后果以及损伤自己的显赫名声。吴洋只能保持着最基本的健康维护,到第二个月,大家做了最坏的打算,既然没有了希望,他们只能自己创造奇迹。 莫德医生通晓中西医学理论,单医生的操刀技术在全世界数一数二,无人能出其右。他们极为冒险地做了一个决定。他们三人负责出资收纳全球颅内积血的病人,给单医生操刀实践,成功了他们不收任何费用,为病人提供最好的康复治疗环境。 若是失败了,他们承担病人直系亲属三代以内的所有开资。一共试了两百五十二台手术,一百七十三例死亡,五十四例成了植物人,十五例失去所有记忆,八例失去部分记忆,两例出现四肢不协调情况。 没有一例成功的案例!一例都没有! “第89天时,梅尔的情况已经变得十分糟糕,不做手术已经危及生命了。子敏负责操刀,莫德医生理论辅助,在手术室里奋斗了三十四个小时才出来,我们以为失败了。若辰在三十四个小时里熬成了一夜白头,予灿则出现了心理障碍,疏导了一个月才有所好转……”章凌硕重复着那一段黑暗的日子。 “你呢?”莫回忧心地问道,她知道他一定删减了很多更艰辛的事。可是听着这删减版的“故事”,她还是为他心疼,也为吴洋他们心疼,何况是他们切身经历着那样的场面!这些天她也在查有关吴洋的病,到后期几乎一天下几次病危通知书,完全可以把最坚强的人给硬生生压垮了。 他们还硬生生的承受了三个月,怎教人不心疼? “我没事,我一直想着若是我倒了,他们怎么撑下去……所以我没有任何事情。”章凌硕眼光一闪,扯唇笑答。 “真的吗?这样我就放心了。”莫回松了口气,他的话她相信。 “嗯。”拥紧怀里的小人儿,章凌硕闭上眼睛。许久,全身像被电击了一般,倏地醒来,没有白茫茫的画面,这是在他的卧室里。他的怀里还抱着她温暖柔软的躯体,都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可害怕的。 她在他怀里呢,没什么情况比这个更好的了。 章凌硕合目,强迫自己入睡。 两家人都为章凌硕的回来感到高兴,便打算庆祝一下。何言、莫家二妈和李嫂准备了一上午的菜,直至中午才陆续摆上桌,大家纷纷就坐,章凌硕也神色如常地下楼。 在经过摆着章爷爷白色花瓶时,章凌硕蓦地脸色一冷,眉目间闪过一抹阴冷,挥手将花瓶扫过在地。 “嘣”地一声,白色的古朴花瓶被掀到地上,瞬间变成四分五裂,花瓶的残余碎片上还沾着几丝血迹。 章凌硕一脸冷意地瞪着满地的残片,眼里闪过一阵快意。毁了所有该死的麻烦,就不会再有什么来妨碍他的视线了。 大家都被突来的情况弄得吓了一跳,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哥哥,你受伤了?”莫回闻声连忙跑过来,拉过章凌硕的手仔细察看着他手上的伤。 “我没事……”章凌硕想笑笑,看到莫回的衣着脸色大变,怒气冲天地吼道:“你为什么要穿这个颜色的衣服?!” “怎么了?小哥哥,你不是很喜欢我穿白色吗?”莫回不明所以,眉头拧得死紧,他的手捏得她好疼。 “难看!我一点也不喜欢,赶紧去换!”章凌硕冷着脸,不再看莫回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家。 “章凌硕,你抽了什么风了?竟然当着我们全家人的面欺负她?!”莫悔从桌上跳起来,准备跑出去追章凌硕,被莫家二妈制止住。 “别瞎闹,凌硕可能是累坏了。你一闹不是雪上加霜吗?”莫家二妈劝说。 “亲家,晚上我一定教训一下那小子。”章耀阳怒气腾腾地开口,毕竟还是自家儿子过分了,拿自己的冷屁股对着别人的热脸,还有更过分的事情吗? “哪里的话,亲家太客气。小辈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哪家的小夫妻小情侣不吵架的。”莫实平开口道,倒也没多在意。 章凌硕出了家门,上了车,老韦在驾驶座上问道。“少爷,要去哪里?” 章凌硕本来已经有些平复好了刚才的情绪,看到老韦身上的衣物之后,怒斥道:“滚下去,别靠近我!” 老韦被他突来的吼声吓了一大跳,连忙打开车门下车。刚下车,车子猛地一打转,疾速而去。 “老韦,少爷刚才怎么了?”莫回不知何时来到大门外。 “少奶奶,少爷的脾气好像变了很多。”老韦一脸为难地说道,少爷一向不对他人发脾气的。这惊天的一吼,还真能吓坏别人。 “他只是太累了,过段时间就好了。”莫回笑笑,眼底的担忧却十分明显。 章凌硕将车提至最高速,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地,刷地一声,车轮与地面产生巨大的摩擦后,滑行了数米之后,才蓦地停下。章凌硕对并不理会车子有没有损伤,甩开车门进入总裁专用电梯,一路走至他的办公室。 这办公室,这章氏集团一直是他最爱的地方。再坏的心情,只要来这里,所有不快都会烟消云散。 这次,也一定不例外的! 思及此,章凌硕敛尽眸内有些疯狂的情绪,恢复温和清隽的模样,端坐在舒适的办公椅内。 轻微有礼的敲门声过后,秘书走到办公桌前,将一份文件恭敬地递给章凌硕,“总裁,这是德国ZL公司最新修改的报告,下午签定,请您务必过目。” “放在桌上吧。”章凌硕揉揉眉心,对秘书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秘书离开,偌大的办公室内恢复寂静,章凌硕抬起头,看到桌面的文件,脸色一变,一把抓起文件洒向空中,纸张像雪片一样飘落在地。章凌硕的拳头握紧在两侧,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他反手捶向墙面,一阵闷痛自拳头上慢慢窜上四肢百骸,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疾步离去,驱车漫无目地游荡着。车穿过第五大道,店里的莫回正在认真地为进门的顾客介绍着。他没想到傻傻的她竟然可以在商铺林立的第五大道,开出自己的特色,并有越做越好的趋势。 他以为,她这样的人喜欢居家,为自己爱的人守好家里的天地,对商界并不感兴趣,难道她是想保护他了吗?突然有这样的念头闪过脑海,保护他?他堂堂的章氏集团总裁需要她这个弱女子保护吗?不需要,但是很喜欢。 眼角斜睨一辆白色的轿车,已经平复的怒气和疯狂又起。 今天莫回早早就回来了,见了上午必须要见的顾客之后就将工作室里的事情交给木秘书,自己跑回家。他今天突然的发怒,让她想起自从开了工作室,她就很少为他做饭。在竹溪镇时,她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把最好的爱情给他,到现在才发现她根本没做到。 一出工作室,莫回便直接到离家最近的超市买了食材,回到他们自己的小厨房,为他做一顿丰盛晚餐,是非常经典的江浙菜第,龙井虾仁、赛蟹羹、香酥焖肉、丝瓜卤蒸黄鱼。江浙菜以河鲜为主,制作工艺精细,清鲜爽脆,正好是小哥哥的偏爱。 直到菜色一一摆上桌,将灯光调暗,点上了蜡烛,用河鲜做烛光晚餐的食材,一向挑剔的小哥哥一定会对她无语吧。现在要换食材也不太可能,况且也不能浪费这些美味的食材。一定弄好之后,莫回拿过手机拨打章凌硕的电话,电话那头响了很久,一直没有人接听,接连打了几次,最后一次竟然变成了关机提示音。 莫回有些反应不过来,小哥哥他真生气了? 今天老韦被他骂下车,并没跟着他出去,现在能问谁?莫回想了想,将电话拨给木秘书,电话才一接通,但听到木秘书的嘶吼,“姓莫的,你还有什么事?我才下班你电话就来了?加班也没你这样的!” 莫回把手机拿离耳朵很远,怕伤到耳膜,伸着脖子对着电话大喊,“知道你家总裁的今天的行程吗?” “总裁?听说他今天一到公司,屁股还没坐热就跑了!”木秘书愣了下,不是工作室的事情啊?!浪费她生气的表情。 “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又没在他身上安定位仪,我怎么知道?”木秘书没好气的回答。 “谢谢你!”莫回叹了口气,准备挂电话。电话那头的木秘书突然补了一句,“总裁他以前也经常这样,第二天就正常了。” 以前也这样吗?莫回看着一明一灭的蜡烛,陷入沉思。她以为自己很了解他,原来并不是,他心里的很多事她并不知道,就连今天他突来的怒气,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发火。 章凌硕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的,在他的意识里已经很晚了,他开车到海边坐了一天,直到视线里所有的事物都变成黑色,他才起身。 别墅里的灯光已经熄灭,只有庭院里还亮着路灯,怎么也照不散浓浓的黑夜。借着路灯幽暗的光,他慢慢摸黑上楼,掏出钥匙开门。 咔地一声,门锁应声而开。幽幽地光束在漆黑的客厅显得异常清亮,借着蜡烛的清光他能看见桌上已经冷却的菜色和趴在桌边睡着的小人儿。她一直在等他吗?可是这次他的心被黑暗拖住,他都没把握能拉得回来。她那么弱小,能扛得住吗? 为什么他现在光看到她白净的脸就有种想毁灭的冲动,手指在她的小脸一公分处停下,硬生生地抽身走近浴室,用力地甩门造成一声巨响。 莫回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是他回来了?听到浴室的流水声后,她连忙看了看桌上冷掉的菜色,再次端进小厨房热了一下。然后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小哥哥,你洗好了吗?” 第36章:噩梦 语音刚落,浴室门便应声而开,章凌硕高居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小女人,眼里闪过真切的挣扎之后,变成了原来的温和。 “小哥哥,我热了菜,吃点东西好吗?” “算是为我庆祝吗?”声音依旧轻雅温和。 “嗯,我们还没自己庆祝呢。”莫回仰起小脸,笑得一脸温婉。 “好。”眼底又闪过一抹疯狂,看到她黑白分明的眼后又获得了短暂的平静,走到桌边举筷就食。 章凌硕的改变,莫回还是感受到了。她能感受到他努力压抑,但他的行为依旧改变了很多,开始变得夜不归宿,易怒。纯黑的眸子会变得通红,整个人像暴怒的狮子,让人不敢去碰触。 可是,怎么能让她不去碰触。他一定有事瞒着她,只要她肯靠近他一定会对她说明的吧? 莫回现在已经不会再全一整天的功夫放在工作室里了,都是忙完了上午,中午送便当到章氏集团给章凌硕,然后在办公室里陪他。有时候他需要外出与客户见面,她就会先回家,翻看菜谱或是打扫家里,让家里每一个角落都纤尘不染,她不想让这些琐碎的小事情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现在她想专心地照顾他,等他的心结完全打开了,她再把心思放到工作上,亲人和爱人是最重要的,工作只是生活里点缀,有或无都不算太大的事儿。 此时,莫回穿着偏带点白色的围裙擦着几乎一尘不染的桌面,擦完桌子,再取出吸尘器,开始吸起地来。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优质的全羊毛地毯,必须每天都吸一次尘,才能保持干净整洁。吸尘器的噪音很大,每次一开她都需要找东西塞住耳朵,这让她听不见吸尘器的噪音之余,连有人进屋的声音。 章凌硕瞪着白色的身影,啪地一声将吵闹的吸尘器声音关掉,“我说过,不许在我面前穿白色,你是耳聋了,还是怎么着?!” “我……忘了,对不起!”莫回笑笑。 “忘了?!”这对章凌硕的怒气无疑是火上浇油,他的话在她的心里就用忘了来形容?“你记住了什么?工作室、画稿、厨房、地毯、吸尘器……你对着这些没有生命力的东西,比对着我的时间还多!现在竟然学会了跷班,只为了弄干净这该死的地毯!莫回你真的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到了无法沟通的地步!” “小哥哥,你一定是累了!我帮你放洗澡水。”莫回对着章凌硕微笑,语气依然轻柔,她不该在这时候对他的话在意的。 “想转移话题吗?”章凌硕冷哼一声,语气轻滑一如多年之前,他还十分厌恶她的时候,“现在的你,有一家根本不入眼的工作室,还有一位名不经传的画家老爸,就自以为能配得上我了吗?” “小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照顾好你,没其他意思。”莫回强迫自己不需要为他的一时怒气而伤心,他一定是无心的。 “装贤妻良母吗?告诉你,我不需要这样的女人,一看就让我觉得恶心!”章凌硕不再看莫回,大步走向书房。 听到身后的脚步消失,莫回泪落地毯,不知道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回到卧室,宽大的床上空无一人,莫回轻轻躺上去,原来没有他温暖的体温相伴,在异国他乡的夏季会是如此的冰冷,就连窗外清香花香也无法驱散着深沉的寂寞。 她忍不住趴在专属于他的枕头上,用力地汲取着枕上沾留的好闻气息,泪流满面。这场战役该怎么胜利,她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是他反复无常的脾气吗? 小哥哥不是个容易发怒的人,以前只对她生气,现在他几乎动不动就可以燃起战火,烧得全家都得绕着他走。 现在她该怎么办?莫回脑海里一遍纷乱,在床上辗转反侧着,直到凌晨二、三点,她终于沉沉睡去,却突然被恶梦惊醒,尖叫地直直坐起身。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莫回睁开双眼,在微亮的卧室内对上一双深沉纯黑的漂亮眼眸。 是他,那是他独一无二的眼神。 他不是生气去了客房,什么时候他悄悄来到了她的房间?这双眼,没有刚才指责,只有温柔得让人溺毙的宠爱。 “对不起。” 她情不自禁地扑入他的怀中,把小脸深深埋入他的怀中,眼泪无法控制地倾泄而出。 章凌硕任她抱着,眉目间是明显的担忧,良久,怀里的女人依旧没有停止哭泣的趋势,他缓缓伸出手抚上她柔细的发丝,语气温柔如水,“怎么了?做恶梦了?” “嗯,我梦见你不要我了!要我离开。我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我真的很害怕。”莫回重复梦境里的话。 “别怕,我就是这里。没有不要你,那只是梦。”章凌硕轻答着,他早该想到,她的不安全感。他不是要伤害她,只是如果现在不把她暂时驱逐离开他身边,他会带给她更多的伤害。 “真的吗?”她需要他的承诺。 “嗯。”他应答,“睡吧。” 莫回依然没放开他,抱着章凌硕的腰,“不需离开我。” “我会的。” 得到保证之后,莫回才微微放下心,不安地睡着了。 章凌硕任她抱着,一动不动,低头看着陷入睡眠的她,细细白白的小脸在微亮的室内,白皙异常,甚至被照射进来的月光添上一抹朦胧的色泽,美丽异常。突然他纯黑的眼底闪过一抹冷凝,伸手抬起莫回小巧的下巴,她白得不可思议,却是他现在最恨的颜色——白色,衬托死亡与压力的白色。 恨啊!可是她的他最爱的女人,他不会恨她,只是恨透了那个颜色。 “痛……”莫回被他手上的力道弄醒,她担心地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心里一阵阵揪痛,“小哥哥,你没事吧。不要害怕,我在这里陪你呢。” 莫回的声音让章凌硕稍稍恢复了些理智,“趁我现在还没改变主意,你赶快走!” 章凌硕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铁青的睑上凝聚着阴冷狂躁的风暴,手上的力道更加重,捏得她白嫩的下巴有道青紫印迹。 “不,我不走。”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小哥哥,我给你倒水。” 莫回起身准备下床,身体被章凌硕制止住。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快走!”声音里的狠意更加明显。 “我不会走的。”莫回鼓起勇气握住章凌硕的大手,冰凉的体温覆盖上他的炙热,她的白皙,他的黝黑,惹得章凌硕更加恼怒。 “那就怪不得我了!” 狂躁的满血丝的眼睛如鹰售般盯着她许久,蓦地,他不顾她是不是会痛俯下螓首,恨恨地撷取出她柔嫩的唇瓣,大手用力撕裂她的衣物。她纯白温润的身体曝露在他的目光之下。 又是该死的白,他怒气冲天,大手在她身上用力地拧着,揉出一抹红痕,他心里才微微舒服了点。但她全身都是纯白色的。 他邪笑着,最后的一点理智尽失,一点一滴在她身上染上红梅。 女人的痛吟声在黑暗里格外的清晰,借着薄弱的月光可以看到她身上泛着红青痕迹交错,而在她身上的男人却没放轻自己手劲的打算,用力地揉着、搓着她胸前的饱满。 “小哥哥……我好痛……”莫回忍不住求饶起来,浑身颤抖着。 “这点痛就受不了了吗?你知道梅尔承受的痛楚比你痛得多。她却能一声不吭地忍下来!你的爱,就这么经不住疼痛吗?连这点疼痛都忍受不了!”章凌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完全不管自己的话有多伤人了。双手更用力地揉搓着掌中的饱满,身下的动作更加的狂放,几乎要把身下的人拱离床垫。 莫回紧咬着唇瓣,痛意让她整个身体变得苍白,他的一进一退每一下都像利刃一般割着身上最柔嫩的肌肤,痛得她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她尽力放空自己的思维,这样至少身体上的痛感不会那么强烈。 “敢在我的身下分心,嗯?”仿佛察觉到她的魂不守舍,长指用力地捏着她小巧的下巴,逼着她恢复神智,全心全意感受他给的欢爱。 冰冷与疼痛占领了全部的知觉,在夏季冷得如腊月寒冬。 莫回一动也不敢动,怕一动会牵扯到双腿间的伤,撕裂般的痛楚让她差点想尖叫出声,而缓缓流出的液体,她的心更冷了,是血吧?她绝望地跟随着他的律动,忍受着似乎无边无际的痛楚。 隐隐间,她意识到他翻下身体,她似乎隐隐听见他在她耳边的低语:“对不起。” 她很轻微地侧着头,他在她身旁一寸的距离仰躺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未几,便听到他沉稳均匀的呼吸声在偌大的房间里响着。 他应该没事了吧!含着忧伤而欣慰的笑容,她深深地陷入昏睡。 章凌硕在一阵鸟鸣中清醒,他动了动身体,怀里没有莫回。 他倏地睡意全无,掀被起身。 蓦地他的动作一顿,眼睛看到大床上一滩暗红色的血迹,是谁的血?猫儿的?这房间里除了她,根本没有别人会进来。 他还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伤了她? 这个认知让他无力了,被一滩血直接拍倒在床上。伤了她的心之后,又伤害她的身体,他还有什么没做不出来的,他就是全世界最让人咬牙切齿的男人了。 脑海中闪过昨夜的某一个片段,章凌硕惊疑,起身转进更衣室,换了外出的衣物。 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响起,黑色的卡宴在单医生的门诊处停下,章凌硕快步上楼,走进单医生的诊室。 单子敏挂着浅浅的笑容,转身自抽屉里拿出一瓶瓶身写着一连串英文的药瓶交给章凌硕,“总裁,您的药。这药效好一些,没任何副作用。” “我这样算心里疾病了吧?”章凌硕将药瓶放进口袋里。 “是的,总裁。但只要您认真配合治疗,心里的恐惧自然会消失的。白色,不止是死亡和恐惧这一层意思;它还代表着纯洁、干净。梅尔小姐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倒是让您、吴先生、肖先生都不同程度的病了,这对作为她的主治医生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单医生简单陈述,语气比平时多了些关心。 “予灿和若辰怎么样了?”章凌硕问道。 “肖先生并无大碍,吴先生还需要多观察一段时日。”单子敏解释道。 “我过去看看他。”章凌硕起身,走向病房的方向,在路上遇到坐在长椅上的张青,“张青?” 闻声,张青抬头,笑出一脸苍白,“总裁大人,你怎么来了?” 章凌硕看到张青一脸的青紫,吴予灿跟他一样都开始有暴力倾向了?章凌硕开口劝道:“这段时间先别太靠近他,把照顾他的事情交给有经验的护工。若是你因为这样受伤了,他恢复正常后一定有内疚的。” “我不放心。”张青一脸犹豫。 “不会有事的。”章凌硕安慰道,轻拍了拍张青的肩膀,感觉到明显地瑟缩,“予灿伤了你?” 张青点点头,神色悲凉。 “他一定不是故意的。”章凌硕轻语。 张青抬眼看章凌硕,幽幽开口道:“你也这样伤了老板?” “我想……是的。”昨夜的画面闪过越来越多,让他明白自己有多过分,竟然在床上拿她和别的女人比较,他真该死! 莫回一脸苍白地坐在堤岸边,眼神空空地望着堤下流淌的河水。她现在真的不明白他们之间的问题是出在哪儿了。 她之前只是以为他累了,经过昨晚她才发现,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止这一点,他甚至……甚至拿她和梅尔比较!他们也发生了亲密的关系吗? 正因为发生了亲密的关系,所以他决定爱上梅尔,不爱她了? 到现在她才知道爱情也可以是瞬息万变的,她以为他们之间的爱情至少在几十年的时光里不会有大的改变,原来是她自己异想天开了。 什么都在变,小哥哥在变,她也在变。 天空出现是几声闷雷,闷雷过后一般会下大雨。她还是一动也不想动,身体倦怠得很。果不其然,五分钟不到,天像漏了个大洞一样,雨倾盆而下,片刻便将她打湿成落汤鸡,衣服紧贴在身体上。 一阵冷风吹过,冻得入骨。 她坐着的位置汇成了一道道浅浅的水流,顺着堤岸流去。堤岸不远处,明晃晃的闪电正发出尖锐刺耳的轰鸣声,她再坐在这里是会被劈死的吧? 脑海中才刚闪过这样的念头,耳旁便听到一个轻雅的男声说道:“下这么大的雨不走不动,是想被雷劈死吗?” 莫回愣了一下,没有回头,昨夜他那样对她之后,她就不该再想着他能继续用这样轻雅的嗓音对她说话了。他是不是想让她主动离开,别搅了他和梅尔的婚事。上次那场婚礼说起来他们已经算半对夫妻了,她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而她还恬不知耻地把自己的父母弟弟都带进来住,他对她的态度早在他回来的第二天就已经明显表态了,她却后知后觉到现在,所以他才用昨夜那样的方式待她! 她真的很笨,到现在才明白。她脸皮不够厚,明白了他的想法之后,她就不能再假装了,现在走应该也还可以吧。莫回动了动身体,自堤岸上爬起来,腿心处的痛楚让她还站不住脚便难看地往下坠。 她倒没挣扎,顶多再疼一次而已。 在快跌落到地面时,她的后腰被一道力气拉扯,落进熟悉的怀抱里,里面的气息清爽而好闻,让她突然想大哭,但不能哭了,他该不会心疼了。 黑色的大伞挡住了外面的雨势,伞下的两人沉默以对,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莫回的沉默是因为累了,倦了,精神疲惫了不想说话。 章凌硕则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昨夜他确实太过分。 “身体还好吗?”沉默良久,他率先打破沉默,话才说出口,他就发现他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她白色的上衣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她瘦削的身体上,清晰地映透出她身上青紫的痕迹。 莫回没有回答,咬牙强撑着站直身体,挥开他放在她腰侧的手臂,一步一步地走雨里。 每一下都带动下体钻心的疼痛,针扎般,蔓延至四肢。湿湿的纯棉布料,黏在肌肤上,全身冷得直打哆嗦。 他不会拒绝别人,就让她来拒绝好了,莫回好笑地想着。 原来她会反抗,只是因她爱他,所以她从不违抗他。现在,她心冷了,所以她准备离开他?章凌硕不敢深想,几个跨步向前,将她拥进怀里,黑色的大伞倾斜,跌落在湿湿的泥地上,染上了泥垢。 这一次莫回没有反抗,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失去了知觉。 章凌硕目光怜惜地看着床上的女人。他竟然丧心病狂到把她伤成这副模样!看到她柔若无骨的小身体上掐痕、指痕、齿痕,密集地分布在她柔嫩的身体上,青红黑紫的痕迹与她白皙细腻的肤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滔天的罪恶感几乎要把他给淹没在罪恶的海洋里。 拿过床头边上的膏药,将冰凉的药挤出,细细地涂沫在她的身体上。 莫回在一阵清香的药膏味中,幽幽转醒。一张眼对上的那双温暖如往昔的男人眸子,两人沉默地对视着,任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谁也没开口说话。 其实莫回有话想问他,问他什么时候厌倦了她,直接告诉她就好,她不会死皮赖脸地贴着他,抱着他不放。只是她一向笨,她不明白他现在的意思。 “对不起,我不该伤你!”章凌硕道歉。 莫回浑身一震,凄苦的笑道,“小哥哥,你不是贾宝玉,我也当不成林黛玉,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眼泪可以欠。如果你想放手,不用采取这样的办法……你要是爱上梅尔,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死皮赖脸地缠着你,我会放手祝福的!” “我不想放手,我从未想过要对你放手。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也不许你胡思乱想!”沉默了会,章凌硕轻声开口,“我为昨晚的事情道歉,但我不会放手,就连你也不能。” “……小哥哥,你有事瞒着我?”她还是没办法跟他的情绪对抗,心里为他的反常寻找的着正当的理由。 章凌硕整个人因她的话震了一下,叹气开口道:“张青会给你一个答案的,她现在承受的跟你相同。你想知道,我可以请老韦把她接过来。” 让她们谈,应该会比自他口中知道的确切。 “张青?”莫回吃惊,那丫头也掺合了一脚,谁能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先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明天你会知道答案的。”章凌硕开口道,倾身上床,动作轻柔地将莫回拥进怀里,白色的东西他依旧会愤怒,只是现在他的心情渐渐平静,没之前那么浮躁了,他不想一伤再伤她。 莫回的身体起初是紧绷着的,闻着他熟悉清爽的气息,身体慢慢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直至在他的怀里睡着。 醒来的时候时间变成了下午一点,枕边早已没有章凌硕的身影,他睡着的枕头上放置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他飞扬的字迹:你睡得很香,不忍心吵你。我上班了,记得按时吃药。 笑容自小脸上绽放,前天晚上的事情她必须选择遗忘。 莫回刚这么想着,放置在床头的手机便响彻在偌大的房间里,她拿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张青。 “喂。” “老板,你能出来一趟吗?陪陪我!”一向乐天的张青声音里加了忧郁的成分。 “好,我马上去。”她也正想找张青问问情况呢。 挂了电话,莫回换了衣服出门,特别挑了白色之外的其他颜色的衣物。 她和张青约在了自己的工作室内,今天是周三没什么客人,木秘书也请假,所以工作室是关门的状态,是个聊天的好场所。莫回到的时候张青在那里等了,小小的身体缩在台阶上,一双眼无神地盯着某一处发呆,脸上的伤痕极为醒目,几乎跟她的伤如出一辙。这两个男人都疯了吗? 开门,让张青入坐,莫回则泡了一壶茶,问道:“我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吗?” 张青苦笑着,慢慢解释,“手术之后梅尔的生命虽然没有了危险,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在那三个月中他们承受的压力太大,导致每个人有不同程度的心理失衡。除了肖先生、总裁大人和长腿哥哥病了之外,连参与手术的莫德医生也没有幸免,他也出现了心理异常的情况。只有单医生完好无恙。” “单医生怎么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莫回纳闷,他们并非普通人,心理承受能力也绝不会比普通人低。怎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情况? “单医生说心理压力太大,短期经历太多大的情绪波动会造成心理暂时疏通不良,他们短期内经历了这么多场手术,最后还经历了梅尔的手术,让他们的心理都到达一个最紧张的时刻,况且梅尔现在的情况也不算大好,所以他们的心理防线出现了短暂的崩溃……” “现在予灿怎么样?” “长腿哥哥现在好多了,回来一直在单医生的门诊内。总裁大人的症状稍微轻一些,可能是他的毅志力更顽强一点,总裁大人只吃了药。”张青解释,喝了杯茶。 莫回沉默着,事实一定比这丫头描述得更加严重,不然一向乐天的她不会有刚才那样绝望的表情。 果然,张青摩挲着杯沿,用颤抖地语气道:“老板,我们要放弃他们吗?我不想放弃,但我更害怕看到长腿哥哥崩溃的样子,他会在无正常意识的时候伤害我,然后清醒的时候又愧疚自责,我不想看到他自责……” “傻丫头,我也跟你遇到同样的问题。我本来也想放弃了,见到你之后我才发现,他们的本意并不想伤害我们,只是身不由己。只要我们陪他们度过这一次,一切问题都会游刃而解的。”莫回眸子里燃起了一线希望。 “我很难想象,他们两个大男人竟然被一场手术给逼到产生心理问题!”似乎是找到同盟者,张青的语气没有刚才的毫无生机了。 “……那一场手术是梅尔,如果不是梅尔,他们应该连眼也不眨一下。”莫回轻声道,关心则乱,何况他们直接面对了三个月,小哥哥面对过两场擦肩而过的死亡,他那么恐惧,却硬是独自承受了三个月,一直不联系她;吴予灿一定也是如此的,自己的妹妹在死亡线上挣扎,怎能不担心? “老板,你说是我们都败给了梅尔,还是梅尔败给了我们?或者是我们三人天生就是相互克制的,为什么我们三个人就没有都开心如意的时候?她与病魔抗争的时候,我们的爱情算顺利而平静。她身体康复后,我们的爱情差点毁了,连给我们爱情的男人也跟着病了。”张青纠结起来,全然忘了自己刚正纠结爱情的放弃与坚持。 “只是巧合。”莫回心悸起来,他在挣扎、痛苦的时候,她没有感应,她以为她足够爱他,愿意为他做一切的事。他,为了让他们往后的生活可以没有愧疚和后悔,承担了所有的压力。她以为她在家里等他,照顾他就是爱,其实不是。他有时候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跟他比肩,站在同一条线上的人,与他一起去解决生活和工作里的磨难。 她以为她参加工作,独立起来,终有一天能为他减轻些压力,没想到一点用处都没有。他的压力还是自己一个人扛。 “老板,我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张青的声音传来,没有刚才的不安。 “什么?” “我要去学女子擒拿术,这样就算他在心里不平衡,想对人施虐,我还有跟他对打的能力,还能在他突然砸东西时及时躲开。否则在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一定会内疚。单医生说内疚会对他们的病情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我不想这样坐以待毙!”张青轻声答道,语气里是决不放弃的心念。 “丫头,你比我强多了。我甚至不知道该往哪方面努力。”莫回苦笑。 “老板,不知道也一定不能放弃!我们现在放弃了,有个小护工认真又温柔体贴地照顾他们,他们要是爱上了。那我们现在受的苦不是白费了?坚决不能这么做,我们搭的桥,不能让其他人过河!”张青淡笑起来。 “呃……丫头,你能想点好的吗?”莫回无奈,还是被张青给逗笑了。 “电视里的黄金八点档都是这么演的!”张青挑挑眉解释道,笑意又出现在她圆圆的苹果脸上。 “为了不让别人从我们搭的桥上过河,我们赶紧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好对抗我们的两个容易出问题的男人!”莫回提议。 “好。我都好长一段时间没好好休息了,但愿今晚能有个好梦。”说着,熄灭了灯,一室寂静。 莫回工作室门外,章凌硕与吴予灿对望。 “我们失职太久了,该恢复正常了。”章凌硕开口。 “再不恢复正常她们就真该放弃我们了。”吴予灿眸内含笑。 隔天早晨,莫回在一片阳光灿烂中醒来,张青已经离开。休息室外一阵嘈杂声,还有小孩子的高声尖叫。也许是客人带着孩子一起过来的吧?莫回强打起精神,去洗漱间里洗了把脸,化了个淡妆遮掩脸上的疲惫。她这副模样出去,肯定会给上门的顾客不好的感觉。 待整理完毕后,莫回拉开门,看向工作室的大厅,不由一愣。这是什么情况?章凌硕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在大厅里直看着她,纯黑的眸底笑意多得几乎要满溢出来。 肖家的双胞胎耶!她一直好想捏捏他们可爱的脸。 “硕叔叔,硕婶婶反应很差劲耶!有人可以这样也发呆的吗?”一个娇嫩的嗓音响起,可爱的女孩趴在章凌硕的膝头疑惑地望着莫回。 “笨蛋,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人来疯!”跟小女孩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用十分严肃的目光看莫回,郑重地点点头,十分霸气地开口,“硕叔叔,我喜欢她!” “我跟你的心情一样。”章凌硕笑道,目光温柔缱绻地看向莫回,“猫儿,愿意跟我们出去吗?” “你不会不舒服?”莫回皱眉,他的心情并不好。 “不会。”章凌硕回答,把爱丽丝的小手交给莫回,然后空出的手牵着莫回另一边手,四个人浩浩荡荡出门,像极了一家四口出游。 有两个小恶魔在的地方,一定少不了吵闹和捣蛋。莫回起初会担心两个小家伙会让章凌硕不舒服,事实并非如此,章凌硕眼中虽有疲惫,但一直都保持着宠溺的微笑和细致的照顾,可见他是真心疼爱这两个小宝贝的。 他们两人每人抱着一个小家伙,任他们在怀里打闹着,热热闹闹,心里十分舒缓。这两个小家伙一出生就是锦衣玉食,佣仆成群,因获得肖老爷子的疼爱,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献给这两个小家伙,太精致、太美丽的风景和玩具吸引不了这两个挑剔的小鬼头。 索性,章凌硕直接把车开到了一个十分普通,孩子相对多的游乐园里。车一停下,两个小鬼头就疯了,看到所有的东西都跃跃欲试。爱丽丝直接挣脱莫回的怀抱,直接奔到售票处摇着售票小妹的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人家。 “硕叔叔,杰瑞和爱丽丝可以去玩吗?”杰瑞还有些理智,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章凌硕。 “这是今天硕叔叔带你们来的主要目的。”章凌硕言简意赅,大步流星走到卖票女孩儿的面前,买了四张票。 “小哥哥,这不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吗?”莫回有些汗颜地看着面前图案十分幼稚的碰碰车,这迷你的碰碰车装不下他们这两个贪玩的大人吧? “你不想玩,嗯?”章凌硕好笑地看着她。 不太想哎!莫回才这么想着,便被一个大人,两个小朋友拉进最近的碰碰车,置身于一堆极为绚烂的颜色内。转头去看章凌硕发现他依然一派轻雅模样,但纯黑的眸子燃着兴奋的火焰。 小哥哥小时候所受的教育一直很严格,游乐场他该是跟她还有两个小家伙一样都没来过吧?思及此,莫回脸上没有勉强的神情,高声道:“小哥哥,我要开动了!杰瑞、爱丽丝,你们小心了!” 随即,四个人在空荡的场地里互相碰撞,你追我赶,欢笑声、尖叫声,洒满游乐场。因为今天不是节假日,所以客人并没有很多,但他们却玩得很开心,因为可以让他们四人在整个场地上碰碰撞撞,乐此不疲着。 他们在碰碰车上玩了一个小时,直到爱丽丝的手再转不动方向盘后,大家才宣布放弃这项运动。随后,四人在云霄飞车里疯狂地尖叫;坐着海盗船在空中摇摆;巨大而且五颜六色的冰淇淋握在手中,在高高的摩天轮上面,一口一口地舔掉……他们笑得非常开心。 清甜而且孩子气的音乐声中,莫回、杰瑞和爱丽丝坐上旋转木马,章凌硕义正严辞地拒绝了三人的诱惑,站在圈外看着三人明亮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 莫回看见章凌硕站在外面,笑意浓浓,眉眼间一片温柔之色望着她。这个比那碰碰车更幼稚,他拒绝坐,但答应站在下面看着他们三人。 她突然开心地朝他挥手,脸蛋粉红,有一种稚嫩的可爱。等莫回从木马上下来,章凌硕抬手,将她额头有点凌乱的刘海抚顺,“好玩吗?” 莫回微微皱着眉,认真地望着他,半晌,像是怕伤他的心般,“这个,好像不怎么刺激,还是云霄飞车好玩!我们再去玩好不好?” 莫回拉住他的手臂,有点娇娇地祈求,模样跟那两个小家伙一模一样。 “那你还笑那么开心?”章凌硕笑问,他怎么没看出她刚才在那灿烂得有些俗气的木马上有半点勉强的意思,简直笑得见牙不见眼。 “坐旋转木马就是要笑那么开心呀,这是规矩。”她神情鄙夷地看着他,娇俏的模样让人爱不释手。 章凌硕朗笑,忍不住伸手将也柔顺的发丝揉得炸了毛,今天才发现她胆子大得很,什么刺激的项目,她都不害怕,只会在上面笑着跟太阳比灿烂耀眼,连带那对小恶魔也被她感染了。 两个小家伙开始与莫回成一国,引诱章凌硕加入他们的阵营。 他们最后的项目是云霄飞车,这个项目危险系数比其他项目大,禁不住三个恶魔地再三要求,章凌硕决定上去保护他们。结果发现这三个人从头到尾一脸镇定模样,没半点被弯曲纠结的轨道吓住,倒是他自己下来的时候手脚有些发抖了。但为了大男人的面子,他选择隐藏自己的怯意,大步流星无比镇定地走离云霄飞车的场地,生怕他们要求再玩一次。 下来,没走两步,他的衣袖被扯住,他直觉开口:“还玩一次?” 他会绷不住自己的心里恐惧的! 爱丽丝用小手捂着饿扁了的肚子,一脸可怜兮兮地道:“硕叔叔,那个,我们可不可以吃东西?好饿喔。” “吃超大份的欢乐堡?”他看着不远处的肯德基广告牌,照本宣科。 “我同意!”话音刚落,立刻得到三人强烈的支持,几乎要原地跳跃以表他们此刻的兴奋心情,不为别的,只为此刻的纯粹快乐。 听着笑声再次在这漂亮的游乐园里面响起来,他觉得今天带他们来这里绝对不须此行。 欢乐堡时间后,他们席地坐在荫凉的大树下,吃着香香的热狗、捧着冰冰的可乐,莫回和爱丽丝头上还戴着他刚刚给她们买的毛茸茸猫耳朵,杰瑞则跟章凌硕一样手半撑在身后,悠然地看着偶尔路过的游人。此时,夏季的阳光正好,一点一点从绿叶中筛下来,偶尔一阵清风拂过,在地上飘摇成一地细碎的金子。 时光静好,章凌硕感觉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快意,他放松地靠着树身,含笑看着莫回和两个小家伙,这样的感觉像极了一对父母,带着一对可爱孩子出游。两个孩子将手里的东西解决掉后,又开始将视线投注到身边其他可以吃的东西上,不是因为饿,是因为喜欢这样舒适的感觉。 一阵静谧的时间过后,传出两个小娃娃的疑问。 “硕叔叔,硕婶婶,我们可以摘海棠吗?”两个小娃娃异口同声,稚嫩的手指指着前方十米开外的一棵野海棠树,树上结着青绿的海棠果子,还没熟透。 “不熟的海棠果很酸的,会酸掉牙齿。”莫回劝说,打算让两个小朋友放弃。 “我喜欢吃酸的。”爱丽丝微带苦恼地说着,她无法命令硕叔叔和硕婶婶,但可以命令另一个人,“杰瑞,我要海棠果!” 十足的女王范儿! “我去爬。”杰瑞立刻回答,连思考的时间都省了,他的小妹妹总是这样的,他早已习惯,早已习惯。 话音一落,两个小娃娃十分兴奋跑到树下,正积极地叠着罗汉往海棠树上够着,莫回则跑过去在旁边准备随时看护两人,别因为这不熟的海棠果受伤了才好。 “两个胡闹的小家伙,别动。硕叔叔给你们摘下来。”章凌硕拿这俩个小家伙没办法,这小猫儿倒是会见风使舵。 “硕叔叔,我不认为这棵树能承受得住你的重量。”杰瑞小大人般地抚着下巴,面色正经道,语气满是不相信。 “小哥哥,我也这么认为。”莫回也附和地表达看法。 “猫儿,要不要试试?我在树下做接住你的准备。”章凌硕扬眉,把难题丢给这个也同样胡闹的小猫儿,谁让她倒戈相向的! 和孩子在一起,莫回不算顽皮的性子开始放开,她挑了下眉,故意装出几分得意,“看好了!” 她后退几步,冲过去跳起来,一把抓住一条比较低的树枝根部,白色运动鞋快速踩上,整个身体一转,俐落地上了树。 “哇!好棒啊!”两个小家伙顿时无比崇拜,露出星星眼,亮晶晶地仰头看莫回。 “猫儿,你上次在林子里故意的?”如老猫般的爬树的人,不是她吗?章凌硕走到树下揶揄着。 “那是怕你被我的粗鲁吓跑,故意装的。”莫回笑答,在树干上站起身来去摘比较大的青果。海棠树本就不粗壮,就算她身体纤瘦,也十分勉强,整棵树都轻轻颤抖起来。 “左边有一颗又大又圆。”爱丽丝在树下指挥。 “笨蛋,你的左边是硕婶婶的右边,好不好?”杰瑞又习惯性地鄙视自家妹妹。 “人家又不知道。”爱丽丝娇憨地嘟起嘴。 莫回顺着两人指的方向,小心地挪步,手尽力伸着,才触及海棠果的底部。蓦地,她在树枝上轻跳了一下,手抓住海棠果。不料,下落时踩偏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啊!”这是莫回和两小家伙的声音。 “胡闹!”章凌硕轻斥,在树下张开双臂接住连带把人家海棠树卸了一海棠树枝丫的女人,一脸无奈。 莫回看着自己的狼狈忍不住笑出声,两个小家伙也是,连带的章凌硕也笑开。 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疯狂地玩了一天,到傍晚的时候两个小家伙都相继入睡,两人一人抱一个,慢慢走向停车的地方,将两个孩子放进车子。 突然,章凌硕带笑的眼看到车边的冷墙,笑意一收,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白色的冷墙,如瞪着一个嗜血的怪物。 莫回见状连忙跑到章凌硕面前,把他搂进自己的怀里,心疼道:“小哥哥,不要看它。它只是一面墙,只是一面墙而已。” “它在嘲笑我,梅尔在恨我……”章凌硕痛苦地弯下腰身,墙面渐渐幻化成吴洋的模样,脸色苍白地向他走近,怨他没有实现对她的承诺。 “不会的。小哥哥,梅尔不会恨你,她从来没恨过你,不会恨你的,她永远都不会恨你……”莫回自章凌硕的身后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背上,明显地感觉他脊背上的紧绷,像一张拉满弦的弓。 直到她熟悉的幽香沁入鼻腔,令章凌硕稍稍恢复了些理智,痛苦地拧着眉,沉默不语。眼前的画面慢慢退去,仍是一面普通的白墙。 莫回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抱着章凌硕一动不动,半跪在地上,直到腿脚发麻也不动半分。 “猫儿……”他疲倦地低喊。 “小哥哥,没事的,只要心里想着爱的人就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让你有事。”莫回轻笑着。 “傻瓜,你干嘛哭得满脸是泪?”章凌硕心疼地擦拭颊边的泪。 “我心疼你,你不让别人心疼,那我就来心疼你。你不哭,我替你哭。”莫回说得有些语无伦次。 “真是个傻瓜。”这个傻瓜他却是爱极了,这辈子都放不下了。章凌硕将这爱哭的小女人拥进怀里,等着她的腿恢复知觉。 车里的两个小家伙幽幽转醒,看着车外拥抱的两个大人。 “杰瑞,我们是不是当了电灯泡?”爱丽丝睡意浓郁地问。 “我想是的。”杰瑞一脸严谨地问,大人还真是麻烦,动不动就抱在一起,今天都在他们面前抱了几次了,现在还趁着他们睡觉抱,真受不了。 送了两个小家伙回肖家城堡后,莫回看着章凌硕有些疲惫,开口道:“小哥哥,让我来开车吧?” “猫儿,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开车?”章凌硕有些讶异,兴趣浓浓地问,对她的事情他总是极有兴趣的。 “我想着有一天也可以做小哥哥的肩膀,所以偷偷学的。”莫回笑道,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他挑眉。 “没有。但是我也想像你照顾我那样照顾你。”莫回突然有些腼腆起来,脸色微红地说,“我现在虽然赚钱不多,但是我的小事业在一点点的壮大。假如有一天小哥哥你累了,有我在你就可以不用为了养家糊口而勉强自己工作,我也可以养你的。开车累了,也不用勉强自己再开车,因为我也会。” “猫儿,作为一个男人,我很汗颜。这些事不需要让你一个女孩家做,知道吗?”章凌硕的心底眼里涌起一股热流,这猫儿可以稍微坏一点吗?这样让他怎么爱她,怎么护着她才够? 这世上除了这猫儿会这么看他、待他之外,再也没有人会这么做了,世人只看到他的高居临下、显赫位置,看不到他的艰辛;只看到他的清隽高贵,看不到他有些乖张孩子气的性子。只有她能看到,只有她。 从游乐场回来的第二天,章家别墅来了很多陌生人,而且都是来找莫回的,浩浩荡荡的人群,杀到主屋里来,惊着了正在主屋大厅内捣鼓自己的那点小事情,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突然抱着电脑大喊起来。 莫回坐在沙发里反应倒是正常了许多,镇定自若地将设计稿交给众人,“按照图纸上操作就可以了。” “是,莫老板!”为首是个满脸胡须的男人,他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只听到声音,看不见嘴巴、牙齿。 “姐,你这是要做什么?请那么多人来?抢劫?”莫悔一脸莫名其妙,警备地看着一堆比强盗还像强盗的人。 “这房子我打算重新装修一遍。”莫回笑笑,并没有看向往那样先征求家里其他人的意见,而是十分肯定地陈述,走到章家夫妇面前,“爸妈,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住外面了,上次小哥哥为了我爸准备的小木屋虽然比不上这里豪华大气,看也十分温馨。你们可以去那里感受一下小镇的生活。” “家里交给你我没意见。老莫,我们也该讨论到风景画了,去小镇正好。”章耀阳深深看了莫回一眼,并未有任何的意见,反而大有放松的架式。 “谢谢爸。” “随便弄成什么样,我和亲家去种新的有机菜,你和凌硕周末刚好可以过去吃。”何言笑道,起身简单收拾东西。 莫实平和莫家二妈也上楼收拾东西。 “靠,不会吧!这帮人也太淡泊名利了,这么一栋豪宅就这么舍弃了?真让人不敢相信啊!”莫悔轻喃着,也抱着电脑离开。这也不是他出钱买的家,出钱的人都不心疼,他也没必要太过关心,他随大流好了。 送走了两家五口,莫回把工作正式交给施工队伍,这批人跟上次帮她装修过工作室,同样她的工作室也是他们的第一个成功案子,所以彼此间除了信任还带着知遇之恩的感觉。安排好家里的事情之后,她便让老韦开车送她到章氏集团,当时章凌硕和整个公司的高层领导人员正在会议室里开会。秘书们也不敢真拦她,半推半就地跟着她走。 当她推开厚重的会议室门口时,会议室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她的身上,她清了清嗓子,“章凌硕,我不喜欢你的办公楼的装修风格,我要重新布置!” 闻言,大家冷吸了口气!这长相平平的东方小女人好狂妄的口气,是赌定他家总裁不会始乱终弃吗?她忘了梅尔集团总裁的事情了? 大家有志一同转头看自家总裁,十分期待他们家总裁可以淡定地拒绝,别让一个小小的平凡女人爬到头上撒野。只见清隽无害的总裁面上挂着温柔宠溺到可以让人溺毙的笑容,轻答了声:“好。” 大家的下巴就直接掉到了地上,跟在莫回身后的秘书更夸张,差点摔到地上。 “章氏集团全体休假一个月,全部重新装修,不能用一点白色的装饰。因为我讨厌白色!”莫回又道,模样娇横。 众人再惊,视线在莫回与章凌硕间来来回回转换。 “没问题。”这次他们家总裁直接轻笑出声,磁性慵懒的嗓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极为好听。 “总裁,休假一个月带薪吗?”不知哪个不怕死的财迷鼓起了勇气问,话音一落,立刻得到在场所有人士的点头赞同。 “你说呢?”章凌硕轻滑地问,笑容灿烂无比,目光投注在那抹娇小的人影上。 “带薪两个月。”莫回笑道,会议室里顿时沸腾起来,觉得这东方女人的形像异乎寻常的迷人可爱,跟他们家总裁简直是绝配。 莫回看着章凌硕唇边欢快的笑容,继续道,“不能让章氏集团因为休假而有任何的经济损失!” “遵命!”所有人兴致高昂的回答。 这猫儿,还记得不能让他损失太多,是不?有她这份直白的爱意,他心里的魔鬼怎么可能还会顶风作浪呢? 会议因莫回的到来而终止,厚重的大门再次打开。从会议室里出来,穿过长长的走廊,到章凌硕办公室的这段路,莫回走得缓慢,身后陆陆续续跟出会议室的人。背后悉悉数数的动作一片,却没有人敢超越他们。 章凌硕神态轻松地牵着莫回的手,心里一片宁静,轻松地走着,在莫回看向他时给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日子就这么缓缓地过着,清晨明亮的阳光洒进偌大的房间内,响起一阵轻微有规律的敲门声。 “少奶奶。”李嫂敲门进来,“你是不是该起床了?少爷吩咐过,你的饮食必须按时。” “现在几点了?” “上午八点四十。” “我知道了,我立刻起床下楼。”莫回笑笑,立刻掀被起床。昨晚章凌硕打了一夜的电话,她一个人睡不着,索性等他,结果今天爬不起来。 “你的精神看起来很糟糕,要不要请单医生过来看看?”李嫂问道,担忧地看着她。 “李嫂,你忘了我今天本来就是要去见单医生啊。”莫回笑答,迅速把自己打理了一下,下楼走到餐厅位置。 章凌硕正在餐桌上看着报纸,听到她的脚步声,抬头看她,露出一个清隽如初的笑容,“猫儿,赶紧吃早饭,等下一起去医院。我去复查!你顺便做一个全方位的体检。” “遵命,小哥哥。”莫回笑笑,将早餐的牛奶一口饮尽,囫囵吞枣般地将桌上的食物都染指了一遍,才停下动作。 “过来。”他柔声说道,莫回轻笑着走到他的位置前方。 章凌硕伸手为她擦拭唇边一圈纯白的奶渍,举至唇边,在她瞪大的眼睛中抽出桌上的纸巾擦拭。“走了,嗯?” 还好他没有妖孽地舔上,否则她今天的体检很容易出问题,体温异常,血液浓稠度过高,心跳加速什么的。 上了车,章凌硕为莫回调整安全带,口中状似不轻易地道:“我们是不是该挑个时间准备婚礼了。” 莫回被突如其来的询息,震得半天回不过神,“什、什么?” 他的状态已经稳定,不会轻易伤她,甚至比以前更体贴几分,那夜之后的每一次欢爱都温柔得不可思议……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会突然求婚? 小哥哥,这是求婚吗?这是求婚吗?你能不能表现在明显一点? 莫回在心底呐喊,爱他,当然很想嫁给他,可他一直不提,她也不好厚着脸皮说要嫁他!难道让她先求婚吗? “我说,我们该结婚了。下午去挑选婚纱和戒指,你说好吗?”章凌硕轻笑着,昨晚肖若辰已经打电话告知梅尔的病情,恢复效果比预期的好。这下再不欠吴家的人情,他和莫回的婚礼也该提上日程。 “小哥哥,梅尔怎么办?”他跟梅尔的婚礼在众人的眼中是成型的,他再向她求婚,是公开与吴家人疏远吗? “本该在你初来美国的时候就要举办的,之后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都给耽搁了。现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我们结婚并不是太难消化的事情不是吗?”章凌硕扬眉,手掌轻抚着她粉嫩的颊面。 他说得都正确,但她总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是她出什么问题了吧?莫回闷闷地想着。 章凌硕耐心地等着她的回复,不管她点不点头,他们要结婚的事情都没有人能反对,也无从反对起。只是别的女人面对未婚也像她这般迟疑吗? “小哥哥,爸妈他们这段时间白天都不常在家,不会全被你轰走,为我们准备婚礼了吧?”莫回想起心里的疑问。 “你说呢?”章凌硕笑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真大张旗鼓。”莫回撇撇嘴。 “猫儿,别混淆问题的焦点。你愿意嫁给我吗?即使我总是不自觉的伤害你,但你愿意嫁我章凌硕为妻吗?”章凌硕摆出严谨的面容,直视莫回。 “我……愿意。”遇上他,她的矜持早丢了,只是担忧他与吴家的关系罢了。 “那好。戒指戴上,我们算半个夫妻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简单精致的戒指,不由分说直接往莫回手指上套。对他的小猫儿,他就是天生的暴君,温柔了几分钟就故态萌苏,霸道得令人生不起气来。 莫回看着指上被他套上的戒指,笑意盈然,一点也不在意他不算太温柔浪漫的求婚方式。 章凌硕把莫回到单医生的诊室后,自己复查了一下情况,便回了公司,等莫回检查完再来接她。莫回则先做了常规的检查之后,在单医生的建议下照了一个全身的光片以及详细说明了她换肾之后的身体改变情况。 她不知道这些问题算不算正常,看到单医生一脸严肃的表情,心里的不安加重。 “少奶奶,我想您可以再做一个妇科方面的详细检查。”说着,没等莫回答应,便招手叫了守在门外的护工。 果然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的下属,霸道得让人难以拒绝。可章凌硕和单医生也不算上下属关系吧,他们并不是依附关系不是吗?莫回第一次怀疑两人的关系,只是上下级关系,单医生怎么会跟他来美国呢?毕竟是背景离乡。 妇科和产房都设在门诊的三楼,莫回还在电梯里就能听到孩子高亢的哭声,也有家长的笑谈声,又有家庭拥有可爱的天使了。 第37章:不孕?! 妇科的检查很快,可能是因为有专属独立的工作人员负责,半个小时后莫回就结束了一系列的检查。 她没回去,嘱咐了单医生一定把检查化验单的结果第一个告诉她,她心里有种莫名的紧绷感,连许久不跳的眼皮也出来捣乱。 她希望这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体检的结果要在两个小时之后出来,现在回家在两个小时后又过来一趟太麻烦。她索性就三楼里走动着。 突然她的视线早已被一个躺在透明玻璃病房的婴儿吸引了视线,那么小,那么粉,那么幼的小生命也在回看着她。让她要当母亲的想法更加强烈,几乎恨不得立刻生下一个小家伙,然后天天看着她,认真喂养她长大。 要是女孩就怕她打扮成最可爱的小公主,宠她,爱她;男孩则把他培养成小哥哥那样的人,顶天立地的男人,保护自己的爱人与家人。莫回站在走廊里逗着玻璃房内的小家伙,她应该还没到三个月大,她把手指放在玻璃墙上,而那小家伙也慢慢地挪动着小小的手臂,把嫩嫩的小手掌盖在玻璃的另一侧,一双小眼睛清澈无辜地直视着她,嘴里牙牙地说着只有她自己能明白的火星语。 莫回心里的母爱刹时像疯长的蔓草,一下子填满了心里的荒原,迫切地想拥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家伙。 整整两个小时,莫回都停留在玻璃墙前,看着小床里的小家伙笑,看着她渐渐睡着,她睡着的模样可爱极了,含着大拇指静静地睡着,根本不理会旁边还有个看她看傻了的阿姨级人物。 “少奶奶,单医生请你去他的办公室。”刚才那位护工轻叫了莫回数声,莫回才回过神。 “……怎么了?”两个小时与小孩子的相处,让她一时之间回不过神,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茫然,反应是迟钝的。 “单医生请你上去。”护工又重复了一遍。 莫回反应过来,她点点头,走进电梯,直至单医生的办公室。 “单医生,体检报告没什么问题吧?”莫回坐到单医生的对面。 单子敏的反应则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把报告递给莫回。报告上的专业术语莫回并不会看,但输卵管堵塞,她看懂了! “什么意思?” “少奶奶,由总裁提供的病历里显示,您在竹溪镇里曾经历了一次宫外孕,宫外孕是输卵管粘连引起。当时的主治老师虽然没摘除您的一侧输卵管,但并不起到效果。现在情况比较糟糕,您的两侧输卵管都堵塞了……” “所以我不会再有怀孕的可能了?”莫回打断单医生的话,黄老医生不是说只要仔细调理身体,一切都是可以慢慢恢复的吗?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医学上从来没有一定或肯定,医学上的奇迹每一天都在发生。您现在的情况要生孩子很难!”单医生不是个擅于言辞的人,尤其是有关女性方面疾病。说起来,莫回的身体还是因为他的介入,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难脱其疚。 “……单医生,我有个请求,请务必要答应我。”莫回静默了片刻说道。 “您请说。”单子敏拧眉,打算让他帮她骗总裁吗? “先不要告诉总裁,就算是要让他知道,也该让我自己亲自告诉他。” “我明白了。”单子敏颔首。哼,果然如他所料,是怕总裁直接翻脸吧? “谢谢。你知道妇科诊室靠窗的小孩子怎么了吗?她太安静了,一个自娱自乐的玩儿。”莫回忍不住打听起刚认识的小孩子。 单子敏略带讶异地看了莫回一眼,平淡道:“那孩子先天失聪,母亲是个十五岁的未成年少女,一出生便将她扔在医院里,自己跑了。是总裁出资让人全面照顾她,顺便观察能不能为她恢复听力。” “是吗?”莫回愣了下。 “少奶奶,您该回去了。”单子敏冷淡下逐客令。 “对不起,打扰你了。”莫回向单子敏欠了欠身,起身离开。 单子敏低头看着手上的检测报告,拿出电话准备拨通,在按下按键前看到电话,“总裁,你好。” “莫回还在你的诊室吗?” “少奶奶刚走,应该是回家了。” “检查状况还顺利吗?有什么异常吗?” “总裁,一切顺利。”单医生话到嘴边及时改了口。 “子敏,谢谢你。”章凌硕诚恳答谢,然后收线。 单子敏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苦笑,这算善意的谎言吗?莫回是会告诉章凌硕的吧?这些不管他的事,他的事是负责章家所有人的健康,然后翻找电话本,“老师,您好。我需要您的帮忙!” 从医院出来,整整一个下午,莫回像游魂般在外游荡,纷乱心情找不到定点,纷乱思绪也厘不出清明。在单医生面前她还可以表现出淡然的一面,一个人时心就乱得没办法。如果她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有孩子,怎么办?小哥哥那么喜欢孩子,从他对爱丽丝和杰瑞就可以知道,全然的宠溺,那么明显,那么直白。她甚至还记得从游乐园回来当晚,欢爱过后他覆在她耳边说的话:我们也要生一对双胞胎。那执着的模样,没比五岁的杰瑞和爱丽丝好上多少。 莫回胡思乱想着,步履机械地迈步。蓦地,手机响起,她回神,接听。 “你好,我是莫回。” “你好,我是章凌硕。”他学着她的语气,带笑的声音描绘出他的喜悦,他心情很好吧?! “怎么会打电话给我?”她纳闷,他今天该有与法国领事的见面签约会。 “刚签下契约正准备回公司。你呢?体验结束了,为什么不在家里午睡,在外面乱跑?” “你怎么知道我没在睡觉?”莫回问,他那么会猜,怎不猜猜,为何她的心和脚步一样重?她在心里喟叹,她好想见他,想窝到他怀里倾诉委屈,好想告诉他,她可能做不成他的妻子了。 “往前走一百米,左转,细叶榕树下,对着那位帅哥微笑,然后,我会告诉你答案。”他露出爽朗的笑声。 “才求婚,就鼓励我爬墙了吗?” 说话间,她依言向前走,左转,然后身形被定住,傻乎乎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高贵耀眼的卡宴旁,是清隽斯文笑得一脸灿烂的男人。 来不及思考,甚至连手机都没挂断,莫回就直接奔进章凌硕的怀抱。第一次这么想,这么想躲进他的怀里。到准备扑进他怀里的一刹那时,她停住了。 “怎么啦?看到我这么感动,嗯?”章凌硕笑著把她揽进胸口里,用温热的心跳,温热她的冰凉,“这么爱哭?会被人笑话的。说吧!有什么心事?” 揉揉她的发、亲亲她的颊,难怪说女孩子是水做的,伤心时哭,开心时也哭,感动也哭所有的情绪都可以用眼泪表达感情。 “我没事。”她摇摇头,他的肩膀责任重大,不该再扛上她的小事情。 “不想说?好,我来猜。”他低头,看着苦着一张脸的小花猫。 “你猜不到的。”狗血得跟电视八点档一样,他怎么可能猜得到! “你看不起我的智商?”他笑问。 公司还有会议等他主持,但在路边看见她萧瑟的身影,突然间,公事会议全都变得不重要。他让司机停车、他打电话交代秘书会议改期,然后空出时间,决定把它们留给他心爱的小花猫。 这可不是小花猫吗?看她哭得眼红红,鼻子红红,粉颊也红。 “你不是我肚里的蛔虫,再厉害也猜不到我的内心。” 她含着鼻音咕哝。 “是体验出了问题?”章凌硕沉吟。 闻言,莫回脸刷地一白,满脸震惊地看着他。单医生还是告诉他了?他是单医生的老板,怎么可能会听她的话,不告诉他呢?她突然很悲观。 “我猜中了?”章凌硕见状习惯性皱眉,是肾出问题了?看来回头他需要跟子敏好好聊聊。 “没有。我习惯悲春伤秋。” “真拿你没办法。”章凌硕摇头,轻拍她的背,“走吧,去一个能让你开心的地方。” 车子停下,莫回被章凌硕带到一个颇具个人特色的婚庆工作室,明净的展示台上奢华、简约、原生态、经典的婚纱都有模特在展示着,用各种优美的姿态展现身上婚纱的特色。 “章先生,你好!婚礼的方案、婚纱、戒指都已经按您的要求准备好了。”工作人员态度十分殷勤。 “里约呢?”章凌硕开口。 “设计师他今天早上出门旅行了。”工作人员苦着脸,他再大胆也不敢把设计师的原话重复给章凌硕听。 “他是不是说,让我有生之年别去烦他,好让他清修?” “章先生,还是您了解设计师。”工作人员有礼笑道,作为全球首屈一指的里约婚庆事项设计师,他作工作室并没有太多的业务。因为他们的老板也并不愁钱,权当娱乐,而这娱乐一不小心就娱乐出全球震动的水平。但里约又不是谁的单都接的随意的主儿,他纯粹靠心情。心情好的时候,把你当皇上供着;心情不好,敢在他面前晃荡一下都需要过人的勇气,他那双眼都可以冷死你。 而眼前的章大总裁则是两者兼具的,还是极少数不给里约面子的人之一,这样的人估计全世界就三个,另外两个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所以,这章大总裁是奇葩中的奇葩啊!这让他们喜欢章凌硕多过他们别扭的老板。 工作人员将婚纱样式、婚戒、婚礼具体事项都拿到一个独立的房间内,然后工作人员便退下了。 莫回看着婚纱的备选不禁吓了一跳,他不是早上才求的婚吗?现在就准备得如此充分。如果是在体检之前,她一定笑得比谁都快乐。可是现在,她忐忑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他她的身体状况。 “猫儿,试试吧。”章凌硕含笑地问,语气里带些莫回没有发现的紧绷。 他伸手拿了件离自己最近的婚纱,心里有点好笑地想着。难怪里约要跑了,短短时间内让他设计了六七套婚纱、相对应的婚戒和请帖,以里约的性子不罢工就是对他格外开恩了。 “好。”不想看到他脸上的笑意落下,莫回点头答应,接过白色经典色婚纱走进更衣室。 果然白色婚纱,将莫回衬托得犹如梦境,穿上白色霓裳,她仿如云端落下的美丽仙子,一种似梦似真飘渺虚幻的弥漫。剪裁流畅的白纱,让人从心底里感受到和谐的愉悦,精工细雕的轻薄蕾纱,巧覆在晶莹的缎质礼服上,是远离尘嚣的纯粹和神圣。简洁的线条,绰绰的身影,时尚的造型,宛丽的波纹,别致的手捧花,只有白纱才会如此美丽。 柔柔的轻纱,纷飞其间,疑似来自天国的仙女,却是人间一道真切的风光。 宽松的蕾丝蓬裙,得体的剪裁,使曲线显得更加窈窕,裙上的纯白花蕾,仿若回归田园般,天空总是有着明的剪裁通通用上,像窄摆蕾丝白纱,把修长的身材显露无遗,复古造型,薄纱见底,精致处总是化龙点睛,但决不烦琐。 章凌硕看得有些怔忡,那天在吴洋的婚礼上他就知道她的变化,没想到会提炼得如此纯粹。 “是不是不好看?”莫回见章凌硕发呆,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有这么不入眼吗? “你很美,像颗半裸露的珍珠。”章凌硕回答,搂过纤细的腰身,跟她一起看里约记录这套婚纱的感觉,里约是个很纯粹的人,一切依照自己的感觉,恣意盎然地生活着。他设计的每一件作品都会给对方留下些优美赞叹的词汇。 “白纱,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衣裳,穿上白纱,转化成全新的甜蜜角色。天地令人无比舒适的亲和感,情不自禁地趋之前往。一袭无肩的白纱,诉说着一段千古不变的美丽传说。毫无保留地露出漂亮的香肩,就像是对你绝不藏私的全然付出,鱼尾的裙摆设计,走动间散发出款款生情的无限风姿。 祝幸福!——里约。” 莫回看着飞扬的字迹,她配不上绝不藏私的全然付出,她只是个很普通的人,只是很幸运的获得了小哥哥这样出色的人的爱。 “小哥哥,我们的婚事可不可以往后推?”莫回缩了缩脖子,不敢看章凌硕。他应该会很生气,气她不知晓他的良苦用心。 “理由!”果然,章凌硕的嗓音蓦地变冷。 她不能总是伤害小哥哥,他那么喜欢小孩子,她不能让他没有自己的孩子。 “我还没准备好。” “真是该死的好理由。”章凌硕冷声讥讽着,而这满室的婚礼用具却像张扬的笑脸在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 “对不起。” “……去换衣服吧。”他不能勉强她,上次对她的伤害太重,她有顾虑实属正常。他不该对她凶。 午饭时间的章氏集团。 看看手上的腕表,怒气飚至最高点,两眼几乎可以喷火地瞪着厚厚的办公室门口,全然无视肚子越来越响的抗议噪音。也许是感受到他急切的心情,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只不过那个人不是他等的人。 “总裁,我为您订了一份外卖。请问您是现在用餐吗?”秘书询问。 “你出去吧。”章凌硕咬牙拒绝。 那女人在做什么?忙到三天不为他送饭,他的胃早已只吃她为他准备的饭菜,现在再负盛名的菜色在他眼里都是垃圾,只有她做的家菜常才是他所期待的。被她养习惯的胃,而送饭菜的人却罢工了,他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而他最恨别人的欺骗!可她是不是有其他原因,以她的性子她是不会让他饿着的,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她一直以他为上的。难道出事了? 思及此,章凌硕掏出电话,“木秘书,莫回在工作室里吗?” “总裁,老板说是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出远门。”木秘书把所知道的信息一次性告知,省得章大总裁再浪费时间问。 这不,没有任何结束语,便收了线。 回家收拾东西?她要做什么?章凌硕再也坐不住,忘记自己饿坏的胃,只想弄清楚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车子歪歪斜斜急躁地停下在庭院中,章凌硕大步流星上楼,完全不管在客厅里两对父母惊讶的表情。 “老爷,我们的孩子是跷班了吗?”何言揉揉眼,以为自己眼花了。 “确实如此。”章耀阳回答,低头喝茶,顺便看看正在作画的莫实平,是一幅日出山林图,非常绚丽与大气,用色十分大胆。 章凌硕走进房间,背对着他的小女人确实在翻箱倒柜,收拾着衣服。 “你在做什么?”他厉声问。 莫回停顿了下,她想偷偷离开的,等一切都解决了之后再回来。他即使会生气,但也不会,只要她跟他解释他一定会原谅。只是她不希望让他提前知道,不想让他为这件事提心吊胆着。 “小哥哥,有个客户让我过去看场地,我可能要在那边待一段时间。”莫回转身笑道,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我说过,你不能出差。”颠簸的出差生活,他不需要她过。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对方。” “打电话让他再找人。”他口气强硬。 “这样我的工作室信誉会降低的,你知道是信誉对一个新公司新团体十分重要。要是没了信誉我的工作室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她尽力用道理说服他。 “所以,你不打算放弃这个项目?”章凌硕想用力摇她,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她投入的感情太多,现在还为此出差,全然忘了她的保证。 “我不能放。” “你就是为了这个三天拒绝为我做饭?”他愤怒,肚子饿得直叫唤。 “对不起。”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让她心疼? “对不起?!你的‘对不起’早已无效了。”愤怒和空腹早已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你还有什么东西没收拾吗?” 语毕,他大步走到衣橱前,把衣服全扫出来,甚至拿了一些扔到莫回身上,弄疼了她。她痛苦的低喃仿佛震醒他,他踉舱地奔至她身边,满脸着急关切的神色,黯淡的黑眸慌张地检视着她的伤痕。 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他心底更气! 他挫败地闭上眼,“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放弃那个项目!” “我不!”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离开我?还是那个人比我更优秀?让你忍不住迷恋了?”他气得口不择言。 “章凌硕!”莫回被他的话刺痛了心。 “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一定很亲密了吧。不然不会让你这么急不可耐地离开我。” “是又怎么样?!我的事你管不着!” 她竟然不反对! 章凌硕如豹般敏捷的身手,倏地大手禁锢她细细的颈项,再用力一点她就直接香消玉殒,从此这世上再没有这个人,让他又爱又恨,心疼不已了。 “你就只会欺负弱小的女人吗?”莫回惨笑地问。 两个顿时失去了理智,莫回的理智早在这三天的恐慌中失去了,而章凌硕是在三天的空等中丧失耐性与平和。 章凌硕收紧五手,阻绝莫回口中的氧气,迫她求饶。看着她细白的小脸涨得通红,发紫,他心软了。 呵,要死了吗?还是死在自己极爱的男人手上!莫回笑得讽刺。 她竟然还有脸笑?! 他一甩手,把她扔在大床中央,然后欺身而上,危险地问:“他的技术比我好吗,能让你连死都不怕?” 他从言语里看轻她! “我爱他!比谁都爱他!”莫回也愤怒的回答,只是她的那个他,一直是章凌硕,只有章凌硕! “如果他知道我们发生了无数次亲密关系,并把这些亲密关系的录相带给他看。你想,他还会要你吗?” 莫回被这莫须有的指控弄得差点疯了,歇斯底里地推开身上的男人,“没有别的男人,只有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恨你,所以我接近你,让你爱上我。” 章凌硕没有防备,被她突来的动作推到床垫上。莫回不等章凌硕反应,继续道:“在竹溪镇,你推断地并没错,我就是恨你。所以我千方百计伪装自己,让你爱上我。你这样高高在上的男人,从没被人打击过,一向自视甚高。但对婚姻你的态度是真诚的。我忍这么久就是为了等你求婚,你认定的某个人,你给她的一定是婚姻。你求婚了,我的目的达到了。现在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章凌硕看着她漆黑的瞳眸里盛满深深的恨意,“你真的恨我?!” “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不恨你?如果可能我但愿永远都不要再看见你!”莫回咬牙,瞪着墙面,怕眼泪会在这时溢出来。伤害他的同时,她的心也在滴血。 “原来你这么委曲求全是因为报复?”章凌硕几乎要将这个女人吞进肚里,原来还是恨啊!她眼里的恨意和决绝的语气让章凌硕黝黑的脸瞬间刷白。这一句时他眼神已经衰败,空蒙蒙的,但那讥诮却仍是坚硬,半分也不肯妥协。 “是!你把我丢在医院的时候,你怎么不会想我的恐惧,我的失望!害了我的孩子时,你怎么会认为我不恨你!我恨!可是,当时我报复不了,所以我只能等你爱上我,爱如骨髓时,我才能狠狠地报复!”莫回喘着气,她很笨,只能找了个笨方法。 章凌硕突然觉得脊背发凉,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胸腔里血气翻腾,要紧握拳头才能忍住,“你的报复成功了,我的确爱上你了。我章凌硕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现在谁也不爱了。” 莫回僵住,几乎想转身抱住他,向他道歉。 章凌硕想浑身被抽干了气力,无力地靠在柔软的床上,手指尖上还有一根她细细的发丝,萦绕指尖,环视着寂静的房间,做了最后的妥协,“不管你是不是真心报复我,感谢你这段时间为我付出的一切,我很开心。谢谢!你想走,我不会再拦你!想留下,同样可以。” 怎么留下?她就是让他死心的!再留,她会更牵绊。 “我等下就走。”莫回冷声开口。 她是铁了心要离开是吧?章凌硕眼底仅剩的希望剥落了,他心里以为她是被他激急了才口不择言,现在平静了她会收回她的话。 原来……她是真的报复。他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房间,门被大力甩上。 还没离开,就那么想念他! 以前她有无数的勇气去面对没有他的世界,现在为了他们的将来,她必须去面对。 莫回听着他走远的足音,一颗心也随之扭紧揪痛不已,她缓缓地闭上眼,任泪水滑落她的双颊…… 现在,他们之间的路被她阻断了!她的手术还有什么意义? 莫回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再也不能留在这里了。 他们房间的珠帘是在他们去巴黎的时候买的,当时他还破天荒的跟店主杀价,只为她一句太贵了,硬生生把店主杀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自愧不如地白送给他们,结果又被他一通理论喷得满心沮丧,只想关门再也不出来开店。 还有床头的小盒子,里面藏着他们五十年后的愿望,相约五十年后再打开。 莫回,你真的是个大笨蛋。明明为了小哥哥好,为什么还把他伤成这样!莫回擦了擦泪,拿过箱子,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收进一个大箱子里,放在一个他平时不会走过的角落,衣柜里那些他以前买的衣服她没有收拾,也许这里不久后会住进新的人,他要留要扔都不关她的事了。然后拿出吸尘器将屋里仔仔细细地清理一遍,不留半点她存在的气息。 直到一切都整理完毕之后,她拿起装着身份证、银行卡和护照的小手带。看着没有她东西的房间,她还是忍不住留下了些痕迹。她拿着她仅有的一只红色唇膏,拿过白纸平静地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这三个字就是她想对他说的全部。他永远也不会相信了,可她还是想对他说。 小哥哥,对不起! 合上房门后,莫回神色如常的下楼,跟家里的两对父母打招呼后,步行离开。等她解决她身体的问题,她再找机会跟父母解释,现在让他们安静地过着老年生活就好。 莫回离开家,打电话跟张青问了吴洋现在的地址,并嘱咐张青为她保密,张青虽然疑惑,但仍然答应了。 伸手招来一辆的士,莫回弯身上车,并没注意到三楼大书房的窗户有人在看着她。 她就这么离开了,什么都不带?章凌硕暗想着,任指尖的烟燃尽,烫手,也忘了扔。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令人费解的境地。她刚才的话,他是不全然信的。但他相信她的内心深处,或多或少会恨他的,但爱更多。她只是话赶话,才说得这么决绝! 木栅篱笆墙之后,是小而精致的花园,这是吴洋名下的一个小型的别墅,在山上,视野和空气都极好,人也稀少,十分适合病人的疗养。 莫回下车,看着小花园一个熟悉的背影,健硕而年轻着,可风中飘扬的却是一头白发,小哥哥说的是真的,肖若辰真的满头白发了。当时听的时候,她没太多感触,现在亲眼所见才被惊觉他们当时的情况有多糟糕。 “三哥?”莫回出声叫唤,眸内有未敛尽的感伤。 “小慧,你怎么来了?”肖若辰倒比莫回镇定多了,一头白发在他眼里也觉得十分平常。配着他精致的面容,倒有些妖孽的气质。 “我来看看梅尔,她还好吗?” “今天好多了。”肖若辰的眸光黯了黯,随后又带着笑,“跟我来吧!” 别墅布置得十分清新,色调温和,却也不乏明亮的色彩,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走到某一间房间前,肖若辰停步转身,“你先等一下,我去跟梅尔说一声。” “好。”莫回点头,在门外的长椅上坐下。 肖若辰推门进去,躺在床上的吴洋也在同一时间张开眼睛,她轻唤,“若辰。” “你有一位客人,要见吗?”肖若辰把水杯放在吴洋的床头,轻声问。 “谁?” “莫回。” 吴洋眼底闪过惊讶,遗憾和愧疚。 房间一阵静默。 “如果你不想见。我出去跟她说,她不会在意的。”肖若辰心疼地看着带着心怜神色的吴洋,她不是轻易流露脆弱神色的女人,甚至还经常隐藏自己的脆弱,做为梅尔集团的接班人她不能流露太多私人情绪。这样的情绪她在健康的时候只交给了四个人,她的亲人和章凌硕,现在却在他的面前流露,是不是表示他们的关系亲近了几分? 吴洋低头直视着自己的双腿,而后微带苍白的脸上挂着清淡的笑容,笑道:“让她进来吧!” “你真想见她吗,没有勉强?”肖若辰觉得她在掩饰。 “没有。”吴洋抬头直视肖若辰,眸内一遍清朗,光彩熠熠,她的眸子有很多的情绪,就是没有他想的勉强。 肖若辰转身出门,对莫回说道:“梅尔有点累,无法久叙,小慧你注意一下。” “三哥,我明白的。”说完,向肖若辰点点头,推门而入。 莫回对吴洋的现状做了很多的假设,但没有一种是这样的。吴洋抚着床头,表情吃力地撑着床,下半身以一个怪异不自然的姿势慢慢挪动着。 这一幕不止莫回一个人吃惊,连为两人合上房门的肖若辰黑眸内也闪过深切的心疼,但他仍什么都没说,敛下所有神色轻轻合上房门。 “小心。”莫回惊叫一声,眼见吴洋有摔倒的迹象,连忙跑过去扶住她。 吴洋也不拒绝,任莫回扶她到床边的沙发上坐着。 莫回收回手,表情不安,“梅尔,我不知道你……” “不知道我半残废了?”吴洋笑着接下去,这一幕,她是做给那个人看的,期待那个人能收回对她的心意,她不值得他那样待她。 莫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脸为难,“你现在还痛不痛?” “不痛,一点痛感都没有,因为已经没有知觉了。”吴洋继续淡声道,并不为自己的不健全而自卑自怜,语气平淡得一如在讨论着别人家的事情。 莫回心一惊,原来这样的结果把期待了许久的三个大男人给得面对不了现实吗? 吴洋倒是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样,“莫回,你有事要告诉我?”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久没见你了,所以来看看你。”莫回下意识说了谎,为她在车里的想法感到羞愧。到这一步,梅尔对小哥哥早已放下了,而肖若辰对梅尔的情意也流露得十分明显,她要是在这时候乱想就是在侮辱小哥哥、梅尔和三哥了。 “来看我死了没?”吴洋挑挑眉,把生死看得极淡。 “你不会死的,小哥哥他们不会让你轻易赴死的。”莫回笨拙地说出实情。 吴洋冷哼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沉默片刻之后,她突然开口道:“不要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离开他,你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已经彻底放弃他了,你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分开我会很生气的。” “梅尔……” “你的脸还是藏不住事,我不想问你们出了什么事。但别离开他太久,过往的岁月他并不比你幸福多少,所以别让他再为你难受了。” “你现在还爱他吗?” “不爱,过去的梅尔已经死了,那份爱也跟着死去了。现在他是完完全全属于你的。但作为一个曾经深爱过他的女人,我仍然会站在他的角度看问题。即使他错了,我还是支持他。”吴洋停顿了片刻,继续道:“我不会为了你上次把他让给我而感激你,甚至会觉得你在侮辱我。你认为我会需要这样的怜悯吗?” “我不是有意的。莫回低喃,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吴洋,吴洋沉默许久后,忍不住破口大骂。 “莫回,我们是情敌的时候,我是佩服你的,因为你的勇于付出。现在我觉得我有些看不起你。你认为你付出的足够多,为你爱的人规避风险和磨难,但你有想过对方的感受吗?章凌硕他需要你为他规避吗?他是个比谁都优秀的男人,他可以扛起一家大企业,让他企业里所有的员工安居乐业。同样他也会希望可以为家人做到这一点,让他爱的人也能得到他的保护。他更希望去保护你,而不是让你去保护他。你的举动伤害了他的自尊,你知道吗?你习惯遇事时自己扛,但脸上又藏不住事,你这在搅什么劲。有事不敢告诉他,自己在一旁心惊胆颤,让他也跟着你心惊胆颤,然后用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气他,离开他。你这个女人真爱得特别!” 这番话吼得真累人,吴洋喘了口气继续道,反正莫回也像个小学生一样认真听她骂,不回嘴,“你除了自己,你谁都不信。你不相信他会为了爱不在意有没有孩子;你不相信他会不想让你受一次又一次疏通输卵管手术的苦;你不相信他其实只要你就够了……” “梅尔,我真的很过分吗?”原来,最坏的还是她自己!她总是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想的会是小哥哥要的。 “嗯。但章凌硕也不全然没错,他不该沉不住气,不该因为心理疾病而胆怯,对自己没有信心。这一点因我而起,我难脱干系。” “谢谢你梅尔,但我还是想坚持我的想法。”莫回给了一个自己的答案。 噗,如果真有血可以吐,吴洋会认为自己真的得吐血了,她白白义正言辞了半天,这女人一点没听进去。算了,人家夫妻两家谁谁,她不管了。 “我累了,你走吧。别让他等你等太久了。”吴洋闭上眼,懒得理这种不开窍的笨女人。 目送莫回离开后,肖若辰上楼。此时的天已经暗了,屋内一片黯然,吴洋仍然保持着莫回离开前的姿势。 “你故意的让我看见你的不良于行。”寂静的房间,响起肖若辰清彻的嗓音,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这段时间的照看,他早已了解她的思维,任性的模样让人不知从何处下手治她。 “你死心了吗?”吴洋满是倦意地问。 “没有。”仍是很简短的回答。 “又伤又残的吴洋,称不上梅尔的公主,配不上你这个肖家三先生。”吴洋自贬着,所以她故意在他面前显拙,故意在他面前走路,让他明白她现在的模样跟之前相差十万八千里。 “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样肤浅的人吗?”肖若辰温和的语气被冷淡所取代,对这个女人他的家教完全用不上。 “你不肤浅,是我肤浅。我无法忍受这副模样,更无法忍受这副模样跟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那会让我自惭形秽。而你能得到我什么,我的身体、我的心都给了章凌硕,你们男人不都在意这些吗?”她说得残忍,男人没几个人能忍受这样的女人吧。 “梅尔,你累了,先休息吧。”不想让她说出更令她自己难堪的话,肖若辰弯身要抱她回床上。 “是我在他的茶里下了春药,然后自己穿着性感的衣裙去引诱他。我的第一次是交给他的,交给他的。” 说完,她才发现,她跟莫回没什么两样,连用的方法都一样,自私地用自己的想法去度量爱她们的男人。 这个认知让她对自己产生的极度厌恶,浑身无力地任他抱着,轻轻放置在微硬的床上,她的情况不能睡太软的床。每天睡醒后浑身酸痛,让他按摩着。 “沉默了?你这些话伤不了我的。”肖若辰叹息着,手揉捏着她的腿,力道适中。 “你为什么不走?!”想挣脱,却也留恋他手上的温度。只是,她不该这样自私接受这个夺目的男人,跟莫回相处时间长了,她也会为别人着想了? “我也想过要走,但是走不了,心里放不下。如果章凌硕病了,你会不会丢下他一个人,自己跑了?”肖若辰问,这个假设让他有些窝火。 “不会。” “那么,我也不会在你病的时候离开你。因为我爱你,跟你爱章凌硕的心一样。” “肖若辰。” “嗯?” “等我把心里的碎片都清除了,身体好了,我一定会接受你的爱。现在,让我懒惰一下,好不好?即使我心里已经放下章凌硕,可还有他的影子。等我能全身心的接受你,我一定会接纳,绝不隐瞒。”许久,吴洋开口。 “好。”肖若辰笑意进入眼底,他就喜欢她的女王范,爱标新立异又真实直接,在上流商业世家生存的二十几年的女人,还能保持这样真实直接的性子,不能不说她家里人把她保护得太好,连章凌硕也没有改变她的性子。不得不说,章凌硕被人喜欢上也不是没有理由,他淡然,在为人处世都还是有礼而真诚,不会对人下狠手,能宽容就宽容。即使惹怒了他,他也不会赶尽杀绝,但也绝不软弱。就是这样才能把章氏集团从中国连根拨起时,这么快融入美国的市场吧。 “若辰?”吴洋推了推肖若辰。 “嗯?”收心,回神。 “我明天就开始复健。”吴洋道。 “我陪你。”清澈的嗓音有了些高兴,手术之后,她一直不接受康复训练,让她的腿得不到适当训练,所以才渐渐失去了知觉。 “我一直想问问你,为什么我们才刚认识,你就会带我去你英国的古堡?” “那是我刚看全球经济报,章凌硕刚往你账上打了几十亿美金。你成了富婆了,我准备一心一意地讨好你,等你满意我的服务,离不开我时,我就设法让你乖乖把那些钱给我,这样我就轻轻松松成为富甲一方的堡主了。” 这个理由,谁都不会相信,亏他说得如此轻松。 吴洋显然也不会相信他的话,直接问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后来为什么又劝我忘掉过去?” “后来想了想,觉得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郁郁寡欢太旧,钱更不会落到我口袋里,索性就让你别东想西想,更求求你保重自己,要知道,你活得越久、我领的钱就越多。” 肖若辰连珠炮弹,炸出她一头灰。 吴洋被他的话逗得一脸笑。 肖若辰也笑起来,他们两个是有可能的吧。 莫回走了,所有人对觉得不对劲,莫家人越住越觉得变扭,怎么住怎么不顺意,寄人篱下的感觉很糟,却又害怕女儿在革个角落里担心。章耀阳和何言仍每天健身,两个人都要斗嘴老半天,弄到最后,竟是以“都是谁宠坏儿子”作收场。 最后莫家人搬到小木屋住着,章家别墅又像以前一样只住着章家人,可感觉却完全变了,没有了惬意的感觉,觉得家里少了什么。 也许是难以忍受欢笑过后,突然的沉默。 章凌硕则一如既往的上班,在他的脸上不太看得出莫回离开的痕迹,依然运筹帷幄地掌控着整个章氏集团,只是面容更加冷淡,商场上的笑面狐笑脸越来越少,眉间逐渐形成了一段深刻的痕迹。 只是…… 夜深。 纽约私人酒吧内。 空荡的清冽的烈酒入喉,一杯一口饮尽,然后继续倒酒,最后索性直接抱瓶猛灌,而沙发上、桌子底以及桌子上都放倒了空空的酒瓶,可见他喝得又多少。 再次一瓶饮尽,章凌硕胃部剧烈,扶着沙发大吐特吐,直到虚脱地仰躺在沙发上。 “总裁,您喝醉了。”单子敏推门而入,看见章凌硕还是吃了一惊。 “我没醉。子敏,你怎么来这种地方?”章凌硕脑子异常清晰。 “我只是路过,知道您平时偶尔会来这里小酌,所以上来看看。” “你回去吧。我没事的!”章凌硕伸手准备继续喝,被单子敏制止了。 “总裁,喝酒伤身,还是适量为好。” “子敏,你还是像学生时代那样,话少却字字精准。” “总裁,您也没有任何变化。走吧,我送您回去。”单子敏半扶起章凌硕,章凌硕也由着他,步履踉跄地走着。 单子敏把章凌硕带到了自己的诊室内,拿了醒酒药给他服下,然后认真等着章凌硕稍稍好转一些。 “总裁,您今晚在这休息吧。我回您的别墅帮您拿换洗的衣物。” “不用了。我这就回去。”再怕再不见那个房间,他还是想多靠近一点点。曾经温暖的家,现在又变成了一个奢华的空壳。 单子敏送走章凌硕,拿出莫回的检测报告,莫回难道真没去他老师那里治疗?该不该告诉章凌硕?还是任他借酒消愁? 这么想着,无边眼镜遮挡的眼睛,似乎轻愁满溢。 黑色的卡宴歪歪斜斜地驶进车库,车上走下一个同样歪歪斜斜的男人。章凌硕带着一身的酒气,步履凌乱地走进漆黑的别墅,不耐烦地扯掉领带,跌跌撞撞地走上三楼。 一进门,便被移了位的小型沙发绊倒在地。 章凌硕仰躺在地上,睁着眼冷瞪着漆黑一遍的房间,几乎有点神经质的认为,莫回下一秒就会打开灯,然后一脸心疼地看着他,委委屈屈的模样对他进行着无声地控诉,让他不敢在她面前随意受伤,怕惹来她的眼泪。 可是,一秒、两秒……十分钟过后,眼前依然一遍漆黑,根本没有她的影子。章凌硕心里一跳,酒醒了大半,开始疯狂地找寻她,书房、客房、客厅、餐厅都没有。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已经离开了。她离开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带,但她从中国带来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他给她买的衣裙,每一件都安安静静地呆在该呆的地方,她用过的洗漱用品也被她收拾得一干二净,连带厨房的厨具也被收拾得像样品屋那样干净。 章凌硕突然觉得茫然了,心像被掏空一样,形尸走肉般地走进卧室,卧室里惟一留下有关她的东西就是一张梳妆台,梳妆台只有她的梳子和简单的护肤品。她是个懒散的小女人,对护肤并不在意,能不擦就不擦,能保持着一脸的好肤质估计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他调转视线,才留意到梳妆台上的白色信封,信封很简单,一打开信封,一张纸便飘了出来,三个醒目的我爱你嚣张地跳入眼帘。字是用口红写的,淡淡的红,粉粉嫩嫩,像温婉的花瓣。 又锐利得像匕首,狠狠地割开他的心。 忍不住用空着的手砸向桌面,骨关节处传来剧烈的痛楚,痛意传至眼睛,迷蒙了眼睛。朦胧间,他几乎看到她站在他面前,灿笑着告诉他:我爱你、我爱你…… 既然爱他,为什么还要离开?为什么? 章凌硕在心底狂呼,谁能给他一个答案。 只是一室寂清,窗外黑得格外心怜,小雨淋沥,竟显得可如此萧肃。 翌日,章凌硕关了手机,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开着车到莫回的工作室,他一踏进去就看到他的木秘书一脸仇人似的瞪着他,一脸不情不愿地为他斟茶倒水。 木秘书看着越来越削瘦的章凌硕,她一直以为这男人清清冷冷,淡漠,一碰上爱情竟然这般伤筋动骨的。 “总裁,您不认为莫回恨你?”木秘书是个聪明的人,你不用把太多讯息告诉她,她就能从一些散乱的蛛丝马迹中理出个大概。 “我曾这么以为过。”章凌硕眉目深邃地盯着眼前的茶杯,仿佛神经质地以为莫回像吃小懒猫似的趴在对面的小沙发上,脸上挂着笑眯眯的笑容,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现在呢?”木秘书并未觉得自己的问题越界了。 “我们在彼此的生命里参与了太多,爱恨早就不明显了,如果恨的话我可能更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让她对我更有信心,让她一遇到问题就想躲起来。”章凌硕疲惫道。 “归根到底还是她自己爱惹麻烦。”木秘书说道,语毕,直接转身忙碌起来。 这秘书的脾气比张青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拽又牛!章凌硕也没理会她的动作,起身离开了缘工作室,上车缓缓地开着。 他和莫回虽然一直在一起,现在莫回再次离开,他才发现他对她的了解并没有比爱上她之前了解得更多,还是习惯了她的付出。就像现在她消失了他还不知道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理性分析,他们那天吵架的理由很空泛,正常情况下,像他们这样性子的人很难吵成那么惨烈的后果。 她拒绝送饭前一天,他向她求婚,当时她还一脸愉悦。早上求婚,然后再见面他们去里约工作室试婚纱,她在试婚纱时状态异常。那么这个异常是在求婚之后,试婚纱之前? 是体检出问题了? 章凌硕心思一凛,他从不会想到子敏会瞒他,毕竟他们自认识以来,一直没有分开过。他对子敏是全然的信任,而他也相信子敏不会做任何伤害他或他身边的人的事情? 那出错的环节,还是那只不听话的小猫了。 章凌硕气血翻腾,恨不得立刻找出离家出走的小猫,是先狠狠教训她一番,还是狠狠抱住她揉进骨血里? 猫儿,你最好把你自己照顾得很好,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美国南部某个风景宜人的小镇。 一辆黑色的卡宴缓缓从小道的尽头开来,这恐怕是这小镇建成以来开进的最豪华的汽车了。车子的主人一边开一边似乎在辨识着那些被风雨侵蚀的生锈门牌号。 终于,在13至6号的门前,它缓缓停住。 在车尾扬起的烟尘中,一个高大清隽的男子跨出车子外,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他俊朗的脸上有着深深的倦色,这几个月为了追寻她的踪迹,他不曾有过一夜好眠。 天天怕她可能会被坏人所伤害,怕她又像过去把自己琐在某个悲伤的角落,谁也不让靠近,就这么夜夜煎熬着。 他一共找了她四个月,直到现在才有她的消息,为了见她,他已经开了整整一天的车。他举起手前踌躇了一下,拿着写有地址的纸条,反反复复地对照。 没错,是这里。 他从仿古的镂花大门往里看,种满莲花的水池喷著水柱,鹅卵石的小径旁种满五颜六色的雏菊,小径直通主屋。环境清幽,宁静,看来她没有让自己过得很差劲,这让他稍稍放松了些。 屋内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声音。 过了许久,屋内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屏息等待着,心跳激烈地似要蹦出胸膛之外,他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来人是个女人,但不是她。 “先生,请问您找谁?”一个看护模样的美国女人用流利的英文问,看向章凌硕的碧绿眼睛是纯粹的赞赏。 “……莫回。”他喑哑着嗓子,生硬地吐出两个字。 “她现在在后院的摇椅上休息。既然你是来找她的,那你正好可以帮我先照看她一下,我需要去镇上采购今天的蔬菜。”这看护有些神经大条,才初次见面便将自己的病人交给陌生男人。 “她还好吗?”章凌硕问,单子敏把她体检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了,但没有她现在的情况,他非常担心。 “你自己看看。我先走了。”语毕,女人提着菜篮子离开。 章凌硕随即急步走进后院,每走一步,心跳急促,逼得他不得不大喘几口气,否则会心脏失速而亡。终于,走到那女人所说的后院,摇椅在满树是黄澄澄的雪梨的树下,晃晃悠悠着。 四个月的疯狂大搜索和苦苦相思,他终于找到她了。这一次,他要永远把她拴在他的身边,她敢抗议,他就直接暴力解决,比上次更暴力的暴力,就算她疼,她尖叫,他也决不再给她有体力逃跑。 章凌硕呼吸一窒,一步一步朝摇椅上蓝白色的人影走去。为了不惊动她,他的步履格外的轻柔。 咔地一声,鞋子踩上干枯易折的树枝。 摇椅上的小人儿动了动,抱怨道:“罗琳卡,你又偷懒?晚上我们又得挨饿了。” 罗琳卡?刚才那位看护的名字?也许,大概,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挨饿。章凌硕顿时火冒三丈起来。 “你宁愿躲在这里忍饥挨饿,也不愿回家!”人一怒,声音铁定冷了几分。 摇椅上的莫回怔愣着,显然无法预想到是他。 终于,他走到她身后,停下脚步静静凝视着她,这躯小小的身体凝聚了他全部的想思与牵挂,在这触手可及的时刻,他却不敢伸手了。 他来了,他为她而来?摇椅上的莫回心里想着,柔软的胸腔鼓动起深深的幸福感,牵起笑容,“小哥哥。” 这女人可以不用这么轻柔的嗓音叫他吗?让他的怒气顿时全消。在看见她起身的那一刹,他伸手虚扶着她,怕她摔跤。 “莫回,你竟然敢给我很没用躲起来。”他怒,反正她有责任和义务承担他的怒气。 “我没有躲,我只是找个地方治病。”莫回认真说明。 “因为治病,就突然凭空消失几个月,手机关机,你让你的亲人怎么办?”立马化身为喷火的恶魔,怒火烧向她。 “对不起。”莫回意识到自己好像过分了,但刚开始她的病情让专家难以定论,她不敢给家人联系,怕不小心会说漏嘴。 “如果病的是我,你是不是把我扔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小屋里,不肯再爱我?” 他相信她不会这样对待他,却会这样对待自己。 “对不起。”她诚恳认错。 “你会因为我病,就不看我、不理我、不碰我吗?”若不是她现在虚弱不已,他真的很想揍她一顿,让她对他稍稍有点信心。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把你所有的东西都带走,让我在想你的时候找不到一点物品来思念?”章凌硕继续指控。 莫回的泪落得更凶,她吸了吸鼻音浓重的鼻,勉强开口:“我害怕,我害怕每留一样东西,我会治病到一半就落跑。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离开你治病,不相半途而废。我不想让你担心。想治好病回去,我们就可以像以前那样了。我只是把东西收起来放在你平时不常走的地方而已。” 第38章:你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章凌硕突然有些无语了,这小猫在离开之前跟他大吵一架后,还想着回去跟以前一样?是她脑子结构异常还是他的情绪跟一般人不一样。他冷静地清了清嗓子,“猫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离开前,我们还大吵了一架,你认为我不会生气到再找其他的女人?” “啊?”莫回瞪大眼睛,显然真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只有在脑海里闪过一下下。 “如果说我是专门来告诉你我的婚讯的,你该怎么表现?”他坏心地逗她,谁让她自己瞒着他所有的事情,气了他一顿就跑到这个连人影都没见几个的小镇躲着。 他……他要结婚了?莫回震惊地看着他,泪在不知不觉间收了。 章凌硕笑笑,看着她这样的表情,心情稍稍好转了些,低头做了件自见她就一直想做的事——亲她。 “你不是要结婚了吗?为什么还……”亲她?莫回不自在地擦了擦颊上他印上的吻,低头暗自伤心。 “我就算就结婚,也不妨碍我亲你啊!”章凌硕拽拽地说道。 “你……我已经知道你的婚讯了,你可以离开了……”莫回淡声道,努力控制自己的声调平稳。 这次是她伤害他在先,怪不得他。那天那些话,她想起来都心疼,怎么能要求他不生气? “我来找我的妻子,准备跟她一起回去。”玩笑,好像开过分了。 “你妻子也到这个小镇来了?” “是啊。那个倔强的小女人,一病就离家出走,所以我只能扔下公司所有的公事专程来找她。” 他一定很爱他的妻子吧?能让他动了娶的心思的女人,一定很优秀。莫回紧咬着下唇,心里又酸又痛。 “她呀,还怕我伤心,连输卵管堵塞也不说,自己一个人偷偷治疗。” 莫回瞪大眼睛看着含笑的章凌硕,天哪,他到底在说谁?她知道自己一向很笨,他能不有不这样拐弯抹角?可以说浅显易懂一点吗? 章凌硕见她茫然的模样,好笑地捏捏她可爱的鼻子,“小傻猫,当然是在说你了。四个月的时间,哪够我重新再爱一个人呢,你已经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了,现在都长成参天大树了,要连根拔起谈何容易。” 有必要说得这么无奈吗?莫回仍然含怨瞪着他。 章凌硕也不对她可爱的表情有任何所动,威胁道:“猫儿,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遇到问题时,不要第一时间想着把我推开,我不是泥娃娃,水一冲就散的。相反,你爱上的男人,甚至比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更有能力保护你,给你幸福的生活。如果还有下次,我就不转身了,顺着你指的路走下去找新的风景。” “我知道了,一定不会有下次了。”莫回连声保证,用力地抱住他的腰身,投入他温暖宽大的怀抱。 章凌硕紧拥着怀里的小人儿,不凶凶她,她真会认为他是病猫。 “你瘦得真丑,是不是想我想的?现在我就在你眼前了,赶紧多吃多睡,把以前那圆得跟大饼的圆脸给我养回来!”他淡声命令。 “嗯。”莫回突然捂着肚子,“小哥哥,我肚子抽筋了!” “肚子抽筋?”章凌硕一愣,这什么怪毛病?虽然不明白,章凌硕还是快速且小心翼翼地将她拦腰抱起,走进屋内,放置在房间内的床上。 “还好吗?” “我需要热毛巾,在浴室里。”莫回指挥着,输卵管手术让她的腹部容易产生闷疼的现象,主治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只要熬过去,会有好的结果。她不想让小哥哥跟她一起煎熬着。但现在看着小哥哥,忙里忙外着,她的心跳得好欢快,下一刻仿佛要跳出胸膛。 “这样真的行吗?”章凌硕把数把毛巾打湿,轮流放在莫回的小腹上,一脸怀疑地问。这治疗方式太古老、太保守了吧? 他的猫儿,会不会是遇到庸医了? “平时需要这样保养的,输卵管堵塞的人一般会半有宫寒的情况,长期这样可以缓解宫寒症状。” 章凌硕挑挑眉,那表情明显的不相信。莫回无奈,只好在等他将一身尘土洗干净后,顺便吃过午饭带着他去拜访了她的主治医生。 医院不算大,胜在整洁干净,所有医护人员的精神状态也不错,这让章凌硕脸色稍微好转了点,但也只在见到莫回的主治医生之前。 “小哥哥,这是我的主治医生,玛丽。”莫回介绍,装作没看见小哥哥那精彩万变的表情。 “猫儿,你确定她能治?她看起来明明就是未婚的模样!”章凌硕以怀疑神色看着对他一脸惊艳的玛丽,该说她有着中年人的外表,十八岁女孩儿花痴的心吗? “莫小姐,他是爱人?”玛丽收回粘在章凌硕脸上的目光,十分不悦他对她专业技能的鄙视。 “我是。”章凌硕代莫回回答。 玛丽眼角抽了抽,尽量语气平缓道:“莫小姐,依照你现在的情况输卵管疏通已经成功,但是输卵管打通也不一定就可以确保能怀孕,这个比例占了百分之十五到二十。所以,你可以和你先生商量看看,可不可以做个精质量检测。” “……什么?”莫回听不明白。 “怀孕不止是女方的问题,与男方也有关系。另外,精的质量对女方怀孕也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在医学上,精质量分为四级,一、二级为优良,三级为刚刚合格,四级则是质量差的。希望你先生能配合!” 莫回的脸烧起来了,这个要他怎么配合? “没问题。”章凌硕接口道。 玛丽的眼角又抽了抽,一脸漠然地递了两个小烧杯过来。章凌硕淡然接过,抱着莫回走进病房自带的休息室。还好,这猫儿选择的医院硬件设施还不错,她的专用病房里还有独立的休息室,大概是给病人家属预留的。 “小哥哥……那个什么……” “猫儿,你害羞了,嗯?”章凌硕将两只透明碍眼的小烧杯放在小桌面上,笑看挣扎的莫回。 小哥哥,你能不能不要笑得这么……让人好不习惯啊! “你是打算自己来,还是我帮你?”章凌硕好心地问,这么长时间没逗她,他要慢慢欺回本。 “我还是自己来吧。”那么羞人的事情,怎么可能假借他的手呢。 “每次来检查都需要检?” “第一次和这一次。”莫回认命地答着。 “原来只做过一次啊!”他的语气里十分婉惜,随后吐出的话十分让人想吐血,“猫儿,我还真想看看呢,看看害羞如你是怎么自己爱自己的!” 嘎!她家小哥哥走火入魔了吧?什么叫自己爱自己?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她家小哥哥原来这么奔放吗? 她一直做的是尿检,好么?才没有像他那样,一出现就得检那啥的质量,连医生都认为他这样的容貌,没有夜夜和一堆不同的女人夜夜笙歌,太对不起他的身家和容貌了。所以,小哥哥算是上流社会的奇葩,这么洁身自好呢! “小哥哥,你的表情能不那么遗憾吗?”让她觉得她很没用,经常让他遗憾。 “猫儿,你说怎么办才好?”声音掺了点非常假的苦恼,可是莫回听不出来。 她一脸红滟滟地问:“小哥哥,要不要我帮你?” “帮我?你打算怎么帮?”男人露出白亮亮的牙,还反光清亮的光,等着纯情小白兔自投罗网。 “我……有看过电视……”莫回说得非常小声。 “美国的电视有这么开放了吗?我怎么不知道。”章凌硕低喃着,发现他也没多少时间看电视,连自家电视能收几个频道都不知道。 “有午夜频道。”这次声音更小。 “猫儿,我有没有说过,这类好事不可一个人独看,至少要学会分享。”章凌硕坏坏地想着这小猫看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害羞得浑身都呈诱人的粉红色? 他脑补的画面非常详细,以至于有点那个……口干舌燥起来。 “猫儿,那个超级玛丽有没有说不能做太剧烈的双人运动?”他问。 莫回摇摇头,脖子红得十分明显。 “既然如此,我们就做吧。” 这太暧昧了,太直白了。莫回反射性地尖叫起来,无法想像笑得十分邪恶的男人,是一向温闻尔雅的小哥哥。 这三个月,她每天都很努力很努力的治病,没有丝毫的懈怠,丝毫没有往男女情事方面想,被他一说,她突然好想抱着他。 她的心绪还没转完,唇瓣就被温热的气息覆盖…… 这真是个折磨!章凌硕用超乎常人的理智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几乎要叹气了。真不该逗她,现在他也没好到哪去。 炙热,霸道,宽厚的手掌在她身上流连,她早就昏昏沉沉理智全失,所有的知觉都在他的唇下,在他的掌中。突然发现一切都停下,她一脸茫然,“怎么了,小哥哥?” “……没事。”章凌硕咬牙,准备认命地去病房的洗手间。他第一次这么想见浴室里那可爱的莲蓬头。 “其实……我可以帮你的。”莫回小脸通红的意有所指。 “没想到我家一向害羞的小花猫,竟然这么大胆。真挑战我的想像力呢!”他朗笑。 “作为一个男人,小哥哥,你的想象力需要更好一些。”一双颤抖的小手握住他的昂扬,明显地感觉到他欢悦的紧绷和颤抖。 原来,他也很敏感。 莫回突然想为他做得更多,她轻轻下蹲,吻过他的胸膛和腹部,接着更往下…… “不许你这么做!”察觉到她的意图,原本放置在莫回颊边的双手连忙捧住她的后脑,抑制住她的举动。 “为什么?”她蹲着,脸朝上看着他问。男人不都喜欢女人这样的服务吗? “脏。”他咬咬牙,为难地解释,转过脸不去看她现在诱人的模样。他从没想过她会打算这样做。 “但我一直是属于我的,是不?” “……对。” “那就不脏。” 理智被脑中过于诱惑的画面所取代,他眼前的天使转身变成小恶魔…… 轰!理智终究还是变成了炮灰。 他闷哼了声,极度亢奋,满心只剩下一种射出的渴望,却又因为不可得而苦闷着、快乐着、骚动着……大手连忙将她拉起,抱紧在怀中,让她听着他失近到几乎休克的心跳、感受他浑身亢奋的颤抖…… “喜欢吗?”她灿笑着。 “……太邪恶了!”这猫儿,亏他以为害羞如她,该是喜欢如沐春阳,如细细和风那样温柔的欢爱,而她则含羞带怯等着他为她营造一夜春意。没想到,她竟然超乎他想像中的大胆。 第一次看到他满足的模样,莫回觉得十分新鲜,双手不时逗弄,反正他现在没力气反抗。 “做为一个天生带着邪恶因子的男性同胞,小哥哥你显得十分含蓄,你该更狂野一些……”她笑着揶揄他。 “狂野,是吗?”带笑的嗓音覆在她白嫩的耳垂边,灼热的气息,重重地喷洒在她的耳边。 这猫儿,还真当他病猫了。 “小哥哥,人家好累,好累呢。手都快抬不起来了!”他怎么可以恢复这么快?莫回泪了。 他想到一秒钟之前她还在那里对他上下其手,只能沉默。 “那你就不用动。”他说着,抱起她放置在雪白的病房上,肌肤如雪,晶莹剔透。 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她抱紧他,承受他的疯狂,他的宠爱。 本来十分钟就好的检测,硬生生被两人推迟了几个小时,当他们走出病房时,窗外早已漆黑一遍。胖胖的超级玛丽,狠狠地瞪住章凌硕,十分不满。 “超级玛丽,你看还需要检测吗?”章凌硕说得一脸无辜,好像那个拖延人家下班时间的家伙不是他本人。 被唤超级玛丽的玛丽医生眼角再次抽了抽,含恨道:“希望不会中年不举。” “我想,你这个担忧纯属多虑了。” “玛丽医生,您有什么事吗?”莫回连忙问,要不这两个吵上瘾了,主要目的都忘光光,对她的恢复状况总是有伤的。 “我搭配了一些药,你按时吃。再观察一周,比较妥当。”超级玛丽又白了章凌硕一眼。 “谢谢医生。”莫回接过药。 “超级玛丽,你确定你照顾好你的病人了吗?” “你什么意思?”一向严谨的超级玛丽最恨别人说她工作上的不足,这个男人一见面就犯了三次戒。 “我家猫儿一共做了三次输卵管手术,你竟然连轮椅也不让她坐,每天承受着腹痛。” 超级玛丽这下直接抽脸皮了,只有这个男人细心到这个程度,别人直接忍着,他倒好这点小痛直接坐轮椅。 还剩下一周的时间,两人总得找点小事情打发一下时光。 莫回住的小屋后有一棵梨树,正值梨子成熟。 黄澄澄的梨子高挂树上,还不断地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以前莫回还能忍着不去染指这满枝的梨子,因为她的看护根本不予理会她吃喝拉撒睡和治疗之外的其他要求,就算她决定加薪给她,也依然被看护义正严辞地拒绝了。 那时,她已经完全放弃了要说服她的看护的念头,她真没什么上下级的情份,看张青、木秘书就知道,一个二个都是可以爬到她这老板头上撒野的主儿。但她万万没想到,连看护也这样啊!丝毫没有考虑到她这个患者病人的心情啊! 章凌硕这方面倒不会束缚她,只要不做剧烈运动,他都能放任她。反正真正治病占的时间并不多,都是在养病。 “小哥哥,你要爬树吗?”莫回坐在树下,仰着小脸看着满树的果子,不禁咽了下口水。 “我掉下来,你接得住我吗?”章凌硕笑问,她这模样真像个贪吃的孩子,揶揄她上次摘海棠果的窘迫。 “……”莫回无语,低头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轮椅。 其实,她也不用坐轮椅这么夸张,只是小哥哥担心走动会让腹部产生压力,所以半强制地走医院拿来一把轮椅。他还当着她的主治医生的面数次露出十分怀疑的神色,气得个性冲动的玛丽医生差点拿听诊器砸他。 “我去看看有没有梯子之类的东西,也许可以让你自己摘一下。”章凌硕笑道,眉目和煦地转身,去察看这小屋里有没有梯子。 未几,他便扛着一把人字形的梯子,款款而来,小心地摆放,自己踩上去几次发现没有任何安全隐患,才放下心。 莫回起身,挽起裤腿准备爬梯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悬空。这男人可以再含蓄一点儿吗?脸习惯性地爆红。 章凌硕轻而易举地将怀里的小女人放置在梯子的顶端,自己则在旁边留意着,不让她摔下去。 “小哥哥,张嘴。”莫回摘了个又大又甜的梨子,放置在章凌硕的唇边。 “脏。”某人立刻不假思索地拒绝。 真是个别扭的男人,莫回拿出手帕擦拭了几遍,再将梨子递给他。章凌硕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莫回立刻问,“怎么样?” “不过如此!”某人挑挑眉,很拽地回答。 一周的时间在一对许久不见面的恋人之间,那就是时光如流水的。莫回必恢复的状态良好,主要也需归功为两家父母经常性的叮嘱,才有了良好的底子。在离开医院前,章凌硕被超级玛丽叫进办公室,两人十分有默契地热聊了许久,莫回坐在轮椅上无聊地看着窗外的白云蓝天。 章凌硕再出来时,神采飞扬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连超级玛丽也一样。这让莫回有些好奇,不过需要忍着,等章凌硕自己愿意告诉她为止。 再次回到纽约,心情很不一样。得知吴洋的身体也恢复得不错,吴予灿则早已回公司处理公务。这下,所有人都健健康康的。当下,章凌硕便决定开个小型的派对庆祝一下。 说派队其实有些夸张,就是四家人到场,肖老太爷、德克、肖家小双胞胎,吴家夫妇,莫回的家人、章家夫妇,气氛温馨而简单。 章凌硕、莫回、吴予灿、张青、吴洋和肖若辰再次集体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三位妈妈还是忍不住哭了,本来只是认为自家孩子受了极大的苦。现在六个孩子一同出现在面前,才发现他们每个人都受了很大的苦。章凌硕的气质越来越温润随和,莫回则越来越沉静,吴予灿眸内的沧桑加深,吴洋是六个人中变化最大的一个,张扬的气息沉淀,被打磨得加大气安定,肖若辰的笑容不再像过去那样爽朗无垢,也添了一头的白发。 章凌硕、吴予灿和肖若辰三个在大厅聚集后便直接进了一个宽敞的房间,三个姿态随意地喝着酒。 “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吴予灿喝下一杯苦酒,慵懒地靠在那里,轻轻地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然后,笑了。 章凌硕和肖若辰对视一眼,均点头。的确是恍如隔世,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把他们三人都从骨子里洗涤了一遍。所有的一切财富,在生命面前不过是可笑的身外之物。在生命终了时,物质什么都不是、 “一切都过去了,希望平安喜乐!”章凌硕举杯。 “平安喜乐就够了。”肖若辰应道。 大厅内,吴洋姿态闲适地靠在身后奢华柔软的沙发,看着两个走路走得不堪入目的女人,红唇一张,“停!” “大小姐,又怎么了?”张青挫败地大喊。 “莫回抬头顶胸,走得畏畏缩缩,目光游离,别人还以为章凌硕娶了个小偷做总裁夫人,你要走出自信,走出尊贵的感觉;你,张青,你是跟地毯有仇,还是跟本小姐有仇,踩着高跟鞋跟中了邪似的,东歪西倒,目露凶光!”大小姐语速十分快速地说完,然后静等两人的反应。 “梅尔,你说得自信、尊贵,这些词太空泛了。”莫回抗议。 “何止空泛,简直就是抽象,让人无所适从!”张青补充。 “本小姐走一次给你们看看,要是连我这肢体不灵活的人都比不上,你们就得重活了。”吴洋瞪着两人。说着,吴洋拿来拐杖,扭着腰身,尽力走出自己想像的气质高贵,姿态翩然如云。 “噗,好像唐老鸭!哈哈哈……”一分钟之后,张青再也忍不住笑出声,还忍不住拍着莫回的大腿,一顿狂笑。 吴洋的脸黑了!室内气氛低至冰点,张青却如所未闻,一个劲狂笑。 “丫头,你再笑,就快死于非命了。”莫回冷声提醒。 “嘎……”张青蓦然惊醒,看着黑脸的吴洋,一脸干笑道:“梅尔,你别放心上。其实你走得很好,非常好!老板,你说对不对啊?” 这丫头倒是会拉人下水! “梅尔,你进步很大了,就是腰部的力度不太协调,你要是经常练习一定会好的。”莫回笑道,非常认真地分析。 “总算有个人识相。”吴洋非常愉快地顺着台阶下,她是个完美主义者,刚才在她们面前走也有意为之,再次走路,她希望以一个优雅完美的姿态出现在肖若辰的面前。经过这段时间的相伴,她明白他的心意,同样也明白自己的心意。 对章凌硕的爱情,她在那场婚礼上已经彻底的放下。对于她的单方面喜欢,他早给了回馈。现在她该用全新的姿态去迎接双方互相爱慕的爱情了。 “我们是不是该庆祝一下,爱情美满呢。”张青突然发奇想,现在她们三人都有了美好爱情,是该庆祝一下了。 “同意,李嫂请帮我们拿三杯鸡尾酒。”莫回吩咐到。 三个男人出来,章凌硕看到莫回的手要举起托盘上的鸡尾酒,“李嫂,给她一杯果汁。” “是。”很快,莫回的手里被李嫂塞入一杯黄澄澄的柳丁汁,耳边传来吴洋叹息的声音,她感到脸颊有些热。 “趁着大家都在,我宣布件事情。”章凌硕清了清嗓子,大家的注意力立刻放到他的身上,“各位爸妈挑个合适的日子,我们六个人,也就是三对新人将在同一天结婚。” 时序渐渐进入秋天,热浪不再冲袭的纽约显得温柔美丽,翻红树叶落下,满地秋瑟,风刮起,点点飞红点缀秋意。路边咖啡吧坐了三三两两的优间路人,几只鸟儿在人们脚下啄食,咖啡香为空气醺染出淡淡薄醉。 “这个婚礼特辑在报纸上连续刊登一个月了,你猜,它还会再持续多久?”一个福态的中年妇人说。 “我看看。”老太太把老花眼镜往上推推,仔细阅读报纸上的文字。 “今天写的是……天!他们用一百一十一万朵玫瑰去布置礼堂,他们打算把礼堂弄成花海吗?最好参加婚礼的宾客别得花粉热,否则一场婚礼下来,医院诊所会大爆满。”中年妇女诅咒着。 “一定会有一大票年轻女性会哭得死去活来!我孙女就哭了几天,说章凌硕要娶妻,她失去了人生目标。”老太太叹了口气。 “都是些名流之后的铺张浪费,这些典型的二世祖除了会花钱啥都不会干。不过是场婚礼,何必弄得这么夸张?谁晓得这段婚姻能维持多久。”中年妇人酸溜溜地说话。 “你们又没跟他们接触过,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典型的二世祖?你们只看到他们身上携带的光环,看不到他们付出的努力!”一个不苟同的男人声音传来,引得闲聊的两人看向他。男人长着一张不错的脸,还带着点飞扬跋扈的名流大学学生的高傲气息,只是穿着普通的衣裤鞋子,全身上下没一样品牌。 “你一个穷学生插什么话,闪边儿去!你还指不定有多羡慕这三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男人呢。”中年妇人不屑道。 “你口中的含金汤匙出生的男人有一个即将是我姐夫,那三个幸运女人中有一个是我姐姨,你说我会羡慕吗?” 中年妇女的反应则是哈哈大笑,“就你?想攀有钱人想疯了吧?如果你是其中一个新娘的弟弟,为什么不去参加这场传奇婚礼,而是在这座小咖啡馆逢人就宣传?” “年轻人,这社会压力大,别跟自己太较劲啊!”老太太也劝说。 莫悔并没在意两人的话,笑问:“所以你们宁愿相信八卦,也不相信眼前活生生的例子。” “你的钱可以说明问题。”中年妇女道。 “这个简单。”莫悔直接把放置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转向两人的方向,让两人看清上面的数字,“这是股市开盘前的账户余额,相信股市开盘后这数就远远不止这些了。” 中年妇女认真数着屏幕上的数字,“三十五亿四千八百二十一万?” “嗯哼!现在相信了吧?”莫悔笑兮兮,并不觉得他这举动有多无 聊。 “相信了相信了。”中年妇女与老太太对看一眼,一脸惶恐地离开,眼中畏惧又艳羡的心思十分明显,胖胖的身材配上老人的佝偻干瘪十分鲜活。 莫悔看得十分欢乐,还是普通人可爱有趣多了,跟那即将成婚的三对新人反差极大。金钱绕身有什么好的,优雅精致的生活偶尔过着有趣,天天如此他受不了。 他耳力极好的听到刚才两人远远地抱怨,“有钱人脑子都有病,来这种人挤人的咖啡馆喝三流咖啡。真是白糟蹋了有钱人的身份。” 莫悔伸手敲敲桌面,自言自语:“姐,你应该我爽约你的婚姻,但确定了一生的事业,你应该也会欣慰吧。” 以八卦人生作为他的事业,应该会是不错的选择。 这场众人口口相传的婚礼并不在美国最负盛名的教学里举行,而是挑了一个纽约周边一座安静典雅的小教堂,清新自然,没有大教堂的按部就搬,却也不乏大教学的庄严与神圣。小教堂周围都有十分宽阔的草坪,合适半家庭半商业的婚礼或酒会的举办。 这天太阳刚刚升起时,百人管弦乐队便开始演奏起演练过无数次的甜蜜乐曲。柔柔的乐声悠扬,浓郁的花香弥漫,工作人员忙碌穿梭,缀着祝福的彩球飘扬在教堂上方。宾客们穿着最昂贵的礼服出场,他们浅言交谈,低声有礼,谈的多半是这个传奇性婚礼。 三十个小花童和十五对男女傧相排好队伍,等待婚礼开场。 终于,六部加长型豪华礼车送来新人的伴娘伴郎,纷乱的宾客顿时安静下来,扬首观望。音乐乍止,指挥棒落下,结婚进行曲扬起。 随后,三辆只为这场传奇性奢华婚礼而专门制作的限量版婚车,缓缓驶进会场。 章凌硕从第一部婚车下来,优雅从容地走至另一边,牵出一身新娘妆的莫回,一同缓缓走入教堂,在铺满玫瑰花瓣的红色地毯上落下足印。在场的女士们忍住惊呼,却忍不住垂挂眼泪。这样一个英挺俊伟的男子,居然被外表不咋滴的女人给抢走,让人怎么能不捶胸顿足啊! 传言章氏总裁还对其言听计众,具体事件可求证章氏集团任何一位员工。这位美娇娘纤手一声令下要改章氏集团内部装修,娇横的模样让人很想破口大骂,但却得到章氏总裁全面的支持。连这场婚礼的所有用具都是由全球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婚礼设计师里约亲手为她设计,这让众女宾客更是羡慕嫉妒恨! 吴予灿、肖若辰也相继下车,各自迎接自己的新娘。 三对新人脚踩过如虹的玫瑰花瓣,表示婚礼正式开始。 站起神父面前的莫回,手心不断地冒汗,小巧娇弱的花束,成串雪白的铃铛与长长的绿叶相映,素雅清新,她捧在手里,清新得让人转不动视线。 真的就这样跟他结婚了吗? 她踌躇地站在那里,侧过头,看见身边那个清贵温和的男子,静静伫立;他非常平静地望着站在他们身前的那个慈祥的老神父,神情平静如水。 一连串熟悉的英文从神父的嘴里念出来,她听得不是很懂,但是知道那是祝福新人的意思。 “小哥哥,我们真的要结婚了吗?”她还是忍不住问了近在咫尺的章凌硕。 “猫儿,我们真的要结婚了,这不是梦。”章凌硕笑得清隽如流水,眸内一片柔软,并没有为她这样傻傻的问题而露出无奈。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结不结婚对他们而言确实没什么太大的新鲜感,但爱她,就要给她全部,婚姻就是这全部中最重要的一环,他乐意给她。 “真好!”莫回笑道。 这猫儿用的形容词,真可爱。章凌硕想着,不过确实是,真好! 神父显然也知道三对新人的热切,用诚挚而友好的语气将必要的念完,便让三对新人交换婚戒、亲吻了。随后便是亲友的祝福和祝酒会,莫回在婚礼仪式结束之后,便被章凌硕用专车接回新房。章凌硕自己则留下应付重要的酒会,毕竟结婚这样的人生大事,很多与章氏集团有过合作或未来可能会合作的公司都纷纷附上大礼以表祝贺。一般性质的,他让公司接待人员处理,重要的商业人士还是需要本人亲自坐镇的。 婚车在梅尔酒店大堂前停下,老韦也一身喜庆地跑下车为莫回开门。梅尔酒店的工作人员早已清场,所以即使莫回穿着一身婚纱走进酒店也并没有引来无关路人的围观,让她稍稍松了口气,她还是不太喜欢众人瞩目的感觉。 “少奶奶,您和少爷这几天换洗的衣服都已经送到房间里了,我就告退了。”老韦在梅尔酒店的总统套房前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 莫回合上房门,莫回细细观察着整个新房的布置,每一样都那么让她心生眷恋。很不淑女地扶墙脱鞋,高跟鞋她还是穿不习惯,可是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不穿高跟鞋难道直接穿着婚纱配运动鞋吗?她抚着酸疼的脚踝,轻柔地按了按。 不一会儿,她的视线范围内便多了双男性的手,“小哥哥,你怎么回来了?”他不是该被一堆人围在正中央,猛灌他酒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让章老先生代劳了。”章凌硕回答得十分云淡风清。 “呃,爸爸也愿意啊?”爸不是那种随和的人,怎么可以答应得这么爽快。 “他儿子一辈子就一次洞房花烛夜,他能不牺牲一下吗?”章凌硕扬眉。 她发现她的小哥哥越来越喜欢折腾自己的亲人了,莫回也不叹气,十分愉快地想着。 “嗯,这婚房布置得不错。看来梅尔集团也还算小负盛名啊!”章凌硕赞叹起来,眼神有些异样地看着king size的婚床,淡蓝色的婚床上摆着由各色玫瑰花拼成的心形,床头的墙上挂着两人的巨幅婚纱照。他们的婚纱照跟正统的婚纱照不一样,不是半拥着看镜头,而章凌硕宠溺又担心地看着莫回,拍照的当时莫回的眼被灰尘飞进去,章凌硕担心地看着她,低头为她吹眼睛。这一幕正好被摄影师给捕捉到,而他们也十分喜欢,干脆放大了天天看着。 章凌硕在婚房停留了一下,便从衣橱里拿了浴袍进了洗浴室,因为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怕莫回闻着不舒服。 莫回撑起身子,自矮柜上拿过花篮,将床上的花瓣一片片珍惜无比地放进花篮里,唇边慢慢勾起笑容。今天,她结婚了,跟她的小哥哥。 原来人的美梦达成,真是会幸福得颤抖,至少,她现在闭上眼睛,都感到自己已经碰触到天堂。 “在想什么,嗯?”低沉的男性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她抬头,呼吸猛地一窒,上天,都说美人出浴最为诱人,可是事实上,美男也绝不逊色,何止不逊色,可能更难得一见。 他蓝色的浴袍松松地系着,结实的肌肉在敞开的襟口处,因为刚刚沐浴而闪光着诱人的光芒,湿润的发丝柔顺漆黑,衬得他星目清朗,毓秀神俊。 她看傻了,真真正正地看傻眼了。 这个,被自己的老婆看到流口水,他要不要感到高兴?章凌硕无奈地走过去,坐到床边,抚过她的唇,“流出来了。” 什么流出来了?莫回回神,下意识摸了摸嘴唇,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取笑她,她也不恼。 “洞房花烛夜,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莫回问,一派无辜纯真的表情。 “好提议!” 布置得奢华精致的蜜月套房内,处处绽放温柔甜蜜的气氛。将新婚的喜悦表达得淋漓尽致…… 章凌硕抬起身体,想离开。 “小哥哥,不要。”莫回急忙拉下他的手臂,双腿圈住他的腰身,“我们可以要孩子的。” 这猫儿……章凌硕发出轻微的叹气,她竟然又急又慌成这般,放任自己。章凌硕等自己的喘息一平稳便起身到浴室里拿了条热毛巾。 “小哥哥,你这是做什么?”莫回看着一脸认真为她拿热毛巾敷着腹部的男人,他会不会做得太理所当然了些。 “怎么了?肚子不舒服?”章凌硕正色以对,担心又出了问题。 “没、没什么。我有点不好意思。”莫回脸热道,几乎能感觉他隔着热毛巾后的温热大掌的温度。 “要不好意思,也等到等下我们要继续做的事情再不好意思也不迟啊!”章凌硕朗笑。 “男人都这么喜欢取笑别人吗?”莫回抗议。 唇边溢出轻轻的笑,他抚手抚过她的发丝,“怎么,又有力气了,嗯?”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发问,暖暖地,柔柔地,她身子敏感地瑟缩了下,她喜欢他这种充满柔情的动作还有语气。 “小哥哥。”她糯糯地唤着他,声音带着欢爱过后的喑哑,甜腻软嫩,简直可以要人命。看来他的小猫越来越有诱惑他的本事了。 “嗯?”他的手滑到她的腰间,轻轻地抚弄着她腰后小小的凹处,慵懒地应着。 “我们回来之前,玛丽医生找你说什么呢?”他和玛丽医生一见面就不对盘,可离开前的下午,他们两人竟然在病房待了一下午,出来时两人脸上都挂着笑意,这很不可思议啊。 “你想听吗?” “当然想!” “她在传授我让你快速怀孕的秘方,说她家七代人都用这方法,让我务必认真学习,勇于实践。”他说得十分之自然,毫不扭捏。 “呃……”她无法想像玛丽医生黑着脸跟他谈生子心得的诙谐画面。 “超级玛丽说,想生男孩要努力做,想生女孩随便做做。” “生双胞胎呢?”莫回好奇。 “很简单,我们先做一次努力的、再做一次随便的,然後再做一次努力、一次随便、一次努力、一次随便,这样就能生出双胞胎了。”他诓她,他当时听超级玛丽说也只是听个热闹罢了,毕竟是猫儿的主治医生,他也不好太夺人面子。 “要那么多次?”她表示怀疑。 “又不是做一次就可以受孕成功,而且你要双胞胎,困难度就更高了。”这次回答得更随心所欲。 “这样啊……我懂了。”莫回神情了然地点头,表示理解。 “懂了?我们继续吧。”他覆在她身上,用自己的体温暖上她的。 “你真美……” 身下的动作越来越快,她的唇被他堵住,只能在他的嘴里细细地呜咽着,像小兽一般。 一个短暂但是甜入心扉的蜜月过后,莫回又开始回了缘工作室工作,章凌硕也是,他忙得不可思议,恨不得把一天二十四小时当四十八小时使用。蜜月回来后,几乎是除了洗澡、吃饭的时间,别的所有时间都在工作。 没办法,毕竟积攒了一个月的工作。况且还有他上次婚礼酒会半途闪人的事件,在业内被人传他离不开自家新婚小娇妻,所以很多以前的合作者准备看看清贵袭人的章大总裁是不是变成妻管严了,带着好奇心订单和饭局更蜂涌而至了。 相较之下,莫回显得清闲很多。每天两点一线,工作室和家里。她和小哥哥大婚过后,两家父母又回小木屋去了,显然对那里的风景和菜园的兴趣大于刚成婚的一对新人。也许是结婚了,了却多年心愿后,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懒散。 清晨,莫回开始赖着床,吃饭也没以前的好胃口。最近还变得十分嗜睡,画着画稿都能睡着。昨天下午直接被木秘书吼回家,让她在家休息到自认为够了再回去工作,免得好不容易才上轨道的工作室又被她搅了局。 她自然没什么异议,乖乖地把一些细节交给木秘书打理,就回来了。 一觉从前一天下午三点睡到今天上午十点,还是很困。她会不会又病了?莫回心惊地想着。 “少奶奶,你醒了吗?”轻微的敲门声,伴随着李嫂的问候。 “醒了,请进。”莫回立刻起身,靠在床头。看到李嫂端着粥进门,“李嫂,你这太夸张了!我可以自己下楼吃的。” “谁让你嗜睡来着,米粥润胃。”李嫂爱怜地看着莫回,“看你睡了这么久,这小脸还是白的。” “你和小哥哥一样挑剔,我已经尽力在养了。”莫回一脸无奈,含着满嘴的泡沫,口舌不清晰地抱怨着。 “少爷那是心疼你,我这老婆子只不过是按上头命令行事。”李嫂笑道,对莫回越看越满意,莫回是她看到过最敢付出的女人了,这样的女人得到再多宠爱都觉得理所应当。 莫回洗漱完毕出来,闻着诱人、粒粒饱满的米粥,绿绿脆脆的是葱,还泛着剁得细细的肉沫,香气袭人,胃部却突然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反胃。不忍辜负李嫂的好意,她勉强地吞了一口下去,胃部随即一阵翻江倒海,她连忙捂着嘴,飞快地跑到浴室里大吐特吐。 李嫂也跟进浴室,忧心地拍着她的背,试着让她感觉舒适一点。 好不容易,吐得几乎连胃酸都要出来了,莫回舒口气,虚弱地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意识直接被赶进黑暗。 李嫂连忙将她扶起,放置到床上,自己则打电话给章凌硕和单医生 章凌硕和单子敏同时到达,一进房间,章凌硕就坐在床边看着莫回,生怕她突然消失了似的。 单医生这次是诊脉,并非用西医里的仪器,他诊完脉,直盯着章凌硕看,不发一语。那个……能让宣告不能再怀孕的女人怀孕的男人,这是……什么样的男人? “子敏,你看够了吗?”章凌硕瞪着单医生一脸崇拜的目光,浑身冒起冷汗。 谁知道,单子敏搭完了脉,就开始盯着自己猛看,这……该不会单子敏被张青和吴予灿给折腾疯了吧? “啧啧啧,总裁,我只是想感叹一下。”单子敏叹息着,真想也给章凌硕摸一下脉,可能,他有“哪方面”的天赋异禀也难说。 “莫回到底怎么了?”章凌硕担心得脸色都变了,如果不是了解单子敏的医术,他真想把这个诡异的男人一把推开,抱莫回狂奔去医院;到底怎么回事?他都快担心死了,可是这个男人却一直在那打量他。 “没什么。”单子敏无趣地收回手。 “没什么?那她为什么会昏倒?”他怒吼道。 “这要问你了。”单子敏闲闲地理了理袖扣,丝毫不把章凌硕的怒吼放在眼里。 “问我?”章凌硕快被这个男人绕得发火,如果不是有求于人,他真想狠狠地给这个男人一拳,说话不说清楚,不知道他现在担心得要命吗? “后遗症,就是未来的八个月,你都得小心一点。”单子敏收拾诊脉枕,凉凉说道。 “什么八个月?”章凌硕怎么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变差了,为什么单子敏今天说的话,他都听不懂? “你的意思是少奶奶怀孕了?”李嫂问,还是过来人反应神速。 单子敏赞赏地看了眼李嫂,再鄙夷地白了眼章凌硕,总裁这智商也不见得有多高啊。章凌硕直接呆住了,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我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单子敏开口,继续他的奇迹论调,“总裁,这个世界有许多事情,其实科学并不能完全解释,我们不妨称其为奇迹。” 莫回怀孕的机会是很小,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况且莫回也在为有孩子这件事情做了极大的准备。也许,机缘巧合;也许,是这个孩子跟他们有缘;这种事情,又怎么解释得清楚呢? “我知道了。”章凌硕感觉到掌中纤细的手,微微地动了下,立刻低头看过去,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缓缓睁开;他抚着她的发,轻柔地开口:“你醒了?” “让你担心了。” 她只是突然觉得头好晕,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章凌硕使了个眼色,单子敏和李嫂乖乖提包闪人,场地清得十分干净。章凌硕的大手,温柔地抚上她的小腹,“猫儿,你作好准备迎接惊喜了吗?” 他不会说那种,担心她身体、不要孩子的话,他知道她为这孩子的到来付出了多少艰辛,如果这一次放弃,这一生他们很可能与孩子无缘了,而莫回她心里是期待有个孩子的,弥补上次的遗憾。 如果她会因为宝宝而有什么事情的话,他说过,他永远都不会放开她的手。哪怕是……死。 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掌心,紧得,永远都不会被分开。 这个惊喜,是上苍给他们的恩赐,无论如何,他们都会一点一滴都好好珍惜。 “小哥哥,我可不可以收拾单医生诊室里的孩子?”也许是怀孕了,她突然很想抱养那个孩子。 “不行!”章凌硕直接拒绝,她刚怀上孩子,他不希望她做任何事情来冒险。 “小哥哥,求你。” “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允许!”章凌硕敛眉,那孩子现在长了一岁多,仍然留在医院里,有专人照看。现在她这模样还照看一个一岁多的小娃娃,太辛苦! “家里还有李嫂。”莫回继续说服,“而且还有你,我们可以让她有美好的回忆的。” 章凌硕抚额,看来这小猫的主意打了很久了,他也极喜欢那孩子,现在也许正是个契机。 “猫儿,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一旦将她抱养回来,我就不允许你放弃了。即使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因此对她有所偏颇。只要一抱养,她一生永远都会是章凌硕的第一个孩子。你确定你想好了吗?” “我会。”莫回点头保证。 “乖猫儿。”章凌硕赞赏,“真正的领养需要等你妊娠反应了停止后,在这之前先让孩子继续在子敏那里。这样对你,对孩子而言都是好。” “遵命,小哥哥。”莫回迅速点头答应,他说什么都是正确的,她听。 “另外,还有……” “还有?”忍不住惊呼。 “当然。怀孕期间工作室的事情都交给木秘书,我不希望你和孩子会因为工作而出状况。”他的要求合情合理。 莫回了然地点点头。 “最后,你为了孩子都这么劳心劳力了,我这个准爸爸也不能太游手好闲。这几个月你的饮食,我要全部负责。” “小哥哥,这样太有损你的男子气概。”这是把一个清隽优雅的男人,直接变成厨师吗? “我不认为我的男子气概表现在这上面,通常都是床上见真章,做着那些让你怀孕的那些行为,那才是我心里的男子气概。” 她家小哥哥的言语真是越来越露骨了,果然男人都天生带点色情狂的潜质。 莫回怀孕的消息传出没几天,张青和吴洋便上门了,吴洋提了一堆昂贵得吓人的补品,张青则几乎要将果园给搬来,一箱一箱的新鲜水果愣是塞满别墅的大冰室,让人一进家门便闻到各种各样的果香。 “还是总裁大人的动作神速啊!才一结婚就开始造人。”张青一进门就一直在赞叹。 “只有你家吴予灿不急。”吴洋横了张青一眼。 “小姑,你这样很打击我耶!”张青看吴洋平坦的腹部,“不会你也怀了宝宝吧?” “后知后觉。”吴洋转头,懒得理张青。 “嘎!”这、这太打击她了。 莫回与吴洋对看了一眼,笑容里皆是幸福满足的味道,说道:“予灿一定是担心你这性子暂时没办法熬得住辛苦的十月怀胎。” “可是,与闺蜜一起结婚,一起怀孕是很美好的事情啊。”张青有点不舒服,掏出手机拨通,很久未出现的张氏狮吼功再出江湖,“长腿哥哥,我要生个孩子……嗯,老板和梅尔都有了……现在回家开始?……嗯,我这就回家去!” “小姑,老板,我也要去造人了!如果我家宝宝跑得快,会比你们的宝宝都会提早报道哦。”某个家伙说得很乐,全然不了梅尔与莫回的反应直接提包闪人。 “这家伙能做个安静的孕妇,天会下红雨的!她不出三个月立马跳脚。”吴洋淡笑,目光停留在莫回稍稍圆润的脸部,慈眉善目确实让人看着心生欢喜,“你以前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莫回笑笑,“梅尔,我很佩服你。” “佩服我明明腿伤还没好,就自私地将自己托付给肖若辰?” “不是。你很勇敢地面对生命中的每一份爱,从不掩藏自己的心意。” “我勉强当你在夸奖我。” 两人欲再说点什么,章凌硕端着美味鸡汤出了厨房,李嫂则端来两个碗,“两位准妈妈,准备喝汤吧。” 一闻到那美味的鸡汤,莫回便压不住胃部的翻腾,俯身干呕着,好不容易顺过气,“小哥哥,为什么这鸡汤有鸡味,好难闻。我不想吃!” 吴洋无语地看着难受的莫回,鸡汤没有鸡味,那还是鸡汤吗?她扫了看章凌硕,这男人会有什么反应。 只见章凌硕很平静很熟练地将鸡汤端开,温柔地表示:“好,你试试这鲍鱼汁。温度刚好合适!” “闻着恶心。”孕妇最大的某人,继续不领情。吴洋索性放下自己的碗勺,权当看戏,反正孕妇生活无趣又烦闷。 “少爷,还是我来吧。”李嫂自告奋勇道。 某位孕妇一边翻阅小孩子的杂志一边斯条慢理道:“李嫂,你就休息休息吧,让他来做。” 李嫂看着站在厨房门口朝她浅浅笑着的章凌硕,差点傻眼,这还是章家的大少爷吗?“她现在胃口有些变,比较习惯我弄的东西。” 吴洋眯眼,这男人还真可以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就像半躺在沙发里的莫回,怀孕可以把她安静不娇纵的性子完全反过来,变得惊人的飞扬跋扈。 继吴洋和张青的拜访之后,住在乡下的两家父母知道女儿和儿媳怀孕后,自是十分高兴,但两个大男人听完喝了两杯酒,也就淡定了,毕竟孩子又没出生,根本没他们两个大老爷们什么事情。于是派自家老伴带着一堆补品回了别墅。 “妈,你们怎么回来了?”莫回刚吐完,正做在庭院的荷花居内恢复精神。 “听到你怀孕了,怕凌硕和李嫂照顾不够仔细,我们两个回来能好好照顾你。”何言笑道。 “我很好,小哥哥照顾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他自小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你就别为他说话了。”何言为自家儿子感到汗颜。 “亲家,你也别这么说。凌硕他志趣不在此,他管理这么大的一家企业也不容易,你还要求他整天在厨房打转,这不也是强人所难吗?他这样已经是小慧的幸福了。”莫家二妈笑道,看看表说道:“这个点也该准备食材了,晚上让这两孩子好好补补。” “也是,咱们走吧。”两人提着几大袋农副产品直冲厨房。厨房里章凌硕正背对着二人,整理着食材,艳丽的西红柿水洗过后更为明亮,圆润的鸡蛋,碧绿新鲜的蔬菜,牛肉在炉上飘出浓郁的香味,清理好的鱿鱼泛着透明饱满的光泽,早就泡好的干贝圆胖可爱,他在清澈的流水声中仔细地洗米。 这些事情做完之后,他用醋稍稍泡了下排骨,然后手脚俐落的切好。 厨房门口的何言与莫家二妈,面面相觑着,活了五十多岁,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可以做菜那么迅速、那么熟练、那么好看。 “那是我儿子吗?”何言小声问莫家二妈,不确定自一出生进厨房次数一个手掌可数完的自家儿子,竟然做菜也如此令人刮目相看。难道他家儿子是神厨降世不曾? 第39章:鸡蛋里挑骨头 “亲家,世上长得像我姑爷的男人没几个。他绝对是你儿子。” “妈,你们嘀咕些什么呢?有时间闲聊的话,还不如帮忙端菜出去,莫回该饿了。”章凌硕对两位妈妈的讨论无动于衷,心下关心的是怎么把他家猫儿养胖点,不然肚子再大下去的话对她的身体而言会是个负担。本来就很辛苦的怀孕,在她身上就更辛苦了。 “好嘞!”两人如愿地可以就近欣赏菜色,那漂亮的色泽,美妙的香味,就连何言和莫家二妈都不得不刮目相看。 章凌硕洗净手,脱下围裙,将厨房后续事情以及端菜的事情交给两位好奇妈妈,自己则转身走到荷花居,“猫儿,还好吗?” “我还好。”莫回漫应。 “饭菜做好了,我抱你进去吧。” 章凌硕把莫回抱进餐厅坐位旁的时候,莫家二妈和何言也把饭盛好,就等着二人到来开动了。 “怎么又做这么难喝的牛肉汤,我都喝腻了。”看到熟悉的牛肉汤,莫回忍不住开口微斥着。 两位妈妈呆了呆,满脸纳闷地看着一向脾气柔顺温和的莫回。 “我知道,但你需要这方面的营养。乖,今天先喝了它。明天我给你做别的。” 这下两人更呆了,这两人是互换性子了吧?挑剔得不可一世的人不是章凌硕章大少爷吗?什么时候变成莫回了? 怀孕真神奇! “这个排骨,切这麽均匀是怎样?又不是拿去参加厨艺比赛。”莫回厌恶地推开。 “这西红柿酸成这样怎么吃啊?”继续推开。 “……” 一顿饭下来,变扭的莫回终于在章凌硕的软磨硬哄下,不情不愿地喝了半碗汤和半碗米饭。 何言和莫家二妈相互对视的眼神越来越惊讶,这个,莫回她一直不是这种无理取闹的个性,现在根本就是典型的无理取闹呀。 对,就是无理取闹,鸡蛋里挑骨头。 明明牛肉汤又香又浓,排骨切得很细心,大小刚好是莫回的一口,西红柿原本的酸味早已用白糖中和了,完全没有气味还好吃到不行,都可以被她挑剔成这样? “莫回,这些对孩子都是有益的,孩子也需要这些,你不能耍性子不吃!”莫家二妈为难地开口,她家女儿确实有些挑剔了。 “我哪耍性子?”孕妇不高兴了,甩下筷子,不吃! 这下连一向疼莫回的何言脸色也忍不住变了,再喜欢媳妇,媳妇要是爬上自家儿子的头上,做婆婆的肯定不会开心。 “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注意。”那个她一直认为会忍不住欺压莫回的儿子居然还笑得一脸温柔,夹了一块排骨放到莫回的唇边,“来,张嘴。你尝尝这个,我学了很久才学会,味道很足,应该会合你胃口的。” 章凌硕细声哄着,孕妇害喜反应大,心情也很糟,他明白的。 莫回依旧不情愿地开口,细细咀嚼,果然好吃,吃了几块终于眉开眼笑起来。 一切让两位妈妈叹为观止,自叹弗如啊!当年她们怀孕的时候,可没这么大牌过! 早期怀孕,莫回的反应很剧烈,脾气也变得很大,而且胃口越来越刁钻,更任性得不可思议。 所以她们经常可以在深夜听到章凌硕从家里奔出去的关门声,因为某位孕妇突然又想吃什麽东西,使唤自家男人出去买。重点是,某位孕妇偏偏就是没有什麽就要吃什麽,还任性地不喜欢别人做的,只喜欢章凌硕亲手做的,精灵古怪得让人发指。 每天都翻新花样,餐桌上的菜,整整一个月没有重复的,家里的食谱更是多到爆,世界各地的料理都云集在这里,还有更多是从网上列印出来的各种私房菜,真是,太够专业! 她们怀疑莫回顺利生下孩子时,章凌硕都可以直接当神厨了,绝对卖座。 两位妈妈看了一个月,觉得自己回来完全没半点用途,反而还为章凌硕鸣不平。在某位孕妇害喜反应没那么浓重的清晨,提着行李,让老韦送她们回乡下小木屋里去了。莫家二妈深深觉得自己没教育好自家女儿,没教她怎么做人儿媳妇,让章凌硕这么辛苦,感觉十分愧疚,临行前去章凌硕的书房说了句:“辛苦你了!” 谁知,章凌硕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灿烂夺目,连天上的太阳都比不上,轻滑地回了句:“一点不辛苦,我很开心!” 果然,天下什么样的夫妻都有!章凌硕与莫回就是其中之最。当事人都说没事,她们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了,提着包迅速离开。 慵懒的周末午后,静静的享受着暖阳。莫回躺在庭院内软椅上,懒洋洋地一动都不想动,眼皮微沉有了几分睡意。 章凌硕则在荷花居里坐着,身边堆满了一堆文件,他一边认真地看着,一边还要小心地察看莫回的情况。早在莫回怀孕初期,他就把工作带回家里做,除非是必须要外出和去公司,要不他基本二十四小时都在家。 这时,几许微凉的风轻轻地吹了进来,带来绿树的清香,还有早春的花香。翠鸟在枝头跳跃,时不时停下来啄食新抽的嫩芽,高兴时轻唱一曲。此情此景,可真好。 莫回轻轻地阖上眼睛,嘴唇浮起浅浅的笑。 “小哥哥,我是不是让你很担心?” 莫回心疼地看着章凌硕削瘦下去的双颊,他身上的肉,全补到她的脸上和肚子上了。 “傻瓜,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一点也不担心你!我知道,你在专心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宝宝,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跑进你肚子里保护他,为你和他做些简单的事情还是可以的。”章凌硕放松地笑笑,走过来伸手,将她身上的羊毛毯子拉好,确认微风吹不到她后,这才抚着她圆滚滚的腹部,笑了,几许稚气,几许满足。 他喜欢她现在的依赖,喜欢她这样的占有欲,怀孕之前,她太自立自强,几乎不把他放在眼里,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现在,她才稍稍露出些女人娇柔的模样。 两人静默着,章凌硕才缓缓开口,“猫儿,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伺照顾你。” “嗯,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毫不客气使唤你!”莫回甜笑道。 “章太太。” “嗯?” “谢谢你的不客气。” “不用谢!” 莫回伸出没任何变化的小手,握住章凌硕修长的手。他的爱,她懂。他怕她怀孕太辛苦,所以把自己对厨房的厌恶全部摒弃,以她和孩子为上。怕她在怀孕期间有什么不测,所以天天陪着她,甚至推了数个非常重要案子,只因对方只要见到他就会签字,但他一直不出面。宁愿放弃这些高额的回报也不会离开她。 就因为单医生说了句:她怀孕流产的机率会比同龄产妇的风险大得多。 所以,他不离不弃。 有夫如此,她还有什么奢求呢。 他们的手指轻轻地握在了一起,无名指上成对的钻戒的阳光里闪耀着动人的光芒。生命,人生从来就不能去拥有,去掌控。可是只要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那又有什么值得害怕呢? 莫回怀孕后嗜睡的毛病一直没得到改善,只要够安静她就能直接睡着。不一会儿,她轻轻陷入沉睡中,并且做了个梦, 梦境是章家的后院,树下的秋千在摇摆着,模模糊糊有个小人影坐在其上,轻轻摇晃着。莫回突然有些心惊,这么小的小人影怎么能牵动秋千?她走近,抬眼向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婴孩望去,是个女孩儿,一岁多的年纪,模样十分可爱。小婴孩看到有人看向自己,伸着短短胖胖的小手,嘴里娇娇地喊着:“妈妈,你要来吗?” 莫回猛地一惊,自章凌硕怀里醒来。 “怎么了?睡得满头是汗?”章凌硕担忧地看着一脸惶恐的小人儿。 “……我没事。”莫回惊魂未定地对着章凌硕微笑,不敢看他纯黑的眸子。 章凌硕没再说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棉质手帕,细心地为她擦拭额上的汗水,然后笑道:“该喝汤了,我去端过来。” 莫回看着章凌硕坚实的身影,陷入怔忡。 那个孩子是她不小心失去的那个吗?她这前半段的人生走虽然得莽莽撞撞,但她没有愧对过任何人、任何事,对那个孩子她是愧对的,那孩子她还没有感知到她的存在时,就已经失去。 原来,她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儿。 粉粉嫩嫩的,让她好想抱她进怀里,让她撒娇,任她耍赖,而不是放任她一个人在孤独地荡着秋千。 可那孩子在问她去不去?这是某种征兆吗?在世上,她还有很多割舍不下的人,小哥哥、两对爸妈、莫悔、张青、吴洋,更重要的是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宝宝,这个小宝宝可以为她陪着小哥哥,直到永远。 莫回闭上眼,脑海中流转着那小婴孩粉粉嫩嫩的面容,在心底说:孩子,妈妈不小心失去了你,妈妈会选择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去陪你一程。直到你愿意,让妈妈回到现在的世界中来。这个世界,有太多牵挂的人,妈妈只能陪你一时。等真正寿命终了时,妈妈一定还你最好的母爱。 “又发呆,在想什么呢?”章凌硕轻唤着怔愣地莫回,眼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担忧。 “想你了。”莫回收心,将眼底湿意眨掉,张口含住他喂进的汤汁,香醇浓郁,他的厨艺早可媲美世界大厨了。 “嘴变甜了。”章凌硕敲敲她的头。 “吃人嘴短啊,我需要甜言蜜语来哄你开心。”莫回胡诌。 待把碗里所有的汤汁都送进莫回的肚子里,章凌硕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勺,陪她一起在庭院里坐着。 “小哥哥。”莫回把头轻轻靠在爱人的怀中,黑白分明的眼里覆盖了一层朦胧,“如果有一天单医生让你在我和孩子中做选择,你一定要选择孩子!” “……莫回……”她怎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是不是身体出状况了? “我们这辈子可能就只有这个孩子了,我舍不得这么轻易放弃。但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轻易离开你,就算阎王爷要我离开,只要你还舍不得我,我也绝不会走的。” “你让我为难了。”章凌硕不敢去想象要真有那么一天,他该如何做决定。 “小哥哥,相信我。我一定比任何人都努力地活下来,绝不让你有遗憾。”莫回连连保证。 她不敢告诉小哥哥刚才的梦,她心里的许给那无缘孩子的愿就让她自己在合适的时间,去偿还。那时在起工作室名称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孩子,纪念着她。 现在,在他们的另一个孩子没有危险时,她梦到了在心里叫了缘的孩子。 “猫儿,明天去医院做个检测吧。”章凌硕开口,离与子敏约的正常时间还有一周,还是早点检查为好。 “好。”莫回轻应,早在一个月前,通过超音波检查,他们就已经知道,她怀的是一个男宝宝,产检时,单医生说宝宝肌肉和神经系统已经完善,听觉也发育好了,可以听到妈妈的心跳声,对子宫外面的声音,都会作出反应。 这对初为父母的两人都开心极了,章凌硕每天忙碌完之后最爱的事情,就是趴在莫回的肚子上,跟宝宝说话。而莫回跟宝宝聊天,已经是她日常生活的必行之事。 单子敏门诊的产检室内。 莫回躺在B超检查床上,跟坐在一旁的章凌硕一起看着仪器上显示的画面。 其实她整个孕程只胖了九公斤,比起动不动就增重十几二十公斤的其他孕妇而言,她看起来绝对不太健康,但令人稍微放心一点的是莫回增重的重量全都集中在腹部 “产科检查、尿常规、血常规、胎心多普勒都正常。现在宝宝体重已有900克左右了,身长大约已达到38厘米,坐高大约为25厘米。”产检测医生和蔼地说。 “这么说,孩子很健康?”章凌硕眼睛贪看着屏幕上的小小短短的婴孩儿,那是他们两人的骨血,不是第一次见他,但每一次见都让人兴奋不已。为人父为人母的自豪感又不禁油然而生。 “是的,章先生。孩子看起来十分健康,但妈妈需要努力跟上哦,别让孩子把母体所有的营养吸尽。从现在开始到分娩,章太太你每天应该增加谷物和豆类的摄入量,因为胎儿需要更多的营养。富含纤维的食品中维生素B的含量很高,而且可以预防便秘,比如:全麦面包及其它全麦食品、豆类食品、粗粮等,你都可以多吃一些。这时你也可以开始多看一些有关分娩知识的书籍或录像,以便更多地了解分娩过程,有条件的话可以参加一些机构组织的分娩指导课,以帮助你消除对分娩的恐惧。” “猫儿,听到没有。”章凌硕拿过消毒的纸巾动作轻柔地擦拭她圆滚滚光滑腹部上的耦合剂,越照顾她就越习惯不让别人碰触她,怕别人伤着她。 医师满意地看着这位准爸爸轻柔动作,尽责地将该提醒准父母的注意事项,“章太太,最近也可以适当做些运动,现在孩子七个多月,房事只要小心点是不会伤害到孩子的,而且对生产也有帮助。” 莫回的脸顿时爆红,自从知道怀孕后,他们几乎就没在发生深入的亲密关系,怕不小心伤着孩子,现在医生这样建议,至少让她稍稍放下心了,毕竟七个月,对他而言是太漫长的时间了。 从今晚吃晚餐开始,他的眼神,就火热得让她有些招架不住。那么赤裸那么直接,紧紧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甚至觉得,他眼里就是有两团火焰,快要烧起来了。 害羞的感觉笼罩住她,她知道他想要,他就一直在忍耐。他的欲望有多么强烈,她是最了解的,这两个多月的禁欲,生怕她又受不住,他肯定很辛苦。 她紧紧地盯着电视萤幕,电视里面那些嬉笑怒骂,她全然没的听进去,她想他也如此,“小哥哥,我们回房了好不好?” 没有丝毫的迟疑,他直接抱着她走到那张尺寸巨大的床边,轻轻地放下她。 她脸蛋红润,眼神柔媚,对于睽别已久的爱欲缠绵,其实她也有所期待。 时序初秋,她身穿印着一小朵、一小朵浅浅的碎花的孕妇裙,厚厚的棉绒,既可以保护她免受早晚冷空气的侵袭,又给她带来清婉的气息,一身的孕味十足,平添无数的成熟女人味道吸引住他全部的目光。 章凌硕一颗一颗地解开她身上的扣子,正要拉开她的衣裳时,她却忽然伸手拉住,脸蛋依然是通红,并且有越来越红的趋势,“小哥哥,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做B超检测也只是露腹部,现在要全然裸露在他面前,她会感到自卑。她的肚子变得好大,身子也更加圆润,每天洗澡时,看着镜子里一天一天失去轻盈的自己,她不确定他会喜欢现在的她。 他笑了,笑得温柔而且深情,“猫儿,你怎么会觉得一个怀着我孩子,身子发生的一切改变都是为了哺育我们的孩子,我会嫌弃吗?” 说完,他低下头,吻着她:“这里,还是那么甜,那么诱人,每次我吻了就不想放开。” 待一切平静下来,章凌硕细心地为整理两人身上和床上的狼藉,然后相拥着睡去。 怀孕第七个月,莫回的肚子越来越重,去产检时,医生都会笑称,她怀的宝宝很贪吃,所以发育得非常好,体格很棒。 怀了一个胖宝宝的下场就是,她挺着肚子非常辛苦,腹部的压迫感觉很明显,稍微走动一下,就会气喘吁吁,晚上睡觉都觉得很不舒服,一个姿势都不能躺很久。每次翻身,她甚至很夸张地觉得整个肚子都会“哗”一下随着翻身动作而倾过去。 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又笨又重,动作迟缓笨拙,这让她觉得非常沮丧。上下楼梯都小心地搀扶着,如果不是医生建议她在怀孕期间尤其是后期要多走动,将来有利生产,只怕章凌硕会抱着她,一步都舍不得让她走。 在她因为肚子沉而睡不着的夜晚,他也会将她搂在怀里,手掌温柔地抚摸着她酸痛的腰肢,在她耳边喃喃地细说着抚慰的话语,来舒缓她紧绷的神经。 让甜蜜又折腾的怀孕时期,稍稍舒适一些。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章凌硕不会让莫回顶着个大肚子出现在公共场合,但这情况应该算特别的,所以她出现在舞台下的观众席内,吴洋、张青也在其中,三个孕妇身边少不了三个爱她们的男人。 今晚是雪染康复后的第一次公开跳舞,作为在异乡的长辈们不到场有点不太合适。为了怕临场有变,章凌硕霸道得把单子敏也给拉了来。毕竟现场有三个孕妇,没有医生在场总是让人有些担心的。 他们的目光跟所有的观众一样投注在舞台正中央跳着中国舞的女孩儿,繁复艳丽的服饰将女孩衬托的十分清灵,在美丽的舞台背景下翩翩起舞,韵味十足的中国音乐,感染了在场的所有观众。 最后是民族大融合的舞曲,不只中西方,还有非洲的舞者。个个都不容小觑,热情奔放,含蓄优美,高贵袭人……每个舞者都把自己国家的舞蹈发挥得淋漓尽致。 抬腿、两个蹬跃,轻轻巧巧的露珠在玫瑰花瓣上跳跃。旋转、再旋转,春风亲吻上含苞玫瑰,催促着它展躇娇颜。所有舞者尽情舞动身体,在音乐声中、在早起的朝阳里…… 突然,音乐戛然停止,啪!舞姿停驻。热情掌声响起,观众纷纷起身致意。 这是一场成功的演出,观众爆满,不只是那个中国女孩儿,所有舞者的表现都可圈可点。谢幕后,雪染走回后台,莫回他们早已在那里等着,一束束娇艳的花朵在后台闪闪发亮。 雪染直接奔进章凌硕的怀里,眼泪滑下,“怪大叔,你说我爸妈能看到见吗?那么多人跳呢。” “当然会看见,他们一定正为你自豪呢。”章凌硕笑答。 “哦。”雪染应了一声,抬手擦拭眼泪。 “雪染,如果我是你妈妈,我一定会骄傲疯的,有这么美丽这么会跳舞的女儿。”莫回笑拍着雪染的头。 “怎么你们都挺着个大肚子,连最顽皮的张青姐姐也一样?小宝宝什么时候能出来?” “还有两个多月呢。梅尔姐姐的宝宝应该会先出生,我肚子的是第二个,最后是你张青姐姐。” “真的?好幸福呢。”雪染大叫,童真的模样让在场的大人们都笑起来,这邻家小妹妹他们自是乐于照顾的。 “想好去哪里庆祝了吗?”章凌硕问。 “想去梅尔姐姐的酒店看看。” “好,我们走!”章凌硕回答,拥着莫回往外走。 莫回走了两步,手抓紧章凌硕,弯下腰,痛得直皱眉。 “小哥哥,我肚子好痛……”莫回倒抽一口冷气,她觉得整个人被扯裂,似乎已经在宫缩了。 “怎么会?预产期还没到。”章凌硕大吼,离预产期还有两个多月,现在阵痛会不会不正常、会不会危险?天! “这个时候你跟你家儿子计较预产期?他想出来就是想出来,还会先跟你打个招呼!快送医院!”单子敏白了章凌硕一眼,自此莫回怀孕,他就经常可以飞白眼给自家总裁。谁让他的问题都显得有些白痴。 这时候,当医生的说话最大声,光看到从不慌张的章凌硕变成热锅蚂蚁,那感觉,岂是一个爽字说得? 于是,一台车、两台车……大大小小五、六台车,以狂飙之势冲向单子敏的私人医院,今夜,谁都别想安安稳稳睡觉。 “猫儿,没事的。”章凌硕为莫回小心擦拭额上的汗渍,她痛得直想翻滚,怕会伤害到孩子,忍得全身直打颤,“不用隐忍,痛了就咬我。” 章凌硕将自己的手臂伸到莫回的唇边,她承受分娩的镇痛,作为丈夫他也不能太轻松。手臂上传来剧烈的刺痛,章凌硕才略松了口气。 单子敏观察着莫回的情况,脸微地发白起来,“孩子胎位可能异常,需要直接进手术室观察情况。” 血浆一袋一袋地往手术室里送,半夜三点了,产房外面,十几个人来来回回,他们忧心的事情发生了。章耀阳他们知道消息,也连夜回来,焦急地在手术室门外等着。 章凌硕则几乎要把离手术室最近的那排瓷砖给踩出一个坑。 “凌硕,没事的。莫回那么坚强一定会没事的!”吴予灿见他暴走,忍不住上来劝说。 章凌硕表情非常之令人发指,吼道:“五个小时了,哪一个女人生小孩需要耗这么久时间?” “第一胎都这样的,当年妈生你还足足在产房嗷嗷叫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你。”何言也被章凌硕弄得心神不宁的,莫回绝不能有事! “剖腹产不是很快吗?逆位为什么不能剖腹?为什么要那么多血浆、为什么需要五个小时……” 他还是坐不住,来来回回的脚步一声比一声重。 “可能情况比想像中的严重,单医生是你亲自挑选的家庭医生,你该对他的医术有信心才是。”章耀阳开口,眼神里也不无担忧。 “情况比想像中严重……”章凌硕喃喃自语,突然坐在长椅上冷静得不可思议,跟刚才反应相差巨大,大家都以为他被刺激得魔怔了。 章凌硕把脸埋进手里,生平第三次有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在拿她的生命去交换孩子的是吗?她对他说过,她不会放弃他,不会放弃生命。他要如她所愿选择孩子吗? 才这么一想,手术室的门霍地打开,大家期待地望着出来的人,是个护士。 “不好意思,各位,现在情况很危急?我们需要家属签手术同意书。” “什么意思?”手微微发抖,恍惚间,他看见莫回在对他挥手微笑,她的笑容很安详,不再痛、不再苦……只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怡然。丢下笔,他硬挤出这几个字,她假设的情况终于还是来了吗? “孩子胎位不正,妈妈已经陷入昏迷状态。恐怕难以保全二人的生命安全,请做好选择,要大人还是要孩子?”护士说得十分之流利,连神态也没多大波动,仿佛连连演练,早已见怪不怪了。 所有人看着章凌硕,莫家人带着期待与担心,就怕他说出那个残忍的事实,章凌硕不看任何人,冷声道:“保孩子!但我请求进手术室。” 莫实平听到章凌硕的答案,腰顿时弯得有些佝偻了,无力地坐回长椅,表情麻木,却也无能为力。 护士没有回答章凌硕,转身进了手术室。片刻之后,又走了出来,“请章先生跟我来,您需要做个全身消毒。” 手术持续进行,维生系统挂在她身上,刺鼻的药水味充斥在冷然的空气间,所有人都在忙,只有章凌硕什么事都不能做,局外人似的,握住莫回冰冷的手,漠然地看着一切在他眼前发生。 他突然很恨他自己,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恨自己不能代她受过,他恨生命的不可捉摸。 她静静地躺在颜色惨白没有活力的手术台上,他好不容易才把她养得圆圆胖胖的小脸只因这五个小时就退回了原来瘦巴巴的模样。细白的小手掌与他的黝黑形成强烈的对比,冰冰凉凉,几乎感觉不到她脉博的跳动。 “情况不妙,大家注意!准备注血。”单子敏开口,所有医护人员有条不絮地进行着。 章凌硕紧紧握住莫回的手,希望能将自己的生命能量传递给她半分。 经过一夜焦急的等侍,和医护人员的全力以赴,孩子终于呱呱坠地,章凌硕顾不上去抱他们的孩子。 小小的婴孩儿自手术室被抱出,不算嘹亮的哭声,让手术室外的众人松了半口气。莫回依然陷入昏迷,只是不再排斥注入她体内的血液。她的子宫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单子敏在跟命运打赌,他愿意摒弃掉一直以来的科学数据,去相信这个弱小的女人可以创造新的奇迹。 三天后,莫回从手术室被推入加护病房,未足月的小宝宝则交给外面的家人照看,章凌硕全心全意留在莫回身边,留意她每一个微小的变化。她的生命体征平稳,早已度过危险期,但三天了,毫无清醒的迹象。 章凌硕仔细为莫回擦拭额上细密的汗珠,嘴里轻声低语着:“儿子很乖,他晓得我们正在忙,没空理他,他自己在乖乖喝奶、乖乖长大,昨天护士说,他喝了三十ml的牛奶,是个大胃王。你要是不赶紧醒来,他该抗议了。医生说对孩子最好的营养品就是母乳,况且你也该抱抱他了,是不?” 这几天他对她说过多少话,他已经数不清楚,反反复复的,他像个多嘴老头。他这辈子全部的话都在这几天说完了。 可她还是不醒! 午后,莫实平驻着拐杖走进来,看着他的女婿和昏睡不醒的女儿。 “爸,对不起。那天的决定让您吃惊了。”章凌硕颓废不已,胡髭从下巴处冒出,火红的双眼布满血丝,他邋遢而狼狈,心绪飘到遥远的地方。 “刚开始我的确吃惊,但这三天你的情况并没有慧儿好多少。是慧儿让你选择孩子的?” “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失去了。她一直很在意,嘱咐如果遇到同样的情况,一定让我选择孩子。她会努力的存活下来。” “这也是你们收养了缘的起因?” “是的,爸。等莫回身体好了,让她亲自照顾了缘吧,就当是照顾那个孩子。如果那个孩子有幸生下,大概也跟了缘差不多大。” 莫实平点点头,心无包袱地离开。 病房内恢复了安静,只有医疗仪器在有规律地运转。 贴在她脸颊旁,从呼吸器里传出来的微微暖气,让他觉得很安心,这代表,她尚未离他而去。圈着她、抱着她,他累极、倦极,闭上眼,一个不小心,他和她一起跌入深沉梦境。 这是梦? 莫回发现自己不是在产房里,她脑海里最后的片段是被小哥哥抱上医院的推车,她一直痛得抓住小哥哥的手,直到手术室的门合上,她才不舍地放开,后面的事情她就没映像了。 她看着眼前的景致,还是别墅的后院的景色,满树粉色花瓣雨中的秋千轻轻飘荡着,上面并没有上次遇到的那个孩子,空荡荡的。莫回看着空荡荡的秋千,粉粉嫩嫩的花瓣,依然飞洒,却是暗无天日的。 突然,她身后有一股浓重的阴气,冻入骨髓,却泛着熟悉的气息,是那个孩子散发出来的?莫回眸内的泪滑落,笑着转身看迎接着那个无缘的孩子。 要她还什么都行,如果是生命,她想要求在未来的几十年,她离世后再偿还。 “我恨你……”眼前明明是个一岁多的孩子,发出的嗓音不是上次的娇娇嫩嫩,却是戾气极重的成人声音,阴凉无比。 “妈妈很抱歉。”那孩子连眸子都是尽黑的,没有半点眼白,黑眼睛像一个引人跌落的无底洞,袭卷着莫回的神智,致使她的眼神也变得空洞。 “抱歉,我就有机会重生吗?没有!我永远都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存活。”孩子露出诡异的微笑,手变得极长伸到莫回的脖子上,硬扯到自己的面前,极为不甘地嘶吼:“我连名字都来不及有,你知道没有名字的痛苦吗?!你知道吗?!” “你叫了缘,我的孩子。妈妈,知道失去你的那一刻就为你起了名字。”莫回口齿不清晰地说,神智只剩最后的一点了。她尽力凝聚自己的精神,她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要是她在这里死了,那个小哥哥的世界也不会有她了。 她说过,她会还清这孩子的怨恨,但绝不会死,她也不能死。 “了缘、了缘,我叫了缘……”了缘的眼褪了极黑,又短暂地出现原来的清澈干净。 莫回柔柔地一笑,温柔说道:“妈妈刚为你生了个弟弟,他还不足月。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我不喜欢,他占了我的位置!”了缘又怒了,眼睛再次变黑,语气也更为阴冷,“我会先杀了你,然后再害死他。”说完,手臂举起,使劲地掐住莫回的脖子,然后用力甩开,笑着看她的身体如破碎的布娃娃那样跌落。 莫回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撞散架了,痛蔓延全身每一处。 了缘孩子模样的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缓缓朝着莫回走近,似乎极为享受她一脸挣扎的模样。 果然,这折磨人的行径跟以前她爸章凌硕一样变态!遗传真可怕,父女都喜欢看别人崩溃时的惨状。莫回在了缘慢慢靠近时,用眼睛快速察看着周围的环境,她不希望自己死在自己女儿的手里。 她的女儿?对,她们是母女。 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她抬起手,朝着自己的中指指尖咬了一下,血的气味在极阴的空气中弥漫,血的气息飘过的地方出现了一股明亮之气。 了缘捂住眼睛和鼻子,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有些气极败坏,想再用可怜兮兮的表情骗人,“妈妈,我疼我疼!” 硬是被身后平空冒出的老人制止住,“小鬼,你又胡闹了!” “章爷爷!”莫回惊呼,看着慢慢走进那个熟悉的老人身影。还有在章若定身旁乖得不像话的了缘。 “小莫回,你怎么来了?为什么?” “爷爷,我来还债来了。” “傻孩子,你还什么债?”章爷爷笑眯眯。 “您和孩子的。”莫回缓慢地说,“爷爷,我很抱歉。当年没为您多敬一份孝,让您多一些快乐。还有孩子,我该更细心一点,她就不会连生下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章若定慈祥地笑道:“这是天意,谈不上还不还债。就算要还债那也该让那个不孝的硕小子还,不关你什么事。他才是一天孝都没敬的不孝子孙,脑袋聪明,情商为零,连你都认不出来。你还指望他能细心地照看好你的身体,知道你当时有他的孩子!” “小哥哥他变了很多。”莫回无力地强调。 “我知道,那小子对你很好。”章若定点头,将身边的孩子推上前了些,“你和这孩子的缘份不会太淡的。” “可是,我没办法让她消除怨恨。”莫回苦恼。 “小莫回,你就不觉得了缘面熟吗?”章若定一脸高深莫测。 “谁?”莫回又看了一眼了缘。 “你和硕小子收养的痴呆女孩!那孩子少了一魂,就是了缘。刚好肉体被你们收养了。”章若定解释,“小鬼去吧,你的亲生父母并未欠你什么,别再胡闹了。” 莫回愣了一下,终于松了口气,“谢谢爷爷!” “不用谢我,回去谢硕小子吧。只有亲生父母才能感动孩子的魂魄。”说完,老人一把将她推出了黑暗之外,落进极亮的光芒中,光芒的正中心是章凌硕张开双手笑看着她,一如他在巴黎街头那样,温柔如斯。 章凌硕的梦境里,皆是白茫茫的一遍,像一个空洞的空房子,除了白色,还是白色。但这白色已经对他无碍了。只是这一室的白色像一个传声的媒介,他竟然听到爷爷的声音,莫回的,还有一个没听过的。 他在小小的空间疾走,为听到的事情而着急。突然,章凌硕停步,凝神想着有关那第三个人的画面,莫回这一世惟一愧疚的人应该是他吧?那样的愧疚不该她来承受,他该负主要责任。 章凌硕闭目,盘腿,在心中至诚地想着,向心里的孩子忏悔着。 蓦地,莫回的话回响在章凌硕的耳边,“小哥哥,相信我。我一定比任何人都努力地活下来,绝不让你有遗憾。” 那天午后,她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用什么样的心态对他说那样的话? 突然,白色的云层突地破了一个洞,熟悉的身影破云而出,章凌硕才松了口气,朗笑地接住他的妻。 先醒过来的是章凌硕,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小手微微动了一下,她的手也握得他紧紧,像以往那些共眠的夜里,她告诉过他,他的手带给她很多温馨。 然后,她黑白分明的眼轻轻张开。 “小哥哥,我还活着吗?” “是的。”他答得毫不犹豫。 “宝宝还好吗?”她再问。 “他很好,好得不得了,整个育婴室就他的哭声最宏亮,尤其知道你醒来了,他会更好。”章凌硕疲惫地回答,并不告诉她他们的儿子其实是个大胃王这个重要消息,估计是在她肚子里练出来的。 “可是,你并不好。”她伸手抚抚他下巴冒出的短髭,她心疼。 “会好、会好,没关系,只要你好了,我便好了,你……好了,对不对?” “对,我好了。”肯定点头,这世间有了她最牵挂的一对父子,无论如何,她都要“好”。被抱入他怀里,从此应该风平浪静了吧? 纽约繁华地段的某家私人咖咖啡馆内的服务生,不由自主地瞪着两个经常出没于此的帅气男人。 这个男人太奇怪,长相妖艳、脾气古怪,就连工作的癖好,都比同行古怪得多,花巨资装修咖啡馆,然后却在咖啡馆门前整一个非常八卦的小摊子,随时窃听别人的小八卦,听到兴起之处,还挤进去跟人家仔细讨论八卦细节。明明是哈佛经济系的高才生,偏偏拒绝了全球各大公司的邀约,自己没志气地跑出来开了家咖啡馆,实在令人匪疑所思啊。 和他一起的淡漠男人更奇怪,挺正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近视眼镜,端正而斯文,只是眉宇间有一股淡淡的忧郁,萦绕不去。夹于手指的香烟,亮着夜焰一般的星火,烟雾幽幽升起,轻旋,无声无息地……消散。 “这两人真像……”服务生小A在老板走过后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真可惜了,两个都这么让人心动。是不是咱们女人太难看,太麻烦了。所以男人们干脆直接……”服务生小B掩嘴惊叫。 “不会吧?”小A无语,天真要下红雨了吧? “你看我们老板那八卦的性子,上次为了帮忙测试女顾客魅力挽回老公,一个三十岁的他直接搂抱那个外表可以当他妈的女人了,若不是那女顾客的老公反应快,估计老板还会吻上那女顾客。要是个正常男人,谁会这么执着这种家庭八卦并随时为其献身啊?” “也是。”小A了然地点头。 “得,咱干活了。老板再喜欢八卦,也不愿意自己成为别人的八卦的。”小A又看了一眼坐在同一个位置的两个男人,都很吸引人,每一个都是上上之选,怎么就……这让女性同胞情何以堪啊?! “你家员工真热情。”单子敏按熄了指尖的香烟,淡漠道。抬眉看着面容确实妖艳过人的男人,以前他只认为莫悔是个大男孩的爽朗性子,现在越接触越觉得这人简直就是妖孽,眼睛、嘴唇女性化到连女生都自愧不如,掩面而去。 “没办法,谁让她们的老板也这么热情洋溢呢。”莫悔挑眉,俊朗的面容勾出漫不经心的笑。 “听说你最近做了个兼职。” “嗯。”莫悔咧嘴大笑,点头如倒蒜,模样十分欠扁,与他的外貌十分不符。话刚说完,莫悔的手机便响起,对着单子敏眨了眨眼,“兼职工作来了。喂,莫悔私人征信社,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莫悔对着电话嗯嗯哈哈了一阵之后,挂完电话,笑得十分兴奋。“单大哥,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单子敏耸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这就是他的兼职?单子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一分钟前,他和莫悔来到一家纽约市郊的普通旅馆前,遇上一个幽怨的中年妇女。在他还没来得及问莫悔来这里做什么时,就被莫悔拉着手直接往楼上奔,莫悔简单地辨了下门牌号就踢门而入。 然后就他眼前的景象了,两个光溜溜的男女惊吓地搂成一团,在莫悔拿出相机拍照的时候连忙用手遮住脸,而刚才那个神色幽怨的中年妇女,早已一改幽怨本质,立刻抢上前去,揪起年轻女孩的头发,开始了必然的打斗。 单子敏对眼前的女人与女人的战争没兴趣,望着莫悔那兴趣满满的表情,心里暗自叹气。他这性子越来越奇怪了,让人摸不透。莫悔倒没在意单子敏的感受,兴致勃勃地拿出高清相机拍照,各种角度各种姿势。在出轨男要猫着身子离开时,淡定撩拨了句:“大姐,其实错的是这个不靠谱的男人的错。你一个女人何苦去为难女人呢?” 两个激战中的女人像吃的定魂丹,被打得惨兮兮的女孩,原本一直缩在一旁,哭泣着、尖叫着,却突然不知道被什么刺激到哪根神经线了,抓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砸向那个气疯了的妻子。 这世上就是无巧不成书,刚好,那个幽怨中年妇女掐住老公的脖子,一把将他压在床上,躲开了那重重砸来的烟灰缸,而好死不死,那个厚重的玻璃缸直接砸上了那个看戏看得最乐、站得最近的莫悔的脑袋。 “砰”地一声,这一下,可真是扎实而又精准啊。 莫悔那还挂着狡黠笑容的脸庞顿时扭曲了,眸内一遍冰冷,显然处于极为爆怒的状态。打架中的三人有些惶恐地看着莫悔,在莫悔做上前动作的时候,三人同时打了个激灵。 幸亏单子敏拉得及时,将拖出那杂乱的房间,三个才得以继续渲泄私愤。 两人一起坐进单子敏的卡宴车里,莫悔坐姿十分随意,笑兮兮往车窗外看,好像刚才被烟灰缸砸中的不是他。 “莫悔,你喜欢这样的工作?”单子敏尽量说得委婉一些,车窗外那三个人刚好下楼。 “你不觉得这样的场面,是最鲜活、最有生命力的吗?”莫悔笑得很灿烂,眸内是了无生趣。 鲜活?生命力?这是什么古怪答案。单子敏微愣,索性沉默地看着莫悔,等待他的解说。 “每次看到她们拉扯头发、疯狂叫骂,还有老婆教训老公的泼辣架势时,我就觉得生活真是美好啊。” 单子敏无语,莫悔也没再解释,懒洋洋靠在椅背,“单大哥,你跟我姐夫同岁,我姐夫的子女绕膝了。你怎么还是一个人?” 单子敏身形一滞,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爱情可遇不可求,你以为谁都能有幸遇上那个你愿意一生守护的人。莫悔,你自己也不是如此吗?” 莫悔把鞋脱了,腿没大没小地放在单子敏的双膝上,“我也不需要爱情,有个像姐姐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好的,没看到把我姐夫那样清隽高贵的男人也直接跟整成了一普通的家庭妇男。爱,一个人就不该去改变他,不是吗?这两个都为对方改了太多东西。” “但这一生他们这样的人,我们也只能遇上一对。他们遇上了,别人就再也插不进去了。”单子敏淡漠道。 莫悔连忙坐直,大呼:“单大哥,你不会也爱上我姐姐了吧?你可别,他们那两个悲剧的人生,还是别再有突变了。我心里承受不住,再说到时候我姐她红杏出墙了,姐夫委托我去捉奸,我也不好拒绝是不?单大哥,我可不希望你出现在这里。” 莫悔指了指自己手中刚才拍了精彩画面的单反。 单子敏笑笑,不想再停留在这样的话题,随口道:“去我家吧,顺便替你处理一下伤口,这样流血也不是办法。” 莫悔耸耸肩也不反对 单子敏的房子很简单,就两室一厅,在纽约市普通偏上乘的一家小区里,但保全和物业服务却是上乘的。 莫悔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相反这几年他经常来这里晃荡。他两手插在口袋里,步履拖沓地在这一房一厅和厨房中打转着,为什么是一房一厅,因为单子敏的房门是紧锁着的,每次来都是如此。 “单大哥,你这屋子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人气都没有,冷冷清清的。”莫悔转悠一圈后,一点不生殊的直接拉过椅子,一屁股重重地坐下,嘴里抱怨道。 单子敏浅浅地笑着,给莫悔倒了杯水,看着他仰头喝下,有水渍沾染上他脸颊边的伤口,血丝又渗了出来。 “你这里的水真难喝。”一杯满满当当的水下肚,重重将杯子放置桌面,发出巨大的声响。这声音让注视莫悔的单子敏愣了下,回神。 “唉,跟我姐一样,动不动就神游。”莫悔也没多在意。 “我还是先帮你缝你的伤口吧,要是感染了你就有毁容的危险了。”单子敏突然说道,对这个大男孩一样性子的男人表示无语。 “男人的脸毁就毁,反正也不能当饭吃。不过,为了我的女顾客们的福利,最好还是保持原样的好。来吧!”莫悔嬉皮笑脸,毫无顾忌地直接仰着脸,用最无防备的姿态,两眼如墨地看着上方。 单子敏突然有些佝促了起来,走到莫悔面前,撞进莫悔明亮黑发的眼眸,连忙敛下眼皮,脸上也泛起一阵浅浅的红晕。 “单大哥,你看男人都能看脸红,真害羞。”莫悔笑了起来,打趣道。这个单大哥他也是在父亲住院那段时间才慢慢熟起来的,才发现原来平时冷淡少话的无趣男人,其实也有很多可爱的一面。比如,他的厨艺极差,所以他家的厨房和厨具都是一种摆设;再比如,他好像一直没有女友什么的。 单子敏把家里能缝合伤口的工具拿出,快速地在莫悔眼前消毒。 看到这样的画面,莫悔打了个寒颤,泛着幽光的剪刀、尖得可怕的细针,还有那丝丝缕缕的缝合线,以及锋利无比的刀子跟一大堆乱七八糟却同样吓人的器具,说实话,莫悔长这么大,首次被惊吓到了! “单大哥,我们不用麻醉?”他问,目光停留在长长的细针上,这细针穿过皮肉一定很痛,心里带点希翼地问。 “这么小的伤口,就不用麻药了吧。放心,我动作很快,不会疼的。”随着单子敏话音落下的,是尖尖的针头,刺进莫悔脸上的皮肤,再轻轻抽出,细细的线穿过皮肤的感觉,让莫悔脸皮抽搐起来。 痛,真是好痛!是谁规定男人一定要将痛往心里藏,不能叫出来的?他现在连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疼……”莫悔尖叫起来,龇牙咧嘴着,感觉热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直流而下,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了。 “一个男人竟然能惨叫成这样,丢不丢脸?”单子敏无奈地停下手,不敢再牵动针线,在客厅时里打转,要找出麻醉药的位置,毕竟不能只缝到一半,另一半留着开口笑。 “左边柜子第二格。”半边脸沾满血的莫悔淡定回答,不是单子敏记忆力不好,是因为他惊慌起来,就跟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四处乱闯。他可不想流血而亡,所以还是先提醒为妙。因为他记得上次受伤的时候,单子敏把用过的药箱放在那里。 单子敏按着莫悔的提醒,果然找到要找的医药箱,连忙拿出干净的纱布还有消毒伤口的药水,以及缝合伤口的医用针线。 “你怎么知道我的麻醉药的位置?”单子敏后知后觉地问,快速而轻柔地为莫悔消毒伤口,然后注射适量的麻醉。 莫悔懒得回答他,用一种我又不是白痴的眼神回答他,然后忍不住提醒了声,“那个,等会缝伤口的时候,要不轻一点,要不直接先把我敲晕吧。”他受不了皮肉之苦啊,特别还是单医生手下的皮肉之苦。 “我会很小心的。”单子敏保证道。 莫悔不答,某某次之前他也是这么保证的,他对他的保证完全免疫。而单子敏显然根本没注意到莫悔的想法,自顾自地说道:“你跟总裁一样怕疼呢,他也是一有伤口就呱呱乱叫的那种。” “我姐夫不是怕疼,是怕你给他缝针。世上没几个人在你的针下能淡然处之,除非是昏迷了或是僵尸。”莫悔没注意到他提章凌硕的时候,语气特别的温和。 “真这么糟糕?”单子敏有些受伤地问。 “虽然我很想安慰你,但我必须实话实说,你的缝合技术确实有点差劲。”莫悔直言不讳。 单子敏闻言朗笑出声,笑声不同于莫悔的爽朗直接,是那种温温和和的笑声,略带着磁性的暗哑。 “单大哥,你不寂寞吗?一个人住!”莫悔微愣地看着带笑的男人,这个男人一直泛着淡淡的愁悒,像隔着层轻纱,让人摸不透真实的他。相处几年,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怀,而令他开怀的还是自己,这个认知让莫悔也微微勾起唇角。 这阳光的大男孩问他寂不寂寞?当然会寂寞,会孤单,但是心里住不下新的重要的人,他的心里只能空着位置,想着故人。开朗如莫悔,一定不会明白他晦涩的心境吧?他发现他有点喜欢和莫悔交流了,没有压力,全凭心意。 “寂寞。” 莫悔以为单子敏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但他答了,苦涩的两个字,寂寞。是啊,这个男人一直是寂寞的,自第一眼看到他,他就有这样的感觉,现在这样更深了,“要不单大哥,我跟你一起住吧。你这里离我的咖啡馆也近,我上班很方便。你正好也可以有个伴!” “莫悔……”单子敏低喃,他的寂寞不该染上这个爽朗阳光的大男孩,可是他在黑暗里待的时间太长太久,第一次有人捧着暖暖的阳光走到他面前问他要不要接受阳光。怎么能不需要呢?哪怕这段阳光只是一刹那,他也是想要拥有的,能温暖一时片刻,他也是愿意的。 得到单子敏点头的那一刹那,莫悔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他是不是刚才失血过多,从而产生的异常反应。 莫悔搬得十分神速,第二天就兴高采烈地提着一个大的行李包出现在单子敏的房门前,用着十分嚣张的姿势按响门铃。 第40章:大结局 单子敏开门的时候还隐隐打着哈欠。 “单大哥,你才起床啊?”莫悔抬手看了下手腕,下午三点多,他认为自己已经来得比较迟了,本来他还想一大早就杀过来的。 “昨晚医院有点事情,今早才睡。”单子敏戴上眼镜,将眼底的睡意隐去。 “哦。单大哥,你帮我拿一下行李,我去去就回。”说着,莫悔将不算重的行李扔给单子敏,让单子敏被近腾出两只手来接着他的行李,自己却转身大步跑下楼。 半个小时后,莫悔提着一堆东西进屋,身后还跟着送货的超市工作人员。 “莫悔,你这是在做什么?”单子敏在送走超市的送货员之后,走进厨房看着忙碌的莫悔无奈地问。 唉,也许自己失算了,这个大男孩的思想太脱线,跟他爱静的个性差异甚大。才一住进来,就把自己的地盘当成他的使用。 “准备做晚饭,等下吃面吧!你饮食不规律,吃面养胃。”莫悔很忙,忙着将刚买回来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分门别类好,该放冰箱的果断塞冰箱,该放储物柜的直接放储物柜。才几分钟,乱糟糟的厨房立刻变回了原先的干净整洁。 “我问的不是这个。”单子敏这回真无奈了。 “你需要正常的生活作息,以前没人约束你,现在我来做这件事情。放心,厨房的事情我负责,你可以负责打扫、洗衣什么的,无论什么都行。三餐必须按我说的吃。”莫悔一点没把自己当客人和后辈,发号施令极为自然。 单子敏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竟然没有反驳,而是点点头,然后顺从消毒柜拿了两人的碗筷。如果莫悔温和地对他说,他一定会反抗。可是莫悔一派命令的姿态,跟那个人极像,反而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一顿简单而温馨的晚餐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晚饭过后稍稍休息了半个小时,单子敏起身到另一间房帮莫悔整理床铺,毕竟饭是莫悔做的,碗是莫悔收拾的,他这个主人也不能跷着二郎腿看着客人忙得团团转吧。 这一间房间倒挺干净,毕竟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请钟点工过来进行打扫,用湿毛巾擦擦应该就可以铺床了,单子敏半跪在大床上认真地擦拭着,才发现原来有个人陪着,那感觉会是这般的美好和安心。 但是他这样的感觉在三个小时之后破灭了,当晚九点半。 单子敏一时忘了自己的房子内还有另外一个人,他习惯了不自觉的神游天外,特别是看着某张照片发呆,这是他仅有也只想保存的照片,一直放在床边,想看的时候可以随时能够看到。 “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突然一只大手伸到他的面前,抢夺了他手上仅有的一张照片,莫悔定眼一看,突然笑得差点扑倒在床,“单大哥……哈哈……这个难看的小矮子是你吗?真看不出来。不过我姐夫还是一如既往的帅啊!” 单子敏闻言,脸色变得雪白,怒意顿时溢满了一向淡漠的黑眸,厉声道:“照片还我!” “生气啦?”莫悔以为单子敏跟他闹着玩,他笑兮兮地问。 “我即使允许你住进来,但我不会允许你侵犯我的隐私。没什么事,以后不要随意出入我的房间!”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出去!”单子敏冷然道。 莫悔悻悻然地放下手里的相框,转身走了过去,并带上房门。 单子敏挫败地埋头进膝里,他还是搞砸了!心里很期待能有个人这么对他,现在莫悔这么做了,他又觉得难堪?他这样的人真该一辈子孤独吧? 莫悔气冲冲地收拾起自己的衣服。靠,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不屑过,单子敏这个混蛋竟然敢直接当着他的面吼他,简直是找抽!亏他今天还一脸显殷勤的模样,他真想自己喷自己一脸唾沫,他没事干非来挤这小破屋做什么,他自己亮堂堂金灿灿的小别墅留着养蜘蛛,来这里受这鸟气,他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 单子敏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看了你一张照片,取笑了你两句,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莫悔怒气腾腾地想着,提着行李袋准备出门。在合上大门前十分犯贱地往单子敏房间看了看,刚才他没把门关严实。从大门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单子敏单薄的后背,头埋在膝盖里,感觉像在伤心。 伤心就伤心,你吼我,我就不伤心啊!莫悔孩子气地想着,脚步却挪不动,瞪着那背影足足有五分钟。然后嘣地一声,甩门,愤愤不平地把自己的行李袋扔到房间的床被上。走到单子敏的房门前,不悦地咕哝了句:“对不起啦!我不该侵犯你的隐私,别像个女孩子动不动扮忧郁行不?让人压力很大啊!不过……照片里的你挺可爱的。” 他没走?单子敏抬头,将眼底的悲伤敛尽后才转过身,“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莫悔客观的回答。 单子敏没再答话,莫悔等了一阵,开口问:“所以,我可以继续住下去了?”此刻莫悔真觉得自己脑子被驴踢了,他对一个男人这么热衷做什么?就算是朋友,他也没对哪位朋友这么热衷过。 章家别墅。 时隔五年再次怀孕的莫回身体有些不适,章凌硕叫了单子敏上门检查,莫悔无所事事,加之也想见自己的小侄子,遂两人一起过来了。 例行常规的检查之后,单子敏被章凌硕叫进书房,大厅则留下莫回、莫悔和玩车的小侄女章了缘,小侄子章子默。 章了缘已经七岁,也许是跟章凌硕和莫回的时间长了,就算没有血缘这样亲密的关系,章了缘的容貌也有了些莫回的味道,性子则有些向章凌硕靠拢,偏静一些,连喜欢的东西都是静态,没有刺激感的。就像此时,小小的章了缘让李嫂给自己在庭院内架了画架,站在画架前细细勾勒着眼前的花卉,小小年纪画技流畅,也颇有天份。 这也可能是她两岁时就跟着爷爷、姥爷在一起的缘故,两位老人现在对画简直就达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狂热得令人发指。 而小侄子章子默是个长得精致得过分的小家伙,白嫩嫩的脸蛋上圆圆的眼眸显得又黑又亮,眉毛遗传了莫回的漂亮,双方优点组合之后,他走到哪里都是小帅哥一枚,吃香到不行。只是他的胃口……大得可怕, 一见别人吃东西就忍不住冲上来抢。这让章凌硕和莫回有此烦恼,因为章子默小朋友经常在幼儿园抢夺别的小朋友食物,为此两人还被请到幼儿园开家长会。幼儿园老师愤慨的描述章子默抢夺别的小朋友食物的画面,活脱脱像从没吃过东西的孩子,言语间有对他们虐待自家孩子的鄙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章家是有多穷,可以让宝贝儿子饿成这样,总没见过吃饱的时候。 “舅舅,舅舅。”章子默见爹地一上楼,一就扔上自己心爱汽车模型,直扑莫悔的怀抱。倒不是因为他怕爹地,只是爹地好像不太喜欢他抱着他之外的人撒娇。他好喜欢爹地和妈咪,同时也非常喜欢舅舅。所以小小年纪的他需要学会对付大人的小聪明。 当然,章子默小朋友喜欢舅舅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舅舅会偷偷教他炒股赚钱,让他这个小小男子汉也拥有了自己的小金库。 莫回一脸幸福地看着自家弟弟,细细的眉越拧越紧。这世上的爱情并不全然都是不美满的,至少,莫回和章凌硕的婚姻,是幸福的。 只是,幸福的女人,是不是眼里都容不下别人的未婚?尤其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亲人。 “莫悔,你年纪都老大不小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莫回小巧的五官变得晶莹圆润,褪去少女的青涩,她多了满足的韵味。 莫悔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直接充耳不闻。对于爱情,莫悔心里并没什么期待,有莫回和章凌硕作榜样,完全吓退了他对爱情的期待,也可以理解为他的生活里可以有任何一种感情,但他不需要爱情。 莫回对自己弟弟的性格再了解不过,没有他搭腔,她一样乐得继续:“你快三十岁了吧?先不说那些年代久远的初中、高中同学,就是你哈佛的那些同学,大部份都已经结婚生子,你这么多年一点动静都没有,到底是有什么打算的?” 长姐如母,她总不能一直放任莫悔这样单身下去吧?而且这家伙,这几年的行事作风越来越诡异,除了他本人之外没人能摸透他到底在做点什么。放着金融业的首席金融师不做,跑去开家普通的咖啡馆,真让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虽说他们家不愁钱,但是也不见得钱多伤手啊。 莫悔跟小侄子一样,紧盯着笔记本电脑,看着上面动荡的各色线条,每条线条微微波动都会引起大量股票经济的得失,是残酷的无硝烟战争。他的经济学可不是白学的,还能教教他的小侄子玩股票。 这个时间,伦敦股市正好开盘,怡然自得地入场厮杀。 “莫悔!”一直被莫悔和章子默忽视的莫回忍不住提高声调,看到笔记本电脑前的一大一小转过头望着她,喝口牛奶润了润嗓子,莫回继续,柔美的声音即使做着再俗的事情,听来也依旧让人舒服至极,“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忍着不说你,可并不代表我不想说。一个男人需要有个家才能真正的长大,你不认为你该带个女友回家吗?” “没有看上的。”莫悔稍微应了一句,太把莫回的话当耳旁风也不是件好事。要是她把事情跟章凌硕一说,他铁定会被章凌硕或是单子敏批斗,所以他忙里偷闲地拨空回了一句。 然后,继续紧盯地电脑屏幕弯弯曲曲的线条,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刚入股场的冲动小子,最初那种疯狂的孤注一掷,虽然为他成功地赚得第一桶金,但也是拿自己的一切在冒险。 他得感谢自己对数字方面的天赋,不论是当初似赌博一般的入市,还是现在深思熟虑之后的买卖,上天还是赋予他让人钦羡的运气。 “你说说你有哪些要求,我回头看看我的客户中有没有合适你的。就算我这边没有,也可以让你姐夫在他公司的女性员工中留意……”莫回热切地等待莫悔的反应。 可是,除了三人的呼吸声之外,一片寂静。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讲话?” 见弟弟那张千年不变的平静脸庞,很明显,她刚刚说了半天,某人都当耳边风了!饶是好脾气的莫回也有点生气了;这个弟弟,她真是拿他没有办法,除了跟她老公章凌硕还能聊上一两句外,对于她这个姐姐,很明显,莫悔是理都懒得理的。 真是,太不可爱了! “妈妈,你很罗嗦!”章子默苦着一张脸,直掏着耳朵,为难的表情简直跟章凌硕一模一样。莫回见自家儿子开口了,也不好再折磨他们的耳朵,只好转身到厨房里拿点心给这一大一小吃。 见妈妈离开,章子默露出得意的笑容,愉快地举起双手,等着与舅舅互击,“舅舅,怎么样?我聪明吧!” “好样的!”莫悔笑着伸手跟小侄子来了个GIVE ME FINE。 “那你得再教我炒股票。”章子默学会讲条件,精明得不像话。 “章子默小朋友,你现在已经是个小富翁了,还要挣钱?!”莫悔斜睨可爱的小侄子,为什么这小朋友明明有钱得要命,但从没见他花过。 章子默听到这问题,直想叹气,稚嫩的嗓音一本正经的表示,“广告上说,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真是个人小鬼大的家伙,谁会认为章氏集团的小公子会输在起跑线上?舅舅直接带你去伏击他。”莫悔挑眉,“不过看在你刚才帮了舅舅一个忙的份上,我先教你选股吧。其实股票的种类有很多种,通常分为普通股、优先股、后配股,普通股是……宝贝,咱们需要暂停一下,你妈咪也就是我姐姐过来了。” 章子默点头表示理解,要是让妈咪知道他小小年纪就开始学习炒股票赚钱,非关他禁闭不可。他还没见过像他妈咪这样仇恨金钱的大人呢。这么说也不对,他妈咪不仇恨金钱,只是不喜欢他在这个年纪赚钱,认为这个年纪就该好好玩,放松自己的身心,不利于沾染这铜臭味。但是他喜欢啊,每次跟舅舅在股市里威风凛凛地厮杀,他就很有成就感。他觉得把赚钱当一个兴趣爱好是非常不错的事情。 “章子默,把牛奶给喝了。还有莫悔,这汤赶紧喝。”莫回把食物放在餐桌上,对着笔记本前的一大一小发号施令,谁让这两人从来就跟她唱反调的。 莫回觉得有些好笑,章子默什么都吃就是拒绝喝牛奶,可能是在他婴孩儿时期喝多了,从此十分厌烦牛奶。对于这点莫回很是心疼,当时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但偶尔她还是会对章子默施以小惩,就用牛奶。 “遵命!”这不,这一大一小苦着一张脸,眉头拧得死紧,一步一挪地慢慢移向餐桌的方向。知道逃不掉喝这些恶心东西的命运,两个人干脆两眼一闭直接干杯,一鼓作气地将自己的任务解决掉,顺利的打发了莫回的压迫。 莫回稍稍地满意了,缓了缓神色,闲庭信步地上楼午睡,暂时放过这一大一小。 “舅舅,给你看看以前爹地的模样。”章子默突然神秘兮兮起来,从玩具车底部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满是期盼地问,“舅舅,我长大之后,长得也像爹地一样吗?爹地他看起来好好看。” 莫悔仔细看着手中的照片,跟单子敏房内的照片应该是同一张,照片里单子敏戴着浓重的眼镜眼神闪过,不敢看镜头,而他身后的章凌硕则意气风发,露着灿烂的笑容,模样自在地将手搭在单子敏的肩上。 这本该是一张正常的学生时代好友留念的照片,并没什么特别、但那天单子敏的反应太不正常,慌乱的模样像守护着心底的秘密一样。什么样的秘密能让一个平时淡漠、行事稳重的大男人一下子慌乱得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 难道是…… 一想到,那个变扭的可能性,莫悔突然心里一窒,脸色也变得铁青。 最好不要是他猜测的那个可能性!否则他真的会变脸。 书房内,单子敏恭敬地坐在书桌面前,淡漠的面容有了些活络的气息,“总裁,少奶奶的身体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大碍。您不需要太过担心,只要按照正常的饮食,并且配合相应的锻炼就可以。” “她的身体比怀子默的时候更虚弱。”章凌硕提出异议。 “那可能是高龄产妇的缘故,毕竟三十岁以上的产妇身体各方面机能开始慢慢减退,会虚弱也是正常现象,不会影响生产的情况。”单子敏详细解释,低敛眉目。 章凌硕听后点点头,视线停留在手中的文件上,不说话。 单子敏就这么静静坐着,视线看向章凌硕放置在书桌上的修长指尖,才短短一眼,他全身便像触了电一样僵住,无边的眼镜下思绪汹涌。但所有的思潮都在那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仍然剩下一遍寂静与荒芜。 章凌硕像无奈般地轻轻叹了口气,“子敏,我们难得有时间这样坐着。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问你,当初你为什么愿意跟我离开中国来这里?你当初在国内的发展并不比现在差,不是吗?” 单子敏微微一愣,然后风过了无痕地说道:“在美国待了这么多年,有机会当然想回来了。而且我也承诺过会一直做您的家庭医生,总不能食言啊!” 章凌硕闻言,也不太惊讶,他料想过这样的回答,“子敏,对不起。这几年,生活平静下来,我才有时间慢慢关注身边的人。你,是我的医生,也是我的朋友。坦白说,你对我的付出太超过,让我很内疚。” “总裁,您不需要内疚。我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事业,才愿意把事业搬到美国。您不是也看到我的医院在美国比在中国更受欢迎吗?”单子敏温和地笑笑,脸色有些苍白。 “你是不是……” “不是的,总裁您多虑了。”单子敏急忙否认,害怕从他口中听到那三个字,害怕他用鄙夷的眼光看他。 他不需要!就算所有的人那么看他,他也不需要他这样。 “你不舒服?”章凌硕讶异,一向好脾气的单子敏怎么会突然激动,“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病了,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好,比平时更差。” 单子敏苍白的脸颊顿时泛起一阵窘迫的红晕,原来是他误会了。“谢谢总裁的关心,我很好。可能是昨天太晚睡的缘故。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单子敏没等章凌硕的回答,便拿起自己的医药箱离开。 章凌硕看着单子敏的背影,真的叹了口很重很重的气。 看着单子敏一脸微微慌张不安地下楼,莫悔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把提上楼章子默交给莫回后。他勉强收敛自己的爆脾气,一步一步慢慢跟着单子敏走到车库。一上车,莫悔便将车速调至最高速,风驰电掣地驶离章家别墅。 开了十五分钟,莫悔突然急刹车,也不理会是不是会撞疼单子敏,拉着他下车,纤弱的身体直接撞上车门。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不管男的女的,都向着章凌硕。你们不知道他是专克爱他的人吗?我姐,你一直都知道,为了他吃了多少苦;吴洋,因为他变成了什么模样!还有你,为了他,你的生活就是一遍空白,十几年都是一片空白,你值得吗?”莫悔不知道在气些什么,外人可能是觉得单子敏会威胁莫回的地位,内心愤愤不平,他自己知道他纯粹因为心疼这个看起来纤细又寂寞的男人。 单子敏低着头,几乎想把自己埋进地底,平日里淡然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明显的脆弱,“莫悔,你误会了。我和总裁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我并不爱他。” “不是爱,会三十多岁连一个女性朋友都没有?!你不爱他,为什么为了他跑来美国,你的家人都在中国,不是吗?还是你想对我说谎?!”莫悔恼怒地吼回去。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这世上有一种人会因为感激而活着。我感激他,在我那么自卑的时候,那样待我,帮助我逐渐与外界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你永远也无法想像,一个人自卑和自闭的时候,他的心有多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人。但那并不是爱情!”单子敏平静地望着河水湍急的河面,其实他的心跟那河水一样乱成一锅粥。 那样的感情,怕是没人会明白的吧?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自己偷偷做过心理测试,没一份心理测试与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是一致的。但他清楚的知道,对章凌硕的感觉不是他心底的爱情。 “那你为什么不找女朋友?”莫悔放缓语气,他刚才吼得太莫名其妙。 “你不是也一直没女朋友吗?”单子敏反问,显然不打算回答这样的问题,太私人他自己知道就好。 “别叉开话题。”莫悔粗声粗气,模样比单子敏更像一个长者。 “莫悔,你认为我这样的人算是成功的男人吗?”单子敏反问。 “是。”莫悔看了看单子敏,外表纤弱斯文,看起来文质彬彬,是很多年轻女孩都会喜欢的类型。 “可是我一直打心底认为,我跟当年那个笨拙自卑的单子敏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我不想看到总裁失望的眼神,才慢慢学会伪装自己。其实我不喜欢跟别人交流,不喜欢说话,甚至不喜欢做医生。看尽太多的生老病死,连心都觉得活不成了。怎么会想着开启爱情?连亲情、友情都淡漠了。”单子敏幽幽陈述,万念俱灰的感觉又徘徊于心,天天面对生老病死,他很想逃,却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就那样一天一天过着,把自己的渴望赶到黑暗寂寞的角落。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 “没关系。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无须隐瞒什么。”单子敏觉得自己隐忍得太久,几乎忘了该如何跟别人分享自己的心事,“我心里能接受的人并不多,起初只有总裁一个人。后来他的身边有了越来越多的人,他心里放下的人越来越多,我心里装的人也慢慢变多。我的眼光一直随着他转动。但这不是因为我爱他……也许我真的爱他,但不是爱情,是朋友之爱,甚至比朋友之爱更深一层。这并不是我不交友的原因。因为我已经没有一个完整的时间去了解女人,也不太想去接触陌生的人,那样会让我很没安全感。你是总裁信任的人,所以我才放心的接触,说白了我只相信他一个。”单子敏想,这次话说得太直白,以后该是连朋友都没法做了吧? 莫悔心一惊,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跟他心里的想法一样,他是宁愿嬉戏人间,笑看别人的悲欢冷暖,也不愿勉强自己去跟心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 “我的想法跟你一样。”莫悔看着单子敏说道。 “什么?”单子敏抬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不是信任的人,无法忍受他在生活里乱走乱窜。” 莫悔邪邪地笑道,看到单子敏放松的情绪,笑得更欢快。 清晨,阳光照耀这座小小的两室一厅。昨天的深谈,让两人的关系顿时好多了。 “单大哥,来吃饭吧。”莫悔将煎得嫩黄的煎蛋摆上桌,明明做着家事,却无损他丝毫的男子气概,神情明朗,端着瓷碟的样子,雍容而大气。 烤得微黄的吐司、新鲜弹口的牛角面包,西式的早餐泛着浓浓的奶香,诱人食指大动。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单子敏在桌边坐下,脸上挂着放松的笑容,纤细的身体在宽大的衬衫里显得更为羸弱,衬衫只扣到了倒数第三颗,露出他好看诱人的锁骨,整个人看起来让人转不开视线。 单子敏察觉到莫悔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笑着问:“有什么不妥吗?” “呃……没有,没有。”莫悔回过神,暗恼自己竟然看一个男人看得出神,忙呵呵地笑起来。 “嗯,真不错。”单子敏很多习惯都跟章凌硕的一样,可能是相处时间太长的缘故,他的吃相、坐姿,甚至拿筷子的姿势都跟章凌硕的一样。 “好吃你就多吃点。”呃,这话真像广告词。莫悔无语地想着,还好单大哥在美国待的时间较长,没看过这和俗不可耐的广告。 “谢谢。我平时吃饭都十分匆忙,现在难得有这样温馨的吃饭时间和环境,确实很难得。”单子敏吃尽自己的那一份早餐后,抬头认真说道,模样十分虔诚。 “既然不喜欢工作,就不做。何必做得这么难受,游戏人间不也挺好的吗?”莫悔提议道。 “嗯,再说吧。”单子敏敛下眼皮,将放在餐桌边的无框眼镜戴上,像是把自己和外界隔了起来。正纳闷他不做医生还能做什么? 莫悔和单子敏同住一个屋檐下三个月了,算是在单子敏生命里出现时间最长的人之一,今天是莫悔的生日,单子敏不小心在他的证件上看到他的生日。他特地推了两台手术,绕远路去拿前一天订下的生日蛋糕。 这样的举动在单子敏身上发生的概率是极小的,也许他是想珍惜这个走进他生活里的朋友了吧。但无论如何,他心里是没有太勉强的成分的。 单子敏看着钟表上的时间,十二点三十分。 莫悔的生日已经过去了,他该另有计划了吧?他们之间说白了,不过是朋友的爱人的弟弟,同住的人,很浅的关系,也许自己为他准备生日蛋糕、生日礼物才是越矩了。 其实,他对莫悔隐瞒了很多事情,比如他的家庭,他的父母早在他小时候便离异,随后各自有自己的新家庭,不再有多余的精力来抚养他。当时他还只是个孩子,便被社区的福利院收留。而在福利院的孩子不是每个人都有读书习字的权利,他这样沉默隐形的人更不可能,他只能偷偷的自学,直到被一对善良的老夫妇收养了之后,他才可以上正规的学校。他能报答这家人的方式不多,只能拼命学好,领着全额的奖学金,只让他们为他支付基本的学习费用和生活费就可以。 而那对夫妇在他上大学前双双离世,从此他便再没有了亲人。 自一开始,他就不能和别人比幸福,他习惯了黑暗的小角落。从小学至大学,甚至到留学,一直都是这样,隐形而孤独的存在。初来美国他甚至出现了自闭的情况,那时挽救他的是章凌硕那抹明媚灿烂的阳光,曾经照耀了他的心灵一次,这一次还长达十几年的时间。这抹阳光现在属于那个叫莫回的女子,很好。 而他,也该自己独立起来,不能再依赖任何人。 莫悔,也是一抹阳光,他太无邪,并不属于他这么黑暗的人,他早该知道的。但是心底还是升起一股深深的委屈,这漫无边际的黑暗还是让他恐惧了。 单子敏把蛋糕放进冰箱里,黑暗的室内,突然亮起明亮的灯光。 单子敏连忙起身,跑回自己的房间。 “单大哥?!”莫悔纳闷地叫了一声,扬到半空的食物,尴尬地停举着。莫悔觉得有些扫兴,把东西提到厨房,放到冰箱冰上一夜,明天早上起来再给他做早点。 他们的冰箱很简单,简单到跟章凌硕别墅的冰箱一模一样,连这屋里的设计也差不多。他问过单子敏,他只是简单的交代,他的室内设计是章氏集团的设计师,当时工作太忙就随意选择了一个方案,没想到异常的巧合,竟然与章凌硕的一模一样。 如果是在以前,莫悔自然是不会怀疑的,毕竟像单子敏这样外表淡漠的人,对这些身外之物确实不怎么看重,这样也确实便利很多。现在,他却是心疼与烦躁。 莫悔带着怒气打开冰箱的冷冻柜,这些食物放冷冻柜比较合适。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菲尔特的慕丝蛋糕!他只说过一次,他只对单子敏说过一次。他不喜欢是吃甜的东西,但也受不了苦味,只有这款蛋糕,既甜又苦,非常合适他这奇怪的胃蕾。 他是想为他过生日吧?莫悔心底的火气,蓦地散去。举步走到单子敏的房门前,举手敲门。 屋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开门声。 “莫悔,你有事?”单子敏脸上还是有些窘迫,他眼镜底下的双眸相当湿润,那么样专注直接地凝视着莫悔,然后轻浅地露出柔和的笑,双唇微微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你……哭了?”莫悔看着单子敏有些发红的眼,为难地开口问。一个大男人哪会哭啊,他很想咬自己的舌头。 “没有,只是眼睛发炎了。”单子敏笑道,浑身不在意。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莫悔说完,率先走回刚才单子敏坐着的桌子边坐下,回头看了眼单子敏。 单子敏也只好低头迈步走到桌边。 “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我看到冰箱里的蛋糕了。”莫悔简单直白地说,看到单子敏身形一僵,深深地低下头,从莫悔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细白的脖子和优美的肩骨,细得令人心疼。莫悔深吸口气继续道:“我今天跟家人一起过,本来也想叫你的。但我担心你会不自在,所以才匆忙地跟他们吃了顿饭,便将菜打包回来,准备跟你一起吃的。” “什么?”单子敏讶异,心里因为莫悔的话泛起了一阵高兴的情绪,眼神有些闪闪发亮,嘴唇也张成一个可爱的0形,跟五岁的章子默有点像。 “我怕你看到我姐夫和姐姐的相处会不自在,所以才不请你参加生日宴。没有别的原因。”莫悔认真重复。 “原来如此。”单子敏眼里有明显放松的感觉,“对不起,我误会了。” 果然,他是太敏感了。 “是我没有跟你解释,让你误会。”莫悔心里顿时舒服多了,“你一定没吃晚饭,我给你热菜去,是姐夫亲手下的厨,好好品尝一下他的手艺吧。” 单子敏微愣,随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知道了,谢谢你,莫悔!” 十分钟后,莫悔将热好的菜色端上桌,单子敏也将饭和碗筷拿过来,分别给自己和莫悔各盛了一碗饭。手指有些颤抖地拿起筷子往碗碟上夹,不知是不是太紧张,夹了三次都夹不上来。 莫悔看了不下去,直接握住他的手,辅助他夹起来。 “谢谢。”单子敏腼腆地笑笑,将菜放入口中,有些孩子气地半眯着眼,仿佛在回味着。莫悔干脆放下筷子,嘴角噙着不算温柔的笑容,看着筷子一直不停歇的人。单子敏不是个食量很大的人,现在却吃得有点狼吞虎咽,他知道是为了什么。 饭后,莫悔把吃得光光的碗碟拿到厨房去洗,单子敏则走到阳台上的小茶几上坐着,抬头看着天空。今晚的天空并不美丽,连颗星子也看不见,黑压压的一片。莫悔也放轻了脚步,静静伫立在单子敏身后。 “莫悔,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变态?!”夜风里传来单子敏的轻问。 “不会。”莫悔回答,他的想法其实他很明白。 “我打算去旅行,我这辈子还没旅行过。”单子敏继续道,口中还残留着刚才食物的味道。作医生这个职业,是有洁癖的,是职业带来的洁癖,跟章凌硕与生俱来的洁癖性子不一样,他没有可以洁癖的条件。但现在他真不想刷牙了,想让那滋味再多停留几分。 直到今天尝了那样的味道,他才突然有了想旅行的念头。人生就是一场没有归途的旅程,他一直为一份友情或当日的恩情而停留,恩情可以慢慢地还,跟他的人生态度并没有太多冲突的地方。他该为自己做一场旅行了,来确定自己未来的生活态度。 “去哪里?” “不知道,想到处去走走。” “我陪你吧。”莫悔走到单子敏身旁,不拘小节地席地而坐。 “莫悔,我记得你很讨厌我。”单子敏转头笑看一脸不拘的男人,讶异于他的话。他陪他旅行?为什么? “当然讨厌,一个大男人天天挂着张淡漠欠抽的脸,又不会开玩笑,谁喜欢得起来?”莫悔撇撇嘴,说话还是十分直白。 “为什么不继续讨厌?”单子敏也不再轻易感觉受伤,他已经习惯了莫悔的说话方式,明白他不是故意让别人受伤。 “你不觉得你跟我姐有点像。”莫悔浓眉一扬,淡声道:“以前我还以为只有女人才有这么婉转的情感,所以打死不交女朋友。没想到,还是遇上了你这样的室友。你和我姐这样的人我并不讨厌,只是觉得有压力,有时候看到姐夫我都觉得压力。一个人背负另一个人那么深那么重的爱意,怎么会不累呢?” “但总裁做得很好。”单子敏习惯性为章凌硕说话。 “也许是吧。站在不同的角度看,感受可能会不一样。姐夫他几乎把所有以前的习惯都改变了,我觉得有点可悲。”莫悔笑笑,可不可悲只有当事人知道,但他这个局外人看得太认真了。 “总裁喜欢那样的改变。”站在章凌硕身边太久,他知道章凌硕是心甘情愿的。 “嗯。”莫悔淡应。 “莫悔,你真的确定要跟我一起去旅行?”单子敏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毕竟他比莫悔略大几岁,他有责任再次提醒他。 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病态的人,有些扭曲,这么爽朗又直白的大男孩,该离他远一点。 “嗯,不过是一场旅行。朋友之间一起旅行也不错。” “朋友?” “我知道在你心底对朋友的定义一定很高,几乎含概了亲情,爱情的成分。但那不是变态,也不是病,只是每个人期待的感情不一样。” “你……”单子敏讶异,莫悔怎么会明白他心里的想法,朋友这个词他看得极重。在以往的生命里,他就是那般对待章凌硕的,他只认定章凌硕一个人是他的朋友,所以他做他的家庭医生,为他把好不容易才站稳脚步的医院连根拔起转到美国。只要章凌硕提出的要求,或有打算做的事,他都一一为他去做,只因为他是他的朋友。 多么偏执的认定,可他就是这样的不管不顾了。 “我今晚在厨房跟姐夫聊了下,他告诉我的。”莫悔嬉笑。 “他……”他怎么会知道? “你别看我姐夫这样,只要对他好,在他身边待的时间够长。他就会把对方放在心里的,我姐就是个例子。如果你是个女的,可能就没我姐什么事了,他会直接把你给娶了。”莫悔这话并没有取笑的意思,但还是笑了出来。 “也是。”单子敏也笑出声。 “明天就出发吧,我姐还有的几个月才生产,我们走遍全世界后再为宝宝接生。” “好。”单子敏点头,性格温吞如他,就该有个性格火爆,敢说敢做的朋友为伴吧,彼此互补,互相改变。 “去之前,跟他道个别吧。” “嗯。” 他们连夜整理了行囊,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带了点,最重要的还是银行卡之类的,然后在天微亮的时候稍稍眯了一下。 天大亮时,莫悔便提着大包小包还一手拉着单子敏冲到章家别墅,当时章凌硕和莫回正吃着早餐。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搬家吗?”莫回一脸茫然地问。 “我和单大哥要去旅行。”莫悔咧开大大的笑容。 “子敏,是吗?”章凌硕放下手里的刀叉,眼带笑意地问,他的笑容异乎寻常的让人心生愉悦。 “是啊,总裁。我们一定会在少奶奶分娩前赶回来的。”单子敏有些紧张地保证。 “这点不用担心,只要你高兴,去旅行多久都没关系。” “是,总裁。” “既然是旅行,我上次买的新相机还没使用,你们两个顺便帮我测试一下性能吧。”章凌硕让莫回上楼拿相机。 “总裁?”单子敏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以为章凌硕会表现出不高兴。 “子敏,去吧。这些年谢谢你陪在我身边,我是个自私的老板,仍然希望你以后能继续陪着我。”章凌硕笑笑,第一次对这个人说感谢。 “是。”单子敏将相机握在手里,无边眼镜后的眼睛一遍欣喜。 章凌硕目送两人离开后,自己转向上楼,进了书房,拿着一张被章子默蹂躏得皱巴巴的照片细细地看着。 看到今天的单子敏,他心里是欣慰的,这个人一直陪了他十几年,在他的心里除了莫回,陪在他身边最久的人就是单子敏了,陪他熬过了每一个最艰难的时期,像家人一样无私的为他付出。 在单子敏的眼里,他其实也占着他家人的位置。他对单子敏做的远远少于,单子敏对他的付出。有时候他甚至会想,他何德何能,怎么能让这么多人为他付出?而单子敏的做法几乎跟当年的莫回一样,为他停滞时间的流逝,一心一意地陪在他身边,为他解决遇到的所有烦忧。现在他终于开始接纳新的朋友,他自然是再高兴不过了。 “小哥哥,在想什么?”莫回送章子默上幼儿园后,回了主卧房,看见章凌硕一边看着照片,一边笑。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章凌硕笑道,有关子敏的事情还是不告诉莫回吧,毕竟有很多人会误会这样的情感,那对子敏是有伤的。 “莫悔刚才跟我说了些话。”莫回拧眉。 “他说什么了?” “我最近经常抱怨他女朋友的事情,他都反应淡漠。这次他倒是回复了。”莫回有些担忧,看到自家丈夫又黑又亮的眼,“他让我多生几个孩子,如果可以的话多让他们陪陪爸妈。他这一生有可能结婚,也有可能不结了。” 章凌硕叹气,“我知道了,听他的就好。” “可是,怎么能不结婚?” “猫儿,这世上很多人是没有姻缘的,不结婚也不奇怪。但他们并不会因此而不爱,相反他们的爱专注得多。就是因为太过专注,而忽视了其他的爱而已。”章凌硕叹气。 “是这样吗?” “莫悔在意亲情和友情多过爱情,这几年他不是连女朋友也不交了吗?大概是没遇到自己心动的。子敏也是,若是他们这次旅行遇上合适的人,那也是幸事一件。” “嗯,只能这么想了。”莫回点头。 莫悔和单子敏走了很多地方,两个男人的旅行,比女生更张扬更合拍。他们回了趟中国,在某家老式小区看着一个老迈的妇人,偷偷托人将买来的昂贵有效的营养品交给她还有数量不少的钱,并吩咐那人随时将妇人的消息告知。 莫悔在一旁静默地看着,并不说话。后来他才知道,单子敏这个男人做事太细心,帮了这妇人数年,也不会让她察觉到。那位妇人与单子敏的关系莫悔隐隐可以猜出来,只是下意识的忽略,猜出来也不过如此,何必猜,单子敏高兴就好。 他也十分赞同单子敏这样的方式,让那妇人知道没什么用,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只会让她愧疚加感激。这两样东西,莫悔相信单子敏并不需要。 看了这位妇人之后,他们从亚洲出发,经中东到欧洲,然后再到非洲,接着到大洋洲,从大洋洲到达南美洲,北上到北美洲,最后再到东南亚,回到美国。 他们在莫回分娩的前一天回来,莫悔晒得很黑,全身都黑乎乎的,只有牙齿和眼白异常的白皙,在太阳光下还闪闪泛着光。 单子敏也黑了不少,纤细的身骨变得有些壮硕,人也开朗了很多,唇边随时都挂着浅浅的笑容,眸内温暖。 在旅行的几个月中,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把当地的明信片和当地特色美食或当地负有盛名的饰物寄回来。硬是逼得章凌硕专门让人收拾了一间房间盛放这些千奇百怪的“礼物”,好让他们回来自己欣赏这些“杰作”。 两人一下飞机,就直奔章家别墅。章凌硕为了莫回和孩子的平安,几乎把家里直接变成一个产房,连公立医院都没这么齐全的设备。没办法,上次的经历太惨痛,即使莫回的体质有所改变,他也不敢稍稍冒一点险。 莫回开始镇痛时,把全家人又给折腾惊慌了,大家都严阵以待,连七岁的章了缘和五岁的章子默也异常紧张。 “姐,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妈咪会痛?”章子默窝在小姐姐的怀里,有些困意。 “因为妈咪在给你创造小弟弟小妹妹。”章了缘侧了侧耳后娇柔地回答,小手轻拍着弟弟的小后背,亲昵的模样不比任何一对亲生姐弟少。 章子默出生那天,她的耳窝第一次有听觉,现在她也带着人工耳窝,与别的孩子并不同。她的父母比任何一对父母都更疼爱她。 众人看着这对小姐弟,脸上笑意不断,又为产房内莫回的尖叫犯愁。好在这次的生产过程的确顺利很多,宝宝并不忍心折磨自家妈妈太久。三个小时之后,莫回顺利诞下一对可爱的双胞胎,一男一女,粉粉嫩嫩的可爱模样,让抱着的众人爱不释手。 约翰逊和李非也来了,两人为这对可爱的双胞胎各准备了一把小小的长命锁,心意十足。 章子默睡意全无,神采奕奕地在这对小弟弟小妹妹周围打转,叫嚷着叫抱。但他实在太小,众人不敢做此尝试。 这一次的满月酒宴请得比较正式,上次因为莫回的身体虚弱,并没有设宴。 肖家小朋友肖萱婷一进门,就甩开父母的手,直直冲向一脸酷酷的章子默,小胖手伸得开开,亲热地搂着章子默的脖子,把自己所有的体重都交给章子默。而一向连自己老妈碰一下都怒火腾腾的章子默,竟然也不排斥肖萱婷,任着这小无尾熊抱着她。 在场大人都乐了,吴洋则有些无奈,她这掌上明珠也要学她直奔章家人的怀抱吗?不过她女儿可比当初的她幸福多了,至少在章子默小朋友的眼里,肖萱婷是一块宝,谁都抢不走。这不,章子默小朋友一脸殷勤地给她家女儿喂饭,喂牛奶,小小的肩膀上还搭着块小方巾,随时为吃饭掉米粒,喝牛奶洒牛奶的肖萱婷擦拭。 “小哥哥,你欠的债要子默给你还了。”莫回笑着打趣。 “嗯,这也算是这小子的幸运,才五岁的年纪就知道为自己未来的老婆服务了。孺子可教。”章凌硕轻松拆招。 章子默小朋友才懒得理这堆动不动就笑得花枝乱颤的大人,对于肖萱婷这白白胖胖的小玩伴,他还是颇为满意的。 比他家那两只不是吃就是哭的小婴孩可爱多了,他曾偷偷抱过其中一个,把人家直接头朝地,脚心向上的抓着,差点把自家家人吓出心脏病。 切,也没什么了不起好么? 不抱就不抱,他可以抱肖萱婷。至少不会像那两只一样哭,玩什么都可以,连小女生一见就尖叫、哭闹的老鼠、蟑螂她都不怕,还十分大胆拿着当玩具。这一点实在太深得他心了,所以他也偶尔需要照顾她一下,她才四岁,个子矮矮,手拿刀叉和筷子还不稳,经常会掉饭和打翻牛奶,他喂她并无不可。 相反地,他还十分喜欢看她红润的小嘴张得圆圆的形状,红扑扑又肉乎乎的小脸颊被他喂得圆鼓鼓,圆溜溜的大眼睛专注看他的模样,他就好喜欢。肖萱婷做他的老婆有什么的不好的。虽然章子默现在还不是十分明白老婆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自家妈妈那样,整天唠叨,唠叨完他老爸,然后来唠叨他,小舅舅被唠叨得最惨,甚至被唠叨得直接离家出走,直到妹妹出生前一天才回来。理应说,他应该不喜欢有个老婆唠叨,但还不会说太多话的肖萱婷他可以忍受,只要从小灌输她不要唠叨的思想,他相信肖萱婷是可以达到他的要求的。 思及此,章子默将对着他猛流口水的肖萱婷抱走,远离众人热切得令人十分烦恼的视线。 今天先教第一点好了,这辈子她只能对他一个人流口水,连对食物流口水也必须要改。 可是章子默,您老人家会不会要求太高了点,正在长牙的小娃娃,您能要求人家不流口水吗?记得当年您自个儿长牙的时候,那流口水可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一天都不知道换了多少套衣服。 唉,真不能对五岁的小屁孩要求太多,况且这小屁孩还是章大少爷的长子,对于占有欲什么的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章凌硕半拥着莫回在满是亲朋好友间走动着,与吴予灿、肖若辰举杯同饮,宾主尽欢。两人走到大厅的露台,往大厅里看。 莫悔在跟章耀阳拼茶,单子敏跟约翰逊研究葡萄酒的年份,为此争论不休,全然没有打算看旁边酒瓶上的数字的意思。何言、莫家二妈和李非则围在今晚小主角的身旁,摇篮里的小家伙每一个小动作都能引起她们慈爱的笑容。章了缘跟着莫实平观察静态画,神情专注。 “爸说了缘很有天份。”莫回说道。 “我们的女儿是画家也不错。”章凌硕笑,他是个全然放任孩子追求自己爱好的父亲,不会严加管束。 “子默又偷偷炒股。” “做年纪最小的小富翁的父母也不错。”他十分乐观地回答。 “我想也是,只要他不教唆幼儿园的同学炒股,我想我可以不约束,让他晃尽情的炒。”莫回妥协道。 “猫儿,谢谢你帮我创造了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小哥哥,别忘了你才是这个家庭的正中心。” “嗯。”章凌硕俯下头,吻上妻子柔嫩的唇瓣。 两人背后的小树丛,肖萱婷压低声音问笑得极为欢乐的章子默,“子默哥哥,你笑这么开心做什么?” “小婷,把你所有的钱都给我吧,我会让你成为年纪最小富翁的小妻子。”章子默又圆又黑的眼睛转啊转,算计十分明显。 “你是骗小孩子吗?”肖萱婷问。 她不就是小孩子? “不过我愿意给你,只要你想要。”肖萱婷信誓旦旦保证,小脸十分严肃正经。小宝宝们,你们会不会太早熟了一点,这对话太像那啥了? 月明星稀,温馨地照着章家别墅,欢笑声不曾间断,孩子玩闹的笑声也不绝于耳。幸福有很多种,他们只是其中的一种,却是最幸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