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道 夕阳 远途 “韩煜,这速度会不会太慢了点?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到得江淮?”一条偏僻羊肠小道,两匹骏马缓缓行进,不象逃难的,倒像是踏青游玩的。 一匹白色骏马上一个少年开口说。这少年男子装扮,乍一看,像是个风神俊朗、衣冠楚楚的少年,但是生的唇红齿白,玲珑细透,面颈如玉,如仙人细细雕琢之作。这便是我们翘家的将军女莫知言,心想着这本是要离家逃祸的非常时期,不懂这旁边的男子悠哉游哉的行进速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 父亲应是知道了她离家的事,她刚到了城门口就看到了检查有严格许多,出城是韩煜朋友帮的忙,出城一路也不太敢多做停留,赶了一夜的路,这已是离家第二日。早晨时分在一处溪边稍做休息了个把时辰,就又启程赶路,以为要这样幸苦的多赶几天的路,哪知现在落日时分韩煜倒是不急了。 旁边的青衣男子长的柔眉顺目、俊逸挺拔,面冠如珠玉,身上衣装整齐洁净,教养极好,但是一双月牙眼加上扬地嘴角总带点邪邪的味道,只是这样也没有让人对他生厌,反而更加的风情万种。 他继续策马“怕什么,能把你弄出城,还怕去不了江淮?”头靠过来,贴进莫知言的肩头,眼神暧昧的说:“还是你想快马加鞭的赶到江淮迅速投入冷轻然那温暖的怀抱?” “你和轻然与我是从小一起长大。”莫知言抬手赏了他一个暴栗“年纪小小,满脑子想些什么!?” 这次离家,是因为韩煜的一群世家子弟朋友里,家中长辈有朝中当大官的,提前知道了这次的选秀,抗旨进宫后果太大,但是她又不想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只能拼了赌一次。 冷轻然和韩煜与她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家都是真诚相待的好朋友,也完全信任彼此。所以这次离家什么地方都不是首选,只有到江淮投奔冷轻然,冷轻然目前刚好出任户部刺史,在江淮征集赋税。 “啧啧,你对我们冷大公子太无情了,不不不,你是对天下男人太无情了,要是你早年答应我的求亲,今日不就没有这些个烦恼事了?”韩煜摸摸头上被赏暴栗的地方,嘴上还是不知道死活的讨便宜。 “出了城你这嘴巴便越发是没有规矩了是吧”莫知言转头嘴角上扬,对他灿烂的微笑“头不痛了?” 韩煜看她笑的灿烂,让人突然觉得旁边的空气都变的好闻,一池的湖水就这么吹开了,心里的某个角落就这么化掉了…… 但是这笑怎么看都有点心里毛毛的,不自觉的再摸了摸头上被赏暴栗的地方,疼痛感还在。 “从小被欺负的还不够是不?也不怕娶了我回去天天找机会整你?如果你幸福日子过久了想换换口味,我可以帮忙的。”莫知言难得好心情,旁边风景不错,让人心情愉悦,这长途赶路太过无聊了。 这下韩煜知道为什么她刚才笑的时候,他觉得毛毛的了,她笑的越灿烂就越危险,从小就是这样。每一次她准备要对付谁的时候,她不怒不急,只是笑,笑的越灿烂,对方就越倒霉,他小时候吃过不少暗亏。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嫌她是女生,没有带她去邻城集市游玩,第二日清晨起床发现自己莫名出现在一个不知明郊外小屋里,屋外上锁,里面还有一只恶狗,他吃尽苦头,到家时已是狼狈不堪。 还有一次他逗她,拿了她的一支珠钗,几天都没有事,他以为平安,放松警惕,结果一个月后被报复回来。 唉……前尘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啊! 不过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大家都是闹着玩,她也是顾着大家的安全的,从不玩过头,不会存有坏心。随着年龄增长大家的感情都越来越好,她也没有再整过他们这帮人了,但是她的余威太强,平时还是少惹她为妙。 “玩笑玩笑,你看看,我现在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多少少女为我倾倒,多少少妇为我合离,我怎么忍心伤害这些少女少妇的心呢?所以我还是去祸害她们吧,你还是让冷大公子照看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呀,此刻体会深刻啊。 “那你这次陪我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回去,那群少女少妇的心你不管了?” 莫知言不愿放过他,想逗逗他。 “她们的感情哪能和我们这从小的感情比的,我还是很有哥们义气的,听闻江淮女子各个赛若天仙,带你去往江淮,我也好去见识见识江淮美女啊,看看与我们这帝京里的女子有何不同咯。” 莫知言眼角瞄他,嘴角噙着笑“哦……赛若天仙……” 知道说错话,赶紧改口就好,下场不会太惨。 “把你安全带离帝京,平安带到江淮,交予冷大公子,这才是我的终极目标,其他这些是我们路途上的调剂品而已了,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哈。”低声下气加点头哈腰是聪明人的选择“我们还是加紧赶路去江淮吧,听说江淮出美女啊,我们的冷大公子在那里恐怕会被扒光光,吃干干哦,赶路赶路。”韩煜识相的缩了缩脖子转移话题。 莫知言含笑摇头,这个韩煜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点,什么都不在乎一样,不过她知道,在他的心中这群朋友可是地位很重的,真的到有事的时候,他绝不推辞,誓死相护。 “对了,这此去江淮路途遥远,再加上女子上路不安全,现下这男子装扮我已方便很多,但我还是取一男子名,更安心些,就唤我武知隐,你之后便唤我这名吧。” “武知隐,我来隐道非隐身,如今世上无风尘。路是武陵路,人非秦代人。好诗,好名,记下了,以后便唤你此名。” 两人策马往目的地奔去,不管前路多曲折危险,还是信心满满、义无反顾。 第二章 顶替入宫 莫知言离家一月后,距进宫只剩半月。 帝都莫将军府里静的出奇,每个人都认真做事,不敢大声喧哗,生怕惊动了当家之人,无端惹来一顿打骂。 这眼看进宫日子逼近,莫将军的心情已是糟糕到极致,即担心进宫那日,交不出人,犯欺君杀头之罪,又担爱女在外安全温饱,正是焦头烂额,烦恼之际,府中下人知道自家主子心情不好,人人不敢怠慢,小心谨慎做事。 自莫大小姐离家后,莫将军已派出无数家丁四处找寻,毕竟他是朝廷命官,没有皇命不敢擅自离京,爱女失踪又和进宫之事扯上关系,所以寻人之事只能暗中进行,不敢声张。 不敢官府报案,不敢派兵各县城搜查,只能命府中下人各地寻找,再托付信任将领在各城代为找寻,再说,莫知言本就是有意离家,又怎么会那么轻易被找到,所以进度缓慢。 书房中,一人身着墨黑色外衣,神色俊朗,虽是上了年纪,但浑身散发着正道为人的感觉,戎马半生的岁月更是凸显出他的成熟。两边鬓角已有少许白发,但是还能看出少年时期也是快意潇洒,加上面部刚毅线条,冷峻的下颌线条,也能看出当年在沙场点兵,所相匹敌的气魄。 他左手手执一折扇,扇面打开,便看见扇面一行清秀字迹,应是出自女子手笔。 “天地长不没,山川无改时。 草木得常理,霜露荣悴之。 谓人最灵智,独复不如兹。 适见在世中,奄去靡归期。 奚觉无一人,亲识岂相思。 但余平生物,举目情凄洏。 我无腾化术,必尔不复疑。 愿君取吾言,得酒莫苟辞。” 右手轻轻抚摸上面的字“唉,言儿啊,你到底去了何方?”莫啸堂抬手抚额,轻声叹气。 这次莫知言的不告而别,对莫啸堂打击甚重,日日皱眉,茶饭不思,只是这几日就比年少时行军打战疲累几倍。 侧脸瞥向右侧,案几右侧是那明晃晃地圣旨,这双重压力让人怎能不心中烦躁纠结呢。 “爹爹”一袭粉衣手端茶盘盈盈进得屋来,人未到香先到,此香不像庸俗脂粉香,是自身散发的香气,是配于自身姣好容貌,上天眷顾的香味。 待得此香主人进得屋来,满室登时明亮,她肤若凝脂,眼角帯媚,却不过份妖娆,苗条娇嫩,面额白皙清秀,看去就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女子,每分每寸都刚刚好,都不越矩。 莫啸堂看到自己的二女儿莫知瑶奉上茶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含笑接过茶水。 “爹爹,这是上好白毫银针,香气清鲜,滋味醇和,真所谓:太老山中出白茶,一杯在手远浮华。愿君从此心田润,日日都开幸福花。”莫知瑶温软如玉的脸上绽出笑颜“女儿望见爹爹近日食不安寝,心中甚是郁结,特冲泡此茶,望爹爹宽心为上。” “知瑶有心了,”慈爱地看着眼前这乖巧人儿,什么烦恼之事都应放下了,“若你的大姐有你般乖巧,为父不知要省心多少啊。偏偏她是要强之人。” 莫啸堂看着这二女儿,她从小懂事听话,从不与他招惹是非,想到莫知言,这大女儿却是事事不落人后,不受人摆布。 这才造成今日之局啊…… 想到莫知言,他的心中又增添一丝伤感。 莫知瑶突然正色下跪,拜于父亲膝下“爹爹,姐姐这次确有闯下祸端,让爹娘担心,但妹妹理解姐姐的做法,也甚是了解姐姐,姐姐从小到大都不是惟命是从之人,再说她此生本就追求山野乡地的逍遥日子,那皇宫像是囚笼,若是让她入宫那比对她千刀万剐还痛苦,姐姐是绝不愿入宫的,望爹爹理解姐姐莫再逼姐姐。” 莫啸堂上前去扶莫知瑶“瑶儿,你先起来,爹爹不会逼她,也从未逼她。这事,爹爹没有与她说过,也不知她是从何得知,为父也没有和她商谈过,她便不告而别了,爹爹从未怪过她,只是担心她在外的安危而已。” “爹爹放心,姐姐不是那寻常人家女子,腹内文辞主意都不在话下,别忘了,帝京里那群王孙贵胄之子谁没有吃过她的亏,相信她在外也不会让别人沾半点便宜的。”莫知瑶起身伴在莫啸堂身旁,听得爹爹未怪罪于姐姐,终于放宽心。 “你对你姐姐真是上心了,爹爹算安慰了,别人家孩子勾心斗角太多,你们能这样一条心实属难得啊。” “爹爹这话如何说呢,我与姐姐虽不是一母所生,但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照顾彼此,什么事姐姐都是让着我,帮着我,宠着我,从不让我吃亏,吃苦,瑶儿的事姐姐从来就当自己事一样,此生得了这样一个姐姐,瑶儿还有别的什么不满呢?” 莫知瑶微皱眉头“只是这次,瑶儿是有点生气的,姐姐之前什么事都不瞒瑶儿,可是这次却不告而别,害得我们这般担心,回来瑶儿定要和她闹上几日,看她下次还敢这样丢下我。” “呃……”莫啸堂不知女儿是何意思。 “爹爹莫慌,女儿说笑呢,女儿现在只求姐姐在外一切安好。” “唉,以她的聪明才智,她的事,我们还操不到心,眼下进宫候选一事才是最紧迫的,爹爹现下还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呀。”莫啸堂对于莫知言的本事还是不太担心的,只是现在进宫日子临近,这才是最难办之事。 莫知瑶听得此言,再次跪下“爹爹,女儿今日便是为这事前来的,女儿已考虑数日,觉得只有此一方法可行,望爹爹成全。” “先起来,不要动不动就跪着”莫啸堂心疼这女儿太乖巧懂事了,三书礼教学的太好,与长辈说话这般守规矩。 听闻女儿想得办法紧张的手心出汗“你有良策?” 莫知瑶依然不动,对上莫啸堂的双眼,坚定的说:“恕女儿不孝,不能陪伴年迈爹娘身边,女儿愿顶替姐姐入宫。” -------------------------------------------------------------------------------- “什么!?” “什么!?我不同意。” 出声的是两个人,一个是莫啸堂,一个是匆匆进屋的莫夫人柳氏,她本是来送糕点的,在屋外听了这句后震惊的不顾分寸便奔进屋内。 “瑶儿我知你和言儿姐妹情深,但是你怎么会想出此下策呀。”莫啸堂去扶女儿,莫知瑶不动。 “儿呀,你若顶替进宫去,让为娘的如何活呀,娘坚决不同意。” 莫夫人上前心疼的握住莫知瑶的手,这可是她的心头肉啊,从小在身边乖顺听话,懂事讨喜,现在为了别人的错,将自己一生的幸福都赔上,说什么她也不同意。 “老爷,就算外人说我这做二娘的心狠什么的都好,但是我还是不能把瑶儿送入宫啊。自当年从我入府开始,一直是真心侍奉姐姐和老爷的,可惜姐姐福薄,先了老爷与我。但是姐姐走后,我也是对知言呵护备至,从不怠慢,当自己亲生一般疼爱,她入宫我也是千万个不愿意啊,她出走,我也觉得可能上天另有安排,我也每天上香盼姐姐能帮咱们照看着,望她在外一切安好。” 莫夫人也跪了下来“老爷,我知道欺君之罪我们担不起,可是求求老爷,想想别的办法,不要送瑶儿进宫去。” “你们都起来,我何曾说过要送瑶儿去啊。更何况瑶儿已经是许婚之人,怎么能入宫呢。” 莫啸堂无奈,他是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处理进宫的事,但是他知道一个已经抗旨出逃了,他又怎么会害自己另一个女儿呢。 虽然莫知言生母走的早,他花在她身上的心思可能多点,但是两个女儿都是他掌中玉,怀中宝,他怎么会狠心对她们中任何一个啊。 更何况莫知瑶已经与人许婚了,真要进去宫中,这婚事怎么办? “瑶儿,你扶你娘回房吧,此事就此作罢,莫再提它了,为父定能想到万全之策的,再不济像你说的,找别人顶替也行。”莫啸堂重新回座,挥挥手让母女俩离去。 莫知瑶突然对着他拜了三拜。 “爹爹,这便已是万全之策,您是不可能再想出其他办法的,您想想您自己,想想在外从军的哥哥,想想娘亲,想想全家这么多人,全家的性命都在这了,到期我们交不出人,这全家便是砍头的大罪,我不能不管不顾,牺牲我一个,换来全家的平安,瑶儿认为很值得,望爹爹和娘亲成全,瑶儿心意已决。” 莫知瑶转向莫夫人“娘,这次并不是孩儿任性之举,现下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这是九族啊,这上上下下多少条人命啊!?我不能这么自私啊。” 莫啸堂陷入沉思,莫知瑶说的没有错,若到期交不出人,他虽在朝为官,可是这诛九族大罪,谁人会保,谁人能保?但是真的要牺牲另一个女儿的一生,他也是心痛到极点。 “老爷……”莫夫人也晓得其中厉害关系,也知道现在确实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但心中还是千万个不愿意,但是又不知如何说才好。 莫啸堂开始有点动摇“可是你不是你姐姐啊,这顶替不是说能就能的。若是稍有差池,也是要砍头的啊!” “爹爹,当年娘亲和大娘几乎是同时怀孕的,我也只比姐姐迟了三个月而已,这年岁上没有任何问题,再者说,若是入宫,宫中也没有相熟之人,宫中没有人见过我们姐妹俩,也不会认出我来的。再说,你若让其他人顶替,她们会有我聪明伶俐吗?若被发现也是死罪。再者说,谁人能为他人心甘情愿在宫中一辈子?一年三年也许能捱,十年二十年呢?一点口风都不露?都知道莫家大小姐风姿卓然,才貌双全,您上哪找一个样样符合之人?至于容貌,爹爹认为我与姐姐比如何?可会输于姐姐呢?” 莫啸堂抬眼看着莫知瑶,不可否认他这两个女儿已经集中了天下女子的所有优点了,明眸皓齿,娇月如花,与之相比日月无光,星雁俱陨。 只是因为莫知言那倔强性格,所以看起更有不言而威的气魄,相较于莫知言,莫知瑶就更温婉可人一点。 “不输你姐姐。”莫啸堂发自内心的说。 “这就是了,容貌我也不低,也不会给姐姐丢人了,若是选不上,那就万事大吉了。” “若是选上呢?”莫夫人紧张的说。 “姐姐与我从小情笃,我没有什么事替她做过,这次算是还了她吧。若是真选上了,那瑶儿便替姐姐一辈子待在宫中,绝不出宫。” 屋内人都是一震,因这娇小女子说出这一辈子的誓言,人生就这样被安排了,没有人能做自己的主,没有权力为自己抗争。自己不是最高位的那个人,每个人活在世上都要听命于人,受命于天。 “可是瑶儿,你已经许配了人家,这要真进宫了,这事可怎么办啊。”莫夫人突然想起年前有人提亲,两家都已经商定于明年出阁的,这真的要是顶替入了宫,那亲事不就…… 莫知瑶闭上双眼“那便与我这无缘的夫君道一声抱歉了。” “瑶儿啊~”莫夫人抱住爱女。 “瑶儿,你不后悔?”莫啸堂望着莫知瑶。 莫知瑶抬起头,目光坚毅地迎上父亲“从现在起我是莫知言,爹爹别叫错了。” 莫夫人任眼泪决堤。莫啸堂无声哭泣,他不敢大声,他怕他控制不住,狠不下这心啊。 这孩子其实还是有点与知言相像的,这性子…… 莫啸堂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能,他戎马半生,在沙场厮杀,破敌无数,但是此刻他阻止不了选秀入宫,阻止不了女儿出走,阻止不了另一个女儿的牺牲,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不是朝廷命官,只是一个平民父亲,这样就不会有入宫一事了。 可是他什么都不是,他是当朝车骑将军,他必须送自己的女儿进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九重宫闱。 世间最痛苦的就是没有如果,一切都是事实,谁都无力改变,无力做主,连和命运对抗的本事都没有。 突然觉得这入秋的天气特别寒冷,比雪花纷飞还让人心底发凉,这便是心寒啊,是对这尘世的愤恨,对命运的无法抵抗,只能让这无能为力的虚弱感蔓延全身。 第三章 初遇 茂密幽深的树林里,两匹马儿并排同行。 “出了这树林,再有十日的行程,应该就能到江淮了。你还吃的消吗?清晨赶路,到现在也没有休息一下,前面好像有个小村,我们过去休息一下。”韩煜心疼的对莫知言说道。 他们马不停蹄的往江淮这里赶,别人用三月的行程,他们用两月,终于快到目的地了,俩人一脸的风霜,不过莫知言还是倔强的硬挺着,自己是个男人没得说,但是她是个女人,韩煜看了看她,嘴角泛笑,这个女人太坚韧了。 “恩,那就去前面村落休息一晚吧,离江淮也不远了,我们也不用拼命成这样。”莫知言也看着韩煜,两人默契相视一笑。 俩人一路辛苦奔波,莫知言知道对韩煜不公平,毕竟人家也是富家公子哥,陪着自己这一路凭什么?怎么说这件事都是自己的事,连累别人说不过去,所以决定暂时不管那么多,好好休息一下。 现在已是快接近日落时分,前面村庄已是不远了,两人快马往村落赶去。 快行至村头,俩人下马牵着马前进…… “知言,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韩煜感觉到空气里有萧杀的味道。 “你也觉察出来了?”莫知言在树林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树林里就闻到不一样的味道,行至村里这个味道更重了。 “你应该发现了,从我们快进村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过这个村里的人。”韩煜侧过脸看着莫知言,他能发现的事情,她一定早就发现了。 “嗯,这么大的村连个村民都没有,而且,还有一种奇异的香味。”莫知言捂鼻对韩煜交代“我们小心点。” 韩煜对着她挤眉弄眼,“你老爹不会下这么大的血本对付我们吧?而且有不寻常的香味?我闻到的就只有花香呀!这满地花草,乡间花香很正常了。” 莫知言扶额,对韩煜有点无奈的道:“我爹会抓我回去,但是不会取我性命,这里杀气太重了,应该不会是我爹派来的。再说……” “嗯?”韩煜盯着莫知言在危机时刻还能保持镇定的眸子。 “叫你平时和轻然多学点医,你又不听”莫知言对上他的眼解释“别忘了,我从小对香味特别敏感,这香确实是花香,但是太多了,太浓郁了,就肯定有诈,不管是不是为了我而来,我们小心着便是。” 韩煜听她话语知道他们危险了,小心翼翼的观察四下动静。 不自觉的看着莫知言,旁边女子虽然瘦弱,但是骨子里却比男子更坚韧,而且在对危险的处理上也不输男子,谋涛武略更是不在话下,她太完美,所以这样一个女人不是他所能拥有的。 “有打斗声。”在韩煜分神之际,莫知言拉着他纵身跃上一旁矮屋屋顶“嘘……” “嗯?”韩煜刚想发问,看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马上闭上嘴巴看向下面。 在他们不远处的下方,一群人正在对峙,一群持刀黑衣人正围着俩个穿着尊贵的人,一人身穿深紫色锦衣,一人穿橙色华服,一看俩人身份就不同于寻常人家。地上已经躺有几具死尸,有黑衣人,也有护卫。 莫知言发现围攻的这群黑衣人从呼气、身形都能看出各个身手不凡、武功不俗,而且从尸体上的伤痕来看,他们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相较这边很明显那两人的护卫已经都命丧于敌方的刀下,现在只剩他们俩人,实力太过悬殊、敌众我寡,今天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斗了。 一男子从众黑衣人中走出来“没想到我们会埋伏你吧,我们本就是一路引你来的,以为你会聪明一辈子,可惜……” 黑衣人沉声瞪向他道“可惜我们主人还是比你计高一筹啊,你输给他也不算败了,找这么多人来对付你,也算对的起你的身份了, 哈哈哈……” 下面真的杀很大,杀很凶哦 这毛骨悚然的笑声,让人听着真不舒服,莫知言和韩煜都在心里不由的嗤之以鼻。 莫知言听得此话知晓这群杀手并不是冲着她而来的,他们的目的是下面两位,但是她和韩煜好死不死路过这小村,真是倒霉催的,希望他们在下面打的认真点,不要发现上面的他们才好。 莫知言不自觉的盯着那俩人,不,应该说是其中之一。 那人一袭深紫色锦衣,上面绣有金丝暗纹,若剔羽般的双眉下,那双墨玉般的双瞳,闪着沉静锐利的光,内敛黝黯。此时身后落阳余辉尽情挥洒在他身上,为他周身渡了层金红,有着无与伦比的妖艳与毒烈般的唯美,一时间绚烂夺目、明艳无双。 但夺人心魄的却是那天神般姿容,那是世上最秀丽山河汇聚,众神羡煞的美景浓缩,天界众花也只为衬托他而开,天地间最美好事物也只为博他唇角微勾而生,日月星辰也只为能让他不皱眉头而升。 人勿见,神勿见,一见误终身,惊艳万世,绝代难寻。 他静静矗立众人中间,不像被围,倒像在受人朝拜。 那橙色之人应该是他的随从,虽然面目不算难看,但是莫知言对他那充满喜感的五官甚是没有好感,她对他没有敌意,只是觉得他太嬉皮笑脸了,让人忍不住想一巴掌拍掉他的脸。 “看来你还是有这么几个功夫上乘的死士护着你的,可惜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今天我们是有备而来,请来的都是江湖顶级高手,所以今天不管有多少个人帮你都没有用,今天这命你留定了!”那黑衣人抬头冷喝。 大哥你落伍了 杀手杀人都是这些老词,能不能换换新鲜的? 她怔怔的看着那个紫衣男子,无法掉开自己的视线,是因为这个人太与众不同。这么危机的时刻,他的唇边居然还浮现一丝笑,莫知言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定睛看仔细,是的,没有错。 他在笑,这种时刻他还笑的出来? 只是让莫知言更震惊的是那人好像用眼角瞟了她一下,那笑是对她的?她们被发现了?他们呼吸已经降至极低,还被他发现了?其他黑衣人好像并没有发现他们啊。 莫知言想人神是否会沉沦于这样的绝代容颜,却看不到他眼底无尽的黑暗与诡计? 第四章 美男有毒 只留给莫知言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他也不对她有下一步动作,但是莫知言并没有因此而庆幸,因为她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诡计…… 是想算计她? 只见他神色平静,嘴角微微勾起“就凭你们几个吗。” 声音淡淡,不是疑问,是肯定,肯定他们几人何以取他性命?这种高高在上、蔑视一切的语气,给人无形的压力,也更让人恼怒。 黑衣人如何听得这样挑衅的话语,更何况自己手下一个个也不是吃素的主,几个耐不住的黑衣人随即扑了上去。 紫衣男子不知何故,像是不喜欢别人靠近,但是人家开打了,自己又不能不还手,眉头纠结中…… 俩个黑衣人挥刀朝他面门砍去,只见他剑柄轻轻一挑,弧光一闪,直接拍在一人手腕上,只听“嘡”一声,宝刀落地,黑衣人护住手腕。 他直接拍碎了他的手腕? 还没有等莫知言反应过来,他已抬起一脚踢飞那个黑衣人,再身形一转避过直面而来的另一名黑衣人的刀锋,回头直刺那人喉咙,又涌上几人,他抽剑顺手一划,在来人背上划下刺目一道,甩手交给他的同伴,他的同伴也毫不手软,提剑刺入扑过来的人的腹部。 “以后不许去莺红坊了。”他没头没脑的冲他的同伴低声冷冷道。“都随那些红楼女子学温柔了。” “别,别,主子,我错了,我卖力,现在,马上!”橙衣男子收敛戏虐心情对上黑衣人,只见他身形万变,见人就戳,目及之处,长剑随到,雪光划过,必夺一命。他似一群奔驰骏马咆哮长啸,所到之处,都为它们让出一道路来。 紫衣人微微扬了下嘴角,迎面对上对面黑衣人的刀,血光一闪,长剑直接贯穿那人胸腔,众人只感到眼前一白,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那抹深紫衣装仿佛如游龙般来去自如,脚下是一个个倒下的黑影。 带头黑衣人心惊,此人是真正难对付,不然也不会找这么多高手,出这么高价钱拿他性命了。 莫知言发现紫衣男子身形不断出现变化,而且她能越来越清楚的看清他与对方的步伐和招式,脸上的神态也清楚分辨。面对强敌他还是神色平静,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有浅浅笑意,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通为什么。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 不对!她知道了…… “小心。”一道必杀剑气直冲她和韩煜而来,一个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刀向他们袭来。 莫知言飞身拔剑将刀挑开,韩煜迅速起身,莫知言挡于韩煜身前。韩煜皱眉,这个女人,这个时候居然不顾自己,帮他挡刀?他不喜这种感觉,跨到她的身前挥剑迎了上去。 莫知言跟上两道交战人影,准备帮他退敌,怎知旁边又涌出一批黑衣人,刀锋欲砍向她肩臂,她注意力都在韩煜那里,身形未回,眼见那刀马上就要砍向她,她脚下一松背部朝下直往地面而去,哪知那刀势跟随而来,接近面门,抬眼便见那刀近在眼前。 一袭深紫华衣翩然飞至眼前,一手抚上她的腰际,手微微紧了紧,一手持剑挑开对方刀势。身形一旋,剑势并未收,夹带一股莫名风势直直戳中黑衣人眉心,这万般变化只在一霎间,莫知言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觉得眼前恍惚,身子一轻,翩然落地。 莫知言只感觉周身被曼珠沙华那妖艳的气息包围,让她身子一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目光一接触,她心中一窒,那人脸上淡淡笑靥,如万世寒冰乍开,明艳绝伦,美不胜收,生生世世,无尽沉沦。 “你在上面看了那么久,也该下来帮帮忙了。”脸上笑意瞬间收敛,取代的是淡漠寒意,手也随即放开了。 这话现在说真有够煞风景的,不过也让莫知言即刻清醒过来,原来他真的早就知道他们躲在上面了,难怪刚才她看他们的招式越来越清楚,他是故意设计把黑衣人引到他们所在的屋顶下方,好让黑衣人察觉,以为是他们的同党,让她必须下来帮他。 可恶!看来师傅说的不错,美男子是祸害,这男人真是深刻映照这句话。 现在想想他的笑容是好看,可惜看不得,里面阴谋算计太重,搞不好就得赔了命,那就划不来了。 黑衣人很快把他们四人都围在了一起,那俩人背靠着莫知言他们。莫知言眼角都不瞟他,不想再与这人纠缠,害她卷入祸端,该死! “哦?你还有帮手,可惜只有两个人,帮不了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和人命了。”黑衣人不耐烦的说道。不满这人到底有多少帮手来帮忙?打了那么久又来两个,还是早早打完拿酬金才是正事。 莫知言心里郁闷,今天她和韩煜好死不死路过这小村,还被当成他们同党,看来是倒霉蛋碰上倒霉事了,真有够无辜的? 她退后一步,无辜的瞪大眼睛,“我等路人,碰巧路过,无意卷入,若是丧命,真正无辜啊!尊下您看我们打个商量,今日我等本是误闯,放我等无辜之人离去,绝不给双方留下任何麻烦,如何?” 几个黑衣人露出犹豫之色看向自己的老大。 “是啊,你误会了,我们真不认识他们,一点不熟的,所谓擒贼贼王,个人孽个人偿,就找我们吧,何必伤及无辜呢?放了他们吧。”韩煜身后的橙衣男子开口道。 黑衣人听了此话想了想冷笑说道,“什么认不认识,熟不熟的,不必在我面前演了,无不无辜,到了阎王殿问阎王吧。” 莫知言用无奈又痛恨的复杂眼神回首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真是谢谢你的好心了,故意带个不熟,这不明摆着了吗,不熟?我还想把你煮了叻,就你现在开口极力想撇清的样子,真正说明我们是你们的人,他们会留活口等人来报仇吗?摆明设套让我们帮你们嘛! 你妹!这好看和不好看的男人怎么都那么毒啊。 “拿人钱财与人办事,就算你们实属路过,也别怪我,我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不可能留活口离开这里的。”黑衣人哑声说道。 橙衣男子又侧头调皮的朝她眨了眨眼,乌亮的眼珠闪着皎洁的光,“你看吧,我有心帮你们脱困的哦,可是人家不理我哩,要不,我们还是合作吧,一起脱困?” 莫知言叹口气,她今年是衰星进门吗,什么倒霉事都落自己头上! 第五章 恶斗 她眸中气势逼人,对着他淡淡地道“自保己命,没那本事,就让人拿头领赏去。” “哇,小公子你也太狠毒了,我家主子刚刚还救了你一命,您就是这样报恩的呀,现在都是什么世道啊~~恶人当道,人心不古啊!想我大成王朝开朝以来,人人友爱互助,小孩老人摔倒有人扶,夜夜门户不必关,官府鸣冤处长满蜘蛛网……”橙衣男越说越激动,边说还边仰头对天作出泫然欲泣之姿。 莫知言无奈苦笑下,这人前戏真够足,废话真够多的,不想听他废话下去,自动忽略他的聒噪,摇摇头转头看向他的主子。 他紫色衣袂随风徐徐飘动,静静的立于一旁,眼角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朝她别有意味的笑了下,并不出声阻止,像是早已习惯他的闹腾,像是旁边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若从未降临人间,从未接触世人。 他莫名的这么一笑,让莫知言浑身不舒服,心漏拍一下,像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却又无从得知。 莫知言突然悲沧的觉得这主仆俩都不是什么好解决的善类,那平静无波的面孔下,有着不易察觉的狠毒绝辣。 “够了!”带头黑衣人再好的性子也被磨光了,更何况还碰上这喋喋不休的男人,他烦躁地看看自己的手下,一个个都不耐烦的快要打瞌睡了。“有完没完啊,比学舌鹦鹉还讨人厌!” 他撇撇嘴,一个比八婆还唠叨的男人,还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这得要多大的耐性啊,他同情的抬眼看向紫衣男子。 “俗话说……呃……”橙衣男子突然顿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才刚说到开头,刚准备说到激昂处,手势还刚准备举起来就被叫停了,尴尬的摸摸鼻子。 “谢谢啊,谢谢啊,再说下去大家不疯也快聋了,”莫知言嘴角笑开,拍拍手,整整衣装,准备收场,“现在整个世界都清静了,大家都听累了吧,都各自散了吧,饭都应该差不多了,都各回各家,各抱各媳妇吧。” 众黑衣人直着眼看着她,有点摸不透这人的怪异思路,好像他们不是来杀人的,刚才应该也确实好像有点累了,这么想着,有些人开始有点动了动。 莫知言嘴边笑意更浓,无限扩大…… “你们不要受他们蛊惑,我们是来收人命的。”黑衣带头人脸色铁青,冲手下吼,声音都变了调,其他人立即清醒,握紧了手中刀回步重新围向他们。 黑衣带头人快翻白眼了,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不会与要死之人谈论过多,只知道听命取人头而已,而今天,这几个人把他们全搅乱了分寸。搞不懂这群都什么人啊,杀人还这么多的花头,这活真累,回去要再加点价“都他妈闹够了,我们都认真点行不行?” “我们很认真啊!”四人一起出声,互相看下对方,这……默契也太好了吧。 黑衣带头人瞬间晕倒,这群人……快疯了……加价!一点要加价! “说了这么久,你们精神怎么这么好?我们下的药不够?照理说你们进村这么久早就应该晕了,怎么……?”黑衣人突然像是想起什么。 “你真的有下药啊?可是我怎么就只闻到花香呢?”韩煜还是有点不明白,一路他都真的只闻到花香啊,不过他渐渐也确实觉得头有点晕,手有点不受控制了。 “金达来,我们把金达来用一种特殊方法提炼,把毒液涂抹在刀上,不管你们是被伤到还是闻到,多多少少都会有中毒现象,更何况你们还要运气动武,这样肯定加速它的吸入。”黑衣人骄傲的炫耀。 “金达来?怎么没有听过?”韩煜嘀嘀咕咕地看着莫知言,等待她的解答。 “金达来就是杜鹃花,又名映山红,中毒者会出现全身麻木、呼吸困难,最后麻痹致死,是最普遍的花草了,这里是山野小村,山涧开满花草,我们只当是闻到了花香,不会怀疑是毒香,这招利用花香杀人于无形,确实高明,我现在有点好奇你背后的主子的身份了。”没有等莫知言开口,紫衣男子已经开始解答了。 哦,知道的不少啊,莫知言不自觉看向他,他眼睛突然放出了光泽,显然发现了让他兴奋的事情。那墨黑的双瞳闪着深沉锐利的光,让人有一种跌进无边极寒的深渊之感。 不,他的眼眸不仅只有冷,还有那勃勃的野心,气吞山河的霸气,驯服万民的豪情,吞噬一切的漩涡。 “可恶,你们真够卑鄙的,有种真剑真刀的干一场,居然用下毒这下三滥手段!”韩煜气得跳脚,破口大骂。 莫知言赶忙拦下他“不要动气,不然吸入更多。” “哈哈哈,我们是杀手又不是武林好汉,要什么江湖道义,可笑!”黑衣人对韩煜的话嗤之以鼻,转身对其他黑衣人怒道“你们都给我上,不需要留活口,杀!” 呜啦啦所有黑衣人朝他们涌来,所有刀相继袭来,四人撇开所有专心迎敌。 韩煜最先迎向敌人,利用速度快于对方,先越过刀阵,划伤一人手臂,再刺入另一人腹腔,抽剑,身子一旋,低腰避开来人的刀势,袖中飞出小刀飞入那人胸口,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橙衣人也怪叫一声后,背对来人,身形微转半圈,横扫黑衣人腰部,下一个黑衣人还没有迎上,就见这个黑衣人已经断成两截,震惊未过,那剑已经来到跟前,橙衣人对他挤眉弄眼一番,一剑砍下那人头颅。 紫衣人在其他黑衣人靠近他之前就已经如虚无雾气般,跃出包围圈,在旁闲闲看风景,他左脸沾到一滴残血,眉心微皱,立即抽出袖帕轻轻擦拭,擦完随手扔掉,没有多留恋一眼。 洁癖狂! 莫知言边迎敌边看向他们,再次肯定这两主仆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笑脸吟吟却出手凶狠,一个虽面无表情但是腹内更毒黑。 翻翻白眼,认栽! 四人继续回击黑衣人,但是黑衣人人数众多,而且武功各个都不弱,不留空隙,四人对战时力道有点缓,已经露出疲态。 紫衣之人看到目前状况,却也不慌,仍是气定神闲地对橙衣人叫道“燕熙。” 第六章 脱困 燕熙听闻自家主子的叫唤,充满迷糊地转头看向他,当对上他的眼时,即时明白。 移动步伐,顺手夺过迎面俩人的刀柄,一运劲震碎双刀,所有刀碎齐刷刷刺向众黑衣人,眼前辟出一条路来,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如鬼魅般越过众人,来到莫知言身旁,与她并肩而战。 “再打个商量怎么样?”他声音低低地,但表情还是很戏虐。 莫知言真想出掌拍掉他那张脸,气得咬碎银牙往肚里吞,不想回答他,只紧紧盯着他。 他被看地有点尴尬,讪讪地开了口“你们俩撑不了多久,你们护着我主子出去,找一安全处,我一人收拾掉这帮人,怎么样?” 便宜买卖,不做是傻呆! 本就是无辜卷入这厮杀的,万一她和韩煜敌不过,人还未到江淮,小命就丢了,哪有脸见江东父老啊!心中还在盘算怎么杀出去,这下有人要强出头,还不是好事!? 你要死,我还拉着?去吧去吧,恭喜恭喜,不送不送! “成交!”她绽开笑颜,羞了牡丹,遮了皎月。 燕熙有一瞬失神,随即坦然一笑,口中发出长啸声,两匹马不知从何方向跃众而出,所有黑衣人本能的避开。 “快拦住!别让他们跑了!”黑衣带头之人眼看不好,下了这么多血本,眼看要让人逃了,急得大骂,声腔都破了音。 一匹黑骏骏的马来到紫衣男子身边,莫知言不自觉地盯着那马看,这马…… 还没有等她做出反应,只觉曼珠沙华那妖娆香气再次塞满鼻腔,紫衣男子掠过,身子一轻,就被他拽上了马。另一匹马自然归了韩煜。 两匹马儿抬起前脚一声嘶吼,扬蹄如电,如旋风般狂奔而去,气势如虹,无人可阻,只留下滚滚烟尘。 一切都太快,所有黑衣人都来不及出手做些什么。 “别急,还有我呢。”燕熙护卫适时出声,吸引众人,众黑衣人恨地牙根痒痒,握紧刀柄发了疯似地全部冲向了他。 他也气定神闲,快速伸手进怀中取出精致的黄色流云箭,“咻”一声飞入云霄,烟花乍现,绚烂夺目,照亮夜空。 夜幕下人影闪动,厮杀声不绝于耳。 紫衣人的马如闪电般往前冲,四足离地,超尘狂奔,莫知言下意识圈紧环在他腰际的手臂,只来得及瞥见烟花绽放,便被带离而去。 “下来吧。”韩煜下马上前等莫知言下马,半天马上人儿却并没有反应,他只好出声唤她。 莫知言怔怔看着眼前破庙,收回看向往内缓缓走去的深紫背影的目光,再看向韩煜,心底突现莫名烦躁,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他们不知奔驰了多久,应该是远离村落了,紫衣男子应该是觉得安全了,便在这破庙前停了下来,可他只管自己下马,可不管马上还有另一个人,只淡淡的留下“盗雷脾气不好”一句就走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也就莫知言能听懂了,看看身下这乌溜溜的马身就知道盗雷指的是它,而这脾气不好…… 盗雷微侧头看看她,鼻子里呼着气,莫知言一惊,一只手迅速搭上韩煜肩头,脚步一跨,翻身下了马。 盗雷像是一下就觉得自己身子轻盈了不少,马上雀跃地离地奔去,飞沙吹乱了莫知言发鬓,沙土也被它带起来不少,眯了莫知言的眼,糊了她一脸。 莫知言苦兮兮地抬头看向韩煜“我这造的什么孽?” 韩煜心里想笑,但看到她这副模样,终究是忍了,伸手用袖襟擦拭她那如玉脸颊。 莫知言正感觉有点暧昧想避开时,里面传来悠悠地一句“下马了就快点进来生火。” 莫知言眉梢微挑,想发作,心思电转,闭目再睁开,终究换上了温驯笑脸。 拉着韩煜进入破庙,理好乱发,搽掉脏泥,笑吟吟地向他道“大侠,生火是不是?没有问题,包在小弟身上。” 转头吩咐韩煜“没听到大侠吩咐吗?还不快去生火!” 韩煜真的受不了她那点头哈腰的模样,正要发作,却看到她眼中传达的照办意思,顿了顿,出去拾柴火了。 韩煜办事很快,不一会便拾了柴火生了火堆。 紫衣男子一人坐于火堆一侧,嫌弃的离他们远远,莫知言自然乐得和韩煜一堆,不管他那莫名其妙地洁癖。 他们不是中什么奇毒,又没有被砍伤,那花毒只要离开段时间,不吸入休息几天便可解,不需要什么解药之类的,几人也利用这个空档运功休息,尽快恢复,不想再拖上几日。 两个时辰之后…… 莫知言感觉身体已经舒适,睁眼偷瞄对面紫衣男子,哪里知道他也正在打量着她。 莫知言一怔,那骄傲睥睨的眼神让她不由的瑟了一下,那眼神后面是无边的深邃幽暗,如万年寒冰,寒彻入骨,仿佛所有生气都被抽走。 真凉……真冷…… 莫知言突然意识到还是闭上眼可能安全点时,一袭幽香随风已经飘到她身侧,轻松绕过火堆,将脸逼到了她眼前。 她迷茫的望向那风的主人,风悠悠掠过,水静静淌过,他似那能绽放妖异浓艳的黑红色花瓣,如火、如血、如荼的曼珠沙华般摄人魂魄,乍一眼,优美纯洁、无限风情,沉沦后,却是万劫不复、绝望悲伤。 什么东西在心底乍开,不由咽了下口水,好看的花都有毒,人也一样! 整理好情绪,不卑不亢地道“大侠休息好了?不知还有什么吩咐呢?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的话,那在下和在下兄长就不再拖累大侠了,就此别过。” 快速说完要说的,不理人家有多近,只当视而不见,起身避开,推醒闭目休息的韩煜准备走人。 “这就走?”紫衣人端坐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大爷,放了我吧,那哪是笑啊,外面又没有下雪,有必要冷成这样? 今天出门就该好好算算黄历啊,上面肯定说我诸事不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大爷,放了我吧,这年头不流行杀人了了…… 淡定,淡定! 无奈,转身,低眉顺眼地望向他,但眼内却是不惧。 “在下和兄长都是江湖里的闲云野鹤,不,我们哪里够的上什么江湖啊,只是这尘间一粒沙,一滴露,我们在江湖上也没什么相熟之人,在朝中更没有什么倚靠力量,这三脚猫功夫也入不了您的法眼,只为保身而已。” 低低叹了一声,把戏演得可怜点,一口气说太多顿了顿,再偷偷瞄了下他,看他有什么反应,见他不回应,只静静的看着她。 第七章 杀意 “我俩人这次也只是出门游玩而已,江湖恩怨,朝廷追杀什么的我们一概不知,也不管。日后也只管三餐温饱,有瓦遮身足矣。今日在下与兄长一去,必定消逝于人海,与大侠再不复见,两方安好。”完了再配上一个得体的笑,低头掩尽锋芒,等待他。 他没有急着答她,就这么看着她,看透她的把戏,看透她的机智,想从中看出恐慌,却……没有 静默,陈长的静默,连呼吸都仿佛静止。 深秋的夜很黑……很暗……很静…… 久的快要让韩煜憋不住了的时候,突然只见一道黄澄澄霞光飞入屋内。 “主子,事情办妥了,我看了您留的暗标就跟过来了。” 莫知言看清来人心中懊恼纠结,他办事也太利索了,那么多人他怎么那么快?可别坏了她的事才好。 是的,我们的燕熙护卫办事效率奇高,虽然身上衣服有些破旧了,但是还是笑吟吟的出现在他的主子眼前。 他滴溜溜的转着他那贼兮兮的双眸,在观察眼下这唱的哪出?看看莫知言又看看自家主子,看这形式,金针对钻头,奸对奸哇,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也忍住不作声。 半响,紫衣主子终于对她一笑,悠悠地道“江湖中人路见不平一声吼很正常,但江湖险恶,你们这三两下还是别闯什么江湖了,回家安安分分过过小日子百利无害,希望今后别再遇上我,懂得?” “懂得,懂得,就此别过,无日相见。”莫知言躬身受教。 莫知言面上坦然笑着,背后已经布满湿汗,拉上韩煜,转身快步离开了庙宇。 从始至终韩煜都没有发表什么,他不懂的太多,但是他却知道刚才他是决不可开口的。跟上莫知言脚步,想着离开这是非地之后再问她。 “主子?”燕熙忍不住唤了一声。 “留不得吗?”紫衣男子整整衣领,看向门口俩人离去的方向,嘴角微勾,眸中却布满深寒凉薄之味。 燕熙上前躬身道“总觉得太危险了,那俩人武功不凡,特别那个瘦小的,明里暗里都充满狡诈,他们还坏了我们的事,万一,他知道了您些什么事情……” “就是觉得他知道了些什么才放了他的,而且……”他嘴角泛了丝笑“他是个女的。” “女的!?您怎么知道?”燕熙瞪大眼失声吼道,发现自己失态,忙捂嘴。 而他那主子却似笑非笑地看向一处“摸到的。” 飞身救人的时候? 啧啧……以后这种好事还是交给自己吧。 燕熙护卫满脑子现在想的都是英雄救美人的画面……而他可怜的主子只能虚咳出声打断他。 “哦,主子,就算是个美人也不必怜香惜玉吧,我现在追出去灭口还来的及。”燕熙护卫总算清醒过来,也意识到他该干什么。 “那俩人武功不弱,身上衣料不华丽,却也不是普通货色,低调地普通人无法发现,你觉得会是普通人家子弟吗?”紫衣主子看向燕熙,燕熙认真想了下,用力摇头。 “若是真的游山玩水为何要女扮男装?游玩之人为何会选这条路?这路可偏僻的很啊。” 燕熙护卫又用力的摇头又点点头。 “我怀疑她身后有什么势力,接近我们是有什么目的。”解释完毕,安然落座。 “哦……所以……”燕熙像是突然明白,但又觉得不对“照这样说的话,不是更应该灭口吗?” 紫衣人眼也没有抬,淡淡道“先不打草惊蛇,顺藤摸到瓜先。” “可是主子,你不怕她什么目的也没有,却知道了您的身份,和进村的目的吗?”燕熙还是有一点弄不明白。 “你最近变笨了。”紫衣男子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属下。 “呃……属下明白了,所以当我们无法顺利离开小村时,才会让我拖住黑衣人,等你们离开后,再召集埋伏四周的天策卫来帮我。”我们的燕护卫终于灵光一闪,聪明了一回。 其实他根本不怕会出不了那黑衣阵,以他和燕熙的身手,他还是有自信的。更何况他向来不打没有把握之战,早在进村之前就已经埋伏好他的近身侍卫军天策卫了,若有万一也可马上召集。 只是他进到村内还没有开始办事情,就遇伏,本想着可以从黑衣人那问出点东西,偏遇上这俩个家伙,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怕露了马迹,就此作罢,让燕熙收场。 “主子,您心思真是细腻周到,属下自叹弗如,只是我们真放了他们这条生路会不会有不妥啊?” 向来心思缜密的主子这次却放过了那个坏了他事的人,何况还是个女的,匪夷所思啊,主子才和红楼女子学温柔了呢! 紫衣人饶有兴趣的望向门外“我这一生都小心翼翼,这次就大胆冒险一次,看看有什么意外收获吧。有幸她便能活,否则……我便收了它。” 眼底尽是那森寒冷意,雪域冰川望尘莫及。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着她,只是很难得的发现她虽为女子,但遇事的冷静和算计让他有那么点觉得有趣。 特别是她面对黑衣杀手时没有惊慌,没有萎缩,就算是感觉他有意杀她,她虽然了然,但是眼神却没有退缩,没有畏惧,还能正气与他讨价还价,想想她那虽浮现忐忑不安但却无限刚毅倔狠的眼神……明明是求他却没有一点低下轻贱之感…… 有点意思……是个不错的对手呢 所以便决意暂时留了她,但是若她在这山雨欲来跌宕不安的年月里没有本事活下去,那他便替天收了她。 深秋半夜的风飘过,卷起满地落叶,一丝冷意拂来,却不觉得冷,因为那眼神比风凉,内心比冰更冷。 “有留活口吗?”半响他起身负手立于佛像下。 看着佛像那温润慈爱的笑,问这样的话真的是…… 燕熙收敛笑意正色到“这群人倒是很硬气,知道拼不过,都咬碎口中暗藏的毒药自杀了,属下已命人画了像去杀手组织里查探了。村里也寻过了,早就被他们清理干净了,没有半个人影,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这次他们应该是故意引我们去的。” “哦?”紫衣人抬头看向佛像。 佛祖,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您还会想赦免吗?您是只渡有缘人,还是无不可渡之人呢? 想太平,那便必须先战争。 这江山若无牺牲之人,无白骨铺就,又如何坐的安稳? “看来我们线索断了。主子,我们虽领命去往江淮,但今日之行却无人知晓,您看这次是哪位办的这事?” 紫衣人转身看向他“不管是哪个,说明他们等不住,宣战了。” 溪云初起日沉隔,山雨欲来风满楼。 来吧,是时候了。 “天策卫呢?” “候在不远处。” “整装,一个时辰后去江淮。”闭上眼准备稍事休息下“通知各郡府尹衙门准备迎接。” “不着便装?” “名正言顺的去。” 第八章 哪一个 夜幕下,树林里,俩条身影狼狈的狂奔着。 最后,韩煜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是到底要跑多久?要跑多远?拉上莫知言靠向一旁一棵巨型大树下,他就算不休息,她也应该休息一下吧,她还能比他更有体力吗? “休息一下。”韩煜狠狠看向她,心里真的是有够呕的,这女人真的是不要命了吗?想累死啊。 谁知莫知言却不是领情的主,拉上他还想走。 “够了,够远了。”韩煜哭丧着脸道,拉住她。 这姑奶奶,还想他跪下吗? 莫知言欲走的脚缩了缩,愣愣地看向韩煜,深吸口气,终究停了下来。 “可能还不够远,要不再赶会路吧。”语气细细,想与韩煜打个商量,她知道很累,但是保命要紧。 “不走。”韩煜也难得的耍耍脾气。 莫知言看向韩煜,知道他公子哥脾气上来了,强没有用,劝也没有用,今天不说清楚,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走了。 这祖宗,哪天被卖了可别忘了帮人家数下钱。 无奈望望天。 韩煜见她半天也不说话,不耐烦地闷哼一声。 “好了。”受不了他那幽怨眼神,只能服输。 “我们刚才若不及早离开,恐怕现在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莫知言现在想想那人的眼神都觉得不寒而栗。 “嗯,气氛很僵啊。”这点是人都感觉的出来,他若是这点都没有觉察出来那真的不用混了。 “那俩人身上衣装不似普通材质,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而且俩人身手不凡,进到那种荒野小村能干什么?”莫知言看着韩煜,见他有点发蒙,继续道“你觉得他们会相信我们是那么单纯的路过那荒野小村的?” “我们确实是误打误撞的啊!”事实如此啊。 莫知言抓狂中…… “我们怎么解释?说我的身份?女扮男装为逃避入宫和你逃往江淮,选小路才路过此地?” 这个韩煜,也不想想这个怎么说啊,女扮男装能说?逃避选秀能说?欺君之罪能说?说了他信了我们,死的更惨…… “我们的身份当然不能说了。”这点他还是明白的。 “仔细看过那紫衣人的马了吗?” “我也有点惊到了,隐约有点印象,只是记不清楚了”韩煜当时也感受到了那马的威力,只是当时场面混乱,无暇顾及,现在回忆起来才觉得那马没有那么简单,那人的身份更不简单“看那样子不会是绝地吧?” “是御马绝地马,名曰绝地,顾名思义,足不踏地。之前我听说,边域之国西辽有批进贡御马,当中最有名的便是那绝地,谁人能骑那样的马?现在此人骑此马,代表着什么? ”看那年岁不是皇上呀!“当今圣上已是暮年,那人太年轻了吧。”皇上应该是赏赐给了谁吧?“ 总算聪明了点,莫知言飞身上了身后大树地一粗大树梢,稳稳坐于韩煜头顶。 ”上来,安全点。“ 韩煜不知她怎么突然跃上树梢,听她这么说,紧紧跟随而至。 ”差不了也就那么几个皇子呗。“ ”哪一个?“ 莫知言一笑”不知。“ 韩煜差点栽下去…… ”是皇子哦……皇子不好好待在帝都,跑乡野小村来干什么?“ 莫知言正眼看他”你不笨嘛……“ 韩煜幽怨地看着她,仿佛在说,什么话嘛!凭我堂堂帝都风流倜傥的韩大公子会是笨蛋吗? 莫知言嘿嘿干笑两声,继续说:”是啊,皇子不好好待在帝都,没事跑这偏僻乡村里来干什么?风景怡人,郊外踏青啊!而且还有一群黑衣人持刀作伴,何等潇洒快活啊。“ 染血的风景是不是更美一点?莫知言心中嗤笑。 ”他为什么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为什么会有黑衣人要杀他们?“韩煜终于问到重点。 ”这就没有人知道了,但是想杀皇子,有几人敢?恐怕又是什么万古不变的皇族相斗的把戏罢了。“ 这才是问题所在呢…… ”我们这次虽然是误闯,无故卷入是非中,但两方人马都不可能留活口让人抓把柄的,恐怕没这么好解决啊。“ ”那为什么又会放过我们呢?“ 是啊,为什么会放过了他们呢? 这也是莫知言想不通的地方。 ”不要说他的武功如何,单他旁边侍卫就并非等闲之辈,我们合力也不及他半分,刚才我极力讨好,极力撇清,就是希望他能相信我们是无意于他为敌的,不管他们是江湖仇杀还是皇族恩怨都与我们无关,我们无力管,也不会去管,就当我们如路边草芥,挡不了他的路,坏不了他的事,甚至连名字我也不打听,我们的名字也不留,只希望他能放过我们。“ 她不知道他什么秘密,不知道他任何身份和事情,但她知道她和韩煜肯定无意中参合进了他的事,搅了他的什么计划。 想上位者必定步步为营,运筹决胜,希望事事在手,表面上云淡风轻,锋芒不露,暗里血雨腥风,惊涛骇浪,而且做的事都希望无人知晓,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如果有沙子,那么解决这些沙子的最好办法就是……灭口 她和韩煜虽然是无意卷入的,但无疑做了那么两粒小沙子。若真是高位者,必定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事情,这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就算错杀俩人又有何妨,那一刻,她确实隐隐觉得发怵。她觉得她没有骗过那个面容绝世,笑容倾艳,但内心冷凉薄情的男子。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最后还是放过了他们,虽然他放过了她们,没有动手杀她们,但是她一点也没有放松,觉得安全。因为,在他那故作平静祥和的目光里,她清楚的看到了*裸的杀意。 ”就算他开始想杀我们,不也放过我们了吗?我们还要这么拼命跑干什么?“韩煜不懂这个女人是不是太小心谨慎了点吧。 ”你认为他那侍卫再怎么有本事,又怎么可能以一人之力,在这么短的时辰内解决那么多的黑衣人?而且那群黑衣人不仅人数众多而且个个都是高手。还有那个流云箭,烟花很好看啊……“莫知言偏头,微微一笑。 这一笑很倾城…… ”你是说……“韩煜突然正色,四处张望。 ”是了,没有人帮忙会那么容易脱身吗?而且如果他真是皇族中人,那便是有侍卫军了,我们怕是还没有逃出他的势力范围,保不准他突然觉得不应该放我们走,回头来找我们,你说我们还会像之前一样幸运……你干什么?“ 还没有等她说完,韩煜已经惊慌的拉她跃下树干,逃命去也…… 第九章 霸王餐 “就这家吧。”莫知言停下脚步,看着眼前不算豪华,却也有一定规模的酒馆,心想就是再怎么随便吃个饭,也是不能马虎的,眼前这家倒是合适的。 “决定了?”韩煜抬头看了看面前店面高挂的招牌,转头问向身侧的莫知言。 “恩。”莫知言摸摸空空的肚子回道。 “不后悔?”韩煜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再次确认一下。 “啰嗦。”咽了下口水,拉着韩煜就要往里走。“不就霸王餐吗!” 韩煜耸耸肩,无奈的被拽着走进去,他满脸尴尬,真的不好意思做这样的事啊,真的丢不起这个人啊,这要是被京里那几个豪门哥几个知道了,那他帝都风流煜的名号可就真的更响亮了,可是摸摸自己那空空地肚子,还隐约听见咕咕叫呢,唉,想想再伟岸的好汉也要填饱肚子的吧,人家关二爷不也是吃饱饭才万夫莫敌的? 心里暗骂了那个天杀的神秘紫衣人无数遍,害的他们这般狼狈。我们的莫大小姐和韩大公子那天无辜卷入仇杀,虽然人跑了出来,但是马匹和盘缠全都没了,那时说的十来日,那可是马程,可不是脚程,这要走到江淮可不知要什么时候了。 现在是身无分文,走投无路,可比钱袋更空的是他俩的肚子,这会儿已经饿了两天的俩人已经顾不得什么大侠气节了,只想找个地方填饱肚子,混口饭吃,这霸王餐虽是他们不耻的行为,可是英雄气短不是,再厉害的豪杰不也得吃饭不是? 可真让这从来都是出手宽绰的韩大公子,来蹭这个霸王餐,他还真的觉得有点丢不起这人呀。所以,莫知言和他商量的好,真的进去混吃他们是干不出来的,就算是霸王餐,他们也要吃出气度来,吃出气节来。这霸王餐还能有什么气度?还气节? 韩煜想不通,只听莫知言进了门,撇开急忙跑来的小二,直接走到收账掌柜面前,面上带了笑容,朗朗说到“掌柜的,在下和兄长路过此地,身上银两不慎丢失,现下身无分文,江湖救急,请掌柜的提供些吃食,若能提供点盘缠自是更好,来日我等必定派人归还银两。” 声音不低不高,语调平和,没有一丝低下祈求之感。店内离得近的百姓都偏侧了头看向她,心想这人想白吃白喝,还白拿,而这酒馆掌柜可是个奸人,看来有场好戏看了。 韩煜见了鬼一样看着她,气度?气节?原来就是直接开口说要白吃白喝啊,吃完还要带钱走,这……不是明抢吗!这脸算是丢大发了。看看四下投来的目光,脸红了红。 掌柜的和伙计显然是被她的话吓着了,像看珍禽异兽般的目光盯着她,半天没有反应,世上还有这样蹭饭的?稀罕事年年有,今年到我家了? 楼上一雅桌处,一人背对楼下优雅的在品茶,听到楼下这番话,拿着茶杯的手滞了滞,人家说的话可不怎么响,下面的人也就离的近些才听到,但是他在楼上便能听的一清二楚,此人显然有点功底。 茶杯停在半空,随即放了下来,转头向下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抹俊美惊艳的身影,可是身材不高大,作为男子太过细瘦了些,细看面容,登时觉得就算没有阳光,室内也亮了亮,明眸皓齿,顾盼流星,男子也能生的这么脱俗,这么雅致,倒是真的很少见,不由多瞧了几眼。 但最吸引他的是她那黑水晶般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可是若是只有这样,便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真正让他好奇的是,他在她的眼底还看到了一丝笃定,一丝决然,一丝不惧,一丝凌然,一丝倔狠…… 那平静的面波,纯净的眼神下,显现出的却是坦然高傲的心。 他完美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些,倒是个……不错的人呢。 毕竟不是那些普通小店的掌柜,能开到这么大的店,自然有它的道理,遇到突发事情,这掌柜也只是一会的惊诧,没一会就反应了过来,倒有些好奇的打量她。心想这人倒也奇了,按说吃霸王餐的他也见多了,都是管他三七二十一,吃饱了再说,最后你也就打一顿出口气,人家最起码填饱肚子了,若她真要吃个霸王餐,其实也大可以这样干,再说了,看这小公子的身形步调,看来也是个练家子,明着耍赖倒也不无不可,他底下那几个家丁就算再练几年也定不是对手。 但她现在这般明话明说,倒叫他多看了几眼,这两人穿着极不普通,相貌也是一等一的人中龙凤,绝非泛泛之辈,看来也不是什么耍赖滑头之人,落到现在田地必是有原因的。 不过高看归高看,自己可是个做生意的,这无奸不商,无商不奸,自己又不是开善堂的,现在救济一个也就罢了,可要是以后人家知道了还能这么干,天天到他这来几出这种戏码,那他这客栈也甭开了,直接开佛庙得了。这世道,好人难做啊,不是他不肯做,是没有这个资本做啊,这也怪不了他。 想到此,他抬手指了指屋内柱子上的两幅对联,莫知言和韩煜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韩煜出声念了出来“天不管地不管酒馆饭馆,哭也罢笑也罢吃吧喝吧。这……” 掌柜的换上职业性的笑脸,客气道:“我这只是个小酒馆,管不了那么多的事,我这只是小本买卖,真想救人水火,那是断没有这个本事的。” “确实,掌柜说的在理,在下确实要求有些过分了。”莫知言见这个掌柜倒也客气,不似那些尖酸刻薄之人,自己吃完还要再拿,也确实有些过分了,毕竟人家是做生意的,自己吃完拿完拍拍屁股走人,就算到时候送来了银子,又有几人看的到?到时候别人都效仿自己这样,这掌柜的生意可就不用做了,自己也该为人家今后想想。“那在下就不打扰了。” 第十章 相赠 “等等,若是两位不嫌弃,这样吧”掌柜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看两位也不是什么手不能抬,肩不能挑之人,不如自食其力,为自己赚份盘缠吃食如何?” 做苦力?韩煜脸都灰了,这……不好吧。转头看着莫知言,心想她肯定不会答应的,以她的骄傲,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果然见她微微皱了皱眉。 不过,也就一下子,一瞬,她便深吸一口气,随后挺胸道“多谢掌柜,那您看我们是先吃还是先干?” 韩煜犹如五雷轰顶,这……什么情况 堂堂莫知言,堂堂车骑将军府的大小姐,怎么会给人当苦力?就算她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白兔,可也自有她的骄傲在的,她怎么会答应?太不符合她的为人了。 还没有等韩煜反应过来,掌柜的就已经开了口。 “好好,能屈能伸大丈夫也,小的也不怕你会耍赖,当然您先吃饱,在下姓张,两位就叫我老张就成。”张老板满心欢喜,这两人一看就不是俗人,肯纡尊降贵在他这待着,搞不好能给他带来天大的商机呢,万一要是和自己的三个女儿看对了眼,招为夫婿,那岂不是……哈哈哈哈,越想越开心啊,转头吩咐着跑堂的阿四“阿四,准备些酒菜。” “不敢不敢,还是要称呼您一声张老板的。”莫知言礼貌回应,看着那老板的笑容,心里极其别扭,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几人各怀心事。 在阿四的带领下,莫知言拉着发傻的韩煜找了个干净角落坐下,韩煜终于忍不住发问“至于吗?” “怎么就不行了?出身好又怎么了,难道就比别人高一等吗?别人做得我为什么做不得?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用自己劳动赚银子,我觉得反倒安心”看着韩煜,伸出手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说“行了,既来之则安之,没有过不去的坎,先吃饱再说。” 她知道韩煜从小锦衣玉食,众人服侍惯了,这次为了自己吃了那么多的苦,她又顾自己那什么可笑的颜面干什么呢?人家为了自己能拼命,可是自己又为别人做了什么呢?她是真的把他当最好的朋友的。 韩煜怔怔地看着她握着他的那只手,有点回不过来神,只知道心里有个声音仿佛在说,要是时间能停在此刻,便什么也都值得了。 他知道他对她的心她懂,却从来都装不知,他也从来不明说,有些话自是不必明说,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上门提亲了几回,她便找了各种理由退掉了,他明白她不可能嫁给他,但是他还是想试试,他不想此生有遗憾,就算拒绝又怎么样,至少他试过了,试过了便满足了,至少他比那些试都没有试过就放弃的人强多了。他什么都不怕,只怕到了地府,不想喝孟婆汤,却没有任何值得纪念的回忆。 之前求亲不成,他也怕她从此会疏远他,不过她也很大方的继续与他相处,她这么坦然,他又在那里别扭什么呢?所以想着就算不能拥有,但是能相伴,便也是幸福了。其实就算付出了,也不一定要回报的,付出了爱,就能得到爱吗?不先交出真心又怎么会知道有没有未来呢。 任岁月风化,痴痴的梦一场也好,老了,去了,也可以自豪的对世人说,他这辈子活的很好,很有追求。只有现在的、眼前的才是真实的,有了这个信仰,才更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 他知道他没有什么能力保护她,她也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人,不过,他却会永远伴着她、陪着她,做她温柔的守卫,安全的堡垒,她若不嫌弃,他便……生死相随 他有满腔的话,他有满腔的爱,他有满腔的情,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翔,这人倒是有点意思。”楼上角落处,那淡蓝色衣衫的主人回头拿起桌上没有用过的茶杯,重新倒了一杯给自己,喝了口道。 “恩”墨衣的李翔不是个多话的人,只赞同地回应了一声。 放下杯子,抬头看向他,说到“你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遵命”李翔听到自家主子的命令,并不多言,也没有询问,显然很是了解自家主子,明白自己该干什么,转身往楼下莫知言那桌走去。 阿四干活挺俐落的,不一会就上了两个菜,让莫知言俩人先垫垫肚子,莫知言两人正在大快朵颐,忽见一人朝他们走来,收回夹菜的手,看着那人。 李翔站定,向他俩拱手说道“我们爷说,先生有几分风骨,倒有几分欣赏,想相赠先生一张银票,若是不嫌弃,这银票便拿去应急,自然也不必还了。”说着递了张银票给他两人。 莫知言起身接过,看了眼,瞪大了眼睛“一千两?” 发了! 不过,这……也太贵重了,就算是济贫也不用这么多吧。莫不是有什么阴谋?莫知言已经被那个紫衣人弄怕了,这次还是小心点好。 抬头看着眼前之人“真的不用还?” “是”李翔答的很干脆,绝不像是在撒谎。 还不用还?钱烧的慌呀。 “可有别的什么要求?”还是要问问清楚比较好啊。 “没有” 这么省话…… 莫知言虽有些讶异,不过有钱白拿谁不要啊。白给了她这么多银子,她对他的主子有了丝好奇,再觉得这个人说话真简略,脸也没有一丝别的表情,能把他调教成这样,对他的主子更是有几分兴趣。再说白拿了别人的银子,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李翔见她收了,不等她反应就要转身走,莫知言一把拦下他,笑脸道“那我等上去谢谢你家主人?” “不必,我家主人甚是喜欢清静,不喜人打搅” “不不,总得见一见的好,我们在这碰见也算是个缘分,以后我连谢谁都不知道,这样不好不好”莫知言现在对那个好心神秘人更是有了好奇心。 “缘起就在这客栈里,缘灭也就在这客栈里吧。”李翔却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说完抬步越过了他们。 莫知言心里咯噔了一下,李翔本就不是普通人,在这当口早就几步上了楼,莫知言只来的及抬头看去,只看到一抹淡蓝色衣角翩然而过,消失于转角。 第十一章 天衣清水 江淮,一个美丽、富庶之乡,众多文人雅士、江湖剑客流连之地。一段段才子美人的佳话更是为它增添了另一种文化底蕴。 相较帝京的浮华繁隆,江淮是一个更加的富有诗气的地方。 名为“竹叶春”的佳酿,红楼女子的美丽善舞,诗人们的笔墨真迹,这些都是世人不断向往和憧憬这里的原因。 “堆金积玉地,温柔富贵乡啊!”韩煜看着这水墨般的江淮不禁感叹。 莫知言看着四周景色,白墙青瓦,小桥流水,虽是秋末时节,但是也能想象的到“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画面。 转头看看韩煜,他明明注视的是那有名的红粉河,含笑摇头,景色不是你的重点,那温柔乡才是你的目的吧…… 不过他难得又恢复他的心性,她也不会多管。虽然那日遇险没有了盘缠和马匹,不过那日的好心人留了那么一大笔路费给他们,自然什么也不用愁了,他们在集市内买了两匹快马,便不敢多做停留,一路赶来江淮。想着那日气得牙痒痒却没有办法的张老板,她心情还是很好的。 虽然有了银子,但是还是担心那日的紫衣人会回头追杀他们,所以一路上他们都是逢村不过,逢林不入,一是觉得小村什么的不安全,万一那人要灭口,他们在城里,人也多点不好动手。虽会进些小城,但是也未多做打听。这也是怕多打听的话,被发现又引来杀身之祸。 一路上,韩煜都默认不语,收敛了他平时的顽皮习性,她猜想他许是被吓坏了,也不敢多言。现在他到了江淮后心情好转,她也放下心。 “知言……” 莫知言凤目斜眼一瞟,韩煜立即捂口。 “知隐,武知隐老弟。”这女人这么较真…… 换得她满意地笑后,随即他嬉皮笑脸地拿起街旁一货铺上的山水图贴近莫知言的脸说道“你看我们这么空手去见冷大公子是不是太寒碜了些?咱们冷大公子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平时喜欢舞舞文,弄弄墨什么的,不如买幅画相赠,也不会显得我们小家子气。” 这个韩煜,平时吊儿郎当的,但是现在他也知道接下去有好一段时间要打扰冷轻然了,也知道要先给点甜头。 轻轻一笑“这也太寒碜了吧,最起码也要去玉器行里看看吧。” “两位公子好眼光啊,我这幅图可是当朝有名的大诗人李黑的墨宝啊,玉器行里可找不出再比这上乘的东西了。”旁边小贩献媚似的凑上来卖力吆喝。 “李黑?”莫知言和韩煜同时在心里回忆着,什么人? “是啊是啊,大诗人李黑,相信两位都听过吧。” 小贩那商人地灵光可用的恰到好处,看看眼前两人衣着不俗,知道是有钱的主,会放过才怪呢“没听过不要紧的,一看两位就是有眼光的主,一看这墨宝就知道是好东西了,小的也不愿那些不识货的人买了不珍惜,情愿半价赠予有缘人呢……原价二十两银子,我只收……” 还没有等他演说完,莫知言已经含笑开步往前走了,走之前还靠在韩煜耳旁说了句。 “有缘人……别错过!” 留下韩煜嘴角抽搐。 扭不过这难缠小贩,韩煜最后只能乖乖掏了银子,抓起画卷快步追上莫知言。 两人并排一路走一路看,路上很多小贩卖的东西帝京可没有,他们充满好奇,这个也摸摸,那个也瞧瞧。 “让开,快让开……”一列马队呼啸而至,最前面马上之人边策马边对挡道的路人嚷道。 沿途行人小贩只闻声便统统躲避。 马队之后是一顶由两匹油光水亮的枣红色马驹拉着的马车,那马车虽是黑楠木材质,略显沉稳,但雕梁刻画的是貔貅,巧夺天工,栩栩如生,门帘和窗帘用的全是丝绸装裹,更妙的是窗牖四边竟是镶了金的,阳光照耀下,登时金碧辉煌,华贵逼人。 莫知言觉得刺眼,退至一旁等着马队过去,心里无声叹气,不知是何等身份,竟如此招摇。 虽然天成朝国力强盛,百姓丰衣足食,边界四域俯首称臣,战祸极少,太平盛世,人人安居乐业,也极其提倡自由,对富贾权贵的奢侈yinluan并未多加管束,只要不是触犯刑律之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在帝京这样的豪门贵族多的是,车马比这还要夸张奢侈,人人都是见怪不怪的,但是在这文人众多,诗风浓厚的江淮,这等奢华嚣张做派,是否过了点? “翠儿……” 当马队已从莫知言眼前疾驰而过,马车即将也过去之时,前面突然听得马儿受惊长嘶地声音,伴随地也是一女子惊呼声。 莫知言是打算飞身救人的,但是距离太远,她无法赶到,但是还是飞了出去。韩煜也放下手中玩偶跟上。 一道淡青色身影略过,比莫知言先到,他接起倒地女子,足尖一点,跃出数丈,稳稳降落。 莫知言抽身转身落地,看清人,那笑就漾了开来…… “天哥,天哥!”还是韩煜反应快,认出那淡青衣装之人竟是冷轻然的护卫段谷天。 段谷天不仅比韩煜和莫知言大出好多,就连冷轻然也比他小上五岁,是他们这群好友中年纪最大的,身材也是最魁梧的。他脸色轮廓很深,那明朗双目、高挺笔直的鼻梁都显示出男性的刚毅成熟之美。整张脸显得既粗犷又严肃。 虽然出身是下人,但冷轻然等人并没有看轻他,一直是把他当大哥哥看待。他也衷心侍主,冷轻然在哪里,他便也在哪里。 放开被救人儿,看向狂奔而来的韩煜,段谷天惊得微张了嘴巴,半天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韩煜可不管他什么反应,猴似的冲上去直接跳到了他的身上,像个小孩一样,圈住他的脖子,叫嚷“天哥,看到我们开不开心?我们可是想死你了……” 莫知言赶到他们身旁,捂嘴偷笑,但是看到段谷天那快绿了的脸,微颤的嘴角,她马上上前拉下韩煜。两个大男人在路中间,还当着那么多人这个样子,真的是…… 段谷天毕竟比他们要大,又特别受到传统礼教的束缚,平时他可是不苟言笑的,就算对着这帮比他要小的公子小姐们,他也从来没有什么过多的话和越矩的行为,做事也是极其有分寸的。所以一直循规蹈矩的他在韩煜如此豪迈的问候之下,能不脸色难看才怪。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人被拉开,舒服多了,也想起来这俩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十二章 谦谦君子 “何人胆敢惊扰襄王尊驾!?不想活了吗?”马上之人虽然也受了点惊,但毕竟是有武功底子的人,很快就恢复回来,对着那惊扰的人就要问罪。也打破了他们叙旧的气氛。 “章行,何事?”话落,一人掀帘步出车辇。 此人杏色玉袍,服帖合身,身姿俊逸挺拔,飞扬剑眉下黑曜石般的双眸泛着迷人光泽,有一种独特的空灵之感,五官既俊俏又温柔,高挺的鼻翼,绝美唇瓣,一颦一笑间无不张扬着高贵与优雅的神色。没有一丝瑕疵,没有一丝不足,是天神完美之作。 这美不属于天地间,却属于他…… 一时间众人怔愣,随即乌拉拉跪了一地。 段谷天也拉着看傻地韩煜和莫知言跪下“微臣叩见襄王殿下。” 街旁百姓商家也早已跪下,低头不敢直视。 只有莫知言微微愣住,不是因为那人的俊逸,是因为那人的眼神,一个似曾相识的眼神,像是那人的眼神,又不是…… 她静静看着他,看着他的双眸,那人眼神似春风,似雨露,吹拂心田,吹皱湖水,同样绝美的脸庞,这人眼神却要温柔很多,但是那个人…… 不由抖了抖身上并不存在的冰渣,真冷。 当今圣上共生有皇子二十人,皇女八人,幼子下殇者八人,成年薨者六人,四人病薨,两人战死。便剩了十一子,三女。 皇长子即是太子凌极,一直居住于东宫,很少与人接触,很是低调。二皇子和五皇子便是战死,皇四为长公主,早已远嫁和亲。六皇子晋王凌霁与十公主凌雅乃是一母所出,仙人之姿,独得圣宠,却不思进取,终日流连红楼胭脂乡,莺满帝都、燕满天下。七皇子冀王凌泰,骁勇善战,个性乖张,脾气暴躁不仁。八皇子惠王凌筱出生至今身体一直不好,圣上不忍,一直留在身旁照看,九皇子凌川因母妃被打入冷宫一直为皇上不待见,八岁便封王去往封地,十一皇子楚王凌辉庸庸碌碌,毫无建树。其余几位皇子皇女尚且年幼,并没有封王封地。 至于这三皇子襄王凌弘,其母妃貌美本就深受龙宠,而且他一出生还含珠落地,钦天监便说是貔貅转世,天成定将富国强民,福泽万年,圣上大喜,大赞天神谛降,赐予貔貅作为专用之物。而且他容貌俊美温润,天人之姿,不似凡人,最重要一点,他文武双全,文雅如玉,誉满天下,是人人推崇的谦谦君子。 这些莫知言本不是很清楚,莫将军从她小时便告戒,伴君如伴虎,所以虽由着她捉弄那些富家子,却从不让她和皇子为伍。所以这些也是因为韩煜与朝中几个重臣之子混的颇熟,平时走动自然听得一些,莫知言虽然对这些没有兴趣,不过偶尔与韩煜品茶闲聊中总会聊及一些,多多少少就知道了点。 “殿下,有人惊驾,属下该死。”护卫统领下跪领罪。 “哦?” 剑目扫过众人,掠过莫知言时,微微停顿了下,是他,那个明吃霸王餐的人,很巧啊,而且她还并不像众人一样低垂着头,而是静静注视他,而且她眼中闪过太多想法了,似肯定又似否定,似迷茫又似了然,精彩极了。他和她没有打过照面,她应该是不认识他的,怎么会像是见了熟人般? 段谷天发现有异,马上摁下莫知言的头,并且压的低低的,还用了点力,莫知言吃痛不敢动,便任他压着。 “哦,是段护卫啊,不必多礼,请起,都起来吧。”怕那细白玉颈受不住这般摁压,立即出声解围。 和段谷天认识?那和冷轻然也认识了,他到底是谁?面上似乎冷了几分。 “章行,你也起来吧,段护卫都在,此事应是误会了。”也体贴地唤了侍卫起身,轻描淡写地便帮他解了罪。 所有人都起身,百姓也起身,但是目光全锁在襄王身上。 先是短暂的平静,一声声抽气声之后,就是极致的沸腾。 “哇,这便是襄王啊……是神是人啊?” “那容貌……那身姿……今生无憾啊……” “天成之最……人间之最……” “传闻不虚!传闻不虚啊!” 霎时间,惊艳声,赞美声,一浪高过一浪…… 襄王也很配合的微笑巡视一圈,那温柔地笑,化了冰,融了雪,软了心,窒了息。 四周又是一阵抽气声,赞美声。后面看不见的平民个个人头攒动,都想往前凑,上前看。 莫知言在心里想,恐怕连春风见着也要避开了吧。 “顾护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巡视完毕,戏也做足,该解决地事情还是该解决的。 嘴边仍挂着笑意,语气虽是云淡风轻的客套问候,但是却隐隐透着问责之意,一是你怎么没有陪在自家大人身旁,何罪?二是你当街拦了我的车驾,虽是救人,却要我在众人面前露面,何罪?三是我的侍卫必定要责罚的,那是谁之过?侍卫是我王爷的人,得罪的是谁?这又是何罪? 莫知言明白了,像,真像,怔怔的看着那满脸笑意,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的人,那双眼虽然没有那么冷,但是又隐约透着一种涉世已久的尖锐和锋芒,皇族之人一个个都是一个样,华丽外表下都有一颗狠毒心,差点还被这个外表温柔的王爷骗了。戏演的真好,佩服,佩服! 沿街百姓都看着这貌美王爷的笑容如痴如醉,再听他与人都是言语亲切地闲聊,心里早就竖起了大拇指,哪里知道这里的暗潮汹涌。 “王爷恕罪,小人今日本是领了我家大人之令,出门为他置办点笔墨画纸的,刚准备回府,忽听一声马儿受惊之声,便见一女子跌坐于地,而马蹄马上便要踏上那女子之躯,小人离的较近,一时情急,便救下女子,实属突然,绝不是有意惊扰王爷尊驾。”段谷天听出襄王话中之意,立即跪下领罪“小人虽是无意,但是毕竟惊扰了王爷,请王爷降罪。” 莫知言心中不知骂了多少遍,但是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她想出声帮段谷天解围,可是她没有说话立场,怕是给他更添麻烦,再加上段谷天也用眼角传达不要惹事的警告,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韩煜是个急性子,看着段谷天这么跪着,之后可能还要被问罪,心里那个急,想上前帮忙,被莫知言拉着衣袖,退了回来。 “参见王爷,谢王爷救命之恩。”一声语若流莺般的女子声音吸引众人。 第十三章 美人似幻 只见一女子自人群走出,拉着刚才被救之人,对着襄王低头欠身。 莫知言只感到日光突然亮了亮,春风似乎也从身边拂过,虽是快入冬的时节,却让人感觉春天的温和明媚、姹紫嫣红。 此人身着双碟百花淡红罗裙,一头长的出奇的乌发全部垂下,置于身后,只用一条粉色丝带随意系着,头上无任何饰品,柳叶眉秋波流动,晶亮瞳眸含娇带媚,顾盼多姿,面部没有露于人前,用一轻薄面纱遮挡,但是轻薄的面纱经微风轻轻吹拂便可见此人挺翘鼻翼下唇红似嫣,丹唇微启,皓齿内鲜,脖颈细长,肤似凝脂,吹弹可破,体态修长,纤腰无骨,显现出妖妖艳艳、丝丝妩媚之姿。 声音又细细柔柔,美的如此漫不经心,却又勾人魂魄。 乍一眼见之,美艳无双,细看之下,又纯洁高贵,艳而不妖,不失素雅,无一丝低贱下作之感。风情万种,引人遐思。 美人啊……美人啊……此生这一眼足矣! 莫知言心中溢满赞美之词。 人群在这个时候更是再次沸腾。 “这是谁啊?” “这你都不认识?怡香楼头牌,夜雪姑娘。” 有人不知,有人解惑。 “哦,风尘女子啊……” 不屑…… “人家可是清倌,卖艺不卖身的,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白莲花呢,而且还弹得一手好瑟,技艺无双啊。” 赞美…… “夜雪姑娘请起,不必多礼”襄王适时出声“多日不见,可还安好?没想到今日在这东街相遇,本王已许久没有去你那听那首关山月了……” 原来这正经王爷也会去烟花之地的啊,莫知言心中冷笑。 “谢王爷抬爱,今日街遇王爷,院中丫环莽撞冒失,落于马下,但得王爷属下救命之恩,还劳王爷体恤问候之恩,夜雪受宠若惊、实不敢当,先谢过王爷。” 她的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娇软、甜美,传入众人耳中似猫挠,酥酥软软、诱人之极。 莫知言眼中闪过赞美,不是对她外貌的,是对她的才机的。 话说的很明显,段谷天虽是冷轻然的护卫,但也是你天成官员,那便是你的属下,他也只是顺手救了人,是你的属下武功好,勒了马,才没有伤到人,还有王爷您也是好王爷,百姓有难,救之,救完还多加问候,真真是好王爷呢,自然这样襄王也不好说什么。 好才华,好机智! 莫知言心中敬佩,此女有貌有才,胜过人间凡物啊…… “哪里哪里,夜雪姑娘客气了,本王虽是久居帝都,但是现今毕竟任江淮节度使,一方父母官,怎能不保一方平安呢,何况江淮子民便是天成子民,本王就算不是节度使,也要爱护所有天成子民的。”笑容拿捏恰到好处,大方得体。 沿街百姓被骗的七晕八素的,崇拜敬仰之词溢满腹腔。 莫知言瞟过众人,心情不好,笑面虎!你以为你是谁啊,天成子民是皇上的,你打什么主意呢…… “王爷如此爱民如子,真是百姓之福,天成之福……”夜雪毫不吝啬送上赞美,此事完美收场。 “今日本王还要去府衙与冷刺史有要事相商,不便久留,夜雪姑娘可有软轿坐乘?可需本王安排回程?”戏份做足了,人心也收买完了,该去办正事了。 “不敢劳烦王爷,妈妈为奴家备有软轿,奴家也该回去了,不耽误王爷了,王爷有空便来怡香楼,奴家近日学了卡龙,先弹于王爷品鉴。”落落大方、进退得宜。 “好,好,改日小王必定登门。”转身离开之前终于像是记起还跪于地上的段谷天,出声放过他“段护卫起来吧,本王今日本就是要去往你们府衙,现巧遇你,你便带路吧。” “臣领命。” 缓缓走过众人,杏袍衣袂随风摆动,经过莫知言时略一恍神,随即阔步上了马车,留下一街痴痴的面容。 谁也没有看到一直保持适当笑容的王爷,在进入车内的霎那,突然阴郁下来的面孔。 冷轻然三年前中了状元,文赋冠绝天下,国之栋梁,圣上也甚是器重,现今让他任户部刺史,本不用来江淮,襄王任了这江淮节度使,圣上打算着让他跟在襄王身边,一起来江淮征税,明显是要提升他,江淮是何地?士绅商贾遍地,钱粮金玉满车,来征税轻而易举,摆明让他领功回去好提拔做尚书的。 襄王本有意拉拢冷轻然,谁知冷轻然乃是谁也不倚靠的清官,他只忠于皇上,只忠于天成,谁是皇帝,便忠于谁,襄王气极,无法拉拢,那便毁了他,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段谷天,以为能挫其锐气,谁知半路杀出个昭佩,碍于在众人眼前要保持好形象,不好再多做纠缠,只得作罢。 再说就算有意治段谷天,可今日毕竟没有什么实质的罪,非要现下在此过于计较,倒捞不到什么好处,反正日子还长,不必急于一时,这些莫知言自然是不知道的。 “天哥,我们……”韩煜倒也是个伶俐人,事情过了,该轮到自己了吧,他可是要一起去的。 “一起回去,把事说清楚。”瞪他一眼,不是为他的呱噪,是因为他千里迢迢来江淮,还带着莫知言,连个招呼也不打,这女儿家家的,万一出什么事,谁担待?后怕…… 韩煜灰溜溜地摸摸鼻子,今年犯太岁了? “奴家怡香楼昭佩代丫环翠儿谢过段护卫救命之恩。”清新淡雅香气袭来,让人无比舒畅。 “……不敢,不敢”怔愣了半天,段谷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段谷天端正木讷了点,至今还没有娶妻,这样的绝色人儿道谢,怎能不让他心里生出点什么,只是这也只是一瞬,他连忙克制住心神,将杂念屏除,礼貌回应。 莫知言和韩煜在旁偷笑。 “大人过谦了,奴家真心相谢,大人可是觉得不配?” “不是,不是,是……”人家大方得体,他一个大老爷们在这里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更何况他怎么会是那种看重样貌和世人闲言碎语的人?段谷天当即清醒,连忙垂首,想出声解释。 “那就好,若大人不嫌弃,改日有空,便请来怡香楼,奴家定为大人独奏一曲,以谢大人。”怕人拒绝似的,不等人说完,便抢在前头说了。 语落点头一笑,转身离去,这一转,裙间蝶儿翻飞,百花齐放,众人的呼吸紧了紧,进而似流水般缓缓漾了开去。 “一定来……一定来。”段谷天抬首便只见粉色蝶儿纷飞,宛如惊鸿,愣了愣,半天才吐出三个字,第一声是说给她听的,第二声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是却也接不下去下面的话了。 留了一街的香,留了一地的心,绝色人儿便隐入轿中,不做留恋。 “嘿,走远了,回神了……”韩煜调皮的伸出左手在段谷天眼前晃呀晃,试图唤醒他,心想段谷天这般神态还是从未有过的呢。 “……走。”回神的段谷天红着耳根,压下心绪,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好迈步到前面带队。 “呵呵,石头开窍了……”韩煜傻兮兮一笑看着他。 “走吧。”莫知言含笑拉着他跟上。 第十四章 风月无限 “我这还要领人进去,让刘管事带你们先去后院厢房休息,我随后就到。”到得衙门口,因为有襄王在,段谷天不能亲自带他们去后面安顿,把他们交代给其他人。 “别忘了和冷大哥说一下”韩煜瞎操心,换来的是段谷天一瞪。 俩人很识趣的自顾自的往后院走去,边走韩煜还边嘟囔“今年我真是衰星进门了,改日你一定要陪我去庙里烧柱高香。” 莫知言含笑的看着他,不置可否。 刘管事是个伶俐人,带他俩人到后面上等厢房安顿好,极有分寸的安排好事宜,识相的躬身退下,留下两人谈事。 “你说,襄王来找轻然什么事?”进屋半响,她开口问道。 “总是些朝堂之事吧,这王爷和做官的能有什么事啊。”顺手从桌上拿个茶壶,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和莫知言喝,他可是从来不亏待自己的。 “官场上的事你们也要管……小命还要不要?”段谷天龙行虎步,大步迈入。进屋前听得他俩这番议论之言,出声阻止。 “天哥,我们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啊。”这个段谷天也太小心谨慎了吧,韩煜笑吟吟地起身拉过他坐下,并乖巧地为他倒上茶水“这么快忙完了?” 段谷天接过茶水,未用,放下道“襄王单独见大人,旁边侍卫全都屏退了,我偷了空,马上就过来了。”盯着俩人,看了半响道“怎么回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俩人千里迢迢跑江淮来,还一脸风霜,来赏花赏月?骗鬼啊! “快两年没有见你和冷大哥,怪想念的,我和知言一时兴起,就来……”韩煜还想骗他,接触到他凌厉双眼,说的话声音是越来越小。 莫知言伸手按住韩煜放在圆桌上的手,阻止他,深吸口气,看向段谷天道“皇上下旨命我入宫候选,我……我离家逃出来了。” “什么!”段谷天霍地站了起来,呆了半响,又缓缓坐了下来“进宫,你不愿?” “天哥,你想什么呢,知言怎么可能愿意,别说她不愿意,我都不愿意,你和冷大哥愿意?”韩煜听不下去,怎么可以让知言进宫,知言怎么可以进宫,就算她不会嫁他,他也不会让她是以这样的方式远离自己。 人生八苦,这求不得已是极苦,他不想还要尝到其他。 知言又用力按了按韩煜的手,对上段谷天道“天哥,我不愿,我知道这么做有点自私,现在到了你们这也有可能连累你们,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我即刻去往别处,不再打搅。” “说的什么话,我会怕你连累我吗?”段谷天迅速开口,他怎么会愿意知言去宫里,她在他们这群朋友里的地位比皇上还重要,为她,他们连阎王殿也敢闯,更何况是抗旨入宫。“是,我是不愿,我相信大人也不愿,不过这是皇命,确实有点难办,不过你们暂时先住这里,我等会去与大人说明,等大人来处理吧。” 完了想想又加了一句“什么日子进宫?” “不知,我们还没有等到圣旨下来就跑了。”韩煜接口,幸好他消息灵通,他可是得了消息就通知知言了,知言收拾妥当便跟他跑了出来。至于这入宫的时间,他们还真不知道。 “恩,”又想了想“我派个人去京里打探看看,有什么消息再告诉你们,你们在这里不要乱跑,小心暴露身份。” “知言可担心家里情况了,天哥就是设想周到”韩煜就是嘴甜。 “天哥,谢谢你”莫知言真诚的谢他,她不懂她有什么好,这般朋友个个这么护着她,她从小还折腾他们,现在出了事还是要他们罩着,他们这般为她,值得,不值得? 原来,朋友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没有原因的,没有道理的,就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不问报酬,不问后果,只是真心帮你,只是……为你 “以后做事可不能再这么鲁莽了,你这一走,将军和夫人得多担心啊,韩煜也是,做事也太欠稳重了,你毕竟比知言大一岁,虽大的不多,可那也是大,哥哥就要有哥哥的样,怎么可以……” 韩煜发现某人老妈子似的唠叨马上就要开始了,赶忙打住“天哥,你看我们两年没有见,聊点别的,你说说你和冷大哥这两年天南地北的,连春年都没有回过帝京,这路上都有什么新鲜事啊。” 莫知言笑着看着他俩,侧脸看向窗外,定格于院中景色,明白这便是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不死不退。日月星辰,斗转星移,也会是真正的朋友,永远不变的朋友。 从始至终,从生到死,我们都有伙伴,我们都有依靠,我们并不孤单,不彷徨,不悲伤…… 秋风瑟瑟,枯枝叶落,却没有凄凉之感,因为人心让人温暖,让人心安。 襄王像是有很重要的事与冷轻然商谈,亥时襄王还未有离去的迹象,段谷天也不好打扰,陪他俩用完晚膳,聊了会天,便催促他俩早早安歇,说一路天长路远的,一定很是疲累,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安排和大人相见。 莫知言她还好,但看到韩煜那双明亮大眼下,隐隐乌黑的暗影,她便隐隐不忍,心疼他,便听话的去厢房休息,她知道如果她不去休息,韩煜也是不会先行休息的。 入夜,莫知言在床上睡不着,翻了个身,披上件外衣,起床步出屋子,到了院中。仰头看天,今夜月色甚好,无雨无雾,月光甚是亮堂,身旁一丝风吹过,就着月光,如梦幻般迷人,登时也让人感觉温暖。 院中种着一棵白玉兰树,此时不是花期,枝叶光秃秃的,略显萧瑟了些。莫知言轻身跃上一枝较大树叉,靠在树干上,遥望远方,那方向是帝京的方向,是家乡的方向,是给她无限亲情的方向。 这样的月色太容易蛊惑人心,让人心智变得柔软,这样的气氛太容易想念亲人,莫知言思及家中亲人,不自觉的一丝淡淡叹气从喉中逸出。 “我这的景色如此糟糕?”男子温润地嗓音不高不低地响起。 莫知言心中一颤,转头往下看去。 望进的是一双洁净无暇、温暖祥和的眼眸,脸上暖暖笑意像是能抚平所有痛楚,愈合所有创伤,让人不自觉的平静。北国之巅,南国之滨,大漠之烟,东海之阔,全聚于他眉间。冰山雪域因他而化,沙域蓝海因他而潮起。因为他的眼,人间有了四季,因为他的笑,四季只剩了……春 莫知言感觉身旁树枝上已然枯败的枝叶重新发了芽,开出了芬芳的玉兰花,登时满园溢发幽香,百蝶飞舞。月光照着他,好像周身被上了一层银纱,显得格外清幽,他白衣似雪,那白衣在他身上一点不突兀,就是他自己一样,只属于他的白色,月光银白,干净的纤尘不染,如这玉兰花一样如云如雪,莹洁清丽。 这张举世无双的脸,只要看一次就不会忘记,永远也不可能忘记,他完美的像是一个梦,美的让人不敢眨眼,怕眨眼间,这梦便飞逝了。 他站于月光下,笑容朗朗,清雅素淡的神色便已夺了星光,遮了月光。 “轻然。”娇羞一笑,轻声唤他。 第十五章 白月光 看出她想从树上跃下的意图,他马上上前阻止“等等,别下来。”莫知言收回想要跃下之姿,看着他。 他双手抱住树干,双脚离地,一步一步轻盈地爬上大树。 “我虽没有功夫和内力,不过,你别忘了,小时候是谁带你们几个爬树的?” 含笑地看着他斯文俊俏的爬树之姿,这可是被皇帝誉为天成第一完美之人的冷轻然,现在却为了她爬树!想想若是被天下倾慕他的女子看到,哦,心碎的声音…… “很久没有和你坐在一起赏月了,难得今夜月色奇好,树上的月色应该更与众不同,别辜负了,今天就陪我一回吧。”轻松到得她身旁,稳稳坐好。 他轻轻地笑着,笑得很恬静。 “赏月可以,不过以你的身份陪着我这般胡闹……” 冷轻然静静地打断她“一年九个月零十六天。” “什么?”莫知言没有听懂他说什么。 “我们一年九个月零十六天没有见了,这些日子我都是为朝廷之事奔波,连你的及笄礼我也未曾观礼,今晚这月光岂能再错过呢。” 莫知言看着他,看着他那飞扬的眉,洞察一切的眼,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这次来的原因……” 他静静地回看她,目光是静的,呼吸也是静的,连心应该也是静的,半响开口“是我太笃定了,谁让我活该执着那些所谓的完美,不知时光就是这样溜走的,等你意识到的时候可能便只剩这月光作伴了。” “今天我也在。”莫知言快速补上,顿知自己失言,羞涩低头。 冷轻然微微一笑,对着她道“所以,我还是幸运的,老天还是给了我一次机会,知言?” “嗯?”听他唤她,她抬头看着他,跌进了他那温柔眼底。 “过了冬到初春,这白玉兰便要开花了,你可愿意让我为你戴上一朵?”他就着月光注视她,看的很深,看的很浓。 月色皎洁、素净、明朗,照着她娇美靓丽的脸庞,搅地他的心一丝纷乱,牵动情深。 她懂他的意思,只是她不懂自己的心,她对他,她一直不知道到底是何情,但是每次见着他,她又莫明的会脸红,她觉得许是他长的太过俊美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只是两年没有见了,他越发的俊朗清逸,耳根也不自觉的红了红。 等了许久也不见娇美人儿的回应,但看着她微红的耳根,他唇边也漾开了笑,暗骂自己唐突,不应该这么急噪。 “不用这么快回答我,今天我们还是好好赏月,再过些日子若是下雪了可没有这么好的景致了。”怕她窘困出声为他解围,掉开视线看向远方。 莫知言看着他,认真的开了口“你还要我待这么久?不怕我连累你吗?我……” 冷轻然回头眯着眼看向她“你认为我会送你入宫?” “我不知道,这是皇命,你是朝臣……”声音越来越低。 “就算我再怎么不服、不承认、不甘心,失去了的时间必定回不来,但愿还有时间,还有机会让我为你做点什么。”但愿他还能从今后陪她看雨季,陪她等天晴,陪她看星辰,陪她等日升,不再留她孤单单一个人。 都是他的错,早些提亲就没有这些事了,也怪自己太在乎仕途,幸好她不是任人摆布的人,不然他上哪找回她?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未来还没有来,幸好她现在还在,他要陪着她到世界的尽头,时间的尽头,生命的尽头,到绝崖,到恒久,到了轮回也不忘,生生世世,永永远远。现在他能给她什么?未来?梦想?勇气?安全? 不!统统都不够,他要给她他永远也不变的爱,给她温暖,给她幸福,给她肩膀,给她那颗炙热真诚的心,给她一个宽阔的胸膛,还要给她他的……命。 他……定不负她! 莫知言静静看着他,想着永远也许就是这样的吧,不需要什么锦衣玉食,繁华虚荣,只需要这高挂的圆月,这轻轻地风,这疼着她的人儿。 “抗旨要杀头的吗?”问她。 “什么?”没有明白他什么意思。 “那就拿去吧。”平静的说着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事一样。 在月光守护的今夜,它将照亮他的路,照亮他为她踏出的每一步。月色很美,漫天星辉,风都不敢吹的太浓烈,月光衬着她的脸,风声和心跳都停了下来。他寻求的东西原来从来没有迷失过、改变过,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向前踏出一步,只要伸手,那便是……永远…… 时间像今晚的圆月静止在了她的瞳孔里面,往日的追名逐利有何意义?世人的敬仰,皇帝的厚爱又有何意义?在他的心里,他很清楚,从此后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明确。 “你……”她不能连累他。 “什么也不要想,安心留在这里,没人动的了你,信我。”伸手按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给了她无限的力量,无限的温暖,无限的安慰,无限的……柔情 他对她绝对信任,绝对虔诚,绝对真心,绝对的无私,她又怎能不信他? “恩。”声音虽是细细地,却坚定、不惧。 搭在她肩上的手顿了顿,眉梢微挑“脸色不怎么顺眼。” “哈?”一时跟不上他的步伐,一愣,看到他横在半空的手,倏地反应过来,配合的伸了手腕给他,默默地看他探着脉。 “中过毒?”拧眉看着她。 这都探的出来? 这医术学的又精进不少啊。 不想让他太担心,还是大事化无的比较好“没有中什么厉害的毒,花毒而已,就吸了几口,无碍的。” 温柔地看着她“明个我调几副方子,你和韩煜服了。” “嗳。”笑的都快眯了眼,答的那叫一个开心。 “不行不行,我还是现在去。”说着就要起身。 这也太无事化大了,莫知言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讨好的说“今儿晚月色这么好,你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这般好,又还有没有人陪我一同观赏了。” 冷轻然难得的皱了眉。 “你看我,你看”挺了挺胸膛,弯了弯胳膊“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的,明天再调理也行啊,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我又不是马上就消失了。” 冷轻然静静看着她,最后沉声重复道“那你明日开始必须在府里好好调养,不许给我到处惹祸。” “得令。”莫知言对冷轻然露齿一笑。 冷轻然看着她,温柔一笑,突然伸手翻开袖口,露出一排银针,莫知言瞪大了眼睛,不是吧,扎针?她这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怕扎针,而冷轻然最厉害的就是扎针,人家大夫都是手拿医箱之类的,而他为了更方便,还想出在自己袖口多缝了一层,装入银针,这样便能随时扎针。 “冷哥哥,我们在这欣赏这样的美景,然后我满身是针的在你身旁,这画面怎么想都太诡异了,而我也没有心情赏月了,那不是辜负了这满园月色了,我明儿一定乖乖吃药,这个就免了吧。”莫知言盈泪于眶,发挥出自己的极致演技,那模样要凄凉有凄凉,要委屈有委屈。 冷轻然温煦的看着她,最终放下了手,将衣袖恢复,淡笑道“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莫知言看着他不知道如何答,冷轻然又开了口“若有人寻你,我都帮你挡了吗?” 言下之意很明显,便是说帝都家人来寻,是否告知,这个……自是不能说的吧,虽然想报个平安,但也明白,这要是报了也就代表着这趟是白出来了,所以…… “你做主吧。”莫知言垂眸涩然说到。 良久,冷轻然柔声道“那恐怕是要委屈你再穿着男装一段时间,这是为你安全着想,你不要误……” “不委屈。”答的俐落,脸上漾起一坨红晕,她知道冷轻然绝不会弃她不顾,有他在,她心里才会安定,所有困难都不怕。 他是她的光、是她的亮、是她的暖、是她的希望、是高挂与她头顶明晃晃地……白月光 烦恼都是自寻的,放开就好…… 冷轻然抬头看着月光,再收回目光看着她,朦胧的月光照着她平静的脸庞,照着她睁的大大的眼睛,痴痴地看着她,身边的风也似春风般徐徐掠过,吹着人心里暖洋洋的。有你在身边,月光也变美,原来月光是因你而发光。 半响,她开口“襄王找你何事?聊的这么晚,很难处理吗?” “嗯,有点棘手,今年关东大旱,一些地方官员还无耻的强行征税,一些百姓聚集在一起对抗朝廷,你哥哥现在就在那里镇压着,放心,他没事。”看到莫知言瞬间紧张的神色,他马上出声安慰。 “那边的事还是好办的,只是这江淮突然冒出了一个叫巢黄派的邪教,打着与关东难民联合抗争的旗号,游说无知百姓入教,说入教就再也不用缴纳赋税,还能拥有重生的神力,我与襄王就是商量此事。”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你不会以为他来抓你的吧,”想笑,对上她娇嗔的双眸,立即解释“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你很安全,而且,我会拼尽一切保护你,”手搭着她瘦削的肩“就算天塌下来,别怕,有我在。” 低头尴尬的笑了笑,笑自己的神经质,太过敏感的神经,与韩煜是日夜兼程,帝都消息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如此快速的传到江淮,何况,为了自己这么个小人物会要惊动殿下天下寻人、捉人?这也太瞧的起自己了。 她释然了,虽心里说不上为什么,却觉得此时此刻这样便是最好了,有他,便是有了全部,有了希望,有了……依赖 他的笑温暖了夜色,温暖了月光,温暖了冷风,温暖了她的……心 莫知言静静看着他,一笑,有他在身旁总是能感到安定,温暖,他是她唯一什么原因也不用问就可以信任的人。 不像有些人那么冷的眼神,那么凉薄的心……摇摇头,想什么呢,怎么会想到那人身上去。 “不过,我们之后还说了一件事”冷轻然看着她,他爱看她笑,真心的笑,没有负担,没有烦恼,没有束缚,没有羁绊。 莫知言疑惑的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襄王吩咐,晋王过几日会来江淮,我们要准备好迎接事宜。” “晋王?”那个风流恣意地晋王殿下? “嗯,封了江淮转运使,来江淮监察帝都与江淮水道的粮食运输事务。”接着又轻轻叹了口气“关东旱灾,现今赋税过重,百姓苦不堪言,我这几日正在上书,奏请皇上能否减免赋税。” “皇上定能体会你的苦心的。”适时的鼓励是很需要的。 “我真是的,和你说些朝堂之事做什么。”这些是男人的事,怎么可以拿来烦恼她?就算她不是普通女子,但他现在是要保护她,照顾她的。 “和我说说你和韩煜一路上都有什么趣事?”分享开心的事才是现在应该做的,不然怎么对的起这么好的月色呢。 月光闪烁着皎洁色彩,夜色袭人,仿佛置身于晴朗而幽静的深夜氛围中,玉兰花飘香,夜风伴月光,如痴如醉,夜还很长很长呢…… 第十六章 死敌 冷轻然很忙,忙完了赋税的事,又忙晋王的事,这几天都是段谷天陪着她和韩煜东逛逛西晃晃的。他们也不出现在人前,段谷天说低调点比较好,所以连迎接晋王的场面他们都没有参与。 听说很是热闹,全城百姓站满了大街,所有人都惊诧于晋王的样貌,都在讨论晋王和襄王谁更胜一筹,外加冷轻然也被拉人战局,三人各有支持者,战况激烈,三天也没有讨论出结果,百姓们也只是又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些她自然是不关心的,冷轻然办事极为稳妥细致,定不会出什么岔子。再说不管那晋王的花名有多远扬,毕竟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排场自然不会太差。 已有几日没有见到冷轻然了,今日已是冬至,怎么着也该过过节,韩煜有点坐不住,觉得这主人太不好客了,午后用完膳,硬拽着莫知言去找冷轻然。段谷天帮着冷轻然出门办事去了,就他两人屁颠颠地跑了去。 这么干干的去又不是个事,就手捧了点点心,以示关心,也算有了名头,这点心透亮晶莹,他看看她又看看点心,说这美其名曰“美人、如玉” 嗤,什么乱七八糟,瞎扯! 俩人一股风似的进屋,不等冷轻然抬头,韩煜就把点心盘往桌案上一放“冷哥哥,知言想你了,硬拉着我,要来见你。” “……”莫知言傻了般看着他,唱哪出? “是你们啊”抬头见到人,笑脸挂满嘴边“我的错,对不住,前儿个出了点事,真不是故意的。” “什么事啊?”韩煜假好心,他自是不关心什么朝廷的事,只是随口就说了出来。 “呃……一点小事”朝廷的事不可以和他们说的,更何况就是说与他们听又有什么用呢,无端增添烦恼罢了。 “哦?小事你还搞不定?还拖这么多天不来找我们,是想赶我们走?”小事还没有知言重要吗?小事就能把她放在那不管了吗?韩煜想着想着便觉得自己有了理,便有些不依不饶了。 莫知言看着气氛不对,赶快插嘴“轻然,见你眉头紧皱,我们刚才进来也没有发现,定是有什么难事了,不如说来我们听听,多个人多个主意嘛。” 其实不是真的想知道什么,只是不转移话题,韩煜就要闹个没完了。 韩煜见冷轻然只笑笑也不说,看到他正在写着类似信笺的东西,忍不住拿起来看了看“咦,抢粮?”看来会儿,突的高声叫了声,忙又觉不对,捂了嘴,眼珠滴溜溜看着冷轻然。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的,我已想好对策了,”冷轻然摇头笑了笑,从韩煜手里接过那张纸,对着莫知言解释到“江淮和帝京不是有运河直接运输粮食的吗?前几日,被荒民半路抢了一批,他们利用一些水道宽窄不同,击沉了几艘船,抢了船中粮草,现在正在查办此事。” 听完,莫知言本能地出声“这胆子够大的,恐怕不是一般平民所为吧。” “你怎么知道不是平民呢?”出声的不是冷轻然和韩煜,三人齐齐看向门口,只见俩个美冠华服的人步伐悠悠的步入屋内。 双方都怔了怔,一个莫知言知道他身份,是襄王凌弘,而另一个……就是那天那个紫衣人,刚才开口的便是他,她认的他的声音。 莫知言心思电转,如果那天没有猜错他的皇子身份的话,现在能和襄王同时出现在这里的就只有……晋王凌霁了。 晋王凌霁,当今皇上第六子,与十公主凌雅乃是同母所出,都是天人之姿,艳冠当今。传闻凌霁是慧童转世,开口及早,一岁起便可识书,三岁与国师品茶对诗,气的人家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五岁便与围棋国手对弈,逼得人家从此遁走天涯,再不碰棋,七岁与国寺住持谈佛论道,三天三夜,最后让人家主持大人高龄西去求经,十几年了也不知道这位高僧西游到了哪里,一直音讯全无。 照此看来这人若是长大必定宏志大展,无可限量。但是再光辉的过往也无法阻止流星的殒落,在凌霁八岁那年,他的母妃突然身亡,凌霁深受打击昏睡三日,醒后从此性情大变,没了才情,没了慧根,从此一蹶不振,府内侍妾不少,也还终日流连烟花红尘之地,世人最后终道是“胭脂地,少年冢”啊,自此一代慧童消殒。 不过,皇帝却是个好父皇,他在乎的不是儿子的才情,在乎的是自个儿子的安乐,像是要补偿他过早的失去母爱,别说对他的风流不闻不问,就是平时的所有事情都不过问,不管他做什么,只要他高兴,老皇都宽以对待,荣宠独此一人,世人认为如果这晋王向皇帝讨皇位坐,他也会微微一笑,马上让座。 甚至连至关重要的九寺当中的大理寺都交由他掌管,真的是,这荒淫皇子怎么能管刑部案件的重任?那不是把刑政当儿戏?一个国家的刑狱和财政审计岂可儿戏?当初莫知言也觉得这皇帝对这个儿子也太过宠幸了点。 然而有此盛宠,其他几位皇子能看得下眼?不过这晋王好像确实与皇位没有什么兴趣,平时除了光顾胭脂街,红粉巷外,也从没有见他有任何想抢皇位的动作,其他几个皇子自然也就慢慢放任了他。 至于是不是真的风流无能?是不是真的没有波涛汹涌?莫知言现在可没有这个工夫去推敲。 都怪她嘴快,还在这碰见?够扯,也够衰 还好死不死碰俩? 还都王爷? 老天,挖洞快一点,还是隐身快一点!? 韩煜也认得俩人,脑中轰然一声,脸都快绿了,俩人都是他们的死敌…… “参见两位殿下,卑职未曾远迎,还请两位殿下赎罪。”冷轻然顿觉不对,迅速反应,拉着莫知言两人拜下。 襄王愣了愣,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晋王从看到她开始脸色就明显冷了下来,果然如他所料,她不是普通人,还是冷轻然身边的人,跟着他有什么目的? “都起来吧,我们来也没有通知你,不是你的错。”襄王凌弘在众人之中地位最高,自然由他说话。他虽然看上去挺严肃的,但是还能感觉是友善的。 他今日身着一袭蓝底金边的锦袍,张扬高贵,气质出众。缓缓坐于上首,府中聪明伶俐地丫环马上送上茶水,他端起茶盏,揭开茶盖,用盖沿划开漂浮在上面的茶叶,轻轻吹凉,小酌了一口,没有出言不满,只是不再饮它,整套动作从容华贵,气质优雅。 第十七章 对策 “这位小兄弟是?”凌弘看的是韩煜,问的却是冷轻然。 用了小兄弟这显然很江湖的语气,而未用朝堂上的称呼,定是看韩煜就不像是朝中之人,不会有官职,配合着如此称呼,显然他有意结交江湖人士。既然有意,倒不如直接用江湖口吻,倒也亲切些,亲近些。又明显不会看低任何人,也想收纳任何可以帮助自己的人,不管是文人还是江湖人士,他都有心结交。 韩煜上前躬身“家父是本朝内阁大学士韩适通,在下韩煜,现今还未考取什么功名。” 凌弘眸光一闪,语气立即温和客气了几分,“原来是韩大学士的公子,难怪气度不凡,颇有乃父之风啊。”也仿佛非常赞赏的看了看韩煜,颇有几分想结识之味。 韩适通之子,大学士之子,内阁高官之子,当然值得结交。 “殿下盛赞了。”韩煜虽是谦虚,却也透着几分自傲,毕竟有个身份高的老爹有的时候还真是挺有用的。 结交外臣虽是大忌,但是历朝历代哪个皇子会和大臣没有一点关系?真的没有朝臣的帮助,皇位哪有坐的稳的。不管是九品芝麻还是一品大元,能结交的结交,能利用的利用,能交心的交心。不管做不做的成帝王,这都是为了自己以后的后路必须考虑的,也必须做的。何况是要谋算夺嫡的,怎么可能不结交几个近臣大官。 晋王凌霁没有坐下,也似乎对两人不感兴趣,看他样子像是一点也不关心这内阁大学士之子,也没有结交之意图,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听到几分。 他慢慢渡步来到莫知言身旁,黑色锦袍在他身上服帖合身,显的他稳重雍容,也更显得他神秘莫测。掠到眼前,只觉闪闪亮亮,原来衣服另有玄机,暗里加绣了银丝,绣工极其刁钻,肉眼几乎不易察觉,随着主人的动作熠熠生辉,无限光灿。 渐渐靠近莫知言,她只觉那蛊惑人心的曼珠沙华香气充斥周身,似要拽着她沉入地府炼狱,受尽那六道轮回之苦。 他指着莫知言出声问道“这位是……” “在下是冷刺史的谋士。”莫知言抢在冷轻然前说道,不是谋士,打探朝中之事,那就是等着死呢,不为自己,也要为冷轻然考虑,低头躬身回道“姓武,名知隐。” “哦,看来是个隐士呢,知道进退。”说着,便像是很熟的朋友一样上前,热络地握住她的手,“本王甚是喜欢啊……” 含笑说话,目光却一点不移的落在她身上,那目光,针尖般锐利,丝毫笑意也无。莫知言不得不看向他,绝艳的面容,笑意只凝在嘴角,眼底是无尽的凉,四周是致命的曼珠沙华般的香。莫知言心中苦笑,恶魔的温柔啊…… 执起莫知言的一只手,指尖触了触“又白又嫩。” 众人瞪大了眼,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可怜莫知言的宝贝心肝狂抽了抽,呵呵干笑两声“家有祖传保养秘方。” 晋王眯眼柔和地笑了笑,道“先生不介意和本王分享分享吧。” “在下荣幸,荣幸。”脸上陪着笑,底下抽了抽手,奈何抓的太紧,抽不出。 心底泛酸,面上却是隐忍不发,不敢乱动,因为他面上看似亲切,其实手上抓的却是她的腕脉,只要一动,小命休矣。 凌霁目光如剑看着她,她也坦然对视与他,两人眼睛里说出了话。 我有碍到你? 你说呢…… 你敢在刺史大人面前杀我…… 有何不敢…… 他不会放过你…… 我也不会放过他…… “刺史大人何时寻得这位谋士?本王怎么没有见过呢?”凌弘虽坐下闲闲喝茶,刚才也和韩煜客套了几句,但一直到现在,眼光都没有从莫知言身上拿开过。 “不久之前。”冷轻然不安地看着晋王握着莫知言的手, “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让他退下吧。”上前想去夺回,谁知晋王脚步一带,拉着莫知言走近襄王。 你想杀我…… 是的…… 襄王在…… 哦…… …… “冷大人不是正在为运河粮食被抢一事头痛吗?现在正是你这位谋士为你的主人排忧解难的时候啊。刚才听武先生说河运一事,本王觉得武先生似是有不同看法呢,不如说与本王……和襄王听听?”故意一顿,扯上襄王。 借襄王的手…… 聪明…… 你才是转运使…… 那又如何…… ……噼里啪啦,俩人眼睛里都快出火了,面上还是笑的很灿烂。 “也是,你即是谋士,就应该为你的主人想点办法。”凌弘放下茶盏看向她。 “属下已经想到对策,这些下人不好污了两位殿下的贵耳,还是让他退了吧。”冷轻然不安地看着她,眼神示意她不要介入,装傻退下。 “且当闲聊听听也无妨。”襄王挑眉轻笑道。 她也想退啊,可是退不了呢…… 明摆着和冷轻然无关的事,明摆着和自己无关,明摆着晋王才是转运使,明摆着借刀杀人,一个要对付她,一个要对付冷轻然,现在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呢…… 俩狐狸! 想她死? 做梦! 这仇算是结下了。 叹口气,毕恭毕敬地道“小人愚见,荒民就算再饥饿,没有人组织,如何与朝廷大军抗衡?还懂得利用运道地理条件,从朝廷训练有素的军队手中抢得粮草?身后必定有人煽动纠集,并加以训练,不是听说最近有个巢黄教吗?一直都针对荒民下手,不知会不会和此事有关?” 听听这巢黄、巢黄的,不就是造反、造反么。这几日也是听到很多巢黄教的事,又是聚集荒民,又是攻城,又是在别地抢粮的,一件件事都做的分外有计划,有条理,有谋略,恐怕背后有很大的势力维持。何况荒民多出现在贫困的山西道,与运河相差了多少路?不去物资肥沃之地抢夺,竟千里迢迢去运河和朝廷作对,若是没有人指挥就有鬼了,不过接下去是他们官府的事了,留一线让人家去做事,也算是给面子了,说完想趁躬身之际逃脱凌霁魔掌,却被他牢牢捏住,动弹不得。 我要怎么才能活…… 看心情…… …… “还算颇有几分道理。”襄王听了她一番话,细细想了会儿,没有太在意他俩的举动,半响再次问她。 “有何好对策吗?” 还不肯放过她?泪奔…… “攻、守” 凌霁盯着她,挑了下眉,随即恢复正常。 “什么意思?”凌弘眯着眼看向她。 冷轻然和韩煜都面色凝重,面面相窥,之前说那么多已是僭越,这还要再说下去…… “一是攻,攻嘛,顾名思义当然是要先出手了,敢抢皇粮,便必须付出代价,虽是荒民行动的,但必定有人教唆,找出幕后黑手,带头之人必须拉出闹市执行,必定给予严惩,以显示国威。” “继续。”凌弘眉头一动。 “同时安抚荒民,这是怀柔政策,毕竟都是天成子民,宽容对待反倒让天下更能诚服,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荒民只是想填饱肚子,并没有多大胆子敢与朝廷公然对抗,循循诱导更可避免事态再次发展,也避免让人利用,或许还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再说若能让他们内部激化出矛盾,可能更能被我们利用,本朝对民众本是持以:无为而治,如今形式可能不太可行,我们还是要找对目标攻击,正面直对出招,这便是攻。” 第十八章 游湖 “那守呢?”凌弘来了兴趣。 “守呢,便是必须改进江淮直至帝京的全线漕运法,把过去江淮租船直达帝京的长运法,改成沿线设置节级搬运法,各处设置周转站,再雇佣专门的漕卒,再建造适合各段水情的船只,节级转运,也避免再出现沉船事件,再设置驻军派驻在一些险要地段,必要时也可护送一段运路,这样想抢也难。” “当然,民之饥,以其食税之多,荒民相信是受人挑唆的,若是王爷能上书朝廷替民请愿,相信天下民众会更感恩。”此话也算是帮冷轻然了一次。 凌弘若有所思地看了下凌霁,凌霁嘴角勾了抹似有若无地笑,眼睛亮了亮,竟然松手放开了她,忽得自由的她静怔了下,不知他怎么就放了她,不过能逃还不逃?随即安静的退自冷轻然身边,寻求保护,冷轻然和韩煜不动声色地护住她,凌霁又轻蔑的笑了笑。 “冷刺史,你的这位谋士找的好啊!”凌弘的脸色缓了几分,对莫知言也甚是赞许地点了下头,当初果然没有看错,是个不错的人呢。 莫知言想,他还是识英雄重英雄的,还讲点道理,可不像那一位…… “殿下过奖。”冷轻然懊恼,做人还是低调点好啊…… “你的论调本王觉得很有意思”先看了下凌霁,后又看向莫知言“你说的攻的办法应该是可以现行的,冷刺史立即就可以着人去办。” 哦?认可了?还马上就办?这么好说话? “臣领命。”冷轻然躬身领命。这下把她可推到风口浪尖上了,想退都难。 “但这守嘛……”顿了顿,看了看陪坐一旁的凌霁,从他眼里像似是读懂了什么,开口道“改进漕运不是一朝一夕便成的,必定是要长久之后才能见成效,再加之漕运之事也不是本王管理,还是必须由晋王出面上书,奏请皇上给予批示,六弟以为如何?” 打太极了? 俩奸人…… 莫知言无奈望天,不,望屋梁。 却只见凌霁极慢极慢的端起茶喝了口,放下茶杯,又从袖子取出襟帕擦拭唇角,待众人快等不住时,开了口“今日其实襄王于本王来是想请冷刺史一同游湖的,我们今天不谈这些了,暂时放开这些朝堂之事,一起出门游湖如何?” 灿烂笑意挂在唇边,美而烈,妖而艳,如那地府之花曼珠沙华般绚烂却致命。 下雪天游湖?有病! 莫知言猛翻白眼 “当然了,武先生定要作陪的,本王也好与你谈谈漕运细节。” 不是说不谈公事…… 我高兴…… …… 不想去? 大爷,我的命在你手里,能不去吗! “也好,公事总是谈不完的,我们难得也轻松一下,冷刺史定要为晋王殿下做好向导啊。”虽是与冷轻然在说话,但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莫知言身上,眼神耐人寻味。 “臣领命。” 江淮水乡当然是那碧波细雨,云山秀水出名,古往今来醉了多少诗人,羞了多少美人。阳春三月、烟雨蒙蒙,绿漫波光,雨点化涟漪,最是朦胧飘逸,宛如梦境一般。 只是现今是冬季,能看到什么?四周全是雾气,就只能看到白,到处都是白,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白茫茫地一片,冷清清地白,虚假的空白。 江淮的冬天,虽气温高于北方,但是阴冷却更让人冷到骨子里,莫知言无奈地拉紧身上的狐裘领口,四面冷风肆虐,虽未下雪,却像是要下之前的聚冷,这冷更让人难受,一丝风灌进袖口,惹地她嘶嘶叫。冷轻然上前握了握她的手,不敢做的太明显,若是帮她呵口气取暖,那就有的戏瞧了。 “还好吗?取个暖壶给你?” “暖壶是女子用的,我现在是个男人,怎么可以柔弱呢,放心,我很好。”给他一个泰然的笑容让他安心,在他手上拍了拍。 “我对你是否太过纵容了?”冷轻然无奈笑笑,这个女人啊,永远这么刚强,一直来特别讨厌别人看轻了她,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女子便是弱项,事事要与男子攀比。他虽然觉得她太过于高要求自己,但却从不阻止,她决定了,认定了,那便是了,他不会过于干涉,不会阻止,他会给她足够的信任与支持。而且她也有这个本事,他没有必要为此担心。 再说若是自己特别照顾她,她反倒会避让自己,会更要求她自己,所以很多事情他都只能让她自己去解决,就像现在一样,一是他相信她有本事,二是他必须相信她有本事。 她就不能服一次软,让他照顾她吗? 虽说是游湖,但又不是普通人家,自是要乘做官船的,这船大的离谱,也极其精致,但却不过分奢华高调,人站在上面也极其稳当,没有晃晃悠悠地感觉,如履平地般,莫知言倒是有些好奇,不知是什么材料呢,又用了什么方法能够这般神奇。 现在是寒冬,怎会有人游湖呢,所以一路上别说半个人影了,就连个小船也没有,这船在湖中就孤零零地一艘,甚是清净。人家有脑子的都知道冬日不想出来吹冷风呢,可是他们却要出来受冻,莫知言悲壮地在心里把晋王骂了个遍,冬日游湖的都有病! “几位可还受的住?章行,拿几副护膝来,诸位,把护膝套上可暖和些。”凌弘好心地为大家准备了加厚的护膝,众人七手八脚地套好,莫知言觉得他还算是个人,比那个满脸堆笑,却没有一丝笑意的冰山强多了。 凌霁看都不看她,手一挥,身边侍从搬了几张椅子给他们,一人一张,让大家诧异的是侍从们还拿了钓竿,也是人手一支。 这…… “这冬季呢,鱼儿都潜至深水过冬了,难以垂钓,今日其实是想请几位吃鱼的,这结了冰的河里,钓上来新鲜的鱼儿,整好上桌,那味道可是味美鲜甜啊,虽然现在还没有下雪结冰,但这天气如此冷冽,鱼儿也应是鲜美的,再说,渔人之乐不在于鱼,在于渔,所以还是要亲自垂钓才更有意思。所有咱们就看谁能先钓几尾上来,到时本王定会多敬几杯以示奖赏,几位以为如何?”目光扫过众人,虽是询问,但却让人有无法拒绝的压迫感。 来都来了,不钓能行?谁知道我们要是回去,你又想出什么怪招,还是钓鱼安全点。 “武先生可喜欢钓鱼吗?”目光停在莫知言身上,逼得她回答他。 “在下愚钝,对垂钓一事不甚熟悉。”这种游戏我可不陪你玩,你自个慢慢钓吧,大爷我恕不奉陪。 凌霁却嘴角笑开了花“那正好,本王最擅长的便是垂钓,不如由本王指点先生一二吧。”说着也不等别人同不同意便拉着她去向一边船沿坐下,背对众人。 莫知言脸上微笑,心里拜候他家里十八代所有长辈。 其他人也就各就各位,坐下垂钓。只是几人眼光都隔一阵隔一阵地瞥过来,冷轻然和韩煜看着凌霁和莫知言坐的越靠越近,眼睛里都快看出了火,刀子似的劈头盖脸地朝凌霁射过去,后者淡定如常,忽视所有。 其实莫知言这边也不好受,这凌霁明显就不安好心,只是不知道他下一步动作,也就不好先做什么,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在想什么呢?”凌霁头凑了过来,手也不安分,握上了她的手“武先生这姿势不是很对啊,本王帮你。” 莫知言狠狠瞪他一眼。 冷轻然和韩煜也是一瞪。 可脸皮厚地那一位握上她手的那只手,却又再次准确地握住了她腕上的命脉,嘴角噙一抹笑,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说这冬日湖里若是掉进去会有命活吗?” 第十九章 美人鱼 莫知言心里漏跳一拍,是想在这杀她?在府衙里动手没有什么理由不好说是吧,而在这里他只要轻轻推一把,做成失足的样子,这冬日湖里谁救的了啊,在船上再惋惜的说上几句“真是不小心啊”,谁也说不了什么。 最毒皇子心啊,难怪这么冷的天来游湖,原来他是想在这里收拾她,他只要按断她的命脉,再推她下去的时候输入点内力,助她沉的更下去,他料到冷轻然不会武功,无法下水救人,韩煜又在水里撑不了多久,段谷天又不在场,他只要不吩咐属下救人,那她这条小命就玩完了…… 坑爹的游湖! 不,坑姐的游湖!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不到最后,胜负尤未可知。 微蹙了下眉,眼神一转,随即笑了,对上他那墨黑深邃的如深潭般的黑眸,平静回道“殿下不好奇我的目的了?”她瞎编地很诚恳,想骗过他,气势一定不能先弱。 之前她撇清自己,说自己很普通,又和朝中之人不熟,现在又出现在冷轻然身边,还是他的谋士,他必有要杀她之心,但是之前都是猜测,更别说了解她的意图,他也是觉得她危险而已,现在她自己提出来,他肯定想知道的更多,他若是感兴趣她就有活路,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赌一下,唬一下他,模糊他,可能还更有活路。 “哦?”凌霁的眼神暗了暗,嘴角还是在笑着,也没有做什么,只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似要看穿她,看透她。 他从来都能看透人心,没有人在他面前能伪装的很好,他本就对这个充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人世心灰意冷,世间规则他也玩的万般熟悉,只是每当对上她那坦然的眼眸之时,他总是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他的目的从来都很明确,只是此刻他犹豫了。 他看见她的眼神很纯澈,内心也是很静谧,只是他却觉得那是她太狡猾,深藏不露。她太危险,他找不出理由放过她,杀她是必然的…… 他俩这么靠近,又微笑注视对方,其实看在外人眼里是很暧昧的,像是两个很相爱的恋人般,互诉衷肠,倾诉心事。冷轻然和韩煜看不下去,霍然站了起来,但还没有来得及走过去,便听襄王开了口。 “这垂钓是很磨人的事,不是放长线就有鱼的,不知六弟有什么好东西让大家打发时间啊?”凌弘看着那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舒服,直觉的就想打断他们,所以开了口。 凌霁偏侧了下头,灿烂地笑了下“王兄说的极是,本王准备了上等昆仑殇,请诸位品尝,来人。” 一只手还是没有松开莫知言,用空出的一只手挥了一下,随即侍女们在每人身边置了案几,又端了酒壶酒杯放下,一人一壶,绝不亏待。 “这冬日钓鱼可要耐得住性子,诸位可先饮些酒水去去寒气。”端起酒杯,很热情的招呼众人饮酒,人却没有站起来,手也没有松开莫知言。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哈哈,六弟安排的好啊。”凌弘说罢仰头饮尽美酒。 襄王都饮了,众人怎能不饮,韩煜心不甘情不愿地一饮而尽,坐下继续钓鱼,冷轻然小酌了一口,谢过他,也默默坐下钓鱼,但目光却没有从凌霁握着她的手上拿开过。 凌弘独自倒酒给自己喝,也时不时转头看向他们,总觉得今天凌霁太热情了点,他素来风流,这世人皆知,但是他什么时候和男子也……摇摇头,继续钓鱼。 莫知言一脸苦大仇深地模样,谁来救救她啊…… “咦?我的好像有动静。”韩煜的钓子似乎动了动,他兴奋地叫起来,起身去拉。众人都转头看向他,见他居然没有拉动,这可有点趣了。 “看来是大鱼啊,韩兄弟加把劲啊,今晚的全鱼宴就看你的了。”凌弘渡步过来凑热闹,这么冷的天,吹着冷风,再加上看到那两人,他心里莫名烦躁,他早就想结束这无聊的钓鱼了,不过他却不上前帮忙,保持他的优雅风度。 “不太对劲。”冷轻然帮他拉,总觉得似乎太沉了些。 听到这句,凌霁也拉着莫知言说笑着走了过来“不会是钓到美人鱼了吧。” 一手抓着莫知言不松手,一手撑着船舷往下一看,因为冷轻然和韩煜的向上拉拽动作,此时水中隐隐有绿绿地东西移动,凌霁顿觉不对,这看上去像是绿色的衣服,马上示意水卒下去察看。 水卒们下去半响抬上了一件东西,放在了船板上,众人倒抽了口冷气,那是,那是一具被开了膛的……女尸。 莫知言心里苦笑了下,是美人鱼,还是个被开了膛的美人鱼,老天爷,派她来救我? “这人好像有点脸熟,知隐,你看像不像那日段大哥救得那个翠儿?”韩煜问向莫知言。 女尸面部虽然白的吓人,却没有肿胀地样子,看来在水中不是很长时间,也能看得清面容,所以韩煜认了出来。 “本王也认出来了,是翠儿,她应该是昭佩的丫环吧,怎么会在这里?还被,呃……”血腥场面对于教养极好的襄王还是不好说出口的。“这可是命案,冷刺史,你看怎么办?” “江淮民风淳朴,从无如此恶劣命案,臣定当办好此案。”冷轻然说完上前查看尸体,众人也上前看了看。 “武先生,你怎么看?”凌霁看向她,手里用了点力,莫知言吃痛,也为帮冷轻然,知道避不了,只有答了。 被他拉着松不开,只能上前稍微凑近了些,看了半响,逐道。 “此人胸膛被开,取出了内脏器官,凶手必定残忍,后又在尸体里放置了石头等重物,使尸体沉入水底,谁知我等冬日垂钓,钓线下的低,无意中勾到了尸体,使腹内石头掉出,才使尸体浮了上来,还有要不要再派人下去看看?会不会还有什么意外收获?”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总觉得这水里突然又冒出个什么东西来,还是叫人下去看看心安些,再说万一水里有什么破案的线索呢。 听了这话凌霁随即瞟了一眼旁边的水卒,众人收到示意,噗通一声又跳进了水里,半响水卒们真的从水底又抬了六具尸体上来,五女一男,每具尸体和翠儿的遭遇都是一样,只是有几具面目泡的有点浮肿。 何人如此凶残?众人的心都颤了颤。 莫知言虽是武将之女出身,可毕竟是个女儿身,一时看到这么*裸地血腥场面,还是有点脸色发白“现下还请两位殿下为此些民众伸冤。”该说的说了,办案之事已与她无关,躬身低头等回应,也尽量避免眼光接触到那些恐怖尸体。 “武先生说的极是,冷刺史定是少不了你这个智囊的,有你俩人一起查案,本王放心。”没有等莫知言有反应,凌霁突然低头靠在她耳旁说到“其实不仿告诉你,你说的漕运办法和我的一样,你看事倒是很透彻,我现在倒是对你有了几分兴趣,现在这事你必定得办,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本事,或许……我就不杀你了。” 和他的一样?难怪襄王这么痛快就安排照办,不过最后这句震动最大,为什么人家是刀俎,我却是鱼肉呢,命啊,你怎么这么苦啊!莫知言咬咬牙,还是应了“遵命。”凌霁随即放开了她的手。冷轻然和韩煜来不及阻止,只好悄悄护到了她身前。 “冷刺史,我和晋王虽是皇子,但也是朝廷命宫,这命案既然在我等管辖之地发生,必定不能坐视不管,我等必定要查出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还天成一方平安。”襄王说的很诚恳,不像是在打马虎,莫知言心里对他多了份赞许,不过照这意思是他俩也要参与办案了?阴魂不散的俩人…… “两位殿下,属下有一计,翠儿面部还没有过久浸泡,应是才遇害不久,再说我们现在也只认得她一人,她又是出自怡香楼,那必定要先从那里查起”冷轻然上前躬身道“凶手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先不要惊动怡香楼的人,这里今天也都是两位殿下的人,冬日无人游湖,这湖上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或看到今天的事,若冒然前去查案,恐怕打草惊蛇,让凶手脱逃,先暗中调查如何?” “好。”襄王点点头应了,接着转头问凌霁“六弟,想听关山月吗?” 凌霁一笑,心中了然。 第二十章 红楼 美人 江淮哪里最热闹?烟雨蒙蒙的碧湖?登高望远的青山?小桥流水的农家?都不是,是那引的无数自命文赋风流的才子,市井升斗小民以及手里有几个臭钱就爱显摆的富豪都心神向往的红粉河,胭脂地。是个男人都会想往那跑,乐不思蜀、乐此不疲。 诗人的自命风流,上层贵人们的一掷千金都大大提升了这个行业的发展。在这种歌舞升平、繁荣鼎盛的年代,达官贵卿们若是不常来这些红楼歌坊的话,都觉得会让人不好意思,感觉对不起手里的银子,对不起这身份,对不起这时代。 自古男儿多薄幸,之前怎么甜言蜜语,赎身发誓,多少红尘女子,多少清高倌儿,为了换得意中人儿的厮守长情,赔了自己,赔了爱情,甚至赔了性命,最后只落得人家一句“你的出身不好”,可笑、可悲,也可气,这是女人的悲哀,更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这个社会是矛盾的,男人是矛盾的,男人们个个巴望着娶个媚劲十足的女子来满足自己,却又希望自己的女人清白干净。既要频频光顾红楼妓院,希望多开新店,多出新花样,以致常常留恋忘返。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眉头不皱,嘴角不抬,真真风流潇洒。可是却又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红尘女子,到手后弃之敝履,无人问津。 是男人错了,还是女人错了?或许谁也没有错,也许这就是命,这就是红楼美人们的命。 “这怡香楼也甚是高雅清净嘛?不同于一般红楼没有进门就一大堆莺莺燕燕的围了上来。”韩煜下了马车,看到虽然门口停满了轿子、马车,但是门口倒是只有龟奴和龟公的身影,连那平时浓妆艳抹,头上还插朵红花的老鸨也不见,每个人进出都客客气气,文质优雅,马上让他高看了几分。 此时所有人都下了车,他们本是低调查案,所以没有派驻侍卫军,也没有提前通知老鸨迎接,要的就是这个平平常常的低调效果。 襄王走上前,笑着和他说“这怡香楼里最有名的是夜雪,这楼也是特别为她开的,虽然夜雪沦落风尘,但品性却并无半分烟花之气,只与有缘之士品茶论诗,从不陪酒过夜,其品德高尚,处事正派,颇得贵人雅士的赞誉,这楼也跟了她的性子,高雅别致,绝不和其他落俗的红楼相同。所以来这里的都不是普通的寻欢客,都是有点风骨的雅士。还有……” “今儿你们就看夜雪怎么拜倒在本大爷的石榴裤下,本大爷一定让她哭爹喊娘,哈哈哈……”还没有说完,便见一个又矮又胖还挺着个大圆肚,穿着倒还体面的人,满嘴淫言秽语的往里走 。 “胡大爷,今晚一定能拔得头筹,与夜雪姑娘一夜欢霄。”旁边献媚地人早就想好词等着拍马屁了。 “是啊是啊,这江淮胡大爷打个喷嚏都要震三震,谁敢跟我们胡大爷抢,再说,今天胡大爷的礼物乃是千年少见的稀世珍宝,定能让夜雪姑娘满意,迎胡大爷为入幕之宾。” 这群人淫邪放浪地笑着,看来又是什么富的银子没有地方花的富贾了,越过莫知言等人,连个正眼也没有赏给他们就走了进去。 “看来,也难免有例外的。”襄王略显尴尬地摇头笑笑。 红尘之地就算是再怎么自命清高,也总管不了寻欢客的素质,打开门做生意,还能叫客人多识点书,多懂点礼仪再进来吗?本就过的是送往迎来的皮肉生意,论的本就是个价,到别人都不用价来论你的时候才是最痛苦的。 莫知言心里也是难受的,想想夜雪确实不是寻常女子,可惜了沦落青楼,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还要忍受这些无良人士的轻薄。可是人人都有自己做主的权利吗?自己还不是也要接受选秀入宫的命运?家族地位如此高的自己还不是要唯皇命是从,地位高低与自由程度是不对等的。 红楼美人就只能是这样的命运?人都要接受命运,听命于命运吗?命运到底是在老天手里还是自己手里呢?最起码不能在别人手里吧…… 襄王他们几个已经往里跨进去了,莫知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致走在了最后,只剩她还停在了门外,她的左侧方迎面来了群人,这群人说话很大声,笑声爽朗,似乎没有刻意想要避讳别人,襄王等人闻声回头观望。这群人穿着的是天成服饰,但眉宇间却也有些不同,说的话虽是天成话,也很纯熟,但觉得有丝生硬,带了点别的腔,感觉怪怪的。 “到底是真是假?我这一路都没有看到什么美貌的中原女子,青楼女子真的像你们说的那么特别,娇娇滴滴,温顺可人?我今天可得好好见识见识。” 听这人言谈豪放恣意,定也不是什么好货,莫知言心里想着抬头看向他,吃了一惊,这……这孩子几岁?这就带到这种地方来了,好好少年郎……糟蹋了啊…… 这人身穿杏色偏黄冠袍,合身的穿着显得他气度不凡,俊美倜傥,身材也不会单薄瘦弱,只是他身边的侍从都虎背熊腰的,相较显得他就纤长了些,神采飞扬,大步走来,神情自然不造作。 这少年皮肤好的跟剥壳鸡蛋似的,飞扬的浓眉下一双如鹰眼石般泛着奇异蓝灰色光芒的眸瞳清澈透亮,不参杂一丝杂念,眼睫长长而微翘,坚挺的鼻翼下是薄薄却性感的唇瓣,五官深邃却不张扬,最是吸引人目光的是那唇边的两个梨涡,一笑,会让你觉得世上再也没有烦恼事了,那般的清澈、无忧,为人驱散烦恼,也更透露了这少年的青涩无邪。 随在身侧的五人魁梧有力,有别于中原人的纤瘦身材,他们个个身形威猛,但又相较于草原部落地霸气外露,他们的威猛要收敛的多,让人舒服的多。应该是来这种地方,是不便或是尊重吧,手上并没有拿什么武器,又或许觉得凭他们这魁梧身材就已经具有威慑性了,已无需那些花里胡哨地多余铁器了,看来信心也是很足的嘛。 他们一行有六人,明显那少年是主子,领首走在前端,其余五人虽与少年并排,却始终维持在后一步之距,有一定的身份区分,虽是一路说笑,但是身体却保持着高度警觉,手臂一挡就能护于身前,可以在危急时随时出手保护,看来也是极有分寸有本事的贴身侍卫了,恩,调教的也是不错。 莫知言侧转身看着他的笑容也不由自主的笑,他的笑能感染人,这孩子应是舞勺之年吧,生的这般俊朗脱俗,长大了之后定也是个偏偏公子哥呢,可惜了这一临风玉树好少年,小小年纪就被人带到这种地方,姐姐疼啊,莫知言母爱泛滥。 “看什么!”那小公子手下一个彪悍的人看到莫知言盯着自家公子上看看、下看看的,甚是不爽,仗着自己高大魁梧地身材靠近莫知言,居高临下地这么盯着她,声音略带点粗鲁地呵斥。“给我们让道,我们先进。” 莫知言抬首看着他,就这么静静地,面带微笑地,眼也不眨地看着的他,莽汉也不甘示弱看着她。 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我再看着你,你再看着我…… 我还看着你,你还看着我…… 凌霁、冷轻然等人也并不出声阻止,一个看好戏,一个对她有信心,绝不过份担忧,段谷天也被他眼神示意拦下。凌弘和韩煜俩人互看对方,眼神里询问对方“你出手,我出手?”“你出还是我出?” 少年的属下更是对自己的同伴有信心,他们是国内顶尖高手,似鹰,似狼,似蛇,似熊般的要狡猾有狡猾,要魄力有魄力,又是相互信任,互相为伴的亲密伙伴,此时也是给予自己同伴最多信心的时候,他们当然不会出手阻止,也定不会上前以强欺弱。 第二十一章 我先进 沉凝的气氛里,似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的壮汉喘不过气来。半响,壮汉的鬓边微微有了薄汗,神色也软了下来,心道这小兄弟看着无害又柔弱,面色也是温润和善,然而当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这么沉默地看着他,他从她的眼神里似读懂了些东西,一些他必须弱下来的东西,一些他不能不服输的东西,那些东西比刀剑要利,比毒药要可怕,那眼神让人不自觉地退缩,想想自己也不是什么软弱之辈,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高手了,怎么对上了他就明显弱了呢……他不能输,输的可不是他自己的面子,而是公子的面子,是整个国的面子,说什么也要硬顶着。 “乐进,退下!”少年显然是看不下去了,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的手下定是要败于人下的,看这小个子虽然长的柔柔弱弱的,看不出还真有两下子,虽然就这么静静站着,但是从站立角度看,却是保护自己和快速出手的最佳位置,丢面子事小,万一…… 思及此,上前拦了下来,语气是严厉地,动作是强硬地,面上对着自己的下属却是缓和地。 “公子,我……”乐进显然不甘心,但少年用眼神示意属下退下,之后上前站于莫知言身前。 虽然心中有一丝佩服,但面上并没有一丝服软和轻蔑,挺胸阔声说到“我,丰佑,你呢?我不是来结仇的。” 呵呵,莫知言心里笑了笑,这孩子,还蛮有趣的…… 没有天成人的知书达理,礼教约束,说话这般的直来直去,心胸又豁达,倒讨了她几分欢喜,这般小小年纪,懂得进退,还这般护着自己属下,倒叫她有几分刮目相看了。 他衣着不凡,底下又有几个忠心之人,地位应该也不算低了……再加之这不伦不类的语言,定不是中原人士了,那会是哪里…… “在下武知隐,幸会幸会,我没有什么恶意,我们今日来这种地方……”面上是真心的笑开,指指怡香楼的坊匾,算是提醒了大家,再回头与他说到“就是图个乐呵,刚才我和您这位兄弟聊得挺愉快的,小兄弟莫误会了,咱们莫忘了来这里的目的了,还是快快进去听曲看舞便是。” 少年听到此面上也是带点爽朗笑容的,他生性本就不是恶毒计较之人,何况这事也全然不算什么事,人家也没有任何恶意,若是自己不依不饶的,倒显得不大方了,让人家小瞧了去,所以他也乐意现在顺杆往上爬了。 “好,那您先进”话落,他退后一步,让出道。 “不,还是您先”莫知言怎么好这么仗势欺负幼小?也退后一步,手一引想让他先过。 “你不先,就是瞧不起我。”丰佑隐隐有些动怒了,他难得学中原人谦让,还不领情,真是有够呕的,他自在洒脱惯了,才不计较这些虚的礼节,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抢就是抢,让就是让,哪那么多废话嘛,当个中原人真累。 “好好好,那我先进,我先进。”莫知言不好再推辞了,再推辞反倒看轻了对方,别人也是很重情义的呢。 莫知言微微供了下手,赞许地对他笑了笑,随即阔步往里走,晚风徐徐吹来,连带衣袂翩翩飞舞,门口走道顶上的纱灯透出幽黄地光,罩着影子映出一层柔和的光,衬得她的脚步似踏云端,身影朦朦胧胧,似幻似真,似神似仙,光阴流转,铭记此刻。 凌霁有一丝恍神,可也就这么一瞬,理智回到体内,嘲笑了下自己,反感这样的自己,换上冰冷冷地脸往里走去。 待莫知言等人进去了院门之后,乐进跪地请罪,用的不是中原话“世子,属下无能,害世子失了颜面,有辱国威,属下万死难辞其罪。” 说着起掌朝脑门便要拍下去,丰佑上前,快手打掉了他的手,同样用的不是中原语,喝道“输就是输,没什么好讲,何况又不是战场上输了,好男儿应该死在战场上,要死的有意义,中原人怎么说来着,马革裹尸,对吧,你这就要自杀谢罪,算是个孬种,算什么男人?我都不怕丢面子,你怕什么。” “是,世子息怒,属下错了,属下怎么可以死在自己掌下,属下的命是世子的,应是为世子死,而不是为自己。”乐进暗骂自己,真是糊涂了,自己是个死士,这命本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这条命是为主人活,为主人去死的,如今还想死的这么不负责任,自己算是解脱了,那世子呢?死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么不负责任,这么没有担当,才叫对不起主子呢。 “世子,您看那人要不要……”另一属下上前在他眼前做了个立掌手劈的姿势。 丰佑狠狠瞪了他一眼“布葛,你也糊涂了?我们南诏国是这么懦弱歹毒的地方?是与中原人那阴险毒辣一样的人?是与草原那班野蛮子一样的人?我们赢要赢的漂亮,输也要输的坦荡,人家要是冲我来的,杀了也就罢了,人家根本就没有恶意,背后暗算的事我不干。” 中原人险恶,草原部族凶残,他们南诏国与这两国边界都接苒,与这两国自是往来甚密。前代他们南诏也已和天成结盟,表示互不侵犯,保持友好关系,但是有了一个朋友,却很难有另一个朋友,还时不时要帮助中原这边抵御草原的野蛮进攻,南诏国和草原这边的关系自然就紧张。 但是有了强大的后盾便也没有什么后怕,再加之中原朝廷也甚是交心帮衬,现下他们这南诏国也日渐强大,与中原往来也甚是亲密,通婚通商都是常事,之前与草原也曾结盟,所以南诏有几代人便生的威猛有力,与天成结盟后,又吸收中原人的精明能干,现在精兵强将自是不少,以后想成为强国也是不无可能的。 “世子息怒,属下错了。”布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跪下认错。 丰佑急忙拉了两人一起起身“都起来,你们都听着”转身和所有人说“你们都给我记好了,我信任你们和信任我自己一样,我不会怀疑你们,也不希望你们为我去死,我们不会欺骗背叛彼此,我们是一个身体的,少了谁都不行,人家草原男儿说他们是鹰,是狼,是一个群体,但你们不是我的羽翼,不是我的狼崽,你们都是我的兄弟,记住,永远都是。”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照顾他,他当然要给他们百分百的信任,这都是没有理由的。就算他们是父王派给他的死士,能在他危难时助他的死士,但他也从不会希望有那么一天。他只希望大家平平安安活着,快快乐乐活着。 “世子……” “世子,我们错了” “世子,我们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世子,我们是兄弟。” “是啊是啊,世子,我们永远都是兄弟。”这几个壮汉都受不了这番话,感动的一塌糊涂,纷纷跪了下来。 他们是死士,永远都是,没有感情,没有思想,不管主人怎么样,自己都是只有一个目的,也是他们活着的唯一目的,那就是为他去死。可是能碰到这么好的主子,为他去死便成了心甘情愿,是真心的,不是为了责任,不是为了誓言,不为任何东西,只因为是他。 有时候并不是强权才会让人屈服,只有人心才会让人真正的死心塌地,只有人心才能换到人心。 来来往往很多人,都有点搞不清楚这群人都在干什么,有点好奇,不过看到这些人威猛孔武,都不敢驻足,匆匆而过。 “好了好了,都起来,走了,今天你们说了有好看的给我看的。”丰佑看着这有点煽情的场面,顿时有点不知所措,马上转移话题。 “是的是的,世子,我们早安排好了雅座,靠的很近,您可以好好观赏。”一壮汉擦了擦鼻涕,上前道。 “段阔,还是你想的周到。”丰佑阔步往里走去,不忘夸奖一下属下。 纱灯下,看不清他的酒窝,却能看清他那鹰眼石般的双眸,清亮却幽深,炯炯有神,灿耀天下。 “中原人顶有趣。” 第二十二章 尴尬 莫知言等人随着龟公的带领下,安排在楼上雅座,这龟公很是有分寸,将人引到坐处便恭敬告退。他们人多,除襄王、晋王、冷轻然、莫知言和韩煜,段谷天也赶回陪在身侧,但是两位王爷的贴身侍卫却不见踪影。莫知言想,这俩都是滑头之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肯定是隐在暗处,楼下那么多人里头,不知又有多少是易装的暗卫队呢。 几人毕竟都是人中龙凤,他们本就是想低调行事,所以穿的比较清淡普通,可是效果就见仁见智了,这样的人就是再怎么穿的普通,也很难掩盖自身的光芒。他们一路进来到上楼,还是有人时不时看看他们,都有些惊讶之色,只是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且还要保持自己的身份,便都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好奇的张望而已。 一张四角桌,襄王、晋王和冷轻然各坐了一边,她和韩煜坐一边,段谷天毕竟是侍卫,虽然莫知言他们从来不这么看,但两位王爷在场也只能站着。她没有先坐下,抬步走到栏旁,向下看去。 围栏上方都垂下了几扇帘子,看不见左右人影,楼下也看不清楼上有什么人,隐蔽性极高,这样他们倒是省了不少事,莫知言撩开帘子一角向下看。从上面往下看,铺陈红毯的小高台上正有几个舞姬在跳着水袖舞,为等会儿的表演炒热气氛,下面客人身边都没有女伴陪伴,与一般的青楼区别甚大,少了些污言秽语,倒是有了几分茶楼的清雅。 这个位子可以直接俯视下面的小高台,观赏节目效果极佳,而且视野开阔,下面一切都一览无余,各个座位和通道尽收眼底。 莫知言巡视了一圈,算准各个出口和底下座位分布情况,再次认同这里还真是个雅座,下面所有人的动作在这里抬眼便见,一目了然,而且,旁边桌位也靠得不算近,隔音不错,说个话也不用悄悄的,这里上下有两个楼梯,万一出个什么事,也有很多出路,虽然没有想是来打架的,不过防范意识还是要有的。看来襄王费了些心思,即不惊动怡香楼的老板娘,又能寻个好坐处,他底下还是有几个精明之人的。 看着下面的看台座位陆陆续续坐满了人,而且衣装都很讲究,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看来这夜雪的魅力还是不一般的。姑娘们也没有在旁陪酒,只在房中等候,看来这夜雪或者老板娘也是调教的甚好。 突然感觉有道眼神似乎在注视她,寻着看了过去,看到的是一道雅致华贵,势气逼人却没有恶意的眼神。看清来人,原来是丰佑,人家也刚走入,看到了她,咧嘴微笑点头,还抬手挥了下和她打了个招呼,她随即微笑点头回应,眼里是满心的笑意。 这小少年给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她一般也不和陌生人这般的热络,始终都会和不熟的人保持一定距离,虽不会不理不睬,却都会和人隔着一层,防范别人。可是他给她就是不一样的感觉,一种没心没肺,一种温暖祥和,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虽是初次见面,却像是认识了好久,交心诚挚的患难兄弟般。 丰佑打过招呼回头在属下带领下,坐到了舞台正下方,也是莫知言他们对下来的正位处,是个好地方,看来他是真的冲着表演而来,那可是离小高台最近的地方,抬眼便见,等会看表演也是看得一清二楚,是个观看表演的最佳位置。 旁边有几个穿的颇富贵的老爷脸上都有点愤愤,显然是被人抢了这么个好坐处,却碍于这几个样子威猛,武功了得的人,无处发泄,心里不平衡了。 莫知言憋笑转身准备坐下,一道冷意袭面而来,脚底不由自主泛了股冷意上来,肩膀不自觉瑟了下。遁着视线看过去,凌霁一手拿着茶盅往桌上茶盏中徐徐倒着茶,眼睛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直觉这人心底又在打她什么坏主意了,心底暗自叫苦。 看到这个九尾刁狐,一下子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转过脸对站着的段谷天道:“天哥,等会儿夜雪出来,你可得好好瞧仔细咯。” 段谷天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转身拼命咳,一时回不上话。 冷轻然和韩煜看着莫知言,凌弘有趣地看着段谷天,凌霁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继续喝他的茶。 “哦,原来……”凌弘打量了下段谷天,似乎明白地微微笑了笑。 “不不,殿下莫要误会了……”段谷天惶恐,自己只是个带刀侍卫,就他这个身份,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能力呢。 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敢去想。其实自己去想又有什么用呢,也只能是想想,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有任何机会的,只是若是想想也是一种幸福吧,不过他不许让自己有任何这么不敬的想法,那是一抹朝霞,一轮明月,香飘千里的花香,人世间不会有人配的上她,何况自己。 莫知言看了看那个比九尾狐还刁钻地晋王,后者不语,平淡如常,但她却在他眼底抓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幽暗,心中一紧,后转脸笑着和襄王解释“是啊,殿下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好好欣赏表演,刚好段侍卫离的近,就顺带提醒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都怪这个冰冷的眼神,她还不是想岔开话,这一时失了神,害的段谷天这么尴尬。 “是不是的都无所谓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这也不稀奇,我的护卫也可能有动心的呢。”凌弘倒是觉得几人太过紧张了“再看看下面这些人,不都是为了夜雪而来?你要是不动心,倒还不正常了呢。” “殿下说的是,在下这心看到夜雪姑娘也都不会呼吸了呢。”莫知言陪笑到,不过细想下,她还真的被昭佩惊艳了把,她若真是个男人还真的指不定受不住呢。 凌霁倒水的手微顿了下,嘴角无人察觉的勾了下,一瞬即逝,眼睛瞥到下面,放下茶壶,淡淡说了句“开始了。” 众人还没有理解他说什么,便看到下方舞姬退去,一头戴大红月季,配合着红花,脸上擦了厚粉,腮上也是红红的胭脂,嘴唇更是大红色的老鸨,扭着无骨蛮腰风骚的走至舞台中央。 见纷纷被吸引走目光的众人,莫知言转眼和他互看了一眼,随即认真看向台中。 这老鸨年龄不算大,也就三十以内,打扮虽艳俗了点,莫知言心下明镜似的,清楚的很,这老板娘绝不简单,应该故意这般装扮自己,就她眼里闪现的精光,便知道她不同一般人,这一身俗不可耐的妆扮里头,到底有多少心机悄悄被掩盖着谁也不知道,至于原因,她现在还没有这个好奇心去探究的。 烈焰红唇带着灿烂的笑开了口“今日这么多贵客临门,真是让怡香楼蓬荜生辉,奴家茹香感谢各位爷的光临,想必大家是为了夜雪而来的,并不想见我这糟老婆子,我要是在这里叨叨絮絮的,定叫人生厌了去,咱也别安排什么前戏了,直接叫夜雪出来为大伙弹奏一曲,可好?” 哟,直奔主题 够直白 登时沸反盈天、人声鼎沸,欢叫声震耳欲聋,拍掌声响彻云霄。舞台上奴仆摆上了瑟,台上方缓缓降下了轻纱,把舞台围了一圈,能看的见却又看不清,不知哪里微风吹来,吹起轻纱,一时间飘飘渺渺,无限迷蒙。 第二十三章 乐音 满室的喧闹声在一侍女卷起幕帘时嘎然静止,静的仿佛连呼气都觉得多余,一人不自觉吞了下口水,引来几个凶神恶煞的眼神,刀劈般似要把他撕个粉碎,那人赶紧识相的缩了脖子,众人迅速将注意力集中到台上。 一袭粉白身影夹带着一丝清新优雅的淡香映入眼帘,所有人的眼底瞬时全都涨满了白色,眼睛也都只看着这抹身影。莫知言的眼角微微感觉到,凌霁一袭高深难测的笑意对向自己,确实不想与他有瓜葛,将自己所有心神放到了台上。 夜雪有别于那天的百花彩蝶裙,今天甚是特别的穿了件淡雅素裙,只是裙上却画上了墨竹图,竹枝高低错落,点染挥毫,处处精妙,妙趣横生,气势俊逸,挺拔清秀,不绝艳却又无法忽视,较于那天的清艳,今天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味道。 她对香味过于敏感,闻到一丝似有若无的墨味与花香,这衣服应是自手画就,并非染织之物,画的清劲秀美,让她颇具清逸高洁之感,而这花香? 寻香往头上一看,顺滑的三千发丝垂于身后,一如初见时的素淡,只用一条发带束着,而唯一的区别便是置于发中的姜花,心下了然,这夜雪果然与众不同,不爱钱财爱雅士,不爱富贵爱气节,连她这个女人都爱上几分。 夜雪举止优雅,清新脱俗,好似个纤尘不染的仙子,缓缓渡到瑟架旁,眼也不曾抬一下,也没有打任何招呼,婉婉入座,轻扬手腕,露出纤细白皙的玉指,轻抚了瑟面,轻拂过牛筋弦,垂目屏气静思了会,台下所有人都怕会破坏这番美感,怕漏掉她任何一个动作,此时没有任何人说一句话,也没有人做别的动作,全都都静静的看着,静静的等着。 乐声突的响起,玉指轻挑银弦,乐声如流水,汩汩而来,双手在古瑟上不停拨动着,她大指托,食指抹,中指挑,无名指勾,忽又剔、打,玉指交错拨弄,无穷变换。 乐声转而又似高山竹林,又似轻风拂面,又似凤鸣九天,带着众人遨游天际,乐声委婉刚毅,融合贯通,犹如天籁。乐声如流水划过人们的耳畔,如清风吹过人们身侧,如细雨滋润心田,如海浪冲击心灵。 她这昂奋洁净的乐声,就像是蒙上了众人的眼,再将人胸膛破开,揪出那噗噗跳动的心,紧紧被握着,莫名的撕裂感,叫你无法忽视。 又将人们一点一点融化,尘世渐渐消失,烦恼渐渐忘记,静静聆听,仿佛寻到了梦里的家园,梦里的依托,梦里的满足。芸芸尘世,万千荣华,是非沧桑,渐渐放下,渐渐放开,任思绪飞翔在天地间。 过了许久,一曲停,夜雪缓缓站起,这回倒是微微福了下身,但也就福了福,之后又回座,从头到尾平淡释然,并无半点情绪起伏。 一曲毕满堂静,但只平静了一霎,众人回神,登时满堂惊呼鼓掌,喝彩声如潮,不知谁带头站了起来,众人也被带动刷刷的站了起来,过了会儿又礼貌的纷纷坐了下来。 瑟一般都是和筝或琴一起出现和表演的,也主要为衬托别的乐器的附属乐器存在,较少单独演奏,而她居然只凭这单瑟,能演绎的如此精妙绝伦,一点也不显空泛单薄,真正的做到了人瑟合一,世属罕见。 莫知言转头,正好看到凌霁又拿起了茶壶在徐徐倒着茶,这人有那么渴?或许最早清醒的也是他和她了。 “此曲只应天上有”不知道下面谁说了这么一句,真是无限感慨地发出赞叹。 这下竟拽回了还沉浸在刚才的乐音之中的冷轻然,淡淡笑了笑,用这么肤浅的话语其实是有点贬低了这乐声的,凌弘闭目回想刚才的曲子,很是投入,半响才睁开。 韩煜擦擦快要流出的口水,开口“我们要出多少银子才能私下聊天?” 那翠儿是夜雪的贴身丫环,想查案当然是要先从昭佩开始,他们来之前就说好了,要低调进去和夜雪谈话,不可以曝露身份,所以韩煜知道这会儿肯定要用点银子办事。 “六弟有心”凌弘伸手接过凌霁递来的茶水,道声谢缓缓地喝了一口,说道“想见夜雪没有这么简单呢。” “哦?”冷轻然四人看向凌弘,韩煜不解的出声。 “有银子是见不了夜雪的,你看看下面的那些人,会出不起价吗?”众人顺着他的手看下去,下面坐的人一个个都是富的流油、金子当石子扔的豪门,要比起出价格,恐怕一个个都不在话下,这金山银海的比下去,还真的没个头。 “见夜雪不是用银子的,她也是为了避免这些事情,所以开出条件,要见她就比礼。”放下茶杯说道。他见过夜雪,虽然用的是襄王的身份,不过也还是知道她有这个规矩。 “比礼?”莫知言微愕,还真不懂这意思。 “是的,就是比拼谁送的礼物更能讨她的欢心。”凌弘客气地向她解释。 “不比谁出的价高吗?”韩煜很好奇,青楼女子不都是开价见客的吗?怎么还有这么多麻烦事。 凌弘倒是耐性很好,逐个向他们解释“不比这个,只比谁送的礼物更称她的心,有心,就是街边一颗石头,她只要喜欢,也会请入后院,不一定要千银万金的,只在乎特别,不在乎价格。” “倒是个妙人。”莫知言来了兴趣,不用金子银子,只要心意,在这满是肮脏污秽的世界,她还能保持这般的清雅高贵、严谨高尚的气质确实是实属不易。 凌霁目光一掠,看向她“武先生,这个事情就交给你办,本王和三殿下自是不能出面的,冷刺史也是众人面熟的,就你是生面孔,不如就你去吧,本王相信你一定可以办好此事。”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头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听的她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震动,莫知言背后微凉,又算计她,真当她是他的狗了啊,哈哈的跟在他身后办事? “有道理,那我们等你好消息,不要辜负了本王和六殿下期托。”凌弘笑的很温和,很善良。 别笑了,一笑就没有好事 就不能当她是透明的? 要不是打不过你们,早就反了,以后一定要珍惜生命,远离王爷…… “属下一同去吧。”段谷天出声,不高不低,却不容拒绝。 “也好,你俩一起下去,多个人多个主意”冷轻然马上开口说,段谷天毕竟老成稳重,有他顾着莫知言,他也放心点。 莫知言感激看看段谷天又看看冷轻然,终究应了,起身离去。 “我呢?”韩煜怎么会不跟着呢。 “你坐这就是帮忙了”莫知言可不敢带他,他帮倒忙可能还好点,虽如是想,却不能打击他的自尊心“人太多太扎眼,还是两个人就好了。” 看到韩煜闷闷的脸总得解释解释,不过这也是个原因,人太多了目标就暴露了,人少好办事。 “那找什么礼物?”韩煜赶紧出声,不是说要比礼物的吗?他们来之前也没有说要带礼物的啊,这会儿到哪里去找礼物啊,这不是害知言吗? 莫知言欲走的脚步停住,是啊,倒忘了还有这茬儿,让她两手空空的去喝西北风啊,抬眼求救似的看向冷轻然。 冷轻然对夜雪不了解,名气听过,倒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规矩,今天来也没有准备过,这一时半会去哪里找礼物,而且还要特别的,询问般的看向凌弘,后者装傻不回应,明摆着不想帮他。 “我们都没有准备,这就要看武先生的了,先生才思敏捷,定能想到万全之策。”凌霁笑吟吟道,莫知言却觉得旁边的空气都仿佛冻结了,这人还是不要笑的这么阴冷就好了,总觉得自己被他牵着鼻子走,真是有够郁闷的。 “随机应变吧。”冷轻然无奈看向莫知言,回以抱歉的眼神。“不要太在意,若是不行,那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莫知言苦笑一下,耸耸肩,对他用眼神示意没事,换上平常神色转身下楼。 第二十四章 比礼 老鸨茹香早已走出,站到轻纱前,底下的人不时往轻飘的纱内看,轻薄的纱幔因为茹香的步子,轻轻起伏,如情人频送着秋波,因为众人的心思,这纱幔一衬,更显得夜雪如梦似幻。 茹香勾起唇角,视若无睹,这些可是衣食父母,吊吊口味是应当的,而且偶尔还要时不时的给他们点福利,这点她拿捏的分毫不差。不然这夜雪也不会越来越有名,这怡香楼也不会在这美女如画,青楼如林的江南迅速崛起。 “各位爷都应该知道夜雪的规矩吧,还有不明白的吗?奴家再给各位说说?”茹香当然是想再吊吊众人的胃口,要气氛炒的更热火些。 “茹妈妈,别啰嗦了。” “就是,不知道的还来干什么?快开始吧。” “不知道的就让他们走。” 都是些急性子,坐着的都站了起来,往前挤了挤,原本站着的也往前挤了挤,都想抢占有利位子,想献宝的献宝,想开眼界的开眼界,凑热闹的凑热闹。 茹香也知道底下有些也是得罪不起的,侧头看向轻纱内的夜雪,眼神询问于她,见夜雪轻轻点了下头,马上回头咧嘴笑开“那我们就开始吧,谁先来?” 莫知言俩人领命下楼,硬挤到人群里,与丰佑隔桌站着。周围人多,也不便打招呼,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台上。只见一高头阔耳、身形彪壮的人捧着把寒光逼人的宝剑献宝似的高举过头,兴奋地叫着“夜雪,你看,我今天带来的是用玄铁寒冰所著的镇云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堪比龙泉剑,世上只此一件,你瞧瞧。” “真是个老粗,夜雪女孩家家,要宝剑干什么?”马上有人嗤之以鼻,众人纷纷嘲笑壮汉的粗鲁“还是看看我的,我从西域寻来的千年花,又名长生花,夜雪姑娘若是服用之后,便可容颜永驻,年年月月如此,再不会苍老。” 众人又纷纷看向另一人的手上,花瓣七彩的一朵花躺在他手心,花瓣薄如蝉翼,通透晶莹,五颜六色什么都有,片片颜色不同,甚至还能看到黑色花瓣,花瓣如蝶翅飞舞,轻盈飘逸,花蕊似龙须,鞭子似的根根耸立,整朵花缤纷夺目,炫人眼球,众人啧啧称奇,那可是西域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花呀,千金难求,这人怎么弄到手的? 众人都有些吃惊,不过怎么会就把机会这么让出去呢,马上就有人反驳“你想把夜雪姑娘弄成老妖怪啊。” “你怎么说话呢,侮辱我可以,你可别侮辱了夜雪姑娘。” “谁侮辱夜雪姑娘了,就你这身衣服,谁知道你这花是真是假啊。” “你再说一遍。” 气氛有些紧张,俩人眼见就要打起来了,茹香赶紧出声,再不阻止,这比礼可就要变比武了“唉唉,两位爷,两位爷,你们都是有身份的,莫叫人看笑话了,咱们再看看还有谁有其他的好货色。”俩人一听,顿觉自己这般有点掉价,赶紧往人堆里退了退,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毕竟来看夜雪的,丢脸也不能走。 刚才莫知言等人在门口碰到的那个胡大爷,让手下挤出了条路,大摇大摆地走到人群前,色迷迷地往轻纱里面看“夜雪姑娘,之前送的南海珍珠,千年人参,黄玉琵琶尊都不入您法眼,之前也就因为唐俅的一篇诗文,才与我喝了杯茶,你看,我今天带来了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样东西,众人上前看了看,都倒抽了口气,满堂哗然,表情都极其精彩,他手上捧了个小东西,莫知言定睛细看,竟是一只雪貂,却又不同于一般雪貂,它通体雪白,可是四足却是黑色,也只有四足,全身则一丝杂毛也没有,最不同的是它没有一般貂一样大,在手里,只有三个手指般大,非常小巧。这么稀奇的宝贝,这世间恐怕只此一只,可是这小东西肯定受了惊吓,缩成一团,抖的厉害。 “夜雪姑娘,这是我派人在极寒之北派人寻了半年之物,世间罕见的掌中足黑貂,绝无仅有的呢,它极通人性,让它与您作伴解解闷,你看可好?”胡老爷凑上前伸长手臂,想让夜雪看清楚,莫知言注意到夜雪确实抬眼看了下,不过眼神里闪过了一丝东西,隔着轻纱,莫知言没有看清楚,随即夜雪也恢复神情,并没有过多动作,也没有和老鸨说要让胡老爷进去,胡老爷也就这么僵在了那。 莫知言不禁咂舌,这些男人为了女人真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皇帝都寻不到的东西,贡品都不一定会贡献的东西,他们倒是不惜一切寻来,只为讨女人的欢心,做男人真是悲哀。不过,对于女人一时的新鲜感会在得到之后保持多久?得到的越快丢弃的也就越快,所以,做女人也悲哀。 茹香看夜雪没有什么示意,知道她不满意这样的礼物,她很懂她,动物再怎么可爱,通人性,那也是一条生命,就应该属于大自然,昭佩是个有爱心的人,看到这样残害生灵的人会理才怪呢,刚才那鄙视的眼神她可是看的很清楚的。 不过胡大爷还是惹不起的,总得帮忙岔开话题才好,看了眼下面,离她最近的便是丰佑,她看着这少年衣着不俗,眉目俊朗,应该能有点好货,便向他开了口“这位公子,你可有带什么礼物来啊。” 丰佑看着刚才那些送礼的人,心里早就鄙视的很了,不过好戏谁不愿意看,正看的起劲,突然这老鸨却把矛头调他这来了,看了眼周围或得意或好奇的目光,慢条斯理的挥下手唤了声“段阔。” 段阔大步跨出,走到众人之前,站于台下,伸出右手,郑重摊开掌面,一块白布包着,他小心掀开。 呦,还用布包着,还这么小心的对待,什么好东西? 众人都伸长脖子往他掌心看去,这一看不得了,众人全看傻了眼,愣在了那里,什么东西啊,黄黄的,圆圆一块,还泛着油光,倒还有股米香,这…… “送给夜雪姑娘最贵重的厚礼”段阔高声道。“粑粑” “粑粑?”茹香瞪大了眼,看着段阔手上的东西,连嘴都忘了合上。 登时满屋炸了锅,笑成了一片,全都捧着肚子笑倒。莫知言愣了下,段谷天倒没有什么表情,韩煜噗的将茶喷了满桌,凌弘哭笑不得,冷轻然拿茶杯的手颤了颤,凌霁原本对下面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这会儿也忍不住挑了下眉往下看去。 “哈哈”胡大爷笑得自己那将军肚一颤一颤的,脸上的肉都笑抽了,好不容易缓过气“送粑粑,哈哈” “哈哈,居然送粑粑,乡巴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鄙视的不得了。 丰佑却高昂了头高声说道“中原人真没见识。” 粑粑,难道他是南诏人? 能在玄成这么肆意的南诏人,会是谁?还有这么多的护卫护着,地位显然不低,而在南诏有这样能力又年轻的,没有几个,该不会又是世子王爷之类的吧,莫知言上下打量了下他,猜测他的身份。 “为何送粑粑呢?”夜雪终于开了口,显然这东西对了她口味。众人听到她说话,全都收敛笑容,看着丰佑,想看这人怎么出丑。 第二十五章 手 听到她说话,丰佑眼睛顿时亮了亮,骄傲地解释“有什么好笑的,这是我们那特产,粑粑。不管怎么样,人总要吃饱肚子的吧,这还能放好几天呢,也不会变味,可是最好的干粮,你要日夜赶路什么的,充饥最好不过,吃起来香脆可口,还是我们送人的最高礼遇呢,这是你我才送呢,其他人闻都不给闻。” 是啊,追名逐利、寻宝敛财不就是为了赚来为了花的吗?花哪里去呢?还不是拿来填五脏庙的,再有地位,再有钱还不是穿一件衣,吃一碗饭,睡一张床,连肚皮都填不饱再贵重的东西都没有用,这人倒是实在。 夜雪终于笑了,却不是取笑“嗯,民以食为天,公子一片苦心,昭佩领了,请问公子贵姓?” “我姓丰,单名一个佑字,夜雪姑娘就是和这些俗人不一样。”听她这么爽快,他倒是来了劲,本来对这青楼没有什么兴趣,都是段阔他们说这个女人很特别,他也是拗不过他们的好意,来凑凑热闹,没有想到这女人倒还真有点见识,不像一般青楼女人一样满眼看到的都是金山银海,满身的铜臭味,这次段阔他们倒是办了件像样的事。 见夜雪恐怕要邀他进内屋了,莫知言一下反应过来,怎么可以就让他们进去了呢,她怎么办,她要是不能进去,晋王和襄王可不会放过她,思及此,立刻高呼出声“我们还没有比呢。” 拉着段谷天狠命挤到前面,站到段阔身旁,与他并肩而站,段阔偏头看了看她,没有要让的意思,莫知言也就不管他,手肘捅了捅段谷天,想让他想想办法,她这会儿还真没有什么主意。 茹香看又有人来比礼,偏头询问夜雪,夜雪看到是两人,也就默默许可了。茹香笑的更开,说实话,她还真不喜欢那什么粑粑的玩意,真要是传出去,太掉价了,这要是有人能胜过他,让夜雪满意,也可保住她这金字招牌。“这位公子你带了什么?” “呃……”莫知言不知道该说什么,焦急的看着段谷天。“送什么?” 段谷天闭了下眼,严肃思考了后睁开“我……我只能给你一只手。” “什么东西?”她没有听错吧,再问一遍确认清楚。 郑重高声再说了一遍“右手。” “有说给命的,有说给心的,这手什么意思?”茹香这会儿算是清楚了,手?不是粑粑就是手?今天这几个都是来乱的是不是?这红楼老板娘真难当,不,是夜雪的老板娘太难当,人家用银子来比多干脆,还整这什么礼物,这礼物比价格吧,也算了,还比什么特别,这哪是整这些大爷啊,是整她呀…… “我没有金银财宝,没有良田豪屋,我要忠心于别人,我不能对你为奴为仆,甚至我的命都不属于我自己,更不是个能拥有自己思想的人,所以也就不能给你了,我只能给你这只右手,我惯用左手,用剑在左手,它是护卫之手,所以不能给你左手,只能给你右手,它是唯一属于我的同时还能有点自主意识的东西,我可以用这只手为你做一件事情,你让它做什么都行。”面不改色,郑重许诺。 就算冷轻然他们没有看低他,但他毕竟是护卫,是别人的下人,没有地位,没有情感,他就算对她有好感,那也只能放在心底,弃于天涯。 他不是懦弱之人,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能很清楚的看清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一个无法改变的路,一个配不上她的路,所以他该早下决心,斩断不该有的思想,不该有的情感。为她做一件事,一件豁出所有的事,一件他能办到的事。他也只能为她这样了,那些光鲜亮丽,那些风花雪月,那些缠绵悱恻,那些天涯海角,属于她,却不属于他。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夜雪低低地呢喃了一句,说的很小声,几乎听不到,也就莫知言站的近,耳力好,才勉强听到了。 只见夜雪叫茹香进去耳语了几句,就转身离去。茹香脸色不郁,步出轻纱朝段谷天和莫知言喊“傻小子,你走运了,走吧。” 众人全都愤愤地看着他,拉着茹香讨说法“什么意思啊,什么手啊,我们连命都肯给,心也早就是夜雪的了。” “就是啊,只要夜雪愿意,我马上可以回家休了我家那黄脸婆。” “我可以抛弃所有和夜雪姑娘浪迹天涯。” “别说做一件,让我做什么事都可以。” 莫知言回头看了看众人,是啊,你们心能给,命能给,那是因为银子是你的心,地位是你们的命,这些身外物都能给,真的让你们舍弃一条胳膊,一条腿的时候,能有几人会如此坦然? 一只手,一件事,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承诺,一个真正能办到的承诺,夜雪明白,誓言越美丽,就越难实现,你们现在承诺的越多,实现的就越少,平平淡淡才是真啊。 抱歉的看了眼丰佑,转身跟随一个侍女走进内厅。 丰佑心有不甘,却也很看的开,莫知言那抱歉的一眼,他收下了,坐下准备饮酒,谁知茹香打发开众人之后,走到他这“丰公子,昭佩姑娘让妾身带句话给公子。” “讲。”拿着大碗,爽快的喝了一大口,抬手就着袖口就擦了一下。 “姑娘说,公子相貌堂堂,但年龄尚幼,这……这青楼之地真的不适合公子,姑娘说很是喜欢公子今天之礼,只是因为不想让公子来这烟花之地,今日才不选公子的,公子切莫误会了。” 丰佑呛了下,随即大笑“哈哈,谢姑娘美意。” “今日酒水姑娘请了,以谢今日公子之厚礼。” 还请酒水?怕自己付不起吗?丰佑本对这青楼没有什么兴趣,不过听夜雪这样当自己小孩子般看待,这般保护过重,总觉得自己内心那叛逆因子就像火山般突突地往外冒,烫的他难受。 他本就是洒脱惯了之人,最怕别人因为他那该死的酒窝外貌而小看了他,在南诏时就被哥哥和父王保护过重,早就想自食其力,谁知到了这中原,还要让一个女子这般小瞧,真的越想越不服气,语气也就跟着过重了“这年一过我就十七了,还有什么小的,小瞧了我不成?你马上去给我安排一个女人,记住要漂亮的。” “可是公子……”十七了?看着怎么像十二的?这真的逆天了…… “你打开门做生意的,还要赶我出去不成?”冷哼一声,剑眉一挑,怒气如剑似的射来,本来也就这么逞逞英雄,可这老鸨一脸震惊的神色,怎么滴,他这脸天生长这样难道是他的错?这一想那火山便喷了出来。 茹香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不敢不敢,我这就去安排。”这小公子看着年龄小,脾气倒是不小,旁边这群跟班的更是个个都惹不起,唉,夜雪那瞒着就是了,这小公子要是闹起来,这场子就别想开了,还是找个稳妥的来伺候的好。 茹香转身擦了擦额头的汗,准备安排人来伺候着。 第二十六章 点灯深烛 莫知言和段谷天俩人跟着一个小婢穿过长廊,一路往里走,穿过一个圆圆小门,眼前景色瞬间变换,前面还是繁华热闹景象,而这越接近昭佩内院,反倒低调了很多。 一间两层阁楼映入眼帘,现今是严冬,园子里的草叶都似被覆了一层薄冰般的冻住不动,不过面前倒是有座红漆小拱桥,下面的池子虽还没有结冰也看着冻人,但是幸得小楼四周种了些翠竹,翠竹加红桥映衬下倒有几分春意微醺之感,也掩盖了冰雪的冷彻之意,也使人通体舒畅许多。 夜雪应是喜静之人,园内安静异常,只听的风儿吹着竹叶的沙沙声,前庭的歌舞一点也影响不了这后院的宁静。这等清静让人不觉萧条,反倒有几分安定平和之味。 小婢掀开门帘,引俩人进屋。屋内只点了几只烛火,并不十分亮堂,但是当莫知言看到坐于窗下的夜雪时,登时觉得屋内华光异彩,光影浮动,是啊,有这样的夜明珠,何须再有过多的灯烛? 夜雪斜坐于窗下榻上,目光看向窗外,定于远方,不发一语,似在沉思。这屋子相当雅致,壁上多幅名人字画,有当今和传世之作。案上虽放满了笔墨画纸,却收拾的极干净,无一丝凌乱。金铜制的床架,雕镂刻画,绣枕锦被,和千金小姐一样极其讲究。 莫知言环顾一周最终目光还是停在了夜雪身上,再多的字画墨宝也不及这窗前美人画来的赏心悦目,美人虽美,这凭栏独处,却略显了几分憔悴,譃眼看段谷天,他一进来满眼看着的除了夜雪再无其他,看不清他眼神,猜不准他内心。 室内一丝幽香似曲调娓娓袭来,不是脂粉味,不是香薰味,是淡雅的体香混了身上的花香,那样的愉悦,那样的清丽,那样的温馨,那样的婉转却又……哀伤。 段谷天许是痴了,沉默着,莫知言看着俩人,不想打破这样的气氛,也便不开口,静静地看着墙上的字画品读。 一阵风吹过,似是吹醒了沉思的夜雪,她忽地回头看着段谷天,后者略显尴尬,低了头,垂了眸,不做声。 夜雪轻轻的含了笑,坐正看着两人“说吧,你们俩找我肯定不是为了来听曲的。” “姑娘聪慧过人,在下佩服。”莫知言真心喜欢她,心思细腻,才慧过人,也直接切中话题,不拖泥带水,果然不是凡人,如此明了,是个人都会心疼几分。 “我们其实是为了翠儿而来的。”段谷天恢复过来,谨慎地说道。 “哦?翠儿,她真的遇到了不测?”夜雪愕震了下。 看这样子显然她早已知道翠儿失踪的事,那她对整件事情知道多少?我们没有说她已经死了,她怎么就知道她出事了?翠儿之死和她又有没有关系?莫知言紧紧的盯着夜雪,眯了眯眼“你知道她失踪?你怎么知道她会遇不测?” 夜雪静静地回看她,眼神坦荡“不是很清楚,我只是猜测,前日我叫她去一品轩帮我拿只玉钗,这都两日了也不见踪影,我和茹妈妈说了,她也觉得不对劲,派人去找,后来赵叔在她房中找到了封留给我的信。” “说了些什么?”段谷天急切地问,他也隐隐觉查莫知言的意思,但就是觉得夜雪不可能,心里想着帮她。 夜雪偏头对他一笑,意思是安心。“她留书说和金丝布庄的马小二私奔了,去金丝布庄找了,也没有找到马小二,大家也就信了她。” “有问过布庄掌柜的吗?怎么说?”莫知言还是不肯放过每个环节。 “我们没有和掌柜的直说,只问了马小二在不在,掌柜的说他写了封信给他说要私奔。”夜雪皱眉想了下“只是他觉得很奇怪。” “什么很奇怪?”莫知言急着追问。 夜雪正色道“掌柜的说马小二不识字,茹妈妈她们便说可能是翠儿代写的,也就没有当一回事了。” “这倒是也有可能的。”段谷天放低声音道。 夜雪却急切的道“可是我真不信她会就这样私奔了,我们当她妹妹一样,她真的要离开这烟花之地,我会去和茹妈妈说,放了她就是了,不会为难她的,她实在不需要和人私奔的,所以我还是和茹妈妈说了真找不到就报官府,谁知你们今天就来了,现在你们告诉我翠儿到底怎么了?现在在何处?” 莫知言看了看段谷天,再看向夜雪,尽量平静地道“我们在城湖里发现了翠儿的尸体,当然还有其他几具少女的尸体,这般血淋淋的事本不该告诉你,不过我们盘算着此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我怀疑凶手还会做案,翠儿又是你们怡香楼里的人,我们怕凶手会在怡香楼再作案,那这怡香楼里每个人就都有危险,而你,又是最出名的一个。” 段谷天转身和她说道“看来我们现在要先找到马小二才行。” “恐怕不用了。”莫知言却平静地道。 段谷天盯着她,目光一转,瞬间明了。 “为什么?”夜雪却是问出了口,不懂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从水里一起打捞上来有一具男尸,应该会是马小二。其实想一下也应该知道,若是马小二还活着怎会不出现?再说了,翠儿都杀了又怎么还会让马小二活着?就算那具尸体不是马小二,多半也活不了。”段谷天听了这么久,理清了一下,也已经明白了一些。 凶手连私奔的信都留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又怎么会留把柄让失踪的马小二活着?马小二不是关键,只是个烟雾而已,就是想扰乱他们的视线去寻他而已。 段谷天心疼地看着夜雪,声音不自觉的柔了许多“现在来通知你,也可使你有个准备,万事多加小心的好。” “还请万分小心。”莫知言也对她有点担心。 “多谢两位”夜雪起身对着俩人欠了欠身“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带回翠儿的尸骨安葬?” “这个我们还做不了主,毕竟还在办案期间,怎么你还要帮翠儿处理后事吗?”莫知言微愕。 “青楼之人都是可怜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是无依无靠,走投无路,也没有什么人会愿意踩进这个火坑,翠儿无父无母,被叔伯卖到了这里,毕竟陪了我一段时日,也算是干事勤快、贴心之人,如今逢此不幸,我理应帮她做最后一件事。”夜雪说的清淡,但俩人却品出了几许无奈。 “夜雪姑娘良善之心,老天爷肯定能看到。”莫知言善意的说道。 “看不看得见无所谓,问心无愧才最重要,何况这不算是个事,但愿青天开眼早日抓到凶手,我也好让翠儿早早入土为安。”夜雪闭目。 让人无奈的命运,人生有太多唏嘘,挣扎了一生或许像翠儿一样连个全尸也没有,过往的追名逐利有什么意义? 冷风徐徐,风夹着竹叶沙沙的响,听在耳中份外的刺耳。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几人像是被抽走生气一般,浸在思绪里都久久不再言语,却被一声凄惨无比的叫声惊了魂,那是一声充满无尽恐惧的叫声。 “啊……” 听到声音的刹那,段谷天已经飞了出去。 莫知言和夜雪对看一眼,随即出屋。 第二十七章 青楼血案(一) 怡香楼不愧是江淮最红最大的红楼,院落繁多,装置大气典雅,几个红牌院落当中不仅小桥流水水榭楼宇,屋内部也是装置非同凡响,就是院与院之间也相隔了不是几步路就到的。 所以等莫知言等人赶到,后院一间颇为精致的院落处,那里已经被围了不少人。外围是一些隔壁的客人,因为离得近,可能听到声音就出来了,一个个探头探脑的在看热闹,都被庄严肃穆的兵士挡着,不敢越前一步。里面被兵士挡的死死的,围了好几圈,莫知言看到黑压压的锦衣兵士,看了看段谷天,皱了眉头,连两位殿下的侍卫队都现身了?看来是真的抓到凶手了? “这里是敏儿的屋子。”夜雪在她身后解释。“我这园子里最伶俐的一个。” 莫知言看了她一眼,再对上段谷天的,传达的意思是想个办法进去。 段谷天拿出腰牌递了过去,侍卫们看到腰牌又扔了回来,并没有让几人进去,毕竟是两位殿下的人,又怎么会认识她和段谷天?那腰牌对江淮的官兵可能还有点作用,对帝京来的王军,有谁会在意? 总不能扯着嗓子喊吧,那么多兵,也不能硬闯吧,几人不知道怎么办好。此时恰巧茹妈妈正好赶来,看到夜雪苦涩的点了点头,转头和守门的侍卫协商,毕竟是这园子的老板娘,侍卫进去通报回来便要带她进去,夜雪看到马上上前拦了下来“茹妈妈,我们要进去,这是段护卫。”顺手指指莫知言和段谷天。 茹妈妈抬头看向俩人,眉头打了结“你是官府的人还进不去?” 俩人眉头微皱。 “妈妈……” “行,行,我进去看看先,看看有没有你们认识的人,夜雪你是姑娘家,就别进去了,就这样。”打断夜雪的话,转身便往里面走去。 夜雪无奈的对两人笑了笑“冷大人在的吧?” 俩人点头。 “那就等会吧。” 不一会就有侍卫上前请段谷天和莫知言,因为有茹妈妈的交代,所以夜雪也就不进去了。 俩人跟在侍卫长的带领下步入一间厢房,门口一壶倒地的酒壶溢了满室一阵酒香,跨过酒壶看到了两位殿下和韩煜都好好的坐在那里,襄王还拿锦帕掩了掩鼻,茹妈妈和一个小丫环抱在一块,一张苍白的脸正对着门口,不忍看内间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段谷天先问了出来。 “敏儿被杀了。”韩煜快步来到俩人身旁,和俩人说到。“这屋子的姑娘,是个红牌。” “何人下的杀手?”莫知言看着韩煜问道。 韩煜伸手指着一个被众人围着,却没有任何慌张和不安神色的人说道“是他” 莫知言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惊了惊。 丰佑? 丰佑看向她,他茕茕站在众人之中,没有下跪,没有被绑,没有焦虑,没有嗜血的眼神,没有凶残的眼神,没有狠辣的眼神,这…… 莫知言打量了他一圈,他衣袖被染了大片,右手也沾着血迹垂在衣摆之内,身前倒是血迹不多。 冷轻然此时应是查看完从内间步出,莫知言转头看到他,越过他的肩看向内间,床上的画面又让莫知言的心颤了颤,又一个被开了膛的!而且还是个没有来得及取内脏的,所以能清晰的看到那殷红的心脏,肺腔,胃,肠…… 残忍至极! 难怪茹妈妈脸色苍白,还一脸不想转头看里面,襄王也掩了鼻不想闻这血腥之气,这场景真是个人都受不了。僵硬的转了转脸,冷轻然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上前站在了她身旁,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我们公子在里面,让我们进去。” “想拦我们可不容易。” 此时外面传来了争吵声,从发音不算圆润这点能听的出来,像是丰佑的那群手下。凌霁看了看凌弘,后者转头对着章行点了下头,章行转了身形出门,不一会那群彪形大汉在章行的带领下大虎虎生风的走了进来。 看到被众人围住的丰佑,眉头都揪在了一起,疾步转着身形逼退众人,围在丰佑身旁护住了他。 “怎么,人多欺负人少?我们可不怕!”乐进还是那个暴躁脾气。 凌弘笑了笑,还是那么温润的笑容 “我们只是想问你家公子几个问题而已。” “你们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审问我们公子?”段阔瞥眼。 “本官是户部刺史,这两位是当朝的襄王殿下和晋王殿下。”冷轻然微微一笑,伸手引了引。 “那是你们的官,管不了我们。”乐进轻嗤。 冷轻然阔声道“这是天成脚下,只要是在此地界发生的事都有天成的官员能管,不管你们什么身份。” “哼,那也要看我们乐不乐意。”乐进不屑的撇撇嘴。 “不乐意又怎么样?”凌霁脸上在笑,眼睛却没有笑意“说实话,我们真的人比较多。” 莫知言呆了呆,这不是耍赖吗?知道他会耍无赖,却没有想到这种时候他也能耍无赖。 段阔显然也没有意识到他还真的敢这么直白,不过只一瞬便恢复“我劝你们最好别这么办,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这么难说话?”凌霁挑了眉故作惊讶地说,“还真是难办啊”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从始至终都没有传到眼底。 气氛有点僵,莫知言怕真的动起武来,只好出来当和事佬“就几个问题,帮你洗脱罪名也好不是?”直接询问丰佑,知道只有他能做主,问段阔几人也是白问,她还是知道擒贼擒王的道理,呃,虽然这个比喻有点不巧当。 “问。”丰佑转身挑了个圆凳,一撩衣摆翩然坐下。 还是他好说话啊,莫知言摸摸额角的虚汗,抬眼询问似的看向两位殿下,意思是请,俩人回看她微点了头,意思是你来。 莫知言当场被轰,又把她当丫环了?怎么什么活都让她来?自己真是爱管闲事,他们要打就打呗,和自己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真是碰上殿下就没有好事啊。人家丫环也就端茶倒水而已,自己连个丫环都不如啊,简直就是个苦力。 算了,回头定要捞点好处。 “你怎么会在这房中?”看着一直就没有任何惧色的丰佑,这孩子年龄虽小,胆色还是不错的。 “我安排了敏儿服侍与他。”丰佑没有答,茹妈妈倒是答的挺快。 转头看了茹妈妈一眼,后转头问丰佑“是也不是?” “是。”答的倒是爽快。 “你杀的?”他的脾气她倒是掌握了几分,最讨厌人啰嗦,所以莫知言也不和他客套,直接问出。 “我没有杀人”丰佑倒是眼神亮了亮,不过话语还是很平静,说的很坦然。 “不是你是谁?”茹妈妈心里一急,激动的连身子都颤了颤。 丰佑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 “你……”茹妈妈抖着手,半天说不出话来。“你这一身的血还不是你是谁?!” 第二十八章 青楼血案(二) 莫知言挡上茹妈妈上前“茹香妈妈确实安排了敏儿服侍你,你怎么解释?” “我不在房里。”丰佑微抬了下巴。 “在哪里?” “后院池塘那。” “可有人证?”凌弘插问。 “没有。”丰佑冷笑回道。 “什么都没有还有什么好说的?” “笑话,我有什么理由杀她?”丰佑怒哼。 “这不是我们正要问你的问题吗?”凌霁浅笑舒袖。 “不是我杀的就不是我杀的。”他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也就是为了赌气就要了个姑娘,心里真的还没有想过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找个人伺候,可是现在怎么可以说自己真的没有准备好?那不是很丢人?这真的不能说啊。 段谷天在众人说话之际,来到尸体旁看了看,退回来看到圆桌上一把精致匕首,制式很特别,不似平常中原之物,而且血迹斑斑,再看刀锋,和伤口也甚是吻合,显然就是开膛的那把,拿起询问道“可是你的?” “是。”丰佑答的干脆。 “匕首是你的,看你的样子也并未受伤,显然你衣服上的血迹并不是你的,而是杀人时沾染的,现在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韩煜插嘴,显然觉得自己现在挺像那么回事。 “我没有杀人。” “我听你的解释。”莫知言正色看着他。 她不知道她这看似平淡的一句,却对人震动有多大,丰佑脸上先是疑惑惊讶,后是坦然炙热。看着莫知言,他总觉得自己要是不说就对不起这路见不平一声吼拔刀相助见义勇为好少年了,咬咬牙,算! “好了,我说,我进来她就……准备脱衣服,我……给了她一张银票,就去了后院,一直在后院散步”坦荡的丰佑竟也红了耳根,看来被敏儿这大胆举动吓的够呛。其实他也算没有说完整,事实是他一进来,人家敏儿姑娘可热情了,身子扑在他身上怎么都掰不开,而且这脱的也不是她自己的衣服,脱的可是他的,那手一伸进他衣襟,他刷的便弹了起来,银票还飘在空中,他便没了踪影。 “不满意?”莫知言插话,明显在帮他,姑娘不满意就走了呗,理由很正常。 嗬,这台阶下的……傻子才不下嘛 丰佑愣了愣,傻傻地应了声“嗳。” 莫知言眯眼笑了笑。 丰佑接着道“后来发现自己身上的匕首不见了,猜想可能在这,就回来找,进来就看到她侧躺在床上,唤了她,看她背对着我没有反应,就走近把她翻过来,一看人就这样了,身上血迹就是这样沾上的,旁边还有我的匕首,拿起来手上也就沾上了,就这个时候见这丫环进来,然后她就叫了。” 指向茹妈妈怀里的小丫环说道,众人目光都顺着他一指看过去,小丫环肩膀一直都一动一动的,显然被吓的不轻,被丰佑这么一指,更是抖的厉害。 “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可能事实就是你正在杀人,刚好被人碰上。”凌弘冷冷说道。 “你进来看到了什么?”莫知言转向那小丫环神色平静,尽量不吓着这小丫环。 “奴婢……来……给敏儿……姑娘送……送酒的”小丫环颤颤巍巍,连句整话都说不全,大概能听个明白应该是这样的。 小丫环来送酒,看门没有关,想着里面应该也不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又怕碰上尴尬,便不打算打搅里面,想悄悄进去放了酒水就出来,端了酒刚跨进屋,就看到丰佑匆忙从床边起身,一身是血,手上还拿着那把染血匕首,转头看到她,惊的她便叫了出来,刚好这怡香楼被两位殿下已经派人暗中围住,听见喊声便都神兵天降般的迅速围拢起来,也就没有让丰佑逃脱。 显然莫知言他们听到的那声惨叫是她叫的,莫知言默然,现在明显的证据对丰佑都不利,单凭这人证物证的也就能结案判了他,但是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环顾看着全屋的情况,半响抬眼刚好看向凌霁,后者也看向了她,两人眼神一碰触,她先是一惊,后都心明在心,都看懂了对方的意图,眯眼感觉一道眼神,转眼,是冷轻然,后者对她微微笑了笑,她心下了然。 随即对着丰佑道“铁证面前无可抵赖,还是随我们回一趟衙门调查清楚比较好。” 对着丰佑快速地眨了一下眼,快的众人没有看见,快的差点连丰佑都觉得可能自己眼花了。不过,也就一瞬,他便选择相信她,不知为何他就是选择相信她,说实话他们也就见了两面,而且还是不甚友好的两面,但是他就是觉得这个虽字字谦虚,实则气势逼人的人,对他还不能算是敌人。 “凭什么让我们主子和你们回去。”段阔几人怎么肯,拦臂挡在了丰佑的身侧,想着怎么让丰佑顺利出去。 “你们退下,我没有做过,没什么好怕的,走一趟就走一趟,还敢冤枉了我不成。”丰佑对两位殿下抬了抬下巴,以示挑衅。 “可是……” “没有可是,我还是你们公子就听我的。” 随着丰佑的厉喝,他的几个属下都恭敬的退立到了一旁。 凌弘扬声发令“冷大人,叫大家收队。” “是” 第二十九章 瓮中捉鳖 夜到了四更,街道幽静,除了一声声更夫的梆锣声外,就没有了任何声音。此时怡香院夜雪的房内,房中烛火已燃尽,夜雪正在床上歇息,睡的神情安稳。 房中她经常躺着休息的榻床正缓缓地向旁移去,这移动的物体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点也无法被人发现,屋内没有烛光,窗外夜色黑的似泼了把墨,云遮雾绕没有半分光亮,照不清屋内情况 榻床移开,闪电般接连窜出三个人影,都穿着一致的夜行衣,分辨不出谁是谁,只感觉其中一人应该是带头的,因为他手在半空一划,其他两人就走到床边准备一人抬夜雪一个胳膊将人带走。 “蠢货。”黑衣人迅速上前甩开两人,低低声骂了两人。 随即走到床边打量了下夜雪的睡颜,目光中似星子闪了下,接着伸手点了夜雪肩头两侧穴道,两手一抄后背和膝弯,将人打横抱起,急速转身步入刚才的地道,身后两名黑衣人随后跟着,按动机关将榻床恢复,一行三人沉默的在地道里快速步行。 黑衣人的眼前的地道有两个岔路口,他选择了一条往前走,走了许久,途中拐了几道弯,应是离夜雪的房间走了挺远,渐渐向上行去,又行了段路,黑衣人停下,右手边的黑衣手下赶紧上前伸手往前推去,原来是个茅草做的遮挡物,一推就倒下,外面都是些杂草,也没有引起什么尘土,倒是这严冬里,突然从温暖的地道里出来,迎面吹来的冷风还是将人的鸡皮疙瘩起了满身。两个黑衣手下不争气的搓了搓手臂,黑衣人斜眼瞪了一下,两人讪讪的放下了手,几人继续往前行去,很快进入一片树林子。 那里,已经候着一队人和马,也是个个黑衣,连马也匹匹都是黑色,那一队人相站两旁,三人走近,一人从队列旁步出“宗主,属下已经召集齐了我教在江淮堂主以上十人及教使二十人,现在都尽数候在此,其余教众也已经派人悄悄召集,相信三日左右必将陆续跟随而来。” “恩。”鼻腔里溢出的一声,黑夜里也能听的真切,黑衣人抱紧怀中人儿跃上一匹马,随手抄起手下递上的厚重披风,将夜雪紧紧一裹“走。”率先向前奔去。身后众人相继上马策马跟随。 雄壮的马蹄踏破浓夜的静谧,疾驰的马儿一路往前,不曾停留,身后滚滚尘土扬起,溅起的石子如星子般的劈出,无法阻挡。 但下一个瞬间,领头的那匹马儿毫无征兆地向前栽倒,跌的人措手不及,马上的人反应迅速,在落地的刹那抱着怀中人稳稳飞至一边,不敢停留在马前,因为他的手下们也接连扑在他栽倒的地方,狼狈不堪,也就后面少数几个因为离得远,等看清形势都勒住了马。 黑衣人皱着眉头看着两树之间的那根细弦,这么简单老土的绊路方法,今天倒是绊了他的路,真是……该死 若不是现在是夜半,今日又行的匆忙,马蹄踏的快,没有发现这个绊路的东西,今日也不会这么狼狈,不过说到底还是自己粗心了,看来早就有人盯着他了,眼中精光一闪,冷声喝道“什么人?” “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害的我们都没得睡,真是造孽啊。”韩煜打着哈欠,从前面几丈外的一棵大树后步出“我们回去一定要补眠,不然老的会很快。” 他身后随即步出莫知言和段谷天,另一棵树后也步出冷轻然和丰佑,当然少不了他的那班彪悍护卫,黑衣人的后方围上一批锦衣侍卫,为首的是凌霁和凌弘,而绊倒黑衣人的两棵树上分别跳下燕熙和章行,四面都把一众黑衣人给围了个严实。 嗬,这下倒是来的齐全,莫知言看着树上跳下的两人,连不怎么现身的燕熙护卫都现身了。 “你们……”黑衣人看着陆续出现的众人一时没有回过神,可也就一瞬,渐渐便冷笑了出来“诸位速度倒是挺快,现下是来相送本宗主的吗,倒是客气的紧啊。” “是啊,我们是礼数周全,可是宗主却是不够义气啊,犯了那么多事倒是不啃一声便要一走了之。”凌霁也笑了,却是更加的让人毛骨悚然。 凌弘目光一掠,沉声说道“赵叔,我们候了你多时了。” 黑衣人微露了丝诧异,接着一把扯下罩头黑布,露出一张略显老态的一张脸,竟是龟奴赵叔。 “今日本宗看来是甚难全身而退了。”黑衣人神色不动“能否走的明白?”目光落在了莫知言身上“本宗自认也是个不愚蠢之人,确不知今日到底是如何败的?” “案子确实很完美”莫知言微微一笑。 “那还会被你们发现?”赵叔抱着怀中人儿的手紧了紧。 莫知言摇头“就是因为太完美了,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完美命案,越完美就越有漏洞。”上前一步“最主要的是我相信丰佑。” 这边厢丰佑挑了挑眉,明眸微张,朝莫知言投来一道震动的光芒,琉璃珠子似的眼睛泛着奇异的光。说实在的,俩人相遇拢共也就这么几个时辰,而她却一直都在帮他。 “就凭一面?”黑衣人偏头皱了眉,自己就输的这么简单? “当然,这只是其一,我后来出屋子时问过那小丫环一个问题。”莫知言微笑。 “什么问题?”赵叔看着她眯起了眼睛。 莫知言还是静静地看着他,微微笑着“我问她是怡香楼都有规矩能猜测出姑娘屋子里没有酒了就马上送酒水,还是敏儿交代她送些酒水,而她说是你说敏儿要送的,”挑了挑眉“而我看过敏儿屋内的圆桌上是有酒壶的,而且也是满的,酒都没有喝过,又叫什么酒呢?” 声调突的升高“很显然,你就是为了有人证明看到丰佑杀人。这就让我怀疑到了你。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证据。” “什么证据?”赵叔突地睁大眼。 从怀中抽出一张薄纸晃了晃,笑得很是亲切“眼熟不?翠儿的遗书,这遗书是你所找来的,还有……” 莫知言故作惊讶的道“丰佑如果真是凶手,为什么要在自己都暴露的情况下犯案?老板娘和其他人都能做证他在那个房里,那不是不打自招,摆明告诉别人自己是凶手吗?就算逃了,第一个怀疑的也是他,那他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丰佑这边厢脸色又点不好,感觉好像这人说的话,虽是帮他的,但是怎么就觉得自己吃了亏呢? 莫知言歪头笑了笑“还有他都能知道安排写私奔的信,这么细腻的凶手还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再说了若真是他是凶手杀了敏儿,没有来的及取内脏就被发现,那他有那么多手下,就不能安排一个在门外看着?我们围了丰佑那么久,他的属下才出现,不是太说不过去?而且这丰公子也太不仔细了,杀个人还大开着门?那其他的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杀掉的。” 莫知言素指纤纤,伸手一指他们来的方向“为了挖这地道,你这龟公当了挺久呀。” 她与段谷天在夜雪房中时,她便发现在夜雪起身时,那榻发出的声响有些异常,下面像是空的,能有那么多的机会和时间来挖地道,只能是怡香楼里的人,而这也实实在在的挫了赵叔的锐气,你一个堂堂巢黄派宗主尽然委身红楼当龟公,着实降了不少身价,赵叔听出她语中的调侃味,脸色越加难看,隐隐透着一丝阴瑟。 “凡此种种疑点,已经能够把一切事情想清楚是何人所为。”莫知言浅浅一笑,落下定语。 “这么看来你们之前的一切,也不过是演了出戏给我看了?”赵叔的唇角已经泛了丝讽刺的弧度,不是嘲笑他人,而是嘲笑自己的愚蠢。“这么说来还真是我自己把自己给卖了,还以为自己有多本事,原来,一切也不过如此。” 莫知言嘴角弧度上扬“不把他带走,让你以为我们抓了他,你又怎么会出现?我们就是故意把丰佑弄的像是凶手,这样才能逼出你,我们唯一想不通的是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和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若是为了夜雪,那你大可以像现在这样绑了她便可,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的人?” “哼,我要得到夜雪,翠儿不合作,那当然要杀了她,今天从你们进来我就注意到了,猜想你们已经开始调查,我当然要先找个垫背才行,刚好这傻小子就入了我的眼,进了敏儿的屋子,我还看到他遗落在她房里的那把匕首,这不是天助我也?” “你是说翠儿是你的人?”凌弘终于插了进来。 第三十章 发现 “没错,街上拦住你的去路也是我们安排好的,其实四周已经安排了不少人准备找准机会便收了你的命,只是她靠近你的马匹时就知道了有异,似乎你和你的侍卫们都没有那么简单,马车也有防备,便趁势跌落马前,通知我们不要行动,否则你的小命怎么可能留的到现在。”声音有些低哑,使得原本就丑陋的脸显得更加扭曲。 “你既然有那么多大事,那这……”凌弘抬手虚指了他怀中之人。 赵叔转首看着怀中夜雪,眼中眸光闪动“夜雪是因为我爱她,我要得到她,但是那死丫头事到临头便不干了,我一怒之下便杀了她,其他人?当然是为了我巢黄派了,十六岁少女的心,集中在一起就能得道成仙。”赵叔的眼中闪着阴狠的光。 “你果然是巢黄派的宗主。”冷轻然轻愕,巢黄派早就来到江淮伺机而动,这是早就查实的事情,但追查下去却不知是何人所为,而如今竟做了这么残忍的事,“十六岁少女的心?你们居然为了这么可笑的理由,而做这样的事情?” “不错,本宗主亲自来你江淮,也算是给你们莫大面子了,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懂什么?”眼神一寒,冷笑数声。 冷轻然眼神一利“宗主是得道高人,看不起我们寻常之人,那我倒要说句落俗的话,宗主你为何预测不到此时之事?” “本来本宗来江淮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所以也就不急于下手,但是今日我也多少明白事情已经暴露,推出个替死鬼,折腾你们一晚,我便能带着夜雪远走”目露凶光,语气中隐隐含怒。“现在你们两个王爷都在,倒是省了我们的事,一起收了你们,也算大功一件。”赵叔脸色忽沉,眼里膨出寒星,抱着怀里的夜雪几不察觉地挪了一步,沉声下令。 “杀!” “皇子你也敢杀?”丰佑跳脚。 “皇帝老子都敢。” 寒风飒飒,无月无星,伸手也不见五指,林中只剩了兵器碰撞的冷光,顿时,刀剑相交的声音响彻一片,众人战成一团。 丰佑由自个儿的护卫护着,不让人靠近半分,冷轻然当然也在保护范围内,这样也不需要莫知言和段谷天分心照看着,而凌弘和凌霁当然不会轻易动手,交给自己的护卫和锦衣侍卫即可,这样相比较而言最薄弱的地方应该是莫知言这里,赵叔也不是无用之人,当然看得出这一层,所以一出手便是朝着那里而去,其实说要杀皇子也只是幌子,众人以为他是想朝着皇子那边进攻,其实他只是想让那些派众缠住那些侍卫,而好让自己全身而退,所以,当别人都向两位皇子的方向而去时,他已带着夜雪朝另一方向的莫知言他们而来。 雪亮长剑破空而出,剑光朝莫知言他们飞驰电掣而去,宛如飞空惊雷般,快的看不清招式,看来赵叔也并非池中物。 段谷天猛然跳起,转身险险避开,那剑势本就不是朝着韩煜而来,方向根本就不在他这边,莫知言却根本没有料到赵叔会朝他这边进攻,惊觉剑光来势凶险,明知该避开,却已来不及,只愣怔在了那里,在那剑尖离自己只剩一寸之时,凌霁突然掠了过来,闪电般将她狠狠往旁拽开。 “噗。” 这一声,让众人心头一紧,这是利刃刺入肉身的声音,莫知言瞬间回过神,只见韩煜身处她刚才的地方,巍然立着,站直着身子,一动也没有动,而赵叔的剑已刺入他的右肩,剑尖穿肩而出,显然刚才他知道他无法带离她,而只能上前为她挡一剑。 “韩煜!” 莫知言甩开凌霁的手,想上前,却被凌霁再次拽住,再往后甩去,“不要添乱。”丢下一句便朝赵叔而去。 凌弘那边也飞身朝赵叔而去,段谷天从旁迅速飞掠而来,赵叔一看众人围来,迅速抽剑抵挡,韩煜在他抽剑的刹那向后栽去,莫知言立马上前扶住了他,丰佑等人护着冷轻然到了莫知言这边,冷轻然迅速查看韩煜伤势,翻出袖口,轻捏银针,迅速扎针。 “还好,伤的是右肩。”看着莫知言那紧皱的眉头,冷轻然知道她肯定会担心,他也只能尽量将伤势说的轻些。 那边赵叔虽然带着夜雪,却没有一丝延缓他的招式,泛着冷光的剑身随意抵挡之下,竟在霎那连出数招,剑光风劲十足,阴狠,霸道,剑身如藤蔓般纠缠迷离,浑厚内力驱策着剑辉在四周暴烈开来,众人被剑气震的都往后退了数步,忙运气稳住身形。 “不过如此。”赵叔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唇边隐隐浮上漠然笑意,显然对众人轻视的很,众人恨的磨了牙。 此时林中风势渐停,但天空还是黑压压地沉闷压人。 那边厢,在燕熙等侍卫的激战下,巢黄派的教众们已倒下不少,赵叔看此情形,心知不可多留,准备伺机遁走。 此时天空静静飘下一物,轻盈晶透,淡淡而下,这……是雪花,是今年的第一片雪花。 今年第一片雪花落下,落在了赵叔的眉睫上,他微颤了下眼,就在这电光火石一瞬间,众人出手,一剑划破夜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赵叔,其势之猛,宛若电闪雷鸣,剑尖毫不犹豫地直指赵叔眉心。 此般变化只在一霎那,但众人却心有灵犀,各有出手,各有分配,凌弘伸手从赵叔手中夺过来夜雪,迅速飞离,稳稳落在一边,但谁也没有发现,当他接过夜雪时那微顿的手。 段谷天挥剑朝向赵叔,赵叔持剑抵挡凌霁,却不防凌弘,被他夺了夜雪,赵叔内力深厚,抵挡段谷天的一剑用了力,而段谷天习惯左手持剑,对上赵叔的剑招时便显得更加角度刁钻,他手腕使力,朝赵叔持剑的手狠狠劈去。 凌霁手持长剑也只为等着将它刺入赵叔眉心,当那片雪花落下,他们三人就像是说好的一样,每人按照自己该做的事,按部就班的做着,那片雪花影响了赵叔,凌弘救下夜雪,段谷天攻击赵叔持剑的手,这都使他分神,而凌霁就攻击他的眉心。 三人,三招,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哐当一声,冷器落地之声,那是赵叔的剑,段谷天挥下了他的剑,凌霁的剑尖直直刺在赵叔的眉心中,冷清的剑身映着他赤红的双眼。 赵叔连想看清自己是怎么死的都没来的及,凌霁便抽了剑,傲然立于雪中,赵叔在他抽剑的霎那,身子先是晃了晃,接着才往后缓缓倒去。 天空的雪花渐渐下的密起来,原本暗夜的天空因有了这白色,倒显得拨了云雾,四周通透清明了许多。 见着赵叔已俯首,其他教众立即丧失了斗志,纷纷溃败下来,锦衣侍卫们迅速清理战区。 章行是个伶俐的人,不知从哪里寻了辆马车,驾着到了凌弘身前,下了车辕快步行到凌弘身边,伸了双臂准备从他手中接过夜雪。 “你再去驾一辆来,这辆先给韩公子他们。”凌弘温和地说道,并没有将夜雪交给章行,抱着夜雪的手也紧了紧。 段谷天看着他怀中的人,确保她没有什么事后,接着低头,走去了韩煜那里,冷轻然几人向凌弘道了谢,便带着韩煜先回了府。 彼时,雪开始下大。 章行没有寻来马车,倒是找了顶轿子来,这说明他真是个能办事的,夜雪女孩家家,坐轿子确实更合适些。 章行又来接夜雪,凌弘的手顿了顿,接着脚步一转自己将夜雪送进了轿子,后步出,目送着轿子缓缓离去,谁也没有注意到凌弘盯着夜雪离去的轿子,目光亮晶晶地闪了闪。 众人走后,只剩了凌弘和凌霁还留在了原地,凌弘伸手承接了几片雪花,微勾了一侧唇角“六弟你说这雪花有几瓣?” “六瓣……”凌霁即答,后又轻轻笑了笑自己“又不尽然,一瓣、两瓣的都是有的。” “是啊,连雪花都有诸多变幻,又何况是人?人要比这雪花可复杂多了。”说完轻笑翻身上了马,扬鞭踏雪而去。 凌霁接着也上了马,一侧嘴角微勾了勾,高高举着马鞭,却轻轻挥下,漫天的雪色中,只留了他身影离去的光,雪夜之下只留了他淡淡一句“你已经知道了吧。” 第三十一章 肉食论 赵宗主的首级挂在了城头,震慑了不少落网党羽,两位殿下也派了驻守军队尽数剿灭不肯归降的少部分人,其余的也都怀柔的予以收复,只要诚心悔过,并能提供更多线索或者能戴罪立功者,更是有赏银,这招收效甚佳,举报与押着余孽来官府的都排着长长的队,让县丞忙活了好一阵,看来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办起来都没有银子来的直接省力。 而江淮从那日起,便一直下着大雪,雪一直在下着,厚雪堆积,街道都被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百姓行路都比较艰难,但也丝毫不减百姓对巢黄派的憎恶。 韩煜昏睡了三天也没有醒来,莫知言直接将他的屋子当作自己的屋子,吃在里面,睡在里面,吃是说的好听点,其实是用狂塞的,睡,当然是睡在他的床榻旁的小矮凳上。 韩煜的肩虽然被剑身刺了个对穿,但幸亏那剑招不是专朝他去的,所以他挡剑的角度就不太一样了,所幸都没有伤到要害,但近期内右手使剑恐怕是没有那么灵便了,有冷轻然在,倒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只要好好将养着,慢慢便会康复。 这段时间里,莫知言目不转睛的时刻观察韩煜的情况,时不时还和冷轻然讨论他的伤势处理情况,冷轻然自然不忍见她如此,但在劝说无效下,也只能一切由她。 “这个,这个,这个好吃。”丰佑一边嚼着嘴里的红烧肉,一边往莫知言的碗里夹,还一边劝着她多吃点。 丰佑和他们一道回了侍郎府,莫知言猜的没错,丰佑真是南诏世子,南诏王有两子,大的叫丰修,而这丰佑则是小儿子,而他是跑中原来求医的,他哥哥身子不太爽快,听说中原人杰地灵,能人异士自是不少,所以才颠颠地跑来求医来了。 莫知言淡定的从袖中拿出锦帕递给丰佑,然后指指自己的嘴角,意思是叫丰佑擦一下嘴角那满溢的肉油,丰佑灿烂的接过“你怎么娘们似的。” 莫知言呆了。 “好了,别整这些俗套的,我们要不这样吧,从今起,我就是你大哥了,你就是我小弟,以后要有什么事,和哥说。”说完拍拍莫知言的肩,继续吃他的红烧肉。 莫知言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面对这么英俊好看的笑脸,莫知言心中却有想一脚踢飞他的冲动。虽然他大了她半岁,除了那身材,就他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像刚上学堂的,他倒好意思让她称他大哥,这厮忒不要脸。 韩煜醒来已经是第四日夜半,一睁开眼便见自己躺在了侍郎府的暖床上,感觉身下被褥很是舒服,闭眼让自己慢慢适应了周围环境,一睁眼便看到莫知言闭着眼睛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矮凳上,转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那里已经被包扎好,缓缓抬了抬自己的手臂,肩膀立刻感到钻心的疼,蹙紧了眉头。 莫知言忽然听到床上有动静,睁眼便见韩煜那紧皱的眉“你醒了?” 韩煜哪有空应她,咬着牙,嘶嘶的吸着气。 莫知言赶忙轻轻按下他的手,“你伤的是肩膀还是脑袋,怎么变笨了,伤成这样还去抬手臂?” 韩煜动了动身子,想自己往上挪点,谁知道手臂使不上力,扯到伤口,更是疼的刻骨,最后只好服软,沉默了许久,随即一道沙哑的嗓音对着莫知言说道“扶我起来。” 莫知言迅即拿过软塌,小心地扶起他靠在了软塌上“还是少动点的好,当心伤口裂开。” 韩煜昏迷几日,原本清亮嗓音都变了调,莫知言心疼,面上却不敢露,帮他缓缓靠下,待他乖乖躺好,才稍放心。 冷轻然放下手中药书,行至床边,低声和气的和莫知言说道“韩煜既然醒了,你也该去休息一下了,这里我会照顾。” “……再等会。”莫知言的声音明显也已经有点沙哑生涩。 “等到什么时候?”冷轻然隐隐加重了语气。 “等他把药喝了先。”声音轻轻,和他打着商量。 冷轻然看了她一会儿,最终摇头转身吩咐侍女将药端进来。 韩煜比冷轻然心情好不了多少,一张苦瓜脸看着莫知言,她明知道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喝药,还要看着他喝,这……避都避不了啊…… 待侍女将药端进来,莫知言抢的比冷轻然快,一把拿过,那墨汁般的浓药还腾腾地冒着热气,冷轻然刚想叫她小心点,莫知言已经将嘴凑近轻轻吹了吹“你先等等啊,吹凉了再喝。” 这语气和哄小孩没有区别,韩煜冷了脸,冷轻然含笑在桌前坐下,拿起医书继续看。 待到莫知言觉得差不多了,便将药小心的递了过去,看样子倒像是想喂他,韩煜皱了眉将药接了过来,仰头,一饮而尽,本来他这套动作一直是很潇洒的,可是败就败在喝完之后…… “哇……苦成这样?”韩煜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哇哇的吐着舌头,直想往外吐,冷轻然一定是故意的,韩煜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 “苦口良药嘛,越苦越良。”莫知言语调温柔,想安抚他。 …… “想吃点什么?”蜜饯什么的应该能淡化点苦味的,莫知言的声音柔的能掐出水来,韩煜立马来了精神“狮子头。” 莫知言呆了呆,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是要这个“还是改不了啊你。” “你知道我无肉不欢咯。”韩煜侧了侧身,调整了下躺着的姿势“人生出来为什么要吃素呢,不吃肉少了多少人生乐趣啊,连狗都知道要吃肉,人为什么要吃素呢?” 拿狗和人比?亏你想的出来。 冷轻然站起过来将两个小糖丸交给莫知言,回身坐下抿嘴笑了笑继续看他的书,莫知言看了看掌心的糖丸,拿起一颗迅速塞进了韩煜的嘴,嘴角笑开,笑意愈深“问你想吃糖还是蜜饯,你倒好,给我来个肉食论。” 看着身上微皱的衣衫,脸上眼角眉梢的疲惫,却一直强撑着的莫知言,韩煜敛了笑容,正色道“我药喝完了,糖也吃了,你该去休息了。” “你先睡。”说着帮他调整了靠枕,让他躺的更加舒服些。 “要不……一起?” 莫知言一瞪。 韩煜讪讪地吸吸鼻子“好了,你该去洗漱一下了,我一醒来便见了你这样子,委实打击你在我心中的形象。” 冷轻然放下手中医书,抬头和她说“我安排人在你房中准备你沐浴的东西,让天哥给你守着。” 现在让莫知言烦恼的不仅仅是韩煜的伤势,有冷轻然在,这伤其实也就和风寒差不了多少,而真正让她头疼的是丰佑和那两位蛇狼一般的殿下, 这世子爷跑来中原都没有什么,来者是客嘛,我们礼待是应该的,不过有驿站、别馆什么的不住,非要来冷轻然这和她凑热闹,这就有点…… 而这两位王爷和那位南诏小世子这脸皮是一个比一个厚,居然都巴巴的跑来,一人占了一个院子,这南诏小世子也就算了,毕竟是来寻医的,在帝都可能还会有驿站或是赐了府邸,而这江淮可能也没有置办什么房屋良舍,而两位殿下他们的别院都是何等堂皇雅致,跑来这侍郎府邸,而且还是零时的侍郎府邸,这…… 所以现在冷轻然这里着实热闹了些,而莫知言毕竟是女子,在外人面前又是男子装扮,万一,她在沐浴时,谁跑来发现了,那这府里可就不是一句热闹可以形容了。 本来确实不用那么麻烦,都自由的很,而现在这是很有必要的。 莫知言还有些不放心,想和韩煜说点话,见他闭目不理她,叹口气,伸手帮他将手放入被中,掖好被角,见他没有反应,不由僵了下,仔细观察他,竟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 竟然睡着了? 莫知言握紧了拳头,深吸了口气,又深吸口气,最后,冷轻然实现看不过去,走过来,将她硬拖了出去。 第三十二章 你的命 莫知言回到自己的小院,段谷天为了她的安全,已经在园中的小亭中帮她守着,点头言谢后进屋,见屋中已经备好一应浴具,浴桶之前还有一扇画屏。 越过画屏,眼前一半人高浴桶内铺满的不是花瓣,而是一些药草,莫知言嘴角不自觉上扬,还是冷轻然懂得她,抬手轻轻抹去耳垂的遮盖膏体,露出小小耳洞,随即去衣入桶,水气渐渐上升,烟波雾气袅绕。 洁白的手臂抬起,将一头青丝全都散开,水面被划过粼粼水纹,水滴经由她的抬臂动作,温柔地顺着手掌经致手肘再滴入水中,双臂搁与桶边,热气氤氲的感觉,顿时让她觉得放松,也确实好几天没有休息了,这整桶的热气拂面,疲累之感瞬间席卷而来,不知不觉浸在水中闭上了双眼。 烛台上的蜡烛轻声的爆出一个烛花,一道黑影直落而下,向桶中的莫知言直直袭去。莫知言猛的睁眼,一刻也没有犹豫,鱼一般弹起,雪臂一卷,瞬间将置于画屏上的单衣紧裹于身。而黑影没有改变方向,曲掌为抓直接袭向莫知言的脖颈。 莫知言知道侧身避开的话,他一定预料的到,连考虑的时间也没有多给,莫知言便决定低头俯身用滚的,这显然是最有效的办法,因为黑衣之人完全没有意料到,她会这么不顾颜面和尊严的滚了出去,那龙爪手便扑了空。 而莫知言这一滚,那黑衣下摆也正好拂过她的脸,也清楚的发现了这黑衣人的特点,那黑衣人脸上也没有覆什么黑巾,莫知言立即明白了这人是谁。 而当莫知言刚刚想站起,身后那黑影也瞬即飞身而来,这下可不能再滚了,他一定又有了防备,只见莫知言双掌撑地两脚一蹬,跃了开去。 身后黑影明显顿了顿,想不通这人怎么这么没有形象? 莫知言知道自己现在很没有形象,不是滚地就是变蛤蟆,在地上折腾完了再折腾,但是,再多的形象和尊严只在它该讲究的时候讲究,和性命同行时,只能让路。 黑影冷冷地低声笑了笑,随即迅速飞掠而来,这次很难再避,连连几招,快得让人反应不及,性命关头,急中生智,莫知言转身平掌挖起桶中水向他撒去,黑影终于不欲往前追,站于原地,掸了掸身上微溅的水滴,浅笑地看着她。 这洁癖狂,真是到哪里都改不了,莫知言不由赞叹自己的急事反应真是好啊真是好。 莫知言看着这洁癖狂磨了磨牙,这会才抽空抬头向上看去,屋顶只掀开几片屋瓦,不算太大的洞,就那么几片瓦片,莫知言歪头委实想不通。 这身材……啧啧 开着洞的屋顶漏进来些许月星光芒,屋内的烛灯早就被他俩刚才一番动作的劲风给震灭了。而当莫知言回神看着黑影那似笑非笑的眼时,顿觉自己此刻的尴尬,月星光芒与屋内朦胧水雾衬着她的肤色几近玉色,身上只着一件薄薄中衣,更巧的是,她里面连那纯白的裹胸都未来的及束,肌肤上的水滴几乎让衣服全湿,此刻衣服贴紧了身体,于是显得那些凹凸便更加精致…… 莫知言顿时红了脸慌了神,赶紧伸手去掩,将青丝全往前拨了拨,遮挡住了前胸,水珠便沿着发鬓一路流淌,径流胸前,浸润中衣,发梢的水珠更是使衣服紧贴细细腰际,更是散发出诱人魅力,莫知言想快速逃走,看到他凌厉的眼,犹豫了下,还是作罢。 她没有想过他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她面前,天哥不是在院里帮她守着吗?怎么他进来,他都没有发现?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想待多久,对她到底想做什么?这女扮男装之事恐怕是早已知晓,那她的身份他知道多少?她的事情又知道多少? 黑影似乎看出莫知言的想法,掸掸衣袖轻描淡写,浅浅笑了,道“燕熙不是吃素的。” 难怪…… 那就只好…… 张嘴准备叫…… “我劝你最好别叫,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知道你的身份。”黑影微微挑眉,冷然说道。 是啊,凌弘在东厢房,丰佑借住在西厢房,而府邸周围更是不知道安插了多少暗卫,这要是一叫,引来的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自己女扮男装要是被揭穿,自己有事也就算了,冷轻然他们怎么办? “殿下大晚上的,是来杀我的?”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假装的必要,一瞬间的怔愣之后浅浅笑了,月星光芒正照在她的脸上,照在她那睁的大大的眼睛里。 凌霁慢慢渡步走近莫知言,在她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和蔼可亲的俯下身,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温存的凑到她面前,笑如春风柔和,感兴趣的眼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美妙景致,贴紧身躯的透质中衣,末梢还滴着水的墨黑秀发,因水汽氤氲而微微泛红的丽容,星月映衬下,确实美妙,不可方物。 莫知言知道自己手心已经微微出了汗,水桶中的热气上升,雾气弥漫在了四周的空气,在这微妙的气氛中,竟是久久的寂静,空气中微带着一丝燥热。 莫知言难受的想侧侧身子,眼珠子只那么动了一下,凌霁猛地伸手扣住了她的脖子,莫知言艰难的吞了下口水,心中莫名地浮起一丝恐惧,这个人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良久,在莫知言快要找不到自己飘远的思绪时,凌霁低声冷冷开口“你最好不是敌人。” 莫知言愣了愣,事到如今也不能再磨蹭,否则这小命可就真的呜呼哀哉了,抬头紧紧盯着他,随后低眉温顺地说到“不打听,不捣乱,不为敌。” 凌霁的眸光复杂难辨,仔仔细细打量着她,不开口,不动作,如同鬼魅一般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冰凉的手指加重了些许力道,莫知言瞪大了双眸,气息稍稍加快,但神色却依旧不见半点恐慌,凌霁微微眯起了眼。 凌霁的手只有稍稍用力,她这条小命今儿个恐怕是保不住了,多嘴的人一般都短命,这个时候是个聪明人都不会多说些什么,所以她选择沉默,但是一如最初,她还是看着他,轻轻地扯了嘴角笑了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霁的手微顿了顿,也勾了丝唇角,这骨子里的东西终究是改变不了的。 他从来没有读不懂的人,如今他却真真读不懂她,最终他还是又一次放过了她。轻轻放开了手,他给他自己的解释是,他想读懂她,死了,就没有乐趣了。 “好好留着你的命。”淡淡地留下一句,凌霁抬脚越过她,大步朝门走去,打开门,跨步而去,只留冷风呼啸进门,雪花打着旋飘进屋。 一瞬间重获释放,不禁大口的猛吸了几口空气,捂着胸口,不由剧烈的喘息一阵,莫知言扶着浴桶边缘背对着门站着,一张白皙的脸被憋得通红,听着凌霁脚步不紧不慢离去,突地被冷风打了个激灵才回过神,快步走到门边,用力合上,她现在只觉得五脏六腑烧的厉害,无名怒火灼的她难受,纵身一跃,跳进浴桶,溅出不小的水花。 看着头顶那洞,火气更胜,鼻翼重重一哼,扎入水中。 好好留着命陪你玩么?那十条命都不够。 第三十三章 除夕 等巢黄派之事稍歇,韩煜的伤势也无大碍时,已经迎来了新年,这是老皇帝即位来第十九个年,虽然江南闹了阵巢黄派的事,山西道也还有乱党作乱,但是这都阻止不了平民百姓过年的渴求,街头巷尾到处一派喜气,临街就能听到鞭炮声。 冷轻然和两位殿下商量着,为了增添节日气息,是不是免费发放一些炮竹给百姓们,也可以增添点节日气息,两位殿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收买民心的好机会,纷纷出资出力,当然也少不了鼓动江淮的富贾巨商们倾囊募捐的,这些铁公鸡们今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都是各个不落人后的出资出力,狠狠的被宰了一笔。 冷轻然知道这是莫知言在外过第一个年,或许以后还有好多个年,知道不能让她有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不然她便会更加的思念亲人,所以一大早便叫醒了她,安排了一系列的节目陪她过节,韩煜和丰佑当然也从早就来凑热闹。两位殿下倒是快到年夜饭时也不见人影,不过这样,莫知言反而觉得心情好的不得了。 冷轻然从早上把莫知言从床上抓起来开始,便花样一样接一样,先去院中把那玉兰花树包上彩绢,又备了彩纸笔墨,现场做起了彩灯,又将制好的彩灯悉数挂满整个侍郎府,顿时将整个府邸映衬地分外热闹。 匆匆扒了午饭,冷轻然又拉着想午睡的莫知言跑到府里厨房,韩煜和丰佑两人倒是玩的快活,丰佑那般护卫早就被他支配出去买东西去了,所以玩的那叫一个欢实,画彩灯时一个磨墨一个晾晒,做菜时,一个摘菜一个端盘,殷勤的不得了。 可到了吃年夜饭时,几个殿下便魂似的一个个的都飘了来,莫知言郁闷了许久,幸得冷轻然安排的吃食甚为丰富,见韩煜吃肉吃的很开心,她这才心情好一点。 “今年委屈两位殿下了,只能将就在这简陋府衙过这个年。”冷轻然倒是客客气气,毕竟也没有什么事情好生气的,也算是一起破的案,倒也存着几分客气。 “以前过年,拜贺都是从早就开始,回府也没有什么人陪着用膳,饭菜虽是热的,但心却是冷的,今年倒是热闹的很。反倒要多谢冷刺史的招待。”襄王倒是个温雅恭谦的人,今日穿着绛紫色锦衣,一颦一笑间,自然的流露高贵神色。 众人一一落座,拘束的你瞅我我瞅你,都不敢动筷,襄王一笑,明白众人的心思,举筷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众人才开心的纷纷动筷用膳。 其实生在帝王家未必是幸事,身份虽是显赫尊贵,但彼此的权利斗争和算计早就消磨了一切,寻常百姓的相亲相爱,合家欢聚是永远体会不到的。这一年发生的事,使莫知言深深体会命运的无法掌控,无法预知,无法改变。 轻叹口气,抬眸见着身旁的人,笑的无邪的丰佑,笑的没心没肺的韩煜,笑的温暖的冷轻然,欢喜的一笑。管他呢,现在大家都还在不是吗?明天的事就让明天去烦恼吧。 含笑举杯“谨以此酒,为两位殿下贺,为陛下贺,为天下贺。” 众人纷纷站起碰杯豪饮,凌霁看着那人执杯的玉手,微微酡红的双颊,充满笑意的明眸,怔了怔,持杯的手也顿了顿,一瞬之后他含笑站起与众人一饮而尽。 一杯下肚,众人都将目光转向了桌上的美食,凌弘瞧着一盘色彩金黄的菜肴问道“这个倒是看着挺漂亮的,叫什么?” “我自己取名叫怪味花生酥。” “花生酥?”凌弘微不可见的轻蹙了眉头。 莫知言夹了自己做的怪味花生酥给凌弘“你试试。” 凌弘执筷的手顿了顿,莫知言也顿了顿,这快乐的气氛,她一时兴起,大方的夹了菜给襄王,本是出于好意,却忘了眼前坐的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是否领情另当别论,眼下可别闹出什么轩然大波才好。 冷轻然也顿了顿,随后含笑“是真的挺怪味的,怎么做的?” 他打算用这个来引开襄王的注意力,襄王只沉默了一下,便也好奇的看向她,轻舒一口气,效果看来还算有用。 “加了个咸鸭蛋。”莫知言自豪的笑笑。 咸鸭蛋做的?还能吃么? 丰佑看了看冷轻然,意思是好端端的让莫知言下什么厨?这会儿这些菜有哪些是可以吃的?要是闹肚子,那茅房谁也不要和我抢。 “其实闻着还是挺香的。”凌弘没有尝,但也没有拒绝,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绝对的好商量。 莫知言听了他的话,以为他感兴趣,用充满期待的眼神巴巴的看着凌弘,希望他能试试她的新作,并且认可。 凌霁在一边好笑的看着她,喝了口酒,凉凉地说“三哥从不吃花生。” 众人将目光转向凌弘,原来…… 后者尴尬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啊?那可惜了,这花生酥味道还不错的呢。”韩煜边满嘴食物边说“只是这加了咸鸭蛋就……” “我本打算着,上元节的时候用这个做成元宵呢。”莫知言先是有点扼腕,但是也就一瞬,抬首满是自信的说道。 冷轻然、韩煜和丰佑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这……咸鸭蛋做元宵?还是人吃的?三人默默在心中决定上元节时,绝不让莫知言踏进厨房一步。 莫知言不知道这三人的盘算,心里还在想着,上元节时再弄点什么特别的馅来做元宵,咸肉?南瓜?苦瓜不知道好不好吃。 众人用膳,襄王找着韩煜和丰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晋王冷冷地喝着酒,偶尔与襄王闲聊几句,互敬着美酒。 “刺史大人,今年可有红包给我?”莫知言咧嘴偏头对着冷轻然一笑,用只有两人听的到的声音和他说。 除开去年的年没有一起过之外,从她懂事起,冷轻然从来没有不在她身边过,而且礼物是一年比一年新颖,就连去年他不在,也是派人千里迢迢送了一颗向日葵的种子,让她收着,他告诉她,将来某一天她会等到,她不知道要等什么,不过他说的,她自是照办便是。 “自然是有的。”冷轻然抿嘴一笑,摸了摸腰边位置,想了想,又道“守岁的时候再给。” “小气家家。”莫知言低头嘟了一下嘴,表示不满,一切尽收冷轻然眼底。 他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从小在帝都长大,还没有见过江淮的年是怎么过的,我带你去见见?” “也行,但等守岁时,你可赖不掉。”莫知言与冷轻然两人目光对视,同时扬起嘴角,笑容中有着相似的皎洁。 第三十四章 灯谜 没有宵禁的夜晚,街上越发显得热闹,到处彩灯闪烁,火树银花,香风悠然。举目望去,只见城中最主要的街道处处都张挂彩灯,美景无限。道两旁是两排长龙般的大红明灯,很多酒楼或街坊的老板都找了块大空地,将之变成了大大小小的舞台。歌舞,杂耍,演剧,喧杂乐曲全都齐齐的汇集到了一处。 花灯、河灯、焰火搅的城里的黑夜亮如白昼,数不清的小商小贩在街头吆喝着招揽着生意。贩卖家什器具,香料鲜花,脂粉水粉,爆竹烟花,一切讨人欢心的小玩意无不一一全俱全,应有尽有。 盛世的夜景如一匹灿烂锦绣豁然抖开,世人所能想象的瑰丽锦绣全部混乱的搅在了一处,蜿蜒转折,行人们你进我阻,在江淮城中纵横的街道上,洒下了泼天盖地的滔世奢华。 原本襄王早就可以回京,却因为巢黄派的事耽搁下来,而因为河道事件来江淮的晋王,本来老皇的意思是让他回京过完年再来江淮查案,而他却上了折子,称河道之事和巢黄派之事事属同事,而百姓受灾,食不果腹,实在于心不安,这剿匪和赈灾都是大事,所以愿与襄王一同主持相关事宜,老皇甚是欣慰,赐了不少财物。更何况,这晋王来江淮短短时间,便破了巢黄的案子,老皇更是恩重有加,此等恩泽,让其他众皇子更是眼馋到不行。 而因为有了这两位皇子在,这次老皇也特别开恩,这江淮从除夕开始到元宵都可点花灯,猜灯谜,放烟花,不实行宵禁,都可彻夜庆祝,这不知是托了两位殿下的福还是托了剿灭巢黄派的福,百姓们反正只要有的热闹,原因是不会深究的。 几人为避嫌,出门前就让下人去路边小摊上买了数副胡头,众人戴上各自的胡头,便随意的逛了起来。 今年也因发生太多事,所以百姓们都自发的来城中溪河放河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沿河一路都有不少人在放着河灯,河灯的灯式多样,五彩缤纷,顺流而下,满河尽是,甚是壮观。 “呀,我们也放一个?”丰佑拦了莫知言的肩膀道。 “好。”莫知言欣然答应,这孩子在南诏恐是没有见过这阵势的,陪陪他倒也应该。 凌霁看在眼里,像是眼里进了沙子般难受,忍不住凉凉地开了口“放河灯这些骗神骗鬼的玩意,武先生也信?要是放个灯,许个愿,便天下太平,荣华富贵的话,那天下人还都这么拼命做什么?还种什么田?求什么学?做什么生意?” 晋王一番话,离他们近点的百姓都多少听到了点,脸上都有点愤愤的表情,觉得这人在这么好的日子里说话怎么如此难听,可又想这么个好日子也就不好与人计较,也只恨恨地瞟他几眼作罢。 “就是个美好愿望,一种精神寄托而已,别这么较真嘛。”莫知言真不敢再和这难缠殿下多说什么,万一什么说的不对,免不了又出什么么蛾子。 幸好,晋王对这放河灯确实没什么兴趣,自己往前行去,莫知言才落个轻松。 “离他远点,我超想揍他。”丰佑挥了挥拳头,恶狠狠地说。 “去吧,我支持你。”莫知言偏头冲他一笑。 丰佑带着胡头,都能感受到他那灿烂笑意“真的?” “精神上。”莫知言郑重的点了下头。 …… 像是想起什么,莫知言又道“还有语言上?” “什么意思?你帮我说死他?”丰佑一时跟不上她的节奏。 “我在旁边帮你加油。” …… 丰佑仰天,那样子甚是委屈,甚是可怜“太不厚道了。” “嗯?”莫知言一愣,没有听清。 丰佑亲昵的拉着她的手“放河灯,放河灯。” 此时,咻的一声,一束紫金色带着大红又拖曳着鹅黄青草色的烟花在黑夜上空绽开,似繁星落下,碎了薄云,遮了明月,无数的光束四散燃尽,却亮了半边天空,闪烁光芒笼罩了底下所有百姓,黑压压的人头都齐刷刷的仰头欣赏起来。 此时,各个方向都同时呼应了起来,七彩斑斓的烟花映得黑夜顿时如白昼般,天空绚烂的烟花争相腾起,越发梦幻了夜空。烟花一直在上空燃放着,众人一路前行,便见路两侧挂满整树的灯谜。 “灯谜?不是上元节才有的吗?”莫知言好奇询问冷轻然。 “从今儿起到上元节都可以猜,猜几个玩玩吗?”冷轻然含笑回道。 “都是公卿们打发时间的的游戏,我们看看就好。” 凌霁从身前幽幽走过,遗下一句“武先生是怕猜不出吧?” 街上路人很多,大家都是挪着步子慢慢行进,莫知言逞乱转身不理他,走去另一旁的一处花灯下。 便见眼前花灯上书:内里有人 转身对朝着带着胡头的韩煜说“这倒是适合你。” 韩煜凑近一看,想了想,说“肉么?” 说罢,丰佑凑上来,看了看,朗声笑了起来“这花灯就是为你准备的嘛,哈哈。” 韩煜和丰佑一下子来了兴致,猜了一个又一个。花谜也确实是孩子家的玩意儿,也是为了活跃气氛,所以都不难猜。莫知言陪着听了一会儿,便困顿迭生,偏偏那两位却猜得有趣。一会儿是个“猫”,一会儿是个“人参”,一会儿是个“豆腐”,一会儿是个“汗”,只怕是想把全部花谜猜全给猜完了去! 莫知言笑笑往前走,眼前一花灯档了视线,想拨开,却忽然怔住,盯着看的认真。 冷轻然上前看了看那花灯,心中已了然,侧头看着莫知言,眼底尽是笑意“是什么?” 莫知言透过面具看了眼凌霁,随即对着冷轻然摇了摇头,转头往前边看去,忽地看到一个红毯铺就的高台,底下围拢了不少人,随即,面具里的唇角笑了笑“那边好像有个擂台,看着挺热闹的,去看看。” 说完,继续往前走,冷轻然轻轻笑了笑跟了上去,路上人很多,不跟紧都会走丢,所以其他几人也都紧跟上,并没有多注意那花灯。 凌霁上前看了看花灯,上面的谜面是:白玉无瑕。 谜底迅速在他心底掠过。 皇。 莫知言轻移步伐,越过人群,渐渐往那高台之下挤去,这高台底下的人远远多于其他高台,高台上面零零单单站了些人,底下的人也争相为这几人鼓东声势,想必是有什么更好看的节目,莫知言也算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自然不会放过,只能慢慢往里挤,其他人也拼命往里挤,却没有莫知言那般灵巧,还拉了点距离。 莫知言一面挤一面询问着身边的人“这是在干什么啊?” “夜雪知道不?怡香楼知道不?摆了擂台,比赛呢!”居然真有人回她的话。 居然是夜雪,难怪那么多人,这样看来想必赢了的人,彩头也是特别的“彩头呢?” “夜雪诗作一幅。” “就这样?”显然有点失望。 “你还想怎样!?” 莫知言默默鼻子,避开那人杀人一样的眼神,继续她的挤路之征。整个高台被人里里外外不知道围了多少圈,四周人声鼎沸,旁边的登记处都快把登记的人挤下了桌子。莫知言隔着面具看清那高座之人,虽是蒙了面纱,但是一眼便能认出那是夜雪。此时,冷轻然他们都已来到她身旁“什么彩头?” “说是夜雪的诗作一幅。”莫知言显然提不起什么兴致了。 “那也不错。” “不错?” “不然呢?”冷轻然转头看看她,这小脑瓜子又想出什么主意了。 “看我的。”莫知言穿过前面的人,往台边的登记处而去。一幅诗作就想打发她,既然她出手了,就没有那么简单的事。 第三十五章 倾城之赛 “我要报名。”双手齐用拨开桌旁的人,双手撑住桌边,俯看登记之人,那人本就被四周围着的人围的心里不痛快,一把无名火本就没有地方撒,这人还那么牛的往他这一站就想报名,哪有那么容易,刚抬头准备教训,抬头便见一张似笑非笑,丑陋至极的胡头对着自己,突的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好丑!比……比什么赛?” “这是胡头,又不是脸,你比的是什么?是脸么?为什么不能比?” 盯着她看了许久,那小厮总算回过了神“脸丑也没有什么不可,不过你可知道这报名需要什么?” “什么?”莫知言看着他,语气淡淡的询问。 “一万两!现银、银票、同等价值的物件都行。”小厮明显狗仗人势,气势不是一般的嚣张。 莫知言看着他嘴角抽了抽,不是那一万两的问题,银子不是问题,只是有想打人的冲动。这人嚣张,这怡香楼更是嚣张到了极点,一幅画就要一万两,金子画的么。不要说输了没有银子,就是最后赢了也没有银子,这些报名的人里面就一个赢家,输得人不仅画没了,连着一万两也没了,就简直就是变相的抢钱。 难怪来登记的人和看热闹的人那么多,但高台上站着的人就那么几个,毕竟,一万两不是小数目,这一万两都够好几户寻常百姓过一辈子了,而此时各地都在闹饥荒,这些银子可以救多少饥民了?再说了,江淮人富裕也没有这么个花法的。所以参加的是少数,凑热闹的人就占了多数。 再说这大过年的,谁出来看个花灯还身上带那么多银子?好吧,那些富家子平常没事喜欢往腰里塞那么多银子不嫌咯得慌,她莫知言可没有这显摆的嗜好, “没有钱,赶紧走,小爷我这忙着呢。”小厮嫌弃的挥挥手赶她走,旁边一些没有银两但却想留下来看夜雪的人,倒是都往旁靠了靠,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去吧。”啪的一声,一块通透的玉石被人拍到了桌上,那小厮怔了怔,莫知言顺着手往上看,银白的袖口,绣着淡淡六月雪花朵的襟口,再往上看,冷轻然微微对她笑着,语气笃定,正将手往回拿,而那声是对着莫知言说的。 莫知言一裂嘴冲他笑开,随即,提起衣摆,一跃上了高台,底下顿时叫好声一片。 段谷天默默走到冷轻然身边,低首说道“那玉……” 还没有等他开口,冷轻然便抢了话“她开心就好。” 段谷天抬头看着冷轻然,他静静地看着台上的莫知言,脸色平静,嘴角含着隐隐笑意,目光深深,段谷天阖首,不再说什么。 韩煜和丰佑在莫知言走上台的时候,都拼了命的叫好,不停的挥手,以示鼓励。 高台上,连莫知言总共就站了五个人,显然银子多的无处花的人不是没有的。而他们个个都是衣着光鲜,风流倜傥,寻常姑娘见了,指不定要勾走多少芳心。和莫知言不同,他们要么没有戴胡头,就算戴了也没有像她的胡头那么的丑陋至极、震撼人心。都是把自己往俊美了打扮,想必是费尽心思想引起夜雪的注意。 此时在夜雪坐的方向,缓缓步出个银发老者,显然这老者有一定的地位,当他缓缓步出行至高台前面中间这一路,底下聒噪之声渐渐停了下来。 “老朽今日不才,担任此赛的主持者,望几位公子莫见怪。”老者虽面上严肃,但语气却是非常的和恭谦虚。 “哪里,哪里,先生谦虚了。”没有带胡头的黄衣公子对着老者作了一揖。 “先生之名我等都知晓,先生不必谦虚。”一个戴了白虎胡头的白衣男子也深深作了一揖。 旁边几人不知是真认识这老者,还是想给他留个好印象,也纷纷向他作揖,以示尊敬。 显然几人的谦和都给老者留了好印象,那嘴角倒也露了丝赞赏。但看到莫知言默默站在那里,高傲的立在那里,也并不向他行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那长眉微微上挑了些,随即朗声道:“既然诸位都认可老朽,老朽定会公证严明主持好这场比赛,那老朽现在就出题了。” 几人不懂老者为何突然出题,但既然人家出题了,那便好好等着,到时答了便是。 莫知言含笑不语,静候老者出题。 老者问“请问诸位,何为无明?” 一上来就是佛教题目,看来这老者真是智者,明白这几位都是富家公子,平日里有山玩水的时间都不够,还有什么时间参透佛理? “失明?”一青衣郎儿,挠了挠发边,一脸迷惑。 底下众人掩面闷闷的笑着,大哥,你的答案能再不靠谱点不? 黄衣男子想了会,说道“是指什么都不明白吗?” 老者没有说话,转头看着其他人,另外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无明就是不知道自己在想啥,在做啥,是一愚痴。”刚才戴白虎胡头的白衣男子见无人作答,上前回到。 还算有点靠谱。 老者犀利的目光扫到了莫知言,底下众人都屏气等着。只见莫知言缓缓上前,郑重一揖,回到“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一切皆空,一切诸相皆非相,不必过多执着。” 老者忽地抬眼看向她,眯了眼,又道“那三有呢?” “欲界色界无色界。”莫知言坦然回到。 “史记中的世家是给何人做的传?” 哦?换了题型。 莫知言一笑“诸侯王。” “钓台蹇产清虚,池塘灵沼可娱,出自何处?”老者追着他,步步紧逼。 又换题型? “曹植的妾薄命。”莫知言展眉一笑又道“这诗虽好,过程与结局却不好,在下倒是只愿喜同车。”说完还朝夜雪眨了眨眼。 老者接着又出了好几道题,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那几个公子哥个个面露难色,冷汗淋漓,有几个还偷偷的用袖口擦拭了鬓角,而莫知言都一一作了答,长者也变了神色,那眼神中有着深深地赞许。 底下的人们都开始下意识的往前挤,人群中议论之声、喝彩之声,声声震耳。韩煜和丰佑使劲的欢呼拍掌,也不怕把自己手给拍痛了,冷轻然隔着胡头,静静地看着高台上的那抹身影,看不清他的神情,莫知言偶尔与台下的他对视,却能感受到那道支持的目光。 只听一个温软如絮,风拂杨柳的女声响起“先生果然厉害,奴家不才,愿与先生讨教一二,先生可愿意?” 话音刚落,人群再次沸腾,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夜雪,是夜雪,她要和那小子比试了!” “那小子命好啊。” “对了,那小子叫什么?到底长什么样?” 这一下子倒是提醒了所有人,莫知言从始至终都戴着那胡头,所有人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她是谁。 “先生,可否方便与奴家坦然相见?”夜雪恭敬地欠了欠身。 “有何不可。” 那青面獠牙的胡头缓缓摘下,底下的人都静了下来,短暂的寂静过后,瞬间,人群像是炸开了锅, 那眉间流转的光华,宛如一股清流,清亮澄净,一双晶亮黑瞳沉墨如夜,璀璨若繁星,纱灯映耀之下,神采万丈,风姿天成,又特有一抹精炼,气势逼人,唇红微勾,浅浅一弯笑靥宛若惊鸿,冠绝当今。 “武知隐,见过夜雪姑娘。”恭敬一揖,莫知言礼貌行礼,夜雪显得有些些意外,但马上觉得是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继而微微回礼。 高悬的灯花随风晃动,忽而炸开一个火花,众人全来了精神,目光炯炯,顿时精神一震。 “这是男儿?” “这要是个女儿身,真真是个绝代容光。” “要是个女儿身,这夜雪恐怕都要比了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时,轰得一声炸开了锅,这台下本就人多,出了这么一出,四面八方的人全都聚拢而来,这下更是人挤人的厉害。 第三十六章 倾城之赛二 “既然是夜雪姑娘来应赛,那这彩头是否可以相应做些改变?”莫知言唇角微勾,目光一掠,一抹好看的弧度呈现,底下不知多了多少抽气声。 “武先生,是想……?”夜雪看着她,突然明了“今日你若胜我……” “彻谈一夜,如何?”莫知言微微笑着,对她眨了眨眼。 夜雪微微沉吟,底下众人一片躁动,丰佑扯开嗓子高喊“应了她。”众人闻声,也开始拼命鼓动起来。 “应了他!应了他!” 忽见夜雪展眉一笑“可。” 一言出四方涌,台下众人全都兴奋地高喊,好像莫知言已经赢了,又好像与夜雪彻夜欢谈的是他们自己一样。而此时原先那些公子哥不知何时也已经默默下了台,在旁边帮忙鼓起了掌。 “请。”莫知言一笑展袖说道。 夜雪笑看着莫知言,眸光虽犀利,却没有一丝嘲讽,抿嘴一笑道“一花一叶一菩提。” 莫知言应“一生一世一梦魇。” 夜雪又道“我舞狂歌向青天。” “举杯邀月只求醉。” 夜雪挑眉“苍天为君起东风。” “天涯随意任逍遥。”莫知言舒袖,从容回道。 “好。”不知谁先喊了一句,顿时呼声震天。 “武先生果然造诣非凡,这几句短句也比不出高下,不知武先生书画造诣如何?” “夜雪姑娘是想比什么?”莫知言微微一笑。 “我们就看谁一炷香内,谁能画好一幅或更多字画,并题词,如何?”夜雪声音柔柔,如春风拂面,底下众人静静听着,也提着心等着莫知言应下。 “可。”莫知言扬眉笑着接下了。“但我还有一要求?” “哦?” “在下没什么喜好,但这杯中物……” 夜雪含笑点了点头,明白她的意思“古人举杯邀月,诗作才能上千,武先生是雅士,当然需要此物来助兴。” 下人早就搬来了两张桌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当然,在莫知言的桌案上自然摆放着酒壶和银杯。 “山月酒,武先生试试。”夜雪为莫知言先倒上一杯酒,请她品饮,莫知言谢过,接过在鼻尖闻了一闻,接着一饮而尽“好酒,香气绵长,入口醇美,入喉爽净,谢过夜雪姑娘。”莫知言舒袖举杯,似邀人同饮,夜雪眼眸精亮,这倒是个会品酒之人。 夜雪回身,立于自己案桌内,挽袖提笔作起画来,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众人在台下由于高度都无法看清画的是什么,全的齐齐的惦着脚尖,伸首往上看。 另一边莫知言冷静的坐于椅上,端了酒壶,缓缓地倒了一杯在杯里,优雅的送于唇内,满足的闭了眼,底下百姓都翘首等着她,可她却偏偏这么慵懒地品着酒,让人不自觉的焦燥起来,当大家快要失去耐心时,她忽地睁眼,搁下酒杯,起身提笔作画。 底下众人艰难地咽下唾液,静静看着眼前这两人,几千人此刻齐齐的没有出声,能保持这样静默地气氛着实不容易,也不知是什么让大家产生了此等默契。 当香烧了快一半时,夜雪首先画好一幅,仆人展示于众人面前,那是一幅后宫女眷画,一幅华贵逼人的画,一幅色浓艳富却不俗的画,一面冠如玉、容姿华贵的女子坐于上首,看样子应是地位极高之人,下首或跪、或坐着几人,身旁仕女执扇轻摇,四周满是金碧的陈设,珠光夺目,画面鲜艳,画法工细严谨,简洁有力,设色艳丽,极富美感。 底下百姓何曾见过此等辉煌的后宫美景,先是静了一下,随即人影乱如潮,踮脚往台上瞧,齐刷刷瞪大了眼,那快脱窗的眼眸正正显示了他们内心的向往。 莫知言停笔,看了她的画作,垂下眼睫,含笑不语,缓缓倒了杯酒,浅浅喝了一口,突然感到一股灼热地目光注视,寻了去,是站于台下的冷轻然,见他微点了下头,此中的一切,莫知言已甚是清楚。 夜雪这心思,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莫知言没有说什么,将自己的画递了出去,仆人接过,展开让大家品鉴。 那是一幅只有一株向阳花的画作,金黄色的花朵明亮大方,褐黄色的芯和日光光束般的花瓣华丽绽放,画面像是熊熊的火焰,满怀炙热的生命力,似乎要将每个人的心都燃烧,那朵朵花瓣犹如明亮光珠,耀人眼目,那蓬勃的朝气和那饱满的生机,都让人为之震撼。 那花朵仿佛就是日光般,将这黑夜驱散,因有了这生机,一切都变得生机勃勃,一瞬间将一切照耀的亮堂明净,底下所有人个个惊呆,全都被这画作深深折服,数千人被眼前这画震的瞬间脑内空白,久久无法缓神。人群中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霎时如海潮般,众人情绪激昂到了沸点。 夜雪后又画了一幅,莫知言却并没有再画,只是优雅地倒着酒,一杯一杯地喝着。 眼见众人都已被莫知言那画吸引,夜雪缓缓起身“武先生高端,奴家自愧不如。” 这声一出,底下先是惊了惊,之后便是一片欢腾。 “夜雪认输了?” “再画也未必输的。” “也赢不了。” 夜雪并没有理会底下人的议论,走向莫知言道“武先生是否为自己的画作题个词呢?” “在下不才,不想为自己的画题词,却想为夜雪姑娘的画提上一词,一首数字诗,不知夜雪姑娘可愿意一听?”莫知言起身静静说道。 夜雪先是微怔,随即点了点头。 莫知言一手酒壶,一手酒杯,缓缓将玉酿倒进银杯中,将酒壶搁下,优雅轻抿一口“一朝动心付真情,两心相悦世人羡,三载光阴似流水,四月春风泪无声,五朝翻覆终醒觉,六神无主亲不认,七窍玲珑换无奈,八月中秋人难圆,九曲连环愁断肠,十里长街独徘徊,百般无奈自奈何,千种柔情尽是空,万般爱恋终归梦。” 这皇家的门可不是这么好入的,我已让你看清此等艰辛,让你看到结尾,是否领悟就看你自己了。 一口饮尽杯中酒,抬手随意将酒杯一抛,负手立于高台侧边,纱灯之下,夜风拂过,衣袂飘飘,丰采雅致,那风姿恍若神邸,无限俊美。 数千人惊得连下巴都忘了合,全都静静欣赏这美的画一般的景中人,深怕自己的一个动作,便会惊了这人间精灵。 “走吧。”人群中一孤清雅寒的纤长身影脚步一带,避过身旁众人,缓缓往远处走去。 “主子?”他旁边不停往台上探着头的人看自家主子走远了,快步追去。“主子,那家伙还真有点意思。”护卫不停的在自家主子旁说着,而他家主子却什么也没有说的一直往前走去。 夜幕下,浪般的人潮,谁也不会在意两道离开的身影。 夜雪垂了眼睫,淡笑不语,忽见她展眉轻轻一笑,一个眼神,下人心领神会为她搬来了一架古琴,夜雪缓缓入座,琴声似水,悠悠荡开,夜雪边弹边道“武先生,可有雅兴为奴家这乐声配上一曲?” 唱曲? 莫知言脸色复杂地看着冷轻然和韩煜,冷轻然和韩煜脸色更复杂的看着莫知言。 莫知言难得的皱了眉头,发愁地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心思百转千回,心想着,唉,我就知道今天眼皮跳,不宜出门,这回怎么脱身? 忽见冷轻然盯着她身后,回头一看,是案桌上的酒,莫知言瞬间明白,挪步移向台边,嘴里还念念“这酒芳香醇厚,绵绵有力啊,让在下隐隐有丝醉意了。”边说还边做出脚步虚浮,站立不稳之感。 离台边越来越近,莫知言将戏份做的更足,一步两顿,就是迟迟不开口,夜雪身旁的仆人看势不妙,想上前搀扶,还没有做出动作,便见莫知言往台下一头栽了下去。 底下所有人正等着再次领略莫知言风采,却不想,那人直直朝台下栽了下来,人群先是惊呼,随即忽地一下,炸了开来,人群从没有此刻的沸腾,所有人全往前涌了去,瞬间将整个舞台上下挤了个满满当当。 ------题外话------ 这章中的古诗、数字诗,都是虹言乱写,没有管什么平仄,若是有不周到的,请大家谅解!鞠躬,谢谢! 第三十七章 月下对酌 那场倾城之赛,最终都成了传说,传说的后果是那晚赢的到底是莫知言还是夜雪已经无从考证,那晚夜雪什么时候离开的没有人知道,那晚莫知言到底摔在了哪里?她又是怎么离开的?也没有人清楚。 而那晚流传的诗句却出了很多版本,那晚的字画真迹也出现甚多仿冒者,甚至被炒到高价,而真正的却已无迹可寻。 总之,江淮除了最出名的烟雨和美人外,从此后便多了个武才人,当然这是说武知隐是个有才之人。 而武才人这个名字从此也传遍了整个江淮,上至官员豪绅,下至文人墨客,稍懂些诗词歌赋的,无不绞尽脑汁、用尽一切手段,只为求得武才人一纸笔墨燕青。 侍郎府本就因为冷轻然和两位王爷而每天美人与马车林立,当然这马车里坐的也几乎都是富家小姐,当然也有矜持点的,就派了自家管家来请几位过府一叙的,这会儿有了莫知言,这侍郎府更是里里外外挤满人,不过,唯一有区别的是,里面多了些读书人,当然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学术交流。 两位殿下住在这里本已经够糟,这样一来,情况更加不乐观,几个人每天都被迫待在侍郎府里,连想到街对面买个包子都不行。 郁闷之下只能找点事情做,丰佑便缠着莫知言让她教下棋,被韩煜拦了下来,他自然而然承担了这项重任。 韩煜和丰佑能下什么棋?俩臭棋篓子,一个比一个臭。 侍郎府里就见着我们世子大人爷在前面追着莫知言,而他身后则追着韩煜,活脱脱一出猫捉老鼠。 莫知言去比赛自然是为了帮段谷天创造好机会,虽然没有定下就是莫知言赢了,但是夜雪还是大方的请段谷天过去过节。 今儿个上元节,剩下几人在府中也不算无聊,莫知言倒是没有什么嗜好,但这杯中酒嘛,倒是还贪得几杯。所以,提早好几天便叫了段谷天一起寻了不少好酒,今日准备喝个痛快。 我们的丰佑小世子倒真是个爱凑热闹的主,也算准了莫知言他们肯定今天有好活动,所以一大早的就守着莫知言的门口,就等着她起床,这狗皮膏药是怎么也揭不掉,莫知言也无可奈何,襄王会来倒是不出意外,主要还是晋王没有出现,这倒是透着一丝诡异。 “每年的上元节他都不知道会在哪里,没有人找的到他,不用担心他,明天他就会出现了。”凌弘淡淡的向众人解释,莫知言也不往深里去细想,什么非正常之事发生在这两位殿下身上都是正常的。 当夜,众人皆醉,莫知言独醒,屋内一片狼藉,都喝的酩酊大醉,不是莫知言不能喝,她倒是千杯不醉的,是几人不让她喝,韩煜对丰佑,冷轻然对凌弘,都帮她挡了下来。 叹口气,取来锦被为他们一一盖上,随后一人走出屋子,跃上围墙,一路纵跃,一直等她觉得累了,来到了一处不知名后山,稳了稳气息,盘腿席地坐了下来,随手择了身旁的嫩草,放于口中轻咬着,抬头凝着月色,静静欣赏着。 月有点凉,风有点冷,待她燥热褪去,夜风吹干她的薄汗,忽觉一丝凉意,抓抓身上,连件狐裘都没有拿出来,摇头笑了笑,决定还是回去,似感觉不远处有一物动了动,顺着视线望去,忽见一袭纯黑的狐裘披风迎风烈烈吹动,完美侧脸,俊美无度,迎着夜色那邪魅中却尽是寒气阵阵的心凉。 莫知言不由的觉得周身空气瞬间冻结,不再流动,不知为何这个男人明明有着一双极美的眼眸,但里面却透着阵阵冷意,老天真不长眼。 刚想起身默默避开,黑影倒是开了口。 “你是喝酒还是要狐裘?”凌霁侧身,一手酒壶,一手狐裘,看着她。 “什么酒?”老人们常说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而酒是用粮食酿造的,所以,浪费酒就是浪费粮食,最后莫知言在心中总结,酒是不可以浪费的。 “魄醉。”凌霁握着酒壶的手又往前送了送,用衣袖将壶口擦了擦。 莫知言走进他,他的身上已是酒气阵阵,而他身旁也零零碎碎的散倒着一些酒壶,他显然在这已喝了不少,看来是自己先打扰到了他。 莫知言毫不客气的伸手夺了酒,看了他一眼,换了另一边,仰头大大喝了一口,好烈,莫知言脑中一闪而过的词,但还是将烈酒咽下。“真的是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要喝碎掉。” “不合口味?”说着就要来要回酒。 “我口味重。” …… 今夜的月色格外皎洁明亮,仰望天际圆月,两人一时无语,夜显得极静,冬日里便更加的冷冷清清。 两人就地坐了下来,凌霁用狐裘垫着,莫知言拨了拨草,挪到合适的位子,凌霁伸手从旁重新拿了一壶酒,缓缓地喝了一口,莫知言撇嘴,难怪他会愿意将酒给她,原来他就从没打算和她共用一酒壶。 莫知言虛眼打量凌霁,见他仰首遥看挂在天际的圆月,冷冷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模糊了他的面容,夜风将他的衣襟轻轻吹起,随风轻摆,形如魔魅。 “今年的月亮特别圆,殿下觉得的呢?”莫知言受不了这诡异气氛,终是打破它。 “或许吧。”凌霁漠声道。 “殿下要求太高。”莫知言撇嘴。 “你若知道这节日怎么来的,又怎会还欣赏这月色?” 莫知言侧头看着他,来了兴趣“如何而来?” “传说玉帝养了只鹅,它下凡去玩时被人类打死了。玉帝非常生气,决定要在上元节那天放火烧死人类。狡猾的人们知道了,就在上元节那天挂灯,把放火的武将们骗了回去。所以上元节闹花灯就成了人们的风俗。”凌霁含笑说完,眼底却无一丝笑意。 “这么充满诗意的节日居然也让殿下说的如此的龌龊。”莫知言微微笑“我倒觉得,月圆人团圆,挺好的。” “月圆人团圆?”莫知言没有放过捕捉到凌霁眼中那骤然而逝的光彩和渐渐滋长的阴寒,小小心肝颤了三下。 凌霁半合双目,语气淡淡“你那向阳花应该是一望无际的,就孤零零地一朵,才是凄凉。” 怔了怔,原来她的这份落寞,他懂。 莫知言垂了眼眸,要知道,和这危险殿下在这冬夜把酒已是异数,而长谈,那更是奇迹。 月色很亮,遮了星光,气氛其实可以很好,若是自己一人在此欣赏夜空,那会是个美丽的夜晚,可是这都只是若是。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目的,也不在乎,我只是劝你们最好不要打我的主意。”凌霁没有看她,倒像是随便聊聊。 “为何要把所有人都想象成你的的敌人?也许别人根本就没有想害你的心?” 凌霁眼底漠然,抬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口酒,方道“假如你的眼中没有敌人,那么你不是佛陀就是白痴。” 莫知言震了震,皇族之人永远没有信任,永远没有放心,永远没有安心,里面暗藏的尔虞我诈不是所有人能体会的,而他今夜突然表现的如此脆弱所为何事?此番话是警告还是什么?他的话中总是像藏着许多话,还是别知道的太详尽的好。 “我明白,世间没有什么巧合之事,越巧合便越是有意,所以我也就不解释了。”这位想太多殿下已经有这样的想法,再怎么解释他也是不会信,所以还不如自己省省力气,让他自己慢慢发现好多了。 凌霁转身淡淡的望着她,莫知言也静静地回望着他,两人就这样默默的对望着,目光复杂,微光闪烁,两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思,忽然两人都笑了起来,凌霁抬手又是灌了一大口。 酒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溢了出来,莫知言伸手夺了过来“能不能不要浪费这么好的酒?” 凌霁看着他,眼前渐渐朦胧“酒,本是好东西,可惜,到了我这里就不是了。” “为什么?” “不那么烈,我便醉不了。” “为什么要醉呢?” “醉了就可以好好的睡一觉。” “醒了不还是要面对,醉只能一时。” “那便让我醉一辈子。” …… 夜已深沉,山涧风大,冬夜里,也就这酒能滋暖人心,所以两人恍惚间一口一口的灌着,两人都喝了不少,凌霁的眼眸也渐渐模糊。 “让我们敬这美好的月色,世事多变,唯不变的只是这些死物。”凌霁笑着勉强抬首举壶对明月,猛灌一口酒后,将酒递给了莫知言,而自己则闭目躺了下来。 不远处一个人影动了动,随即隐去。 还是不放心自己主子啊。 莫知言转头看着凌霁,月光映着他的脸,映着他的眼,他长长密密的睫毛,晕化出眼下一弯温暖柔和的弧影,迷醉了夜色,她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最起码,她知道此刻的他说的都是真的。 第三十八章 魔音过耳 莫知言刚从屋里出来,准备去冷轻然书房里,迎面便撞上了丰佑,那小子拉着她,眼带委屈的抱怨“韩煜水平太浅,拿本书教我,欺负我看不懂中原文,换了南诏文试试,就他那程度,我都懒的教他。” 莫知言抿嘴含笑“那世子大人的意思是……” “好歹我也是你大哥,你怎么能派个小弟教我?”丰佑扬眉,故意恼怒地说。 “是有点委屈。” 丰佑一看有希望,甩着莫知言的手臂“大哥给你个机会,让你教我,怎么样?” “那就更委屈世子大人了,我带你去见冷刺史,让他教你?”莫知言忍着笑,故作可惜状。 丰佑背后冷汗直冒,找他?不被人整死,也要被段谷天那死人脸愁死。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便进了冷轻然的书房,几道熟悉目光齐齐朝她射来,迈步进屋,莫知言便后悔了,想撤已经来不及。 “武先生也来了,好好好。”凌弘儒雅的声线响起。 冤家路窄是不是形容现在的? 莫知言避无可避,躬身一揖,恭敬回到“见过两位殿下。” 晋王淡淡的笑着,比平时倒是多了份随和,襄王一贯的温雅笑意,冷轻然对莫知言使了个眼色,莫知言没有来的及看,襄王便插了进来。 “武先生客气。”凌弘笑道“本王刚寻了这上等万江醇,本王前脚刚到,武先生就来了,武先生这鼻子就是灵啊。” “万江醇?”那可是上贡的极品好酒,一直只曾听闻,不曾尝过,莫知言艰难的将满溢的唾液咽下。 “武先生可钟意?”凌弘笑容浅浅,温润雅致。 她好酒这小辫子看来是被他们抓着了,今儿个将这东西拿来,是想干什么? “殿下是要举杯邀月吗?”莫知言故作不知。 凌弘故意看着冷轻然笑了笑,然后对她说道“本王听冷刺史说,武先生最爱美酒,而本王得了这宝贝,想想没有人分享,倒是辜负了这酒的美名,那日,武先生杯酒作画,本王甚是欣赏,今日就当是那日的延续。” “殿下的意思是?”偷眼看了冷轻然,后者淡淡笑了下,心下明了,冷轻然不挡着,那就耍耍他们。 凌霁含笑看着她,那目光针尖般“本王只是好奇武先生那晚要是高歌一曲会是怎样?” “鬼哭狼嚎。”冷轻然极低极低说了一声,与韩煜无声相笑。 凌弘看着他“什么?” “沉鱼落雁。”冷轻然眸光一闪,平静地说道。 凌弘笑意徒地溢满眼眸,异常客气道“不知今日,武先生是否可为我等高歌一曲呢?武先生若是肯一展歌喉,本王可为武先生献上万江醇。” 说到酒,莫知言瞳眸微张,这是她的致命伤,这凌弘倒是会挑。不过自己的歌喉,她自己是清楚的,冷轻然他们也是见识过的,那是真能沉鱼落雁的。 眼底闪过一抹笑,两位殿下,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让她唱歌。 “殿下当真?”莫知言谨慎回到。 “君子一言。”凌弘坚定回到,突然又觉得也别给别人太多压力,又鼓励了她一句“就一首,不好也不打紧。” “这真不是个好主意。”冷轻然看着韩煜说道。 韩煜抚额,叹道“希望没有那么恐怖了。” 冷轻然幽幽看着他“想的太开了。” “好,两位殿下有雅兴,我奉陪。”莫知言下定决心,昂首说道。 “你考虑清楚。”韩煜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丰佑挡到了他前面,瞟了他一眼“我小弟唱个曲,怎么那么多意见,不想听就坐远点。”转身搬了张椅子,坐到离莫知言最近的地方,托着下巴,认真地等着她。 凌霁目光一掠,出声说道“唱段秦腔吧。” “黄河阵的显魂,如何?”凌弘看着莫知言,征询她的意见,只见她微微点头,算是应了。 在莫知言起身按腹准备练声之际,冷清然和韩煜已经默默起身,往门口走去,段谷天飞的比两人快,两人距门口一步之遥,段谷天已经先与两人逃了出去,两人见状,生怕自己没有对方快都不顾形象夺路而逃,屋里几人还能听到冷清然交代韩煜两人的声音,“先堵耳朵,快回房间,钻棉被,快,还来的及。” 房内另三人一副这几个人太夸张太大惊小怪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着他们,回头等着莫知言献唱。 “咦咦咦,啊啊啊……” 莫知言练嗓。 凌霁和凌弘对看,两人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前也是山后也是山,前山后山一肩担……”莫知言才念白一句,凌霁上扬的嘴角垮了,凌弘大睁着眼快掉出了眼珠,丰佑那梨涡颤了颤。 “申公豹把虎跨!” 惊天地泣鬼神 真是 沉鱼! 落雁! 莫知言第一句出口,凌霁豁然起身,往门外走,走的还算稳健,只是到了门前,抖着手扶了门框,跨步出门后,脚步有那么点虚浮。 此时,凌弘从他身旁火烧屁股似的一路狂奔,凌霁心里懊恼,他怎么还能走的掉,自己都走不动了,此时没有人敢上前扶他一扶,整个院子别说人,连虫蚁的影子都没有,该死的燕熙,这种时候躲哪里去了,我们聪慧的晋王殿下怎么也不会想到,莫知言第一声出口时,坐在墙角的燕熙就从墙角摔下,光荣就义了。 两位殿下算是不错了,我们可怜的世子大人爷就惨了,他离的最近,又全神贯注,受到的震撼不言而喻,听说,那天他是爬出门的,听说当晚他一夜未眠,听说第二天他在床上用被子把头盖了一天,听说从此后有下官讨好他,宴会时带来梨园之人,准备唱秦腔,那人立马撤职。 听说凌弘当天就赶赴征税去了,其实这征税是冷轻然的事,他这王爷也就挂个名,到时领赏就是,也搞不清他走的怎么那么急,听说第二天凌霁便去了江淮道,为了改善的事,勘察水道去了。 至此后,听说这几人再也没有人愿意听秦腔,也再也没有人再逼迫莫知言开口唱上两句,她也乐的轻松,不让唱更好,自己还省点力气,只是自己也觉得挺冤的,她又不是主动要唱给他们听,是他们自己求半天让她唱的,她应了他们的需求,不仅没有回报,而且还散布她的坏话,真是叔可忍嫂子都不能忍。 第三十九章 整夜萧音 好吧,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忍的,毕竟还得了壶好酒,那壶佳酿使满屋飘香,三日不散,她可是在里面醉了一天还不想出来呢,所以当是大人不计小人过,也就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他们能躲着她,她就不能也绕着他们走?也捞个清静不是,所以,只见满城的人把侍郎府范围围的更加的宽广,为什么?因为我们的武才人每天挑选一家喜爱诗词的文人,去人家家里做客。 而且经过那日的比赛,得知那位长者居然是江淮一老,这一老不是说年龄老,而是说学问老,他平日研究的都是从古到今的古怪学问。生僻的学问,无一不晓,莫知言自然想要多多讨教。所以,她也是忙碌的,要想去长者家,必须先去几家贵族家,不然没有人帮忙开道,她如何能跑的出那铜墙铁壁般的脂粉阵。 平时莫知言都是迟迟才回,今日长者说有要事,她也不便多做打搅,早早回了府。一路上便觉得平日热闹的大街,今日都安静的有些诡异,到了大门,更觉得气氛有丝不对,侍郎府门前站了整排穿戴整齐的兵卒,严正以待,随时可以出发的样子。 莫知言心里一个咯噔,直奔冷轻然院子,刚过拱门,便见一修长身影负手立于凉亭内,听见脚步声,缓缓回头,那长长的月光色白衣随风轻摆,手中一管玉箫衬的他的指节更加修长,黑发一丝未乱至于脑后,配着嘴角温润一笑,越发的温文儒雅。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莫知言上来就问。 冷轻然温和一笑“真的没有什么,只是暂时不能留在这里陪你,韩煜会陪你一段时间。” “不能让我跟去?”莫知言急切的追问,快步走到他身边。 “跋山涉水的,你这姑娘家去干什么,没得把你这美玉一样的脸蛋整的黑炭一样。”拉着她的手坐下,眼底尽是宠溺。 “非得走的这么匆忙么。” “确实是急事。”轻叹一声。 “那什么时候回来?”莫知言微微加重了语气。 “快则三四个月吧。” “这么久?那我跟着去。”莫知言一惊,刷的站了起来,准备回屋准备包袱。 冷轻然禁不住苦笑,一把抓住了她,放低音量“别闹,我是正事,你就陪我安静的坐会。” 莫知言还想说什么,冷轻然轻轻放开她,柔声道“我从夜雪那学了几首新曲子,吹与你听,可好?” “能吹很久吗?” ? “那样你便能留的久一点。” 冷轻然微颤了下,面上神色平静,嘴角微微勾起,浅浅笑意自唇角渐渐晕开。 虽开了春,但日光还是很短暂,昏黄落日早已西沉,一瞬间黑夜便悄无声息降临。 亭内冷轻然双手缓缓将玉箫至于唇间,一曲悠悠,轻柔绵绵,空蒙悠然,空灵婉转,虽带了点忧伤,却并不低迷凄凉。 曲调似海潮,荡气回肠,似软语,如泣如诉,幽静温暖,典雅开阔,悠悠静静,使人听后,心情平和,抚慰心灵。 月光似轻纱掠过他那清雅眉宇间,一双眸内闪烁着无数的灿烂星光,沉稳的神色使他更加俊逸内敛。冷轻然淡淡看了眼院中的那颗大树,眼底是无尽的忧思。吁叹一口气,虽有片刻失神,但是乐声却是从未间断。 伴着冷轻然的萧声,莫知言沉沉睡去,没有听到冷轻然那飘散在夜风中的呢喃。 “我终究是没有等到这玉兰花开。” 当莫知言醒来,已是第二日,韩煜告诉他,她在睡梦中也喃喃的说着好听,所以冷轻然为她几乎吹了一晚的箫,等到四更天的时候,他才出发。 “你肯定知道轻然是去干什么?” “你就别问了嘛。”韩煜将头撇向另一边,不敢看着她。 而莫知言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什么。 “好了好了,我说,你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我。”擦擦鬓边虚汗“巢黄派的总舵,攻下了越城周边几座城,你哥哥领兵围剿,冷哥哥去相助。” “皇帝下的旨?”这几日江淮平静的很,好像没有见有从帝都来的人。 “未曾,是冷哥哥自己请愿去的。” “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哥哥。”韩煜敛了眸光,语气微沉。 莫知言一怔,那是你哥哥,是因为那是你哥哥,他是为了她,不是为了她,一个不会武的侍郎跑战场去干什么,一个文官去干武官的活,所为哪般?他要默默地为她做多少?她如何还的起? 莫知言紧紧看着韩煜,微顿的语气显得有丝犹豫“我……” “我知道你一定会去的。”韩煜静静看着她,语气笃定。 “那你……” “我要说多少次?你要去哪里,就是地狱,你拉着我走就是了,不用和我打招呼。”一直笑着的韩煜此时却已敛了笑,正色道。 莫知言心中一惊,怔然半响“谢谢。” 这两个字很重,可此时她知道这两个字很轻。 “回去准备准备,我们该出发了。”韩煜拍了拍莫知言的肩,对她微点了下头。 莫知言回以一笑,刚刚起身,却见一道身影挡在了门口。 “你不带我去,我就不让你出这门。”我们的丰佑世子大人爷挡着门口,大张着双臂,朗声说道。 莫知言无语,低头在地上找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丰佑好奇她怎么不理自己,认真在地上找着什么,他也低头看她在干什么。 “看有没有白蚁呀。”莫知言抬头,故作惊讶状。 “为什么?” “你这是榆木脑袋呀” …… 莫知言无奈扶额,摇头往外走,韩煜快步跟上,呆了半响,丰佑反应过来,追了上去“带我去了,带我去了” “大哥,我们不是去玩的”这小子是有多爱玩,这种时候都要跟着,那么金尊玉贵的,谁放心把他带在身边,万一出什么事,事态也就升级国事了,再多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哥,那我怎么可以放下我的小弟不管呢?” …… “这牛皮膏药看来是揭不掉了。”莫知言无奈摇头和韩煜说着。 “恩,看来要割块肉。” …… 莫知言使计声东击西的避开了丰佑,谁知还没有轻松一个时辰,这家伙就跟了上来,有他那般兄弟,这狗皮膏药还真是不容易揭下来,莫知言无奈,也就只能一同上了路。 当然,莫知言不能那么容易就让丰佑和他那班彪悍护卫跟着,所以开出了条件,丰佑抗辩说这是和清规戒律等同的压迫,简直轻视人权,同样是人,为什么有不平等条约,闹了好一阵,当然抗议无效。  莫知言说的简单,要么爆发,要么乖乖忍受,丰佑当然明白什么是爆发,那就是让他打道回府,这当然不可能,所以就只能乖乖接受。 这么一大班子,当然不能走大路,都改走小道,一路行来也算相安无事,偶尔丰佑也就闹闹小脾气,但都在莫知言凌厉的眼神下,迅速恢复常态。 这般闹闹赶赶的,等到了吉州地界,早已开了春,而这春雨也是说来便来,下的是没完没了,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望着那灰蒙的天空,众人哀叹,看来这雨下的是没有尽头了。 “这雨怎么还不停?我这一身衣料可了不得,都快淋个通透了。”丰佑不舍的拧拧衣袖上的水,咕哝着。 “你要是回去的话,还能赶上踏青,那柳岸河堤、游山玩水的,官家小姐、邻家少女可是最爱了。”莫知言笑笑,眉眼一扫,丰佑拉拉身上蓑衣,拽紧手中缰绳,悻悻地嘟了一下嘴,不再作声。 韩煜与莫知言并肩走着,马儿刚好将两人围在中间,韩煜抹了抹脸上的细雨“日子过的飞快,这不,都已开了春,而这春雨,你懂的。” “懂什么?”丰佑看着两人,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听到他俩一说话,又凑了过来。 莫知言看到他,拉着马儿往前快步走了几步,只留得韩煜,而韩煜无奈,只能和他瞎扯扯,“春雨绵绵啊。” “哦。”丰佑点头,想了会,又想了会,韩煜以为他会消停一阵,谁知他突然惊叫了声“咱们是不是迷路了啊!” 莫知言猛然回头,其他几人迷茫的看着他,说实话,他们这一群人是挺多的,可是谁去过越城,都是不认路的主,迷个路还真是正常的, “这雨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我们改走大路吧,先找个客栈歇脚,顺便看看到了哪了,接下去该怎么走。”韩煜上前和莫知言说道,莫知言看看被雨淋的几乎湿透的众人,心中愧疚之感更甚,调整步伐带着众人往大路走去。 “前面有家客栈,我们进去休息一晚,明早再上路。”莫知言开心的看着眼前那虽有些破旧,却还屹立着的一家乡野客栈。此刻它就算再简陋,最起码也是间房子,是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是能让大家好好休息的地方,这样想着,脚步不自觉的便渐渐加快。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一穿着朴实,满脸真诚的小二,在门内眼尖的看到他们,没有等几人进门,便迎了出来。 “有什么好菜,先上来,其他再说。”丰佑甩手,阔气的道。 几人边说边跨了进门。 第四十章 冤家路窄 莫知言走在最前,突然一道不详的预感像瓢冷水直直从脑门泼下,匆忙拉住韩煜,还没有来的及说话,便传来一声“你可别进来,主子,音魔来了。” 出声的竟然是燕熙,自从那日,众人领教了莫知言的唱歌水平之后,燕熙便光荣的为她取了这个外号。 往里看,在最角落的地方,那不正是我们的晋王殿下么,难怪那冷冽如此强烈,像是大冬天的,突然掉进了冰窟窿一般,冻得人连说话的知觉都没有了。 莫知言想也不想,掉头准备转身就走,凌霁眼见便开了口“何不进来,方圆十里可是一家客栈或农家都没有,要不,先生是想住林子里?” 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莫知言只在心里给自己片刻的时间犹豫,片刻,她优雅转身,阔步来到凌霁桌前,缓缓坐下“殿下相邀,怎可失礼。” 韩煜和丰佑眼见她坐下,也只能磨着牙,愤愤的坐下。他那班侍卫在旁边也围了一桌,个个饿狼似的盯着出菜口,眼睛就快放出绿光,莫知言愤愤,她父亲从小就给他灌输信条,什么都可以讲究,唯吃不行,所以她在吃方面从来也是要求严格,而这一路她也并没有亏待他们吧,这也太丢她脸了。 小二伶俐地送上碗筷,几人一开始都很顾形象的吃着,莫知言以为一顿饭就要这样安安稳稳的度过,凌霁居然遭了魔似的,开始拼命为莫知言布菜,还不停嘘寒问暖“武先生试试这个,虽没有江淮之地精致,却也别有一般风味。”完全忽视韩煜和丰佑两人,莫知言一个哆嗦,鬓角开始微微涔出了薄汗。 这是要闹哪样? 眼看着这一幕,韩煜和丰佑两人也毫不客气的飞快吃着,韩煜不停的往自己碗里夹肉,丰佑拼命往自己碗里夹蔬菜,不一会,桌上碟子里便只剩了油汤了,凌霁想再夹,便什么也捞不着了,韩煜和丰佑埋头狂吃,毫不理睬于他。 莫知言识趣的笑笑“谢殿下美意,小人够吃了。” 凌霁不知发了什么疯,目光水水,柔声道“先生憔悴成这样,想必好几日没有好好用膳了,燕熙,再去厨房叫人上些菜。” 韩煜和丰佑当场石化,莫知言急忙推辞,尽量压低声线“殿下如此体恤在下,小人惶恐,殿下的慈悲胸怀定是也体恤那些难民,所以殿下这次可是又为了难民们而来?” 看身边就一个燕熙,可我们这狐狸殿下会这么轻装?谁知道那些侍卫军们又埋伏在哪里,看他就带燕熙一人,就知道他这次又是低调远行,背后目的不得而知。不过,赌的就是我们这位想太多殿下,每次她没有任何目的,都被他想的有目的,那么这次,还是让他想太多吧。 凌霁闻言面上表情淡淡,似若有所思,垂眸看她,漠声道“那武先生随意。” 之后便再也没有说什么,做什么。 莫知言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是能安静吃饭了。 吃饭事件到此也算是了了,莫知言盘算着还是回屋休息比较安全,便叫来小二领他们去房间。 “对不住几位爷,客房就剩一间了。”小二满脸堆笑,虽没有那些大酒楼里的跑堂小二般的眼尖市侩,但眉目间却也透着几分伶俐。 “一间?”莫知言傻了。 丰佑大声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小二依旧笑着,躬身回到“几位爷刚进来时,小的就马上问了几位爷‘是打尖还是住店了。’” 乡野小店,本就没有几间客房,而开了春,生意人都开始跑动起来,而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客房自然不会空出多少。 “你……”我们的丰佑小世子再怎么牙尖嘴利,此刻也说不出什么来,是他自己刚才要先吃饭的,人家还真没有说错什么。 莫知言只好打发小二去将那间房准备好,一间房也是房啊,这会儿不要,等会儿可能连柴房都没有了。 “先生要是不介意,可以与本王同住,本王刚好有些问题想请教先生。”凌霁嘴角微勾,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狡狯。 “那怎么行!”韩煜赶紧上前,觉得自己语气稍显僵硬了些,便换了语气“武先生半夜会说梦话,惊了殿下可就不好了,世子爷也是惊不得的,小人皮糙肉厚,还是小人和先生一间吧。”,让知言和他一间房,那还得了,不行,绝对不行。 “韩公子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怎可如此委屈,还是和本王一间吧。”凌霁倒是没有再为难,韩煜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丰佑挺胸,做出一副视死如归之状“你们有两个人了,那我就勉强和知隐老弟睡……唉,你们干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韩煜和燕熙一人一边架着去了凌霁那间房。韩煜嘴里还念念“今晚咱俩聊聊。” 丰佑两眼冒绿。 韩煜还是很聪明的,晋王是不能和知言一间房的,而这丰佑更是不可以,既然自己要去晋王的房间,那丰佑当然也要跟去,这会儿他和晋王有了从未有过的默契,只是他又觉得好奇,两个人挤他的房间他也愿意?这晋王今儿个也太好说话了,这里面总让他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又确实想不出哪里不对。 莫知言和凌霁并排往楼上走,小心肝通通狂跳,只好先打破僵局“真是乡村小店,脚踩在木梯上都还有声响。” 凌霁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往前走。莫知言无声哀叹,这又是想怎样啊? “这又是巧遇,殿下信吗?”轻轻的出声试探,说实话还是比说废话干脆啊。 “信。”凌霁回的很快,没有犹豫地时间。 莫知言傻了般看着他,脚下一个不稳,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凌霁微微顿了顿,没有下一步动作,继续往前走,莫知言一时跟不上他的步调,与他差了几步,快步跟了上去。 “本王临时做的决定,想跟也跟不了。”凌霁淡淡看了她一眼,为她解惑。 原来如此,幸好幸好,老天真是开了次眼啊。 “淋了雨,好好休息。”凌霁一直往前走,留下一句,没有回头看过她,向自己房间走去。 这天是不是下红雨了,这殿下今儿个是怎么了? 想不通,也没有这闲工夫去想,还是回房好好休息才是王道。 回到屋中,莫知言眼角动了下,随即大喊“床底有毛毛虫。” “毛毛虫!哪里哪里?”只见我们这位看到恶狼熊豹、蛇虫鼠蚁也不惧色,就是怕毛毛虫的世子大人爷从床底猴子似的蹦出来,不停的在身上拍打着。 霎那觉得不对,对上某人带笑的嘴角,显然发现某人正用一种我的世子大人爷你趴我床底是要听我半夜是否打呼噜还是看我半夜是否尿床的眼神看着他。 丰佑挪了一步左脚,接着挪了一步右脚,再挪了一步左脚,再挪了一步右脚,接着转身坦然步出屋子,还不忘关门,在两扇门合上之际,仅存那么一丝门缝间的霎那听到他咕哝了那么一句“这里的房间怎么都一样。” 换言之就是您尊贵的世子大人爷不认路,进错房间了?这是乡野小店,又没有上房,每个房间布置几乎一样,所以咱们不应该怪你,该怪没有人为您带路,是么? 可南诏是哪里来的习惯睡床底的呢?! 世子大人爷你的演技进展迅速啊,谎言说溜没什么,这么脸不红,气不喘,还能迈开步子离开的才叫高端。 出了这事,韩煜便把丰佑看的更紧,刚才就去四周看了看,这厮便闹了这出,他要是不把他绑牢,谁知道还会出什么蛾么子。 第四十一章 遇袭 燕熙护卫交际关系搞的不错,拎了几壶酒,不消一炷香时间,便和丰佑那班护卫混到了一起,还差点拜了把子。几人在后院柴间里划着酒拳,东倒西歪的喝的一塌糊涂。 而韩煜也真没有骗丰佑,那是真谈心啊,一副棋,一人一坛子酒,在凌霁房里你敬我,我敬你,你走一步,我走一步,你耍个赖,我闹个脾气的,完全忽视榻上的晋王殿下。 也真是累极了,莫知言早早便洗漱上了床休息。迷迷糊糊间,一阵夜风吹来,房中烛火晃了晃,莫知言起身准备关上窗户,低头便看见凌霁飘出后门,心中顿觉怪异。 好吧,这年头八卦精神每个人都该有点,看韩煜他们相处的还不错,想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就没有和他们打声招呼,跳窗追去。 “上钩了。” “追。” 匆忙的莫知言没有看到后院角落的人影一晃,融入无边的夜色中。 凌霁走的很快,但却一路小心,显然是在追着什么,莫知言跟在他后面着实幸苦,因为他是在追别人,本就以别人的速度来控制自己的步伐,而莫知言既要跟着他,又不能让他发现,还真是个辛苦活。 不知追了多久,林里的光线越加暗淡,而凌霁的脚步却越加越快,莫知言走走躲躲,倒是追的有了技巧。 “可以停了。”凌霁豁然停步,转身对着她。 莫知言呆呆地看着眼前停住的身影,原来他早就发现她了,怎么不早说,害她追的那么辛苦。 “今夜月儿明亮……”莫知言想编点什么聊聊,对上凌霁犀利目光,尴尬的住了口,抬眼望望天,下了一天雨,现在也就稍微停了下,天穹还是布满乌云,没有雷声已是不错,哪里还有明月的影子?这谎话自己都说不下去,还会有人信的? “殿下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吗?”其实实话实说未必是死路一条,还是坦荡做人比较好。 凌霁静静看着她,眼底并非只有无垠黑暗,此刻倒是多了丝别的情绪“你中了毒。” “什么?”莫知言震惊的看着他“什么时候?什么毒?这客栈有问题?” “不,更早。”凌霁看着她,微沉了语气“什么毒,不清楚,本王对这毒好奇,便想试着为你解一解。” 原来他叫她多吃菜,是因为他在菜中已放入解药,是想用那菜来化她的毒,还以为这殿下转性了,看来他做什么事还都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夜很静,下了雨,虽然泥泞,空气却很清新,只是,这样的宁静终究是为了将它打破的。 四周似乎风急了点,正常的风势不应是这样的,这就说明有高手前来。 “殿下不是说临时做的决定,怎么又有人跟来了?”莫知言无声的笑笑,这殿下可真忙,不是忙着被暗杀就是忙着不被暗杀。 “谁说他们是跟本王来的?”凌霁在莫知言耳边低笑,顺势和她调整好站位,两人背对背靠着,准备迎战。 这意思是说他们是跟着她来的?为什么? 凌霁盯着前方几棵树间,收了笑,目光微眯,她的出现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但这意外很快就被一件事冲淡,从她一进客栈,他便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对,为了不引人注意可以静静观察,所以他什么也没有做。 刚才他在屋子里被韩煜他们吵得无法静心,本是想四处看看,谁知在后院处看到一人交给那小二一些东西,随后鬼祟的离开,觉得怪异便跟了出来,此刻被她一打扰,那人也不知去向。不过此刻想来,这很明显是为了引他而来,或许是为了引他俩而来。 “恐怕你该问给你下毒之人。”凌霁看向一路从树杈间飞纵而来的黑衣人,微低头和莫知言说道。 莫知言看了看四周渐渐围拢的人,眉头紧锁,这些人就是给她下毒之人吗? 集中精神准备迎战,可是……看了看两人手中,均是空空,出来的匆忙,两人都没有带剑,和高手过招,本就一招半招的都不能错,而他们连武器都没有,这下恐怕形势不是太好。 刚准备和凌霁商量怎么办,忽见他的手中打出一物,此物在空中急速飞出,没有月色的暗夜里,那东西却擦出了点亮光,心中一沉。 什么东西? 他还藏有暗器? 莫知言还没有回神,突觉背部依靠的感觉顿失,下意识的转头,便见凌霁已站立在了一边,手上握着两把剑,而他脚边已经躺着两具流血尸体,再看旁边,是……一锭银子。 这…… 原来,他没有什么暗器,身边倒是有些碎银,刚好这银子便成了夺命利器。 而他飞银,夺剑,杀人,只是短短一瞬。 当他击出银子打向一人手腕时,他便飞身夺下那人的剑,迅速的解决了那人后,又朝离他最近的一人掠去,那人还未出剑便被他一剑夺命。 这一瞬时间太短,但他却做了很多事,而这是面对高手时很难办到的事。那么多的高手想要取胜,拼实力显然很难,那就只有先下手,不等他们将阵形摆好,便先出手夺剑杀人,将来者气势打乱,这样胜算也算是多了几分。 从一人手中抢下剑已是不易,而面对那么多高手,还能在人家眼皮底下再杀一人并夺剑,莫知言突然感觉,以前她似乎都小看了这个想太多殿下,也庆幸以前的自己有多幸运。 美男果然有毒! “接着!”凌霁将手中一把剑扔向还在思考的莫知言,表情不佳的补了一句“挑个时辰再游魂。” 莫知言猛的抬头,眼底不再是迷茫,有丝丝愤怒,握剑的手紧了紧,心底那丝丝倔强因子被激了出来。 看不起自己,该死! 莫知言刚想回嘴,突然从她身侧已有一人向她而来,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非常下意识的提剑将那剑身挑开,而两人的剑却都没有离开对方的剑,两剑磨出嗞嗞剑花,莫知言脚步一转,顺着那人的剑一路往上,到达顶端后,挥剑而下,在那人胸前划下一道华美弧线,莫知言横剑,看着剑尖滴落的一滴血,突发一声感叹“好剑。” 杀人不留血,剑身依旧保持锋利光芒,确实好剑。 那人在她的一声感叹中,缓缓向后倒去,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莫知言的剑,最后不瞑目的盯着自己的剑。 莫知言一个转身又朝另一人攻去,她依样画瓢,脚尖点地,一颗石子被她踢起,朝来人膝盖击出,那人失了重心,屈膝一歪,莫知言顺势一砍,血光一亮,便没有了生息。 凌霁被更多黑衣人所围,其实不是别人围他,而是他都往人多的地方进攻,所以他的身边都是人多于莫知言。 凌霁迎着刺来的剑,略一低头,那些剑便在他顶上围成了一圈剑网,凌霁脚一顿地,飞身而起,在剑网下翻转数圈,剑尖形成一股强大气流,将剑网破开,凌霁从中腾出,落下之时,剑身一横,雪光一闪,那剑气犹如弹石般四射而去,黑衣人震的都往后退出数步。 情势几乎已经开始向他们扭转,好几个黑衣侍卫均命丧凌霁剑下,却在这时,忽感一股强大气势扑面而来,所有黑衣人均顿了顿,随即停止攻击,恭敬退于两边。 莫知言睁大眼看着那从远际转瞬飞掠而来的人影,一袭红衣,拖曳而来,被衣物遮住的脚步像是未踩任何物体,速度极快,像是真的飞降而来。 红衣墨发,墨发不扎不束,随风舞摆,墨发逸逸,红衣飘飘,面部被一张银色面具遮住,看不见容貌,但黑夜里却让他妖艳的更加醒目。 夜色深深,红衣妖邪,着实诡异的很,但是却又让人不觉悚然,反倒有股绝魅的美。 妖魅般的身影似仙嫡般在半空中俯视一切众生,若是身穿白衣配上这风姿,这便是天下最好的画师也无法摹绘的一幅丽卷,只是此时,在这暗夜中,配上这满身的杀气,那抹红却似血染的山河,晃眼的刺人。 那人停下,面对他俩。 凌霁那精致的眉眼紧皱,默然半刻道“你们该是唐门的人吧。” 那银面之人微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不知阁下是唐门之中的哪位?” 第四十二章 唐门姥姥 “唐门姥姥。”那人开了口,脸上被那张银色面具遮住,本就辨不清真容,开口那一句,也是用了内力特意掩盖,声音便像是隔着一层,辨不清男女。 “原来是姥姥大驾光临。”凌霁语气倒是客气,但眼神却绝不客气,手指在袖中一收,脚下缓缓移动,调整好方位,尽量将莫知言护在了身后。 “姥姥?不应该是个女人吗?怎么……”莫知言背对他,小声嘀咕。 “那你能肯定那面具下是个男子?”凌霁眼中冷芒尽显“男子会穿红衣?” “那身形也不像个女的吧,那么高。”莫知言看着那人挺拔身形,怎么看也不像个女人吧,这要是个女人,那叫全天下的男人情何以堪啊,这世间穿红衣的男子也的确少了点,这一身红衣也确实让人难琢磨。 “姥姥是唐门真正掌舵人,今天能请动她来,你面子倒是不小。”凌霁回身看了她一眼,语气虽是调侃,但神情却没有看轻她。 莫知言心惊,倒也不是说会有人追杀她让她很骄傲,能把一派掌门请来,而且还是唐门,恐怕不是他的大驾,别人是担不起的,而既然唐门出手,那今夜恐怕将是个不平静的夜。 “唐门中人素来不与任何人或派教结交,不为朝廷或富人所用,也很少接下暗杀的活计,而今日能出动姥姥前来……”凌霁淡笑,抬首看向银面之人“是否不准备让我等走的顺利?” “各凭本事。”银面人不罗嗦,目光一掠,沉声应道,并不回答为什么从来低调的唐门今日会接下这活,也不提谁是主顾。他们只管接活干活,并且完成任务。 “好。”凌霁点了点头,暗夜下看不清神情。 黑衣人们重新围了上来,两人无奈,只能重新应战,刚开始两人还游刃有余,但渐渐莫知言便发现凌霁有丝不太对劲,本来凌霁差不多是出一回招就倒一个人,可现在看上去竟开始有些费力。以他的武功绝不会反应如此缓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这些黑衣人却开始摆出剑阵,他们平时应是都习惯于剑阵攻击,所以当他们摆出剑阵时,气势即刻变的强大威猛,那剑花也越发缭乱缤纷,他们配合得太完美,凌霁仅能保着自己不被弄伤,莫知言也步步防守,两人边应战边找着出路,但黑衣人们却步步紧逼,不多时便退到一处峭壁边缘。 莫知言百忙中回头,想告诉凌霁此刻的处境不利于他们,该想个办法,却突然从右前方闪过一道皓皓的剑光,那剑尖处划出的微光如流星般耀眼,莫知言有一丝晃眼,那一瞬之间能感到它的快速,似携着疾风之力狠狠劈向莫知言。 在她做出动作前,那剑已离她的脸一寸之距,莫知言迅速仰头险险避开,只见那剑在她脸极近的上方划过,剑身突然在她眼前亮了亮,莫知言被这亮光闪的闭了眼,心想这下不好。 凌霁看此情况,竟飞身而来。而那剑势又在顷刻间变幻招式直直向凌霁而去,那剑招似酝了无穷力量,快似闪电,凌霁不防他还有这一招,想顿住身形已是不可能,只能直直迎上去。 莫知言被那剑身晃花了双眼,睁眼看着眼前一切像是隔着层水雾,虚虚实实,看不真切。 但却看到那人的剑光朝着凌霁而去,莫知言心中什么都想不到,只是很下意识的往前冲去,想撞开那银衣人,谁知那银衣人似是感觉到身后有物体袭来,侧身,竟避让开来,而来不及收住身势的莫知言却直直的往凌霁那里撞了去。 两人都已经边打边退至崖边,凌霁的身后就是崖际,两人这一撞结结实实,都收不住身势,一起往后仰倒着便跌落下去。 事情太快来不及细想,只能由着身体急速下坠,脑中一片空白,莫知言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什么,最后的意识是停留在凌霁抓着她的手,下一刻便失去了所有意识。 当莫知言醒来时,只觉得有些恍惚,看不清眼前的情况,努力睁眼闭眼了许久,却还是无法看清,也就无法看见凌霁在哪里。 她只觉浑身酸痛的厉害,像是小时候刚开始练武,所有筋骨都需要拉开,好几个月的疼痛累加般,此刻全都一股脑的袭向她。 稍微动了动,发现碰到不少沙石,听着水声,想来是掉到了河里,顺着河流被冲到了岸边,此刻全身湿透,衣服粘着身子,身上还有不少沙子,半边脸上也糊了沙子,而全身的泥沙,粘的人难受,莫知言缓缓坐起,嘴里忍不住发出嘶嘶声,伸手将脸上的沙子胡乱拨弄起来。 这声响,惊动了在她不远处的凌霁,猛地睁眼,看着坐在他旁边,不停揉着脑袋的莫知言,她那副狼狈样,再看看自己,让凌霁有丝想笑。 凌霁也缓缓坐起,莫知言听见声响转头,想来应该是他在她身旁,她竟觉得安心,恍惚地看着他问道“这是哪里?” “一处溪边,四面全是山,至于具体地界位置,以后派人查了告诉你。”凌霁淡淡回到。 莫知言无语,什么时候了,他倒是还有这闲情逸致。 “走吧。”凌霁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沙,甩了甩袖上的泥污,环顾了四周,转头看向还在揉着脑袋的莫知言说道。 莫知言抬头迷蒙的看着他“怎么走?” “顺着河走,应该能有出路。” 莫知言想了想,忍着疼,摇晃着站起,凌霁默默看着她,想动,最后还是转身朝前走去,两人就算没有受伤,但是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总还是会体力有些不支,所以凌霁走的稍微慢了点,尽量配合莫知言的速度。 莫知言没有说什么,听着水声直直往前走,眼前有凌霁模糊的身影,她倒是也不怎么担心。 两人默默地走着,渐渐地她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不清楚,一股危机感突生,莫知言加紧脚步跟了上去,却一头撞向了凌霁的背。 “走路不能用眼睛看着路?”凌霁转身轻叱,说完,就觉得不对,迎着他微怒的目光,她的目光不像之前的那么灵动清澈,显得呆滞无神,心中一个咯噔。 她真的看不见了? 是那剑光? 难怪那时她会辨不清他的方位,一头栽到他的怀里。 凌霁不再说什么,一个人看不见了,怕的不是有人伤她,而是怕自己成了别人的累赘,像她自尊心如此强的人,当然更不喜欢别人看轻她。这一点,从刚才他说要走,她提都没有和他提她看不见的事,却一路跟着,就能看出来。 还没有想清楚便伸手扶住了她,莫知言微颤,凌霁也不自觉的微震,也就一瞬,两人都回神,莫知言想抽回手,凌霁却没有放手,坚持着要扶着她,莫知言只得作罢,任他将她带到旁边的树下,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大圆石,扶着她靠着大圆石缓缓坐下“先休息下吧。” “还是先赶路吧,万一唐门的人追上来,咱们可没有崖可以再跳了。”莫知言仰头看他,却淡淡的笑了笑。 “放心,有一却不会有二。”凌霁语气中的温柔,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什么意思?” “他们偷袭我们才能成功,我们已经失踪一夜,燕熙他们肯定找来了,而此时我们掉下悬崖,他们就算要搜也没有这么快,若是两方人马碰上,他们此刻也不会有什么胜算。”他们掉下悬崖,这会顺着河也不知飘了多远,唐门想找他们也需花些功夫,而燕熙此刻肯定已经发现他不见了,当然也会带着韩煜他们一起来找他们,等他的人一到,唐门已是够不上什么威胁。 两人先是怔了怔,什么时候他们都用平常的语气来称呼对方了,没有了高贵的尊称,而是坦然的用你我,不是殿下、先生的这般客套称呼。 凌霁先坦然的笑了“为了安全,这会儿还是随意点的好。”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什么时候脱险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身份这种东西有时候也是累赘,不该显摆的时候还是藏着掖着比较好。 见他不介意,莫知言更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较真,也觉得这殿下虽心机深沉,但也不算是拘泥小节的人,嘴边浮出了然笑意“那我们在这里等他们不就好了,赶什么路?” “你能保证唐门的人想法和我一样?若我猜错呢?”凌霁看着她,有时她很聪明,有时又傻的可爱“你看不见,我也体力不支,能打的赢?” “那……我们还是快走吧。” 第四十三章 蚊子 “说笑呢。”凌霁按住想站起的莫知言“不急这么点时间,这衣服都还湿着呢,等干了先。” 凌霁当然懂得一个地方不能待太久的道理,但是看着狼狈的两人,内心还是不想马上离开,越是非常时期,越是该放松一点,冷静一些,多余的紧张显然只会让事情更糟。 快近黎明时分,日头还没有出来,而下过雨的夜晚,此刻是一夜中最冷的时刻,山涧的风似乎大了起来,吹的树枝哗哗的响。莫知言不自觉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凌霁鄙夷的侧了身子,莫知言撇撇嘴,我的洁癖狂殿下,你的洁癖能找个好时候好地点再发挥吗? “你的衣服全湿了。”凌霁看着她道。 “你的难道是干的?”莫知言扬眉一笑。 凌霁呆了呆,随即咧嘴笑了“和你一样。” “那你还不快点?” 一般人肯定不知道莫知言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在说什么,但是和他打过交道的凌霁瞬间便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你以为我身上还会刚好带着火折子、火石之类的?那是戏本子的故事,事实可没有这么好运的人,再说,我们落到河中,就算有也用不了了。”说完又觉的不对,这女子心思细腻,谁知道她又有什么花样,想了想又说“先说好,除了那些碎银,我身上可什么都没有了,银票都在燕熙那里。” “你这身份身上不带银票,竟然带碎银?”这堂堂皇子殿下,身上只带些碎银子,莫知言实在是想不通。 凌霁看着她,似笑非笑“这样才能安全些。” “哦,做人要低调。”莫知言非常赞同的点头。银票太多太显露锋芒,就算没有人追杀,被一些盗贼盯上也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他出门又不是做什么大生意,身边确实不需要什么面额大的银票防身。 总觉得这女子脑子里肯定又再想着什么,凌霁不放心的再补一句“我身上现在是什么也没有,你什么主意也不要想。” “想太多殿下,你不是从来都准备充分的嘛。” “谁会想到会遇险?你当我万事通吗?”凌霁无奈,谁会想到那唐门的毒那么厉害,不知什么时候他也隐隐有丝中了毒,使他在对战时体力渐渐不支,若是寻常杀手,他也不会有此刻如此狼狈的时候,而燕熙居然喝酒喝成那样,连他不见了也没有发现。 “你不是万能的么?”莫知言侧头似笑非笑地问道。 “我行,但是没有东西我怎么行?”凌霁轻叹一声,侧头看向一边。 郁闷之下的莫知言,在身边摸了摸,找到几根枝杈,拔了几根头发,放到了树杈间。 凌霁在一旁看着她,挑了眉“你干什么?” “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很明显呀。”莫知言觉得无语,他都不想办法,害她一个失明人士还要做这么高难度的事,若是他有银票什么的她也不用拔自己的头发了,就算银票全湿,也总会有走出这座山的时候,到时候都是要花钱的地方,有银票才能走天下,这是她的人生总结。 凌霁就知道她有这么些想法,无奈的说道“你什么时候变蠢了?”凌霁觉得自己实在好脾气,若是换了别人如此蠢笨,他一定不会让他活命。 “什么?”莫知言‘盯着’他问。 “生个火,冒个烟,是怕黑衣人寻不到?” “那怎么办?” “自然干。” …… “咱们还是走吧。”过了会,郁闷的莫知言也觉得活动活动筋骨心情也好些,省得两人相瞪两生厌。 莫知言默默站起,凌霁也随她站了起来,两人默默地开始前行,只是速度都慢了些,凌霁也没有在前面一个人走着了,而是站在了她的身侧,陪着她慢慢走,倒也没有出手相扶什么的,他尊重她的自尊,只是好几次在莫知言快要走偏路时,适时的提醒一句。 两人默默的走了一阵子,随着日头的升起,风渐渐地起势,风不知吹着什么,响起沙沙声。 “前面是什么地方?”莫知言看不见,但隐约能感觉应是远离了河边,而前面将有什么,却无法预知。 “一片竹林。”凌霁语气里有明显的烦躁。 “咱们该找个山洞,有竹林应该会有山洞的,话本子里都这么写。”有竹林不就代表有山么,有山,那多少也该有个被竹枝遮掩的山洞吧。 凌霁没有说什么,不过还是能感受到他阴郁的脸色,莫知言没闹明白他怎么突然又心情不好了,不过眼前却浮现了他在一片竹林间,白衣飘飘,笛声缓缓,竹叶纷纷的场景,霎时心情大好“可惜没有笛子,若是现在看着你衣袂飘飘的吹着笛子,倒比现在有情调的多。” “该死!”凌霁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只是烦躁的低骂了一声。 “什么?”莫知言错愕的‘看着’他,这人难得会有骂人的时候。 “为什么是竹林?”凌霁咬着牙道“山洞没有,竹林倒是有。” “你说什么呢?”话本子里掉山崖不是都有树林、竹林之类的,有错吗?有竹林,隐蔽性不是更高吗,那群黑衣人不就更难找到他们? “你干什么?”还沉静在话本子里的莫知言突然感觉肩上一沉,一件外衣披到了她的两肩。 “别动。”下意识的刚想避开,凌霁便开了口,莫知言顿了手。 “我不冷。”莫知言不明白,刚才怎么不脱衣服,她都把衣服用内力烘干了,此刻无缘无故的给她衣服做什么,还在想着就听到凌霁又低骂了一声。 “该死的……蚊子!” 莫知言先是一愣,瞬即明白了,竹林里蚊子多。春分时刻,竹林虽然一直葱翠,但是蚊子却是刚刚复苏,也正是最凶猛的时候,我们的想太多殿下此刻正在和竹林蚊子做斗争,看来竹林里的情调是话本子里的,不是现实的。那些衣袂飘飘的故事终究只属于故事,不属于生活。 “上来,我背你。”凌霁大步跨到了莫知言的身前,微微弯了腰。 “不用。”她有自己的坚持,不到无路的时候,基本不求助别人。何况他还有洁癖,万一一个不高兴将她甩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她不能做这么危险的决定。 “放心,我只是不想因为你拖慢行程而已。再说背着你,我也少受点蚊咬。”凌霁不停的用手拨着眼前的飞蚊,满脸的不耐。 莫知言磨磨牙,这可是他自找的,等会可别说她一身的泥沙脏了他的锦衣贵服,莫知言虽然心里不情不愿的,但还是麻利的爬了上去。 真当莫知言爬上来的时候,一向镇定的凌霁倒有丝顿了顿,背上是娇俏的女子,一个遇险更显坚韧的女子,也是一个身材条件很好的女子…… “殿下大人,你背就好好背,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莫知言看他心不在焉的,真怕他脚下一个不稳,将她摔出去。 他很想一甩手把她给扔出去,但当他想起她的眼睛,想起崖上的飞身相救,终也没有把她给扔出去,调整好心绪,双手紧了紧,迈步往前行去。 “四下无声的怪可怕,我又看不见,能不能聊点什么?相处要从沟通开始。”莫知言决定和他聊聊,省的两人现在的尴尬。 “说什么?”凌霁稳稳的朝前走着,嘴里问着话,脚下却没有停下。 “都行。” 等了很久,久到莫知言以为他不打算开口了,谁知他就真的开口了,只是…… “你真重。” …… “换句我想听的。”莫知言耐着性子,循循相诱。 “我背的好幸苦。” …… “你到底会不会聊天?算了,你还是闭嘴吧。”莫知言扶额望天,无奈的结束这非人的对话。 “我们应该从称谓开始,你真名叫什么?”凌霁微微笑着,脚步不缓,却不知道这句话对某人的震动有多大。 莫知言呆呆看着他,凌霁等了好久,她也没有回话,凌霁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说道“沟通要从坦诚开始。” 莫知言看着他的侧脸,看的深深,若是他去查她怎么办?若是连累家族,连累冷轻然他们怎么办?这个看去冷血无情的晋王值得信任吗?值得她赌一把吗? 第四十四章 取暖 莫知言虽然看东西不是很真切,但是他们俩现在离的距离如此的近,想看不清都难,静静注视着这想太多殿下的侧脸,无死角的俊美侧颜,令苍生慕羡的精致眉眼,那里面此刻透着的不是诡计,不是阴冷,而是……真诚 她不是很会看人,但是一个人是否真诚还是能看出来的,这想太多殿下耍狠会,杀人会,但是,接触那么久下来,骗人,他倒是不会。 那一脸的真诚装不出来,她应该也不会看错,跟着心走,结局应不会太坏吧,那么只有试过才知道。 想通了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于是郑重说道“莫知言。” “武知隐……莫知言,莫知言……武知隐。”凌霁迈步继续往前走,如此反复的念叨了几遍,突然一个灵光“那我只能叫你小知了。” “小知?真难听。”莫知言在他背后狂抽嘴角,狠狠的做着鬼脸。以为他会继续问着一些她的情况,可谁知他却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出,是要用这样的方法来让她知道他一点也不在乎她的身份吗? “叫着叫着就习惯了,我也觉得难听,要不知知?”凌霁笑意愈深,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还是小知吧。”最后莫知言只能投降,只能认了,不认?谁知道他又有什么别的什么怪想法,万一要叫她知了或者知道,不是更惨。 其实抛开蚊子这个讨厌的东西,这里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翠竹林丽,地上铺满竹叶,空气清新,宁静悠然,隐约还能听到溪水声,真是像她说的他若是白衣飘飘的在这吹笛,那真是……只是莫知言看不见而已。 两人又默默走了好久,日头不知不觉都已到了当中,下过雨的日头虽不猛烈,但也使气流中有着难受的闷热感。 “这林子除了蚊子就没有别的什么了?”莫知言‘望了望’天色,舔了舔干燥地快要开裂的薄唇,无力地道。 凌霁刚想开口,就听到一声无比响亮的咕咕声,怔了一下,刚想笑,又一声更大声的咕咕声传来,莫知言举起手“我发誓,第二声不是我肚子发出来的。” 凌霁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两人相视苦笑“再忍忍,我们往山上去看看。” 过了一夜,而且还是面对强敌耗了不少功力,又是坠崖又是掉溪的,这要是不饿那就真不是人了,最起码也不是正常人了。可这山也有些奇怪,什么鸟兽虫鱼的全都没了踪影,一座山怎么会连一个走兽都没有?莫知言想不明白,想摸摸越来越扁的肚子,不过靠在凌霁背上摸不到,于是将肚子往里摁了摁,减少饥饿感。 路上两人的肚子都越发闹的厉害,上山的路也不算是很难走,不过他们没有走大路,而是往偏僻的没有开垦过的路上行,那就有些麻烦,特别是趴在凌霁背上的莫知言,因为山上草都蔓的快而高,她的脚差不多刚好够到草尖,一些草尖划过她脚踝,扎的有些难受,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趴在凌霁身上,本来背着她就已经是负担,她怎么好意思再和他提这样的事。 走了有一段路,凌霁四周望望,突然停住,不知来到何处,凌霁轻轻将莫知言放下,将她扶到一株大树底下,然后走去一边。 莫知言看不见四周的景物,只觉得山上树林子葱翠的枝叶遮挡了潮湿闷热的光线,倒是凉爽很多,顺着声响‘望’着他,只感觉他应是在挖着什么,过了好久似拿着什么又快步往前奔去,转瞬莫知言已连他虚幻的身影都无法寻到,四下‘望望’,想起身寻寻,复又缓缓坐下,闭眼默默等着。 凌霁去了好久,在莫知言快要等不下去时,忽听一声急速的脚步传来,莫知言猛的睁眼,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但却能感觉一个身影在接近,紧紧‘盯’着那渐渐接近的身影,手下摸着身旁的石头,面上却不露一丝。 “吃吧,我洗过了。”当凌霁一开口,莫知言立即放下了戒备。 “不是远离河边了吗?”这都到了山上,拿什么洗的? “山上总会有山泉的。”凌霁想批评这个女人怎么看不见之后就变笨了这么多,想了想,最后还是作罢。 莫知言不再说什么,探手准备接过,凌霁一把将东西塞到了她的手中,动作很轻但却态度有些强硬。 “什么东西?棒子一样。”莫知言拿着手里的东西,从头到尾摸了摸,长长粗粗的,泥土已经洗尽,但外皮还有很多的须状物,上面还留着山泉的清凉,闻着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吃就是了。”这女人难道还以为他会下毒害她吗?凌霁在他身旁坐下,似又想起什么“哦,你牙行不行?” 莫知言迷茫的‘看着’他,不懂问这个干什么。 “要把皮咬掉,这东西皮也挺厚的,我没有刀可以削皮,没一口好牙还真不行。”凌霁戏虐地朝她挑挑眉“要不,我一块块咬下喂你?” “不用。”莫知言就算看不到,也能感受到他满脸看好戏的表情,嘴角恨恨地抽了抽,挪了挪身子,靠着树懒洋洋道“牙好的很。” 说完,狠力的一口咬掉外皮,然后小心的吃着,入口瞬时感觉从唇一路滋润了下去“味道挺甜,入口很润,很止渴。”抿抿嘴唇,也不似刚才的干燥,“红薯吗?” “山药,红薯是整块的,但这个是整根的,这个还是药材,你现在有伤,这个也能补补,而且还能多少填填肚子。”凌霁自己边解释也边咬了一口“应该是要煮熟吃的,这会儿想这么办也难,将就下,以后有机会再煮着吃。” 莫知言微点了下头,山药的清润滋养五脏,也滋养咽喉,更滋养心间,都说眼瞎心明,当她用心去感受这看不见的视界,突然觉得一切也是那么美好,连平日阴毒狠辣的晋王殿下也不似之前那么讨厌,一片黑暗的山林也是这么的清新美好,被遮挡了的日光也能照亮四周了。 她细细品着这手中山药,嘴角不自觉的漾了丝笑。 话本子上都说掉下山崖会有山洞,他们没有这么好命,遗憾的没有实现话本子里的话,总有点对不起它,所以莫知言配合的发了高烧。 凌霁背着体温越来越高的莫知言,一路找着山洞,俗话说有山必有洞,只是这山的洞还真够隐秘。 凌霁一路找了好久,都没有什么发现,脚下也加急,偏头深深看了莫知言一眼,她的双颊泛着不自然的红,呼吸也时重时轻,而这天也变的厉害,刚刚的艳阳已被浓重的乌云遮蔽,那样子像是随时都会下大雨。 突然脚下打滑,踢出许多碎石,凌霁险险站稳,低眼却发现有几颗石子一路奔出,隐入草丛却还能听见声响,心中大喜,顺着草丛往里,居然发现被茂密草蔓遮掩的一个小洞,立即闪身躲了进去。 莫知言已是十分疲倦,一路都几乎浑浑噩噩的,进了洞便闭起眼睛,靠着洞壁休息,凌霁将洞口掩了掩之后也在一旁默默坐下,静坐调息。 天色渐浓,莫知言知道自己浑身在打着冷颤,抬手环抱了自己的身躯,他们不能生火,莫知言冷得牙关直打颤,凌霁一直在一旁静坐调息。当莫知言失去所有意识倒向一边的时候,凌霁睁眼飞速来到她身边,扶起她,搂紧了她。 她像是寻到了热源,更加紧的往他身上靠,伸手往他衣内探去,莫知言的双手早已冷如寒冰,这么一激,凌霁猛地一怔,手突地放到了她的肩上。 一瞬的思考,又放了下来,环上她的背,让她往自己身上靠的更紧,掌心贴着她的后心,慢慢渡起了真气。 这怀里的人儿平常与他从来都是剑拔弩张,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与他相处也是时时透着精明与坚韧,而此刻的这等脆弱模样却是从来没有过。 想着那与日月齐晖的耀人眼目,那偶尔透着皎洁,偶尔透着倔强,偶尔透着笃定,却从没有透露惊恐、透露迷茫的眼,似草泽一入便无法自拔,而此刻她的眼却是失去光彩、迷离恍惚的,可她脸上那坚毅的笑却从未消失。 此刻他无法看清她的脸,无法看见她的眼,只能看到发际之下的皓颈,似天神细细雕琢之作,无光的夜晚都能看到那似月光般的盈盈润泽,再往下…… 凌霁猛地错开眼,稳了稳心绪,搂着她的手更加紧了紧。 夜半时下了场暴雨,哗啦啦的在洞内也听的十分真切,莫知言也恍恍惚惚中感受到些许。 因是春分时节,又是夜半,那雨来的凶猛,似天神拿着铜盆向人间一盆一盆地泼洒,洞内的地面也深深浅浅的聚了些细流。 幸好两人进洞时,凌霁找了些草枝掩着洞口,这冷风灌进来的也少了许多,不然,以莫知言现在这身体,肯定是吃不消的。 第四十五章 叶子曲 莫倾江山,第四十五章 叶子曲 当莫知言醒来,感觉到自己躺在凌霁的怀中,微愣了下,凌霁感觉到她的反应,倒是很自然地将她扶靠在洞壁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莫知言想说点什么,但是张嘴却发不出声,嗓子干的都快冒了火。舒悫鹉琻 凌霁了然,伸手从旁边拿起一张落叶“你等等。” 凌霁出了山洞,莫知言一愣,许是生病刚醒,处于人最脆弱的时候,凌霁突然就这样走了,心里不安,轻咬了下唇,嗓子渴的要命,又实在是表达不出来,只能这么等着。 许久,凌霁回来柔声到“水。” 原来他是出去给她接水去了,莫知言慢慢的将叶上的水喝完,感觉似乎好了点,开口却听到自己的嗓子哑的不象话“听不见雨声了,雨停了?有日头吗?” “恩……现在是晚上。” …… 她只记得隐隐约约中听到了雨声,因为什么也看不到,也猜测不出时辰,只能凭着感觉。以为雨过之后不是绵雨便是彩虹,而这昏睡怎知还不到一夜? “我睡了几个时辰?” “一日一夜,现在已是子时。” 还以为自己几个时辰便醒了,原来她已是昏睡了一日一夜,竟是这样的久,他们俩在这洞里就这么呆坐着过了一日一夜?却还没有被人发现?是燕熙他们的效率太差还是唐门效率太差? 莫知言将叶子放下,朝着凌霁地方向说“那我们该早点赶路,这都被我耽误了。” “不急,下了一夜雨,什么痕迹都已冲没了,想找我们也难了些。”凌霁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看了看莫知言那脚踝处,裤脚微微染出的点点猩红,突然就有了些心疼的感觉“等你能走了,我们再出发。” “我的身子应不至于如此,会不会是那毒?”莫知言靠着洞壁,苦笑道。自己也是习武之人,一点风寒怎么样都能挺过去,而如今说病倒就病倒,似乎也太弱不禁风了些。平日里手点伤,生点病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是此刻这么狼狈的情况下,不仅是给自己也是给别人造成麻烦。 凌霁看着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会,他对于毒也不是太了解,那时能发现她有些不对劲,也是因为出自一个武者的敏感“这个不好说,倒是有可能的。就算知道是中毒,不知道是哪种毒也是不能乱解,只能等到越城,让冷轻然看过才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去越城?”莫知言诧异的‘看着’他,他早已离开江淮,冷轻然去越城的奏折也不可能通过他的手,而她这样的小人物要去哪里,他更是不可能有兴趣知道。 凌霁坐直了身,平静地看着她,不解释也不否认“你这一去恐怕还需要我的帮忙。” “你愿意帮我?”莫知言激动的一下挺了腰,虽瞪大了眼,却看不清凌霁。 “让我们都活的简单一点,从此后,我不计较你的身份与目的,你也不要对我充满戒心和敌视,怎么样?”莫知言看不到,但凌霁脸上表情极不自然,显然是不觉得自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是在示好吗?不过好像她不吃亏“这话说的我还是不甚满意,因为我真的没有什么目的,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大度点,成交。” 她想过他迟早会知道她的身份,现在敞明了讲也好,反倒自在些,凌霁虽然步步运筹帷幄,但骨子里还算洒脱,再者说与他为友占便宜的还是她,何况现在他还说会帮他,这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她还让它溜了不成。 “怪闷的慌。”等莫知言渐渐清明,便觉得这等待的时光太漫长。两个人这么巴巴的坐着,而且还是和这想太多殿下,就算两人现在不是敌对身份,可这气氛还是着实诡异了些。 “你又想怎么滴?”凌霁警惕地看着莫知言,直觉地觉得,和面前这女子打交道似乎总让人提心吊胆,自己刚才是不是做错决定了。 “山间小调应是不错的……”莫知言嘴里默默咕哝,可这声却非常精准的让凌霁能够听到。 “你还以为我随身又带着玉萧之类的?我说过了,我身上什么也没有,这也不是竹林,就算白衣飘飘你也看不到。”凌霁无奈望天,哦,不,是望洞顶,他就知道这女人没有一刻消停。 “那唱个小曲来听听呗。”莫知言抱膝坐起,迷蒙的眼神此刻倒是亮了亮,此刻她莫名的心情好,刚才有人向她先低的头,不管怎么说现在她占了上风,提点小要求也不怕这想太多殿下会和她翻脸。 凌霁给了她一个眼风,可惜莫知言看不到“你自己怎么不唱。” “你懂的。”又不是没有唱过,不是没有人想听她唱歌了嘛,再唱不要说可能他会扔下她一走了之,可能这山上连蚊子都不会再有了。 “你那震撼人心的歌喉还真的没有人敢领教。”凌霁点点头,非常认可若想不动一兵,却可令千军溃散,天下非莫知言那歌声莫属。 莫知言撇撇嘴,心想这想太多殿下真腹黑,骂人都还用褒奖词,却不知真正腹黑的是她自己“来一首呗。” 凌霁真心想拒绝,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站了起来“你等等。”那温柔的目光短的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莫知言知道他出洞,却不知他在找着什么,不一会他便折回“闭上眼睛仔细听。” 莫知言‘看着’他在她身边坐下,微笑道“我现在不闭不也看不到嘛。” 凌霁看着她,没有日光、没有月光、没有火光,但也能看到她迷人的笑,瞬间觉得心口溢了什么。调整了情绪,伸手将树叶卷起,沿着叶脉对折了一下,横放于唇中,两手扶着两边,对着叶脉轻轻吹气,一阵轻扬的曲调缓缓而来。 是叶子曲。 莫知言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 叶子发出的音色优美,清脆好听,没有箫声的幽蒙,没有琴声的空灵,没有箫声娓娓诉说地哀怨,没有琴声平复心绪的功效。 但觉得这样的叶子轻曲却是淡淡地刚刚好,觉得岁月就此静好,这一生此刻就是圆满,世俗再无可恋,管世间多重变幻无常,就算转身潇洒而去,也不留遗憾。 这树叶子似乎有生命力,像是鸣鸣似诉地道出一支曲,一首诗,抑或是……一片情 一曲毕,莫知言呆了好久,才后知后觉的鼓掌喝彩“好精彩,你若不是殿下,开个歌舞坊也肯定能红遍四海。” “好听吗?”凌霁笑问,莫知言却没有听出言外之意。 “好听。”莫知言笑着回到,突然敛了笑“可我们这曲子会不会引来唐门的人?” “你终于意识到了。”凌霁笑意愈深,此刻才想到这个问题,这女人也太后知后觉了。 莫知言双手撑地准备站起来“我们现在怎么办?” “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启程了。”凌霁扶起她,背着她开始往外走去。 “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莫知言趴在凌霁背上,半响轻轻地问。 “没事,我故意的。”凌霁淡淡地笑着,脚步却开始加快。 ? “下了一夜雨,什么痕迹都没有了,连我留给燕熙的记号也可能被冲走了,听到这曲子,我们留了记号,他们也好找一点,至于唐门……我们只有赶快走。” 这一带也不知是什么山,走过一个山头,再到一个山头,除了山还是山,除了水还是水,别说走兽了,竟连个农家小屋也见不着。 一路上两人就着山泉补充了些水分,但是除此之外两人几乎都没有进过食。 莫知言倒是也不觉得辛苦,苦的是凌霁,那一日一夜她是昏的不省人事,但他是一直清醒的陪着她,还要不时照顾他,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机会。 而这一路背着她,他也不曾歇过,山林本就难行,他还背着她,他倒是一句也不曾提过,但是莫知言能听到他偶尔压抑的闷咳,显然他也是有些伤的。 还在想着,凌霁的脚步却顿了下来。 莫知言竖起耳朵听,竟什么也没有听到“怎么了?” “想不想吃蛇羹?”凌霁没有转身,连脸也没有转,只是轻声问着她,那立住不动的样子,怕是惊了什么东西。 两人也算是知心的人,这么一说,莫知言瞬时便知道他肯定发现了一条蛇,对于没有进过食的俩人来说,这可是大餐。 可是…… 莫知言静默了半响说“放了它吧。” 凌霁一愣,终是侧转了头后又嗤笑“你还怕造这样的杀孽?” “我只是怕毒。”莫知言淡淡道。 凌霁侧头看她,不懂她什么意思。 “我身上中的是唐门的毒,不知是这蛇毒还是我更毒。”莫知言淡淡笑了笑,笑的有些勉强还有些苦涩。 她怕,她怕自己比这蛇还毒,身上中的不知是什么,但是唐门的毒怎么可以忽视?一想起这蛇,就想起自己的毒,她怎么敢去尝试。 凌霁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最后不再说什么,脚步一转绕到一边,往前行去。 第四十六章 脱险 莫倾江山,第四十六章 脱险 自此两人又陷入沉默,不知这么沉默的行了多久,日头从上升然后到了顶点,四周下了雨的山林里,那股闷热潮湿感,卷着日头地热浪灼着他们的所有神经。舒悫鹉琻 莫知言额迹滴下一滴汗迷了眼睛,想伸手擦去,凌霁却在此时停住道“前面山脚下有间农屋。” 莫知言不说话,她看不到,不敢乱出主意,不管是不是埋伏,这决定还是要他做的,她知道她只是被汗迷了眼,而他身上其实早已经被汗水湿透,快要虚脱的两人,再也耗不起。凌霁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往那农屋行去。 那农屋看着就在山下,但这下山的路绕啊绕,等真的到了那农屋前,夕阳都快落了山。 扣扣的敲门,却许久都无人应门,莫知言从他背上滑了下来“会不会出什么事?” 凌霁侧身看着她“进去还是立刻走?” 莫知言刚张了嘴巴,便发现凌霁突转的身势,然后在她还没有反应的情况之下,就被他迅速的护在了身后,耳边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一对农户,男的五尺三寸,女的虽瘦却黝黑结实,年岁偏大,均是乡野打扮,手边还提着刚猎的野兔。” 一番话说完,莫知言已经知晓大概,看两人的穿扮,倒是标准的山野农户衣着,但警惕之心还是不能丢,调整步伐,尽量配合凌霁。 凌霁没有等那对农户走近,客气的上前道“大哥、大嫂,我兄弟二人,出门游玩,竟在这山中迷了路,想讨碗水喝,能否行个方便。”拉着莫知言,尽量离开了前门,往更宽阔的院落走。 两夫妇倒是热情“快进来、快进来,这是我们这有名的云雾山,这山不好走,你们这外地人是要迷路的。”山里人话直,心也直,说着就要来请两人进去。 凌霁看了看那农妇那满是黄泥的手,农妇发现他的目光,知道城里的贵人都讲究,尴尬的笑了笑,将手放在外衣上搓了搓,也退了几步,咧嘴笑道“刚打猎回来,我这就去洗洗。” 那农夫看着莫知言道“这小兄弟的眼睛……”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媳妇拦了下来“我家这口子没见过世面,乱说话,你们可别介意啊。” 凌霁轻叹一声“大哥大嫂这也看到了,我也不瞒您二位,我这弟弟从小便患了这眼疾,怎么治都不好,咱这做哥哥的看着心疼,也没招,便只能经常带他出来散散心,这不,到了这云雾山觉着风景甚好,一时便忘了形,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唉……” 莫知言心里那个佩服啊,这纵观天下,超演技派非咱们这晋王殿下莫属啊,这话说的那叫一个闻者伤心,见着流泪啊啊啊啊。 “别担心,等出了这山,去镇里瞧瞧,那有个济世药铺,里面的刘郎中医术好的很,让他给瞧瞧,保不准真给看好了呢。”那农妇话里实诚,不停安慰凌霁,一脸尴尬的陪着笑,眼神还在责备自家那嘴快的粗人,那农夫也不停的赔笑脸。 凌霁脸上陪着笑,一手伸进了腰侧“大嫂,我这有几两碎银,那野兔能否一并给了我们?” “哪里的话,一碗水要什么银子,这野兔也都是山里来的东西,不值钱。”那农妇猛摆手,一再推辞,凌霁将手又拿了出来,面上笑吟吟,大嫂见两人不进屋,知道屋子简陋,也不好再请,只好道“我去拿水。” 莫知言心里一再轻嗤,明明身上什么也没有了,还能装成这样,晋王殿下,您不当戏子真是可惜啊真是可惜。 那农妇前脚刚跨进屋,后脚却犹豫了下,又道“你们再等等,我这不刚从山里回来,先洗下手。” 这山里人倒是讲究,也是碰上凌霁这个讨厌的洁癖狂,把人逼的都要迁就他,莫知言腹议不断。 “我去给你处理一下。”农夫提了提手里的野兔,咧嘴笑着和凌霁说,这农夫倒是一脸憨像,凌霁微笑点头后,他便去了后院。 等那两人离开,凌霁打量一下四周,没有说话,莫知言老实的站在他身后,她此刻看不见,不添乱已是很好,更不奢求能帮上忙。 不一会,那大嫂便端了水出来,碗挺大,水也很满,另一只手里还多拿了两馒头,见着他俩便笑“这是穷地方,都是些粗粮,你们别介意。” 接过水和馒头的凌霁低头看了一眼,脸上没有看出任何表情,抬起时,已是笑容满面“谢过大嫂。” “甭客气,我去看看我家那口子帮你们的野兔弄好了没。”大嫂热情的笑着,转身去了屋后。 凌霁转身瞬间变了脸色,大嫂看不到,莫知言更是看不到,伸手想接过水,而凌霁却将给莫知言的水,倒了个干净。 莫知言想问,却知道肯定有原因,咽了下已无什么水分的咽喉,静静的‘看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两位小兄弟,我那口子说那野兔毛多,剥好了还能卖些钱,这会儿还在小心的剥皮呢。”大嫂大步步出,呵呵笑着,又劝道“这天也快黑下来了,你们一时也到不了镇里,这一路上就我们这一家有人,要是夜里又下雨,可是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呢,要是不嫌弃,就在大嫂这过一夜吧。” 凌霁转身,那碗还在他的唇边,随后笑容魅惑的对那大娘说“谢谢大嫂,已经得了那么多东西,真的不好再打搅大嫂。” “你俩要真不留,大嫂也勉强不来。”知道城里贵人住不惯她这样的破草屋子,再留别人就倒显得自己脸皮厚了“那野兔呢?总不能不拿,你再等等,大嫂去催催,等等啊。”说着就要转身去后面去给他们拿野兔。 “真不必麻烦了。”不等那农妇再留,凌霁执着莫知言的手,准备快速离开。 没走几步突然一个踉跄,莫知言手快扶住了他,凌霁看着她道“这毒好快。” 莫知言有听没懂,他什么时候中的毒?怎么中的? “你以为不喝那水就没有事了吗?”大嫂突地变了声调,阴恻恻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莫知言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不用看也知道那农妇现在的脸阴森的不得了。 凌霁带着莫知言转身“我看过那馒头没有毒,毒不是下在水里?” “毒不在水,而在于碗,碗中的水反倒是解药。”大嫂冷冷道。 “倒是我太过谨慎了。”凌霁倒是笑了,说完闭了眼没有动,莫知言能感觉他隐忍的微微颤栗,唐门的毒,没有这么好解,一旦中了,想用内力强力逼出绝无可能。 莫知言看不见,却能感觉周遭危险的气流,看来这次的运气不好,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凌霁却突然睁眼,原本绝艳的眸瞳此刻已满布血丝,骇人之极,运劲将手中那两个馒头击出,随着馒头的出手,他人已经闪电似的冲向了那农妇,唐门善毒,暗器也不在话下,但若是拼内力呢?恐怕还是稍逊于前两者的。 凌霁拼着内力耗尽的危险瞬即跃到那农妇眼前,伸手扣上了他的咽喉,那农妇先侧头躲过了那飞掷而来的馒头,还没有回神,便发现凌霁已经扼住了她的咽喉,显然没有想过,他会如此出手,眼中有深深的惊愕,也有恐惧,这份恐惧来的突如其然,让她只剩了睁眼看着,已没有回手之力。 突然,从农屋上方闪出一道剑光,直指凌霁而来,凌霁没有松开手,带着那农妇脚步一转,险险避开,而那农妇在他的锁扣之下,脸色已渐渐泛了白。 那农夫嘴角泛了丝冷笑,倏地将剑脱手,靠着内力将剑刺向他们,那剑气带起周遭猛烈的风劲,直直逼向两人,没有想到这唐门竟然这么狠,宁愿牺牲自己人。 嗤一声剑已入体,农妇被一剑透胸,凌霁避无可避,虽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但是右胸侧的衣襟还是被划开。 听到声音的莫知言猛地蹲下,在脚边寻着了块石子,一刻也没有犹豫,朝手腕处狠狠地剐了下去,溢溢流出的殷红血液,她看不到,也就没有什么心思管它痛不痛,她用另一手接了不断流出的鲜血,大喊“凌霁。” 凌霁回头一看,瞬间明白,快速的道“左前五步。” 莫知言想也没有想,对准那个方位,将血洒了出去,而那农夫还没有猜透他俩的意思,便见温热鲜血似雨点般扑脸而来,先是一温,后是一痛,猛地捂住了脸,痛苦的在地上哀嚎。 莫知言也愣了愣,她也就是灵光一闪想出来的,没有想到真的管用。 “你怎么知道自己的血有毒?”凌霁拔出那刺入农妇胸腔的剑,一剑解决了那农夫之后飞奔而来,一手帮她按着伤口,一手搀扶着她。 “猜的。” …… 莫知言淡淡一笑,一切全靠运气。其实,她也不敢肯定自己现在的血有毒,想着自己本就中了唐门什么不知名的毒,惹的她此前还大病一场,既然中了毒,那么全身总有个地方会有所不同,但又不能挖眼珠什么的吧,她还没有这么狠的心,那会儿能想到的也就只剩下全身流动的血液了。 第四十七章 等 莫倾江山,第四十七章 等 “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莫知言抬头‘看着’凌霁,他不喝那农妇的水,必是看出了什么不对,那会儿不问是情势不对,这会儿总可以问了。舒悫鹉琻 凌霁细细看着莫知言道“最初是因为那野兔。” …… “我们这一路来,可曾有看到过什么野物?除了那毒蛇还有其他什么吗?”凌霁扯下已经划开的前襟将莫知言的手臂绕了几圈。 莫知言由着他束好“没有。” “这毒蛇应该是他们放出来寻我们的,而他们在全是毒蛇的山里还能猎到野物?这本就值得推敲,再看那妇人全身粗衣布料,身材瘦小,脸上也黄黄,虽不能说整洁,也算干净,这样的装束是毫无漏洞的,确实更能让我们信任。”转头看着地上早已冰凉的尸体,又道“可是那双虽然已戏份做足的双手伸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看了看,手上有污泥,又像是尊重我们的洗了洗,显示农家人的好客,但是若是真的常年生活在山里,肯定要挖些野菜之类的,就算双手洗净,但那指缝中却不容易清洗,而她的指缝里却什么也没有,这就让我起了疑心。不管是不是我猜错,既然有疑,自然是什么都不用的好。” 莫知言呆呆的点了点头,再次确认想太多殿下真是想太多殿下,不过有时这想太多倒也不是坏事。 凌霁接着说“他们一开始不动手应该是因为你这眼睛。” “什么意思?” “时间仓促,画像肯定是不会有的,但是大概的资料肯定有的,唯一失策的应该是没有想到其中会有个眼盲的。” 莫知言终于明白,两人在坠崖前都是完好的,也是在坠崖后才发现她被那剑光闪了眼“所以那男的才会有那么一问?” “没错。”凌霁看了看那地上的水渍“唐门毕竟不是什么冷血的杀人组织,无辜平民不会随意牵连进去。你也听到了,那人说那水是解药,我想,若是我喝了,可能他们就放了我们了,可是,我偏偏倒了。” 莫知言失笑,你这想太多殿下也有失算的时候啊“而我们走的又那么匆忙,水也不喝,野物也不要了,所以他们后来肯定明白过来了,是不是?只是没有想到那毒发作的如此快。” “唐门不简单,所以现在此地不宜久留。”凌霁带着莫知言准备离开这里,就发现四面渐渐聚拢了一圈的黑衣人,凌霁心中一紧,两眉都皱到了一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来了。 凌霁扶住了她,也将重心置于她身上,这姿势倒像两人互相搀扶着,莫知言捂着伤口喃喃道“再洒还有用么?” 凌霁脸色虽已泛白,但却还有力的冷喝“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再这么伤害自己的身体。” 就算束了绸衣,到现在那血还在不断从她的指缝中溢流而出,身前的衣襟上早已殷红一片,这个女人到底下手有多狠? 两人在崖山一番打斗,都有所负伤,再从那么高的崖山跌落,一路上疲于赶路,没有休息,没有进餐,再加上刚才的缠斗,早已精疲力竭,此刻又有那么多的黑衣人,真是……糟糕透顶 莫知言对着凌霁微笑“真高兴,死之前交了你这么个朋友。”两个人一起,黄泉路上也有个伴,此刻又从敌人变成了朋友,总好过俩人在地府还要继续斗。 “你这条命是我的,谁也拿不走。”凌霁将搂着她的手箍的更紧。 莫知言诧异的‘看着’他,想这晋王殿下不愧是想太多殿下,她的命从来都是自己的,就算非要属于谁,也该是老天爷,何时变成了他的,但此刻又不想再和他争论这么无聊的事情,反正也快不行了,讨论这些又有何意义呢,他愿意,那就是他的吧。 无力的摇头笑了笑,虚弱的闭上了眼睛,从未有过的疲惫感像是决堤的洪水,霎时淹没了她。 凌霁看着她闭着眼,一脸满足的笑意,也跟着淡淡的笑了,若是老天真的注定是这样的结局,那就放手吧,此刻的她是这样的美好,突然觉得一生这样也够了,足够了。 跟着也慢慢垂了眼帘,嘴角魅惑的缓缓勾起,却不会让人觉得突兀,而是只想着要慢慢欣赏,细细琢磨。 就在两人都已放弃所有抵抗,黑衣人进攻之时,一道强劲剑气破天而来,一阵气旋夹着一股罡劲,随着身势的一转,将凌霁两人身侧的黑衣人全数逼退。 凌霁猛地睁眼,眼底闪现一抹喜色,抓着莫知言的手臂狠命摇“醒醒,小知,他们来了。” 莫知言被他摇得实在没有办法不睁眼,但是等自己睁开,看着眼前雾蒙蒙地一切,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实实在在的‘睁眼瞎’,他让她看什么呀,睁不睁眼有区别? 凌霁等她睁眼先是一喜,后又脸色黯了黯,“燕熙他们来了。”她看不到,他只能告诉她眼前发生的一切。 是的,我们的大迷糊燕熙护卫带着晋王的禁卫军还有韩煜、丰佑他们,总算在自家主子失踪几天后,在最关键的时刻找对了路。而此刻燕熙加上一队禁卫军已将全数黑衣人包围。 莫知言听到凌霁的话,轻笑了下,还没有说话,便发现自己离开了原本温热的胸膛,由另一双大手接管,耳边还有急切的询问“怎么弄成这样?眼睛怎么回事?”说着还拿手在她眼前一直晃着“是我,韩煜!” 丰佑一把推开了他,抓着莫知言上上下下全看了遍,然后盯着那双原本清澈坚韧的眼,最后恶狠狠的说“阿知,我是大哥啊,哪个王八蛋干的?!你等着,大哥一定给你报仇。”说着,转身就要加入混战,被他的那群彪悍护卫拦了下来。 阿……阿知? 莫知言抖了抖,我的世子大人爷,几天不见,你又长进了。 “怎么伤的?我瞧瞧。”韩煜又围了上来,丰佑不让,推来搡去,最后两人都围着莫知言,她也看不到,不知对着谁说“你们又不懂医,看也白看。” 丰佑骄傲的扬了扬眉,对着段阔手一伸,段阔伸手进衣襟,拿出一堆小药瓶开始翻找,丰佑全抢了过来,每瓶都倒了几颗出来,抓着莫知言就是一阵狂塞,莫知言连嚼带咽好一阵才吃完,刚要说话,就觉得手腕那道伤口一阵清凉舒坦,那伤也不似之前那般的撕痛,无限满足的对丰佑要求“这个有效,多倒点。” 丰佑一听更是来劲,将药倒了大半瓶不止,段阔在一边肉痛的扶靠住乐进“那金疮药里面是我收罗了大半个天成得来的宝贝,先不说价钱,那一瓶可是我花了一年才熬出来的,小世子这一下就全用完了,不,要是小世子用的也算了,这会还是伺候一个不男不女的。” 乐进甚是同情的拍了拍段阔的肩膀,非常认可他的观点,特别是那句不男不女,南诏百年才出这玉树临风、聪明伶俐的完美小世子,这下算是毁在他手里了,无声地叹息一声,两人从未有过的默契摇头兼惋惜。 凌霁在旁边尴尬的轻咳,这会儿燕熙和禁卫军全去围攻黑衣人,而这几个人一来就全围着莫知言打转,居然没有人理会他。 莫知言抬头,寻着声‘看’向他,回头又‘看了看’丰佑,丰佑察觉她的眼神,悠悠的说“殿下武功高强、身强体壮,才不需要我这些破烂货呢。” 韩煜眼珠一转,从丰佑那顺了一瓶来,拿给了凌霁,凌霁倒是也不客气,就着嘴就是一倒,咕噜噜的咽了个干净,韩煜很努力的憋笑,丰佑表情是极不情愿,但是莫知言在他身边那么乖乖待着,又那么‘诚恳’的‘看着’他,也就很大度的不过去和他计较了,段阔看着又是一阵肉痛。 在燕熙几人的围攻下,那群黑衣人皆将口中之毒咬破,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看看那农妇和农夫身上有没有解药。”莫知言觉得自己好一点了,突然想起那碗的毒,也不知丰佑那药有没有效,唐门的毒是用别的药可解的吗? “我很是想不通。”凌霁面无表情,淡淡地开口。 “恩?”所有人都看着他。 “为什么都要去黑衣人的身上找解药呢?既然要下毒,就不应该将解药放在身上。”凌霁凉凉地看着要去那两人身上找解药的燕熙。这些人怎么会那么笨,要下毒毒死别人,又怎么会将解药放在身上,等人杀了自己然后拿解药呢,那又何必下毒? “可能是以防万一,万一自己或是同盟中了毒呢?”莫知言一愣,想了想说。 “那么蠢,死了活该,有什么好救的。” 所有人一怔,莫知言心中哀嚎,想太多殿下,你这会儿已经换了个外号了,该叫没良心殿下“可……不到黑衣人身上找解药,那要去哪?” “你话本子看多了。”凌霁猛翻白眼。 莫知言犹不死心,非要挑战他的极限“话本子上不是都写着,将刺客杀了之后,在他们身上找解药吗?” “你话本子看多了。” …… 第四十八章 急 莫倾江山,第四十八章 急 “别坐着了,该出发了。舒悫鹉琻”休息了会,早已换好衣装,休整好的凌霁摆手让大家都上路,看着那些尸体,虽然禁卫军们已经清理干净,但是他总觉得这里不干净,还是早点离去,找个地方好好整理一下比较好。 “去哪里?”莫知言也认可,但是这里是什么地方,坠了崖,顺着河水也都不知道到了哪里。 “寻冷轻然,治你的眼,至于我?”凌霁回头,看向远方,眼中精亮的光芒闪耀“帮你们将巢黄派剿灭。” 前两件事听着很有道理,但是为什么他要去剿灭巢黄派?堂堂一个晋王殿下,该是也有很多事情忙的,就因为两人这几日的患难与共,他便变的如此通情达理、乐于助人了?真的愿意去帮冷轻然?帮她吗? “他什么时候这么闲?”丰佑手肘捅了捅韩煜,韩煜两手一摆不知道。 连丰佑和韩煜都无法想明白他这突变,莫知言想不通,就不去想了,他愿意帮忙是好事,何乐不为“我们先去哪?” “我们继续往前走。”凌霁看着莫知言,随后转向他的大糊涂侍卫“燕熙,你拿着我的印鉴速去虔州调兵马,将岭南驻军全调过来。”本来一席话说的都很好,可最后一句让所有人都瑟了瑟“有违抗者……杀!” 燕熙等的就是他家主子这话,一听,咻一下撒丫子跑没了影,他哪是说有任务高兴,完全是因为能杀人玩才那么高兴,腹黑的两主仆! 不过平反需要调动整个岭南的驻军?那越城里能有多少叛军?有多少饥民?就算老皇帝最喜爱他,但是调动整个大军,这相当于策反的动静,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之前掉的应该是泷江,而我们现在应是出了吉州地界了吧。”凌霁没有转头,话却是和韩煜说道,两人带队走在前方,莫知言自有丰佑等人在旁照顾,燕熙再也不敢让他家高贵的主子晋王殿下置于危险境地,将一队禁卫军都留下来保护他家主子,所有人还是绕着山路走,并没有走大路。 “殿下说的没错,出了这片山该是虔州了。”韩煜在他身旁说着,眼神却有一下没一下往后面莫知言那里看去,丰佑那班彪悍侍卫们,找了竹竿做了竹凳,轮流抬着莫知言,那气魄整个一山大王,而丰佑负责一路不让莫知言闷着,在她旁边不停的逗她开心,看着莫知言快笑掉的下巴,韩煜皱了眉。 凌霁发觉他的视线,顺着一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停下了脚步,等着他们上来。 等后面都跟了上来,所有人都停下不解的看着他,而他只对着丰佑说“世子,有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和你的侍卫们去办。”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丰佑看着他,头一抬,眉一挑,他身旁的段阔等人瞬时摆开了阵势,气氛一下就紧绷了起来,而凌霁的禁卫军本想动,凌霁的眼神一扫后,全都立站不动。 凌霁也不恼,看着丰佑淡淡的笑了笑“这事也就只有你能办。” 莫知言觉察气氛不对,也知道凌霁不是无缘无故要人做什么事情的人,随即转向丰佑,“小笼包。” 丰佑猛地一震,他身旁的那班彪悍侍卫们先是看了看他们的小世子,看他没有表态便霎时退了下去,凌霁不懂,什么小笼包? 韩煜掩嘴笑,那是莫知言和丰佑之前商量好的,世子要跟着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路必须听她的。小笼包是他爱吃的,所以她便以这个为暗号,她什么时候喊出这个暗号时,他必须解除他的这些武装防备。 这还不算,还有很多严格规矩,比如烤鸭,那是要么他离她远点,要么她离他远点,再比如猪蹄,这是洗洗干净,赶紧睡觉,凡此种种的暗号规矩举不胜举,放荡不羁的小世子到了莫知言面前倒是也老实,按他自己的话说,他是说到做到。 “世子爷……”莫知言还想再劝。 “行了行了,我且听听,不过,我是看你的面子。”丰佑知道要是不答应,莫知言肯定说个没完,算算也不亏,这是他小弟求他,又不是这个晋王,只要他小弟一句话,做什么都行。 转头看向凌霁,语气淡淡“说吧,什么事?” “世子,借一步说话。”凌霁手一扬,请丰佑旁边说话。 丰佑看也不看他,阔步走至一边,凌霁附耳和他说了许久,韩煜看着丰佑原本笑的灿烂的脸先是跨了下来,后来就似那彩虹般五颜六色,色彩变幻的像是开染坊般五彩斑斓,最后凌霁说完,还用手拍了拍丰佑的肩,丰佑都没有反应,等丰佑反应过来,凌霁早已走了回来。 丰佑在他身后,一路回来一路狠狠地骂“你是在阴我!” 莫知言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是听他语气就知道事情肯定不好办,而且可能还很不好办“很难办吗?要是勉强就算了。”转而和凌霁说“能找其他人吗?” 凌霁没有说话,但是莫知言也能感受他那微摇的表情。 “其实也……还好。”丰佑走至莫知言身边,也没有把事情说出来,可能是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好面子的关系,不愿意服输。 莫知言寻这丰佑的方向,声音很轻却很诚恳“那你当是帮我,我记你这次情。” 丰佑霎时软了下来,百般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换上笑脸,对着莫知言说“我明白的,你信任我才交给我做这个事,放心,交给我了,我走了,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寻了冷轻然赶快叫他把你眼睛治好。”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还有,离那晋王远点。” 莫知言微笑乖乖点头,丰佑深深看她一眼,转头招呼他的那班彪悍侍卫往另一条小路而去,韩煜看傻了般,这晋王牛人啊,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丰佑,还让他毫无怨言的乖乖离开,有机会要向他请教请教。 云雾山不愧这名,实是难走,也并非他们慢,而是快了也没有用,很多事情都需要别人办在他们前头。所以,他们必须等,等别人有所行动,等燕熙的大军,等……时机 莫知言自是不知道凌霁的这些打算,他只是比较担心莫知逸和冷轻然,不知那边的战况如何了,打战不是闹着玩的,谁都不能保证谁一定能打胜仗。 连续赶路几日,所有人在离越城还有两百里的一处荒岭停下,等着燕熙的大军。 “冷轻然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形?”凌霁站于帐内,面对着地形图,问着身旁的禁卫总兵。 “回殿下,莫知逸做了先锋,冷轻然去支援,两人被围困在五峡关中,七殿下竟没有派兵支援。”禁卫总兵恭敬回道。 “哦?”凌霁回身,看着坐在旁边的莫知言,许久,才说“他太急了。” 清淡的语气,冷漠的面容,莫知言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来这越城,是为了七皇子,是为了来……杀他 一个会打战的皇子,一个有强大军队为后盾的皇子,怎么不会是威胁?就算是个草包,他也不会让他有任何机会和他抢他的皇位。 所以七皇子必须死,而皇子要杀皇子,这理由怎么找? 这凌霁显然找了个好理由,以黄巢为借口,来名正言顺杀皇子,将皇子的死归咎到剿灭黄巢的名下,也就只有他能想出来了。难怪他会来越城,难怪是临时决定,难怪他会帮她。 太急,不是冷轻然太急,是七皇子太急,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要谁也不依靠,却又深受皇帝信任的刺史的命,他太急了,就算冷轻然不会帮他,他也不该赶尽杀绝,为了皇位,何必要杀冷轻然? 最没有让他想到的是,凌霁会来帮他,这如意算盘,恐怕没有这么好打了。 最奇怪的是,老皇让七皇子来平反,他带有大军,让大哥和冷轻然深陷困境,却不去救,而且这越城也是久攻不下,这……似乎里面有些什么猫腻。 所以,这巢黄与他是何关系?是因为冷轻然来帮莫知逸便打乱了他策反的大计吗? 这初夏的热风吹来都让人一阵心寒,这险恶的皇子之争,早已泯灭了人性。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他的兄弟相残,而是“你会救……轻然和莫小将军吗?” 凌霁看来看莫知言,深思了一会儿才说“你知道,现在燕熙的大军还没有到,我只有这一队禁卫军,有多少人围着冷轻然他们还不知道……” “人数上的差别么?”莫知言‘看着’凌霁,心里却在想着对策,硬碰硬显然对他们不利,要如何以少胜多呢。 凌霁看着莫知言,眼底不知飘过了什么,半响“我会帮你把他们带回来。”转身和禁卫总兵耳语了几句,禁卫总兵领命退下。 莫知言抬眼‘看着’那个飘乎的身影,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也知道此刻他应该是有了对策“什么办法?” “到时你就明白了。”凌霁微微一笑“我要去准备了,留下韩煜照顾你,如果你想冷轻然平安回来,就乖乖待在这,我保证他很快回来。” 她看不清他,也看不清他眼底的一切,但不知为何,此刻的她却无比信任他。 第五十章 细作 “王子,七皇子不见了。”草原军师急急上前对哈利禀道。 逃的倒是快 哈伦王子转头,看看身旁的诸将,竟是一个个面色惨淡、神色慌张。还未战,这意志竟已是全线奔溃。 这战不输都难 死些士兵不要紧,可草原都是以能力取舍的,这一战若是输了,如何服众?一个曾打过败战的王子,一个输的惨烈的王子,谁人会服?以后还有什么争可汗之位的能力? 哈伦眼中精光一闪,迅速下令“回草原。” 哈伦也算是干脆的人,相通各个环节的利益,马上就做出决定。所有草原猛汉得令全速撤退,脸上虽都有些愤愤,但是谁都不敢再往前冲。 草原军来的是凶猛,但是逃的却是狼狈。很多士兵不是在烤着肉,便是在打盹,突然听到要逃,而且还是要逃回草原,都以为前线吃了败战,被人追着必须要逃回草原,全都慌张的拔腿就跑,剩下了许多吃食和锅都来不及带走。 但是却是一匹马也不剩,这草原人还是有点脑子的,对于草原人来说这马比自己的命重要,更何况,这逃命,有马不是更快些么? 一梦突醒,莫知言霍然睁开眼睛,舒一口气,对着垂着夜明珠的帐顶,轻轻的、无力的抹汗,这梦好长,而且不是好梦,会不会是什么预兆?她出来这么久,家里会不会有什么事情? 这声响惊了趴在桌上的冷轻然,突的抬头,看着要爬起来的莫知言,快步上前道“好些了吗?” 莫知言循着声看向冷轻然,闭了眼,眯了会,再次张开,才回答。 “恩。”莫知言紧紧看着冷轻然,眨了几下眼“虽不是很清楚,但是,视物已没有什么问题了。” “你若是再这么不担心自己的身子,下次……”觉得这话说的不好,冷轻然突的住了口“以后做什么都要小心为上。” “了解。”莫知言坐于榻边,接过冷轻然递过的水,仰头,一杯喝完。 “我出去看看,多看绿色的事物,眼睛也好的快些,是么?”莫知言对冷轻然一笑,朝帐门走去,虽是慢慢,但却没有弄错方向,冷轻然也任她自己走,没有上前帮扶。 “咦,怎么这么安静?”走出帐篷,待眼睛适应了一下午时的猛烈阳光之后,莫知言看着眼前没有什么人的空旷山谷,问着陪在旁边的冷轻然。 “去突袭草原军去了。”冷轻然目光落在一处,那里应该就是正在两军作战的地方了。 莫知言看了一眼那个地方,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良久,回头看向冷轻然“我……想去帮忙。” “不行!”冷轻然猛地回头“你伤刚好,眼睛还看不清什么东西,更何况那蛊毒未解,你去能帮什么忙?” “我就去看看,我躲在后面,不参与,行不?”莫知言看着冷轻然,小心的说道。 冷轻然看着他,许久,还是妥协“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能做到吗?” 莫知言一笑,拉着冷轻然去寻马“走吧。” 在上马前,冷轻然又补了一句“你看不清楚,咱们俩还需同乘一匹马。” “嗯。”莫知言猛点头,他俩从小就经常同乘一匹马,小的时候也没有人和她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再到大了,大人们也习惯了,也由着她,现在她又是男子打扮,眼睛也不是很清明,同乘一匹马也是为了她想,所以她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呦。”哪里有热闹凑哪里的燕熙侍卫,此刻正坐在草原蒙古包的顶上剔着牙,看着远远奔来的一匹枣红色骏马,微微坐直了些,心里有些疑惑了,那马一看便是难得的好马,但此刻跨步却不大。 眯眼看了看马上,却有两道衣色,困惑立解,原来坐着两个人,难怪马儿跑的慢,本想再躺下去,突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这一站没有站稳,竟是从帐顶中部跌了下去,直接摔在了凌霁的脚前。 “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了这四脚朝天的大礼。”凌霁打量了一圈燕熙,无奈摇头,拿这个活宝侍卫真是没有办法。 燕熙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顾不得去拍,便拉着凌霁往帐外跑。 想甩开燕熙手的凌霁刚想说话,燕熙便先抢了话“主子,你看。” 下意识的顺着燕熙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想发火的凌霁吞下了出口的话,而我们爱凑闹的燕熙侍卫,不知死活的又补了一句“狗男女。” 听到燕熙的话,凌霁反倒笑了笑,那骄阳下的笑却没有一丝温度“你的手。” “呃,呵呵。”后知后觉的燕熙侍卫迅速放开了他家那洁癖狂主子,挪了两步,一溜烟跑到别处去拍灰去了。 远远地,坐在前面的莫知言就看见了那骄阳下却依然俊挺的凌霁,等近了些,便依稀看见了他脸上的笑,不由的瑟了下,怪了,这日头虽是快落了山,但是温度还是在的,怎么突然就觉得冷了呢,可能是自己那蛊毒吧。 等马在凌霁面前停下,就有人来牵他们的马,冷轻然下马,便伸手扶莫知言下马,凌霁一切看在眼里,嘴边的笑却是更开。 冷轻然却是什么也没有感受到般,一路扶着莫知言,莫知言也很自然的随着冷轻然一路走到凌霁面前。 “不知冷刺史是对每个谋士都这么关怀备至呢,还是只有武先生特别呢?”凌霁微眯双眼,目光却停住在两人的手上。 冷轻然两颊微红,却不知如何开口。 莫知言倒是没有发觉两人的不对劲,只是觉得凌霁之前不是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吃冰块了一般“草原的盟兵撤了,接下来怎么办?”看了看四周在清点战俘和物资的士兵,莫知言开口问凌霁。 这次攻草原主营,却是没有费一兵一卒,还得了不少战利品,倒是赢的挺漂亮,可一切还没有结束,还有越城没有攻下,先乐极恐怕要生悲。 “攻城。”留下简洁的一句话,凌霁不再看两人,转身回蒙古包中。 “现在?”莫知言跟在他后面,进了蒙古包。 “给他点时间进城。”凌霁拿起桌上的一样物件,抛给了后进的冷轻然。 莫知言看着那东西在空中抛出一道优美的弧度,直接落入冷轻然怀中,还没有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冷轻然拿起看了看,登时睁大了眼“这是……” “凌泰的东西。”凌霁转身在刚刚哈伦的主位翩然落座。“皇子的玉牒。” 七皇子的玉牒吗?“怎么会在这里?”莫知言问向凌霁。 凌霁淡淡的笑了笑“谁让他好好的主帐不待,非要跑到草原这草包里面来,现在匆匆回营,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 “你怎么知道他在草原蛮子的蒙古包里?”你又会算命了?真的万能的啊? “我的出现,让他不得不来向盟军这边解释,他不来,草原便会撤兵,但他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便调来了援军,现在草原蛮子跑了,而他现在只能靠越城里的巢黄派了,不在此处将我杀掉,等我们的奏折到了京城,他这皇子的位子一样保不住。”这里山高皇帝远,谁赢了,结局就是谁说了算了,杀了他,就说是深入敌营,英勇殉职就好,人都死了,老皇帝想查都难。 “那你怎么能知道他就一定会去越城?”七皇子好象有自己的军队的吧,为何会像凌霁算的那么准,一定要向越城投靠呢? 凌霁一笑。 莫知言心肝一抖,瞬间明白“你下了埋伏?” 是了,七皇子来草原这里,肯定不会带很多人,而在他回营的路上,埋伏下人马,把他逼到越城里去,只要他一入城,那么,凌霁杀他便是名正言顺。 “好吧,就算你什么都算准了,你怎么就知道你能把这越城给攻下来,越城前面与两侧全是平原,想利用山势恐怕是不行,后方则是一片汪洋,从水路,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渡到后方再进行偷袭,也是不能进攻的,这些都于我们不利,若是他们只守不攻,那便是久战,我们便占不到什么先机了。”莫知言站到地图前方,划着上面的地势,说完再看向凌霁。 凌霁接过冷轻然奉还的玉牒,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的道“城门会自己打开的。” 莫知言微惊,怎么可能,城围的久了,百姓无粮可食,到时会开城门倒是有可能,而围城,也是需要时间的,现在都还没有围上一段时间,人家怎么可能乖乖开门的呢,除非是有内应。 内应! 丰佑!? “不会吧。”当初凌霁不会是要让丰佑去越城吧,而且是去做细作,而他又是怎么混进去的?想去一个要反叛的孤城,什么身份才不让人怀疑? 荒民?! 莫知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凌霁倒是答的爽快干脆“就他的口音和面相是别人不会怀疑的。” “天啊。”莫知言扶额,突然觉得有股罪恶感,好像是自己把丰佑推去火坑,而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抗辩的就去了。 第五十章 战 冷轻然进入帐篷,看着静静的坐在榻上,却两眉紧拧的莫知言,心里揪的疼。 凌霁在一路上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为了让冷轻然专心为莫知言治病,凌霁还遣退了所有人,连莫知逸都被挡在了外面,此刻莫知言的狼狈样也确实是不宜让莫知逸看到,所以,韩煜和段谷天很贴心的“请”了莫知逸去了另一边休息。 冷轻然伸出的手不可控制的抖了抖,顺了顺她的发,眼眶里晶晶亮,薄唇微颤“你总是让人不省心。”话是责备的话,语气却是出奇的疼惜。 莫知言猛地睁大眼“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轻然,轻然,他真的救你们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我……哥哥呢?”那声哥哥说的很小声,就算帐里没有人,但还是要小心为上,她不能连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而冷轻然却在意的是那一声“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他定是晋王了,而她此刻是随晋王来的,又以他相称,想必他们的关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么剑拔弩张了。 莫知言紧张的伸出双手往前寻着什么,冷轻然自然的接过“都没事,不要担心,现在有事的是你。” “我……又让你们担心了。”他们都将她捧在了手心,她却将自己伤成了这样,到了最后还是要他们来收拾这样的烂摊子。 “知道就好。”冷轻然轻拍了莫知言的手到“你这眼睛不能拖的太久,我先帮你治了先。”接着将袖口展开,准备取出银针“这会让你睡上一会儿,你躺下,好好休息会儿。” 莫知言点头,躺下前突然又起身道“轻然,我还中了一种毒,你能查的出来是什么吗?” 冷轻然上前把了把她的脉,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像是一种蛊毒,你怎么中的?知道蛊引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 冷轻然拧了眉,不要说蛊引了,连什么时候中的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何人所下,又为何要对她下这么重的手?“这眼睛是被施了毒的剑光所伤,但是相对于好治,而这蛊毒……” 莫知言“看着”他,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你从来不研究蛊毒,这次是不是很麻烦?” “有我在,总会想到办法。”冷轻然轻轻笑了笑,刮了下莫知言的鼻子,莫知言错愕的“看着”他,那倒也是,从来就没有轻然解不了的毒,虽然这次是蛊,他需要的也只是时间而已,想着也跟着笑了,笑笑得傻傻的她没有看见冷轻然突然黯淡的眼神。 “对了,轻然,那凌……晋王也中了毒,要是可以,也帮他看看吧。”突然想起凌霁也中了唐门的毒,当时他不愿找解药,后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处理了,这会儿记起来,那么总还是让冷轻然看看比较妥当。 “你好好躺着,这些事不要操心。”看着莫知言没有躺下,无奈的又补了一句“我会帮他看的。” 这回莫知言再也不多说什么,乖乖躺下,等着冷轻然施针,当冷轻然第一针施下去之时,莫知言便沉沉睡了过去。 进入梦乡的莫知言做了个很长的梦,那算是好梦,又不算是好梦,好梦是在梦里,她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家人,父亲、姨娘、大哥、妹妹,但是坏梦却是让她看见自己最不希望看到的,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父亲只是看着她不停的叹着气,而在一旁的姨娘也是不停的在抹着泪,大哥虽是没有做什么,但是眼中深深的责备与无奈却是更显沉重,而妹妹却是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她,身体更是一直往后退,莫知言想追上去,莫知遥却是越退越远,一直在避让着她。 那般的疏离让人心头一紧,她紧盯着那柔弱的身躯,此刻被浓雾与风吹的恍惚不定,看不清脸盘,无法捉摸脸色,但是只看那瑟瑟身姿,便已让莫知言满脸盈泪,内心深处泛起一阵阵揪痛。 越想上前,她却退的越快,莫知言想给她温暖,却感觉周身越来越凉。 心一横,抹了把泪,猛的追去,那身影却如雾般瞬即而逝…… 凌霁于猎猎旗下负手而立,举目望去,但见罗列着整齐方阵的大军,士兵个个严阵以待,神情都庄重严肃,一望无际的青色盔甲,春末的日头却照的泛出冷光,待他出现后即齐齐跪下,连盔甲碰撞声都是整齐的。 凌霁一跃上马,全军又齐刷刷的站直挺立着,凌霁眼神肃然,扫视一圈后,立手与顶指向一个方向,然后手一挥,率先飞奔而去。 大军整齐的跟在他的身后,万马嘶鸣,铁蹄踏踏,铁器轰鸣,极速前进的大军扬起漫天的尘土,那已不是树枝制造出来的假象,这般的气势已不是几十或是几百人能制造出来的假象,而是真正的大军的铁蹄扬起的尘土。 在离越城较远,也离七皇子的大军很远的地方,驻扎着来自草原的哈伦王子带来的大军,这地方与七皇子和越城形成三角之势,进可攻,退可守,是哈伦与七皇子研究了很久,最后决定下来的。七皇子的意思是,要是有玄成军来,他们陷入这三角包围之中,想逃都难。 冷轻然他们当初就是进入他们的包围之中,他也是没有料到七皇子会有策反之意,而玄成皇帝远在帝都,这边的形势只要不上报,那么谁也不知道这边的战事如何,而七皇子只要在上奏的本子上写了,冷刺史和莫小将军是死于巢黄派之手即可。而老皇为了来围剿这巢黄派,就会派出更多的军队,而军队一来,当然会听从七皇子的指挥,只要握得兵权越来越多,再加上草原军队的配合,到时造反想不成功都难。 只是这七皇子显然没有想到,晋王会来,看来这老皇也不会相信每一个儿子,也是会留一手的,恐怕也是对这些手握重兵的儿子都有防一手,没有想到,这次还真怀疑对了。 此刻晋王一来,大军一来,眼下这情势立马就变了,再留在这里,别说赢了,恐怕自己连回去的命都没有了。 “晋王而已,王子怕什么。”说话的正是七皇子,他在这种时刻出现在这里,当然是为了来安抚哈伦王子的,现在他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虽然也不喜欢这哈伦,但是,此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保障,他只能来向他解释,解释这晋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事情,虽然冒险了点,不过,富贵险中求,总要冒一次险。 “冀王殿下当初可是答应过本王的,等殿下握了这岭南大军的兵权,之后我们草原才会助殿下夺皇位,现在我们已经提前为殿下多打了几仗,殿下这账打算怎么算?”哈伦坐于主帐之上,身子前倾面色不善的问着凌泰。 凌泰胸中怒火燃燃,但是若是此刻再和草原闹僵,便是失去一大筹码,草原若是撤兵,就凭巢黄那些散兵,根本就翻不了什么浪。 “王子说笑了,咱们可是要双赢的结果,要是在这过程中就开始清算眼前的利益,恐怕得到的都不多,不如等到最后,本王再一并奉上,如何?”凌泰站起来到哈伦身边“到时一定比王子想要的更多。” “他都把整个岭南大军都调来了,本王可不想与殿下一起陪葬。”哈伦身子后倾,避开凌泰。 凌泰“哈哈”笑起来“王子放心,我父皇怎么可能将岭南兵符交给那个风流鬼。” 凌霁风平一直都不好,这个凌泰和哈伦也清楚,但是玄成帝对凌霁的疼爱也不能忽视,不过,真的要将整个岭南大军交给从未有过建树的晋王,任谁都不会放心。 哈伦王子还在想着,外面便奔进来一个满脸惊恐的士兵。 “王子……不……不好了……” “慌什么,说王子不好了,找死?!”军师一脚踹向那个士兵,那士兵一个不稳倒向一边,又迅速爬起“属下该死,禀王子,十里之外,尘烟滚滚,探子探得一群大军,正朝这里而来。” 还没有听完他的话,哈伦顾不得七皇子一跃而起,往外奔去。 望向那远远的还看不出人数,但是从那地动山摇的震撼力来看,所来之军必不在少数,这晋王,是想从他这里先开刀了。 强有力的草原兵只要兵败回去了,那么在越城里的荒民何足为惧?而领了皇命来的晋王,那七皇子又怎么再敢动别的心思? 草原的前锋兵避无可避,已经和前来的大军正面对上。而有浓尘做掩护,那前锋兵一进入那黄沙之中,连任何打斗的声音都未发出,交战的身影都没有见着,便再也没有了生息。 而那尘烟一刻也没有停歇,一路排山倒海而来。那股进攻的烟尘像个吸血的黑洞,进入后就永远出不来,草原军看着这一切,只能默默看着,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 这样的人数,这样的战斗力,不是大批的岭南大军说出去都没人信,这下凌泰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五十一章 细作 “王子,七皇子不见了。”草原军师急急上前对哈利禀道。 逃的倒是快 哈伦王子转头,看看身旁的诸将,竟是一个个面色惨淡、神色慌张。还未战,这意志竟已是全线奔溃。 这战不输都难 死些士兵不要紧,可草原都是以能力取舍的,这一战若是输了,如何服众?一个曾打过败战的王子,一个输的惨烈的王子,谁人会服?以后还有什么争可汗之位的能力? 哈伦眼中精光一闪,迅速下令“回草原。” 哈伦也算是干脆的人,相通各个环节的利益,马上就做出决定。所有草原猛汉得令全速撤退,脸上虽都有些愤愤,但是谁都不敢再往前冲。 草原军来的是凶猛,但是逃的却是狼狈。很多士兵不是在烤着肉,便是在打盹,突然听到要逃,而且还是要逃回草原,都以为前线吃了败战,被人追着必须要逃回草原,全都慌张的拔腿就跑,剩下了许多吃食和锅都来不及带走。 但是却是一匹马也不剩,这草原人还是有点脑子的,对于草原人来说这马比自己的命重要,更何况,这逃命,有马不是更快些么? 一梦突醒,莫知言霍然睁开眼睛,舒一口气,对着垂着夜明珠的帐顶,轻轻的、无力的抹汗,这梦好长,而且不是好梦,会不会是什么预兆?她出来这么久,家里会不会有什么事情? 这声响惊了趴在桌上的冷轻然,突的抬头,看着要爬起来的莫知言,快步上前道“好些了吗?” 莫知言循着声看向冷轻然,闭了眼,眯了会,再次张开,才回答。 “恩。”莫知言紧紧看着冷轻然,眨了几下眼“虽不是很清楚,但是,视物已没有什么问题了。” “你若是再这么不担心自己的身子,下次……”觉得这话说的不好,冷轻然突的住了口“以后做什么都要小心为上。” “了解。”莫知言坐于榻边,接过冷轻然递过的水,仰头,一杯喝完。 “我出去看看,多看绿色的事物,眼睛也好的快些,是么?”莫知言对冷轻然一笑,朝帐门走去,虽是慢慢,但却没有弄错方向,冷轻然也任她自己走,没有上前帮扶。 “咦,怎么这么安静?”走出帐篷,待眼睛适应了一下午时的猛烈阳光之后,莫知言看着眼前没有什么人的空旷山谷,问着陪在旁边的冷轻然。 “去突袭草原军去了。”冷轻然目光落在一处,那里应该就是正在两军作战的地方了。 莫知言看了一眼那个地方,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良久,回头看向冷轻然“我……想去帮忙。” “不行!”冷轻然猛地回头“你伤刚好,眼睛还看不清什么东西,更何况那蛊毒未解,你去能帮什么忙?” “我就去看看,我躲在后面,不参与,行不?”莫知言看着冷轻然,小心的说道。 冷轻然看着他,许久,还是妥协“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能做到吗?” 莫知言一笑,拉着冷轻然去寻马“走吧。” 在上马前,冷轻然又补了一句“你看不清楚,咱们俩还需同乘一匹马。” “嗯。”莫知言猛点头,他俩从小就经常同乘一匹马,小的时候也没有人和她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再到大了,大人们也习惯了,也由着她,现在她又是男子打扮,眼睛也不是很清明,同乘一匹马也是为了她想,所以她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呦。”哪里有热闹凑哪里的燕熙侍卫,此刻正坐在草原蒙古包的顶上剔着牙,看着远远奔来的一匹枣红色骏马,微微坐直了些,心里有些疑惑了,那马一看便是难得的好马,但此刻跨步却不大。 眯眼看了看马上,却有两道衣色,困惑立解,原来坐着两个人,难怪马儿跑的慢,本想再躺下去,突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这一站没有站稳,竟是从帐顶中部跌了下去,直接摔在了凌霁的脚前。 “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了这四脚朝天的大礼。”凌霁打量了一圈燕熙,无奈摇头,拿这个活宝侍卫真是没有办法。 燕熙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顾不得去拍,便拉着凌霁往帐外跑。 想甩开燕熙手的凌霁刚想说话,燕熙便先抢了话“主子,你看。” 下意识的顺着燕熙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想发火的凌霁吞下了出口的话,而我们爱凑闹的燕熙侍卫,不知死活的又补了一句“狗男女。” 听到燕熙的话,凌霁反倒笑了笑,那骄阳下的笑却没有一丝温度“你的手。” “呃,呵呵。”后知后觉的燕熙侍卫迅速放开了他家那洁癖狂主子,挪了两步,一溜烟跑到别处去拍灰去了。 远远地,坐在前面的莫知言就看见了那骄阳下却依然俊挺的凌霁,等近了些,便依稀看见了他脸上的笑,不由的瑟了下,怪了,这日头虽是快落了山,但是温度还是在的,怎么突然就觉得冷了呢,可能是自己那蛊毒吧。 等马在凌霁面前停下,就有人来牵他们的马,冷轻然下马,便伸手扶莫知言下马,凌霁一切看在眼里,嘴边的笑却是更开。 冷轻然却是什么也没有感受到般,一路扶着莫知言,莫知言也很自然的随着冷轻然一路走到凌霁面前。 “不知冷刺史是对每个谋士都这么关怀备至呢,还是只有武先生特别呢?”凌霁微眯双眼,目光却停住在两人的手上。 冷轻然两颊微红,却不知如何开口。 莫知言倒是没有发觉两人的不对劲,只是觉得凌霁之前不是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吃冰块了一般“草原的盟兵撤了,接下来怎么办?”看了看四周在清点战俘和物资的士兵,莫知言开口问凌霁。 这次攻草原主营,却是没有费一兵一卒,还得了不少战利品,倒是赢的挺漂亮,可一切还没有结束,还有越城没有攻下,先乐极恐怕要生悲。 “攻城。”留下简洁的一句话,凌霁不再看两人,转身回蒙古包中。 “现在?”莫知言跟在他后面,进了蒙古包。 “给他点时间进城。”凌霁拿起桌上的一样物件,抛给了后进的冷轻然。 莫知言看着那东西在空中抛出一道优美的弧度,直接落入冷轻然怀中,还没有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冷轻然拿起看了看,登时睁大了眼“这是……” “凌泰的东西。”凌霁转身在刚刚哈伦的主位翩然落座。“皇子的玉牒。” 七皇子的玉牒吗?“怎么会在这里?”莫知言问向凌霁。 凌霁淡淡的笑了笑“谁让他好好的主帐不待,非要跑到草原这草包里面来,现在匆匆回营,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 “你怎么知道他在草原蛮子的蒙古包里?”你又会算命了?真的万能的啊? “我的出现,让他不得不来向盟军这边解释,他不来,草原便会撤兵,但他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便调来了援军,现在草原蛮子跑了,而他现在只能靠越城里的巢黄派了,不在此处将我杀掉,等我们的奏折到了京城,他这皇子的位子一样保不住。”这里山高皇帝远,谁赢了,结局就是谁说了算了,杀了他,就说是深入敌营,英勇殉职就好,人都死了,老皇帝想查都难。 “那你怎么能知道他就一定会去越城?”七皇子好象有自己的军队的吧,为何会像凌霁算的那么准,一定要向越城投靠呢? 凌霁一笑。 莫知言心肝一抖,瞬间明白“你下了埋伏?” 是了,七皇子来草原这里,肯定不会带很多人,而在他回营的路上,埋伏下人马,把他逼到越城里去,只要他一入城,那么,凌霁杀他便是名正言顺。 “好吧,就算你什么都算准了,你怎么就知道你能把这越城给攻下来,越城前面与两侧全是平原,想利用山势恐怕是不行,后方则是一片汪洋,从水路,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渡到后方再进行偷袭,也是不能进攻的,这些都于我们不利,若是他们只守不攻,那便是久战,我们便占不到什么先机了。”莫知言站到地图前方,划着上面的地势,说完再看向凌霁。 凌霁接过冷轻然奉还的玉牒,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的道“城门会自己打开的。” 莫知言微惊,怎么可能,城围的久了,百姓无粮可食,到时会开城门倒是有可能,而围城,也是需要时间的,现在都还没有围上一段时间,人家怎么可能乖乖开门的呢,除非是有内应。 内应! 丰佑!? “不会吧。”当初凌霁不会是要让丰佑去越城吧,而且是去做细作,而他又是怎么混进去的?想去一个要反叛的孤城,什么身份才不让人怀疑? 荒民?! 莫知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凌霁倒是答的爽快干脆“就他的口音和面相是别人不会怀疑的。” “天啊。”莫知言扶额,突然觉得有股罪恶感,好像是自己把丰佑推去火坑,而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抗辩的就去了。 第五十二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要亮不亮的黎明时分,是最让人精神松懈的时候,一切都静悄悄,天是暗的,人是困的,一切都显得很平静,越城城楼上的士兵看着天快亮了,照例去灭了火把到旁边靠着眯会。 在城楼上执勤的人本就不多,看着头都去偷懒了,其他人虽还是站在那,但也是闭着眼睛打盹,而此时越城内的四角方向全都冒起了浓烟,全城的人都被铜锣叫醒。 “粮仓失火了,粮仓失火了,快去救火。”一个全身衣衫虽不破烂,却污泥满身,连脸也是大花脸的荒民,边敲锣,边满城的跑,还非常负责的绕着城墙边跑了一圈。 不要说将城里还在熟睡的平民唤醒了,就连在城头守卫的兵将们听到自己的粮仓被烧,也全都跑下来救火,那可是他们的命啊,不是为了吃饱饭,谁会来这越城,谁会来投这叛军,不过就是为了能填饱肚子而已,根本就没有想和朝廷一搏的想法,他们打他们的战,他们造他们的反,而他们只是为了那一日三餐而已。 荒民毕竟是荒民,没有经过军事训练,遇事只会想到自己的问题,根本不会顾其他的东西。 那敲锣的荒民看着慌慌忙忙跑下城头的守卫军,嘴角那丝笑无人发现,快步跑去城门,而他身边也不知何时出现了几道人影,几人都很有默契,没有任何多余的话,都朝那门闸而去。 随着缓缓洞开的两扇朱漆城门,一股全身浓黑的要融入黑夜的大军鱼贯而入,四处散去,弓箭手迅速攻占城头,绷紧的箭弦已然蓄势待发,而当城中的兵将发现时,已然是来不及,霎那间箭如雨下,倒下的人影滚的比奔入的还多,而明亮的火光中,贯入的大军齐声喝喝,刹时声若雷鸣,骏马嘶嘶,兵刃嗡嗡,气震天地。 惊呼声、喊叫声,声声淹没在万军厮杀声中,所有士兵如猛兽出笼,蜂拥前进,瞬间像是潮水般占满大街,枪刀剑矛,疯狂劈刺,一路上多少人来挡,就有多少人倒下。 而倒下的也不能再称之为尸体,肢体破碎地只能叫做血块。那原本鲜活的生命被这铁甲浪潮所淹没,瞬即无了踪影,那染血的铁器,那零碎的衣衫,那孤单的草鞋已然找不到它原来的主人。 血色蔓延的不是这浓浓的黑夜,而是每个儿郎的黑眸,那澎湃汹涌的心,无数相击的兵器,无数横飞的血肉,仿佛更加让人振奋,所有人都越发凶猛的进攻、拼杀,像是阻挡他们的不是人命,而是可以活动的物体而已。 莫知言答应了要乖乖待着,不给任何人找麻烦,所以在很远的主营帐前,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站在帐口看着那火光,听着那厮杀声,光看着那漫天火光与声声入耳的喊杀声,都能想到那里的场面有多凶险。她缓缓的闭了眼,转身无言的回了帐,将一切声音隔绝于帐帘之后。 那日的日头便在这震天喊杀中徐徐升起,苍白无力的淡淡光束也确实无法将这片土地照亮、照暖,天是灰的,人心都是冷的。 一切似乎进行的很顺利,当太阳升起之时,战争已经结束。听说很多残兵想逃出城去,在城下便被箭一个个射死,听说城里很多百姓倒是很聪明,一见正规军到了,马上诚服并一同作战,听说,没有找到七皇子的人影,听说,死的也大多数是巢黄派的人和荒民,几乎看不到七皇子的军队,不过,总之,城是攻下来了。 越城真的很大,里面有很多城民,加上投靠巢黄派的,随便数数都有好几万,不管是出于对玄成的憎恨还是对黄巢的畏惧,城里总会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理由来对抗凌霁的大军,失败的自然是不少。 四面浓黑烟气袅袅,遍地鲜血淋漓,支离破碎的残躯四散,失去亲人的荒民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痛哭,衬得人影凄凉、日光凉白。 莫知言怔怔的站着,目光哀凄,麻木的看着一切,这便是战争,用残忍暴力来达到目的,这到底是维护还是破坏,残酷的战争对于百姓,到底是生存还是毁灭。 士兵们静静的搬运着尸体,一切都寂静无声,没有嚎哭,没有惊慌,原来每个人都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一个必须血肉横飞的战争的生活,士兵们早就习惯战争的残酷,明白战争的代价,即使前一晚可能还在畅饮狂舞,第二日也许就是残肢破体。 凌霁远远的就看见了她,一个削瘦的背影,迎着风站着,劲烈地风带着她的衣袂剌剌的飞舞,四周硝烟弥漫,身后浓烟荒草,草尖淋满殷红的鲜血,斑斑痕迹,显得她更加萧索,更加孤傲。 “这便是战争。”凌霁站到了她的身侧,尽量平静地道。 “这不是战争,这只是屠杀。”莫知言猛地一回身,对着凌霁吼了出来,手已紧握成拳,显然是想控制一下这有点失控的情绪“为什么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是人类美好的幻想,不是现实。”凌霁静静地看着她,语调平静,试着让她接受战争的残酷,人的无可奈何。谁都想用简单直接的方式,谁不想不费一兵一卒,可谁成功过? 莫知言缓缓摇了摇头,垂了脸,显得无力虚弱“我虽然不是什么深闺绣女,也算铁石心肠之人,但是自问面对这么直白的画面还是没有这么强大的能力。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面对又是另一回事。” “面对黑衣人,你怎么不怕?”凌霁看着她,许久才问出。她不是没有杀过人,不是没有见过鲜血,而且绝对是出手快绝狠辣的,为何此时没有勇气面对这样的场景?不一样是人命吗? “我虽不强大,但也至少要保住自己的命,我不想杀人,但是要杀我,我也总是要反抗的,我要不出手,那便是我死,我死还是别人死,我从不带考虑的。而这些,都是无辜的人,为了战争,为了权力,为了你们的江山,而来送命的,他们全是无辜的平民,他们都是被人利用,被人用来挡剑的,他们有什么错?只因他们天生贫贱吗?他们的身份是低,但他们的生命不低。”莫知言猛地抬头,虽没有流泪,但是那清丽的双眼还是布满血丝。 是啊,人有时候总是自私的,对于自己与别人的生命选择,总还是分的清的,没有人天生该死,人只是选择不死在别人前头,不被别人杀死而已。她虽然也会杀人,但是同情心总归还是有的,面对如此强烈的冲击,她毕竟是个女子,就算是再强大的内心,也总会需要适应的时间。 “虽然这画面是人不愿见到的,但却必须经历的,战争是双面刃,不管最后是哪一方赢了,两方都会伤到。”凌霁眼中虽有浓浓的不忍,但脸上却还是一直保持着冷凉“想要和平,就必须先有战争。” “一味的强权,只有让人惧怕警惕,可能更加憎恨,何来安稳祥宁。”如此直白与血腥的画面是没有人愿意看到,但是有时候情势所迫总无法避免,莫知言懂,但是又如何能接受以站止战的说法呢,虽已平复刚才的激动,但是,从紧握的泛了白的指节也能感受到那深深的彷徨。 凌霁注视着战场,眼神淡漠,神色平静“战争就是这样,不会凭谁站出来便能停止战争,你想停止战争,那便必须先屠杀,谁都不愿见到这样的景象,你不愿,百姓也不愿,战争最苦的永远都是百姓,要想避免这样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一个强大的君王,让一切的灾难都熄在萌芽的时候,让天下再无灾祸,再也没有战争。”凌霁扫视了一圈那遍地的尸体“若是今日我们不出兵,日后,等叛军强大了,那么牺牲的恐怕就不止这些人了。” 莫知言注视着凌霁半响,他看起来也很疲倦,是啊,总想着自己,她何曾关心过别人?若是今日没有这些牺牲的百姓,日后是否会有更多的百姓牺牲?那必要的牺牲是否应该呢? 她从来只想自己,可是怎么没有想过,若是今天没有出战,那么到了不知哪一日,这些人是否就是会要自己命的那个人,而自己到时又会不杀吗? 莫知言没有说什么,跨步越过了他。凌霁看着她离开,没有阻止也没有跟随。 莫知言走了许久,凌霁都没有离开,只是默默的注视着战场,许久之后才缓缓转身,远远的看到有人像是在和莫知逸报告着什么,还没有走进,莫知逸已快步朝他而来,等到还有几丈远时,莫知逸便已半跪禀告“殿下,找到了,在海上,有许多战船,不像是撤离,像是要与我们一拼。” “就等着他呢。”凌霁一侧嘴角微勾,笑的仿似魔魅,阔步而走。 他都料到了?莫知逸微愣,随后跟上脚步。 第五十三章 戚香香 莫倾江山,第五十三章 戚香香 莫知言进了城,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却没有方向,只是向前走着而已。舒悫鹉琻 不远处有士吏在大声喝令集结,气氛突地有些凝重了起来,四周有军士匆忙跑过,莫知言看着行色匆匆的众人,想上前抓个来问问怎么回事,却只划到那人的衣角。 而她这猛的一个转身,却碰到了身边的一个孩童,那孩童站立不稳,眼看就要往地上跌去,莫知言右手顺手一抄,脚步跟着一转,带着那孩童旋身一转,衣衫静静飞舞,四周尘烟也被一带,而飞旋散开。 待停稳,莫知言仔细查看了那孩童一圈,发现这孩童个头刚及她腰,身材消瘦的很,大概也就五、六岁的模样,两颊也因这饥荒没有了这个年岁孩童该有的圆润,头发全盖在一顶灰色小帽中,更显得娇小,脸上黑黑、灰灰的泥渍一块一块,但是那黑白分明的瞳眸却显得机灵,此刻他也正用那双明亮的大眼紧盯着莫知言“你没事吧?” “没事。”那孩童一笑,越见清丽,说完转身就跑。 莫知言目送他离开,这城刚攻下,很多无家可归的人都需要帮助,本想问问他的情况,若是可以,还可以帮些忙。但是转而一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该走的路,若是有需要,等晋王要登记全城百姓情况的时候,他自然会出现。 轻轻一笑,转身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想着那孩童的笑容,刚刚没有注意,此刻想来,那充满笑容的眼眸中,似乎有那么一丝狡狯,是自己想多了吗?那么小的小孩,会有什么鬼心思? 伸手一摸腰边,手突然一顿。 年夜时她去打擂,冷轻然有为她押了块上好玉制蝴蝶,本是抵了的,夜雪倒是与她心惜,透过段谷天送还了回来,自然,这玉蝴蝶也是送了莫知言的,此后她也是随身携带。 但是此刻,这玉不见了,这孩子…… 算了,若是人家急需,那也算是一桩好事。 “小弟,大哥几日不见你,你怎么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丢东西也不知道?”还在想着的莫知言听声猛一回头,差点掉了下巴。 这……这……这是咱们堂堂南诏国小世子大人爷? 那乱蓬蓬似杂草一般的乱发下,除了那副白牙还能亮的出奇外,那白白嫩嫩的脸上已经分辨不出五官了,连那迷死人的深邃酒窝,也被污泥沾的就像是两个小黑洞。而他身上的那身衣服,他是从哪里找来的,她进城见了那么多难民也没有见几个是穿成他这样的,这身衣装他找的也未免太用心了点。 “怎么了?不认识你大哥?”丰佑伸出乌黑黑的五指,在她眼前猛晃“这眼是治好了,怎么又得了失忆?” 可是他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她吗?不是她没有问清楚便叫他帮忙,不是她从不为他人考虑,只要求别人都为她做事吗?他做的这一切牺牲不都是为了她吗?这份恩情,她该何以为报? 莫知言闭了眼,突的睁开“那个……大哥,谢谢。” 这下换丰佑怔了,想过她见到他第一眼肯定先是认不出,然后是瞬间跳至一边,嫌弃的不想理他,但是想死也想不到她会认出他,还说出这么句话,心里某个地方突地一下就化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感觉奇好。 “嘿,你叫我什么来着,大哥!大哥就是小弟的话有求必应,小弟的事就是自己的事,这才叫大哥嘛,客气啥。”丰佑觉得气氛有些感性,突然就有些不适应,一手揽着莫知言的肩,一手递给她一样东西,引了别的话题。 莫知言低眼一看,不是自己的玉蝴蝶吗?“你抓住那小偷了?” “喏。”丰佑下巴一抬,在段阔的身后便站出了个小身影,正是刚才那个孩童。 莫知言看着那孩子,转头和丰佑道“人家可能也有难处,不是逼不得已,谁也不愿做这样的事,还是……放了他吧。” 丰佑将莫知言看了一会儿,忽地笑了起来,边笑边拍着大腿,那力道,啧啧,莫知言心里都帮他的大腿疼啊。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我这小弟绝对是好人中的好人,这下信了吧。”丰佑走至那孩童身边,拍了下那孩童的头顶,“这下该叫二哥了吧。” 莫知言瞪大了眼,眼下这情况变的她有点跟不上节奏啊,都是怎么个情况? 那孩童看了看丰佑,看了看莫知言,不情不愿,磨蹭了半天,还是不愿叫出口。 丰佑也不管他,笑着对莫知言道“这越城想混进来还真不容易,多亏了他,我们才能进来,也就他混到粮仓才不会让人怀疑,没有他的那几把火,这城门可没有那么好开。可是,我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白干活,所以,决定收了他。不过我是你大哥,他当然就是小的,他就不乐意了,说见都没有见过,谁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就决定偷你的东西试试,谁知道,你连被偷了都没有发现,唉,我这大哥的脸算是丢尽了。” 货色? 莫知言心底无比拜服她家这越来越会说话的世子大人爷。 “那,那,你说的啊,收了我,我这辈子都跟定你了,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做你的王妃。”那孩童突然站到了丰佑面前,仰着笑脸,兴奋的叫着。 “王妃!?”莫知言不知道她那眼瞪的,都快脱了窗。 “小孩子说什么胡话,等你长大了,我也老了。”丰佑还没有空理会莫知言,只想先和这小的先说清楚。 “我今年八岁了,你等我七年,等我十五及笄,你也才二十多,怎么不行了!?”戚香香垫着脚,比划着自己以后的高度,想说自己将来会长高,不会像此刻这么瘦小。 “八岁?”又一个奇葩啊,这丰佑十七的人看着像十二的,这八岁的看着像五岁的,这两倒是真合适,只是,这男儿…… “八岁又怎么样,你一副男儿像,从头到脚哪有一点女儿样,让你当三妹算给面子了,不要拉倒。”丰佑头一撇,毫不理会那娃儿。 “他是个女孩?”莫知言脱口而出,实在是太劲爆了,现在这个世道是怎么了,男的像女的,女的像男的。 “当然是女的,看着不像是吧?叫戚香香,听听这名字,多俗气。”丰佑一边嫌弃的远离戚香香,一边还嫌弃的啧啧。 “香香,我觉得不错呢。”莫知言微弯腰身,满脸堆笑“你不愿做三妹,那只做我妹妹,怎么样?这样,你大了之后就可以做王妃了。” “大哥。” 这一声叫的干脆爽净,绝不拖泥带水。 这孩子真是有眼力见,这声叫的那叫一个甜啊,而且一点不扭捏犹豫,莫知言越看着戚香香越发的喜欢,将手里的玉蝴蝶又递给了她“大哥啥也没有,这玉蝴蝶就送你了,当个见面礼。” “谢大哥!”戚香香倒是个机灵的,欢喜的接过玉蝴蝶就往怀里塞。 既大方又不扭捏,莫知言越看越喜欢。 而丰佑在旁边越看越不对劲,好像刚才她俩说的事情关系到自己的终生大事“你们怎么都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 “你还不同意不成?”莫知言抬头对着丰佑一笑“香香聪明伶俐,而且等你能娶她的时候,你可是不小了呢,你老夫少妻的,赚大发了呢。” 丰佑急的跳脚“她就一假小子,这和我娶个男的有什么区别?娶她还不如娶你呢!” 这话一出口,不仅是莫知言怔了怔,连丰佑自己也怔了怔,而他的那班护卫更是个个石化,每个人似乎都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打破这个尴尬的气氛。 号角突的被吹响,浑厚绵长,一声一声,越吹越急,而身旁刚才急急奔走的兵将也都没有了踪影,街上显得冷清寂静。 “怎么回事?”莫知言四处一看,寻找号角集结的来源。 “像是出战的号角。”段阔细细分辨号角的吹响方式,听出里面的不同。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而是朝向号角集结的地方而去,急走几步,发现像是往越城的后城门处走去,远远的便看到了韩煜。 韩煜也看见了莫知言他们,还没有等他们上前,便奔了几步,先说了出来“找到七皇子了。” 几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往城后的搁浅的应急船只而去。韩煜明白莫知言肯定是会去的,不仅因为冷轻然是先锋,更因为里面还有莫知逸,所以他在这里等她,接她一同前去,他不会阻止她,更明白自己没有能力阻止她。 越城的地理位置也算是古今少有的了,四面开阔,所有山野都在十里开外,三面是平地,商家的货车不需走多少山路便能到达越城,而后方却是临海,与南海之外的外邦也是来往便利,可谓路路畅通,所以,这巢黄派才会把这里攻了下来,一是商家枢纽,一个又是能异邦勾结的好位置。这巢黄派幕后之人看来也不是无用之人。 第五十四章 海战 这越城的后门便是一片沙滩汪洋,搁浅的港口也是能停靠大艘的战船的,只是此刻全都出发作战了,他们必须要先乘小船,才能由小船登陆到战船。 而这七皇子也不是笨人,知道凌霁肯定带了大批军队而来,知道以越城那些荒民的能力,肯定不能对抗正规军,所以在路上遇袭,虽然转身入了越城,但却立即出了后城门,直接上了战船,甚至都没有通知越城里的巢黄派要防着凌霁进攻。 他也不指望越城这些人能将城守住,他并不想打持久战,那样便会让帝都里知道这里的情况,他情愿用他的正规军队正面对抗凌霁,那样可能还会有些胜算,而且越快解决凌霁他们反倒对他有利,也许他赢了的话,还可以瞒过帝都里的那位,只是他没有想到凌霁可以调来岭南大军,而且此刻还有这么多的战船与他抗衡。 七皇子的战船不多,但也不少,全是直接用圆木的本色,一片黄灿灿的,占了半边海面,不是这对峙的情况下的话,气势恢宏的还以为是御驾出巡,这些恐怕也是五皇子最后的筹码了,若是这一战再输,那恐怕是没有命能留到回帝都了吧。 其实他为了这次叛乱也是做足了准备的,莫知逸一个子承父业的年轻小将,打战不过是纸上谈兵,冷轻然一个不会武力的文弱书生,根本起不到作用。这两人他原打算是收买过来的,可是没有想到这两人软硬不吃,既然不是友,那么他只能设计除去他们,让草原的哈伦来解决掉他们,不管事情最后能不能成,也不会有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只是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凌霁。 凌霁,在他们这些兄弟的印象中,他就是一个帝都闻名的风流种,想到凌霁,七皇子的手在船舷上不由抓紧,刻出道道划痕,他居然骗了他,他居然敢骗他! “他们有多少艘船?”登上战船的莫知言快步走到了凌霁和冷轻然身后,莫知逸作为先锋军,站在主将船的右侧先锋船上。 “不算少,除了他自己的军队外,还有一部分蒙古军与巢黄惨旅。”凌霁没有回头,一直盯着在对面对峙着的七皇子的船,而七皇子也刚好站在人群之前,也在观察这边的情况,两人的目光不由一碰,眼中都闪着奇异的火花。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莫知言看了看凌霁,没有打扰他,转头问冷轻然。 “等。”凌霁一个回身,抢了冷轻然的话,回了莫知言的话。 “等?”莫知言又看向他,不懂这个凌霁什么时候也是这么省话了的?还总是说话说一半,真是要急死个人“等什么?” “等浪。”凌霁话语淡淡,也不多话,总捡些精要的说。 莫知言快要望天了“为什么?”好吧,他不爱说,她总算还是比较爱问的。 凌霁看了看她,稍等了下说道“上面是蒙古军,从小马背上生活惯了,不善水战,这摇来晃去的船,他们很快就会吃不消,而巢黄与他自己的军队,刚刚打了败战。” 凌霁又停了没有说下去,莫知言也不用他再说下去,是傻子也能明白了,再问,那她武才人就是白叫了,蒙古人有会坐船的?等蒙古军的士气一下去,那些本来就打了败战的军队,士气便会更加低迷,那时便是攻击的好时机,只是,那蒙古人不是都跑了吗?怎么还会有蒙古人助他?莫不是除了哈伦还有其他的蒙古势力在支持着七皇子?那也更好,谁是友谁是敌,这档口也才能更加表现的明显。 “人家也就那么傻的,等着自己输?”突然一个童音出现,所有人转头看去,是戚香香,冷轻然先是一愣,后看了看莫知言,莫知言与他相视一笑“戚香香,我小妹。” 莫知言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和丰佑的说话方式怎么越来越接近,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啊啊啊啊。 “也是我小妹。”丰佑上前一步,表明立场。 戚香香哀怨的看他一眼,指着丰佑和众人说“我是他未来的王妃。” 众人非常给面子的“哦”了一声,丰佑的脸黑的都快下了雨。 莫知言低低笑了下,突然想起戚香香刚才说的话,还是小孩子看的明白,七皇子也不是什么庸才,会不知道蒙古人的弱点?会就这么乖乖的对峙着?他也该知道越早进攻越有胜算的道理。 “那女娃说的没有错。”还没有等莫知言问出口,凌霁已经起身说道“他很快就会进攻。” 莫知言越发搞不清楚他了,突然,脑中一闪,他能安排丰佑进越城,能把哈伦逼走,能将七皇子逼进越城,怎么就没有能力在七皇子的队伍里安排几个自己人? 而这船最怕的是什么? 当然是沉船! 莫知言看着这个静静负手立于船头之人,他的脸上笑容淡淡,眼中风云变化,心底更是深沉似海,为了那皇位,连自己的皇兄也毫不留情,但是这么个冷绝狠辣的人,对她却是少有的宽容。 “凌霁,你好样的,居然骗了我。”七皇子在他的船上对着这边的凌霁怒吼。 凌霁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和七皇子多说,抬起右手,猛的一划,立即在船头就有兵将抬上一把巨大的弓弩,很重很大一把,都快占满整个船头,而在弓弩上的铁箭尾部居然还连接着铁链,铁链也是粗的很,长的很。凌霁上前,众人已将弓弩拉满,凌霁抓稳,然后松手,那箭便飞速朝七皇子的主船射去,箭后方的铁链也直直跟随而去。 “膨”的一声,箭身直接没入船体,船身还跟着晃了晃,船上的人也因为事出突然,有些没有站稳的都差点摔倒。 还没等七皇子这边的人回过神,凌霁其他的战船上也全都摆上那同样大小的弓弩与箭,此刻也是使用同样的方法,朝着七皇子其他的战船射去。 莫知言惊的只来得及傻傻地看着那箭,呆呆地闻着冷轻然“这是要干什么?” “拉!” 还没有等冷轻然回话,莫知逸已经用一声雷霆万钧地指挥声划破那寂静长空。 船上的士兵听到这声命令,都开始用力拉扯铁链的另一端,七皇子的所有战船开始剧烈摇晃,船上的人也站立不稳,纷纷倒下,更有甚者还被直接甩进了海里。 凌霁适时抬手一挥下令“进攻。” 随着浑厚有力的一声,所有的兵将都奋力拉扯手中的铁链,双方的战船随着这样的拉扯也被靠的越来越近,全部的战舰也齐齐朝前进着,凌霁也飞身跃至一艘先锋船上,接过锦旗挥舞,指挥着所有战船朝一个方向聚拢而去。 回过神来的七皇子看到凌霁这边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战船,也赶紧下令迎战,并下令砍断那铁链,但是因为箭身没入太多,想要拔出几乎不可能,加上那铁链粗的有碗盘那么大,一时之间也无法砍断。 而凌霁这边在战船前方还安排了一队弓箭手,此时急如雨的箭羽纷纷朝着七皇子的战船而去,而七皇子这边显然狼狈不少,不仅要砍断那铁链还要抵御与躲避那漫天的箭羽,实在有些顾不过来。 “我去给他助威。”莫知言眼中什么东西闪过,突然下了决心,往战鼓处奔去。 “知言……”冷轻然只来得及触及莫知言的衣角,便见她披上一件红色战衣,站于战鼓前,双手持着鼓锤,“咚咚”的擂出巨响,响彻了云霄。 凌霁一边挥舞锦旗,一边看着莫知言,只见她披着红色外袍战衣,如墨黑发虽没有散开,但是微微飞舞的鬓发,衬着她绝代容貌,更显飒爽英姿,气势天成,迎着海风,日光下瞳眸晶亮,神情平静的仿似仙邸。 这便是他欣赏的她,这便是真正的她,凌霁笑在心中,专心指挥作战。随着锦旗的变化,所有船只互相配合进攻,也只有自己方的军队才看的懂的锦旗挥舞方式,使七皇子这边无法找到突破口。浑厚而沉稳的鼓声,声声震耳,振奋人心,所有士兵闻之,一时间呐喊声响彻天穹。 突然间,风起云涌,浪涛翻涌,七皇子的船开始摇摇摆摆,有几艘更是比旁边的船矮了不少,显然是因为船底破了大洞,大量的海水灌入,使船只下沉,七皇子一个不稳差点滚在地上,惊呼的慌忙紧紧抓住船舷,稳住身势。 七皇子的战船船身也早已被箭羽围满,那白色箭尾使的原本气势恢宏的战船怎么看怎么像草船。 那齐天而来的战鼓,仿佛巨大的网,将整个七皇子的军队笼罩在了一片危机中,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处于下风,大战才开始这么一会儿,便出现了这么多状况,顿时让七皇子的军队军心大乱。 有些体型较小的战船都已经慢慢沉入海中,海面上不断有一会儿冒出一会儿沉下的头颅,有些不太会水的兵将不停击打出水花,但是不一会儿便渐渐恢复平静。 第五十五章 背叛 或许七皇子的心是强大的,也是计算的很全面的,但是此刻或许真的不适合和凌霁作战,接连输了那么多场,而且还被凌霁安排了细作到军队中,这一战胜算真的已经不大。 士气一旦低迷,胜负立时便会明朗,而此刻事情发展的真的太快,只转瞬间,七皇子的大军已然溃不成军。 凌霁这边所有的战船都将七皇子这边仅剩的船只围了起来,有些勇猛的士兵更是已经登上对方的船只。 利剑出鞘,剑剑狠厉,无数刀剑相交,伴着激越的鼓声无数血肉横飞,残酷的人性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杀红眼的士兵也只是本能的手起刀落,疯狂砍杀,已分不清是为什么要将眼前鲜活的生命除去。 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什么战功赫赫、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千古留名,显然不是此刻该想的问题,这样的杀戮只是为了杀而杀,为了生而生,只为了不能被对方所败而已。 凌霁这边的士兵作战勇猛,而且人数上也占了绝对优势,渐渐战事已经明朗化,其他的战船上,七皇子的兵将们该臣服的也臣服了,不臣服的也都被一一斩杀。 而七皇子的主战船也被凌霁的兵将们越拉越近,凌霁的先锋船直朝七皇子的船而去,七皇子的船前后左右都被围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凌霁的船撞上来。 船身猛地一震,七皇子不稳的踉跄了下,身边的护卫也有些站立不稳,但还是及时的扶住了他,待船身不再那么剧烈晃动,凌霁也跃上了他的船,凌霁身后一群士兵也登上了船,与七皇子的士兵激战到了一块,兵器嗡嗡的碰撞声,令人浑身激灵突起。 七皇子由身旁的几个护卫一层层紧紧护着,但是因为凌霁士兵的进攻,还是不停的向后退着,而凌霁也只是立在船头,态度极度悠闲,对着五皇子笑着打招呼“七弟,可有吃早膳?” 七皇子阴冷的脸难看到了极致,没有回凌霁的话“我就跟他们说要防着你,都不听,如今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来对付我,你不怕?” 凌霁认真想了想,淡笑道“是要费些功夫,不过这是哥哥我的事情,就不劳七弟你费心了。” “我也真没有脸说别人,也怪我自己那日听了你的,信了你的。”七皇子突然大笑“可你也别以为能动的了我。” 没有皇帝的旨意,就算自己是造反,七皇子也知道凌霁不敢杀他,等自己回了帝都,有哥哥的保护,再找别的理由解释,最多也就是贬为庶民。 可凌霁怎么会轻易放过他,要知道,少一个敌人,对于他的宏图霸业,那便是一大步,再者说,一个善战军力又强的皇子不管得不得宠都十分危险,他不会留这么个隐患,他明白,将七皇子带上京,若是皇上不忍心杀,流放而去,谁又怎么知道哪一日他会不会卷土重来,而让自己最安全的方法,唯有要了他的命。 凌霁笑着点头“谢七弟的提点,所以,作为哥哥的我今日就送弟弟你一程。” 凌霁话还没有说完,七皇子的眼睛也还没有完全睁大,胸前便破了个血洞,一柄长剑穿胸而出,白晃晃的剑身此刻已是鲜血淋淋,红得刺眼。 七皇子身边的护卫显然都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他们的主子和那柄剑的主人,越过五皇子的肩膀寻去,那剑的主人居然是他们的侍卫头领,眼眸中的震惊显然让他们都无法回神,不是为他们主子的死,而是为这突然的反叛,最该信任的人,最该在危急时刻保护主人的人,平日的叮嘱犹在耳边,作为护卫、作为死士的人最重要的便是绝对的忠诚,而此刻如此无情的背叛却是如此伤痛人。 七皇子瘫软的身躯还没有倒下,他在死死支撑,那涣散的眼眸里有浓浓的不可置信,满满的绝望,深深的后悔,最多的却像是嘲笑,嘲笑自己的自大,嘲笑自己这一生,全是被别人当了大笑话。 本以为运筹帷幄,步步行去都在自己掌控之中,本以为明里有着太子那最大的挡箭牌,谁也不知道他在暗里干的这些勾当,本以为收了这边的兵,便能有机会和帝都那皇权斗一斗,本以为这表面看似宠冠群子,实则并没有任何实权的晋王会依附着自己,原来一切不过是机关算尽都成了空。 七皇子模糊的视线搜寻着凌霁,凌霁也缓缓走至他身前,七皇子嘴角挂着那丝笑意,唇瓣微动,已是发不出任何声音,说完便没有了生息,只是那嘴角的笑意越发的阴凉,血腥味混着海风咸咸的味道吹拂着凌霁鬓角,凌霁拧眉避开了缓缓倒下的七皇子。 那句被海风吹散没有任何人听到的话,凌霁却听得清楚明白“他不会放过你。” 凌霁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七皇子的尸体,轻轻一眨眼便将目光投向了刚才出剑杀了七皇子的那个人。 “属下是七皇子身边的禁卫军统领戴墨,参见晋王殿下。”接收到凌霁看将过来的目光,身穿七皇子这边禁卫军统领衣装的人恭敬下拜,向凌霁行了大礼,那低垂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喜悦,他清楚自己此刻立的大功,仿佛看到了晋王的封赏,看到了日后的飞黄。 他原不是晋王的人,但却是个有远见的人,明显七皇子是活不过今日的,不管是不是帮着他,他原来都是七皇子的人,这造反的罪名罩下来,自己肯定连命也活不了,就算留了这条小命,自己是个已死皇子的统领,而且还是造了反的皇子统领,谁人还会用他?那自己一生也就那样了,而如今,他帮了晋王的忙,晋王肯定要回报自己,就算没有重要的任务,但是也肯定不会亏待自己,两相权衡,当然是自己日后重要,此刻的背叛又算什么。 其他的侍卫原本都是呆愣愣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现在回过神来准备对付戴墨,但是被眼明手快地凌霁的兵将给一一制服,虽然眼中的愤怒一目了然,但是却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 “你叫戴墨?”凌霁看着他淡淡的问了句,听不出喜怒的语调,让人猜测不透。 “回殿下,属下正是戴墨。”戴墨一听,心底喜悦,脸上不敢表露出来,只好将头垂的更低。 “好,好。”凌霁连说两声好之后不再看他,转身离去。待戴墨抬起头时,便见凌霁头也不回的往自己那方的船走去,晋王没有发话,戴墨不知是该站起来还是继续这么跪着。 燕熙看了看他家主子,又看了看戴墨,最后小碎步跟在凌霁身后“主子。” 凌霁没有停,继续往前走,瞥了眼自己这有时聪明有时糊涂的让人抓狂的二愣子护卫“这替罪的找的不好?” “明白,明白。”燕熙顿了顿,瞬间笑的眼角的皱纹都能夹蚊子,笑的灿烂的回身去找戴墨去了。 “好帅!”干脆利落地结束战争,所有船只配合默契,所有兵将都忙碌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戚香香看着赢了战役的凌霁,突发感叹。 莫知言看着戚香香,揉了揉她的小灰帽。 “真没眼光。”丰佑瞥了眼戚香香,这蛇蝎一样的凌霁,连自己兄弟都不放过的凌霁怎么就帅了。 “当然,我相公是最帅的。”戚香香又马上蹿到丰佑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晃啊晃。 …… “还是他帅好了。”丰佑见戚香香缠上来,立马用手使劲拨开她,谁知道她越缠越紧,掰都掰不开,见掰不开,丰佑加了力,谁知戚香香又缠的更紧了。 莫知言笑看两人“你可别有了媳妇忘了小弟啊。” “我小弟是不是吃醋了,放心,大哥虽然又收了个小弟,但是依然不能改变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拼命想避开戚香香的丰佑还有空凑到她旁边调侃她。 “收起你那一口大白牙,晃的我头晕。”莫知言抬手挡住丰佑凑过来的脸,特别是他那白的发亮的一口好牙。 凌霁翩然飞落之时便看到的是眼前的情景,看了看他们,看了看已经算是调整过来的莫知言,嘴角的笑意隐隐浮现,柔了清风,亮了淡日,美了人间。 戚香香张大双眼,又揉了揉眼,发自内心的感慨“这是人么?” “你喜欢?”丰佑适时发问。 “我还是比较喜欢我家佑佑。”戚香香认真的思考了下,然后非常严肃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 佑佑? 这俩还真是一家 莫知言笑着摇头,这孩子这思春思的,唉,委实太早了点,照理,凌霁的容貌时间罕见,怎滴偏偏看中丰佑了呢? 当然,丰佑也是当世美男,只是,人一般看到两人,第一眼都会选择凌霁,这着实让人想不通透。 得空问了小女娃,得到的回答是凌霁太冷了点,太老了点,不适合她,第一个理由合理、精辟,第二个嘛,现在的女娃的思想真是猜不透啊猜不透。 第五十六章 下棋 当天晚上凌霁便派人押了戴墨上京,奏折却是八百里加急先一步到的,上面非常清楚的表明了七皇子怎么大义凌然,怎么勇猛抗敌,但还是被身边侍卫背叛,抓到了蒙古与黄巢派军那里,为了救七皇子,他们攻下了越城,还与黄巢派军在海上混战,七皇子也在这混乱的战场中牺牲,幸而抓到了那个背叛的戴墨,现押回京。 不久又有消息传来,戴墨在进京途中身染重病,不治而亡,上头也没有深追究。 说实话这戴墨替罪羊当的也不算冤枉他,人是他杀的,更何况还是背叛自己的主子,这是最不能容忍的,而凌霁也是最看不起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他怎么会留在身边,今日他能背叛七皇子,明日他一样可以背叛他。 再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让他真的到的了帝都?当然是越早解决越好。 老皇也很快从帝都传了圣旨来,言语中有对七皇子的伤心,也有对黎民的同情,更多的却是对凌霁的表彰,这老皇偏心似乎偏的太过了点,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希望凌霁可以在越城多待些时日,将越城打理好,务必将饥民安抚,尽早将饥荒平复。 凌霁淡淡的接了旨,转身便将圣旨甩在了一旁,莫知言无意看到,更也无意说什么,避了开,回了自己房。 无星之夜,大家都早早睡下,莫知言刚合衣躺下,却有人来敲门。 “陪我下盘棋?”莫知言起身开门,却见凌霁站在门前,一袭黑衣,浓的快要融入这黑夜一般。 愣了愣,莫知言其实也没有什么睡意,于是点头应了声“好。” 一切都显得这般的平和宁静,四下静的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当凌霁的黑子被围住吃下几颗时,莫知言出声问道“为何非要那人上之位?” “报仇。”简短,却直击人心。 莫知言猛的抬头,紧紧盯着他,想过太多理由,却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个理由,夺皇位不是为了追求那权利*,那万人之上的快感吗?“报什么仇?” “这是第二个问题,你赢了再说。” 凌霁稳稳下子,莫知言看了看他,想从他微低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却发现徒劳,只能将心思全放在棋盘上,决定赢了他,让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说出来。 “为我母妃。”这一局,凌霁没有等莫知言开口问,便利落地答了她的问题。 “那一年,我八岁。”凌霁继续下他的棋,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 没有错,凌霁母妃死的时候他正好八岁,也是那一年,那个慧根早生的少年突然便失去了所有,他的母妃、他的才情,他的一切。 “我母妃不是得病,不是失踪,是被害。” 是了,都说他母妃是突然身亡,却没有说是何原因,那年莫知言也才两岁,根本没有对于那场葬礼的记忆,所有的事也是后来通过韩煜才知道的,而且对于皇族的事情,没有兴趣的她也只是过了下耳而已,没有过多的深究,此刻想来,对于一个皇帝的宠妃,这样的叙述是否太过含糊了,只是皇帝咬定是这么个说法,又会有谁敢再议论下去。 “那时候凌雅刚满月,就在那场满月酒宴上。”凌霁突然顿了下“上元节。” 上元节? 难怪…… “堂堂一国之君的宴席上,为刚满月的公主祝贺的时候,居然让刺客闯了进来,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已是很懦弱,而居然还在刺客飞剑而来之时,拉过自己身边的女人为其挡剑……”凌霁手中黑棋掉落,垂着头,看不清,双肩有轻微颤抖。 莫知言静静听着,无法想象,当时只有八岁的他,看着自己的母亲被自己的父亲用来挡剑时的心情,那般的痛是何等的痛彻心扉。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个形象强大坚韧的父亲,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不是考虑保护好自己的女人,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而是懦弱的躲藏,无能的寻求保护,如此做,在凌霁心中又怎么会只是失望而已。 “后来查出是八皇子的母妃与皇叔有染,想除去父皇,安排了这场暗杀,随后,八皇子的母妃被打入冷宫,但不久便默默死去,而八皇叔也无声无息的被他的天御卫处决了,当然八皇子被证实是父皇的孩子,但从此便失了宠,早早便离了帝都。”凌霁猛的抬头看着莫知言,眼底黑墨如潭,见不到底“父皇觉得对不住我,从此百般宠着,但他不过是在补偿,补偿一个自己犯了的错而已,而不是真心欢喜我和我母妃。” 莫知言无言,此刻她不是当时的他,无法体会他的痛,更找不到任何能够安抚他的语言,那不仅是对一个男人的失望,更是对一个父亲的绝望,他可能情愿自己的父亲是个平凡但是却能保护家人的男人,而不是一个拥有一切,却还保护不了身边人的帝王。 “我要让他痛,我不会让他死,死了就什么也不痛了,他的命比女人重要,那么什么比他的命重要?只有他的皇位,他的江山了,要让他痛那就夺了他的江山。” “你开口他也会给的。”不是都说这老皇对凌霁宠爱至极吗,自己也迟早是要仙去的人,迟早是要传位的,从老皇对凌霁的宠爱来看,给他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太不了解他了,你以为他真会将皇位传给我?”凌霁冷笑,眼底寒意尽显“若是这样他就不会每次都将我推到人前,受赏受封都比他人来的丰厚了,让我成为众矢之的,让我成为众兄弟中最显眼的那一个,他这存的是什么心!?” 重重的将棋子摔入棋碗中,莫知言本能的缩了缩,望着他那充满杀意的双眼,眼前渐渐恍惚,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少年,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这个时候刚好上学堂,而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无力阻止。 还要在那充满阴谋算计的皇宫,让自己活下来,那样的深宫,那样的尔虞我诈,活命已是不易,没有受宠的母妃帮衬,没有强大的家族作为后盾,势单力孤的他如何能和其他人斗,所以,当年他才会选择让自己黯淡下来,低调的不与任何人争。 这么多年他还要避开那么多皇子的试探,那么多阴谋的围困,难怪当初他对她有那么多的防范,宁可错杀了她,这不能怪他想的太多,只是他见的太多。 而今日,现在,他是要开始讨回一切?不再装风流无能,而是要绝地反攻了?他准备好了? “你可愿助我?”凌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虽然连她的身份也没有说,但是他大概猜出她应该不算普通人,有了她,冷轻然应该也是好说服的,多了个朋友就说明会少一个敌人,这样的题,他还是会算的。 莫知言不知该如何回答,那双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期待,或者说是希望“你先告诉我,七皇子这次的事,你设计了多少?” 凌霁黑亮瞳眸立显锋芒,他知道她就不是普通女子,看的就是比其他人通透,既然想她助他,那么必先以诚相待“是我引他来的,我在帝都就找过他,他以为我会站在他那边。我告诉他可以和草原、巢黄合作,这越城也是我帮他挑的。” 那三角之势想必也是他提醒的吧,也算准了这越城的地理形势,那海上之战难怪会如此顺利,原来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那唐门……” “这与我无关。”凌霁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半路遇到她本就是意外,这唐门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莫知言信他说的,他那时已没有什么理由再防着她,何况是连带自己和她一起遇险,“那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次?你去那个村里去干什么?” 事情追溯到很久之前的事,但凌霁不会不记得,只是没有想到她连这个都注意到了“太子在那里打造兵器。” “造反?”莫知言闪过的念头便是这个,那村落偏僻,也远离帝都,并且条条道路相同,输送也相当方便,确实是个好地方。 凌霁看了看她,说的很平静“他不需要,迟早都是他的。” 莫知言又是一惊,既然不需要抢那做那么多干什么,难道……“是别人陷害他的?” “有什么关系呢,不是正好帮了我。” 也是,不管是谁,打着太子的旗号招兵买马,迟早会被老皇发现,到时,太子不管无不无辜,老皇也肯定会重新洗牌,重新考虑每个人选。 这皇宫,这皇权,这江山,真是累人的东西,父子兄弟都是拿来算计的,你在人前,却不知背后有多少要挥向你的利剑。 进一步,从此再无回头,退一步,那屠刀便会挥下。 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人生,那赢了所有,却输了全部的人生,想来她是无法过的。 四周响起了蝉鸣,她看着他的眼,嘴角微笑。 “入夏了。” 第五十七章 募捐 凌霁受了赏,受了封,自然是要办些事的,何况还是安抚荒民的事。荒民很多,光靠朝廷的补给显然不够,而就算是帝都豪绅有捐助,等到了这越城,也不知是哪一年的事了。 远水等不了,那么就只能求近水了,越城城里的民众本就没有什么余粮,还被巢黄派全都收缴了上去,再加上那几把火,粮草也烧的差不多了,那么就只能到旁边几个大城去募捐。 对于这为了民众服务的问题上,大家还是很积极的,全都主动的要帮忙。莫知逸留守越城,打理军队的一切事物,冷轻然和韩煜、段谷天去了枝城,莫知言和丰佑跟着凌霁去麦城,能跟着莫知言,丰佑是很情愿的,但是还有个晋王……,丰佑自是很不愿意的,当然,不愿意的又何止他一个,因为枝城离越城远一些,越城的近城只有麦城,少跑点路,对于莫知言来说是好事,所以冷轻然他们自然是罢了。 唯一一个非常情愿并且还有点小兴奋的只有戚香香了,有“大哥”,有相公还有人中之仙般的晋王,这一路简直就是在郊游。 一路上本来一直无事,但在沿路旁碰上一处清水溪时,丰佑嚷着天气热的人发慌,又非要炫耀泳技,迫不及待脱下衣衫,一纵小跑,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进水后,双脚露出水面,使劲拍打着水面,段阔他们高声叫好“水中倒立啊!” “世子真厉害!” 莫知言头上瞬间三条线,炫耀个什么劲啊。 而丰佑此刻还不知满足,一直不肯翻过身,双脚在水面不停扑腾,半响,水面却开始渐渐浑浊,几人脸色都变了变。 不一会,丰佑像是使了很大劲,猛地一个翻身,顶着满头泥巴,抹把脸,还没有等众人反应,他倒是来了句“你们咋不救我?水底全是泥巴,扎进去,差点没闷死我!” …… 出了这么个事情,丰佑倒是消停了不少,几人也好整装上路。 听说麦城里面有好几家都和帝都的大官有那么点亲戚关系,几乎垄断了越城这一带的所有商业,而这几家也是聪明人,生意做得遍地都是,家宅却建在了偏僻低调的麦城,而之前巢黄不知是怎么回事,压根就没有想去占这麦城的主意,看来,这私下里是帮了忙的,恐怕协议都有定呢。 进了这土豪遍地的麦城,倒确实感受不一般,城中的主街上连个人影也没有,商铺没有开门,地摊也无人摆,但是无比冷清的街道上,却还是隐约能听到人声。 几人对看一眼,便寻声找去,渐渐的,人声大了起来,熙熙攘攘的,热闹的不得了,拐了几个弯,等耳朵都快要炸了的时候,总算是见到了人。 几人都被眼前的阵势呆住,爆竹声,唢呐声,一声高过一声,却还没有人声来的鼎沸,那人墙围的根本就不要想挤进去,黑压压的,凌霁从这头看过去,根本就不知道边在哪里,而人流也显然没有要散去的样子,又好像朝里面更聚拢了些。 燕熙随便在人群边拽了个人过来问。 “这刘家今日取小妾。”那人显然不耐烦,挥了燕熙的手,看也不看燕熙一眼,随便丢下一句,又重新挤了进去。 这一带百姓全都饿的只剩皮包骨了,这家还把亲事办的如此隆重,也不怕官家来查? 难怪全城人都聚到了这里,难得办次喜宴,富人家为了讨个彩头,也总会布施意思一下,看来这麦城也就这些富人有好日子过,这寻常百姓若是有饱饭吃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了,全城人都出动,显然这一家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那我们该去凑凑热闹。”凌霁对着莫知言一笑,向燕熙使了个眼色。 燕熙伸手进衣襟,抓出一把银票,潇洒的往空中一抛,随即大喊“谁的银票掉了,谁的银票掉了。” 凌霁拉着莫知言退了几步,等着人群转头来捡,等了半天,除了微风吹拂地上的银票悠悠荡了下之外,谁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莫知言抿嘴偷笑,看来这晋王毕竟是皇族之人,没有挨过饿,人到了饿的时候,只会希望能马上得到吃饱的东西,而不是需要通过一样东西再去换得吃食,他们只希望马上有热呼呼的食物,而不是冷冰冰的银两。 这饥荒年代,买不来的只有吃的,而不是银票,人人都缺吃的,有银子也买不来吃的。而这家肯定是大地主了,所以大家情愿在这苦苦等,也不愿意拿着银票傻傻看。 莫知言上前在燕熙耳边细语了几句,待她说完,燕熙抬眼看向凌霁,凌霁什么也没有听到,却非常支持她“照办。” 燕熙噘了下嘴,转身带上了十个侍卫便走,一眨眼便不见。 等了一阵,莫知言算着时辰差不多了,该轮到这边了,对着另一队侍卫吩咐“挤进去,说现在县衙门口,朝廷正在发粮,热汤、馒头只要去就都有。” 这一队侍卫显然要比我们的别扭燕熙护卫要聪明的多,直接领命散去。 说实话,这些城民也就是看有热闹围围而已,这家土豪又没有说过会布施,大家也只是来碰碰运气而已,而此刻听说县衙门口是真的在发粮,哪还有站的住的,再说这县衙也不远,也就几条街而已,就算是骗人,去了要是没有再回来也不会有损失。 再说,这百姓朝廷还能不管么,赖在县衙总比赖在这的好,县衙总是要办事的,要是县衙没有,也像现在这样围着,县老爷怎么滴也要想办法打发他们,而不会像这家家主这样。 先得了消息的,转念这么一想通,纷纷从旁散开跑走,接着其他听到这样的好消息的,生怕被别人听到,也都无声无息的转身便跑,就怕自己跑的比别人慢,在内里的发现后面的人越来越少,也发现了不对劲,等听清了这消息,也立马追了上去,人群也就渐渐退了去。 高大的院墙出现在眼前,上面火红的锦稠,大红的喜字,一派喜气洋洋,这小妾娶的都这么高调的,也算少数了。 这家土豪的管家绝对是个有眼力界的,看凌霁的穿着与身旁丰佑的那批整装的侍卫,便知道不是普通的主“小的是这麦城刘家的管家,几位爷是京上来的吧。” 麦城刘家,莫知言心底一笑,来的可真够巧的,来这麦城,想先找的便是这家,这刘家可是这麦城真正的当家人,也是这越城一代的土皇帝,几乎所有的商铺与田地都是他的,连官府也不敢动他分毫。 刘老爷的舅家是帝都户部尚书赵明安,而这赵明安的女儿前几年入宫,老皇也赐了个嫔位,一门显赫一时,听说这刘老爷虽然与这个嫔位娘娘表妹差了快二十岁,但也算是看着长大的,自然也就尊敬了些,还有传言说,这刘老爷在这越城一带不仅是土豪,还有个匪帮做后盾,一直帮着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明着暗着都有这样的后台罩着,难怪不缺粮,不缺银了,要是他愿意出钱,这越城一带还会有谁不愿意呢,可若是他不愿意,那么事情也是更加难办的。 “刘管家客气,这是晋王殿下。”莫知言手一引“不知我们可否进去讨杯喜酒喝。” 刘管家眼睛登时一个精光“未及远迎,望殿下切莫怪罪。先生说笑,殿下能来是刘家的无上荣耀”说着弯腰伸手一引“殿下请、请。” 这刘家的院子大的比县衙还大,席开了几桌,数都数不过来,再看席上坐的人,个个衣着光鲜,显然都是这城里有头有脸的人了,而桌上的菜肴,菜色精致、品种多样,丫环们有序的上着菜,却都完好没有动,显然主人未到,大家也不好先动筷。 默默算一下,一桌菜肴就够一家平民百姓过上好几年了,而这么多桌,这么多的菜肴,几人暗暗咂舌,好大的排场。 “吃的真好。”戚香香拉了拉丰佑的衣袖,话是和丰佑说的,眼睛却是看着那桌上的菜肴。 丰佑看了看菜,侧头和戚香香说“这是真土豪,不能比。” 戚香香猛点头,表示非常的认同。 “我说今儿个早上喜鹊枝头欢叫,想来是贵客临门,果不然,今儿就盼来了晋王。”一身大红喜衣,滚圆的大肚腩,脸却少有的瘦长,那小眼怎么看怎么像老鼠,这圆身小脸,怎么看怎么不搭调,能长这样也算奇才。 听这声,再看这身装扮,显然便是这越城大户,刘然贵,刘老爷了。 莫知言等随即起身见了礼,凌霁端端坐着,自是皇家派头,刘老爷本就是民,连个里长的头衔都没有,自然是要向凌霁行礼的,就算今儿个是新郎官,礼数也是不能少的,恭敬一礼,凌霁也笑着让他入了坐。 “刘老爷大喜啊。” “那也不能和殿下贺喜来的皇恩恩重了。”刘老爷边说着边朝旁边递了个眼色,旁边管家马上拿起桌上酒壶,给两人倒酒。刘老爷先起身,其他桌的宾客自是全都起身一起举杯邀贺“先祝我皇万寿无疆,祝晋王殿下千秋永福!” 一片恭贺声中,人人仰首,美酒尽皆入腹。 “再恭贺刘老爷大喜。”凌霁端起酒杯与刘老爷碰杯饮下,酒杯还没有放稳便开了口“今日初到麦城便赶上刘老爷大喜,而本王这几日都为筹款之事忙碌,真实好久没有闻到酒香了……” 第五十八章 公主驾到 “诶……”这次刘老爷没有递眼色,刘管家也自动上前为两人倒满了酒“今日是老夫大喜之日,殿下自是要喝个尽兴才行,来,喝酒、喝酒。” 凌霁快人快语,这刘老爷也不含糊,你直奔主题,我也给你来个打太极,两人再次拿起酒杯,对视欢笑饮下。 莫知言腹议不断,这般打哈哈要到什么时候。 “刘老爷娘家舅舅是赵尚书,而庆嫔娘娘也是本王长辈,刘老爷也可算是皇室亲眷,相信这朝廷之事,刘老爷自然是不落人后的。”凌霁显然不会和他客气,这番话说的,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呵呵……呵呵” 这刘老爷就这么干笑着,也不表态,酒连三巡都没有过就直接问捐了,今儿个看来来了个难对付的,认了,那就要拿钱又拿粮了,这要是不认,那自是对着干,也不好下这台面。 本来他是想过几日,等凌霁来,就称说和新娶的小妾去帝都见长辈,推掉不见即可,最多随便捐点就好,而现下,这凌霁在这喜日子跑来,闹起来总归不是很好,怎么说也是个皇子,也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 “晋王殿下,我为你介绍下,这位是本城盐商李福,这位是在越城做渔业生意的吴得青,吴老爷大伯父便是南海大亨吴金台,吴大掌柜,这位是做木材生意的杨中复,这是张大贵,张老爷有福,张家大少前年中了进士,现任聊城知府,前途不可限量啊,还有这位是……”刘老爷避重不谈捐款一事,倒是热心的为凌霁介绍起了同桌其他几位老爷。 接着经刘老爷介绍的几位大老爷也全都起身和凌霁敬酒一番,那边喝得欢快,这边丰佑看到莫知言喝光了杯中酒,赶紧又给她添上“这酒怎么样?” “你觉得呢?”莫知言扬眉一笑。 丰佑两手一摊“我又不懂酒。” “这酒应该是极北之地,雪山之巅,取雪水酿造而成,甘甜冷冽,在这仲夏之夜饮之,绝对是最佳的。”莫知言把玩着酒杯,后又轻轻放下。 “难怪我觉得这酒喝下去一点也不燥热,还很舒服,那我得多喝点。” 莫知言按住丰佑拿酒的手“多喝伤身,再说这酒……” “这酒怎么了?”丰佑嗖一下抽回手,像是这酒有毒似的。 “太贵。” …… “那佑佑吃菜吧,菜是已经做好了的,不能浪费不是?”戚香香简直是将贤良淑德的优良传统发挥到了极致,她不客气的盛了一碗鲍汁群丝羹,贤惠的放到丰佑手中,莫知言含笑点头认可,丰佑便毫不犹豫的开喝。 “噗……”只见我们高雅迷人的世子大人爷将到嘴的浓汤华丽丽的喷洒的满桌都是,莫知言快速的抱着戚香香躲到了他身后,所以不至于被波及,凌霁起身优雅一转避过,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不是被喷出的浓汤喷到,就是被他喷向其他菜肴的汤汁溅到,但是万幸我们的世子大人爷喝得汤不多,“池鱼”们还不算受灾严重。 刘老爷紧皱眉头还没有来得及发飙,其他桌有喝到汤的人也不约而同的全喷了出来,稍微耐性好的,也都转头吐了个干净。 莫知言看着丰佑眼神询问,丰佑苦了一张脸“极品啊!” 真有那么难喝? 戚香香关切的帮丰佑顺着背。 莫知言和凌霁对视一眼,又各自调开。 “刘全。”刘老爷一声,老管家立马上前,开始试了所有菜肴,每试一道,便是一吐,将所有菜试了遍,也吐了个遍。试到宾客们都不忍再看下去,心想这管家是真心不好当啊,一个个都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善待自家奴仆。 “老爷,我马上去查。”试完菜的刘管家忍下所有不适迅速退了下去。 所有人都静立不动,都不敢再靠近桌子,也尽量不将余光瞟向那些菜肴。刘老爷脸色极其难看,但总不能失了面子,准备和众人说些场面话。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新娘子跑了……”一身短装打扮的侍童飞奔而来,嘴里还带来了惊人的消息。 “你说什么?!”刘老爷抓着侍童,那声音简直是在吼了,在那么多人面前,那些精致的菜肴变成了无法入腹的垃圾,已经让他老脸没有地方搁了,这会儿连新娘子也跑了,他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新房里一个人影也没有,而且……而且,那些古董瓷器什么的也全都不见了。”那家奴一口气总算说完,大大的喘着粗气。 刘老爷一把甩开他,朝里屋走去,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只看这八卦精不精彩,这么精彩的,怎么会不凑,所有人都很有默契,不用和旁边的使眼色,便浪潮般的都跟着进了去。人虽多,声音倒是少有的轻,除了鞋履的脚步声,其他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大开着房门的喜房里,除了那通红明亮的喜烛,竟然什么也没有,是的,是什么也没有!一个屋子里该有的一切,这里都没有。 除了正中的地上放着两根还在燃着的喜烛外,什么圆桌凳椅啊,喜床喜被啊,古董瓷器啊,屏风字画啊,统统没有! 搬得真的很彻底! 那两根还在燃着的喜烛将整个屋子照得分外红艳,也更显讽刺。不知是这红烛照的还是什么,看那刘老爷的双眼已是布满红丝。 门外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里面点的全都“哇”一下,转身便和外面点的人解说里面的情况,外面点的人听了又全都垫起脚尖想看看到底是有多震撼。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厨房里所有食材全不见了,人没有,连……连锅也不见了。”刘管家急匆匆的赶来,却又是来宣布坏消息的。“这……这里是怎么回事?” 刘管家挤进了人群,看到眼前景象,也呆的跟根木头一样,下巴掉的都接不上,刘老爷捂了捂胸口,显然是有点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 “这到底谁干的?”刘老爷震怒,想了想,对着刘管家吼“给我把那个女的抓回来!” “不用了。”一人从人群排众而出,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报信的侍童,但是传来的声音却不像是这个侍童的“老头,我在这。” 侍童的身后跟着一个一身火红嫁衣的俏丽女子,肌肤凝雪盈润,黑眸似夜,唇红如茵,俏脸如樱,流泻而下的一头长发,被微风悠悠荡开。 墨般眼眸晶晶亮,里面有着无限光芒,为这女子多添了份灵动与俏皮。娇花的年纪,秋月的风姿,惊艳了时光,璀璨了年华。 众人呆了呆 这世间还有如此容光的女子? 该是怎样的男子才能配的上? 这一身嫁衣…… 所有人都将仇恨的眼神射向了刘老爷,似要看出个洞来。 “凌雅?!”凌霁先认了出来,难怪他刚才看这侍童怪眼熟的,自己的贴身婢女当然会带在身边,但是谁会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这样的打扮。凌霁脸色黯了黯,看着刘老爷的眼神似乎更深了些。 十公主凌雅! 莫知言怔了下,难怪看这女子怪眼熟,可以说和凌霁像,又不像,想来应该是一个冷了些,一个却灵动了许多。 不过这一家子绝对是一家人,都是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的主。帝都好好的都不待,非要跑到这穷乡僻壤来找刺激。 似感觉到莫知言盯着她的目光,凌雅偏头看了她一眼,微怔了下,星月之眸再次亮了亮。 “这老匹夫,仗着家底深厚,居然敢抢良家妇女给他当小妾,我看不过出来说了几句,他倒好,连着要将我也娶了当他小妾,我当然不能轻饶了他。”凌雅看着她哥,脸上没有一点意外之色,声音清脆连珠炮似的向她哥数落这刘老爷。 人群一片哗然之声,知道这刘老爷要娶小妾,却不知道今儿个是要娶两个,这老人家胃口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而这里面居然还有我们当朝的公主,现在似乎也闹的太大了,这下就看这刘老爷要怎么收场了。 “你的护卫呢?不该贴身保护吗?”凌霁看了看两人身后,想找到其他人,却遗憾的发现什么也没有。 “哥,有人跟着,怎么尽兴?”凌雅语气甜腻,很聪明的卖着乖。 “这下你尽兴了?”凌霁揉了揉公主的发顶,眼中满是宠溺,显然对这唯一的亲妹妹有着极度的纵容。 这公主刚满月就没有了母妃,从小便在这哥哥似母亲般的爱下成长,一份责任有着双重的爱,加倍的爱护下,自然是想为便为,随性而为。也可以想象,这世上能支配凌霁的,恐怕也就只有凌雅了。 “还差一点。” “还不够?”凌霁微蹙了眉,看了眼丰佑身旁狠狠瞪着凌雅的戚香香,这孩子肯定是在为丰佑吃到的那极品羹汤鸣不平呢。“你都浪费了不少好东西了。” “谁说的,古玩什么的,我会捐出来的,而那些食材和锅,我已经拿到衙门去了,给那些荒民不是正好?”凌雅骄傲的向她哥炫耀。 你搬了那些菜不是不可以,但是也不用找些假的来祸害刘老爷啊,这下好了,害了丰佑不是,凌霁摇头“好了,好了,先回去再说。” 凌雅显然还不愿意走“那个……” 第五十九章 纠缠 莫知逸不是值勤,便是操练,得了空来见莫知言,她却昏迷着,再者说,凌霁都在,他也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前来探望,所以两人连说上话的机会都没有。 等莫知言大好,赵尚书的事情早已告一段落。她想和哥哥聊一聊,都还要找个好机会。 越城城外有条瓯溪,不算是护城河,因为它只是在旁经过,所以源头不易找到,但尽头却是流向那越城后方的海,河面虽宽阔,河水倒是清的能摸鱼,冬季河面结了冰,都还能看到冰底有鱼游动。 现在是夏季,河面没有结冰,河水清澈的好似苍穹的烈日都没有那么的炙热,虽不能说凉爽,但也能减少一丝闷热。 莫知言本来不觉的热,但是当一个刚初愈的病人在烈日下等了一个下午,那滋味和油锅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莫知逸今天不值勤,刚好有时间,莫知言早早的便在这里等着他,谁知道,等了一个下午他也不见踪影,这会儿日落西山,天气也好,空中繁星点点,月儿圆圆。 想先回去,又怕等会哥哥来了,不见人,更怕失了这机会,下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知……”莫知逸远远的奔来,急急想唤她,出口的话却突兀的住了口。 莫知言看着远远疾步而来自己的哥哥,眼中涌起一团雾气,想到自己不能用真实身份,连自己哥哥在自己面前也不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心头一酸,泪却忍住没有落下。 “对不起。”泪未落,话未说,最先的却是这一句。 莫知逸站在莫知言一步之前,没有上前,胸膛上下起伏,显然是跑了很久,待稳了气息才道“该说的是我,本来早就来了,半路上得了消息说有几个士兵病倒了,我又不能找人给你送口信,所以只能让你这么等着。” 莫知逸上下看了看莫知言,上前用衣袖拭了拭莫知言鬓角上的汗珠“毒刚清,就让你等那么久,没事吗?” 莫知言再也忍不住,扑进了莫知逸的怀中“哥,对不起。” 莫知逸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最后轻轻放下,拍了拍莫知言的背“这么大了,我只给你哭一会儿,等会儿就不许哭了。” 一听,莫知言倒是扑哧笑了出来,这个大哥,还是这么会哄人。 “怎么样?轻然的银针还是挺管用的吧?”莫知逸轻轻的拭去莫知言眼角的泪痕。 “飞檐走壁之类的肯定没问题,再说,凌霁也找了不少好东西,补的我半夜都睡不着,想上房顶了。”白天冷轻然给她扎针,晚上凌霁又吩咐人给她炖补品,什么天上飞的,地上有的,能吃的,不能吃的,都一股脑的塞给她,吃的她虚不受补,半夜睁着双眼,翻来覆去的,翻的都累了,还愣是不睡,直想上房狼啸几声。 莫知逸放下了拭泪的手,半响,才道“还是离这些皇子远些的好。” 莫知言怔了怔,她当初也是想着离这些皇族中人远些的,但是世间的事从来是人无法掌控的“我明白,只是,这晋王和其他的不一样……” “再怎么不同,也是皇族中的人,他们永远只考虑自己的地位与政权,当你和这些相触的时候,他们会选择的是什么?” 莫知言无法回答,说真的,凌霁现在是把她当同伴看,但是她有自知之明,他从来目标明确也不会改变,那么多年坚定的信念,那么多年的苦心经营,而且还是要和自己的父皇斗,若真是到了要抉择的地步,换作是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维护自己的权利,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怎么可以去要求别人。 而且她也有自知自明,连自己父皇他都要斗,那么现在勉强算作朋友的她在他心中还会有一个父亲来的重吗?万一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到能利用的时候,会放过她吗?显然她不能太天真。 莫知逸紧紧看着莫知言,良久“你这次的事情,我本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初刚知道的时候,倒觉得你考虑的不够周详,你可曾考虑过家人?考虑过父亲?你就这样跑出来,让他如何处理入宫的事?父亲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让皇上没有降罪下来?你可曾考虑过?你将他们置于何地?” 莫知言震了震“哥哥……” 是啊,自己是否太过自私?自己就算再怎么不想入宫,也该和父亲商量,父亲也是通情理的,两人也可以想想其他办法,而直接这样就跑出来,连招呼也不打,恐怕早已是伤透了父亲的心,而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形也不知道,真真是不孝。 “哥的话有点重,我虽然不想你入宫,但是,我真的也无法想象父亲他到底是怎么做的。”看到莫知言紧皱的眉,莫知逸知道自己话说的有些重,声调放轻了许多对莫知言道“莫要担心,你也就这么几个地方可以去,除了轻然那里便是我这,父亲应该能想的到,可能也已经有人找到轻然那里了,轻然可能挡了下来,之前要攻城,路上可能耽搁下来了,我这应该也快到了吧。” 想到那日的梦境,莫知言突然一个激灵,自己是否该是时候回去了“哥,若是有人寻来,我便跟着回去吧。” 莫知逸惊了惊,最后释然一笑“到底是懂事了些,我现在就派人回去打听一下,顺便帮你报个平安,到时候若是可以,我便和你一块回去吧,也是该回去过个团圆年了。” 两人对视一笑,团聚的画面,就像是一幅画卷在眼前铺展,那温馨祥和的气氛,笑容和蔼的双亲,热热闹闹的年夜餐,让人想想都向往。 “时辰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去兵营巡一圈,咱们分开走。”莫知逸说完,四处观察了下,随后和莫知言相视一笑转身而去。 莫知言直看他转了弯看不见,才收回目光,看了看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河面,想起帝都的护城河,两厢影像重叠,似乎汇成了同一条河。 那日的梦来的突然,之后也再没有做过同样的梦,她心中一直不安,希望只是自己的多疑,而不是真正出了什么事,想起莫知遥那模糊的身影与越渐疏离的表情,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想开点,万一…… “隐哥哥!”莫知言想着自己的事,忽听一声娇唤。 莫知言突然一个哆嗦。 这么热的天,都能惊出风寒来。 听声就能猜到是我们的公主殿下凌雅,莫知言无奈的轻叹了声。 转身果真看到的是她,看到她马上要上前来挽她的手,莫知言急急后退一步,躬身说道“公主殿下,真巧啊。” “隐哥哥,我是来找你的。”凌雅掩唇笑了笑,倒是难得娇羞了一把。 莫知言的心又跟着抖了抖。 自从那日在刘府见过,这凌雅不知着了什么魔,每日都来找她,对她的毒也是关怀备至,每日询问冷轻然她的病情进展,还派出一群人要去深山找神医来给她看病,凌霁的补药一堆,凌雅的更是一车,搞的丰佑心痒地都想拿一车去卖。 这补药吃的她胖一圈也就罢了,但不能补的她流鼻血呀,她这小身板真真虚不受补啊啊啊啊。 “公主殿下,夜风冷,早点回房歇息吧。”凌霁看到人都是避的远远,要么就是那气势让别人避的远远,这凌雅怎么和她哥这点不像呢,这不是祸害她嘛。 “隐哥哥陪我赏月好不好?”话是询问的,语气却是必须的。 莫知言只能呵呵的傻笑。 心想,这丰佑不是天天跟着自己甩也甩不掉踢也踢不走的嘛,今儿个这是跑哪去了,哪个上神仙君妖魔鬼怪帅哥美女好心人来救救她呀呀呀。 莫知言一个激灵突显。 她和凌霁近朱者赤,其他学的不多,但是极其聪明的到凌霁那学了一招,那便是飞银。 她在凌雅没有发现下,飞出一定碎银,击入不远处的草丛,引起一阵细碎的声响,莫知言心里暗喜,面上却装的严谨“公主,那边有动静。” 凌雅狐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刚才有些动静的草丛,突然一个转身,避到莫知言身后,探头指着那里道“隐哥哥,是什么呀?” “公主,草民进去看一下。”莫知言嘴角一笑,随即隐去,急走几步。 站在草丛前拨了草丛,准备进入的莫知言,想趁这个时候溜掉,谁知凌雅却惊叫了一声。 莫知言一惊,回身,便见凌雅倒在一个银面人怀中。 唐门姥姥! 真是阴魂不散啊啊啊啊 现在只有她一人,而且还要救凌雅,如何对抗姥姥,而她身上还有蛊…… “想不想去我家做客?”姥姥倒是先开了口,依旧是辨不出男女的声音。 “想……”莫知言冷哼“才怪。” 扭头间似闻到一丝清香,在河边待了半天,从没有闻到过如此好闻的香味,这香来的太过突兀,莫知言直觉不对,但是眼皮却渐渐沉重了起来。 难道…… 话都未说出口,眼前便是一黑。 第六唐十章 唐门 莫知言浑浑噩噩醒来,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感觉头昏沉沉,身子软绵绵,半睁着眼盯着头顶纱帐,目光渐渐清明,眼风一转,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才发现芙蓉盘花的床柱上,搭着淡紫色的幔帐,神秘又不失优雅,身下的被褥有着淡淡香气,像是用花熏染过的,又香又软,旁边的鎏金炉中袅袅升起淡淡的烟,一小块沉香正静静地燃烧着,气味极其好闻,好闻到她都不想起来,只想在这舒适的被窝中,越陷越深。 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虽还是男装,但是料子是罕有的双面绣蚕丝锻,穿在身上舒适的不得了,眨巴了几下眼睛,眼角瞥到坐在桌边正站起走过来的人,依旧一袭红衣,魅惑般的妖孽,还是带了那副银面,看不清真容,想必声音也还是原来那样吧。 莫知言盯着他,他也正看着她,正等着她开口。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莫知言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半响还是她先开了口“有点饿。” 姥姥微怔了下,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开口第一句是说这个,但还是笑着问道“想吃点什么?” “鲍鱼,燕窝,冬虫夏草,什么好来什么。” 姥姥的嘴角抖了抖,又被炸了个外交里嫩,她倒是会点,一点都不客气的,到底有没有一点俘虏的自觉? 但是话出口,却平静地没有一丝恼怒“你刚醒得吃些清淡的。” “那我选一样行不行?”莫知言偏头,床上舒服,她实在不想动弹,而且谁知道她要是动了,还有没有命再躺这么舒服的床呢。 姥姥倒只是看着她没有做声,算是默认。 被弄昏那么久,怎么也得吃点好的补补,再说不管怎么落魄,也要做个饱死鬼啊,她始终贯彻她爹爹老人家的至理名言,什么都能马虎,但吃从来都不能马虎。所以,她真诚地看着姥姥“佛跳墙。” “不行。” “狮子头。” “不行。” “臭豆腐。” “不行。” “好了,你也别说了,我已经安排好了。”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是饿糊涂了吗?姥姥实在是无法再和她沟通下去,直接让她住嘴。 吩咐了门外的丫环,安排了些她的吃食,姥姥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的问:“你都不问这是哪里?” “看你还算客气,配合你一下”莫知言躺着挪了挪屁股,懒洋洋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唐门山庄。”姥姥一字一字讲,目光一直看着她,想抓住她每个细节,想看她听到他的回答的时候露出他期盼的神情。 “蜀中唐门?”莫知言看着他侧头问着,看他点了点头,没轻没重的随便应了声“哦。” “没有了?”她听到自己现在身在蜀中,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也太淡定了些,她被他弄晕后,一路带到了蜀中,那可不是一两天的路程,但是他一路上一次也没有让她醒过,主要是怕她要是半路醒来会出什么岔子,所以还是决定让她睡着安全些,而她现在这样无法掌控,真的证明他做的是对的。 他之前不是说了带她来唐门么,这会儿她还要装的有多白痴呢,莫知言无语的看了看姥姥,这样的对话真的很降低人的智商。 “吃的什么时候上?”摸了摸肚子,莫知言委屈得眨巴眨巴眼,她是真饿了,他到底多久没有让她吃东西啊,胃里怎么这么空。 “……”姥姥肩膀抖了下。 本来想她自己醒来会主动问些关系到自己的问题,可这人居然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忍了半天还是没有忍住,只好自己问了“你都不问我带你来这有什么目的吗?不怕我对你不利?” “让我住这么好的屋子,睡这么好的床,还有好吃好喝,还有婢女,如果俘虏死之前都是这种待遇,那也还是不错的,我也甘愿了,就这样吧,我真的好饿,等吃了再和你聊。”莫知言拉好被角,躺躺好。 这……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此刻婢女们送上了她的吃食,莫知言也不下床,直接接过小瓷碗,眼里一个精光“哟,你这连粥也这般精致,真是个讲究的人。”莫知言用汤匙舀了舀问“这叫什么?我都没有见过。” “五香甜沫。” “名都这么好听,太讲究了。”闻着香气,莫知言看都不再看姥姥,大口大口的开始吃着,看她那吃相,姥姥都感觉自己是不是让她饿太久了? 呼哧呼哧的吃完,等婢女收了碗,莫知言抚了抚没有怎么感觉到饱的肚皮,终于问了姥姥“你是要收我为徒?” “你这么想的?”姥姥显然已经适应了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突然的语出惊人。 “就这个解释看着还能勉强说服我。” “嗯,这主意倒是不错,我可以考虑下,不过你知道,要进我唐门不容易。”姥姥在婢女搬来的小凳上潇洒的一撩衣摆缓缓坐下“就你现在的身份来说,该从什么做起呢?” 还能从什么做起,当然是从俘虏做起! 莫知言真想跳起来狂骂,可是自己昏迷了这么久才刚醒,吃下的东西都还没有消化,实在不想浪费精力,那五香甜沫真的很好吃呢,浪费食物是非常不对的。而且聪明人是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去挑战姥姥的,不然她可能就没有小命再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没有跳起来的莫知言稍微坐正了点“花花草草,小动物什么的,我还是比较偏爱的。” 姥姥看着她嘴角微微勾了勾“你这院子里有很多药草,那么就从明天开始你每日必须将可以入药的新芽都采集好,没有问题吧?至于动物……你会得到的。” 看到姥姥那邪魅的笑眼,莫知言突然觉得心肝抖了下。 “我对药草不熟。” 姥姥头一歪“你不是说你比较偏爱的。” “那是花花草草,不是药草。”莫知言气结,人家说的可是在他这养养花种种草什么的,不济也是个园丁,谁还给他伺候草药了,那可就是药童了,莫知言认为这两者是有本质区别的。 “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想在这里过的好,还是要做点什么的,用自己的劳动挣吃食不算过分,行了,你先安心在这住着,以后再说吧,想吃什么就吩咐她们。”姥姥起身,准备出屋,临走前又停下补了一句“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茅厕在哪?” …… 姥姥一个不稳差点摔在门槛上。 好吧,这主还真不是一般人,无法与之沟通,还是自己先去冷静一下好了。姥姥步出房门,留了莫知言一人在房中。 门被关上的一刹那,莫知言瞬间张大了眼睛,精明的眼睛放出了光。知道此刻她不能有所行动,这不是普通的地方,这是蜀中,这是唐门,这看似普通的房间,不知道何处便设了机关,这看似自由的气氛之下,也不知有着什么样的埋伏,那唐门姥姥和她说着话,语气与动作都极尽温润谦和,但那眼神里却阴光闪闪。 她万不能有一丝动作,她要静静的等待机会,姥姥的目的还没有查清楚,凌雅不知道关在什么地方,而自己的小命更是得要,所以,她只能等,等机会,等人来救她。 再说,她身上的毒,不,确切的说该是蛊,冷轻然治不了,这是唐门的东西,就只有唐门能解,这姥姥是什么时候给她下的蛊,又是什么蛊,这都是要查清楚的,能查出这些的地方就只有来唐门,所以,当时她也是将计就计被姥姥带了来。 唐门是受何人所托来要凌霁的命,对于这朝权又有多少掌控,与她虽无关,但是这关系到凌霁,来帮他看看也是好的,她帮不了什么大忙,帮他调查调查这些还是能做的。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姥姥暂时也不会动她,刚才她做了这么多,他都没有给她脸色看,还这么好好的照顾她,反倒让她有点想不透了。真想要她的命,也不需要多余的做这些事情,他倒是有什么目的? 虽是软禁,但这姥姥对她还真是没话说,绝对说到做到。 要她伺候药草,要她自己赚吃食,那必是要自己劳动,当然也会安排人紧盯她,让她每天收拾好那些嫩芽。 每日天还未亮,就有婢女来叫醒她,因为姥姥有要求,说是嫩芽不能见日光,要在它还占着露水的时候便采摘下来,这样的药草才有疗效,不然过了时辰的药草就只能扔掉。 所以,当莫知言睡得最香,嘴角还在流着口水的时候,就被人从舒服的被窝里抓了起来,然后在还没有完全睁眼的情况下,莫知言在药草堆里直接就是伸手一抓,不管抓下来的是嫩芽,还是泥土,直接就给塞进了篮子里。 可恶的是,她的院子好大,而且草药种的好多,虽然篮子不大,但是要求她必须装满,等将篮子装满,天也亮了,她也没有睡意了,这样直接导致她中午要补眠,晚上又睡不着了,然后早上又很早起,这样的恶性循环下,导致她严重睡眠不足,那黑眼圈都能和他这蜀中一种有名的动物相像。 第六十一章 日子 她倒是挺喜欢他这里那种动物的,他原也答应过会让她得到,她还满心欢喜,以为付出就有回报,她帮他照顾那些药草,他会将小动物送给他,可是…… 好吧,她只能说,他也没有食言,说了她会收到小动物,倒是真没有骗她,还真的是每天变着法的给她送小动物,可要真的送的是小动物吧也就算了,而且这小动物他送吧也就算了,可是他倒是来了个省心,安排着他的徒子徒孙每人轮流送一天,这苦的可不是这些个听话的徒子徒孙们,苦的是莫知言。 为什么? 这可是唐门,这唐门能送些什么?真的给她来点可爱小动物?既然养花变成了摘药草,那么小动物又这么可能会和她想的一样呢。 唐门多的是什么?当然是毒虫,毒草,再不就是暗器,银针。所以莫知言这屋里除了唐门独有的有毒动物外,便是什么也没有了。 弄到最后,莫知言除了一日三餐下地吃饭外,其他时间几乎都在床上度过,为什么?因为她不敢乱动。 她来的第二天,姥姥的大弟子便送了她一条毒蛇,说是让她泡酒喝,被她闭着眼用棉被包着丢出了窗外,第三日,二弟子送了条蜈蚣,她吓的用凳子甩出了院门,第五日,六师妹送了她一只红蜘蛛,她用衣服包着给放进了茶壶里,然后让婢女送还给了姥姥,之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每天这些“礼物”都会准时出现在她屋中,然后又准时的出现在屋外。 屋子里可能随时都有毒物爬动,所以,她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也就只剩了床,除了必须要下床摘药草,必须要吃饭,必须要解手,必须要和姥姥下棋外,她绝不下床。 姥姥平日里也没有其他事情做,除了不在唐门的时候,其他时候还是经常来莫知言的房中,莫知言想搭理他的时候就和他下下棋,当然,以莫知言耍赖的时候居多,姥姥倒是也不恼,脾气好的若不是知道他是唐门姥姥,莫知言还会以为他真的是自己的姥姥呢。 一开始,莫知言谨守房门,连门外的小院都没有出去过,除了平日姥姥到她房中看看书,她根本就不会主动的去见其他人。 可渐渐的势头就不对了,她一开始以为凌雅会被关在某一处她不知道的地方,她还旁敲侧击的想从婢女那探得凌雅的情况,谁知人家还大方的和她说凌雅现在日子过的有多快活。 从婢女那她终于琢磨出,这唐门姥姥应该是专门绑她,凌雅是顺道绑的,对凌雅,他包三餐还外包游玩,虽然她不能跑远的地方玩,但精神上愉悦很多啊,凌雅还能出去瞎逛逛,而她不是要干活就是只能窝在屋子里捧书嗑瓜子,怎一个闷字了得,这简直是差别待遇。 弄的莫知言心里极度不平衡,难道天下的俘虏都是这般的待遇?不是,应该是说,俘虏的拖油瓶都是这样的待遇? 所以,她最后决定,每日午饭后散步,对于她这点要求,姥姥倒是很开明,只交代婢女好生服侍着就好,其他便都由着她,如此好说话,这是觉得她翻不出什么浪吗? 唐门在江湖中不是什么小门小派,但是莫知言也没有想到,它会是这么大,要把它整个逛完一天都不够,何况,她还要一路玩着去。 在经过了戏楼、后花园、练武场之后,莫知言无趣的在唐门山庄的静湖边打着水漂,这静湖真是应了它的好名字,静谧的像面镜子,毫无波澜。 不是什么节庆,戏楼没有开锣,莫知言也不好意思麻烦姥姥,让人开个锣唱个曲给她听,所以,莫知言只是象征性的参观了一圈就离开了。 后花园,够大,花草也多,可她已不是孩童,自是没有必要和人捉迷藏玩,何况她每天还要面对刚长出来的药草嫩芽,早就看腻了,所以,在看完了当季开的花后她便离开了。 练武场,是个好地方,可人家不是练着飞针、就是训着毒物,更有甚者拿自己当靶子,往自己身上试毒,让人实在是吃不消,莫知言连眼都不敢睁的就走了。 拿起脚下一块小石子,莫知言两指捏住,侧身,手臂一横,石子往前一飞,一道优美的弧度划过,湖面一点一点荡开,最后石子沉下,渐渐湖面又恢复平静。 莫知言轻叹口气,实在无趣。 唐门那么大,她也算是自由行走,都没有人管她,这么还是如此无聊,唐门最好逛的地方在哪里? 莫知言俯身又捡起一块石子,在心里搜寻了个遍。 突然,一念闪过,嘴边一抹狡狯笑意浮现,扔下手中石块,转身而去。 四周没有花园,没有树林,没有楼阁,没有围墙,很宽阔的一片平地,莫知言站在一栋外观看上去普通的二层木楼前,眯眼看了看封闭的门和窗,眼底闪现奇异光芒。 真的都由着她吗? 那么炼丹楼呢? 他既然敢给她那么大的自由度,那么她怎么能辜负呢,应该给他来给天翻地覆。 让婢女在门外等着,莫知言一掌推开两扇大门,外头日头很好,当强烈的阳光照进屋内,却没有照亮屋子,屋里雾气蒙蒙,帘幕翻飞,看不真切。 莫知言伸手拨了拨那些缭绕的白色雾气,想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但却是徒劳,就算她大开屋门,那些雾气却没有一丝要消散的迹象,依旧慢慢升腾,聚集在屋内。 莫知言伸手什么也见不到,只能靠直觉前进,这算是个什么事,想来炼丹楼看看有什么好货色,可这要让她这么找? 一路进内,一路什么也不见,连个人影也不见,别看这楼在外面看着不大,但是莫知言却往里面一直走着,也还没有发现任何桌椅或者楼道,她严重怀疑唐门的人要么就是不进来,要么就是一个个都有穿墙透视功能的人,不然这烟气蒙蒙的屋子,都能看的见什么呀。 突然脚下不知道踢到什么,脚步一带,却被她踢翻了开去,那东西重的不得了,莫知言只顾的捂脚,也根本就来不及去管踢到的是什么,嘴里嘶嘶地抽气,本来想去看看踢到的是什么,但是这烟气弥漫的屋子,她实在是看不清,挫败的闷哼了声,决定还是出去。 不情不愿的到了门口,婢女对于她这么快的去而复返,反倒是有了份好奇,虽没有出声询问,但眼中的疑问却很明显。 “我饿了。”莫知言不好意思说自己的糗事,随便搪塞一句应付尴尬,并且在心中决定,下次要找根蜡烛再来。 婢女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其他表情,莫知言倒是不奇怪,姥姥派的这人,倒是挺牢靠的,这么多天下来,也觉得这婢女做事细心,不多言,并且不多事,这点莫知言很满意。 莫知言默默在前走着,婢女无声的跟在莫知言身后,莫知言想早点离开这里,所以步子迈的就有些大,婢女一直紧紧跟着,但突然转身回了头,差点惊掉了下巴,她也是似乎闻到了些不寻常的味道,才回头看的,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怎样。 莫知言感觉到她的动作,也回过身,看着眼前场景,也大张了嘴,这……不会吧。 那二层炼丹楼此时浓烟弥漫,一楼更是红彤彤的,青烟直上云霄,显然莫知言刚才踢到的应该是炼丹炉。 莫知言揉了揉眼,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这下……真的是翻天覆地了。 唐门弟子看来平日里也是训练有素的,看到炼丹楼失火,四面八方的全聚集过来来救火,并且还有人有条不紊的指挥着灭火,众人也不慌乱,该泼水的泼水,该搬东西的搬东西,反倒显得莫知言太过添乱。 对于这次的失火事件,姥姥倒是表现的很坦然,前去报告的人说,当时姥姥正在看医书,听闻炼丹楼失火,只抬头吩咐一句“丹药再炼就好。”便又低头看书去了。 莫知言自知理亏,自个儿将自个儿禁足了三天,对外宣称面壁思过,这招倒是为她挡了前来“送礼”的弟子。 但是三日一过…… “哎。”声音悠悠,似无限叹息,却无人回应。 半响 “哎。” 四周还是安静。 “哎……” 还是消逝于空中。 “哎……” “闷吗?” 终于。 莫知言沉默半响,从鼻翼溢出了一声“恩。”心里喜滋滋,面上却不露分毫。 “带你出府逛逛?”姥姥放下书,双手环胸,靠着椅背,看了看她,对于这个顷刻间将他半生心血付之一炬,轻描淡写的将她不想见的毒虫毒物挡在门外,此刻应该又是想着怎么离开的人,姥姥心底一笑,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莫知言将放在桌上的脚放下,真切期待的望着他。 “有个条件。”姥姥挑了挑眉尾。 莫知言冷眼凝望着他。 “就是想让你中秋的时候做个月饼,那么难吗?”姥姥起身,整整衣摆,往屋外走。 莫知言咧嘴一笑,跟在他身后“小菜。” ------题外话------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发了的文章会不见了,要是没有更新请大家见谅,第二天一定重发! 第六十三章 十百颗骰 唐门在蜀中不仅仅只是个门派的称呼,也不仅是独霸一方的豪绅,它是真正蜀中的掌舵人、实权者,这里的经济、治安都归属于唐门。在唐门的管理下,蜀中的百姓日子过的祥和美满,唐门弟子也从不扰民,欺男霸女这种事也从不发生,虽不能说夜不闭户,但也不会发生什么鸡鸣狗盗的龌龊事情。 在蜀中百姓心中,唐门是和少林武当一样的名门正派,更是他们心中的传奇,很多家庭都会让自家的孩子去唐门学艺,都以能进入唐门而骄傲,每年唐门的门试几乎是蜀中城百姓的大事,比帝都里那状元试要上心的多,门试的门槛放的也很低,不管是孩童还是上了些年纪的大人,人人都有资格参加,不过能通过的却不是很多,但是一旦进入唐门,那简直就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而蜀中街上几乎都是唐门子弟在巡逻,白日黑夜的,都有几队唐门弟子维护着蜀中的治安,这里的衙门,有着这样的大户照应着,也乐得清闲,衙门的衙役都只在衙门内办公,不再上街。能找上他们的也只能是大案,但是,在唐门的管治下,几乎也不再有什么大案发生,莫知言一直在想,她这样的绑架案件是不是能去击鼓呢? 宽阔的街道,人群熙攘的集市,莫知言伴着姥姥在路中缓缓行着,路两旁的行人在看到姥姥时,根本就不需要仆人开道,全都自然的让出一条道来让他行走,还有不少行礼的,姥姥全都点头回礼。显然,大家不仅能认出这是姥姥,并且都对姥姥这副打扮习以为常,搞的莫知言倒是觉得之前的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既然出来了,你想怎么玩?”姥姥陪她走了一段,看着街道两旁摆着的一些小吃,问莫知言“先尝尝蜀中风味的小吃吗?” “我现在还不饿。”莫知言盯着一块路口的招牌,一抹迷人笑意在嘴角绽开“我现在有点手痒。” 姥姥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那招牌,有些意外“逍遥赌坊?” “我这人有两大爱好。”莫知言伸出两个手指,在姥姥面前解释“一是酒,二是赌。” “都不是什么好习惯。”姥姥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了然的点头道“不过比起去青楼,这几个倒是好多了。” …… “你赌技怎么样?”姥姥看着她,似笑非笑,酒量如酒品,而这赌技就是人品了。 莫知言笑容一绽“没输过。” 姥姥扬了扬眉,然后也笑了“那我倒要见识见识。” 赌坊的牌子立在路口,正门却在巷子里,三层楼高的赌坊,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挺宽敞,和一般的赌坊一样,这里一应俱全,六博,围棋,马吊,押宝各种赌法都有,而且和一般的赌坊一样,最多的就是人。 每张桌前都围了不少人,人最多的那一桌是摇骰子那桌,和众多人一样,莫知言很爱衷骰子,所以盯着看了一会儿。 “要不要试试?”姥姥看到盯着骰面的莫知言问。 “要赌就要和最厉害的赌,我不想浪费时间。”莫知言语气淡淡,语音却是很高,高到刚好所有人能听到,高到刚好让该听到的人听到,并且拱手向二楼一礼“还请楼上高人指教。” 莫知言一进这赌坊便看清了所有情况,这里面赌桌很多,唯独有一张桌子前一个人也没有,那就是在正中的一张大桌子,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只放着两个精致骰盅,也只摆放了庄闲两个位子,显然是有个庄家高手在等着有人来挑战。 莫知言平日里本就爱凑热闹,这样的热闹更是非凑不可,既然有高手在,她岂有不赌之理,而人来赌坊就是准备赢的,没有人是来输的,所以她的目的不仅要赢银子,更是想要添点乐趣。 “你有什么可值得与我一赌?”二楼缓缓走下一女子,一身短装打扮,姣好的身段,如玉的脸庞,悦耳的音量,恰当的笑容。 莫知言抬头便望进了一双带雾的眼眸,虚虚实实,叫人看不真切,却一陷而进,再不能自拔,这女子不十分美丽,但是却有一种说不明的魅力,让人无法忽视。她微微一笑,没有想到,这庄家高手竟然是个女子。 “姑娘有理,在下一身孑然,无贵重之物。”莫知言两手一摊,表示自己的两袖清风,抬眼看向那女子,眼中却焕出灼人光芒“只能以命相赌。” 场中之人俱是一惊,全都默契地扔下各自的牌,将两人围了一个圈,在旁边准备看好戏。 来赌坊不带银子,或是最后输得以命相赌的人不在少数,更有甚者卖肉卖儿卖女的都有,这不算是什么特别的,那女子倒也只是微怔了下便恢复常态,清亮嗓音响起“请。” 女子手一引,请莫知言落座“公子准备拿命赌多少?” “姑娘看着给吧。”场中所有人更是好奇的看着她,那女子也是定定的看着她,莫知言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一撩衣摆安然入座“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一笑“有缘自会知道,无缘不知也无妨。” 莫知言一怔,这话像是哪里听过?心思一转,将注意力放在了赌桌上。 “怎么比?”女子问。 “速战速决,一盘定生死。”莫知言干脆。 “一般都是六颗,但是能摆出六颗全是六点和一直条六点显然都不是什么难事。”女子扬眉又是一笑“那么公子想要几颗骰子?” “六颗确实太少,而且难度也不大,不如……”莫知言也是一笑。“一百颗。” 场中所有人不仅只是一惊了,抽气声,失声惊叫的都有,都在说这小子口气也太大了些,一百颗骰子,不要说要骰出来的点数要大,不好控制,就是拿起来骰都要些力气,而且从古到今,也没有这种赌法的。 不仅是其他人一惊,就连那女子也是一惊,这小子看来不是普通人。她一开始会下来,也是看到了唐门姥姥,给了分薄面而已,而刚刚他说没有银子,她也不甚在意,能跟着姥姥来,就算到时输了,姥姥自会赎人,她不担心赔了本,而刚才故意那么一问,也是想搓搓这小子的锐气,只以为他会换一种比法,或者就是再多加几颗骰子,没有想到他会加到一百颗,而这……确实很难。 她开了这么久的赌坊,遇到的高手也是不少,但是要想每一次都能骰出六颗全是六点,那也不是每个人每一次都能办到的,再厉害的高手,也不能有这样的自信可以保证没有一次失误的,而这小子还想一次挑战这么多颗骰子,而且还想赢了她,这样的气势确实让人有无形的压力。 最不意外的倒是要数姥姥,从她说要和最厉害的人比,到说出一百颗骰子的比法,他都没有任何过多的表情,显然是和莫知言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对于莫知言的语出惊人已经是相当熟悉,并不会觉得惊讶,也许还存了丝好奇与看好戏的想法,想看看她是否真有这样的本事。 “以谁的六点多为赢?”那女子倒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就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再推辞。 “好。”莫知言点点头,没有过多的言语,对着那女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女子也干脆,拿起骰盅便利落的摇了起来,骰盅已经换了大的,里面也装了整整一百颗骰子,这样摇起来时的声响就比一般的响了许多,清脆的摇骰声,声声震耳,穿透所有人的耳膜,震彻心扉。 那女子耳朵微动,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想听清骰盅里的声音,但似乎成效不大。 显然觉得自己怎么努力也不太可能全都摇出大点数的骰子,所以,那女子摇了会儿,便将骰盅放下,深深的看了眼莫知言,深吸一口气便将骰盅打开。 所有人踮脚探头去数骰子。 “几个六点?” 在后面点的人问着前面点的人。 “一半多是六点呢!” 前面的人给予回答。 “这也太难了。” “这平常人都不可能做的到的。” 看到骰盅里大多数的六点骰子,众人都已是赞赏不已。毕竟一百颗骰子确实不是那么的好控制的,换作他们自己,恐怕能摇出几颗六点都算是不错了。 等数清楚了那女子骰盅里骰子的点数后,所有人又将目光投向了莫知言这里,都不做声地等着她。 莫知言轻咳一声,一手反过骰盅,手中轻摇起来,另一手将骰子一颗一颗的扔进去,在投入骰子的过程中,骰盅一直未落下也未停下摇动的姿势。 直到将所有的骰子都投入了骰盅,莫知言伸手将骰盅的底盘盖上,轻轻摇了起来,眉毛没皱,耳朵没动,眼也没闭,只是将骰盅闲适的轻摇了摇,便将它放了下来。 她的动作连贯流畅,神态贵雅高洁,众人一下恍惚,好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切就那么自然的过去了。 所有人都静默愣怔,久久无法动作,连莫知言什么时候将骰盅放下也不知道。 ------题外话------ 昨天更新的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今天就更新两章哦 第六十四章六 酒香 “赢了这么多,你准备怎么办?”出了赌坊的路上,姥姥看着嘴角含笑的莫知言问道。 “大家高兴才是真的高兴,你说呢?”莫知言笑得开心,那笑容是完全掩不住的高兴。 “你赢的,你做主。”姥姥眉角含笑,顺了她的意。 蜀中月湖前,莫知言吹燃手中火折子,俯身点燃一根引线,随即,一道光炬直升夜空,随后轰然在苍穹炸开,一朵五彩斑斓的祥云绽放,四射的火光如流星降落。 一束起,其他也全都跟着升起,全城各处都跟着燃放起来烟花,整个穹顶绽放出朵朵流光彩云,如同一幅画卷,所有烟花在上面争相展现,霎时群星闪烁,华光异彩,无尽璀璨。 全城百姓全都仰首望天,那彩光似雨瓣,点点坠落,触手可碰,孩童都欢呼着,跳跃着,心喜着。 多彩的光迷幻了夜空,姥姥看着在烟火映衬下她斑斓的脸,忽明忽暗,细碎不齐,眼底有着复杂的光芒。 她被他带来这离越城千里之外的蜀中,不曾有过惊疑,她知道自己身中蛊毒,却从不向他求过解毒之法,她看似随意的每日散步,其实是掌握山庄里的每个机关布局,而此刻她将所赢的银子全买了烟火,只为全城人一同喜悦。 这真的是个……有意思的人 “你会将方法告诉我吗?”姥姥笑问着她,这方法当然就是莫知言在赌坊赢的方法,一百颗骰子全是六点,怎么做到的? “这个……”莫知言皎洁一笑“秘密。” 两人眼神一碰,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皎洁,相视一笑。 姥姥含笑瞧着她,不再追问。 “看!”突地,莫知言抬头看向天际,一手拉着姥姥,一手指向天空。 姥姥低眼看了看莫知言抓着自己手臂的手一眼,才抬头向上看“什么?” “流星。”莫知言指着天际一闪而过的,兴奋的跳着脚。 姥姥从莫知言眸中看到了那一闪即逝的亮光,突然觉得那亮光倒映在她瞳孔中的光芒更美“那该做什么?……” “嘘……”莫知言将一指放于双唇之间,轻声示意“闭上眼,许愿。” 一道光芒划破夜空,释放了一闪即逝的璀璨,尽管微弱而遥远,但是就是那点点微光,却给了人温暖和希望。 一边许愿的莫知言一边和姥姥说“这个最不浪费却十分浪漫,就这个绽放的时候,是不用花银子的,谁都能拥有的,百姓不管贵贫,都能拥有。” 姥姥一笑,学着她的样子也闭起眼睛,默默许愿。 “这个可比烟花便宜多了吧,烟花是我送给全城百姓的,而这流星,是上天送给我的。”许完愿的莫知言对姥姥说“好看又便宜。” 姥姥看着她,目中有着浓浓不明笑意“便宜的见过了,带你去试试贵的。” “什么?” 姥姥阔步向前行去“带你出来,总要尝点蜀中风味的菜肴。” “去哪里尝?”莫知言跟在他后面。 姥姥停步,一指眼前湖面上的船舫“那里。” 早已有服侍的人立在船头,两人一跃上了船舫,姥姥一撩衣袍,优雅地盘腿落座“你能吃辣吗?” “可以……吧。”蜀中的菜会不会很辣?以前莫知言也不是没有吃过辣的食物,在山庄时,不知是姥姥的交代还是山庄里大多弟子不食辣,反正她的食物里头是没有多少辣味的,所以她一直没有试过正宗的蜀中风味,对于传说中蜀中的辣文化还是很向往的。 姥姥对她一笑,对着立在一旁的侍女点起菜来“那就上个酸菜鱼、五柳鱼、香辣虾、宫保鸡丁、粉蒸肉、鲜虾韭黄饺、红烧鱼唇……” “等等,你说什么?”莫知言本是无聊的到处看看,突然一个激灵,转过头问姥姥。 “恩?”姥姥疑惑的看着她。 “刚才什么菜?” “红烧鱼唇?” “不是,前面一个。” “鲜虾韭黄饺?” “对了,就是这个。” “怎么了?”姥姥不明白,这菜有问题吗? “我不吃葱姜蒜韭菜的,你放在菜旁边是可以,但是剁碎了拌一起,我就不吃了。”莫知言耐心的向他解释自己的吃菜原则。 姥姥了然的点了点头“那就不要这个了。” “不,我又想吃饺子。” 姥姥眼底一个凌厉“你想吃饺子又不吃葱蒜?” “办不到?”莫知言自动忽略姥姥嫌弃的眼神,心想,当初丰佑知道她这么挑之后,也只是微微一笑,此后全都以她的习惯为习惯呢,他现在这副嫌弃的表情真心比不上大度的丰佑世子大人爷呢。 “可以。”姥姥终于一扯嘴角,吩咐了下去。 “有什么好酒吗?”莫知言看着空空的桌子,酒虫又开始作祟。 姥姥又吩咐另一人“将我当年镇于这月湖底下的那坛酒取来。” “是。” 莫知言好奇心终于被挑起,浸在湖中的酒?别说喝过,听都没有听过。 仆人动作很快,菜未齐,酒倒是已经取出,刚取出的酒坛还滴着湖水,一股清凉爽利之风直直扑面而来,莫知言咽了咽口水,这夏日里,取这镇于湖底的冰酒来解馋,心里想着都舒坦。 而这酒也不负期待,光是将坛子上的封条揭去,浓绵郁薄的酒香便四溢了出来。 莫知言闻着酒香,控制不住的伸手拿来给自己倒上,仰起脖子便灌了一杯下肚。 浓烈的酒顺着咽喉直入肺腑,莫知言嘶了牙,觉得一股热浪直冲头顶,细微处都显了些薄汗“什么酒?” “浅酒。”姥姥眼底一抹意味不明的光一闪而逝。 莫知言伸手为姥姥倒上一杯“为何此名?” “只可浅尝。” “不然?”莫知言又为自己倒了杯。 “醉上几日而已。”姥姥淡淡一笑。 “这倒是有点意思,那就这个吧。”莫知言将酒坛放下。 姥姥屏退四周的仆人“你能喝多少?” “没醉过。”莫知言面色不改。 不是没输过就是没醉过,赌是没有输,那么这醉……“咱们今天就看谁回不了家。”姥姥眉尖一挑,酒杯举起敬莫知言。 莫知言心中轻嗤,那是你家,不是我家。 莫知言一向酒量不差并且嗜酒,这会儿碰上这样的好酒,自然会想多喝几杯,许久之后,两人都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一开始,莫知言是忍不住那酒香,两杯三杯的接着喝,姥姥也是有意无意的和她互敬着。 后来,莫知言看着姥姥这小杯的一杯两杯喝着实在不过瘾,便一把抢过了酒坛,豪迈的教姥姥真正的饮酒方法,两人便莫名其妙的斗起了酒,不知不觉间,都喝了不少,酒坛也已滚落一旁,从来没有醉过的莫知言也早已醉了,姥姥也是眼神迷离,神态恍惚。 “付账……走了。”莫知言伸手拍拍姥姥的肩,含糊的叫醒他。 姥姥眨了眨眼,想看清眼前的事物,无奈发现都是虚糊的,就轻晃了晃头,两手一摊,又趴了下去。 怎么个意思? 莫知言又推了推姥姥的肩,控制不住力道,只觉得姥姥的身子大幅度的前后晃着。 “你……刚才……全拿走……了啊。”被莫知言晃的没有办法,姥姥喃喃的嘀咕一句。 全买烟火了? “一个……子都不剩?”莫知言大着舌头咕哝,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实在忍无可忍,一脚踢翻了姥姥“吃霸王餐啊!” 姥姥倒是没有恼,半撑起了头,寻着莫知言的身影,待看清了她在哪,便笑了起来“你真傻……哈哈……我的……我的船……付……什么账?……” 莫知言一听先是一愣,然后突然醒悟般的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莫名的笑了起来,还一发不可收,笑的欢畅的莫知言失了方向,向后倒了去。 迎接她的不是意料中的硬船板,而是意料外的“软绵床”。 静静的夜,细细的风,柔柔的胸膛,月色其实很亮,却照不进船舫,一点漏撒进来的月光只明亮了那绝代的瞳眸,那眸似那无边深海,浮荡却又包容,又似那雪域之巅上的雪莲花,冰凉却又洁净,更似那苍穹之上的繁星,遥远却又温暖。 莫知言恍惚的想要看清那双眼睛,却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似飞跃了千山,跨跃了海域,漫步了云端,轻轻虚虚,慢慢飘飘,眼皮便不自觉的重合上。 优美的轮廓,细腻的肤理,微红的两颊,朱红的樱唇,若是睁着便是明丽瞳眸的娇俏人儿,此刻虽是酒醉沉睡着,但那倾城的光彩,绝艳的荣华却一点也不能掩盖。 沉睡的容颜宁谧安稳,浓而卷翘的长睫微微轻颤,气息平和柔畅,四周柔风浮动,如此安睡之姿,便觉得世间实在不会,也不应该有任何烦人的事物去打搅到。 姥姥盯着这样的她,眼底突然亮了亮,没有搞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一个飞身护了她,而现在这实在不算是一个问题,这样的问题让他头疼,晃晃头,一晃便知自己做错了决定,这一晃眼前更是虚幻的厉害。 恍惚之中伸出了手,想抚一抚那惊艳尘世的脸,摇晃的自己像是护不住她,怕伤到了她,就想让她贴的更紧。 船身却一晃,半路的手跟着一软,身子也跟着倾了下去…… 第六十五章 舍舍不得 窗外蝉鸣的欢快,但除了这个其他声音却没有,一切显的很安静,莫知言终于醒了过来,闭着眼捏了捏双眼之间的鼻骨,让自己清醒下,闭着眼动了动手指,不知怎么睡的,可能熟睡时姿势不对,保持一个姿势过久的原因,现在手臂有些麻麻的。 酒,若是好酒,醉后是不会头疼什么的,所以莫知言承认这是好酒。不仅只让她醉了,而且还没有让她头疼,有机会要到姥姥这捞几坛顺回家。 窗外日光直接照亮了整个屋子,这夏日的阳光炙热猛烈,就算窗台上挂着幕帐也完全无法阻挡。 莫知言眨了几下眼,让目光适应光线后缓缓坐起,却在发现身旁的银面时,倒吸了口凉气,迅速拉上了被角。 这酒确实厉害,从不醉酒的她,居然酒后睡着了,而且是什么事也不知道的沉睡,连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身边有个人也不知道,这要是让人知道了,那要以前输给她的人怎么办。 莫知言郁闷的看了眼在床边静静坐着,淡淡看着她的姥姥,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不说一句又躺了下去。 “这又是想闹什么?”姥姥实在是想不通眼前这人,怎么每次都不按常理出牌? 姥姥起身来到桌旁,伸手触了触茶壶,试了试温度,觉得满意后执起茶壶,为莫知言倒了杯温茶,缓步走来递给了她温声道“刚醒,喝些温的,胃也好受些。” 莫知言倒是没有拒绝,抬手接过小抿后,将茶杯拿在手里没有还给姥姥也没有放下,她身上有些汗,黏黏地难受,却还盖着被子,让原本就闷热的她更加难受,用手当扇扇了扇,又瞥了他一眼“天气热起来也是要人命的。” 姥姥非常同意的点了点头“每天都待在这屋子里是要热出病的,我去叫她们给你放些冰块到屋子里来,还是你想要出去走走?” “这么热的天气……你身上的香气,盖不住哇。”莫知言实在忍不住了,又坐了起来,盯着姥姥。 ? 姥姥身上和冷轻然很像,都有些草药香,但又多了一股特别的香味,像是那种泉水的清香,很舒爽,很干净,而且不浓烈,不脂艳,平日里莫知言觉得那味道很好闻,可此刻她完全闻不到那股清香。 “你几天没有洗澡了?”莫知言是个藏不住话的,直接问出来,这天气出去逛真的不必了,还是泡个澡,沐个浴实在多了。 姥姥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的闻了闻自己的袖口,认真回到“陪着你,三日了吧。” 莫知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陪着?自己?三日? 原来那酒还真能醉上几日呢,那么是他和自己一样也醉了三日了?那比她要早多久醒的呢? 等等,要是她也醉了三日,这么热的天,三日?那么,那味道…… 莫知言缓慢的抬起自己的衣袖,离的远远的轻嗅了嗅,当场石化。 尴尬的放下了手,莫知言下床穿上鞋,然后快速的起身,奔至桌前“我……换换香。” “别碰。”姥姥飞速起身,想拦着莫知言。 莫知言却没有听他的,手一触及香鼎,立刻有一袭青烟升起,莫知言没有让开,姥姥在她伸手时,已经起身挡在了她的身前,被这么一挡,莫知言并没有吸到什么烟,而姥姥却缓缓往下倒去,莫知言手快的扶住了他,将他置于床榻之上。 房间里的这些机关,她这几天早已摸透,想避开很容易,只要不想着逃跑就好,不去触碰或者动歪脑筋,那是伤不到她的。 这香鼎,她已经观察很久了,婢女平日里从不去触碰,也不让她碰,也从不在她眼前更换,都是在她睡着之后换的,而里面的香,她一直觉得闻着很舒服,一直闻着就不喜欢动弹,她用不上所有的功力就知道这香肯定有点问题。 当然在房子里将他放倒是可以的,但是想离开这唐门,想离开蜀中?没有姥姥的首肯,想也别想,她还没有这么大胆,挑战这不可能的事情。 这些日子里,她逛了整个山庄,也只摸清了地形,把整个山庄翻遍了也没有找到出路,更想不通的是,连被女婢称为很自由的凌雅,她也从来没有碰到过,想去戏楼找地道没有找到,去炼丹楼找解药什么的,却发生了失火,但是也从失火事件中知道了唐门处理事情的果断迅速,并且发现,四周埋伏着的暗影,让她明白,唐门,她出不去! 那天姥姥陪着她上了街,像是很自由,其实便是在提醒她,唐门是他的,蜀中是他的,他有能力将她留在山庄,出了山庄他依然有办法看着她,唐门她出不去,蜀中,她依然出不去! 上街,她是想逃来着,可谁知道被带去喝了酒,这次酒醉已经让自己的计划出了偏差,她要快点离开这里。此时去碰及这香,当然是为了试探姥姥抓她来,却不要她的命,好吃好喝招待着,他究竟图什么? 按理说之前姥姥是要杀凌霁的,那么抓她和凌雅来也是好解释的,那便是逼凌霁来,抓凌雅来很正常,抓了自己应是当时的顺道,可是后来的她发现,凌雅才是顺道的。问题是自己对于凌霁来说根本就够不上凌雅的分量,这步棋根本就走不通。 就算这些都说通了吧,但是抓了她们来不是应该关进什么地牢之类的嘛,最起码也该限制一些行动,可是,她们两人的自由,姥姥的宽容实是出人意料。 不伤害她们,不把她们当饵,那么抓她们来又是为什么?就像刚才,姥姥为什么还要帮她挡那烟?莫知言实在是想不透了。 看着床榻上的人,莫知言将手缓缓抬起,可抬到了一半,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半响,又放了下来。 他现在是昏睡的,没有一点抵抗能力,揭开面具便能看清他的样子。莫知言盯着那面具良久,猛地又伸出了手,离那面具只一寸的距离时又停了下来。 来来回回几次…… 最终,还是将手放了下来。 她自认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知道他不愿意露面肯定有原因,他从来不趁她之危,她当然更不是无耻小人,她是好奇宝宝,却不是个不尊重人的人,所以,她会等到他自己说明身份的一天 “为什么不揭开面具?”姥姥突然开口,盯着莫知言,道出了刚才莫知言不敢继续的动作。 “我怕你长的很丑,会吓到我。”莫知言无畏的一笑。 …… 闷,无风,窗外蝉鸣,两人一时无言。 “留在这里不好吗?”许久,姥姥哑声开口“陪我统领武林,我陪你去天涯,由着你潇洒。” 留在唐门不好吗?虽是以俘虏的身份来的,但是为何不能以朋友的身份留呢?或许还有其他的可能…… 她爱自由,他这唐门肯定适合,而且他会陪着她,由着她。 莫知言扬起头,道“要看是什么身份,什么时机,此刻……不好。” 迷烟过眼,鎏金香炉中依旧溢出清香,一缕缕升腾,飞高,随之飘散,姥姥看着她,一丝若有似无的轻问“为何?” “杀了唐门那么多的人,心无芥蒂的有几人?”之前的暗杀,虽是唐门先出手,但是,下了杀手的却是她,原因不重要,主要看的是结果,结果就是……人是她杀的,而且不少。 对于自己的同门,唐门之人是怎么看的?就算没有多年情分,但同门之谊人皆有之,对于她这个俘虏又会有何看法?那日日的“礼物”当真只是完成师门的任务?而没有任何的个人情绪?当送那些“礼物”时真的就没有想置她于死地的人? 武林?或是高位,那不是她追求的,是的,她爱自由,她要去遍天涯,她要红尘作伴,可那要看和谁,和姥姥,她还没有这个勇气。 “此刻不好,那……以后呢?”姥姥看着她,语调很是轻缓,目光却有些灼热。 “以后就留给以后再说吧。”其实此刻他完全可以放心,她连自己中的是什么蛊都不知道,连解药都没有找到,又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 这样的回答其实很模棱两可,给人留了希望却又让人无限等待,而且极其不负责任“等我将所有事情处理好吧,若再不是这样的形势,或许与你在这唐门交心相处也是好的吧。” 屋外的蝉一时欢鸣,闷热的天气直逼的人难受,气氛更是诡异,不作声的姥姥眼中深意无法参详,日光照不进屋子,夏日里光线足够强劲,但莫知言心底却又莫名的瑟瑟。 “你休息吧。”缓缓坐起的姥姥不再说什么,准备出屋,声音淡淡,语气温温。 莫知言在姥姥还未出屋前,轻轻问出“你……没有晕吗?” “唐门的毒,若我中了,那唐门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莫知言想想点了头。 “你赢在我舍不得伤你。”姥姥没有回头,但却停下,烈日光影遮住了那唇畔的凄然。 “舍不得?”莫知言心头一颤,看着消失在门栏的那一角艳红。 第六十六章 蛊毒 “都站好了。” 一声厉喝让原本闹哄哄的院子里立马安静了下来。 唐门后院中,老老少少站了好几排人,人数不下三十个,最小的应有十岁,还有个四十多的,其他剩下的岁数倒是很均匀,其中还有两名女子,一个身形挺高,长的不怎么样,但胜在气质好,另一个居然是逍遥赌坊的那名女子。 唐门每年都会选些苗子进门,就算父辈是唐门中人,儿孙们想进唐门,也要经过筛选,和城内众人公平竞争。当然这城里或是乡里的推保书最是重要,既是证明了身家也证明了有高人一等的特殊才能。 入门年龄则从八岁至二十岁不等,但也不是十分限制年龄,有慧根的,三岁也收,有能力的,五十也可入门,当年这管家也是而立之时入的门,所以,对于这些青年苗子还是很满意的,个把年纪稍大的,也不会看轻,倒算是一碗水端的很平。 “唐管家,今年新进的弟子都在这了。”一名管事见着大管家来了,一脸笑容的请他入了座。 “嗯,我只交代几句。”唐管家点点头,横眉扫视一圈,先是看了看今年这些新弟子的素质,看到一个个虽然年龄相差挺大,但是那目光中都透着一种超越常人的精光,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坐在了上首。 对于新人,终是要给些下马威的,所以唐管家正了正色,声音不怒自威“你们该知道,这要进的是什么地方,虽不是什么皇宫内院、王爷府第,进来了也不算什么光耀门楣、世代富贵的事,可对于我们这蜀中来说,这唐门便是天,便是你们的主,你们可明白?” “明白。”底下的人全都恭敬的躬身应着,声音很是洪亮。 “恩,倒都是懂事的。”唐管家甚是满意,含笑的一招手“时候不早,莫要耽误了,早点把事办了吧。” 听到这句,底下众人都抬起头看着了他,眼中都有大大地问号。 从旁边依次上来数人,手捧托盘,上面放着数只瓷碗,里面黑黑糊糊,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是光想着就知道气味肯定不是很好,众人眉头都不由皱了皱。 “办事?什么事?”一青年和身旁的人低声嘀咕,旁边的人和他轻摇了摇头,显然都不是很清楚进唐门要什么规矩,平日也没有听别人提起过进唐门的规矩,这下又是想让他们干什么呢。 “这是哪里?唐门!能让你干什么呢?”唐管家耳风甚好,声音虽轻,却也被他听了个刚好“当然是……服蛊” 蛊?! 所有人面色都变了变,服蛊毒,这比卖身契还要危险,比太监的无根还要阴毒,这……谁想出来的。 卖了身,凑够了钱,便能换自由身,当太监,干的卖力的,攒够了银子,回了乡,也能防老。 可这蛊……一旦服下,便再也不是自己了,不是到时自己想走便能走的成的,而且要做什么事也都是自己无法做主的。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陷入了暗默,有的低头不说话,有的看看唐管家,想从他的神色中搜寻些什么,有的观察着周围的人,有的和身边人打着眼色。 看出众人都有些犹豫的神色,唐管家又补了一句“放心,到了年月,自会给你们解药。” 众人又面面相窥,都等着对方先做出反应和选择。 在一片沉默中,一素衣男子排众而出,淡淡的看了那眼蛊毒,拿起,抬头,服下。 一套动作连贯利落,看那人虽长的不好看,甚至脸上还长了些暗痘,但那身姿与刚才服蛊的神情却似那天神出征般,伟岸神俊,一下子便让人忘记了那张难看的脸。 又像是他服的不是蛊,像是一壶好酒,举杯邀了月,宴请着众人,一同畅饮。这浓浓的蛊汁看样子都极其难喝,可他喝的干净利落,还让人觉得异常好看,众人看着都微皱了眉,艰难的咽了咽口中的唾液。 男子喝完不说话,微微抬起的下颚,线条流畅,像是块上等好玉,被刻刀细细雕刻而生,那上扬的神情带着自然的俯视之感,那美好的似幅风景,那不出众的眉眼也在此刻焕发着熠熠之光。 人群中有一男子看着男子服下蛊,两肩颤了颤,低了头沉默着。 此男子服完蛊便站在了一旁不做声,唐管家满意地看了看他,然后又将目光调向了在下面站着的其他人,有的人看到他投过来的目光,更加低了头。 就在刚才一直站在最边上的那名皮肤白皙的女子向前走了几步,众人纷纷看向她,那女子肤色虽白,但脸色却不好,身量虽高,但两肩略宽,腰肢虽细,但走起路来却没有韵味,再看那也称不上出众的脸,实在是让人惊艳不起来,但此刻能站出来,就凭这气魄就能叫人多看上几分。 在唐管家右手边的李管事见那女子上前,立刻出声“烟晗姑娘是来做教习夫子的,不用服蛊。” 烟晗抬首看了看李管事,没有作声,微微点头,退至一边。 管事在唐管家耳边耳语了几句,介绍了一下烟晗“宜县县令推举过来的,说是从小习医,在宜县里有个小药铺,医术也上的了台面,风评不错,身家资料也让大师兄过过目,说是请来做教习夫子。” 唐管家听完已是知晓所有,看了看烟晗,向她点头算是打招呼,烟晗回以一礼。 而逍遥赌坊的掌柜,也就是那名与莫知言赌骰子的女子,此刻微微笑着,轻走几步,嘴里还轻轻念了句“被你赢了也就算了,此刻居然为了见你还要服这蛊,还真是自己找了这罪受。” “申老板这次来是……”在那女子伸手去取瓷碗时,唐管家适时出声。 唐管家虽是这唐门管家,但也算是帮唐门管着这蜀中的一切大小事物,一个赌坊的技师可能不认识,但是一个赌坊的大掌柜他也总是会有几分脸熟的,是以在看到这赌坊掌柜的时,才会认出并询问来意。 “找人。” 简短直接却又将目的说清。 一个赌坊老板娘来唐门找人?而且还不是光明正大的去大门口找,而是混进这新弟子当中,这样的动机是要找什么人? 唐管家眉尖一挑“不知申掌柜找谁?” “一个赢了我不少银子的臭小子。”申掌柜雾气水眸透着光,脸上笑意未收。 输了不服气吗?赌坊有赢有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至于追上门? 唐管家坐正了些,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有些好奇地看着她“申掌柜确定他在我们唐门?” “跟着姥姥来我赌坊的,至于在不在,那就要问姥姥了。”申掌柜朝四处望了望,没有看着唐管家,但却回了他的话。 “申掌柜知道规矩吗?” 找谁,他管不着,找姥姥的人他肯定要问清楚。 不过进这唐门便要守这唐门的规矩,而服了这唐门特制的蛊毒,料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唐管家右手转了转在左手小指上的尾戒,看着申掌柜的目光带了丝探究。 申掌柜回眸看了看那蛊毒,鼻尖地轻叹无人察觉“原来不知,此刻是知道了。” “反悔还来的及。”唐管家停下动作,直直盯着申掌柜,怕了就好。 “来都来了,难道还回去不成!?”申掌柜嘲讽一笑,她都敢来,他们还不敢收吗?是他们的规矩要求服蛊的,现在又是自己服蛊,怎么这会儿轮到他们这么婆婆妈妈的。 “好,那申掌柜请。”唐管家欣赏申掌柜这股豪气,伸手一引,请她服用。 申掌柜毫不犹豫端起就服下,连眼都没有闭,三口两口的就喝光,抬袖抹了把嘴角,将碗放回,唐管家微微笑着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看到这样的情形,管事们都催促剩下的人让他们尽快服蛊,接着也有几人硬着头皮将蛊服下,也还是有几个放弃的,毕竟人各有志,唐门虽是他们一直的梦想,但是当现实太过残酷时,梦想还是可以临时改变的。 管事们也不拦着,吩咐下人将这些人送了出去。 唐管家起身准备离开,申掌柜将他拦了下来“我要见姥姥。” “这……”唐门管理甚严,不要说像他们这样刚进门的新弟子,就是进门几年,但是一直没有通过测试晋升高阶的弟子,都是不能说见就能见姥姥的。 “唐管家不用为难,只要去通报,我相信姥姥会见我的。”话语很简单,但申掌柜说的自信。 唐管家细想了想,然后一笑道“申掌柜请。”伸手一引,请申掌柜往另一条路而去。 “我们也要见。” 那个破格以四十多岁进入唐门的男子,也在此时急追几步,想跟着一道去,被一旁的管事拦下“没规矩的东西,一点眼力都没有吗?” 唐管家和申掌柜连看都没有看后面一眼,直接往前走着,根本不会管其他人会做什么,自会有人帮他们将事情办好。 管事们接着交代了这服了蛊入了门的新弟子几句,便带着所有人往自己的住处而去。 第六十七章 制毒章论 城外,群山深处一隐秘山洞内。 “他们都进去了?”出声的是丰佑,问的是刚从外面走进来的一粗布男子。 “嗯。”男子一把扯下人脸面具,露出一张充满喜感的脸,但此刻那严肃的脸上却显不出一丝笑意。 丰佑冷眼看着他“你怎么没有进去?” “不要你管。”一把扔开人脸面具的燕熙闷不肯声,回想着自家主子去服蛊,他无法阻止,又不能陪同,心中莫名烦躁。但那蛊不是开玩笑的,主子已经中了,若是自己再中蛊,事情将更加难办,那时不要说营救,恐怕连活下来的人都不会有。 他们三人当初本就商量好了,冷轻然和主子进,自己故意不愿进,这样别人便不会怀疑,但是当那蛊毒端出来的时候,自己当时是真想改变策略为主子挡下。 丰佑看了看燕熙,知道自己问的不好,改了另一个问题“你主子那脸,人家看不出?” 燕熙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冷轻然那女装……”见燕熙不回答,丰佑继续说。 “冷大哥配的易容药,绝不会有人看出。”韩煜坐在旁边,静静开口。 丰佑撇撇嘴,但也无法反驳,因为那日服下易容药后,凌霁慢慢褪下的惊世的容貌,换上平凡粗鄙的脸,已是让他瞪目结舌。而当冷轻然服下易容药后,不仅变化了身形与容貌,更是变化了性别,那般的变幻,连他亲眼见到的人都不敢相信,何况其他人。 “都是你们,不让我去,留在这里,连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什么事也做不了,还要等着下一步行动指示,气结的丰佑拿着枝条在地上画着圈圈玩。 众人当作听不到他的埋怨,连他的彪悍侍卫们都扭头扣扣山壁。 段谷天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鼻翼间溢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那日,凌霁与冷轻然相继服下易容药,那变换的脸形与身姿是持续了大半夜才完成的。那隐隐颤抖的双肩,那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呐喊,更是让丰佑敲晕了戚香香,怕她小小年纪承受不了,其他人更是七手八脚的帮忙控制他们的手脚,尽量让他们不要胡乱挥舞的手脚伤到自己。 而服药的本人呢?是要承受多大的痛苦?那痛楚到底是有多么的无法承受,也只有他俩自己知道了,从服药的当下便如此强烈的反应来看,那药对人以后的影响恐怕更是一种折磨。 天空很蓝,无风无云,地上繁花绚烂,花蝶纷飞,四周蝉鸣不断,粗壮树杈上,树荫凉凉,挡了不少日光,待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莫知言才懒懒开口“底下热。” “过了中秋便没有这般热了。”姥姥仰头笑看着她。 夏日的蜀中确实热了些,莫知言体质又偏怕热型的,所以午后她总会跑到山庄里那一片大树间避着日光,姥姥知道她每日都会来,所以一般来找她时,来这里准没错。 莫知言扶着树枝坐起,低头看向姥姥,刚好对上了他看上来的双眸,微顿,别开眼,摘下一片树叶,才道“听说你招了个神童?” 莫知言前几日听婢女芊芊说新入门的一个孩童今年刚满十岁,进门才五日,那惊人的制毒才能便让所有教导的师傅争相抢人,都想让他成为自己部下的弟子,芊芊本就不是个多话多事的人,能和莫知言说这么多还语中溢满赞美,实属难得,所以才让莫知言多了份好奇。 “颜喜?”姥姥依旧保持着扬头的姿势,眸中却满是笑意“带你去看看?” 莫知言一笑便落了地,拍掉身上碎叶,迈步而去。 “毒,便要制的让人发现不了,那才是最高明的毒。让人无声无息的便去了那可一点意思也没有,一定要让人受尽折磨而死,才是我们唐门的作风。” 还在练武场外围,便听到了这样一番让人全身细毛倒竖的言论。莫知言与姥姥相视一眼,随即大步攀上了一侧围墙之上,姥姥眼中笑意溢满,跟了上去。 “那是屠夫,不是高手。”一声女音,不柔不腻,不娇不媚,还带点少有的低沉,但语音温细,如风拂鬓角。 “夫子。”另一人问“那什么才是高手?” 没等夫子回话,刚才那人继续抢了话“一人死,更多人陪。” 女夫子问向那人“何解?” 那人眼中泛起冷光,抬头,音量也很大 “一人中了毒,却造成更大面积的伤亡,毒毒不息,不管是接触过的,还是经过的,无一幸免,一人传一人,一代传一代。” 场中众人愕然,这……太歹毒。 唐门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也绝不是什么滥杀无辜之徒,这样不论好坏波及所有的毒,不是他们进唐门想学的东西,更不是这些想来唐门学得一技之长的弟子该学的。 女夫子问的谨慎,语音温温“你是说永远能毒人的毒?不管多久都存在的毒?” “没错,我想取名叫息毒,生生不息,永生永世,都能有效。”那人语气不善,人也显得高傲。 “我们没有任何权利决定他人的生死,每个人都有他活着的权利,便是你们这样的人多了,才会有人惧怕我们唐门。”一声童音清脆干净,掷地有声。 那人一愣,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小童冷笑“唐门本来就是制毒的,让人害怕又如何,只有害怕才会臣服,唐门才能更加让人向往,武林地位才能彰显。” “我们又不是皇族,需要别人臣服吗?唐门是炼制毒药,但并不是无故散播,再说我们制毒的同时也是相应的炼制解药,在没有触犯到我们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要先去侵犯别人?地位不是让人害怕的,而是该让人尊重。”男童与那人对立,身量虽不及那人高,但气势却未缺分毫“再说不论什么毒,总会有制出解药的那日,世上有什么毒,便会有什么解药。你制出这样的毒,到时候一定会有人制出解药的。” “你不制毒,来唐门干什么!?”那人见许多人都赞成他的说法,显然有些恼羞成怒,手一挥,转身离去“我懒的和你说,有本事你制解药来解我的毒!” 场中人看着离去的那人,也不便再说什么。都陆陆续续离开。 “夫子……”男童和夫子没有离去,而对于师兄刚才的一番言论显然有自己的不认同,也希望有人能认同自己的观点。 女夫子音量虽低,但玉润柔和,甚是好听“坚持你自己的,对错不在别人,而在自己。” “嗯。”男童细细体味夫子的话,最后豁然明了,朗声而应,又一顿,换了问话“夫子晚上还去抄医书吗?” “你是想跟着去吧。”女夫子温和地笑,两人不用说都已是心有灵犀,但话出却是拒绝“会很晚,就别跟着了。” “可是……” “不是还有暗器课吗?快去吧,别迟了。”女夫子不再让男童说下去,催促他离去。 “你说他叫什么来着?”莫知言问。 姥姥看了她一眼,答“颜喜。” “这小子还不错。”莫知言微微扬起嘴角,流露出笑音。 姥姥看着颜喜,问着莫知言“你喜欢?” 莫知言看了看姥姥,似笑非笑“不喜欢。” ? 姥姥笑了。 “我饿了。”莫知言再次看了眼场中,转头离去。 “给你做不放葱的水晶饺?”姥姥跟在她身后,轻问。 莫知言继续走,回的不咸不淡“又不是过年吃什么饺子。” …… “麻烦别人不好。”莫知言觉得自己态度不是很好,于是非常善解人意的道。 姥姥很优雅的侧首,温雅的笑道“那我烧给你吃。” 莫知言呆立在原地,然后很不给面子的笑“你烧?哈哈……”莫知言实在是不信,这堂堂唐门姥姥还会为了她下厨,不过转念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有什么资格取笑人家“你如此贤惠,婆家有福。” “你不信?”姥姥问,言中喜怒不明。 莫知言看着他,郑重的摇摇头。 “走。”姥姥一手拽上她衣摆,拉着便走。 当莫知言看着挽起袖子,身姿潇洒地站在灶台跟前炒菜的姥姥时,她终于认识到她错了。 “你菜烧的这么好,我都想赖着吃一辈子了。”嘴里塞的满满的肉,莫知言含糊不清地念叨。 姥姥眼眸忽张,眼底闪动着震动光芒“那你留下,我养你一辈子。” 莫知言身体一僵。 沉凝的气氛中,似有什么缓缓流动。 “过几日便是中秋了吧?”许是觉得气氛太过尴尬,两厢沉默下,莫知言突然道。 “嗯。”姥姥眼底不知什么划过,回的很轻,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 莫知言笑意朗朗“答应了你做月饼的。” “你该不会又要把我的灶房也烧了吧。”姥姥语调温柔,嘴角大开,笑意溢出。 莫知言没有停下,继续往嘴里塞了块水晶南瓜,夏风只留了一句让姥姥对当初的决定有些后悔的话 “放心,烧了你这唐门山庄也烧不了你的灶房。” …… 第六十八章中八秋 夜已深,月已近满。 静湖始终静静,粼粼湖光没有漾起一丝水纹,但那月影依旧洒下,湖面亮的出奇,快入秋的夜里,清风拂面,倒是有丝舒爽。 踩着月色,步步轻幽,风中一股丹药味让莫知言皱了眉,这炼丹楼不是被她毁了吗?这么晚了又是谁在炼着毒? “怎么还带着他来?”炼丹楼内,一男子出声问道。 先是沉默,后是一道低音女声“缠的太紧,若是不带着来反倒起疑,现在让他睡会儿就好,等会儿我再将他弄醒。” 有衣物晃动声响,女声又起“你躺下,我再看看,这蛊毒若是入了骨,只怕再难除去。” 无人回话,接着是一阵细碎声响后便再无声响。 许久 “怎么了?”女声停了动作,问着突然站起的人。 后者抬手,示意噤声后,走至窗边。 莫知言遁着药味一路来到依旧在修容的炼丹楼,窗上映着昏黄烛光,月色很深,那丝光亮却让人感觉暖暖。 莫知言没有忍下步子,朝着门步去。 “谁?”在她快要推门入内之时,一扇窗被打开,莫知言顿住,收了手,回身望着那背光的人问。 “看门人。”那人在看到她时,眼中闪过一抹惊喜,随即消失,低哑沧凉的声音回到。 莫知言凑前几步,站在窗外仔细打量了起他来,优美的眉头由平静到惊讶到喜意再到伤怀最后到平伏,不久却丰富,定一定神,语出惊人“这么丑,怎么选进来的。” “小人污了贵人眼。”看门人猝然低了头,自嘲似的扯了嘴角。 “我该让老唐好好管管,进来的人都该先看看素质,新进来的这批,出了这么一个,你看,这下吓到你了吧。”姥姥声音从身后响起,阴阴凉凉比夜冷。 一股冷意袭身,莫知言一震,回身,暗夜下,那抹红,耀的刺眼。 莫知言笑的嫣然,挑起好看的眉,倒想看看这姥姥会为了她怎么罚他的弟子“怎么罚?” “杀了扔出去?”姥姥凉凉的看了那看门人一眼,笑笑问她。 “好。”莫知言脆声而应,操起无影之刀。 “来人。”姥姥突然转身,吩咐下去,立即现出两人,准备上前押了那看门人。 莫知言惊呼,没有想到姥姥是说真的“等等。” 两暗影懂得她现在在唐门是说的上话的人,住了手等着,姥姥看着她,等她。 莫知言一摆手“算了,这大晚上的,看不清他的容貌,也没有吓到我。再说,人家一直在,是我碰上了他,不是他吓到了我。” 姥姥看着莫知言,目中倒是有了暖色,知她脾性,杀人会,杀这样的?不会,这人算是为她留下了“你做主。” 暗影无声退下,莫知言目光朝四周巡了一圈,目光最后倒是落在了那看门人那里,只是那人在背光处“这都烧完了的炼丹楼还有什么好守的?” “药无楼在。” 莫知言背后一紧,紧紧凝着这看门人。 姥姥倒是一笑“好一句药无楼在,有了这楼,你才有活干是么?你这刚选进来的弟子,不学着练功制毒的,怎么分配到了这?” 那看门人依旧低着头,恭敬道“每个人总会有自己适合和该做的事情。” “那你适合和该做的便是这个?”莫知言随手指了指这被她烧去大半,还在修容中的炼丹楼。 看门人语音定定“事情本就不分贵贱,只分机遇。” 三人就这样二个在窗外,一个在窗内,一不问姓名,二不问来由,看门人没有请,莫知言也不进,姥姥更是陪着她。 莫知言点头认同。 姥姥倒是对他多看了几分,目光落在他身上,眸色却隔了很远,不轻不重的语音“人心永远和自己的容貌是不符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姥姥不解释便也深究不出来。看门人微微抬头,却也不敢看他,只在那半抬不抬之间。 莫知言向屋内瞟了眼,随即错开眼,抬头看了看那几近全满的亮月,言中有意“这月马上就要圆了。” 看门人也抬头看了看月,若有所思。 “后日便是中秋了。”姥姥接了话。 “是啊,团圆夜呢。”莫知言一笑,离开前留下一句“好好守着你这炼丹楼,也许你从中学到的比那些在制毒的弟子多的多。” 莫知言与姥姥走后,很久,炼丹楼步出三人。 看门人,女夫子,颜喜。 “夫子,好走。”看门人出门相送,含笑一礼。 女夫子回礼,含笑道“明日我再来抄写医书,今日已晚,有劳你为我守着灯。” 原这炼丹楼也有许多的医药典籍,除了那日姥姥在房中放置的一些,其他的都随着那日失火一并殆尽,而这新来的女夫子烟晗实在是奇女子,大半的医书尽在她脑中,所以,唐管家特意请了她每日来炼丹楼抄写医书。 “夫子客气。”看门人退一步让出路。 轻风拂过云鬓,女夫子抬眼望了眼亮月,抬步离去。 颜喜乖巧的跟在女夫子身后,女夫子日间说了不让他跟着来,但他还是跟着来了,却很不争气的看着医书睡着了,刚才还是女夫子叫醒他的,想想都懊恼。 看着刚才女夫子看着圆月的眼神,颜喜追上前问“夫子,中秋还会来抄医书吗?” 女夫子住步,眸中溢满笑意“夫子要回家中团聚。” “都是你做的?”面对一桌子的美食,姥姥独独细看着莫知言亲自端上来的一盘月饼。 “你当我是有多心灵手巧?”莫知言拍拍两手上并不存在的粉尘,一撩衣摆,翩然落座,眨眨眼“我该诚实点,少数。” “一大早的就听说你去了灶房,弄的那些个大厨个个人心惶惶,这下来看,你倒是害他们白担心了一场。”姥姥笑弯了眉“你有了这心,我也该捧捧场。” 莫知言一听,笑意爬上两颊,往他面前推了推那盘月饼“这么给面子,那也不枉费我在灶房待了一天,弄脏了你送的那件上好稠衣。” “衣服而已,再做就好。” “和烧那炼丹楼时一样的说词,真潇洒。” “我只是对你宽容。” 莫知言微怔,随即又眉开眼笑,端起那盘月饼开始‘老莫自夸’起来“这些都是我做的。” “香。”姥姥凑前每个都仔细看了看,闻了闻“都是些什么陷的?” “那当然,也不看看谁做的。”莫知言像是得了宝的孩子,越说越起劲“这个是桂花豆沙馅的,这个是花生芝麻的,这个是蛋黄火腿,还有这个……” “这个是什么馅?”姥姥打断了她,随手拿起花生芝麻馅的问她。 莫知言一顿,马上回到“花生芝麻的。” “闻着挺香。”在姥姥放进嘴里准备咬下的一瞬,却被莫知言拦了下来。“唉,你先试试这个吧,梅干馅的,我新创的,你吃这个先,看看好不好吃。” “好。”姥姥看着她,笑意温温,应了声,咬下一口。 “怎么样?”在姥姥还在细细品尝时,莫知言瞪大双眼瞪着旁边,随时注意着他脸上变化,焦急的等待结果。 姥姥闭眼细细品味,莫知言连口水吞咽的都不敢大声,片刻,姥姥微皱的眉在睁眼的瞬即舒展,看着莫知言一字一字回答“此生最好。” “说的也太早了。”莫知言心头一震,又不敢接着他的话继续下去,随即落座,话锋一转“你有什么送我的么?” 姥姥深深看着她,笑意盈盈,眼中的深意,无法追究。 “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姥姥收回目光,放下月饼。 莫知言抬头,目光炯炯“桂花酒?” “烟花。”姥姥起身,自然牵起莫知言的手往外去,火红衣角在纱灯下摇曳出一地妖艳。 “还有什么特别的?”莫知言被他牵着手,抽不回,紧紧跟着问。 “天灯。” 蜀中城有条城中河,每年中秋民众都会在那里点起河灯或者天灯来表达他们的愿望,也希望随着天灯升上天穹的冲劲来实现自己的愿望。 姥姥不会带莫知言出山庄,她只能到静湖看天际的烟花,自己放着水灯,四周冷冷清清,没有人放着烟花或者水灯,她抬头看看远处天穹上那点点亮光,无趣的道“这烟花两人有什么好看?”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是吗?”姥姥一笑,眼中有着过分的宠溺,知道她是个喜欢分享的人,而叫上自家的弟子,自然也不会出什么岔子,遂转头吩咐“叫弟子们都出来,烟花,河灯,天灯,都放起来。” 底下一人领命,迅速下去。 莫知言终于笑了,姥姥同笑。 人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很多人回去过了节,但是也总是会有已无亲人可团聚的弟子,大大小小加起来也上了百人,立时湖边都站的满满,恭敬的与姥姥见礼,难得过节,姥姥也甚是开怀,一双眼一直笑眯着“都别拘着,今日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 众人受宠若惊,欢快的一下全散了开去,所有彩灯都立马挂了起来,现场做起水灯的都有,湖水静静,随着越来越多的水灯的投放静静的湖面也开始荡漾起来。 那水灯在湖上似舞动精灵,忽左忽右,突起突伏,跃动不定。天灯美若星子,缓缓飘升,闪耀夜空。 第六十九章留下 远处避光处,一人静静看着一切,脸在暗处,虽看不清神色,也能知道面容并不出奇,可那平静的姿态却绝代傲然,那变幻的彩灯映的他眸瞳光华绝世,点点灿耀。 “你也放几个。”姥姥停住注目天灯的眼,看向莫知言,而牵着莫知言的手也始终没有放开。 莫知言抬头,对上姥姥的双眸问“水灯?” 姥姥指指苍穹,一笑“天灯。” 立时就有有眼力的管事呈上制好的天灯,莫知言笑笑接过,以为能自己放飞,可姥姥并没有放开她的手,一直牵着。 “同我一起放吗?”莫知言虽是问着,其实心里也已明白,他就是想和自己一起放。 姥姥听了这话更是开心“傻瓜,上面该写上些愿望的。” “咱们俩一起放的,写什么都不好,就在心中许下,便都能实现了。”这次莫知言倒是说的真诚,这愿,她是愿意请他一起许的。 姥姥虽是掳了她来,但这些日子他从没有亏待过她,敬如上宾,还一切都随她意,若不是此刻这般尴尬的身份,她倒是愿与他相知。就算立场不同,但此刻对他的朋友之谊,那也绝不是做假的。 姥姥含笑点头,目光不知是被灯火照亮还是什么,亮晶晶“你做主。” 俩人闭目一同许愿再一同撒开手,天灯随风冉冉飞升,宛如星子闪耀天穹。 有了姥姥和莫知言的这次放升,其他人也开始放飞手中天灯,天幕暗暗,天灯点点,似一条光带,璀璨夺目,越聚越多的天灯,耀的不仅蜀中城一片星光,连天际也闪着奇异的亮光。 一朵烟花突然炸开,天际瞬时盈亮,连静静的静湖也被映的彩光琉璃。紧接着的是更多的彩光炸燃,天穹上的天灯点点,烟花朵朵,整片天穹似一幅画布,被添染的万彩斑斓。 姥姥在第一朵烟花燃放时,便和旁边递了个眼色。旁边之人立时警觉起来,摸了摸身侧武器,四处探寻。 莫知言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情况,看着五彩斑斓的天穹笑得夺目。 姥姥看着这笑得毫无心计的眼,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众人一见便知可以不用这么紧张了,纷纷又同身边之人欣赏起彩灯上的画与字。 此时,不远处突然飘起一阵黑烟,那地方不在山庄内,却又在不远处,姥姥脸突的冷了下来,身侧人迅速前去查看,在那人还没有回来之时,又在另一方飘起另一阵黑烟,姥姥冷眼扫去时,第三处又飘起一阵,接着,无数处都飘了起来,黑烟蔓开,显得天际突然低沉了许多。 姥姥突然冷笑,这样就想救人吗? 看了眼依旧在身侧,被他牵着的莫知言,姥姥一笑,身侧多人迅速向几处起火点而去。 “嘭嘭嘭” 突然,湖面之上悬挂着的彩灯个个爆开,火光四散,刺的人晃眼,离的近的全都弯了腰躲避,远的也用手挡眼四处避走,毕竟唐门弟子里有的学艺不精,有的又是新进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惊的乱了分寸的不在少数,避走四窜的反倒让很多高手无法动作,姥姥一手牵着莫知言,一手为她挡着眼。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震惊过来时,飘的偏低的天灯又紧接着被全部撕开,在撕开的天灯里,随风撒下了许多白色粉末,纷纷落下的粉末覆了所有,所有地方皆是一片白色,眼目所见之处也全是白幕,伸手之处只能在眼前,根本辨不清方向与人。 “都是唐门的人,用毒粉有何用。”埋伏在四周的唐门暗影,其实早就全数出动,但刚才在姥姥的示意下,一部分朝黑烟冒起的地方前去查看,而另一部又被一些低阶的弟子给冲散,这会儿本已躲过火光准备出动的暗影又只能先驱散白幕,但嘴里还是不忘叫嚣。 远远处回来了一声,听声音像是很远之处传来,应是使了内力,所以声音还是很浑厚清楚“那不是毒粉,是面粉。” “面粉?”姥姥挥粉的手一顿。 毒粉对于日日用毒的唐门弟子有何用?只需彩灯炸燃造成混乱,面粉糊眼的这眨眼瞬即,便已足够。毒粉,唐门有严格的管制,每日的用量都是要上报的,大量的使用肯定会有人注意,而面粉,今日是中秋,厨房多的是,就算运了进来也没有人会起疑。 简单老土却有效的办法。 而就在刚才,他用了一手护了莫知言的眼,面粉撒下时被他下意识的闭了眼睛,牵着莫知言的右手,他是牢牢的握着的,但刚才在他闭眼分心的一瞬间,有人极速从他身边将她带去,高手过招,那一瞬间的分心已决定了成败,此刻身侧人影早已不见。 湖面上的河灯已全被荡到了两边,显然是从湖面跃下的,而这湖表面上看上去是静止不动的,但是湖底却是流动的,而且很急,也直接可以出城,想来莫知言每日到这,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 “姥姥。”冷静下来的暗影迅速俯身等待姥姥指示。 “不用了。”姥姥看了看空出的右手,嘴角笑意愈深,最后看了一眼那出城的方向。 不用追,他会等着她,她会回来。 转身离去,只留下一片嫣红。 “雅儿,衣服。”城外一浅滩上,凌霁横抱着莫知言从水中走出,莫知言被水呛了鼻还在咳着水,只听着凌霁说了句话,却没有听清说的什么。 浅滩上,已有许多人等着她。 “快换身干净衣衫。”丰佑抹了把黑炭般的脸,目光闪动,又突的嚷嚷道“喂,凌雅,衣服呢?” 莫知言猛的抬头。 凌雅怒瞪了丰佑一眼,后者无畏相视。 韩煜扶着她下来,向她解释“他根本就没有抓凌雅?” 莫知言更是困惑的看着他。 不抓凌雅,那为什么抓她?又为何一直骗她说凌雅在唐门呢?这姥姥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还是抓了的好,省得我们还要顾着她。”韩煜囔囔补了句,很奇怪的是凌雅居然没有生气,还在一旁娇羞的笑了下。 莫知言颤了颤。 韩煜无力的抚了下额。 莫知言眼里闪动了丝奇怪的东西,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丰佑看着还在滴水的衣袖,推了推沉思的莫知言“香香,带你大哥去换衣服。” 莫知言从戚香香的手中拿过衣服看了眼凌霁,丰佑一看她那眼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接过段阔的披风扔给了凌霁,凌雅鼻翼两旁哼哼两声,为凌霁将披风系好。 莫知言无语的看了看丰佑,转眼看了看此刻依旧是丑陋脸与看门人装扮的凌霁,心里突然像被什么蛰了下,满脸的溪水滴顺着她的发边缓缓滴落,伸手甩了把水转身向前走了几步,感觉有点不对又豁然回头“轻然呢?” “他说会先出来会合的。”韩煜就着溪水抹了把脸“天哥在城外等着他的,可能在路上耽搁了,你先换身衣衫,我们这就回去找。” 莫知言一看,除了凌霁的脸是干净的,其他人的脸上全是黑黑,想来那四周的烟,便是他们熏出来的吧。 “主子,主子,你总算出来了。”我们的别扭燕熙护卫从老远便边拭着眼角边奔着来,边奔还便嚷。 莫知言知道马上就要上演久别重逢催人泪下极度煽情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场面了,决定再次转身去换衣衫。 她必须动作快,不管是去找冷轻然还是离开蜀中,都必须要抓紧时间,姥姥既然能控制蜀中,自然不会让她就这么轻易离去。 凌霁突然头一歪倒下。 “哥!?”凌雅惊叫。 莫知言再次转身,飞速到了身边,仔细检查了他的全身,双眉紧拧“没有伤口。” 刚才并没有过过招,剑未动,暗器也未出,姥姥根本就没有任何出手的动作,这会儿他这晕倒是为何? “一定是蛊!”燕熙本就几日未见他家主子,刚才还没有来的及看看主子有没有掉一根头发,主子便倒下了,而一想到最有可能性的原因后,他实在是忍不住的咬着牙吼。 “什么?”莫知言惊的抬头,看着燕熙“什么蛊?” “他为了救你,进了唐门,要进唐门便必须服蛊。”我这高高在上的殿下居然为了你这个女人去服蛊,燕熙想想都愤愤,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蛊? 又是蛊! 莫知言想也没有想,起身便走。 韩煜拦下了她“你去哪里?” “救他。” “轻然会救他。” 丰佑挡在了她身前“好不容易出来,你不能再回去。” “必须救他。”莫知言只看着他“轻然若是可以,现在就会回来了。” 轻然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肯定是因为找不到解药,而自己也是有蛊毒在身的人,其实这会儿救出来又有什么用呢,毒未解,自己永远也离不开蜀中,这就是刚才姥姥并没有出手的原因,他就是算准了自己迟早都会回去,他根本就不需要浪费精力将她留下。 丰佑没有说什么,只是抓着她手臂的手放缓了力道。 第七十章此生最好 莫知言没有走水路,而是从城门正大光明的回去,她也算是处事不惊的人了,但是在看到门口站着的那抹身影时,还是不由的颤了颤,那是已易容成烟晗夫子的冷轻然。 一个人要硬生生改变容貌,要承受多大的痛楚?而全身骨骼经络也都改变呢?就算是再怎么不懂医的人,也能想象到那样的折磨会是怎样的非人。 “这么多人里,就属我是没有功力的,除了我,别人损伤会更大。”冷轻然等着莫知言走进,便静静说道。 所有人里就只有他是没有功力的,要易成这般的,若是换作其他人,武功全废还算小的,终身瘫痪也是极有可能的。 “你们就不该弄成这般救我。”早已湿润的眼眶已是泛红,莫知言不知该怎么说感谢的话才合适,才会对得起他们的这份牺牲。 “傻话。”冷轻然将她被风扬起的一丝发缕拨开,话语中毫无责问的意思。 唐门当中多是易容高手,一般的易容脸皮如何能躲过唐门弟子,更何况还有个火眼金睛的姥姥。不弄成这样如何救她?而她,又如何能不救呢! 冷轻然用最轻柔的动作为她拨开缭乱的发丝,用最轻缓的话语说出他最不愿承认的事“别问我为什么不出来,不是出不来,而是不能。” “我明白。” “你中了蛊,我解不出,凌霁的,也一样,既然都没有解出来,那么我们逃出来了,却也无法离开,我在找办法,可是找不到。”冷轻然眼中泛起雾气,晶亮异常“我能医所有人,却不能救你们,我……是不是很无能?” 莫知言将他双掌握的紧紧,一声一声铿然出声“那是姥姥专门为我们下的蛊,你非唐门之人,如何能解?你从不碰蛊,如何能解?你为了我,服了那后患无穷的易容药,你有何无能?你为了救我们,没有离开唐门,你有何无能?这天下,我找不出比你有能力的!” 医者没有见死不救的,也希望自己能解救所有受伤病苦难的人,可若是有一日发现有自己的能力所不及的事情,这般的打击无疑相当于质疑自己此生这样的选择是否有意义一样。 可就等于生老是医者无法阻止一样,世上总会有那么多的病死是无药可医的,并非医者学艺不精,而是这世上从来都是先出了病症,才会有对症之药的诞生一样,病永远都比药要先一步。 而人何为无能?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无法解决那叫无能。 而他,显然不在此列。 他永远都是为她考虑,为她筹谋,为她牺牲,这样的他,有何无能。 “不管发生什么,你不是一直陪着我吗?你不出唐门,不就是知道只有说服姥姥,我们才能真正走出唐门,走出蜀中吗?”他从一开始便知道,一切的行动都无意义,只有直接找姥姥,使他愿意让她离开,那才是真的离开,其他的办法都行不通“而此刻,我便是要去找他,你……可愿陪我?” 冷轻然缓缓吁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绪,牵起莫知言的手,只道“有什么,我都为你挡。” “嗯。” 知道莫知言回来了,姥姥早已端坐在了大厅主位上,依旧是银面,依旧是那耀目的红衣,唯一变了的是那目中冷光。身边围着一些人,连颜喜也在。 看到莫知言和冷轻然进来,姥姥抬眼看向她,突的笑了起来“速度挺快,倒没有让我等的太久。” “我回来,用我来交换他。”莫知言连一刻都不耽误,直截了当道。也是吃准姥姥的性格,过多的拐弯抹角只能让他生厌。 “你为他倒是能做挺多。”姥姥豁然笑开,森凉无比,偌大的厅堂使声音更加空洞“你都不关心你自己?” “我留下,你将解药给他。”时间已是不多,凌霁中的是什么蛊,冷轻然查不出,她更是不知道,但是从他他突然倒下的瞬间,她便知道,这蛊,比自己的不知可怕了多少,那么想救他,速度就必须得快。这姥姥显然不会要自己的命,而自己留下,又有何危险。 姥姥目光如刀,冰凉锋利“他想将你带走,就要付出代价。” “你在外面等我。”莫知言沉气,没有和姥姥继续下去,倒是转身让冷轻然在门外等她。 冷轻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点头,便退出了门。 姥姥看到这也明白了几分,手一挥,遣了身边所有人下去,众人都恭敬的退了出去,颜喜一直看着冷轻然,等到姥姥示意都退下的时候,立刻追了出去。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了,莫知言倒不急着开口了,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许久,莫知言笑的默然“我的蛊反正是不敢离你远的,我也没有任何值得让你放过我的筹码。” 姥姥眼中升起丝暖意,笑意也温柔了几分。 莫知言向前走了几步“作为旁观者的我,你不一定非杀。”在离姥姥还有几步之遥之处突然站定“可为了皇位,你却会杀他。” 姥姥霍的睁大了眼,莫知言在他说话之前,抢先一步“可他……毕竟是你弟弟,不是吗?” 姥姥猛地起身,紧紧盯着她,眼中不是慌乱,而是惊骇。 “你……知道了?”良久的静默之后,姥姥缓缓摘下那从不离脸的银面,露出那优雅高贵,俊朗温润的容颜,风姿如天神般的谦谦君子。 莫知言莞尔一笑,她猜的没错。 是他。 襄王,凌弘。 襄王凌弘便是这蜀中唐门的当家姥姥。 “就算你挡着脸,声音也是这般,但是有些是改变不了的,你从不带我看戏,是因为你知道我唱不了。” 他不是没有见识过她的唱功,只有见识过的人,才会一直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她听芊芊说,以前那戏台除去节庆时也是会请些戏班来献唱的,唐门也不乏会唱些家乡小调的弟子,可自从她来了之后,不知为何,她再也没有听到过弟子们有唱过任何小曲。 莫知言摊开双手,姥姥探身一看“什么?” “花生。”莫知言向前送了送,抓到了凌弘眼中的一丝微颤“那晚我去炼丹楼,凌霁给的。” 凌弘缓缓直起身子,声音极静“他早就知道了?” “是他提醒我的。”莫知言手掌一抛,花生落地,似玉珠嗒嗒坠地,更似鼓槌一下一下敲击在凌弘的心上。 他不能食花生,这是在江淮时便已经知道的事,那日,她在练武场看到了成为女夫子的冷轻然,听到他晚上会去抄医书,夜里便去了那里,在她要进门的当下,被凌霁阻止,她自是知道里面肯定在进行着什么,怕引起暗影的注意,所以只留在了屋外,谁知道姥姥尾随而来,不敢再多做停留,提醒了他们中秋动手后,便离开。 当然也在离开之前得到凌霁那关键的花生提示,然后她便突然记起在蜀中这段时日,在餐菜中,从未见过花生的踪影,还有那次在船舫上的那道宫保鸡丁,里面居然没有作为辅料的花生,如此的避开花生,不是不能食用,那还是为什么呢? 而刚才也从冷轻然那里知道,那几日,他都会以抄医书之名,前去炼丹楼为凌霁排蛊毒,可怎么也不能知道这蛊毒的引子是什么,此刻想来应该是姥姥专门为凌霁所制的吧,除了他,天下再无人能解,冷轻然也明白了这层道理,所以,他才一直留在了唐门没有离开。 莫知言又道“刚才的月饼里,我并没有放花生。” 刚才姥姥拿着那个花生月饼,看似要食用,但是眼中那抹犹豫还是被莫知言捕捉到了。为了证实他是凌弘,她故意将他手中的月饼给换了,其实他若不是凌弘,便会坚持食用那花生馅的,而不是顺水推舟的换了梅干馅的,那看似是随了她的意,但其实是他的故弄玄虚。 气氛突然就这样的僵住了,凌弘缓缓闭了眼,许久后睁开,终于开口“既然你知道他是我弟弟,我自是不会伤他的。将他带来吧,我自会处理好。” “谢谢。”莫知言松了双肩,真心道谢。 凌弘深深看了莫知言一眼“你的蛊是功蛊,只会让你功力增进而已,不会有危险。”眼中闪着凄离的光芒“你真的不想留下?” 莫知言默默无言,只看着他,缓缓摇头。 凌弘一笑,却觉得那笑不甚好看,便又收了起来“那……你走吧。” 她不愿留,他便不勉强,他一直尊重她。 当初他在给她的酒里下蛊,也是出于对她这个人好奇,不想她没有被功蛊前期的嗜心所害,反倒精进了功力。 掳了她来,不掳凌雅,是想引凌霁前来,试试他与她的关系到底为何,若是凌霁不来,他也便放了她,意料之中却在情理之外的,凌霁倒还真的来了。 其实,自己这身份也迟早是会曝光的,凌霁肯为她而来,那便表示他们俩迟早是要摊牌的,而她也迟早会离开,可那么久的相处,却渐渐发现她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便越发想了解她,了解到最后,竟不想她离去,只想留下她,留在身边。 这些显然与他原先的打算离的太远,那人上之位,谁人不想,谁人不盼,她站在了凌霁那边,那与他便不再是友…… 姥姥转眼,再不看她。 许久,也没有听到离去的步声,姥姥抬头轻声问“为什么还不走?” “我只是很好奇,你当初给我下功蛊,是何意?”莫知言终究不懂姥姥的目的,不问出来实在难受“抓来却又不伤我,又是何意?” “很多事情,说透了便没有意思了。”凌弘看着她,嘴角处突绽耀灿异常的笑容“你只需记着,你做的月饼对于我来说……此生最好。” 此生……最好 他这一生认定了吗? 这心意…… 莫知言心头一震,再不多言,抬脚一转,朝厅外步去,却不知在她身后,凌弘眼中那光芒已是千年万年,无穷无尽。 ------题外话------ 好吧,我有些啰嗦话要说,大家可能不知道我是一名行星饭,也就是EXO,不知道看的人里面有没有呢,哈哈,今天吴亦凡有了新消息,我突然就没有了更的动力,心情有些复杂,要是写的不好,谅解呀! 第七十一章 归南诏 “出了什么事?”看着丰佑在见过一个从南诏来的男子后便越来越阴郁的脸,还有此刻去准备马匹的段阔几人,莫知言终究是忍不住问了他。 从蜀中出来已有几日,她出山庄后,便让燕熙带上凌霁去了唐门山庄,凌雅自然也跟着去照顾,让大家意外的是,颜喜居然要跟着冷轻然离开唐门,当然最后还是被冷轻然说服留在了唐门。 在离开前,冷轻然将易容药的解药交给了颜喜,冷轻然也恢复了原本的容颜,他们一行便往回赶,段谷天先回去越城向莫知逸报平安,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有的轨迹。 离开蜀中几日后,他们在一家山间客栈休息时,却有个南诏王室卫影找了来,而那人几乎残破的衣着和急迫的神情,实实说明了现在南诏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至于是何事,丰佑没有说,可在见过那卫影后,他便马上吩咐段阔他们准备离开,莫知言再迟钝也该知道绝不是小事。 “我们南诏的事,你不要担心。”他是个男人,自己的事,何况还是国事,怎么可以拿来烦恼她,丰佑手挥的潇洒,但那紧皱的眉头却显露了事情的严峻。 “说什么呢,你是我的谁?我会这样放着不管吗?”陪着他,给予精神上的支持也是好的。也知道自己可能什么忙也帮不上,所以莫知言还是补了一句“我一定要去,不管帮不帮的上忙。” 她什么也没有问,也不知道南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问会不会有危险,便提出要帮忙,这情,他怕是还不起了。 “谢谢。”丰佑一句话梗在喉咙,又发现最近自己有点太感性了,不是他南诏小世子该有的风范,一点也不大气,就又补了一句“小弟。” “若是再说这些,你便不是我大哥了。” 人家是金尊玉贵的南诏小世子,来玄成就算不是游山玩水,但也绝对逍遥自在,可自从与她相识,就没有出过什么好事,跟着她东奔西跑狼狈不堪,这次还让他大老远的来救她,就这份情,她已是还不起,她现在做的又算的什么“你若是自责,便不是兄弟,老天赐我这个缘分让我碰见你,让我们手牵手,肩并肩,那我就要为你做任何事,无怨无悔,命运只告诉我必须这么做,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做。若不再是兄弟,那我现在立马就走人!” 莫知言装出欲走的样子,等丰佑拦下她,而他却没有,莫知言尴尬的不知是该继续走还是该停下来,四周突然就这么静了下来。 丰佑看着她,许久,突兀的冒出一句“你真像嘉兰。” “什么?”莫知言一时没有跟上他的思路。 “看到你便像是看到嘉兰花一样。”丰佑眼中熠熠,脸色也已换了笑容,显然心情已是好上许多。 “嘉兰花长什么样?”莫知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像花?有花瓣的?这脸还能见人? 丰佑只看着她,不说话。 等莫知言快挥起拳头的时候,丰佑赶紧出言“漂亮的不得了,你见了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天边一轮圆日,映着满山积雪,反射下,明亮却森凉。 眼前连绵雪山,那夹杂着群山扑面而来的冰凉雪意,让莫知言忍不住抖了抖“这南诏,还有雪山的?” “南诏没有,但边界有,我们是去后方联络各族族长,只能绕雪山过。”一男子说道,此人正是前来找寻丰佑的卫影殷梨。 据他说,南诏的王,就是丰佑的父王丰震,已昏迷多日,而南诏王的兄弟丰佑的叔叔,也就是摄政王丰行,手握重权,丰佑的哥哥丰修又常年卧病在床,便想趁丰佑不在,谋了这王位,而这殷梨便是在丰修的托付下来找丰佑回去。 没有兵权在手,空拳回去,不要说护主了,这小命也不用要了,而皇权争来争去最终拼的只有兵权。 “我们南诏分为六诏,最强的当然是我们王世,其他的蒙诏和隽诏和我们王世不相上下,而我们这次当然先从这两诏下手,若是说服了这两诏,灭了摄政王自是不在话下。”殷梨说的倒是不错,有了强大的两诏支持,仅凭摄政王的那点兵马也弄不出什么大动静来。 只是,想去找那两诏的族长,正大光明的自然是到不了的,而翻越雪山前去,被发现的几率也就降低了许多,这条路还是最保险的,只是保险却也艰难。 “我也认为这合理。再说,蒙诏族长是我姑父,说服了他,其他应该就不在话下了。”丰佑附和,显然觉得殷梨这办法也是现下可行之法,只是觉得又苦了她们来帮忙的,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那便去吧。”莫知言笑而摆手。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何况自己是帮忙的,不是帮倒忙的,既然人家已经定了主意,自是遵从便是,再这么多事就显得自己太不善解人意了。 整片群山都是白雪,山间还有白气缭绕,雪也积的好厚,而空中还飘飘洒洒的落着雪,这山平日根本没有人行走,不是什么官道,在其他地方还有较为轻松的官道,所以根本不会有什么商家会走这样的路,所以这路根本就没有原来行走的痕迹,众人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十分有难度。 “还好吗?”看见莫知言的双颊赤红,还不停喘着粗气,丰佑关切地问。 “没事。”莫知言答,还没有等丰佑安抚几句,莫知言又补了一句“就是冷了点。” …… 莫知言搓了搓双手,呵着热气说“我这体质特别的不得了,热了怕热,冷了怕冷,没小姐命,倒有小姐身子,一点都不爷们,真累赘。” “我倒是只怕热,冷倒是还好。”丰佑一边说一边伸手准备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脱下给莫知言“披上我这个会暖和很多的。” 莫知言一手按在了丰佑的手上,阻止他解领系的动作“再披上这个,压的我还怎么走路?”说完还拽拽身上的裘衣给丰佑看看,显示自己已经穿了不少,若是再添了他这狐裘,反倒添了累赘。 丰佑看看了莫知言,看到她眼中的坚持,也不再坚持,重新系好领系,将莫知言肩头新落下的雪花轻轻拍掉。 “相公,我也冷。”戚香香凑上前,幽怨的看着他,那模样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丰佑转首瞥她一眼,不闲不淡道“又没有人让你来,活该!” 戚香香十分委屈的看着莫知言,对着丰佑一指“他没良心。” “小孩子,哪学的这话,好的不学,坏的倒是学的快。”丰佑瞪眼,恶狠狠地说。 莫知言在旁悠悠地补上一句“我教的……” “呵呵,呵呵……”丰佑抖了抖,陪笑,又扶额做悲叹,感叹怎么又是自己遭了殃“那什么……这天真热……哈……” 两人都看着他 眼底像是看白痴般看着他 戚香香倒还有丝同情神色,像是在说:相公,这是雪山…… 丰佑挠了挠头,和段阔抱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莫知言突的回头,丰佑以为她听到了,要来揍自己,忙跳到了段阔身后。 谁知,莫知言突然停下“等等。” “怎么了?”丰佑从段阔身后探出头来。 一箭从耳畔呼啸而过,莫知言一把将戚香香拉着趴到了地上“有埋伏!” “小心!”段阔护着丰佑躲到了一边。 布阁一剑挑开了那飞来之箭,但是,在挑开那第一箭的瞬时,飞箭随即跟着飞来的越来越多。 韩煜迅速来到莫知言身边,护住戚香香,他身躯比莫知言要高大,能掩住戚香香,而莫知言又转步护住冷轻然,丰佑和他的护卫们即时拿出护盾护住所有人撤离。 来人处于高处,占尽了优势,而此刻所有人身处的又是雪山,连个躲避处都没有,而在雪地,撤离的速度也很难加快,而雪也落个不停,眼前茫茫,连路也分不清。 “快走。”丰佑护着众人一路退,一路嚷着。 来的刺客在高处,而大雪封眼,太远了便看不清,眼见丰佑等人越退越远,已退出了射程,都跟着一路往下追了过来,但手中箭弩并未停下,嗖嗖的全跟着丰佑他们,一路的雪地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箭羽,黑鸦鸦的像是枯枝断根。 丰佑倒是也聪明,在护盾下,也抄起几只箭反射了回去,也刺中了不少杀手,以为情况会好转些,可谁知,在其他方向也奔来了另一批刺客,而这些人手中没有箭弩,却是个个握剑,明晃晃的,映照着白雪,亮的异常刺眼。 丰佑一路退,眼风却在四处瞟,雪山雪多,雪崖也多,所有人全身而退显然不可能,可若是找到一处断崖,虽危险了些,但也可以救一些人,四下而望,目及不远处,有一雪山边,雪路似乎在那里便断了一截,看来是个峡谷,弄不好还可能是个绿谷,有绿谷那应该有树木或溪流,那么下去还可能会有活路,立时转眼看了看莫知言。 莫知言接收到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那处,再抬头看向丰佑,先是摇头,后又点了点头,丰佑先是皱眉,后想着再耽误便没有机会,便也点头。 那毫无言语的摇头与点头,冷轻然却已是看的十分明白,摇头,是她不会离去,点头,是同意让其他人撤离。 第七十二章我是你的眼 韩煜早已将戚香香背到背上,戚香香在他背上也紧紧抱着他并尽量压低身子,韩煜用剑挑开极速飞来的箭,段阔用护盾护着他俩,三人站的地方离那断崖最近,丰佑在所有人最前方,遥遥对着段阔交代到“护着他们。” 毕竟是相伴多年的兄弟,这般的交代,两人心中都清楚该做什么样的事,段阔郑重点头,再抬时已是眼中盈盈。 没有时间抹眼,一转身,抓着韩煜,纵身便往断崖一跃而去。雪山间只留了韩煜那空荡荡的回声“我不走……” 看到他们在断崖跳下,为了刺客不追上他们,丰佑他们反倒迎了上去,直面刺客。可来人越来越多,个个下手狠毒,众人边抵挡边改走另一条路,将刺客引往另一个方向。 边退已是很难,而此刻是在寡不敌众,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还要迎敌,几人都多少受了些伤,丰佑由其他人护着,倒没有受什么伤,但是形势已经不容乐观,来的人越来越多,再这样轮番拼杀下去,体力终将会不支。 一箭极速飞来,射飞了迎战的丰佑头冠,黑发如泼墨,飞散而开,随风肆意飞扬,大雪降而不止,丰佑眼睫上都挂了一层冰霜,四周因为他不断喘着的热气而迷蒙不清。 绝美风神的丰佑此刻映得苍白的雪山也奇幻无比,但,此刻的气氛不会有人有心情欣赏,所有人脸上除了忧虑就是焦灼。 所有人都在向后退着,一人向乐进攻去,乐进一剑抵着,另一袖中飞出一枚小镖,飞入来人心口,那人握剑而倒,乐进抽剑,又有一人攻来,乐进一手抵挡,脚下意识的一退,突然脚下一陷,幸好丰佑及时扶住了他,将他拉到了一旁,还来不及照看,另一箭又射来,丰佑挥手挡掉的动作都已是下意识的了。 丰佑脑中突然一个激灵,刚才那里是什么地方,他很清楚,内心在可不可之间挣扎了也就片刻,最终决定,不管是生是死,就该试试。 丰佑脚步一转,来到莫知言和冷轻然两人身旁,手中剑花不停转着,将他俩护在了身后,同时不断后退,莫知言两人不能上前,便只能不停往后退,渐渐的两人便被引到了刚才乐进脚陷之处的四周。 丰佑在莫知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然飞去布阁那里,拉过布阁,一个眼神,布阁已是非常明白,两人运气将手中之剑齐发,掷于莫知言脚下那深雪中,而那雪下仅是一层薄冰,薄冰之下,竟是一条无底的裂缝,在那猛烈刚劲的真气运作下,薄冰竟轰然而裂。 一般的冰层裂开是需要些时间的,但两人那运足力道的利剑使冰层在毫无阻碍的情况下骤然碎裂,而那冰破的太快,莫知言只来得及护住冷轻然,连出声的时间也没有,便和冷轻然一同向下滑去。 “轻然,轻然。”莫知言先睁开了眼,看到身旁的冷轻然,狼狈的挪到他身边,轻摇着他。 一声呻吟溢出。 “醒了?你没事吧?”莫知言眼中一喜。 冷轻然缓缓睁开双眼,待适应了眼前光线之后,无力地问道“这是哪里?” 人在昏迷之后大抵先说的都是这句话,莫知言终于知道,当初姥姥面对自己的时候,是有多压着火气。 “一处很狭小的冰道内,我们一路往下滑,也不知道滑了多久,现在被卡在了这里,不知道还能不能爬上去。”莫知言朝四周看了看,这是一处冰道裂缝,本来掉下来几乎是没有活路的,但是老天眷顾,刚好在冰道中间夹缝偏小,他们被卡在了这里,不然从这无底的裂缝中掉下去连尸骨都找不到,收回向下看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冷轻然身上。 冷轻然握起莫知言的手,两人相扶着调整了下姿势,冷轻然顺手搭了搭莫知言的脉,顺口问“你还行吗?” “我没事。”莫知言没等冷轻然仔细把脉就抽回手,看冷轻然担心的神色,扯着嘴角笑了笑,语气也很平静,冷轻然也就没说什么,莫知言往雪道上看了看,只说“我们要回去找他们。” “嗯。”冷轻然倒是什么也不说,准备爬上去。 “先休息下。”莫知言一把握着他的手,又补了句“检查下。” 冷轻然没有停下,从莫知言手中抽出手“我没事,不能耽误时间,现在就出发。” 冷轻然自己是大夫,她自己说自己没事,他都信了,这会儿总不能去怀疑他的话,再说担心着丰佑他们的安危,莫知言也知道时间紧迫,便不再说什么,准备往上面爬去,回到原来的地方。 莫知言先在前面用手中之剑在冰上划上一道,然后一手一脚的攀爬,冷轻然跟着她的痕迹再向上爬。 那冰道既滑且直,没有什么角度,相当于面对的是直面的墙,而且还是没有路的冰墙。 两人艰难的向上攀爬,向上的路本来就难走许多,而这冰道里气压稀薄,冰道又滑,这与平时爬山相比更是要付出双倍的力。 莫知言气息喘的都有些粗重,呵出的白气迷蒙了眼前的视线,而双手都快失去了知觉,通红且僵硬,疲累感加上攀爬使出的力道,身上反倒隐隐的有些虚汗。 越往上四周越是暗了些,显然外面是天黑下来了,好不容易爬上原来的地方,却什么也瞧不见,扶着冷轻然跃出冰道,看着黑暗与空旷的四周,心中泛着涩,感觉雪山的气息稀薄的更加厉害。 而原有的痕迹早已被不停下着的大雪掩盖,根本找不到足迹。俩人只能毫无目的的一路找去,雪大的蒙了眼,莫知言也不顾,擦了下眼睫上的雪继续走,冷轻然无声的跟在她后面,俩人一路无言,只是就这么一直走着。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忽见不远处的雪面上点点斑斑的血迹,断箭与残衣四散,显然是发生了激烈的打斗。 莫知言往前急奔了几步,往四周都寻了寻,目及之处,全是惨烈的白,最后停下,双手撑膝,不甘的喘了喘,却还是坚定的道“我们必须找到他们。” 许久也没有发现冷轻然跟上,转身走向了他,在快要接近他的时候又补了句“我们还要继续找下去。” 冷轻然看着她,点了点头。 莫知言一个激灵。 轻然看的方向……不是她这里…… 莫知言缓缓走至他身边,抖着唇问“你……怎么了?” “没事。”冷轻然笑了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言罢转身欲走。 “等等。”莫知言拉住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没有见他的眸瞳跟着转动“你……看不见了?” 冷轻然苦笑了下,知道瞒不过她“雪盲而已,不用担心,出了雪山休息了就会好的。” 莫知言刚想说什么,眼角处一旁的雪却动了动,莫知言一刻也没有犹豫,马上上前徒手挖了起来。 两手僵硬的泛着不自然的红,冻得已无知觉,却还保持着刨挖的动作,莫知言连拿起来呵一下气都不敢,生怕这样做会耽误时间。 雪很大,天也很冷,恐怕这也是难挖的原因,但是总算她挖的动作很快,不久就挖出了一人,但那人却是脸朝了下方,莫知言轻轻拨开那人全身覆裹着的雪,那人身上已是负伤累累,衣衫几乎全部被划破,道道血痕触目惊心,翻过那人的脸,心跟着一沉,虽不是自己最希望的那人,但也庆幸身前之人不是他“是布阁。” “拿去,扎他的十宣穴。”冷轻然取出袖中银针,将它递给莫知言。 莫知言不敢迟疑,持针一针而下,布阁悠悠醒了过来,嗓子却发不出声音,莫知言抓起身旁冰雪,将雪水化开缓缓滴入布阁口中,借以润一下他干涩的喉咙。 “快救世子!”看清眼前的两人后,布阁抓着莫知言手臂嘶声叫着,声音很轻,但那抓着莫知言手臂的手紧的却让她咬了牙。 “我会的。”莫知言轻声应着,同时轻抚布阁起伏剧烈的胸膛,像是有魔力似的,那简单的话语,却渐渐平复了布阁的急切,布阁渐渐在莫知言怀中闭上了双眼,莫知言轻抖着一只手缓缓覆上了布阁的双眼,让他好好休息。 将布阁轻轻放下,莫知言压下所有情绪,对着冷轻然说道“我们必须尽快走出这个雪山,我们按原来的计划继续走,一路找去。”莫知言一手握拳,手指都要陷进肉中,眼中光芒异常坚定,再不露一点悲沧“若是找不到……那便让我们来完成他要做的事。” 一手伸向冷轻然“闭上眼,跟着我,信我。” 冷轻然什么也看不见,但那瞳眸依旧泛着光,轻点了头。 “将他埋好,他们都是勇士,莫让野兽欺辱了。”冷轻然对着莫知言道,莫知言看着他郑重点了点头。 丰佑这几个侍卫的忠心,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并且对他们有着极高的尊重,更不希望在他们死后还要受尽苦难。 将布阁埋好后,莫知言扶着冷轻然,渐渐往前行去,身后是两排陷的深深的脚印。 第九十九章 想请你吃个饭 顾小希她只不过是唤了他一声名字,他就被吓成这个样子,让顾小希突然有种感觉,自己现在是不是化身成了一只猛兽。 那敲打键盘的红发女生动作停了停,惊讶的盯着王林好半晌,又转头扫了眼顾小希,眨了眨那双画着紫金眼影的眼睛,突然便笑出了声来:“你是,顾小希?王林学长,你真逗!人家就轻轻的叫你一声,你就被吓成了这幅德行?你还真的是给你们男生涨脸了!” 记得上次,也是因为这顾小希的头版头条,那已刊印卖出的报纸莫名的全被他全部高价买回,还自己掏腰包弥补了那一期报刊的损失。王林学长,貌似很怕这个温柔甜美的小女生,甚至可以说是怕到骨子里去了?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说是暗恋上了人家? 红发女生的想法王林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估计会当场一头撞死在她面前。暗恋这个顾学妹,这可是老天借给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去做的事情! 此时,王林轻瞥了红发女生一眼,心里暗道:你懂什么?他这叫涨脸?这小祖宗找上门来了,肯定是那校台新闻惹的事端。若是他不抓紧时间解释,不要两分钟。她便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涨脸! 顾小希强忍住笑意,轻步向他走近:“王林学长,我来找你,是想麻烦你一件事情。” “顾学妹,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来找我帮忙的?”王林不太相信,盯着满脸笑意的顾小希大概有两三分钟,才缓缓的相信了她的话。扶着椅子,揉着屁股,在那慢三拍的哎呦哎呦声中站起了身子,又回复了平常那幅嬉皮笑脸:“原来顾学妹你是来找我帮忙的,那个,学妹你,你是不是突然想通了,觉得出名也挺好的?” 顾小希的双目一寒,突然觉得王林这丫的,根本就是那种没事找抽型的。果然,随着顾小希冷下的脸,王林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小心翼翼的瞅着顾小希,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学妹,我,我的意思是,学妹你,你有什么事情找我?我只要能帮得上忙,定然是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顾小希无语的叹了口气,还没有发出声音,那边的那个红发女生便是哈哈的大笑了起来:“王林,你总算是遇着克星了!看你平日在我们报社那说一不二的得瑟样,还真的是想不到你会有这么没出息的一天!” “画眉,你应该庆幸你不是个男人,不然,你还不一定能如我呢。”当然,这句话王林只敢在心里念叨着,以眼神暗示着,因害怕顾小希并不敢说出声来。 王林都说出两肋插刀,在所不辞这样的话了,顾小希让他帮忙宣传他自然不会出口拒绝。虽说校报不允许做产品广告,可凡事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例外的。何况,这事,是可以找电影学院的妹妹们帮忙的,去佩戴那些漂亮的首饰拍照片,相信只要是个电影系的美女,都不会拒绝的。 王林和顾小希商量了一下后,顾小希也觉得借电影系的美女佩戴来宣传是个顶好的主意,拿出手机给已经转到电影学院的魏思琪打电话。魏思琪那丫头不知在忙些什么,打到十来个电话,直打到关机,也没有回应。好在王林这个小胆男还挺有女生缘的,亲自跑了一趟电影系,不用半个时辰便带来了六个风格各不相同的大美人。 这一路,王林一个男生旁边围着七个女孩,还都是皮肤白皙,身段苗条的美人儿。当真是,无论走到哪里,那回头率都几乎达到了百分之百。王林的兴奋劲儿就别提了,恨不得学校到步行街的路能再长上十倍,哦,不对,长上一百倍。 这么闪人眼目的一行,顾小希特意的加快了步子。还隔着条马路等红灯的时候,她不经意的一抬头,差点被珠宝行上方纪念日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刺到了眼睛。那原先写着“恒亮珠宝”的四个大字的地方,这会儿那四个大字已经被拆去,换上了三个金银色大字,纪念日。在纪念日这三个字的右下角,还有一排银色的小字:女人的世界,每一个无法忘却的纪念日,都应该有一种代表心情的珠宝来纪念。 只需一眼,顾小希便知道这是云非凡的杰作,那纪念日三个字,不经意的便让她想到了两人第一次碰面的时候。那一排银色的小字,就算不爱珠宝的女人,看了之后,都会升起一股购买欲。 三个女人一台戏,身后的女人可不止三个,又都是电影学院的,大多数都是爱时尚,爱攀比的妹妹。立刻便就着这隔了一条马路的珠宝店议论起来。从它归李欣悦家所有的时候,说到被李家卖出,直到现在被其它的人接手,各种不同版本的故事一个接一个的被说起,几个人开始争论不休。直到看到顾小希过了马路,被一个尊贵如王子一般的帅男迎入了那家珠宝行中,几人一起闭上了嘴,转头看向王林:“这女孩所说的就是这家珠宝行?那个男人是谁?这家珠宝行的老板吗?好年轻好帅气的老板!” 云非凡,王林给他和顾小希拍过照片,对他的身世背景自然是知道的。看着那几个一脸兴奋拥进珠宝行的电影系女孩,他暗叹着摇了摇头:这世界上的女孩,果然,绝大多数都是爱慕虚荣的,她们看中的往往不是男人的品行,而是这男人的外貌和财势。 王林请来的这些电影系的女孩,一进来,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云非凡的身上。有一个身材高挑,长相妩媚的女孩儿最为的直接主动,在云非凡依着顾小希的要求帮她挑出了一款适合她的翡翠项链后,便拿着那条项莲走到了云非凡的身边,很暧昧的向他眨着媚眼,娇笑道:“老板,这条项子,可以送我吗?你可以帮我戴上吗?” 女孩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斜睨着顾小希,有些示威和挑衅的意思。可是,顾小希回应她的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是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样子!女孩有些怀疑是她从未出过错的第六感错了,顾小希和这帅男并不是情侣,或许是兄妹,或许只是朋友。不管是什么,只是不是情人,那总是好的。 当她目光从顾小希的脸上移开,转向云非凡时,才发现,这个刚才脸上还挂着淡笑的男人,这会儿脸色是阴沉沉一片。那双如黑宝石般耀眼夺目的黑眸,此刻全是淡陌。在她望去的时候,他那双星星般闪亮的眼睛,像是会射冰刀似的,让人对视后,会打心底觉得冷。 这个从来没有被男人拒绝过的女孩,神色顿时一僵,却是咬了下红唇,仍是将那举到了云非凡身侧的链子,又向他脸前递了递。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云非凡很嫌弃的后退一步,避开了她那捏着链子快要碰到他的手,调头向顾小希走去。 看到云非凡转头望她,顾小希促狭的向他眨了眨眼睛:“云非,你——” “这条链子不提那条白金链子,只说那白金镶嵌的红翡翠,我们店里的标价就是一百二十万,你打算送给她吗?小希老板?”云非凡扬起了眉梢,笑望向顾小希。 顾小希努了努嘴,道:“这位小姐,这可不行。请你们来,我是事先和王林学长商量好的,需要付的资费已经和王林学长付清了。如果小姐您看中了这翡翠项链,您得另掏钱买;或者,您可以让王林学长帮你买!” 那高挑身段的女孩没有想到,这家珠宝行的老板居然真的是顾小希,一时的怔忡。而那躺着也能中枪的王林更是一脸的苦涩,可怜兮兮的道:“顾学妹,你别开我的玩笑了,一百二十万,我怎么可能买得起?我——” 一首高分贝的摇滚音乐打断了他的话,王林歉意的笑了笑,低头将那被他插在装相机的包包里的手机拿了出来。看了眼号码,脸色微微的变了变,接通了手机,走向了珠宝行的门外。 出了珠宝行的王林,脸色是不太好看的,不知道那电话里说的是什么,他的脸色越变越是古怪。最后那在顾小希的感觉中一直很小胆的一个人,竟是对着手机吼了起来,甚至还真的是有将手机给摔到地上的冲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把这学长给逼到了这份上。 珠宝行里,除了那个想让云非凡帮她戴链子的女孩,坐在了拐角处的沙发上,接了杯水,在那儿慢慢的喝着。其它的都凑在一起,互相帮对方挑着适合对方的翡翠,一条一条的试戴着,眼睛里全是不加掩饰的喜欢。 王林这通电话打的时间不短,至少有半个小时,他的神色也渐渐的由愤怒转变了回来,细细的看的话,还是有些不高兴。不过,比起刚才那愤怒,真真是好上了许多。 “顾学妹,我,我——”从玻璃旋转门进来的王林,直直的走到了顾小希的身前,说出的话却是结结巴巴的,像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一般。 “你今天有事,是吗?不碍事的,学长,您先忙您的。我这些珠宝的宣传,不急这一时的。”顾小希轻笑着道,她以为王林是想走,不好开口。谁知,王林听了她的话,却是一个劲儿的摇头。视线也从顾小希的身上,转开,偷瞄向云非凡,咬了咬牙,一幅豁出去的样子:“顾学妹,不,不是我想走。是,是我父亲他,他想请顾学妹你到我家里吃个饭!” 第七十二章 雪山遇险 韩煜早已将戚香香背到背上,戚香香在他背上也紧紧抱着他并尽量压低身子,韩煜用剑挑开极速飞来的箭,段阔用护盾护着他俩,三人站的地方离那断崖最近,丰佑在所有人最前方,遥遥对着段阔交代到“护着他们。” 毕竟是相伴多年的兄弟,这般的交代,两人心中都清楚该做什么样的事,段阔郑重点头,再抬时已是眼中盈盈。 没有时间抹眼,一转身,抓着韩煜,纵身便往断崖一跃而去。雪山间只留了韩煜那空荡荡的回声“我不走……” 看到他们在断崖跳下,为了刺客不追上他们,丰佑他们反倒迎了上去,直面刺客。可来人越来越多,个个下手狠毒,众人边抵挡边改走另一条路,将刺客引往另一个方向。 边退已是很难,而此刻是在寡不敌众,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还要迎敌,几人都多少受了些伤,丰佑由其他人护着,倒没有受什么伤,但是形势已经不容乐观,来的人越来越多,再这样轮番拼杀下去,体力终将会不支。 一箭极速飞来,射飞了迎战的丰佑头冠,黑发如泼墨,飞散而开,随风肆意飞扬,大雪降而不止,丰佑眼睫上都挂了一层冰霜,四周因为他不断喘着的热气而迷蒙不清。 绝美风神的丰佑此刻映得苍白的雪山也奇幻无比,但,此刻的气氛不会有人有心情欣赏,所有人脸上除了忧虑就是焦灼。 所有人都在向后退着,一人向乐进攻去,乐进一剑抵着,另一袖中飞出一枚小镖,飞入来人心口,那人握剑而倒,乐进抽剑,又有一人攻来,乐进一手抵挡,脚下意识的一退,突然脚下一陷,幸好丰佑及时扶住了他,将他拉到了一旁,还来不及照看,另一箭又射来,丰佑挥手挡掉的动作都已是下意识的了。 丰佑脑中突然一个激灵,刚才那里是什么地方,他很清楚,内心在可不可之间挣扎了也就片刻,最终决定,不管是生是死,就该试试。 丰佑脚步一转,来到莫知言和冷轻然两人身旁,手中剑花不停转着,将他俩护在了身后,同时不断后退,莫知言两人不能上前,便只能不停往后退,渐渐的两人便被引到了刚才乐进脚陷之处的四周。 丰佑在莫知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然飞去布阁那里,拉过布阁,一个眼神,布阁已是非常明白,两人运气将手中之剑齐发,掷于莫知言脚下那深雪中,而那雪下仅是一层薄冰,薄冰之下,竟是一条无底的裂缝,在那猛烈刚劲的真气运作下,薄冰竟轰然而裂。 一般的冰层裂开是需要些时间的,但两人那运足力道的利剑使冰层在毫无阻碍的情况下骤然碎裂,而那冰破的太快,莫知言只来得及护住冷轻然,连出声的时间也没有,便和冷轻然一同向下滑去。 “轻然,轻然。”莫知言先睁开了眼,看到身旁的冷轻然,狼狈的挪到他身边,轻摇着他。 一声呻吟溢出。 “醒了?你没事吧?”莫知言眼中一喜。 冷轻然缓缓睁开双眼,待适应了眼前光线之后,无力地问道“这是哪里?” 人在昏迷之后大抵先说的都是这句话,莫知言终于知道,当初姥姥面对自己的时候,是有多压着火气。 “一处很狭小的冰道内,我们一路往下滑,也不知道滑了多久,现在被卡在了这里,不知道还能不能爬上去。”莫知言朝四周看了看,这是一处冰道裂缝,本来掉下来几乎是没有活路的,但是老天眷顾,刚好在冰道中间夹缝偏小,他们被卡在了这里,不然从这无底的裂缝中掉下去连尸骨都找不到,收回向下看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冷轻然身上。 冷轻然握起莫知言的手,两人相扶着调整了下姿势,冷轻然顺手搭了搭莫知言的脉,顺口问“你还行吗?” “我没事。”莫知言没等冷轻然仔细把脉就抽回手,看冷轻然担心的神色,扯着嘴角笑了笑,语气也很平静,冷轻然也就没说什么,莫知言往雪道上看了看,只说“我们要回去找他们。” “嗯。”冷轻然倒是什么也不说,准备爬上去。 “先休息下。”莫知言一把握着他的手,又补了句“检查下。” 冷轻然没有停下,从莫知言手中抽出手“我没事,不能耽误时间,现在就出发。” 冷轻然自己是大夫,她自己说自己没事,他都信了,这会儿总不能去怀疑他的话,再说担心着丰佑他们的安危,莫知言也知道时间紧迫,便不再说什么,准备往上面爬去,回到原来的地方。 莫知言先在前面用手中之剑在冰上划上一道,然后一手一脚的攀爬,冷轻然跟着她的痕迹再向上爬。 那冰道既滑且直,没有什么角度,相当于面对的是直面的墙,而且还是没有路的冰墙。 两人艰难的向上攀爬,向上的路本来就难走许多,而这冰道里气压稀薄,冰道又滑,这与平时爬山相比更是要付出双倍的力。 莫知言气息喘的都有些粗重,呵出的白气迷蒙了眼前的视线,而双手都快失去了知觉,通红且僵硬,疲累感加上攀爬使出的力道,身上反倒隐隐的有些虚汗。 越往上四周越是暗了些,显然外面是天黑下来了,好不容易爬上原来的地方,却什么也瞧不见,扶着冷轻然跃出冰道,看着黑暗与空旷的四周,心中泛着涩,感觉雪山的气息稀薄的更加厉害。 而原有的痕迹早已被不停下着的大雪掩盖,根本找不到足迹。俩人只能毫无目的的一路找去,雪大的蒙了眼,莫知言也不顾,擦了下眼睫上的雪继续走,冷轻然无声的跟在她后面,俩人一路无言,只是就这么一直走着。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忽见不远处的雪面上点点斑斑的血迹,断箭与残衣四散,显然是发生了激烈的打斗。 莫知言往前急奔了几步,往四周都寻了寻,目及之处,全是惨烈的白,最后停下,双手撑膝,不甘的喘了喘,却还是坚定的道“我们必须找到他们。” 许久也没有发现冷轻然跟上,转身走向了他,在快要接近他的时候又补了句“我们还要继续找下去。” 冷轻然看着她,点了点头。 莫知言一个激灵。 轻然看的方向……不是她这里…… 莫知言缓缓走至他身边,抖着唇问“你……怎么了?” “没事。”冷轻然笑了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言罢转身欲走。 “等等。”莫知言拉住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没有见他的眸瞳跟着转动“你……看不见了?” 冷轻然苦笑了下,知道瞒不过她“雪盲而已,不用担心,出了雪山休息了就会好的。” 莫知言刚想说什么,眼角处一旁的雪却动了动,莫知言一刻也没有犹豫,马上上前徒手挖了起来。 两手僵硬的泛着不自然的红,冻得已无知觉,却还保持着刨挖的动作,莫知言连拿起来呵一下气都不敢,生怕这样做会耽误时间。 雪很大,天也很冷,恐怕这也是难挖的原因,但是总算她挖的动作很快,不久就挖出了一人,但那人却是脸朝了下方,莫知言轻轻拨开那人全身覆裹着的雪,那人身上已是负伤累累,衣衫几乎全部被划破,道道血痕触目惊心,翻过那人的脸,心跟着一沉,虽不是自己最希望的那人,但也庆幸身前之人不是他“是布阁。” “拿去,扎他的十宣穴。”冷轻然取出袖中银针,将它递给莫知言。 莫知言不敢迟疑,持针一针而下,布阁悠悠醒了过来,嗓子却发不出声音,莫知言抓起身旁冰雪,将雪水化开缓缓滴入布阁口中,借以润一下他干涩的喉咙。 “快救世子!”看清眼前的两人后,布阁抓着莫知言手臂嘶声叫着,声音很轻,但那抓着莫知言手臂的手紧的却让她咬了牙。 “我会的。”莫知言轻声应着,同时轻抚布阁起伏剧烈的胸膛,像是有魔力似的,那简单的话语,却渐渐平复了布阁的急切,布阁渐渐在莫知言怀中闭上了双眼,莫知言轻抖着一只手缓缓覆上了布阁的双眼,让他好好休息。 将布阁轻轻放下,莫知言压下所有情绪,对着冷轻然说道“我们必须尽快走出这个雪山,我们按原来的计划继续走,一路找去。”莫知言一手握拳,手指都要陷进肉中,眼中光芒异常坚定,再不露一点悲沧“若是找不到……那便让我们来完成他要做的事。” 一手伸向冷轻然“闭上眼,跟着我,信我。” 冷轻然什么也看不见,但那瞳眸依旧泛着光,轻点了头。 “将他埋好,他们都是勇士,莫让野兽欺辱了。”冷轻然对着莫知言道,莫知言看着他郑重点了点头。 丰佑这几个侍卫的忠心,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并且对他们有着极高的尊重,更不希望在他们死后还要受尽苦难。 将布阁埋好后,莫知言扶着冷轻然,渐渐往前行去,身后是两排陷的深深的脚印。 本365小说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三章我是你的眼 绵延不尽的山峦,终年不化的冰雪,夜间山风还带着雪山独有的寒气,冰冻着一切血肉生物。 本是最接近月神的地方,但此刻却云遮雾绕,不见它那美丽的踪影。两人在雪地里艰难的走着,一深一浅的脚印横过雪地,悠悠漫漫,绵延出好远。 天黑的分不出白与夜,不知道就这么行了多久,冷轻然突然停了下来,抓着莫知言的袖口,眉间有着浓浓的焦虑“雪停了有多久了?” “挺久了。”莫知言停下,望了望天,回想了下“怎么了?” “天是不是很黑?”冷轻然伸手感受了下风向“好像也没有风是吗?” 莫知言很仔细的观察了周围状况,回想了一下他们一路来的情况“现在本是黑夜,不过没有看到星子,黑压压的我都快看不清路了,咱们在这雪山走了也挺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也不清楚。”莫知言以为冷轻然担心他们在雪山时间过久,没有食物,没有御寒之物,所以安慰他道“不用紧张,我们一定很快就会走出雪山的。” “快!”冷轻然突然感觉脚下有轻微的颤抖,猛地抓起莫知言就向前跑“快往边上跑!” 莫知言没有反应过,被他带着一边跑一边问“怎么了?” “雪崩!” 莫知言浑身一激,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带着冷轻然就往山边跑去。 冷轻然边跑边问,声音里有些焦急“能看到山洞之类的吗?” “这四下全是雪地,找不到!”莫知言将四周扫视一圈,急迫地道,眼中也再无冷静。 冷轻然现在眼睛看不到,这雪山的路本就难行,还遇上这最危险的雪崩,真是祸不单行,恐怕能活着的希望都不大。 两人虽然快速往山边跑去,但是雪山上雪积得很厚,一脚下去便会陷下很深,再等抬另一只脚都要费很大的力,所以跑的并不快。 突然,脚下山体猛地一震,一声轰鸣,一座小山似的血块从雪山顶上,浪潮般飞速向他们倾泻而来。 “来不及了。”听到这么一声,冷轻然停下,抓着她的手臂就往雪地躺下,在她耳边大声吼“你听好,我们马上会被雪埋住,现在将手臂交叉放在胸前,将头朝上,不要让雪将你埋的太久。” 又想了想“记住,不要离我太远。” 莫知言连答应的话都没有出口,一股巨大压力便朝她一压而下,她都不记得是否有按冷轻然说的那样做,五脏六腑的疼痛便将她痛昏了过去。 轰隆一声,整个雪山在颤抖,整个大地也在颤抖,巨大的雪块比滔天巨浪更快,更猛烈,更有毁灭性,白茫茫似浪花的雪块倾巢而下淹没了所有,瞬间席卷覆盖苍生。 轰隆声还在持续,雪块从上至下厚厚的覆盖了一层,所有其他颜色的事物全都不见,目及所有一切都是惨烈的白,苍茫的白。 倾泻而下的雪块渐渐收小声势,声音小了下去,慢慢地一切都恢复了原有的平静,静的反倒有些可怕。 猛地,冷轻然先从雪地探出头,抖了抖头上的雪,胡乱抹了把脸,拨开身上覆着的冰雪,幸好他们不算走在雪山顶上,受到的冲力也就没有那么猛烈,但是那倾巢而下的雪块还是将他与莫知言冲散了。 “知言!知言!” 他什么也看不见,全凭着听觉四下找着,四处摸索着拨着雪块,并大声喊着莫知言的名字,雪山间的回声显得空荡寂寥。 隐约听到“呜呜”声,冷轻然两手不停探着四周,听到这两声,双手骤然停了下来,细细听着,幸好又传了两声来。 在确定了方向后,冷轻然迅速挖去,挖得太猛,指甲间都渗出了血丝,滴在白雪上,点点猩红。 虽然看不见,天气也冷,但是幸好他挖的速度极快,幸好莫知言被埋的也不是很深。冷轻然先探到了她的脸,拨干净脸上白雪,将她头扶了起来,呵暖了双手给她捂着两颊,渐渐地,莫知言脸上便有了暖色,也醒了过来,冷轻然赶快将她身上的雪都拨了干净。 “怎么样?有受伤吗?” 莫知言看了看冷轻然,想说些话,又实在太疲惫,只闭了下眼虚弱道“有些晕……。” 冷轻然细细查探了她的主要关节,见都没有骨折,应该是雪块猛然倾下,头部被砸,才会感到头晕,幸好不是什么大碍,只要暂时不要乱动就好。 “没事,你现在可能会觉得头有些晕,好好休息就好。” 冷轻然边说边帮忙轻轻按揉着她的太阳穴,莫知言浑身还是没有劲,但已缓过来很多,最起码说话功能恢复不少“又连累你了。” “看来头是真晕。”冷轻然一边笑着给她按揉太阳穴,一边调侃“都在说傻话了。” 莫知言睁眼看了看他,忽而笑了。 冷轻然也跟着笑了,两人笑了一阵“好了,少笑点,不然头又要晕了。” 又休息了一阵,冷轻然看莫知言意识已清醒不少,问她“现在天气怎么样?” “天气现在倒是晴了许多。” 冷轻然点了点头,准备扶莫知言起来“乘着天晴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现在该怎么走?”莫知言不能动,目光疑惑的看着冷轻然,一个看不到,一个不能动,还能去哪里? “我背着你。” “你都看不见了,怎么背我?”声音很轻,很是虚弱,但是话语却很坚韧,眼神更是极度的不赞同。 冷轻然虽看不见,但是望着莫知言的眼神却异常坚定“你现在已经无法走动,若我们继续留在着雪山绝不是明智之举,我们必须早些离开这。” 说着就将莫知言往身后背去,莫知言试着挣扎,由于用力过猛,整个往后仰去,眼前景物更个跟着摇晃,眼前事物全都花了,头又更晕了晕,冷轻然马上停下,将她放下,有些失控地吼到“你怎么这么犟,你这样绝不能再留在这,不管是不是原路返回,我们都要立刻离开雪山,你不同意也不行!” 一向好脾气的冷轻然也会有失态的时候,莫知言愣愣的看着他,从来她说什么,他从来没有阻止过,不要说阻止,连不同意都不会出现,而此刻他直接否定的语气,已经说明他现在内心的无助,雪盲本就大大打击了他,雪崩加上她的晕眩已经让他再难控制住。 他是害怕,害怕不能保护她,她懂。 “好,现在让我做你的眼,帮你看着路,我们尽量向山下走。”最后,莫知言妥协,冷轻然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不再说什么。 静静地等冷轻然将她背到了背上,两人一时有些尴尬,莫知言只是默默为冷轻然指路。 被雪崩那么一冲,两人早已迷失了方向,此刻身处何处也不清楚,只是一路往雪山下走。 “小心!” 莫知言突然出声,却已太晚,冷轻然一脚踩空,受不住身势带着两人就像雪球一样往下滚了下去。 冷轻然滚在前面,一手猛地插入雪中,身子一横,一脚也跟着用力按住,另一手拦着莫知言下滚的身势,将她整个抱住,两人都停了下来。 停稳的冷轻然赶忙将莫知言扶好放平“知言,没事吧?头怎么样?有没有更晕?” “还好,不是很晕。”莫知言立马回到。 冷轻然疑惑的“望着”她。 其实莫知言真的没有骗他,她确实很晕,但是这次滚下来,也确实没有加重晕眩,她也庆幸幸好没有伤上加伤,不然,事情将会更加麻烦。 冷轻然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她,听她话语有力,清晰,也确实不像是又受伤的样子,也就放了心“对不起。” “你背着我,我才是累赘,你还向我道歉?”莫知言深深地蹙了眉,他是要多宠着她,多惯着她,他就没有脾气的吗? 冷轻然心痛地“看着”她,语音温柔,眼中却很晶亮“我该好好保护你,照顾你,可我什么都没有做到。” “南诏是我要来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从来不是麻烦找我,都是我去找的麻烦,我都不曾向自己道歉,你又来道什么歉!”终于,莫知言抱着冷轻然,狠狠哭了出来“对,我不强大,别说保护你们了,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可我不想什么都要依靠你们,我想要自己试试,看看自己能活成什么样。” 冷轻然轻轻地顺着莫知言的背,任怀中人哭,等她将满腔的难受的发泄出来,能哭出来,发泄出来,便是能解决的,若是一直放在心中,那便谁也劝不了。 或许这是人一生最痛快的恸哭,是要将一生的眼泪都挥霍掉,此后便不再流伤心的泪,所以莫知言哭的很大声,也哭了很久。 冷轻然早就觉得自己前襟有些湿润,但却没有阻止她,渐渐地,莫知言的声音小了下来,冷轻然嘴角浮现了然笑意。 “哭完了,咱们就启程。”头顶那温暖如月光的声音传来,莫知言终于离开他的怀抱,冷轻然继续说到“就算我的月白袍现在有些脏,但可不借你擦鼻涕,你自个儿解决。” 莫知言抬起手臂抹了把脸颊,终于笑了。 两人再次启程,继续俩人两足的往前走。 本365小说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四章雪蜜 迎着初晨的曙光,雪峰顶上沾染着晨曦,朝霞映着雪峰,霞光与雪光相互辉映,晶莹剔透的泛着七彩的光,那般的光怪陆离,迷惑着世人的眼,分不清身处之地,分不清实与虚,。 两人一路往山下走着,虽还没有到达山下,但是四周景物已经不再是苍凉的白,已有了些树木的痕迹,虽不是绿绿一片,但也有几株生命力强的花草生长于此。 莫知言已经恢复很多,虽还有些晕,但是幸好当时没有想吐的感觉,所以受伤也不算是很严重,再经过在冷轻然背上长时间的休整,不能算是大好,但是基本的行动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她不想再成为两人负担“我已经好多了,放我下来,让我带着你。” 冷轻然没有回应,但是不知是似乎闻到什么,停下了脚步,闭眼细细闻了闻,莫知言知道他做出这样的动作时就是说明有东西非常重要。 莫知言本想从他背上滑下,但是冷轻然双手扣的很紧,莫知言愣了下,以为他不愿让她下来,谁知,冷轻然竟轻轻蹲下,将莫知言慢慢放了下来,莫知言双脚触地,突然就有了踏实的感觉。 冷轻然将莫知言放好,循着香味一路寻了去,莫知言默默跟在后面,怕影响他的闻觉都不敢跟的太近,也不敢出声。 冷轻然突然急走了几步,猛的停了下来,在他身前有一株花瓣白如雪,连根茎都是白色的花,莫知言细看了一下,原来那花是透明的,那白色也是映照着白雪才显现出来,这花隐在这雪地里,若不是冷轻然遁着花香能找到,其他人根本就发现不了它。 冷轻然缓缓蹲了下来,伸手轻捧了那花,却不敢再有接下去的动作。 那花好看的不得了,看着就不普通,莫知言眼底放了光“这是什么?” “雪蜜。”冷轻然凑近那花闻了闻,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莫知言也凑近看了看,看冷轻然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这是个什么花?雪蜜,她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 有香味吗?她怎么闻不到?冷轻然这闻觉幸好对这类的东西敏感,不然这么大的雪山怎么可能发现这东西,被踩碎都不知道“好东西?” “长生不老。”冷轻然收了手,轻笑。 “有那么神?!”莫知言吓了一跳,那这不仅是好东西了,那可是极好极好的东西了。 “你信吗?”冷轻然看着莫知言勾了嘴角,因为难得,因为不常见,人们总喜欢将有些东西神化,至于疗效,没有人用过,又如何可以证明呢?“传说而已。” 莫知言微勾嘴角,伸手想将它采下“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拿了它。”不管有没有传说的那么神,总归是好东西,就让它这么安静的待在这里不是可惜了,好东西总是要发挥它的作用的。 “大人!大人!” 从另一侧雪面传来一喊声,莫知言猛地住了手,回身一看,竟是段谷天与韩煜等人,莫知言咧了嘴,挥舞了双手回应。 并告知冷轻然“是天哥他们。” “总算找到你们了!”段谷天先快步奔到“大人,知言,我来晚了。” “没有,没有,刚刚好。”莫知言摆着手。 “大哥!”戚香香从段阔后背一溜而下,一大步一大步的向莫知言奔来,莫知言一把接住她跃来的身形,戚香香抱着莫知言不撒手,还嘴里念念“你再也别想把我丢下。” “不丢不丢,你没事就好。”莫知言无言,抚了抚她的背,温言安慰,并向段阔点头致谢“谢谢你照顾他们。” “这是世子吩咐的,段阔不敢邀功。”段阔躬身回到,并四下看了下,发现没有他家小世子的身影,想问却又怕听到不是自己希望听到的答案“我们世子……” “我们走散了。”莫知言知道这样的答案给了人希望,但相同的也是等于没有说,心中虽是涩涩地,但出口的话却是十分笃定的“但是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段阔也坚毅的点了点头。 韩煜早已收起喜极的脸,平复好自己的情绪,看着在一边微微笑着,却没有做声的冷轻然,开了口“冷大哥这眼怎么了?” 从来月白衣衫罩身的冷轻然竟然如此邋遢不堪,那素净的衣衫早已失去原来的样貌,从不有一丝乱的鬓发也散乱不堪,而且平日不多言,也从来如月光般温润的眼神又去了哪里? 冷轻然又是轻轻一笑“雪盲而已,不是大事,过几天就好了。” 韩煜不再多言,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这个道理他懂,再怎么有洁癖,再怎么有要求的人,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不将这些收起来又能怎样。 莫知言将戚香香放下地,这孩子也就扭捏了一会儿也就自动下来了,莫知言揉了揉这小鬼头的头顶,问了段谷天“天哥,你怎么找到他们和我们的?” “我一收到消息就赶了回来,但还是迟了,在绿谷发现了韩煜他们,知道你们出了事,马上就找了回来。”段谷天说着看了眼那高耸入云的雪峰“但因为遇上雪崩不敢贸然前进,便停在了绿谷,但是雪山的回声能传的好远,我们隐约听到了些大人的声音,我一路找着大人留下的痕迹,幸好,就算雪崩,还是通过你们留下的标记找到你们了。” 段谷天本是先回去越城报平安,而丰佑的事情太过突然,没有办法让他立刻回来,只是飞鸽将此事叙述一下,幸好他接到书信便在中途折返回来,并顺着冷轻然的暗标一路找来。 “我们早些启程下山。”等大家都休整的差不多,为了莫知言的身体,冷轻然的眼疾,韩煜督促大家尽快离开雪山。 知道要离开,莫知言看了刚才她想摘下的那花一眼,戚香香眼尖,遁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是什么呀?” “说是雪蜜,谁知道呢。”莫知言耸耸肩道。 “能干什么?”戚香香小眼一亮。 “换钱。”莫知言笑的灿烂,真是人以群分啊,这戚香香和她真是一个德行“找个城,找个土豪,卖了它。” “这就是雪蜜?!”段阔最是兴奋,突然一声倒是吓了莫知言一跳。 “怎么?” 段阔对着冷轻然恭敬一拜“冷大人,小人学识不高,但这雪蜜在我们南诏的传说却是人人都知晓的。” 冷轻然赶紧将段阔扶起,温声道“我明白,你们大世子的事我早就听你家小世子说过,只是这花一直只是传说,真正有没有药效却不得而知。” “有冷大人这样的神医,还有这神药,一定可以救我们大世子的。”段阔再次对冷轻然拜了拜,这次冷轻然再去扶,他就是不起身“请大人救救大世子。” “你先起来。”冷轻然一脸严肃,手下用力一把将段阔扶起,段阔不敢再拜“我没有说不救,我只是想说我不敢保证。” “不打紧,只要冷大人愿意就行,真的没有药效那也绝不是大人的问题。”段阔终于送了口气。 下山的路上戚香香一直将雪蜜拿在手上观看,冷轻然说这是雪蜜,一生生长在雪中,离开了雪,将很难生存,所以,他们将水壶中水倒干净,在里面放满白雪,将雪蜜放置其中,一路拿着,一路还不停的换着新雪。 一行人开始往山下行去,临近下山的大路上,远远地便见到了一队官兵,看那装束明显是南诏的军队,段阔看着那些人也摇摇头,显然是不认识,这恐怕不是王室的军队,万一是摄政王的,那就是自投罗网,不知什么来历,人数又不少,对抗这么一队军队实在不明智,所以避着走绝对没错。 “什么人!?” 那队南诏兵显然也发现莫知言他们,迅速将他们围了起来,莫知言等人不敢做什么动作,都避到了一起,装作普通过路人的样子,眼中都露着惊恐。 但是,当带头的看到戚香香手上的雪蜜时,眼中一下迸发出震惊的光芒,那眼神太*裸了,莫知言看到他的眼神便明白这好东西是要易主了。 “我们路过而已,东西属于你们,我们就看看,现在看好了,还给你们。”莫知言将戚香香手中的雪蜜抓了过来,恭敬的递给那士兵。 那士兵双手碰过,仔仔细细看了一下,确认完后,又抬头看了看莫知言等人,不知道又没有听懂莫知言的话,上下打量了他们一圈,向旁边的人递了个眼神后,转身准备离开。 莫知言以为他拿了东西要离开了,谁知道旁边的士兵在接受到他的眼神后,全都更加围拢了上来,向莫知言他们而来。 莫知言火大,怎么这么不讲信用呢,不就摘了他们的花吗,她不是还他了嘛,需要这么赶尽杀绝? 众人准备迎敌,此时在不远处奔来另一队军队,还有好几辆车马,看装束和这一队该是一伙的,莫知言心中大叫不好,这么多人,就算是绝世高手也顶不了多久,何况她有伤,冷轻然看不清,还有戚香香不会武,要照顾他们三人,其他三人很难周全。 第七十五章姑姑 “住手!”还在想着,先奔来的一匹马上,一人看着这边剑拔弩张地情势,一下吼了出来。 一听这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莫知言立马精神了,抬头眯眼看去,将那人瞧了通透。 “丰佑!”韩煜看着越来越近的马匹,指着马上之人对冷轻然叫,冷轻然紧绷的脸终于露了笑。 戚香香向前奔了几步,兴奋的看看丰佑,又回头看看莫知言“是相公!是相公!” 等丰佑驾马到了跟前,原先那队要动手的军队立马分立到了两旁,给他留出了路,丰佑还没等马停稳便跳下了马,直奔莫知言面前,张开双臂想抱她,但不防戚香香窜地比他快,直接跳起抱住了他,兴奋的丰佑先是愣了愣,随即拍了拍戚香香的背“我没事,我没事。” 话有安慰到在他怀里哭的凶狠的戚香香,也向莫知言交代了清楚。 段阔将情绪调整的很好,单膝跪下的面容没有任何变化,但是,那微微颤抖的双肩还是露了陷,丰佑一边安慰怀里的戚香香,一边单手将段阔扶起,郑重点头,没有话语,但此间的所有感谢已经不用言传,俩人都懂。 “幸好我让人在这路口设了兵卡。”丰佑看了看四周里外围了一圈的南诏士兵对莫知言道。 原来,丰佑他们为了让莫知言他们安全,推他们下去后,便一直跑来引开那些人,但辨不清方向到处乱跑,在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居然被碰巧路过的丰佑的姑姑救下,他姑姑是南诏最小的公主,比丰佑大不了几岁,但为了南诏安定,下嫁蒙诏族长为妻,这次是想来雪山找雪蜜的,而且还是族长之妻,自然前呼后拥,幸好带来不少人,不然确实无法对抗那一批杀手。 获了救的丰佑一直在找他们,可是因为碰上雪崩耽搁了下来,但是他一直相信莫知言命大,一定会没事,所以在路口设了兵卡,并也准备找批士兵上山找他们,此刻,这些兵将毕竟是丰佑姑姑的人,看到有人拿着雪蜜,便乱了分寸,忘了要找人。 听完丰佑的叙述,众人已了解一切,戚香香也从丰佑身上下来,虽然眼角泪花还挂着,但是心情已平复很多,莫知言看着丰佑,心情有些沉重,斟酌着是否应该在这个时候将事情告诉他“有件事我该告诉你。” “布阁吧。”丰佑轻声应道,面容肃静,没有任何大的起伏,只是目光向远处望了望,像是定于雪山的某一处,又像是失焦地没有特定的某一点。 他表现的如此冷静,出乎莫知言意外,倒是莫知言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预料到了。”丰佑再次看了看远处雪山,闭眼再睁眼,目光再次坚毅不少“放心,葬在雪山他也会开心的,这份兄弟情放在心底就好,什么身后法式都是虚的。” “这也不枉他对你的忠心。”莫知言点头称是,身后叫再多的人超度念经都是虚礼的,有生之年没有辜负就好,互相记得彼此这份兄弟情便是对对方最好的纪念。 莫知言看着丰佑,从他脸上看到了成长,看到了担当,丰佑像是一下子成熟了不少,能清楚自己肩上那一份责任,并能扛的起来。 另一队车马此刻奔到,因为太过华丽,所以莫知言被瞬间吸引了目光,车驾停稳后,从车中步出一妇人,莫知言眼睛都快脱了窗,本就是金灿灿的车驾,而从里面步出的人,那大绿的裙褥,外面罩着大红外衫,最外面居然还是一件粉红的皮裘。 这也算了,也许人家就喜欢这样的颜色搭配呢,可不能忍的是那脖颈处的一大串南海珍珠,手腕处那并排的五六个黄金手镯,耳垂处那硕大的翡翠耳环,发髻那横七竖八插着的金步摇,最最让人咬牙的是那腰间绑着的金腰带,不沉么? “这是……”莫知言呆呆地问着丰佑,那色彩搭配的……大姐,咱能低调点不? “我姑姑。”丰佑一扯嘴角,介绍的还很是骄傲,莫知言心肝都跟着颤了颤。 丰佑的姑姑看着这边,边走边招手“啊佑呀!” 啊……佑…… 世子大人爷,不是我说你,原来你们这家真有基因的,瞧这一身金光闪闪的,不是土豪是啥,这难怪会这么喜欢雪蜜,大老远跑到雪山来找,也不怕冻的成了冰雕。 不过这姑是亲的么?怎么没有世子大人爷这高贵无双的气质呢?除了那亮瞎眼的大白牙,这哪一点长的像了,那白花花的脸上,红艳艳的颊红,丰腴饱满的红唇,真是不惊死人誓不休啊啊啊…… 看来世子大人爷的爹和娘长的是极好的,而这爷爷和奶奶嘛…… “啊佑啊,这都是你在玄成认识的朋友吗?”莫知言还在适应这姑姑的打扮,那边姑姑已经走近,还和大伙打起了招呼,虽然玄成话说的有些拗口,但是还是能听出说的话的意思。 丰佑上前,挽着他姑姑的臂弯,傲娇的应“是的。” 冷轻然等人礼貌的躬身点了头,丰佑姑姑也笑着一一回礼。 “我是他未来的世子妃。”戚香香排开众人,直接上前向丰佑姑姑行了礼,大方不扭捏。 “小孩子乱说什么。”丰佑尴尬了一脸,无视旁边那些士兵的笑脸,向他姑解释“姑,她就一臭丫头,别理她。” 姑姑眼神亮了亮,也不理丰佑,直接扶了戚香香,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这小姑娘漂亮,就是瘦了点,个小了点,没事,跟着姑,不出五年,让啊佑不娶你都难。” 莫知言看着咱们霸气的姑姑,不知是天冷还是怎么,抖了抖。 其他人也不由的抖了抖。 “姑……”我们大气的南诏世子大人爷呼唤他家姑姑,但没有人理他,留他一人华丽泪奔。 “这是?”打量戚香香的丰佑姑姑也没有放过在一旁的莫知言,这问句不是问丰佑,而是直接问的莫知言。 “姑姑叫我啊知就好。”莫知言立马回应,明白还是自己先说叫什么吧,就他们这习惯,反正不管叫什么,最后也只会剩这啊知名字。 “爽快,你叫我桃花就好。”丰佑姑姑,也就是桃花公主碰到莫知言这么大方不做作的,顿时喜上眉梢,拉着戚香香又将莫知言打量一圈,看的莫知言心底毛毛,而桃花公主的话更是惊人“虽然比我们啊佑差了点,就一点,一点啊,别灰心,你还是俊的。” 姑,你真会夸人。 莫知言识相的猛摇手“不能比,不能比。” “小伙子娶妻了没?姑这可有不少待嫁闺女啊,随你挑。” “呵呵……呵呵……” 姑,就你这……素质的,我配不上啊。 “不敢不敢。”莫知言已经向丰佑发出求救信号,再这样下去,她还能剩骨头么。 “姑!”终于逮到机会的丰佑拉着他家桃花公主严肃的道“咱们该谈些正事了。” 桃花拍了拍丰佑后脑勺,语气是宠溺的“好了,跟姑回去找你姑父去。” “姑父在城里吗?”丰佑疑惑的看着桃花公主,他家姑姑跑出来寻雪蜜,他家姑父应该是在家里看家的,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在雪山遇伏,显然是摄政王干的,那么既然猜出他会走雪山这条路,雪山之后的路,他也应该想到了,想要拉拢蒙诏可不只他丰佑,恐怕摄政王早已先他们了一步。 “不知道,姑这出来都好几天了。”桃花摇了摇头,她可出来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知道家里是什么个情况,转身看了侍卫长一眼,那侍卫长倒是个机灵的,转身便先走了。 “都回去吧,边走边说。”桃花招呼着众人上马车,还特意关照了冷轻然,让出了一辆马车。 一路往蒙诏城而去,一路上景色也怡人了不少,空气清新,花草芬芳,冰雪消融了许多,众人也不用再穿着过厚的冬衣。 在接近蒙诏城的路上,之前那侍卫长折返了回来,回禀了桃花公主“族母,族长他去了太和城。” 丰佑一僵。 “怎么回事!?” 面对变了脸的丰佑,侍卫长倒还是恭敬回到“回世子,摄政王在宫里设了灵堂,请了六诏族长前去悼灵。” “灵堂?父王他……”丰佑脸色大变,有些站立不住,莫知言适时的站在了他身边,给予了他支持。 这会儿能在太和城里设灵堂,还能请动六诏族长前去的,除了丰佑的父王南诏王之外,再不会有其他人,而现在在风修病中,丰佑没有回南诏的情况下,悼这个灵的用意,已是再明显不过,若是丰佑不能得到六诏支持,恐怕很难保住这王位。 “啊佑,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你要是倒下了,他就更开心了。”桃花一把抓着丰佑的手“走,姑帮你把王位抢回来。” 丰佑深深看着两人,一个从不说什么,却一路相护着,一个即说且实干,一生爱护着,有这两人撑着,帮着一起扛着,他有何畏惧的,突然轻笑了出来“悼灵?咱们让他看看该是谁给谁悼灵!” “好,姑还要去看看,那老小子要是敢不帮你,他给老娘试试看!”桃花公主一声魄力,莫知言看着桃花,突然觉得她的眼中迸发出的是狼的精光。 什么是彪悍,姑,你这人生够彪悍。 “大哥。”戚香香看看雄赳赳气昂昂的两人,扯了扯莫知言的衣角。 莫知言压低身姿,伏在戚香香耳边道“香香,多看少学。” “哦。” 第七十六章 夺位 莫倾江山,第七十六章 夺位 太和城王宫南诏王灵堂内。舒悫鹉琻 “怎么丰修都不出来悼灵?” “病的不轻,恐怕熬不久……” “那怎么行,这王刚走,这南诏还需要他打理,这王位也要他来继承的!” “恐是没这命啊!” “大世子不行,那也该给小世子,这悼灵和继位这么大的事,咱们这些人有什么资格做主?自是要等小世子回来,这样匆忙,咱们南诏的面子摆哪?” “丰佑远在天成,何况还联系不上,不好好在南诏待着尽孝道,大老远跑去天成做什么,这下连自己父王过世都不在,难道让王就这么不下葬等着他吗?” “可他不回来,这王位怎么办?” 南诏王灵堂内,族长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显然,话语里对于风修两兄弟有着不小的指责埋怨,而对于新王位有人提出了异议,在这样的时刻会有族长抱有这样的看法,这显然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隽诏王是个干瘦老者,但眼中精光锐利,横扫一圈都能让人禁了声,他也不和其他人多说,倒是和旁边的蒙诏王说道“不管他在不在,这王位是否都该让有能者居之?” “这……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蒙诏王微有诧异,他便是丰佑姑父,当年为了巩固南诏政权和谐安定,娶了丰佑姑姑为族母,那会儿也算是老夫少妻,但是与现在在座的所有族长相比来说,蒙诏王可算是里面年纪最轻的。 但这次南诏王出事,作为驸马的他,自是以特殊身份出席,为了丰家与他的利益肯定是要来,原本他在,风修登位就多了份保障,不过,现在这情势似乎不会那么顺利。 此刻其他诏的族长全都你看我,我看你,显然知道今天让他们来这不是那么简单。在南诏王先辞,风修病倒,丰佑不在的情况下,武力强大的隽诏王现在说出此番话,自是有了其他打算。 “我是这么想的,这丰修身子一直不好,就算将王的位子给了他,保不准这一年内咱们还得在这再聚一次,别说我这做叔叔的说话难听,丰修那身体情况,诸位都是清楚的,至于这丰佑嘛,你们也知道不管是不是风流无能,最起码每天也是不着调,这要是将王位给了他,咱们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聚了。” 这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风修身体不好,就算现在勉强当了南诏王,但是能不能长久谁也保不准,搞不好这王位一年也坐不稳就要和他父王相聚,而他们这些年事已高的叔叔伯伯们恐怕还要长途跋涉地再来悼念。 而丰佑,就算身体硬朗,可这性子太顽劣,做个王还不和玩一样,万一一个不开心,弄些花招出来乐呵乐呵,苦的不就是他们这些叔叔伯伯们吗,都是些老骨头了,还能任他折腾上几回。 其他诏的族长听了这番话,想想里面的利害关系,都觉得隽诏王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有的已经附和地和身边的人点点头。 “你到底要说什么?”蒙诏王是个急性子,听不得他的拐弯抹角,他现在将两个世子全盘否定,煽动其他诏的族长,这般的虎狼之心已经若揭。 “咱们南诏本来就是先传兄弟再传长子的,对吗?” “这个倒是事实。”一个小部诏的族长点了点头,其他人也知道南诏确实是这样的习俗,也跟着应了。 “丰行是王的亲弟弟,丰行只是当年做了件错事而已,可这传位的资格一直都在不是吗?”隽诏王指着一旁满脸悲痛,对着堂中央棺木默默悼念地长袍男子道。 那着深灰色长袍的男子此刻似乎只沉浸在痛失亲人的悲痛中,对于四周一切都充耳不闻,那容貌不出众,神色超脱的与世无争,但内心恐怕并不平凡。 一个白脸长者犹豫地说道“可他当年那件事,老王是说过了,摄政王他不能继承的……” 蒙诏王突然明白了,转首瞧了瞧那长袍男子,丰行,南诏王亲弟弟,丰修丰佑的亲叔叔,按照南诏习俗,确实是该先立丰行的,可老南诏王当年公开说过不允许丰行继位,所以此刻他才会用尽手段将两个侄子都否定了,想来是为了争位,今日有多少族长已经被收买,隽诏王为何如此卖力的为丰行当说客,想来这计划已经不是一两日。 听这话,隽找王嘴角已经含了丝笑“当年老王也只是一时气话而已,若是换了现在,我相信老王是会收回这样的话的,毕竟是骨肉至亲,老王也是说他不会传位给他,可也没有说他兄弟不能传位给他不是?” “这个……”白脸长者想了下,却不知该如何答。 隽诏王鹰眼一扫阴冷尽显“所以,摄政王现在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大家说是不是?” 堂中众人面面相觑,都选择了静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老王当初也确实是说绝不传位给丰行,但并没有说打破祖制不能兄传弟,而此刻兵强马壮的隽诏王公然站在了摄政王这边,他们若是不支持,到时候蒙诏先站了过去,摄政王真的继了位,那么还会怎么对他们?虽然灵堂内是不允许配刀剑入内的,所有军队也要在殿外等候,但是保不准现在殿外都是摄政王和隽诏的人。 “隽诏王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摄政王英明神武,确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以祖制来说,也确实是摄政王优先。” “以丰修的身体和丰佑的性子还真的不适合继位。” 很多人还是聪明的,细细这么一想,早就想了通透,也做好了决定。 隽诏王满意的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蒙诏王这里,瞄了蒙诏王一眼“蒙诏王觉得呢?” 蒙诏王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他没有想到,隽诏王和摄政王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这次说是叫他们来守灵,可谁知道来了一看就没有找到风修,他暗中派人去寻过,只是寻的人也去而无返,此刻想来摄政王肯定安排好了一切,而在隽诏王这一番说辞下来,居然还有那么多人支持和响应,现在就他一个人,又如何能够对抗“大家都是这个意思吗?” 此话一出,摄政王终于转过了身,面上露了抹笑意,隽诏王目光也跟着亮了亮,其他众人都互相查看起别人的脸色,似乎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置于最中央的棺木却在此时发出一声巨响。 一声震动,灵堂里众人都晃了晃,最先镇静下来的居然是摄政王,他四下搜寻到底是哪里发出的声响。 在众人终于站稳静立不动下,棺木盖口缓缓挪动,随即往一旁倒下,“轰”的一声,众人被这阵势倒吓到了,以为老南诏王诈尸,在这档口活了过来,有些个胆小些的族长立即跪了下去,其他人看到都不知道是该拉跪下的起来还是应该一起跪下去。 就在这犹豫不决的时候,两道人影从棺木中缓缓走出,正是丰佑与莫知言,那风姿像是暗天里忽升的春日,众山之巅的五彩佛光,灿耀天下,无限容光,四周都跟着亮了亮。 那无形的气魄与压力,使所有人先是怔了怔,随后众人反应过来,看清其中一个是丰佑,几个叔叔辈的族长显得有些不自在,摄政王和隽诏王的脸上更是有些讪讪。 “大胆!”刚才那个年纪稍大,脸色白的吓人的长者怒指丰佑,虽然脸色差,身板弱,但那气势却是异常霸气,指着丰佑怒道“这可是你父王之棺,既是你父王,何以如此不尊重?!” “说的好,既是我父王,我何有不尊重之理。”丰佑点头,完全认可这长者说的话,但转了脚步,伸手一指他们刚刚步出的棺木“可这空的棺木,有何需要我的尊重!” “空的?”白脸长者登时睁大了眼,其他族长更是一个个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棺木,接着看了看丰佑,又看了看隽诏王,最后停在了摄政王身上。 丰佑一指摄政王,目光如炬,言辞犀利“他杀害了我父王,为了不让人发现,早已将我父王焚尸,他抓住各位族长不会开棺查看这一点,这副空棺木他只是掩人耳目。” “你有何证据?”隽诏王声量稍大,但声音里有丝微微地不自在,摄政王脸色有些僵硬,但不出声反驳。 丰佑手臂一转,指着棺木问隽诏王“这空棺木做何解释?” “你们炸了棺木,现在当然是空的。”摄政王终于开口,森然的声音出口都让人瑟了瑟“谁知道你父王被你炸去了何方。” “不承认没关系。”丰佑一指被莫知言从棺木中拎上来的人。“那他,你又怎么解释?” 所有人靠前看了看,南诏的侍卫服穿着,再看那脸,没错,老相识。 侍卫 殷梨! “王爷,救我!”此刻的殷梨早没有当初的英勇气魄,早已跪下,往前膝行了几步,来到摄政王身前,哀求到。 “哼,你们的侍卫,问本王做什么。”摄政王一甩衣袖,根本不理会殷梨,对着丰佑到“随便找个人来就能陷害本王吗?” 第七十七章 杀王 “不承认也没有关系,这罪你不认,今日我也一样让你的命留不下。”丰佑眼风一转,气势逼人又杀气腾腾。那表情绝不是在开玩笑。 “你也得要有这样的本事。”摄政王说的满不在乎,但话说完还是看了看蒙诏王。 接收到摄政王的目光,蒙诏王转个脸笑呵呵地对丰佑说“小世子,话要好好说。” “啊单叔,我已经非常好说话了,蒙诏族母没事就不要老往雪域森林里跑,那里面熊豹蛇鼠的可是不少,路上天气还不好,天寒地冻地让我们好费劲,不过幸好还是找到了。”丰佑目光一横,直接对上啊单叔的眸,面上带了丝丝笑意,但那眼神里面除了和善什么都有,狠辣绝杀,笑里的刀狠狠地剐了剐啊单叔的心肝。 莫知言心底一笑,这小子什么时候到凌霁那学了这招,不过挺好用。 “你做了什么?!” 蒙诏王一惊,他来之前已经安排好一切,早就将自家婆娘安排去了雪域森林,那里是雪山深处的一片绿谷,要进去还要穿越连绵雪山,常人自是到不了,他家婆娘也是小时候去过那里一次,这次他还找了不少能人陪着一道去的,所以在他看来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也不会有人想到她会在那,带她去那里也就是怕会出什么意外,万一被人找到她会拿来威胁他,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被丰佑发现。 “应该问,你们做了什么?”丰佑不答反问,被他唤作阿单叔的蒙诏王身子一颤,想到自家婆娘的安危,又不敢此刻惹恼了丰佑,觑眼瞄了眼摄政王倒是不再做声。 “放心,不过是喝喝茶,叙叙旧,不用紧张。” 莫知言笑在心底,显然这阿单叔是个多情种,家里老婆大过天,此刻,丰佑用这样的方式警告他,反倒让他不敢乱动,也将蒙诏王帮着摄政王的心拉回了一点。 丰佑慢慢行至堂中那副棺木前,手肘置于棺口,大半身子靠在了上面,悠闲地开了口“其实我们并无恶意,在座的都是伯伯叔叔辈的,侄子在这里是小辈,自然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不过伯伯叔叔们都知道,我丰佑虽本事不大,但是也绝非善类,欺负到我头上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丰佑另一手抚了抚棺木前的“奠”字,一抬眼,字字说的有力“伯伯叔叔们最好选对边。” 堂中众人都不自觉的颤了颤,真是想不到当初那个泥里来,浪里去,虽长的风姿卓然,但骨子里就没有教养这个词,行为怪诞不羁地南诏小世子,如今办事竟是如此的雷利,这般的颜色绝不像是在说笑,他们是该权衡利弊,好好地选择站哪边了。 气氛就这样僵的有些厉害。 “佑啊,今天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父王的祭奠,你这样闹,总是失了礼数的。”看了看这紧绷的气氛,刚才那位白脸长者站出温声道。 一看是刚才那位白脸长者,丰佑站直了身,语音也放轻许多“鹏震爷爷,你可是看着我哥俩一同长大的,我和哥哥那是把您当亲爷爷看的。”丰佑握起白脸长者的双手“还记得当年,我跑到雪山找雪蜜,被雪山上的雪豹追猎,是您不顾危险救下我,背上还被雪豹抓伤,休养了整整两个月才好,这份祖孙情,丰佑记在心中,绝不忘。” 鹏震族长目光微光颤颤,手中将丰佑的手握的更紧,丰佑也予以回应后眼光扫了堂中众人一圈“今日,我绝不是来坏我父王祭奠之事,也绝不是来坏我南诏的声誉,而是杀父之仇不能不报,还有这王位,我也必须为我哥哥保住。” “今日你叫我一声爷爷,我就有这份责任帮你。”鹏震一改刚才的温声,此刻说的话竟是字字铿锵。 丰佑感激的点了点头。 堂中众人有了丝骚动,鹏震的越诏虽排不上什么大诏,部落实力也不强大,但是鹏震是几个诏里族长年纪最长的,威望也高,多数族长与族母的婚礼更是要邀请鹏震来主持完成,而且鹏震为人正直果敢,在南诏有着极好的声誉,地位更是举足轻重,丰佑真是长大了,知道要先从鹏震这里下手。 没有给任何人喘息与考虑的机会,丰佑脚步一转,与另一人道“啊吉伯伯,您的儿子在军中一直任参将之职,但他勇猛无畏,也早该得到提拔了,你放心,我哥哥一定会安排个好位子。” 这下众人有些不懂了,啊吉族长的舍诏是南诏排名最末的诏族,啊吉族长的部族里更是没有什么精兵强将,连自己的儿子也只能做到参将一职,丰佑从他这下手显然不明智。 不过,也只有莫知言明白,舍诏确实是最末的诏族,不过,他的邻部施诏属于博亦,而博亦族长与丰行是亲家,博亦自是站在丰行这边,他刚才也一直在帮着蒙诏王与摄政王说话,而刚才蒙诏族母去的雪域森林也必要从舍诏经过,有了舍诏的帮忙,就能牵制住两大诏的族长,丰佑自然懂得这其中的道理。 啊吉族长本就不是摄政王这边的,这次来也是真心来悼念的,刚才出了那么多事,他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就算发表意见也没有人会理会,这下有丰佑许下的这个承诺,他倒是多赚了一份。 不用啊吉族长允诺,丰佑也知道他的决定,所以没有理会博亦族长那有些煞白的脸,丰佑又转而与另一位族长说起来“志查族长,您家的孙女,今年也到了待嫁之时了吧,我兄长如今还没有王后,不知能和你攀这个亲戚吗?” 志查族长微微皱了眉,都知道大世子从小是个病秧子,就算现在丰佑将王位夺回来交给他,也保不准哪天就一命呜呼了,到时候自己孙女不就守了活寡“那病秧子?” “我从帝都里带了神医回来,肯定会治好的。”听到志查这么说他哥哥,丰佑倒是也不恼“到那时您孙女便是王后。” “谁能保证治的好?” 丰佑伸手将怀中一物拿出双手奉于志查“医好了,我哥哥年轻,而摄政王已是年迈,您愿意将孙女嫁给他?” 志查接过,低头看了看,眼角登时睁大,随即单膝跪了下来。 “今日,我用南诏至高无上的玉章代我哥哥下聘,望志查族长应允。”丰佑立于众人之中,俯视单膝跪下的志查族长,他奉于他的乃是南诏的玉章,见章如见王,那是千年传统,志查不得不跪,而这婚,还需要一物他才会应下,丰佑微微一笑,语调说的刚好让所有人听到“志查族长,我们找到了雪蜜。” “雪蜜?” 雪蜜对于南诏来说绝对是个神话,并且是仙丹,只要拿到一定就能治好一切病痛。 “就你的这些诱惑我一样能给,有什么区别?”摄政王丰行终于站不住,眼看着各诏族长都被他说服,他若在不出面,恐怕就要失去一切“而此刻你与我的区别在于,我,兵强马壮,你,无兵无马,他们会选谁?” 莫知言笑脸盈盈“这乱臣贼子还那么嚣张?” “天下从来都是赢了的人说了算,我赢了,将来,你们便是乱臣贼子,我便是正义之士。”摄政王倒是也惊而不乱,与蒙诏王对了下眼色。 蒙诏王便想逮到机会出去喊人进来,这里毕竟是南诏王的灵堂,带着兵器的武人自是不能入内,所有诏的族长在堂内悼念,所以,堂门都是紧紧关闭的,所有族长的军队都在灵堂外候着,在没有接到里面发出的命令之前,所有军队自然不敢乱动。 “没错,赢了的人说了才算。”灵堂白布后方传来一声,随即两道身影缓缓步出。 摄政王看着两人,一个身着墨黑衣装,衣装低调但人不低调,那容貌更是普天都不能见,神情雍容的不似凡人,另一人身上居然穿了高调的不得了的橙黄,那张脸还莫名的充满喜感“什么人?” 这正说着,蒙诏王看着众人都被吸引去了注意力,便向门边而去,橙黄衣衫脚步一转,飞速越过众人,停在了门边,挡了蒙诏王的路。 “凌霁?”丰佑倒是先一惊,没有想到现在应该乖乖在唐门待着的凌霁居然会来他南诏,脸色一下变地有些不定。 “玄成的大军来助你。”凌霁倒是悠然一笑,对莫知言道。 摄政王已经明白来的是谁,只是倒也不甚害怕“南诏的私事,玄成怎么会管!” 凌霁打量了堂中一圈,看到被燕熙堵住去路的蒙诏王,又看向摄政王“南诏的私事,玄成不会管,但玄成的皇子,玄成不会不管。” 言下很明白,南诏王位的事,玄成没有资格管,不过他晋王凌霁在南诏,要是出什么岔子,玄成绝不会不管。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凌霁微微一笑,却比丰佑刚才笑的还要冷,莫知言感叹,还是原版的比较正宗。 ? 凌霁一指丰佑和莫知言“他们进来那么久,你的那些兵将怎么没有一个进来救你的?刚才炸棺那么大的声响都没有人来看一眼,问一句?” “少吓唬我!我可不是吓大的。”摄政王冷喝一声,人却不自觉的抖了抖,凌霁却笑笑不回话。 门却在此时一把被推开,在门被推开的时刻,伴随着一声母狮子的厉喝“老头子,你敢不帮着丰佑,你给老娘试试看!” 众人眼前一阵金光闪闪,门外还能听到兵器交锋的声响,但音量不大,持续的也不长,而且大家还被桃花族母的吼声吸引去,忽略了。 隽诏王一惊,抓着丰佑的手低声问“你姑什么时候来的?” “早来了。” 隽诏王怕自己刚才没有帮上什么忙,此刻脸色都有些煞白“佑啊,你知道姑父肯定是在你这边的,可别乱说话啊。” “姑父放心。” 摄政王森然道“怎么,现在论起亲戚来了?” “该你了,交出我父王的尸骨,交出你的摄政王印鉴。”丰佑霍地收了笑,转身对着摄政王道“不过,我还是不会放你条生路。” “哼,小子,你吓唬谁呢!轮也轮不到你来治本王。”摄政王横眉一立,倒也保有了一份上权者的淡定。 “那么……”一道声如洪钟地声音自大堂门外而入,随着声音的到来,还能看到一抹虽然消瘦,但是气势逼人地身影“本王呢?!” “哥哥!” 丰佑一看到来人,嘴角无限上扬,丰修也向丰佑笑着点了头,跟着丰修进来的还有冷轻然等人。 早前莫知言和冷轻然几人分成了两路,莫知言陪着丰佑,韩煜带着冷轻然等去营救了风修,桃花公主更将雪蜜拿出,给冷轻然拿来医治丰修,现在看来,这雪蜜的传说并非虚假,丰修果然是大好。 丰修没有时间和丰佑絮叨,直接走到了大堂之上,对着众人道“摄政王,先不论你将本世子禁锢,此刻,本世子好好的站在这里,有哪一位还认为本世子没有坐这王位的资格吗?” 一声声掷地有声,堂中所有人都震了震,这哪里是一个病秧子能有的气魄啊,志查族长更是眼中放光,这新王要不是病秧子,那自己孙女不就是…… “参见王上。” 反应最快的是志查族长,事情发展的快,他的脑子动的却是更快,权衡利弊不过一瞬便直接恭敬跪下,而随着他对新王的认定,其他人紧接着一个个也全都跪拜了下来。 “既然大家都认可,那么……”丰修再不理会众人,对着摄政王下令“来人,将谋害南诏王的丰行拿下!” 他不再称他为摄政王,便是已经直接定了丰行的罪。 眼看情况急转直下,丰行早就想开溜,只是刚想趁乱逃走的风行就被段谷天堵住了去路,而南诏王军,也不知是从哪里接到风修的王令,豁然进入堂中,将丰行拿下。 第七十八章 相配 玄成朝 天玄二十年,也就是南诏新朝元年,南诏摄政王事件终于告一段落,丰修即位为南诏王,任丰佑为摄政王。其他官员各有封赏,特别是这次有功之人。 当时丰佑他们在灵堂中对抗丰行时,外面也是很热闹的,原本也是有丰行忠心的属下,在听到灵堂内那声巨响时,想要入内查看,但是有凌霁晋王军在外围的护守,还有桃花公主指挥的隽诏军队挡着,便不敢贸然闯进去,其他各诏没有收到自家族长的指令,里面又是南诏王的灵堂,自然不敢乱动,对于两方的对峙也都没有参与,原本在僵持的双方,因为风修的出现也就不能再打起来。 所以该办的也都办了,助着丰行的自然没了好下场,护着丰修的自然加官进爵。 摄政王自是身首异处,帮着他的蒙诏王舵转的快,将摄政王如何与他保证草原部族对他们的帮忙,又如何保证等他拿下南诏后,将半个南诏给他,而他丰行便要直驱玄成,当那真正的皇的事交代了个一清二楚,丰佑终是明白,原来是有草原的帮忙,摄政王才会有这样的野心,凌霁这次来不仅是通过玄成王的首肯,将南诏新王的事情落实,也是为了灭了草原想挑拨的心思。 殷梨虽然是丰修的侍卫,但是这次出来寻找丰佑回去的主意却不是风修出的,那时风修已经相当于被丰行软禁,根本没有办法和能力将殷梨弄出去,摄政王原本打算将丰佑引到偏僻的雪山,然后伏击,却不想居然被桃花公主救下,还让他们找到雪蜜,治好了丰修,事情弄到最后反倒是帮了丰佑。 自然,殷梨是要陪着丰行而去,不过,丰修还是存了善心,别说九族,就是三族都没有诛之。 南诏王位的夺位之战幸好没有打起来,凌霁的晋王军也不好过久的留在南诏,等事情告一段落,燕熙便带着所有军队退回到玄成边境内。 莫知言自然好奇凌霁为什么会来,凌弘又是如何愿意放他离开的,但是凌霁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她也不好再问。 丰佑升任摄政王这样的大事,莫知言和戚香香想着总要为他庆贺一番,所以在丰修举行登基仪式之前,她们不好就这样离开,所以这么一等就等到了春暖花开。 登基仪式很繁琐,费时也很长,礼仪更是要步步到位,莫知言无官职,当然参加不了这样的登基大典。 凌霁不好在这样的场合露面,冷轻然被派为玄成朝亲使,前去朝贺,韩煜被凌雅追着不知去了哪里,戚香香陪着丰佑一同参加。 这日的戚香香已经大有不同,桃花公主倒是没有骗人,虽然她自己的品味不好,但是对于打扮他人还是有两下子。 一大早的,桃花公主就神神秘秘地带走了戚香香,莫知言也落个轻闲,等到戚香香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时,莫知言根本就没有认出来,丰佑更是惊地连话都说不全“这是我家那丑丫头?” “没错!”桃花公主含笑地看着被她打扮的焕然一新的戚香香,虽然年纪还小,身材也未长成,但是绝色的容颜已经是不能掩盖,顿时感觉与有荣焉。 那早就脱掉的灰色小帽下面有一双忽闪忽闪地大眼睛水遮绕般含着笑意,娇挺的鼻翼下是樱花红的小唇,似一个白瓷般的粉娃娃,那微微笑着的容颜已让周围的一切都焕发了生机,而颊边居然和丰佑那么巧的有两个浅浅地小梨涡,莫知言暗想,当时怎么都没有人发现? “不给你丢脸了吧?”莫知言用手肘碰了下有些发呆地丰佑。 丰佑一下回了神,低声道“要是你愿意陪我,我更长脸。” 莫知言惊了下,忙转头道“我不是官员,出席不好。” “我……” 丰佑还想说什么,却被莫知言打断“时辰差不多了,快去吧。” 丰佑也不好再说什么,带着众人往前殿而去。 虽然拒绝了丰佑的邀请,但是不能参加的莫知言又实在好奇这没有见识过,这辈子又不一定能见到的大场面,所以抓了凌霁躲在了殿外一处隐秘处观礼。 随着所有官员恭敬下拜,新王缓缓步上高位的时候,登基仪式也已进入*,莫知言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凌霁“你该看看的,可以预演预演。” 凌霁深深地看着她,许久许久才难得不自信的问“我将与世人为敌,与天下为敌,你可愿……陪我?” “我若无能如何与你相配。” 要做他朋友,胆小恐怕不行吧,他绝对是要高坐那位子上的人,最起码他们也算是朋友,这点她不承认也不行。 而凌霁却觉得她的意思是她要他登上那个位子,她要助他登上那个位子。 凌霁深深地看着她说“若有一日我坐于那大殿正中之高位,旁边只想有你作陪,也只能有你作陪,我想让你陪我共赏这无限的锦绣河山。” 能傍在皇帝身边的只能是皇后,此刻莫知言才多少听了点进去,终于明白,或许自己在他心中已经不一样,可她是否搞清楚了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可……”不管是在江淮的不杀,越城的相扶,蜀中的相救,还是这次对丰佑的相助,他都确实帮过她,可是……“我们不合适。” 凌霁眯眼看着她,声音听不出喜怒,眼神却不离开她,灼热地让她避无可避“谁说的?” “还要谁说吗?”莫知言眉梢微挑“皇宫可比虎穴还恐怖。” 凌霁对着戚香香地方向微抬下巴“你看,戚香香不是挺好的。” 顺着凌霁的目光看了看戚香香,莫知言懂事地点点头“你要是喜欢她,我让丰佑割爱。” “能不绕开话题吗?”凌霁笑意忽收。 莫知言看着他,轻叹了声“真话都是伤人的,而且还伤感情,何必要听呢。” “真话要出自真心,你该问问你的心。”凌霁指了指莫知言心口的位置,柔声道。 莫知言低头看了看凌霁手指的位置,淡淡地开口“我的心……我没有心。” “这就是假话了。”凌霁倒是摇头轻笑了一下,眼中似乎有了少有的愁。 莫知言定定看着他,话语轻轻,眼神却很坚毅“不管是真话还是真心话,我只是选一条适合自己的路而已。” 凌霁猛地握起了莫知言的手“没有走过,你怎么知道哪一条是适合自己的路?” 莫知言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随即直觉的将手抽了出来“我喜欢就是适合。” 看了看空了的手掌,凌霁面色有些僵,却也不再勉强“终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适合。” “那里面应该没有你。” 凌霁看着她半响,终是笑了笑,却有了几分苦涩“时日还早,不要那么早下结论。” “时间长短也改变不了结局。”莫知言已将目光调往殿内,却不知定于何处。 凌霁顺着她的目光也往殿内看去,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你是屈服命运的人吗?或许换条路,你会发现不一样。” 登基仪式虽然繁琐,但是显然准备的很充足,进行的很快,晋升了有功的臣子,宣布了王后便结束了,因为不是什么节庆之日,所以没有什么祭天之类的活动,登基仪式结束就是君臣一起吃个饭,就算是一切尘埃落定。 “结束了,我饿了,去看看宴席上有什么好吃的。” 知道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也不勉强“给你来壶好酒吧。” 莫知言愣了下,便不再说什么,再次看了看那高坐于上的丰修一眼,抬步而去。 宴席上菜色很多,但大多是莫知言吃不惯的菜,所以吃到一半,莫知言就溜掉了,丰佑看到莫知言溜了,也跟着出来。戚香香本来要黏着丰佑,但是丰佑骗她说去上茅厕,她才没有跟着出来。 “我有事和你说。”丰佑堵上莫知言的路,带着莫知言便抬脚走去,丰佑一路走一路说“前面有个孔雀园,带你去看看?” 莫知言倒是没有拒绝,一路跟着他去了孔雀园。 南诏的孔雀是漂亮,莫知言一入到园里,便被那绚丽多彩的孔雀所吸引,高傲地雀头上是高耸的羽冠,羽支细长,犹如金绿色的丝绒,那毛色有紫,有蓝,有黄,有红,虽然并在了一起,却还是一样鲜艳夺目,莫知言完全能想象出若是开了屏该是有多么的艳光四射。 莫知言在笼外看着超有兴致,那孔雀像是知道有人盯着它看,竟朝莫知言的方向看了过来,随即抖了抖,莫知言立马兴奋的惊叫了声“呀,开屏了。” 丰佑嘴角浮出无限地笑意“哟,这几只孔雀怎么开屏,它们都是看到比自己美的事物才会开屏的呢。” 莫知言回身看了眼丰佑,笑意盈盈“总是有比它美的出现了呗。” 丰佑此刻却收了笑意“可开屏的都是雄孔雀,怎么看到我俩开屏了呢?” 莫知言还在看着孔雀,并没有理会丰佑,只是轻轻回了句“摄政王比它们美,开屏是正常的。” “可我却觉得它是为了你。”丰佑还在看着莫知言,莫知言没有看到,他此刻的神色竟是少有的严肃“你怎么是个男的呢,长的那么好看,却是个男人,你爹娘怎么生的?” 莫知言终是回头看着他,抚了抚心口,非常辛苦的压下了想打他的心情,冷了脸“说人话。” ------题外话------ 后面一章怕大家看不明白,我先和大家说一下,前面有些小改动,要和前面几章连起来看,明天的章节,最好大家去看一下第七十一章,有些改动,但是不多,就加了一句话而已,不看也可以哦! 第七十九章刀山火海 “我有事和你说。”丰佑深吸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莫知言无奈地轻点了头,意思是让他说。 “我想通了,不管你是男是女,为了报答你的救国之恩,我决定……” “等等,我觉得你肯定决定不了什么好事。”莫知言心里不详预感骤升,实在觉得自己不该听他把话说完。 “你且先听听。”丰佑难得软了语,莫知言顿时觉得自己不听人把话说完,就太没礼貌了点,于是不再说话,静心等着他。 “纳你为王妃!” 莫知言瞪大眼看着他,被口水呛了一下,咳的满脸通红,一时什么话也说不上来。 丰佑倒是好心,帮她顺了顺背,“别激动,我知道你很开心。” 莫知言傻眼。 半响,闭眼抚额,无限感慨地说“孽缘啊……” “是虐啊,一开始我也接受不了,不过,你看开点,慢慢地也就接受了,我现在不就接受了嘛,什么事一开始都是比较困难的,幸好我坐不上那王位,否则你这正室的位子很难保的呢。” 这么大的恩惠,她可受不起。 莫知言从来没有这么坏心过,只希望他那病恹恹地大哥别活太多年,这样他就不用娶她了。 “本来吧,王必须要给王室留个苗子的,要是只有我一个世子,还不能纳你呢,这就要委屈你了,幸好,我还有个王兄,我也就去了这么个担子,纳了你也是可以的。”丰佑抬眼望天,泫然欲泣的悲壮样子“你是男子,你也知道,纳了你,我这辈子可不会再有其他女子了,这么大的牺牲,你以后可得对我好。” 莫知言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世子大人爷啊,不带这么整人的,我的小心脏可承受不起啊,别说我是个女子,就算是男子也没有这断袖之癖,你这牺牲完全没有必要啊啊啊啊啊。 莫知言咬咬牙,挤出一句“我只想送你一个字。” “什么字?”丰佑收回仰望的头问道。 “哥屋恩。” “哈哈,你算数真差,这三个字。”丰佑伸出手数了数,笑的无比夸张。 “连起来。” “滚?” …… 实在是受不了这个精神世界强大的新任摄政王,莫知言抬脚欲走。 看到莫知言要走,咱们刚才还觉得在施舍别人的高贵摄政王,马上服软,那低姿态就差抱大腿了“别这样了,你要是觉得这办法不行,我以后再不提行了吧,那作为赔礼,我带你去个地方,可有趣了。” 旁边的乐进等人脸红的像是柿子,实在是看不下去自家高贵的世子爷在别人面前如此低声下气,摸摸鼻子,摇头不忍再看,完全不想承认刚刚这么没骨气的人是自家那高高在上的世子爷。 “我怎么觉得该离你远些呢?”莫知言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无奈望天。 “错觉!”我们的南诏摄政王亮出了他独特的大白牙。 莫知言看着他那大白牙觉得日头都亮了亮,也就不和他计较“去哪里?” 丰佑一笑,大白牙更是亮的出奇“告诉你了就没有惊喜了。” “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就够惊了,我怎么还敢奢求有喜?”眼前只有两匹马,显然只有两人可行,莫知言问向丰佑“不带上他们吗?” 丰佑一边助莫知言上马,一边反问她“南诏有很多你未见过的,你想看吗?那么多人要是跟着,还能看到最真实的吗?” 她追求无拘的日子,他显然看得懂,他现在的身份比之前不自由了许多,可他还愿意不带任何人保护,就这么陪着她胡闹,她怎能拒绝。 “这个主意不错!”莫知言眼底绽放光芒,勒进马缰,跟紧他。 “走。”丰佑一甩马鞭,两人策马而去,扬起的尘土许久才渐渐落下了。 两人一路向南,离的太和城不知道有多远,翻山越岭地竟还用两日的路程才到了一处不知名地地方,莫知言在想,要是将她买了,她都找不回去。 “这是什么?”莫知言瞪着双眼,看着眼前空地上架着的两排高架,那高架直耸入云,上面最少也架着二十多把锋刀,那刀在火把的映照下熠熠闪光,刀架一旁,还有用火炭排起的一排走道,那火炭早已烧的通红。 “刀山火海。”丰佑唇角微扬,言中轻快自信。 刀架旁已有一位高大魁梧的青年勇士在做着准备,有时还会和周围的民众挥手打招呼,从他受欢迎的程度可以看出来,在已往,他在这个项目肯定得过不少荣誉。 “今是我们僳僳族的刀杆节。”两人站在人群之后,丰佑和垫着脚往里看的莫知言解释道“是勇士的就要上刀山下火海的。” “肯定很痛。”莫知言看着那锋利的泛着亮光的刀锋与烧的呲呲作响的火炭,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那是……一般人可不敢。”丰佑看着莫知言,眼底出乎意料的有道坚定光芒“我觉得我也是勇士。” 莫知言僵硬的转头看着丰佑“什么?” “你难道觉得我是懦夫?” “当然不是……我……”莫知言急急地想说刚才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可是又被我们已经升级为摄政王的世子大人爷打断。 “那就好,所以我要去!”丰佑还是平静的笑着,但星眸里的光芒早已灼人无比“我说过,为你我可以过刀山火海。” 莫知言一个激灵,抓着丰佑的手臂,惊叫“你疯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呀,要证明是勇士就要去过刀山火海?为了实现自己说的话就要去过刀山火海?这孩子今天发什么神经?回去要让轻然给他熬点药! “人生总要疯狂一次。”丰佑亲昵的拍了拍她的肩,潇洒而去“那彩旗漂亮吧?你等着,我去为你拿下那彩旗!” 莫知言紧紧拽紧的手臂,被丰佑一把撸下,连衣角都没有抓到的莫知言向前跑了几步,冲越了人群,却被维持秩序的人拦了下来,只能担心的看着丰佑一步步走向刀山。 脱下鞋袜的丰佑,回头对莫知言一笑,猝然回身,难得的换上了永远不见的严肃神情,双手覆在了锋利的刀刃上。一声令下,两人手脚并用,有力配合,力道均匀,一开始两人速度相当,走了几个刀锋,丰佑还抬脚或挥手和下面的人打招呼,底下众人也都热烈欢叫着回应他。 那刀锋利无比,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丰佑还如此大胆的做这么多动作,莫知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快走了过半的时候,另一个勇士已经比丰佑快上了几步,原本还很轻松的丰佑,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过轻敌,马上将双手双脚都老实的放到了刀刃上,开始加快速度。 众人全都屏住了呼吸,每踩一步,众人心也跟着跳一下,丰佑为了追上他,已不是走一步停一下,以便调整与适应,而是在脚还没有踏稳的时候,已经去攀爬上一柄刀刃。 但那勇士也不是寻常之人,看到丰佑紧紧跟着他,他也不慌乱,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每步的步调协调有序,反倒比丰佑那急切的步调更快一些。底下众人也都觉得那勇士更能赢得彩旗,所以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那里。 眼看到了顶上,就在勇士准备拿下那顶上的彩旗时,另一旁的丰佑一个纵身跃到了顶上,一把拽下彩旗,翻身又是一跃回到了自己的刀架上。一手紧紧握着刀刃,一手宝贝似的护着刚刚抢到的彩旗,双脚也稳稳搁在下面几层的刀刃上。 丰佑原本的位置与彩旗的位置并不远,但是这样的纵身飞夺并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却是非常危险的,因为那刀把把锋利异常,没有扎实的功底,这么做,若是着力点用的力道不对,很容易让手脚受伤,而他刚刚又是猛然一跃,并且又回身落脚,速度不仅快,还要准确的拿到彩旗并且回身,力度与角度都要掌握到最好,这样的作为不仅仅是有功底就行的,主要还是他够胆。 场中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一时忘了动作,一瞬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掌声,喝彩之声不断。在所有人的热烈喝彩声中,丰佑稳稳落地。 此时号角震天而起,鞭炮齐鸣,所有人围着他,转着圈跳起舞来,莫知言在外围进不去,丰佑对她笑笑,轻点了下头以示他的无恙。 那勇士倒是也不恼,还和丰佑击掌祝贺,显然也是性情豁达之人,另一边的“过火海”要开始了,众人围着丰佑,那勇士也邀请丰佑一起去,莫知言猛地一步上前,拦着他“不许去。” 丰佑含笑看着她“好。” 勇士虽觉得有些可惜,但也绝不为人所难,见他无意前去,便和他道别后往“火海”而去,其他人见丰佑不准备再去参加“过火海”,便也作罢,慢慢散开,去看“过火海”表演。 等所有人都走完了,莫知言才能靠近丰佑“有没有事?” “当然没事,你也不看看我是谁。”丰佑原地转了一圈,还上下拍打,显示自己一切都安好。 莫知言将他双手抓过来,仔细的翻看了几遍,在确认了没有任何伤痕后,不放心的说“要是受伤了可怎么好。” “你看,我不是赢了吗?”丰佑扬眉笑的张扬。 “傻瓜。”莫知言心中忽升暖意,语调便也有些改变“你做的,我都会记得。” 丰佑低头看着她,看着眼前着不敢抬头看着他的人,忽然便有了股冲动“可我想要回报。” 第八十章星如雨 “什么?” 丰佑用力一拽,莫知言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被他拉进了怀里。 “就这样就好。” 他想报恩,但“他”是男子,他能想到的也只有娶了“他”,他不在乎“他”男子的身份,他觉得“他”是男子也是挺好,这样便不会有男子与他抢了,可“他”不愿,他还能怎么做,此刻这样对他来说或许就是最好,便已是满足。 莫知言想抬头,但丰佑声音柔柔,似乎此生再没有比这更轻的云,更柔的风,莫知言心底似擂鼓,再不敢抬头,在他怀中动也不敢动。 场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横穿火炭的勇士身上,再没有人注意到在人群外、火光之外相拥在一起的两人。 天地仿佛不停在变化着颜色,日升了又落,花木像是一朵朵绽放了又凋谢,四周的人影来了又走,不停调换,年年月月,世世生生。 仿佛久到连时间都遗忘了。 “好哥们。”良久,莫知言终于回了神。 丰佑一僵,随即放开了莫知言,几不可闻的回到“好……哥们。” 两人离开正在热闹进行过火海比赛中的地方,找了处空旷高地,在绿草地上啃着鲜草。 咱们的新任摄政王心情好的不得了,啃着鲜草像是啃着鸡腿似的,美滋滋地都快啃出油香来。 “你看这下面,此刻是夜里,看不真切,不过白日里可是漂亮的不得了,这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梯田,层层叠叠,五彩斑斓的,比彩云还漂亮。”丰佑兴奋的指着他们脚下的一片田地,那田地似水波漾开,一圈一圈,一层一层,虽是夜里,他们处于高出,低俯之处,在月光下的辉照下,是无尽的斑斓,无限的奇幻。 看着这样的美景任谁都不会说个不好“就算是星夜里,这里也灿烂的似那天边祥云。”莫知言眼底尽染星光溢彩,明亮的出奇“美。” “这里的天虽比帝京的高些,但是星子却比帝京的低些,一伸手,我能抓满怀,这才是幸福的感觉,有你在身边,有漫天星斗,这才是人生。”丰佑仰首望空,抬手做了曲手而抓的动作,不知是真抓到了,还是空着拳头,低头对莫知言道“你的三尺之地,这里够了吗?” “恩?”莫知言回首看着他。 丰佑的眼中绽放着旖旎异彩,月光下,那双蓝灰色的瞳孔更加的耀目夺魂“要是让你在这样的地方过一辈子,你愿意吗?” 这里风景已经不是单说个美字就能形容的,置身这样的环境,心里突然就觉得平静,不会被世间的烦扰所影响,被这美轮美奂的美景真心吸引,莫知言张开双臂,大力呼吸纯净的气息,发自肺腑的 “这地儿风景是真心不错,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夫复何求啊!” “你说真的?”丰佑耳尖,更加兴奋的跃到她身边,再次确认,生怕她是在哄他或是下一刻就变了主意。 “我何曾骗过你。”莫知言好笑的看着他,觉得今天的丰佑好像太过紧张,什么事都要确认再确认,这样的事她有什么理由骗他,又没有好处。 还想说他什么时候这么感性了,可是咱们的新任摄政王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张开双臂,转着圈,学着山中猴孙“啊呜啊呜……”兴奋的一路小跑去了。 莫知言瞬间无语。 我的世子大人爷,你跑的这么雀跃是怎么个意思…… “你俩真清心。” 准备嘲笑咱们新任摄政王学猴子学的很像的莫知言猛的抬头,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便看到了比黑夜还要浓的一袭黑衣,等人走进,再看那脸,怎么比衣服还黑?! “你……” 莫知言长大嘴,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晋王殿下,突然觉得这天也冷了,这四周的空气也冻结了,这梯田也不漂亮了,自己也不想待在这了,谁来带她走?四周一望,我们的世子大人爷高兴的不知道奔到哪里去了,留她在这面对这黑脸人。 “你俩真有闲情,闲的跑到这里来看梯田,闲的跑着来看星子,闲的跑到这里来过什么刀山火海。”凌霁说的很平静,但越是平静,就越让人觉得他是咬着牙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割你一下,极其难受。 这人吃火药了? 莫知言第一反应是,但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为什么那么没有底气呢。 “不是没什么事吗?”天平年月里,出来散散心也不行? “你怎么知道没事?”凌霁眉梢一挑,看的莫知言心口一跳,咱们敬爱的晋王殿下,不带这么吓人的。 “有事?”不是刚登基,难道又出事了? “没事。” 好吧,莫知言承认,他肯定是吃火药了,要不就是没吃药。 再说下去,莫知言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也该吃药了,起身拍拍屁股走人,我高贵万仪的晋王殿下,你自个在这冷静下,我不想当炮灰。 “你去哪里?”看到莫知言要走,凌霁上前豁得拉住了莫知言的手,因为太过突然,手劲没有掌握好,握的莫知言有些吃痛。 莫知言微皱了眉“你抓疼我了。” 听到莫知言喊痛,凌霁有些尴尬的放了手。 看到凌霁有些尴尬,莫知言觉得自己也有那么点态度不太好,于是道“我就逛逛。” “我陪你。” 莫知言在前,凌霁在后,就这么默默走着。 莫知言本来没打算逛,是想找了丰佑快些回去的,可凌霁这样不温不冷的伴在身边,这沉默的气氛里,莫知言莫名的就有些烦躁,这荒山野岭的,她倒要看看他能陪到什么时候,所以,凌霁越是跟着她,她就越是往那些陡峭山壁行去。 心里生着闷气,脚下一个不当心,滑进了山路一旁的洞壁内,凌霁反应迅速,早已抱起了她,身子贴着她,双臂圈紧她,让她整个躲在自己怀内,莫知言本能的躲在他怀中不敢乱动,耳中还听到他身上有些磕碰。 而这洞壁很长,两人一直向下滑去,一路往下,渐渐的滑的慢了些,最后总算停了下来。 本来该担心的莫知言没有担心,而是尴尬,因为凌霁一直没有放开手,一直抱着她。 莫知言的脸微红了红,轻咳了咳,凌霁放开了她,将她扶起,一切做的很自然,本来还在尴尬的两人,忽看到洞内的样貌,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眸。 洞里没有光照进,却很明亮,还能听到水滴声,显然是有水积成了湖,而湖面焕出了亮,洞里很凉爽,却也不冷,这初春的时节在这里面倒不觉得冷。 “这是什么地方?”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景象,让莫知言只能呆呆站着,傻傻看着,似乎都失去了语言功能,许久只能说出一句“好漂亮。” “这是仙境!”然后又是一句感叹。 凌霁也从不曾看过此等景色,也由衷的觉得大自然的强大与魅力“真不知道原来山洞里也会有这样的景观。” 一滴水滴下,与它对应的下方有石柱直直而起,几乎有水滴的地方,它的下方都有突起的石柱,又或者是圆盘一样的圆盘。 “像不像竹笋?”凌霁指了指那石柱,对莫知言说。 莫知言绕着看了一圈,伸手摸了摸那石柱,又接了一滴水“是石头吗?” “应该是。” “那这就是石笋了。”抬头对凌霁一笑。 这洞里这样的石笋和圆盘不少,都被水滴洗刷的圆润光滑,湖光照着洞壁与石柱,波光粼粼,似幻似真,还有微风徐徐吹来,吹皱了湖面,也吹进了两人的心。 凌霁忽而笑了,脸上笑容不减,嘴里更是语出惊人“在这山洞造个房子那可就是洞房了。” 洞房? 莫知言整个被震住。 晋王殿下,你可是从来不开玩笑的,这玩笑可不好笑。 凌霁走到莫知言面前,笑着对她说“这地方我们不要告诉别人,不然就毁了,这里只属于我们俩。” “这是我们的……秘密。”莫知言也觉得这样的美景越多人知道便会被人破坏,所以很自然的便应了,但是发现凌霁越来越靠近她,她本能的就往后退了一步。 “小心。” 莫知言脚下一滑,再次要摔出去,可腰身一紧,怀抱再次紧实,环抱地手掌也很温柔,一瞬,终是落了地,却没有磕到,凌霁与她换了方向,将她护到了身上,他代替她跌在了地上。 莫知言这下才闻出凌霁身上那淡淡清香,奇怪之前怎么没有闻到,淡淡地清香入了鼻,盈盈绕绕,而他的呼吸更是近在颊边。 两人的气息是这般的近,近的更像是纠缠到了一起,黏黏腻腻无法分开,近的莫知言都能感受到他那蓬勃有力地心跳。 莫知言脸上有丝碎发贴了面,凌霁伸手将它拨了开,指尖猛然触及那细致如玉、温柔如水地无暇脸庞,就像是这洞内的湖水,迎着水滴悠悠荡漾,溅起涟漪。 俩人都震了震。 莫知言想起身,凌霁竟一把将莫知言地头摁了下来,仰头将唇覆上那片柔软,轻轻吻了上去,莫知言一惊之下身体微微一颤。 天地一变,挥去了覆盖的尘霾,一切都渐渐清明。 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停止了下来,水不滴了,风不吹了,连呼吸似乎都静止了下来。 谁的唇如此香甜,像是蜜酒,让他醉了,让俩人都醉了。 莫知言眼睛睁得大大地,凌霁能清楚的看到里面透出的光芒,感觉那柔软的唇似要融化所有,凌霁慌忙放开了她。 第八十一章归程 两人好不容易出了山洞,不言语地行了段路,总算是碰上了当时雀跃离开,现在又黑了脸出现的丰佑,关切地询问了莫知言去了哪里,莫知言也含糊地回应了一句便走了,丰佑也不再问。 见着凌霁的丰佑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但又不想在莫知言面前发作,隐忍的实在牙痒,就只能将气撒在路面石子上,似要踢出个花来。 三个人一路也不多话,除了必要的吃住问题外,几乎不搭话,回到太和城已经是两日后,城里很热闹,百姓都在庆祝,到处是一片喜庆的样子,大家都没有受丰行谋反的影响,日子还是超常过。宫里很平静,因为是摄政王谋反,怕还有余党在,宫里一下换了好多人,喜怒自然不敢轻易形于色。 大家对于消失了几日的三人倒是没有多问,只是戚香香看丰佑的眼神怪怪的,而且除了冷轻然外也没有人发现,莫知言看凌霁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我们该回去了。”冷轻然看着往自己碗里夹狮子头地莫知言道。 莫知言狮子头夹到一半,忽地听到冷轻然开口说这句话,这是丰佑特意安排人给她做的玄成菜,她不能浪费,将狮子头稳稳地放进碗里,然后仰头道“嗯,安排个日子咱们回去。” “我陪你回去。”丰佑一听,立马急了,这要是让莫知言回去,谁知道这辈子还能在什么时候可以碰上。 莫知言用筷子插起狮子头,边咬边说,语音都有些不清“你现在可是摄政王了。” 丰佑这个摄政王很闲,不知是风修特意照顾还是丰佑偷懒,平日里就没看他去上过朝,除了缠着莫知言就是缠着莫知言,不是给她找吃的就是找酒喝,就因为对了莫知言的胃,所以,她也不好意思把人给赶出去,可他毕竟是南诏摄政王了,有好多的事需要他处理,再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丰佑立刻凑了过来“对啊,所以要去玄成复命啊。”这次其实也算是玄成帮了忙的,南诏派使者去朝贺也不算什么,可丰佑现在毕竟是摄政王,随意离开南诏还是没有这么方便的。 “借口。”莫知言将一口肉嚼碎咽下,这小子太刁钻,能找到任何理由,不过不论复命还是朝贺都不会轮上他。 丰佑聪明地很,又往莫知言的碗里夹了块红烧肉“那你就当我贪玩。” 冷轻然看着一直讨好莫知言的丰佑,不忍道“随他吧。”多个摄政王又不是多双筷子的问题,路上还会有不少乐趣,前去玄成也是最基本的礼仪,实在没有什么好拒绝的。 “这次我们可别再走雪山那路了,咱们走官道,也好沿路多看看风景。”丰佑也是个识时务地,看到冷轻然帮自己说话,立马往他碗里夹了根青菜,还一脸不用谢我的表情。 莫知言也不客气,夹起那块红烧肉就往嘴里塞,要知道,在这南诏能请到玄成级的主厨可不容易,而且还烧的这么好吃的就更是难得“你又想玩了是吧?” “你懂我。”丰佑笑的灿烂,嘴角酒窝就像是用筷子戳出来一般明显,韩煜觉得这位献媚地有些过了头,闷头吃着自己碗里的红烧肉。 “咱们先去哪玩?”这次说的可不是丰佑,倒是凌雅。 公主毕竟是公主,用膳都是极其优雅和讲究的,而且在吃完之前也是不能说话的,她现在能说话当然说明她已经用餐完毕,戚香香本来想插话,可是凌雅对她严格管教,戚香香本是不听,不过转念一想丰佑的摄政王身份,自己太粗俗怕被他嫌弃,所以很情愿地跟着凌雅学起了礼仪,而且两人现在越来越有话题,都成了闺蜜。 莫知言看了看她,这十公主还真是能做闺中密友的人,都只知道玩。 “这离哪里最近?”虽然和韩煜一样也爱肉食,不过,莫知言还是知道蔬菜的重要性,所以,拣了根小根的嫩芽和着白米饭咽下去。 丰佑细想了会儿,突然灵光一闪“带你们去爬山?” “雪山?”莫知言饭也不吃了,菜也不夹了,瞪着丰佑,这小子明知道这一路多有艰辛,居然还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这何止是皮痒。 丰佑慌了,他自然知道雪山是不能再提,更是不能再走,他可没有这么蠢,他想的自然是别的山,不过看莫知言的脸色,他知道他要遭殃了“是南岳衡山。” 聪明人反应都是很快的。 莫知言收回瞪着丰佑的目光,他们这一路不是掉崖就是雪崩,过的可都是苦日子,实在是对任何山都没有兴趣了“那有什么好玩的,我们爬的山还少吗?” “衡山好像乳鸽挺出名。”凌雅细想了想,在皇家书院时,她别的没有学好,但是对于玄成各地的美食这门学的最好,一提地方,她基本也能快速地就能反应出来。 丰佑和凌雅一个眼神交换,算是谢了“没错!而且好吃的不得了,要不要试试?”最后一句问地是莫知言。 提到吃,莫知言眼神一亮,自然也就不用多说“这个可以有。” “衡山,乳鸽出名,最主要的是……” 莫知言眉尖一挑。 丰佑立马答“那里有一种酒,叫寿岳,那可不是普通的酒,是用山上的山泉水,然后加上上百种中草药酿成的,喝了别说养颜了,还能长寿不老呢!” “那咱们快点收拾收拾尽快上路。”说到酒,莫知言馋的恨不得立刻就到衡山脚下“摄政王认得路不?这事就麻烦你了。” “包我身上了,保证宾至如归。”丰佑乐呵呵地拍胸脯保证。 丰佑要离开,风修倒是也不阻止,不过来送的时候那是交代了又交代,什么别惹事,什么去玄成要对老皇客气点,什么想玩就多玩会儿见见世面也好,不过,那眼中的依依不舍还是清晰的很,而且还送了又送,一路都说了个没完,莫知言都想干脆带了丰修一道去玄成游玩得了。 丰佑去玄成,那班彪悍侍卫自然是要跟着去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便要出发,莫知言看了看跟着丰佑的那班护卫,个个脸上地坚毅与忠诚依旧没变,又要再次回到玄成,可现在却已是少了一人,莫名的便有了些伤感,物是人非说的便是这样的吧。 莫知言让丰佑准备了三辆马车,一辆是给凌霁的,自从那溶洞出来后,莫知言一直都避着他,他也一个人闷着,除了凌雅他也不和任何人多说话,一路都沉默着。一辆是给凌雅和戚香香的,女人就是好说话,这俩碰到一起自然乐呵,还琢磨出不少“好事”。一辆便是备给冷轻然的,莫知言怕累到他,希望他乘马车能舒服些。这三辆马车,莫知言不管坐哪一辆都有些尴尬,所以还是乘马最好。其他的人也都是骏马为座,浩浩荡荡一路排出好远。 风修不管怎么送毕竟还是送到不能再送,最后不舍地回了宫,一行人才算是真正地启程,这次毕竟不是像之前要逃难或是赶路,在脚程上肯定要比之前缓很多,而且人又那么多,走走停停,沿路风景浏览了个遍,什么好玩的,好看的,都留下来好好看了,看够了才走,这样走下来,等到了衡阳郡,都走了近两个月。 “终于到了。”韩煜潇洒下马,伸了个懒腰,揉揉在马上一路颠簸而有些酸的腰,无奈地看了看丰佑。 “晚上泡些热水,会舒服些。”凌雅掀起车帘,对着一旁的韩煜道,声音温柔如水,绝对地贤惠淑德。 韩煜呆了呆,然后傻傻地点了点头,往后退了退。 两人地对话除了在车里的戚香香全程听到,其他人倒是都没有听到,特别是韩煜默默退到队伍的最后面,更是没有人注意。 入了城,所有车马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比较气派的客店前,丰佑对于这间客店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夜就休息在这,明日去衡山。” “好。”莫知言看了看眼前的客店,再看了看一路风尘的众人,点头同意。 说实话她也不能不同意,毕竟段阔先于众人赶来城里,找了这家城里最上档次地客店,她还嫌弃不成?之前人家跟着她,不是露宿郊外就是她不见了要到处去找她,哪有现在这样的舒服日子过,她哪有脸持反对意见。 凌雅和戚香香在凌雅丫环蓉儿地搀扶下优雅地下了马车,看了眼眼前的高楼,略略点了头,对着满脸堆笑地小二立刻吩咐了下去“先准备些热水。” 小二忙恭敬回了然后下去准备。 公主毕竟是公主,保养与待遇都是需要极好的,这路程虽不艰辛,但对于养尊处优地公主来说那也是疲累的,夜间的泡澡环节是绝对不能少的,这点要求那也是必须得办到的。 凌雅吩咐了小二,再转头和戚香香道“咱们等会挑挑明儿个穿什么。” “您可得帮我挑挑。”戚香香跟在她身后,兴奋地道。女人就是女人,对于爱美这种事不分年龄。 凌雅领着戚香香往里走,笑地比花娇“行嘞。” 丰佑和韩煜跟在后面,丰佑抓了韩煜偷偷道“不是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吗?” “怎么了?”韩煜疑问,这句话有错? 丰佑指了指前面走着的两人,似乎对于世间的事突然就有了感慨“这两个女人就够了。” 韩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不是普通女子呀。” 两人互相一看,哀叹一声,有默契地搭着肩往里走。 莫知言与冷轻然看着这一切轻笑着摇了头,跟着进去。 跟在最后的是凌霁。 第八十二章瘟疫 “快到了没啊?”韩煜问着丰佑,擦擦脸上的汗,有些无奈,这五月的天虽不如夏日炎热,但是这闷热的天气还是让人汗湿衣襟。 因为已经是在衡山郡内,衡山就在不远处,所以那三辆马车已经派不上用场,大家都是换乘了马匹,这样行进的快,也方便许多。 很显然韩煜能问出这句话,就说明众人都迷了路。 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地方还在这么闷热的天气里,加上迷了路的焦躁,让人感觉更难受,韩煜更急地擦了擦汗。 “昨儿个睡前问过掌柜的,说是过几个村就到了的,方向应该是没错的……”丰佑无奈的说,他也是怕人生地不熟怕找不到,所以昨天临睡前真的是特意去问过客店掌柜,也是问清了路和方向的,此刻他也纳闷了,研究出来的路,怎么就找不到了呢?“我去前面找找。” 说完丰佑倒是也没有犹豫,一挥马缰,便往前找路去了,他的那群彪悍侍卫们也紧紧跟上。 莫知言往四处看了看,看着萧条的山间小路,总感觉哪里不对“怎么这么冷清?” 这条路不算宽敞大道,但也不是没人走的小路,再说若是真的是通往名迹名山的路,该有很多人来游玩,而现在路上怎么连个人影也不见,空气中闷热潮湿的味道极其难受,莫知言巴不得马上就痛痛快快地下场大雨,也好浇熄这难受的感觉。 “咱们再往前走走看,若是再找不到,便回去找到人问问,明天再来也是可以的。”冷轻然上前和莫知言道。 莫知言也点点头表示认可,现在也只能这样,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一行人顺着丰佑走的方向一路行去,因为不是赶路,所以速度是极慢的,马蹄的“嗒嗒”声响在道上,潮湿的空气里,连些许尘土都扬不起来。 还没有行多远,便瞧见前面有马匹奔来,细看,竟是刚才去找路的丰佑,脸上有些焦急,马儿也奔的有些快。 “别往前走了,前面有好多人。”奔到眼前,丰佑勒紧马缰停下马儿。 莫知言在最前,看着他脸色不是很好,马上停下,关心地问“怎么了?” “不是很清楚,前面好像有个小村,刚才我还没有入村,就看到许多人从村里出来,看那些人的样子,可能村里有什么大事发生,咱们还是不要往前走了。”丰佑眉尖紧皱,显然刚才见到的不是普通场景。 莫知言看了一眼冷轻然,俩人眼中在交流该怎么办。 凌霁却难得的上前,看了看莫知言道“去看看。”然后一夹马腹往前而去。 他这么一去,其他人自然不好留下或回去,莫知言与冷轻然互看一眼,忽而一笑,而后对丰佑道“走吧。” 策马走上了一段路,便能看到一个村落,还看见好多人都徒步一人或是几人一起往村外走,但大多是年轻人或是小孩,虽不健壮但年龄都不是很大,形色要么匆匆,要么面色极差,不敢说是瘦骨嶙峋,但那体型最起码也是营养不良,看到莫知言一行人策马走过,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然后又默默地走着自己的路。 莫知言回头看了看他们,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没有上前询问,终究还是回了头往村里行去。 又往里行了些路,感觉越来越不对,地上居然还有几具用稻草盖住的尸体,而旁边还有两三个老人,手里还拿着火把,看那样子像是马上要点燃那几具尸体,而气流中还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几人不自觉地捂了鼻。 “老人家,这村子怎么了?”韩煜下了马,问了其中一个看上去年龄最小地老人家。 老人家看这一群人个个似人中龙凤,穿着更是非富即贵,还如此热心,也好心的道“是瘟疫,村里都死了好多人了,贵人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老人家怎么不走?”原来是瘟疫,那应该大家都离开才是,怎么刚才那些年轻人不带这些老人离开? 老人家一声叹“能走能动地都走了,除了那些还病着或是像我们这种年老走不动,或是不愿走的,都走的差不多了。” 这是家,就算再破,就算发生再多不好的事,对于这些老人家来说,这也是家,外面再好也不如这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来的亲切。 这种思乡的感觉,莫知言懂,她也想帮老人守住这个“家”,而此刻若是想要这些老人家安全的留下来,生活下去,那么只有治好这瘟疫,那帮上忙的也只有…… 莫知言侧头看着冷轻然,等他拿主意“咱们……” “进。”出声地居然是凌雅“能救一人是一人。” 莫知言一笑,这公主不仅是好闺蜜,还这么有担当,不错。 冷轻然对着莫知言点了头,而回应着冷轻然的莫知言似乎也看到了凌霁那嘴角的笑纹。 “身子不好的不能进。”韩煜走到最前面,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拒绝。 身子不好,意思有两种,一种是体质弱的,一种是年龄小的,而在此列地应该有两人。 “说的不就是我嘛。”戚香香撅着嘴抗议,显然很不喜欢被人这么嫌弃。 显然,抗议无效。 那么另一人…… 凌雅看着韩煜,话是打商量,可语气却是不容拒绝“我虽然是公主,不过,我可不是小白兔。” 对于凌雅这股勇气,韩煜看在眼里“没看出来。”韩煜两手一摊,不承认。 凌雅一叉腰,气鼓鼓地道“你等着见识见识。”她是公主没错,但是绝不是个怕事退缩地公主,不是那个象牙塔里被保护过度的公主,她希望自己像哥哥一样可以独挡一面,可以在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也不会恐惧逃避的人,这点她希望他能懂。 “好。”韩煜应的干脆,不过……“不过不是今天。” “你……”凌雅还以为他改变了主意,正想高兴却被他浇了盆冷水,急道“我能帮上忙的。” 韩煜点点头“我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她能照顾好自己,还可以照顾别人,她能做的肯定还要超过自己认为的,但是,他这样做是为她好,这点他希望她懂。 “你知道还不让我进?”凌雅满心的问号,实在不懂他现在在别扭个什么劲。 韩煜看着她,最后说了出来“这是瘟疫。” 这是瘟疫,传染的有多快,他们还不知道,能夺多少人的性命更是不知道,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只能最大限度的照顾好一些人,他实在不愿她涉险,怎么她就是不懂呢? 莫知言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按说这关心已是够明显了,这般做的人也应该是凌霁,韩煜都做这份上了,他也连句话也没有,在旁边好戏都像看不够似地,弄得她比他还急,不过最起码知道若是再没有人出来说句话,这俩人恐怕到天亮都争不出个结果。 莫知言上前对凌雅道“麻烦你在外面照顾我家香香,行吗?” 凌雅看了看莫知言,在所有人惊诧地目光下,抓起莫知言的手往一旁走去“咱们去旁边说。” 这么一句话,其他人也不好再跟着,只看到凌雅神神秘秘地拉着莫知言走到离他们稍远的地方说话。 “我不进去,帮你照顾香香可以。”凌雅停下,回身和莫知言说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莫知言嘴角勾了笑,和她谈条件么? 凌雅深深地看了莫知言一眼,眼神里投出地光芒让莫知言不由的震了震“认清你自己的心,试着接受我哥。” 这句话已经说的很明白,凌雅不仅知道她女子的身份,而且还知道她和凌霁之间的事,莫知言有些让她震得说不出话来“你……”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哥看你的眼神可不是在看一个男子的眼神,再说,我也是女子,难道这点直觉都没有?”凌雅对着莫知言笑了笑。 “你知道吗?之前,我为什么缠着你?”凌雅对着莫知言一问。 莫知言看着凌雅轻摇了摇头。 凌雅笑的更开,那笑如春风般吹过,甚是好看“一开始我以为我真的是为你的容貌所吸引,喜欢你,可是后来我发现,原来是我哥哥对你有感觉,而我可能是感应到他的感觉吧,这会不会就是兄妹之间的默契呢?” 凌雅在越城第一次见莫知言时,确实感到心中一震地感觉,她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一直缠着莫知言,希望能弄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但是当莫知言被凌弘带到蜀中之后,凌霁那焦急地神情,她看在眼里,而带着她一路去往蜀中,在这过程中,韩煜对自己的照顾,让她突然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行了,话说开了就舒服了,我不进去了,会帮你照顾好香香。”凌雅拉着莫知言的手“不过,你们也要尽快治好那些人,早些出来。” “好。” 所有人看着有说有笑回来的俩人,实在是弄不懂,是这世界变的太快,还是他们太跟不上节奏。 ------题外话------ 这几天比较郁闷,老是网页打不开,昨天要上传的,可是,进不来,对不起大家! 第八十三章世事无常 “五月的天,瘟疫流感都会多些。”冷轻然把了把一个小孩的脉,对莫知言道,面色是少有的凝重,莫知言看不清他的表情,因为他覆了面纱,只能听出他声音中的忧虑。 其实所有人也都已经白纱覆面,毕竟是瘟疫,没有人敢直接就这么接触病患,其他人也都努力在帮忙,去找药的找药,将病患隔离的隔离,凌霁去通知了衡山郡的府衙,做好一些预防准备和应急准备,韩煜寻找食物,严格做好卫生防疫,丰佑还在每间房屋内外燃了许多艾草,冷轻然还在里面特意加了许多别的草药,以其能让药效发挥的更好。 “能治吗?”莫知言看着细心把脉的冷轻然一开始不敢说话,见他收了手,才敢开口问他。 “不好说。”把好脉,冷轻然拿棉布擦拭好手,才和等着他的莫知言说道“要先找到病因,这要花上些时日,还要熬出药,用了看疗效怎么样,我们留下来的时间恐怕会久了点。” 本来就是游玩,时间上又有什么问题呢,何况还是救人一命的大事,还会比自己的事情重要吗? 莫知言忽而一笑“没事,总要做些事,也让自己觉得自己还能有些用。” “嗯,现在主要是控制好病情,别让它扩散出去,大家都要小心些。”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外面,冷轻然看了看天色,再看着四周一直在忙碌着的众人,心中莫名的觉得踏实。 莫知言扬眉一笑“我们会小心的,你别担心,每一种病都会有治愈它的办法,我们一定会研究出药方的。” “嗯,府衙已经通知过了,应该会有不少的大夫前来帮忙,到时候合力,一定会治好的。”冷轻然来到一间已经没有人住的空屋子,拿起桌上放置的段谷天找来的一些食物,一件件都仔细的闻了闻,看了看。 莫知言也跟在他后面,学着他的样子,凑上去看了看“凌霁去通知的,就怕来一些滥竽充数的人。” 晋王殿下去通知知府衙门,不管是不是真心愿意,知府大老爷都会到处召集衡山郡所有的大夫,不管是真的名医还是乡野村医,只要找得到,都会帮凌霁找来,能帮上忙自然是好,就怕有些没有本事,为了讨好晋王,而前来帮倒忙的。 冷轻然从一堆的食物中抬起头看着莫知言,然后笑了笑。 “来些有用的才行。”莫知言看着他认真的点点头,放下一根菜叶。 “要是有我呢?”忽的一声,倒叫莫知言怔了怔。 豁然抬头往门口看去,那人背着光,日光全洒在他一人身上,周身都被映了一圈光辉,便似那苍穹之上的霞光万丈,一下夺了人眼目,除了他身上其他地方瞬间黯淡了下来,莫知言眯了眯眼“姥姥。” 凌弘! 凌弘对着莫知言一笑,这一笑更是让四周再次亮了亮,让莫知言因为他出现而紧张的呼吸都放松了下来。 “这村子面子真大。”莫知言看着他也是一笑,真没想到凌弘会出现在这里,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请来两位殿下,这面子还不够大吗? 对于他的出现,莫知言是真意外的,而对于他突然出现的原因更是好奇。而就他刚才的话来说,他是来帮忙的? 莫知言朝他看了看,忽而又看了看他身后,想知道是否还有其他人。 “你不是说唐门并不是只毒人,也会救人吗?”凌弘也顺着她的目光朝自己身后看了看,然后边笑边举步入内,答道“听说这里闹瘟疫,便来了。”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凌弘直接略过,看了看桌上那些食材,然后转身问着冷轻然“有什么症状?” “突然的发热,还拉肚子,而且……熬不过三天。”话题引到治病这里,冷轻然自然将心思都转到了这方面,直接答了他,两人正式进入医者之间的对话。 凌弘一听直觉地点了点头“发病很快。” “是的,而且很突然,前一天可能还好好的没有任何症状,第二天就会立刻高烧昏迷。”有了凌弘这样的医者高手,冷轻然一下放心不少,而且他一开口马上说出的就能切中要害,更是让他增加不少信心,也更愿意将自己掌握的情况与他一同讨论。 两人一直在说,莫知言也插不上嘴,看着两人那认真的样子,也觉得自己不好这样打搅,所以退至一旁细细听着。 “我们去看看。”凌弘细细听冷轻然和他说着一切,想了想,然后转了脚步,朝门口而去,也没有看莫知言,径直往外走。 冷轻然也没有多做停留,跟着出去,然后伸手一引“这边。” 莫知言看着他出去不说话也不阻止,他是来帮忙的,何况,他们对这瘟疫确实不拿手,没有他还真的没有这么顺利,事实证明,凌弘的到来是多么的有必要。 把脉、讨论病情、开药、煮药、症状缓解、治疗康复,一步步凌弘都做的完美,不仅亲自采药煎药,还是一对一的照顾病患,当然,这其中所有人也不是只看热闹的,都有帮上忙。 看到凌弘,倒也只有凌雅有些兴奋,其他人都表现的很镇定,莫知言还仔细观察了凌弘和凌霁两人,这两人不知是功夫太深,还是真的没有什么眼神里的明刀暗剑,莫知言只能感叹,她是真的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所有人都很默契不提过去的事,日子也算是过的相安无事,等病情都稳定了,众人都要离开,去往越城。 当然对于半路来的人,同行的问题…… “回帝都吗?”凌弘问莫知言,莫知言看着他,点点头。 凌弘看着她,又问“我可以同行吗?” “你负责拿行李。”莫知言对着他,眨了下眼,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好头脑。 …… 越城离这衡山郡也不算很远,他们一路匀速的走着,将近个把月也就快到了,莫知言真是对玄成有了新的认识,是真大,一个地方到一个地方,还真的需要好久,她也佩服她自己,这几年的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 越城的商贸一直很繁荣,四面八方的商贾都会来这做生意,越是快到越城,道路上的人也更加多了起来,货车和小贩让道路看起来都有些拥挤,莫知言他们还有这么长的一队人马,前面要是人多了,都还要停下,等人流散一些才能行进。 此刻前面看着像是有一队娶亲的队伍,还有些看热闹的人,所以让道路特别的拥挤,一行人被逼停了下来。 韩煜看着前面没有怎么动过的人流,下了马对莫知言道“咱们要不换一条路走?” “这条路离越城近些,还是不要再换路了,万一走丢了更麻烦。”莫知言伸首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四处的小道,最后决定按原路行进,而且下马用手牵着马缰将马停住。 丰佑也觉得他们虽然人多,但都是些不认路的人,走大路还是最保险的“那咱们就等一会吧。” 路上的人看到这娶亲队伍,倒是也很礼貌,能让的也都让了开,总算看着娶亲队伍平稳的向前行去,迎面的货车或是行人又慢慢聚拢朝莫知言这边而来。 “小姐!”迎面人群里突然蹿出一个人影,本是要从旁走过的,但是在看到莫知言的时候,突然停了下了,边喊边哭,直接扑向了莫知言,莫知言一个没接住,那人已是跪在了地上“小姐,小姐,真的是你,奴婢总算找到你了。” “瞎叫叫什么呢,什么小姐,这是我小弟。”丰佑看着那抱着莫知言大腿,哭的浑天黑地的人,好心上前提醒她认错了人。 莫知言看着抱着自己一顿猛哭的人,先是震惊,瞬即回过神来,拉着她起身“沫离,是你?” “奴婢找你找的好苦啊。”沫离见自己小姐认出了自己,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肩膀一抽一抽,但听到自家小姐问了自己话,一边哭一边答。 沫离哭的精彩,更精彩的是丰佑的脸。 莫知言扶着沫离的手臂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沫离压低了声,声音显得极为凄凉,颤颤的说“老爷猜到你可能在江淮找冷公子了,我们找到了那里,冷公子却说你没有来过,在府外探了几日也实在找不到,我们只能回了京。” 沫离抬头看了看冷轻然,然后又回头对莫知言道“想到可能去了越城找大少爷,可是一路上逃荒的人太多,又是打战的,等找到了少爷,说您被掳去了蜀中,让我们等在越城,会救你出来。” “可这等了大半年也不见你回来,本想去蜀中找你,便接到你给大少爷的书信,这才找了来。” 别说他们要找到她不易,这两年来,毕竟她也算是跑了玄成大半壁江山了。 “小姐,你不知道……”沫离意识到不对,突然住了口,隐隐还在抽泣。 莫知言看着她,等着她说。 沫离忍了哭,考虑着该怎么和她说这件事,最后还是忍不住,和莫知言往旁边走了几步,带着哭声道“二小姐替了你入宫,两年来毫无影讯,夫人病倒了,老爷又不敢向皇上讨人,毕竟入了宫的人,哪里是说能见便能见的,皇上拦着,老爷想尽办法联络也打听不出来什么,那些个平日里得了好处的公公们也躲着避着。” 莫知言整个人都僵住,猛地一把抓住了沫离的手臂,声音里有隐隐地颤抖“知遥进了宫?” 而且是代替她?! 莫知言这猛地一抓还用了些力道,沫离吓了一跳,瑟缩的回答“是的,老爷只是想让奴婢来找大小姐回家,没有想要告诉您这件事的,是奴婢该死。” 莫知言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狠狠拿起摔在了地上,胃都痉挛了起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惨白的一张脸像是立马就要倒下。 第八十四章 回府 官道上,几匹马在前绝尘狂奔,两辆马车紧追在后面,也是飞快,最前的马上坐的是莫知言,其次是凌霁、凌弘、韩煜与丰佑,冷轻然与段谷天和沫离坐在后面的马车内,凌雅与戚香香跟在其后,丰佑的那班彪悍侍卫陪驾在旁。 最前面的莫知言面色阴郁,明显的生人勿近,几人只能在后面追着她跑,没有人敢拦下她,都相当有默契的不出声阻止,就连最多话的丰佑也什么话都没有说,都只默默跟着她回帝都。 在启程的那天,莫知言告诉了他,她所有的事情,他不怪她隐瞒女子身份,他只是现在心情有点复杂,本来以为她是男子,一直纠结他要娶男子的事情,此时,他突然变成了她,他喜欢的居然是个女子,原来他没有一点男风之好,他是正常的,他突然无法适应这样的喜悦心情,对于他们之间可能出现的美好结局,他突然感觉雀跃。 本来是喜悦的,可世事发展太快,突然他们就要去帝都,要去宫里,要去救她妹妹,这样快的发展,他要用点时间消化,再加上莫知言现在那黑的如夜的脸,他哪有这样的胆找她坦诚心情。 而看到冷轻然和凌霁他们知道她这女子身份,那所表现出来的淡定,他突然觉得他好像在起点上输了他们几步,不过,我们的南诏新任摄政王有强大的内心,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做好心里建设,誓要捍卫自己的“所有物”。 人总是要休息的,就算人不需要休息,马也需要休息,可就现在莫知言的心情来看,睡是肯定睡不着的,别人劝了也是不会听的,就她现在的情况,等到了帝都也马上就会倒下,所以,韩煜很贴心的将她“放倒”,一行人也能不用这么疯狂的的速度上路。 马不停蹄的奔波数月,所有人总算赶在桂花飘香之时回了帝都。进了玄成帝都,凌霁等人要回宫复命,丰佑不便与莫知言一同回府,只能住在行馆里,最后由冷轻然陪着莫知言回了府。 莫知言仰首看着那青瓦高墙,正门两旁那依旧威严的石狮,门前那仍旧苍翠挺立的青松,只觉恍如隔世。 这么多年,这里依旧没有变,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她停在了门前,没敢立刻进去。 在外这么多年,每当午夜梦回,梦里的家与此刻见到的没有本分差别,梦里父母的容貌与当初离家之前也是相同。 可如今他们多了多少白发,添了多少细纹? 他们在等着她,怕改了屋前的一切,她就找不到家了吗? 眼中微微的有了水汽,视线内的一切都有些恍惚,手掌在衣袖里紧握成拳,却始终没有勇气起敲开眼前那扇大门。 “小姐。”沫离上前轻轻唤了她,才让她回了神,直到冷轻然执起她的手往前去,她才深吸了口气上前。 轻叩了门扉,不一会儿“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冷公子……”李管家看了看眼前站着的白衣少年,一下就认了出来,但眼底却有些迷茫,这冷公子虽然与莫府交好,可自从大小姐出走,他也是有好些年没有来过府里了。 冷轻然对着李管家一笑,侧了侧身子,让他身后的人能让他看清楚,李管家本想请冷轻然入内,但是看他侧了身子,然后侧眼看了看他身边的人。 顿时,僵了僵。 李管家都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是……大……大小姐……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李管家边说边抹了眼角,然后就往里跑,都忘了让两人进去,嘴里还不停的喊“老爷……老爷……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李管家往屋里跑去,冷轻然便带着莫知言往里走去,沫离默默地跟在后面,莫知言脚步有些虚浮的往里走,全靠冷轻然撑着,目及到的事物从她眼眸一一掠过,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一切都没有变过,和记忆中的全都一样,像是连叶子掉落在地的方向都是相同的。 听到李管家的呼喊,全府里的人全都出了来,莫啸堂更是几个箭步奔了出来,在看到莫知言时立时站住不敢往前,生怕是空欢喜一场,脸上有些明显的悲戚,但还隐忍的对着莫知言欣慰地笑了笑。 当看到莫啸堂那想上前却不敢上前的神情之后,莫知言再忍不了,一下跪倒在了莫啸堂面前,重重地磕了头“女儿不孝,害爹爹担心!” 莫啸堂两行清泪终于缓缓而下,模糊了眼眸,却没有模糊心,上前将莫知言扶起,再无责备,只是柔柔安慰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见莫啸堂一句责备的话也不说她,莫知言更是心中难受。 “女儿错了,望爹爹原谅。”莫知言又是一拜,实在是不知自己这样的所作所为是否还配得到原谅,又该如何做才能弥补。 莫啸堂知道他这个女儿自尊心太强,当初也怪自己没有和她沟通好,才会不声不响离了家,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但这孩子又太实诚,以为自己会为她离家的事对她生气,可他只是对她的去处,她的安危担心而已,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他捧在心上的孩子,不管是否有做错事情,他也没有道理不原谅她。 莫啸堂噙着泪,再次扶了她“哪有做父母的会恨儿女的呢,不管你做了什么,你只要记着,你永远是我莫啸堂的女儿,不管何时何地。” “爹爹!”莫知言眼中早已模糊,她也不顾,任泪而下,染了满脸,沾湿衣襟。 冷轻然看着哭成一团的两人,转了身,偷偷地抹了眼角,沫离不停的掉着泪,却又不敢哭出声,李管家等人也是个个拿袖口擦着泪。 “路上是否很辛苦?让沫离服侍你休息下。”看着在怀中渐渐平复心情的莫知言,莫啸堂看了眼在旁静候的沫离,轻轻拍了拍莫知言的肩膀。 莫知言抬了头,泪还在流着,心中却一个灵光“姨娘呢?”,她回来动静这么大,所有人都出来了,姨娘不可能还不知道,而此刻,她还没有出来,是因为生了她的气吗? 莫啸堂微微怔了下,深深叹了气,却只有简短的两个字“病了。” 莫知言一看自己父亲这个样子,浑身一激,像是明白父亲那欲言又止里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只轻轻地道“我想去看看姨娘。” 莫啸堂犹豫了下,莫知言刚回家,那样的打击怕她承受不住,但思虑了一下,显然是明白自己这个女儿是不死心的那种性格,最后只好点头“好。” 冷轻然不太方便跟着去,留了沫离在前厅伺候着。 莫啸堂带着莫知言往内院走去,穿过长廊,廊下的花草少了好些,剩下的也不再葱翠,近了枯黄,显然是没有什么人好生照顾着,莫知言记得,这些花草一直是姨娘照看着的。 过了红漆小桥,莫知言看到桥下的池水里已经荒芜,再没有红鲤鱼和荷花可看,遥想当年姨娘还和知遥一人认养了一条鲤鱼,一条叫小红,一条叫小金,两人还以一方手帕为赌注,看谁的鲤鱼长的快,可现在别说小红和小金了,连池水也早已抽干。 莫知言转头,不忍再看。 莫啸堂一路走,却没有带着莫知言走到自己的厢房里,而是转了方向往莫知遥的闺房遥墨阁而去,莫知言疑惑地问道“爹爹,这是往……” “知遥的闺阁,我知道。”莫啸堂回身对莫知言道“知遥自从进宫,你姨娘便住进了这里,现在病了,更是不愿出来。” 在乎的人不再身边,能看着她的事物都是一种满足,这点,莫知言懂,当初,她的娘亲去世时,她也在娘亲的屋里待了好几年。 “夫人醒了吗?” 莫夫人的近身侍女小欣看着老爷和大小姐一同走来,先是怔了怔,随后对着两人服了服,回道“回老爷,夫人服了药,睡沉的很,还不曾醒了。” “嗯。”莫啸堂回身看了看莫知言,随后对小欣道“你下去吧。” “是。”小欣对着两人再次服了服,然后退了下去。 莫啸堂轻轻推开大门,莫知言无声地跟在后面,一路往二楼上去,最后进了房间。 “这……”看着躺在床上,面容隐约还能看出是一直疼爱她,照顾她的姨娘,莫知言用手捂了唇。 那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地都没了人形,而此刻连睡着都是紧皱眉头的人,莫知言惊地早已说不出任何话。 “这几年你和知遥音信全无,你姨娘就急成了这样,一直都这样睡睡醒醒的,每日也不知道什么时辰清醒过来。”莫啸堂低语,都不忍再说下去。 莫夫人显然睡的不踏实,额角还有隐隐地汗,莫知言上前用袖口帮她轻轻擦拭干净,那动作极其小心与轻缓,生怕吵醒熟睡的人,又帮着掖了背角,便在床榻旁缓缓坐下,莫啸堂在旁边也就这么不言一语地陪着。 一切像是就这样静止,静静地陪着一会儿,莫知言最后闭目深深吸了口气。 “我们出去吧,让姨娘好好休息。”莫知言最终轻缓地站起,不忍的看了姨娘一眼,放轻脚步出了屋子。 ------题外话------ 本文已经渐渐进入*,接下去将会有宫斗,请大家期待! 第八十五章追不回的时光 “爹爹,此次回来,我也知事情无法挽回,只希望还能有挽救的机会。”出了莫知遥的闺阁,莫知言与莫啸堂立在红漆小桥上,莫知言已经平静很多,脸上面容已经由悲戚换上坚毅。 “你想如何?”莫啸堂惊愕地看着她,突然又有不好的预感。 莫知言看着她这苍老了许多的父亲,想着为了她而进宫受苦的莫知遥,突道“进宫救知遥。” 这是她本就应该做的,进宫的本来就应该是她,知遥已经为她受了不少苦,若不是她的出走,她的自私,知遥早就嫁了人,过着幸福的日子,这家里也不会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她若是再不做些事情进行弥补,真的不配为人。 这次回来,她别的也做不了什么,她追悔不了时间,再给不了家人温馨的时光,再给不了知遥逝去的美好,但是最起码要救知遥出“牢笼”,最大限度的补偿给知遥。 “这可不是小事!”莫啸堂上前,目中有着焦急。 一个女儿已经进宫,他救不出,别说救不出,连见上一面都不曾有,死活都不知道,现在另一个女儿要是进了宫,再出不来,他这做父亲的还有何用。 何况她此刻又能用什么身份进宫?就算让她顺利混进了宫里,她又如何能从这戒备森严的禁宫里平白的带出一个活人来。 莫知言无奈,她怎么会不知道进宫有多难,救知遥又有多难,可是“我明白,可我不能不救她。” 莫知言说着看了父亲一眼,然后换了方向,朝禁宫的方向看去“我知道我不一定能救的了她,最起码我还不一定能见到她,更可能我连进都进不去,可她是我妹妹,她也是为了我才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一切是我造成的,也应该由我来解决,不管能不能救出她,我也要去,就是一命抵一命都不为过。” 莫啸堂一震。 “当初我阻止不了那圣旨,让你离了家,我又阻止不了知遥替你进宫,如今,别说救不出知遥,还要你再涉险去救知遥,亏我戎马半生,此刻是如此的没用。”莫啸堂一掌打在了小桥的雕刻桥柱处,桥柱被削掉了一半。 “爹爹,是我们做晚辈的不懂事,害你这把年纪还要来操心我们,你何错之有?”莫知言见父亲动了怒,忽地跪下“您别自责,保重身体。” 见莫知言跪下,莫啸堂突地转头,扶起了她,看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只愿你们兄妹三人都平安喜乐便是最好,可偏偏老天爷不乐意,让你们承担这么多的苦。” “爹爹,您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救出知遥,请您相信我。”莫知言看着莫啸堂,那眼里的光芒再次焕发出坚定刚毅,莫啸堂看着这样的眼神,重重的点了点头。 看到莫啸堂终于点头,莫知言苦涩地笑了“宫里以前毕竟还有些您的人,宫里的情况您也比我熟,咱们别浪费时间,研究一下如何救知遥反倒更好。” “知遥进宫后,没有一丝消息带出来,之前宫里还有些爹爹的人,一直拿着好处,本来是让他们帮忙照顾着的,但是自从知遥那一批秀女进了宫,便说是没有安排人去照顾着,太监宫女也都不知道她们被安排在哪里,久而久之,那些平日里得了好处的便也不敢再来。近些年皇上的身体也时好时坏,也很少接见外臣,这样的事也是不好在朝堂上直接问的,有机会参见就问了,可被皇上含糊带过,就不好再问,也没有听说那批进去的人里面有被封赏的,我也找过其他大人,他们也是无从打听,有些又是府里庶女,以为皇上看不上,便也不上心了。”莫啸堂抬眼看了下禁宫的方向,无力地道“此刻,别说是过的好不好了,真的是连知遥的死活都不知道。” “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将她带回来。”莫知言同样看向那牢笼般的高墙方向,语气里有着拼死的意味“就算是白骨一堆,那也要葬在自家院内!” 莫啸堂怔了怔,看着这自小便只听自己主意的女儿,突然便觉得,女子真的还是无德便是好,太要强,女像男,总归是命不好。 自己真是不该在朝为官,让儿女从小习文习武,此刻,终究是害了他们“若是这次能顺利回家,我们一家人便回家乡安度,你说好不好?” 莫知言看着被一些折磨地早已疲累不堪的父亲,不忍地答“当然好。” 莫知言不是以自己身份回的玄成,自然不能住在自己家里,而且为了方便进宫,便和丰佑回了行馆。 冷轻然给莫夫人把了脉,还留了几服药,服用了些时日也确实好了许多,但是心病还须心药医,恐怕莫夫人只有看到两个女儿都平安归来才会真正好起来。 莫知言赶回帝都之时,也派了人与莫知逸传了口信,莫知逸知道莫知言先回了帝都,本来也是打算收拾收拾跟着回来的,但是在起步之前,突然接到一道圣旨,被调拨去边疆抵御草原蛮族进攻去了,这一去便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但他很快回了信,说一切顺利,必将尽快赶回。 冷轻然也要回户部报道,还要处理些日常事物,虽然时间很紧,但也抽空常来行馆看莫知言等人。 对于丰佑的到来,玄成皇自是要安排一番,可近日不是什么节庆,还听说汉江河堤决了口子,这样的事情发生,玄成皇自然不能落人口实,说百姓连草都食不上,他却宫宴连连,若是被有心人拿去煽风点火,便失了民心。 所以也没有什么由头宴请丰佑,只是早朝时丰佑去朝拜了下,感激玄成朝的帮助,玄成皇对丰佑那也是客客气气,让他先四处游玩观赏,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晋王安排,丰佑不是第一次来玄成,早逛腻了,也就回了行馆陪莫知言这么等着,不过期间也有不少高官巨贾来请他过府赏花宴饮,丰佑更是极少去。 对于这样的宴请,莫知言还是鼓励他去的,毕竟能与玄成有地位的人联络联络感情,对于他们来说是有利的,戚香香却高兴不起来,她清楚的明白那赏花赏的是何“花”,去的多了,难保她这摄政王妃的位子就不保。 这么等了个把月,终于碰上是玄成皇的爱妃,也就是凌弘母妃的寿辰,玄成皇正好借此宴请丰佑。 “当然不能以莫府之女前去,冷轻然与莫府有私交,也不可同他一道,韩煜没有官职是去不了的,想想其他的。”凌霁高坐与上,端着上好瓷杯,一手用杯盖抚了抚浮与水上的茶沫,就了一口。 莫知言学着他的样子,也端起身旁的茶盏喝起了茶“丰佑的同伴?” “不行。”凌霁愤然拒绝。 莫知言将茶盏一放,反问“为什么?” 凌霁也将茶盏放下,放轻了语调“没有为什么,你若信我就听我的,我不会害你。” 不会? 才怪! 莫知言撇撇嘴。 “世子的丫环行吧?”好吧,男子不行,那就以女子的身份进宫总行了吧,而且丫环的身份这么低调,做事情也方便很多。 “那就只有站的份了。”凌霁话语凉凉,可那话又是说的毫不留情。 丰佑看了看莫知言,想着她要全程站着陪他,然后还要看着他吃,时间又那么长,还有可能被呼来喝去的,觉得这确实会委屈她,摇了摇头代凌霁道“不行。” 都不行,他们到底要她怎么样,她可没有本事又男又女。 “那你说怎么办?”莫知言两手一摊,等着他们出主意。 “南诏叫什么来着?”凌霁一个灵光“老太?” 老太是南诏对于姑娘的一种叫法,他们在南诏时,当时也是一人对着戚香香这么叫,他们觉得奇怪,问了桃花公主之后才知道,这是南诏特色。 不过,当时是桃花公主说的,那么…… “丰佑的小姑?”莫知言倒是浑身一激,想着桃花公主那身恶俗打扮,全身细毛都要竖起来。 凌霁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个倒是可以。” 丰佑倒是脸上露了笑容,本来莫知言是不能跟他坐一起的,现在是以自己家人的身份进宫,自然是和自己坐一起,想想自己可以和莫知言一起进宫,一起落座用餐,丰佑的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莫知言猛摇头,讨着商量“这个真不行,我没有这么老吧。” “我家桃花不是挺好的。”丰佑不懂了,他家桃花年轻漂亮,可比她大不了两岁,哪里老了,而且还会打扮,那会儿还是南诏一枝花呢,再说她是公主身份,这个身份还是合适的。 “好你个头啊!”莫知言使劲敲了丰佑的头。 “就这么说定了吧。”凌霁也不管他俩,起身就走,就这样说了就算。 莫知言看着他走,有些气“能不能听听别人的意见哇。” 丰佑真是可以做和事老的角色,上前拉着莫知言,突然觉得不对,又放了开,低声道“这主意可以的,我现在就去递上名帖。” 莫知言眯眼侧头问着丰佑,语气里有些阴森“你真觉得这主意好?”但是丰佑没有听出来。 莫知言看到丰佑重重的点了头,笑的有些诡异“那你叫声小姑来听听。” 我们的新任摄政王爷瞬间石化,原来自己又被摆了一道。 第八十六章进宫贺寿 玄成皇的寿辰是很盛大的,白天朝臣朝拜贺寿,黄昏之后,再设宴请皇亲朝臣及命妇,节目繁多,礼仪繁复,总要持续到很晚。 不过,后宫嫔妃们的寿宴就不太一样了,省了朝拜这一项,主要还是宴请一些命妇和官家小姐,算作是皇家与朝臣之间联络感情之用,歌舞助兴也不会遗漏,说白了也就是借个由头,大家聚一起乐呵乐呵,这次是凌弘的母妃贤妃寿辰,再加上要宴请南诏摄政王,场面当然会隆重些。 玄成皇的结发皇后早丧,玄成皇也没有从后宫妃嫔里重新挑选一位填补,只让位子就这么空悬着,玄成皇年事已高,后宫的妃嫔人数不是很多,年轻的更是没有几个,大多是有所出的才被封了妃嫔,其他也就是几个空头名号而已,低阶的妃嫔当然不会有什么寿宴之类的,所以贤妃能有寿宴,也是代表玄成皇对她的宠爱和对凌弘的重视。 不是玄成皇的寿宴,所以不用白日里就进宫朝贺,只要参加晚宴就可以了,所以当莫知言等人进宫,便已是伴着夕阳的余晖。 这次晚宴也只请了三品以上官员和家眷,丞相之类的高官因为上完朝皇帝体恤,省的他们来回奔波,便留在宫里食了午膳,再稍事休息参加晚宴,一些命妇平日里和贤妃有交情的,自是早早的入宫相伴闲聊,所以真正留在傍晚进宫的,就是些官家小姐和三品左右的官员了。 这次因为是凌弘的母妃寿辰,所以一切事物玄成皇都交给了凌弘安排,而他这次安排的宴请地点竟是在丽园,那是深宫里偏南的角落,环境倒是清幽,不过在深宫内,平日里外人很难进入。 那丽园虽漂亮,但是路途有些稍远,而且贺寿的马车只能进入到外宫,内宫的路就必须要步行入内,这样着实有些苦了平日里不出闺门的那些个千金小姐。 丽园大的很,多摆几桌宴请宾客没有问题,园中心有一个丽湖,宴席应该是围着这个湖而摆放的。 为什么取名为丽呢?说是前朝一个秀女一日在这湖中喂食锦鲤,偶遇皇帝,皇帝对她一见钟情,封了贵妃,这促使两人相见的湖和园也应了那贵妃的美貌而取名为丽。 马车经过盘查,一辆辆通过外宫的路,在入内宫门前的空地再一辆辆停下,因为时间都相差不长,所以会有些官员碰上同僚,自己家的小姐碰上平日里认识的,便留在那相谈几句,然后再一并入内。 等莫知言跟着丰佑到,已经有不少人下了马车,不过毕竟是客,倒不会被人说什么。 丰佑最先跳下马车,那一霎那,吸引了不少追随的目光,莫知言在丰佑的搀扶下准备下马车,艳绿色裙裾先跟着脚步露了面,旁边谈笑的众人更是没了声,全朝这看了过来,倒想看看如此俊美的男子带来的将是如何艳压群芳的人。 接着是孔雀蓝的对襟外衫随着摇曳的身姿跃进眼底,在夕阳余晖下还微微透着光,明晃晃地比日光还扎眼,腰间还有些粉色环佩,叮叮当当一阵热闹,场中人更是屏息等着看这女子的容颜。 当帘子掀到了最顶,一女子昂然站直步了出来,头上更是金晃晃的插满了珠玉金钗,那金步摇上镶着一颗硕大夜明珠,一根珠钗上还有颗硕大的猫眼石,什么珍珠、玛瑙、翡翠的,搭着银钗插了满头,伴着夕阳的余晖照映晃得人睁不开眼。 原本那风姿倒是一卿本佳人,但那脸…… 众人眯眼瞧了瞧,顿时抽气声此起彼伏,那脸像是拿黑炭狠狠的涂抹过,除了眼白是白的,牙也白的出奇之外,整张脸倒是黑的很彻底。不过虽是黑,但也均匀,而且五官也搭配的很出众,所有人不觉惋惜,可想想世间事物都不会一切完美,便也释然。 本来这黑的还算健康,可与她这一身的蓝绿一衬托,这脸黑的都能发了光,这是大家不能忍的,南诏远来是客,打扮隆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可这一身恶俗的打扮,可就是一个人的品味问题了,对于这些平日里严与律自又律人的千金小姐们,自是不能忍的。 看着那一身恶俗打扮的莫知言,一些官员实在是不能入眼。 呃…… 一些要求高的官员去旁吐了会儿。 莫知言似乎故意没有看到众人的反应,侧了头,傲娇地对丰佑道“大侄子,姑姑今天这身装扮给你长脸了吧?”声音不大,但是却能让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 丰佑本就是个后知后觉地,而且他也确实不认为莫知言在他心中的样子是难看的,所以还特地高声道“姑姑在侄儿心里那不是绝代能形容的!” 呃…… 又一批千金小姐们去旁吐了。 丰佑眼风扫了下,那意思是姑姑在我世子眼里那可是完美无双风华绝代的是你们太没有见过世面太大惊小怪太小题大做太不懂欣赏了。 莫知言笑笑,可心里却是有些苦的,她们以为她自己愿意这么打扮么?这一身行头少说也有二三十斤,头上那堆饰品压得她连脖子都挺不直,因为这桃花公主在南诏出了名的“会打扮”,她若是不按她的风格做这身打扮,怕是会引人怀疑。 可她也不笨,若真按那样打扮肯定太过惹眼,所以,她今日很早就起来了,故意找了不脱妆地染料将自己脸涂的焦黑,这么丑又不会打扮的女人自然是引不起任何人的兴趣的,这样也方便她做事。 丰佑自然是不知道她的这些想法,只是下午见着她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不明白她怎么将自己弄成了这样,不过转念一想可能是怕晚宴上有熟识的人,怕别人认出,所以做了这身打扮,这么一想,也就觉得他家知言真是即漂亮又聪明。 这时冷轻然的马车也到了,皇家晚宴段谷天自是不能出席,所以留在马车旁等着,莫知言和丰佑忽视所有人厌恶的目光,等着后头的冷轻然,准备一同往里走。 “这样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的,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这南诏都出这么些极品呀!?”突地一声,一声高尖女音响起,话语里的讽刺意味很是明显。 那女子话音刚落,立即又有人过来重重拂袖。 “还有脸进这地界,平白的拉低了我们好几个档次。” “就是,看着这副样子,人家还怎么用膳。” 有人打头,小姐们顿时此起彼伏的冒出来,充分表达了自己的风骨和气节。 “看你这膀大腰圆的体型,你们中原人不是说了宰相肚里能撑船吗?怎么这么恶毒。”丰佑听了她这话有些生气,但他平日里跟着莫知言没学好的,倒是都学了些话语里隐着挖苦人的话,这会儿看着眼前说莫知言的人,眯了眼,那话脱口就出了来。 那富家小姐平日里已是非常节制自己的饮食,但天生生的骨架过大,再怎么没有肉,但是身量上比旁边的人看上去也都要高大上许多,这本就是她一直的痛,这下被丰佑这么直接的说出来,而且是当着这么多平日相熟的小姐和小姐们的父亲,实在是有点下不了台面,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尴尬不已。 莫知言还凉凉笑着火上浇油“大侄子,你说错了,人家这么不要脸,这么没心没肺,体重很轻的。” 丰佑是南诏世子,更是现在南诏王的胞弟,已经升任摄政王,身份贵重,连皇帝都礼让三分,其他聪明的人自是不会去得罪他。 “姑姑说的是,这心肺全无的,该让冷刺史看看。”丰佑甩袖一笑,对着冷轻然递了个眼神。 “心地善良无需医治,黑心黑肺病入膏肓的,也是应该多治治,但这心肺全无的,我看大罗神仙都无法。”她的尊严不许别人践踏,冷轻然绝不会允许有人在他身边欺负她。 旁边有些与那富家小姐不熟的都掩面笑了笑,一些官员也当看笑话般瞧着她。 “你!……” 见说不过莫知言他们,又还被人耻笑了去,那富家小姐也管不了什么脸面了,直接上去准备扯下莫知言衣衫,让她难堪。 莫知言见她奔来,嘴角轻蔑一笑,待她快到跟前时,脚步一转,避了开,转身之时还在那小姐背上助了力,那小姐借了她的力向前直直扑去,旁边一些人都险险避了开,眼看那富家小姐就要撞上一辆马车,那马儿被那突来的声势吓到,受了惊,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向前飞奔而去。 “咱们来贺寿,这毕竟是宫中,若是惊动了皇上,毕竟不是什么讨好的事,还是就此作罢吧。”一女子上前,轻声与莫知言说道。 莫知言转头一看,这女子淡粉色华衣裹身,那衣料隐隐地还有些珍珠丝掺在里头,外头还披了件白色纱衣,更使衣衫透着神秘,而这人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肤质细滑如玉,眼神里透着真诚友好,笑容也十分有度,一看就是知书达理之人,而且说的话也条理分明,不会因为这突发事件而晃了手脚,确是个家教极好之人。 莫知言恭然一揖“受教。”而后对着段谷天一个眼神,段谷天心领神会,飞身上前勒了马缰,使发狂的马儿平稳停下。 那富家小姐也被同来的家丁救下,等站稳竟是“哇”一下哭了出来,与她同来并相熟的其他小姐看这架势也不敢上前劝慰,那富家小姐狠狠看了莫知言一眼,莫知言眼风一扫,却是不敢再多言,生生地止了哭。 这么闹了一场,小姐们哪里还敢再多说一句,都静静的往里走。 第八十七章献礼 丽园真的很大,容纳的下不止上百人,宫宴的排位围着丽湖摆了半圈,若是真的摆完一圈,恐怕在皇帝座位的对面坐着的人,是实在看不到也听不到这边发生的事情的。 丽湖的中间也摆了个小高台,上面现在还没有人,莫知言猜测着应该是给歌舞表演的人用的,可奇怪的是,若是有表演,此刻也会有个把表演先助助兴,而此刻上面却冷清的很,就这么空悬着。 不过,除了高台,旁边丝乐之声还是有的,奏着欢庆的曲调,迎着所有人走入自己的座位。 刚才在前院里发生的事也不知有多少传到了这后宫里,反正莫知言觉得有些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而且也鲜少有人来她这桌打招呼之类的,女人天生的八卦功力看来都是不用练的,天生自带。 不过这样她也落得轻闲,每张长桌前都有几壶上好御江醇,她巴不得人家都不要来,她也好多喝些好酒。 皇帝和寿星都还未到,上首的位置还空着,太子和其他殿下、公主们倒是都候着了。 这是莫知言第一次见着太子爷,真是应了坊间所有的传闻,这位太子爷真不是一般的阴沉,眉宇间总有浓浓地化不开的阴郁,明显的生人勿近,每人桌前都摆放着一壶酒,他倒也不喝,只闷闷地喝着茶,大家像是都知道他这性格,拜见过就回了自己位子或是去找其他殿下闲聊,他的桌前不是没有人就是人都逗留的很短。 其实太子爷的样貌算是绝对上乘的男子,毕竟是皇帝的儿子,每个兄弟眉宇间都有些相似,只是凌霁是太冷了,而他却是太阴了,阴的让人有些慎得慌,被多看上两眼都要掉块肉一样。 最奇怪的是他身边居然没有太子妃陪伴,之前民间也说,太子爷原是有太子妃的,大将军严继究之嫡女严蔓,可人家过门未满一年,便得恶疾身亡,所以这太子爷平日也就有些太子嫔陪着,但是也没给人家扶正,也因了他这性格,其他大臣也不敢把自己闺女往他这推,所以落了单。 不过还好他还有个刚满周岁的女儿,是一个良媛生的,老皇喜爱的不得了,所以他也将小郡主带了来,此刻由奶娘带着,看样子是睡着了,太子爷便吩咐带回去了。 再下来就是凌弘地位最是显赫了,回了帝都莫知言也想起来,凌弘是娶过亲的,娶的是前丞相顾准的孙女顾依,顾丞相因为年事已高,早就荣归了故里,但他的儿子,也就是顾依的父亲,现在也是稳坐户部尚书的位子,也就是冷轻然的顶头上司,再加上顾丞相在朝为官多年,门生和一手提拔之人不胜枚举,所以,顾式一门在朝中地位极其显赫。 顾依也应了这名,依在凌弘身边,不打扰不添事,举手投足间尽显名门风范。 有妻如此也该知足了。 莫知言想…… 凌弘一直盯着她瞧,她淡笑着点头回了礼,继续喝着丰佑给他倒的酒,看她喝的开心,丰佑倒的更来劲,很多人的目光都往他这瞧,他觉得和莫知言一起就是倍儿有面子,嘴角笑的都快咧到了耳朵,莫知言瞥了他一眼“擦擦你那嘴边的口水,可别丢了我的脸。” 丰佑不自觉的拿袖抹了抹,也不和她计较,转了别的话“这酒好喝不?我再去拿一壶?” “不要了,万一喝醉了麻烦。”莫知言放下手边酒。 “也是。”丰佑这和莫知言说着,眼角瞥到刚刚入内的凌霁和凌雅,目光便追随而去。 两人一同进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些和别人正在聊着天的大家闺秀看到凌霁,全都正襟危坐,娇羞的低着头,但还是有偷偷瞄着他。 凌霁和凌雅坐在了莫知言对面,凌霁这些年来风平一直不是很好,爱喝花酒爱逛红楼,府里还有不少侍妾,平日里正事也不做,母家势力又不大,朝里这些大员对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而各家的小姐也心里明白的很,这样的火坑,她们是不会跳的。 可今日形势完全不同,他那位子立刻围上不少人,官员带着自家闺女上前介绍的,或是只介绍自己的,有的没的聊的好不欢快,显然是这两年凌霁在外头做的这些事对了他们脾胃,也看到本来就深受老皇喜爱的皇子,如今如此有出息,之前对他的想法也大大改观。 太子爷有意无意地往凌霁那瞟了眼,倒是被莫知言扑捉到了。 凌霁早就打定了主意不带侍妾来,而是找自家妹妹一同陪着坐,这倒也是好主意,免了不少不必要的事。 在老皇看来,七皇子是逆贼,自从他死后也不许人再提,八皇子身子不好也没这体力出来陪宴,所以去除这两个位子,其他皇子也坐的离上首位子近了些,不过年纪都还尚幼,有些连上学堂的年纪都还未到,但也撑着坐陪。 看着那一张张有些兴奋却也有些困顿的小脸,莫知言倒觉得有些好笑,这样走过场的宫宴还真是苦了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正观察着,皇帝和贤妃到,众人都起身拜下,恭迎两人上座之后,齐齐再拜下,恭贺长寿,玄成皇只笑着,贤妃便开了口,赐了所有人座。 莫知言等坐下,才有机会看这贤妃,不知是人逢喜事还是刚才皇帝允许她赐座,此刻脸上红光满面,好不开怀。 眼角虽是有些许的细纹,但看这清丽的眉目,年轻时也是个风华绝代的佳人,现在也是保养得宜,雍容丰美,难怪现在还能受老皇喜爱,荣宠过其他人。 莫知言不得不说,凌霁等人的相貌绝对是有遗传的,而且还是往好的地方挑出来的,老皇帝年轻时绝对是气宇轩昂,俊美飘逸的。 莫知言观察了眼此刻坐于最上首的玄成皇,瘦长的身姿,同样瘦长的可怕的脸颊,脸色还有些苍白,一脸病态,虽是身体不好,但那眉宇间的精厉还在,看人一眼还是很有威力。 看着他这身板,莫知言严重怀疑他是如何能撑过这么多年,又如何能撑过今日这场晚宴。那年要她进宫候选时,便说他上朝就是五日只来三日了,可如今他还是这副模样,还是过了这么些年。 今日是贤妃大寿,老皇也给了她莫大面子,敬酒等事也让她代劳,众人举杯恭贺了玄成皇,恭贺了贤妃,齐齐喝进美酒。 觥筹交错间,阴谋、算计都在这酒杯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贤妃又来和丰佑莫知言喝了杯,其他人也上前敬了几杯,敬酒环节也就差不多了。 凌雅与凌弘互看了一眼,众人也明白该是送贺礼的时候了。 太子爷也不和人打招呼,自个先阔步上前送了献礼。 太子爷送上了一尊碧玉观音,和通常的可不一样,不需在黑暗的地方都泛着亮光,此刻灯火通明的情况下,这尊碧玉观音都亮的出奇,甚是稀罕。 莫知言也听说这贤妃是礼佛之人,见了这尊碧玉观音,那欢喜之色溢了满脸,看来是刚好对了她的意,看的贤妃高兴,老皇也跟着开心。 太子之后应该是襄王,襄王当然是压轴,自然便由晋王先。 “臣妾倒是好奇晋王殿下会送什么礼物,前些年他可都不在,臣妾可都是从别人那转手收的礼呢!”贤妃笑着看了眼凌霁,眼角细纹上扬,和皇帝打趣道。 老皇笑眯眯看向凌霁“也是,霁儿今年有准备什么啊?” 凌霁一笑,和凌雅一起起身,从侍从那接过一卷画轴,然后徐徐展开,是一幅万寿图。 众人细细瞧了瞧,就笔法和绣工来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幅普普通通画好再绣的作品,实在没有什么出彩,可毕竟是皇子皇女画好绣好的,所有人也不敢说不好的话,全都说这笔法和绣工精湛,技艺超群,那吹捧的话都让莫知言颤三颤。 “恩,雅儿的绣工又精湛了。”老皇脸上笑意不减,倒是也没什么过多的话,话语里给他们找台阶下的很明显。 凌雅皎洁一笑,躬身回到“父皇,今日您倒是看错了,这幅画不是儿臣所绣。” 老皇来了兴致,眉间稍挑“哦?” 凌雅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是儿臣画,六哥绣的。” 此言一出,众人兼目瞪口呆,丰佑连下巴都惊掉了,莫知言帮他托了托,但是自己也有些错愕。 丰佑连头都没有转,那话语都有些自问自答“他还真的是万能的啊!” 莫知言和他笑笑,没有说什么。 “霁儿你……”老皇眼中明显的错愕,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眼神里多了份好奇。 凌霁虽是笑着,不过笑容淡淡,话语也是恭敬“其实儿臣不是像绣娘一样一针一线坐那绣的,是用一种近似于结合武力和暗器之道绣成。” 很明显是飞针穿线,有些懂武的人也了然地点点头。 “拿上来给哀家瞧瞧。”贤妃也从震惊中回神,看到玄成皇那眼神,她自然明白,吩咐着让人拿近些好给皇帝瞧仔细。 老皇和贤妃让人将画凑近了看,细细看了许久,贤妃眼底都有些许湿润“这孩子平日里不多话,做起事来却是最有心的。” 玄成皇也满意的直点头,笑容自是溢了满脸。 “晋王真是有心啊。”现任丞相许华京突感一语,听他开口,其他人显然后知后觉般全都夸起了凌霁。 第八十八章水中舞 从玄成皇进来丽湖就坐开始,莫知言和莫啸堂就没有过任何交集。不知是不是玄成皇知道丰佑和冷轻然交好,竟将冷轻然的位子安排在了她的身边,但她也尽量避免和冷轻然有过多交谈。 接下来,其他皇子也一一献礼,贺礼大多贵重稀罕,但却不是世间仅有,贤妃笑的雍容,皇帝也是笑的眉眼和善。 等个个皇子献完礼,最后压轴的自然是襄王凌弘。 老皇笑着转脸问向一直有些低调沉默地襄王“弘儿,准备送你母妃什么稀罕宝贝啊?” “回父皇。”凌弘一听老皇问向自己,恭敬站起,一揖回到“自然是特别的。” 贤妃笑着“哦?” 凌弘又是恭敬一礼,抬眼之际眼角瞟了莫知言一眼,眼中那抹意味不明的感觉让莫知言觉得不是那么滋味。 留给莫知言一个她没弄明白的眼神后再不看她,转身看向丽湖中间。 含笑击掌,乐声起。 原来湖中那个小高台,此刻已降到与水面持平,那持平的平台上不知从哪里迅速步出数名舞姬,各个身材高挑,衣料少至可怜,穿着极其曼妙,上至腰上,下只达腿根的衣装大胆暴露、火辣逼人。 但那随乐而舞的姿态婀娜,神情到位,竟让人感觉飘逸不俗,这实在是两种矛盾的感觉,但又融合的很好,所有人不自觉的盯着台上的舞姬看。 因为那平台已经和水面持平,几名舞姬站在那平台上面便如踏在水上,却又融进水中,似水中仙子,踏波而来,乘波而舞。 当中一舞姬舞功更是了得,她抬头,目光随着指尖,温柔滴落的水滴自腕上滑倒颈间;她垂首,手指在裙摆间轻荡;她飞舞,恍若天上白云触摸不及;她停步,顾盼间巧笑嫣然魅惑人世间。 腰间铃铛哗啦啦似小溪流淌而过的声响,她脚下划水,激荡起一帘水幕。其他舞姬也是围着她,跟随着她的步伐一起起舞。 这快入冬的天气,看到这群舞姬,莫知言的第一反应是……好冷,但当她看清当中那名舞姬时,惊的差点掉了手中的酒杯。 那舞姬指盖涂着如火的艳红色,那眼神勾魂夺魄,腰肢扭动的极尽落热情挑逗,坐的众人无不屏气凝神,不敢移开一点目光。端端坐于上首的玄成皇,也是眯了眼,微微前倾了身姿的瞧着,贤妃平静的脸色看不出什么,不过双手早已不知该安放于何处。 那样的穿着,那样的神情,而此刻在这该是众皇子献礼的时刻,如此出场,到底是献给谁的已无需再讲,莫知言再后知后觉刚才凌弘的眼神,此刻也早已大悟,只是不敢想若是段谷天在会是什么表情。 没错,那人是夜雪。 她又怎么会是由襄王献上呢?当初她那首数字诗还是没有让她放弃入宫的想法吗? 莫知言看了看身边众人,除却男人们,有些命妇和官家小姐本就不削看这样的艳舞,所以要么掩面闷闷地喝着酒,要么是与旁人小声聊着,就是看着的,眼神里也是有着明显的鄙夷,很难得倒是也有几位是抱着欣赏的角度看着。 跳了一半时,众人以为只是这般的舞而已,都有些失了兴致,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群舞姬竟在那夜雪的带领下,从台上腾空,一个接一个的鱼跃进湖中,激起阵阵涟漪。 一些命妇控制不住的轻呼了出来,而有些官员竟惊愕的站了起来,探身看向那湖水,脸上竟还有些许担心。 在众人的期待中,那群舞姬忽地全都将双脚探出,在水中跳起了舞,众人全都呆了呆,发现自己失态,纷纷又坐下,但还是目光不移的看着水中起舞精灵。 每个舞姬都似水中精灵,遨游在广阔深海,自由灵动。开始时像是彩鱼互相追逐跳跃,之后又像花朵缓缓绽放,每一次抬手,每一次立足,都是那么的优美流畅,似乎湖面都萦绕了仙气,随着那精灵们跳跃,游弋,将这个湖园营造的像是天宫般,似梦似幻的不真切。 玄成皇的双眼又眯了眯,嘴角有丝上挑的弧度。 贤妃放于膝上的双手紧了紧。 凌霁和凌弘对望了一眼。 太子爷继续喝着自己的茶。 这才是真正的水中起舞,莫知言无言的看了看丰佑,而我们的世子大人爷非常有自知自明的回看了看莫知言,眼底有丝愤恨,意思是,不许提当初在越城的事……那次的黄泥满头。 他可是真的会水中倒立的,那次只是意外。 什么时候重新表演给你看看。 莫知言也不取笑他,往上首位子瞧了瞧,看到玄成皇那放光的眼神,心跟着沉了沉。 这……哪里是送给自己母妃的礼物,这明明是送给自己父皇的。 在自己母妃的寿宴上,居然送女人给父皇,襄王殿下,您真高端,您真大气。 不过这样的高端也确实证明是正确的,只有这样的出场才会让阅女无数的皇帝更加注意,也为日后得宠打下基础。 难怪这么冷的天,寿宴居然摆在了湖边,襄王,你打的好主意。 但是你不该打这个女人的主意。 可……她自己愿意的吗? 莫知言与冷轻然交换了一个眼神,冷轻然微点头,示意她别太在意。 最后乐音止在舞姬缓缓游走之时,玄成皇点了点头,笑容溢了满脸,显然很满意,众人一开始失魂,后来又着魔般的一直鼓掌,有些官家小姐嫌弃的扯了下嘴角。 莫知言实在是看不下去,低头不去听玄成皇对襄王的夸奖,不去听今晚的侍寝安排。 将眼前酒杯端起,一口闷完,却突然觉得这美酒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苦涩。 贤妃毕竟是经过大场面的,早就恢复常态,但也不主动去提刚才那水中舞,眼中精光一闪,倒了杯酒敬给玄成皇,端庄地笑道“宴会若是不玩点小游戏,只看看歌舞,实在是有点无趣。” 玄成皇接过贤妃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而后淡笑问“爱妃有什么好想法?” “咱们玩点什么好呢?”贤妃听玄成皇如此说,还真的假装思考般地想了起来,众人都等着她,突地“皇上,咱们先说好,这平日里战场上都是你们男子的天下,那么今日这酒宴上,就让给我们这些女子露手,可好?” “有道理。”玄成皇赞成的点了点头。 贤妃眼中含义不明地将下面的人都扫了一圈,脸上笑着,语气却是少有的威严“在座的都是各府里的千金小姐,有的学识可不比夫子差,还有的是武将之女,武功技艺想必是不凡。” 这话一说,便是将所有人的路堵死,不管自己父亲是不是马背上闯下的家业,不管你是会文还是会武,作为女儿,今天是不能给父亲丢脸的。 “这样吧,这里毕竟是丽园,中间还有这么一个丽湖,咱们就在这丽湖中放置一个壶,然后每人分发一支箭羽,各位小姐就将手中箭羽投到壶中,若是投准了,咱们就算是过关,便赏她们一杯酒。” 玄成皇目光一转,问“若是投不进呢?” “那就表演个节目,诗琴书画,这里坐着的都是才女自是不在话下,若是高歌献舞一曲那是更好,都是大家闺秀,这些也都粗有涉猎,再不行讲个笑话,咱们要是笑了也算是过关。” 众人一听倒是松了口气。 “不过要是诗文作不出来或是作的不好的,或是表演的节目不精彩的……”贤妃一语又让所有人屏息等着。 玄成皇含笑等着她。 贤妃一指长桌上那壶御江醇“就只能罚酒一壶了。” 一指葱葱,玉指芊芊,话却惊了无数人。 所有人都很清楚,赐酒一杯或是做出极好的诗文抑或是表演个精彩节目,在皇上和所有人眼中,那地位立马就升了几节,但若是没有做好准备,作出一般的诗作或是丢了人,那一壶酒代表的就不是一壶酒那么简单了。 而且,御江醇,酒味清香,入口绵柔,但酒劲极大,酒量一般地人别说一壶,半壶即倒。 所以,若真是一壶下肚,酒醉失态更是丢人。 这前狼后虎,每个官家小姐都在心中掂量着。 “大家觉得如何?”玄成皇一声,醒了所有人。 所有人后知后觉地站起,恭敬一礼“尊娘娘旨。” “那么谁先呢?”此刻贤妃倒是和玄成皇商量了起来,她倒是聪明的,今天已经僭越很多,切不敢再多做决定。 玄成皇向下方瞧了瞧,目光精明的扫视着众人,在看到丰佑那里时顿了下,原被莫知言头上的那些珠钗晃了眼,心里立刻便下了主意“远来是客,自然是南诏公主先。” 莫知言一惊。 她一直在想着自己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他们的话,本以为他们口中的官家小姐是不关自己事的,可不知为何,怎么还找到了自己门前,但皇帝下了旨便不能不接。 丰佑看她像是有意接这旨,低声在她耳边道“你不想出这风头吧。” “自然。” 起身前,莫知言留了这句给丰佑。 她本就对这没有兴趣,投进了有酒喝,诗做不出的还有一壶酒喝,她嘴馋了,自个当然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她进宫是有事在身的,喝醉了怕坏了事,那么就只有…… 第八十九章投壶 跪接了旨后,莫知言接过侍者敬上的一只白色箭羽,站在丽湖边上。 众人的目光都跟在她身上,又被她满身的亮光晃的侧了眼,之前看过莫知言彪悍作风的一些官家小姐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莫知言就那么静静地面对着丽湖站着,看不到其他人的目光,却感受地到他人等待的期盼,眼底闪过的光芒,不被任何人看见。 抬眼看了看那壶的位置,再瞧了瞧手中的箭羽。 嘴角微勾,手臂轻抬。 手腕一划,飞箭出手。 场中人屏了所有呼吸,目光随着那优美的飞行弧度而去,心中都有各自的想法。 丰佑是站着的。 凌雅藏于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冷轻然抿了唇。 顾依倒了杯酒递给凌弘,他却没有接。 凌霁目光没有焦点,嘴角却有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连对这晚宴都不怎么关心的太子爷也朝她这看了过来。 砰一声,那箭羽刚好稳稳落于壶中。 众人目光跟随,有人轻呼了一声,显然有些失望。但有些却长长地吁了口气,该坐下的都坐下了,该喝酒的也都喝了酒,一直没有动作的也仍旧没有动作。 玄成皇原本屏住的呼吸在这一刻似乎也缓缓荡了开,也许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结果,对着旁边的侍者道“赐酒一杯。” 不管是自身教养还是家里都有调教,每个人脸上都是带着笑的,礼貌的笑意是自己素质的最好体现,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场合给自己难看。 莫知言回身谢恩,脸上皎洁的笑被她隐的很好“谢皇上。” “接下去该谁了?” 饮了酒,莫知言落座,玄成皇问着身边的贤妃。 贤妃对着玄成皇笑了笑,然后朝下面瞧了瞧,看到内阁大学士胡杰之女胡娇茜,眼角都笑的上挑许多“胡大学士之女是帝都有名的才女,不如从她开始?” “那就有失公允了。”玄成皇一笑,目光中精光一现“才女一开口,其他人不管是投壶还是作诗都多了压力,她自然要押后些。” “皇上说的是,臣妾想的不够周全。”贤妃自知失言,立刻告了罪。 也怪她太心急,这胡大学士是凌弘的早教先生,她心里自然偏心了些,但不想,她这点小心思都没有逃过皇帝的双眼。 莫知言有些纳闷,胡大学士之女可以来这晚宴,为什么凌霁告诉她,同为大学士之子的韩煜不能来?他这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难道女眷可以,男眷就不可以? 等等! 宫宴只请女眷是为何?凌霁让她女眷打扮又是为何? 宫宴都是拿来干什么用的? 选秀!相亲!赐婚! 她朝凌霁看了一眼,后者对着她笑的有些诡异。 莫知言也跟着笑了笑,凌霁,你打的好主意。 “父皇,不如……按年岁大小排序,如何?”所有人震惊地看着一晚上都没有半句话的太子爷为皇帝提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都有些回不过神,即对他这个办法不知羞辱了多少待嫁小姐震惊,还震惊他居然对这么一个小游戏都上了心,但心里不管怎么想,这些见惯大场面的大臣们也都不会在面上流露半分。 玄成皇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儿子都是他生的,每个人的品性他自然了解,凌极会在此时出来说话,自然表明这场宫宴已经不仅仅是一场宫宴这么简单,而且他也感了兴趣,愿意一起耍耍。 “那就这么办吧。”这玄成皇看来也是个爱看热闹的,莫知言这样想。 侍者领命下去,办事也很迅速,很快便找来了各家小姐的命帖,细尖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刑部尚书之女……佟景儿。” 各家的修养看来都是练到极致的,这样的时候都没有一丝嘲笑声发出来,都知道这样的事轮到自己也是要被人笑的,似乎不是叫到自己就算是万幸的事,更不敢在这样的时候嘲笑别人。 一女子婀娜步出恭敬领命取了箭羽准备投壶,而这女子莫知言一看便认出,就是刚才在外宫嫌弃莫知言,被莫知言戏耍了一把哭的厉害的那个富家小姐,原来她就是刑部尚书的女儿佟景儿,不过有教养就是有教养,这样的时候她倒是没有被嘲笑的眼和这讽刺的排位第一而吓到,依然淡定完成“投壶任务”。 应了所有人的期望,她自然没有将箭羽投进壶中,她嘴角那抹笑怎么也掩不住。 莫知言用酒杯挡了自己嘴边的笑,她明白,投不进然后好好表现自己将会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在这样的宫宴,这样的情况下,不会有人愿意将箭羽投进壶中的,也就只有自己会这么做。 “佟小姐准备了什么啊?”贤妃一笑,华贵逼人。 佟景儿恭敬一礼,语调酥酥“臣女愿献舞一曲。” “好。”贤妃在笑,眼底却失了兴致。 听到只是献舞,丰佑嘴角一撇“不过是为人跳舞助兴的,有何可高傲的。” 丰佑嘟囔的声音被莫知言听了个刚好。 莫知言看看他,没有说话。 这样的宫宴,那么多皇子大臣都在,谁不想引人主意,要是入了哪个皇子的眼,皇帝那也留了深刻印象,也觉得是匹配的,那就是飞上枝头了,这样的时候不管有什么才艺都会倾尽表演。 丽湖中的高台早已重新抬高,只是不知何时那里出现了一架战鼓,而佟景儿也乘了小船来到小高台,取过鼓槌,再次朝玄成皇这拜了拜。 然后转身,一锤在鼓面,然后转身一圈,再锤击鼓面,如此反复,身姿转的越快,鼓声也越快,激越的鼓声让人浑身跟着一激,随着锤击的声音越来越激昂,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都愿做那上阵杀敌的英雄。 那鼓声不是软绵无力,而是奔腾激进,佟景儿的身段轻柔,身姿潇洒,将这战舞舞的气势万钧。 贤妃双眼微眯,原以为她只是做那小家子的长袖舞之类的而已,却不想居然是战舞,而且还舞的这般好,倒是小瞧了她。 她这一舞早已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都怕漏了她任何一个动作,所以都僵在那,不动。 唯一可能不足的便是佟景儿没有武力打底,所以这舞不能太久,不然反倒虎头蛇尾了,所以,在最激扬的一下鼓点处恰好停下。 一瞬的停顿。 “好。”玄成皇带头鼓了掌。 其他人更是不敢落下,纷纷响起了掌声。。 佟景儿恭敬谢恩,那起伏剧烈的肩膀显示她还在喘着粗气,但在水中高台没有人看到她那低垂却得意的笑。 她有备而来,知道玄成与草原将要发生的战事,玄成皇自然希望大胜,在这样的情况下,舞一曲战舞,不知给前线的战事带来多少鼓励与喜气,玄成皇怎会不高兴。 接下来,作画的、弹箜篌的有不少,还有少数舞长袖的也有两个,经过刚才那般激烈的战鼓洗礼,众人也渐渐有了倦怠,对这些“文静”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致。 莫知言在这无聊的时候才主意到,刚才劝她的那名粉衣白纱女子并不是什么闺阁女子,此刻她坐在现任丞相许华京的身边,该是许华京的内妇吧,目光还不时往莫知言这里瞟。 莫知言心里总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这人似曾相识,但她又确实不认识她。 “这样下去实在无趣。”凌雅在旁边将一切都看的通透,仗着宠爱,也不怕得罪人,想到什么也就脱了口。 众人本想着快些结束这次晚宴,早早回去,脸上都已经有了疲倦感,此刻突然听到凌雅来了这么一句,一个个都一个激灵,“醒”了不少。 玄成皇看着她,笑着问“雅儿,有什么想法?” “不加些赌注,各位小姐都不用心。”凌雅对着玄成皇道,语气里的撒娇成分不少。 “加些什么赌注?”节目就算多,但是不好看,也是会累的,玄成皇早就对这些表演无感,本想再等几人表演完便撤了这宴,没想到凌雅倒是通了他的心。 凌雅看着莫知言对玄成皇道“像南诏公主这样,就算投进了,也该有些奖赏,不然,每个人都认为投不进随便表演什么,那不是很没劲。” 莫知言被看的都有些毛毛的,觉得好像有人在挖坑,准备等她往里跳。 一些大臣看看莫知言又看看凌雅,最后停在了玄成皇这里。 “那雅儿要加奖些什么?”贤妃瞧着笑而不语却有些赞同的点头的玄成皇,立刻补上一句。 这下凌雅倒是不敢多说了,娇俏的笑着,开始哭穷“儿臣又没有官职,月俸拿的少,哪有什么可以见人的好东西。” “你要是叫穷,这玄成还有敢称富的?”玄成皇话语里在调侃她,但语气与表情却是极尽的宠溺“那你说,父皇送,行了吧?” 凌雅这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拿袖掩了唇笑了,而后起身对着玄成皇恭敬一礼“谢父皇恩典,不过那倒是也不用,儿臣让哥哥代送就可以了。” 说着看了凌霁一眼。 玄成皇也转眼看向凌霁,看这兄妹俩卖什么葫芦。 凌霁在所有人的目光注目下,起身,从怀中掏出一物,将他放在了随旁侍者的托盘里“儿臣没有什么贵重物品,这是父皇曾送过儿臣的,不如就转赠与公主吧。” 第九十章羞辱 一块碧玺带扣放在了托盘之上,声音不大,但却震的所有人连呼吸都窒了窒。 “那可是……”封妃用的。 连玄成皇都感到诧异,后面这句都不曾出口。 很多年前,玄成皇偶得一块上好碧玺,凌霁和凌泰都看上眼,老皇最后说凌霁年龄大些,会先娶亲,所以将这块碧玺做了带扣,赐了霁,但也交代说等他娶王妃时作为聘礼拿出。 如今这带扣出现,不正是表明凌霁有娶王妃之意吗?一向风流无能但深受皇宠的晋王如今有了娶妻打算,而且现在晋王还是事事表现突出,深受玄成皇赞誉的,所有人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终于等到了。 玄成皇似乎明白了什么,凌霁该是对这南诏公主有意,难怪凌雅会突然出来说这话,应该都是凌霁教的吧,太子该是也有所察觉,才会出来搅一搅这局。 为何搅局?和南诏结亲自然有许多方面的好处。 莫知言一杯酒下肚,嘴角的笑只有自己感受到。 这宫宴明着是恭贺贤妃寿辰和为丰佑洗尘,但是从接到请帖说带上女眷,大家似乎都明白这不仅是宫宴这么简单,而是为晋王选妃。所以她在一开始就看到那么多大臣等晋王来时便上前介绍自己,只为能给他留下好印象。 原来是要选妃,卖的就是这个葫芦吗?这兄妹俩倒是会演戏。 所有人一开始还有些窃喜,毕竟凌霁能拿出这带扣,说明他还是有娶妻的打算的,并不像外界传的那样只留恋柳巷。不过后来回过神来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刚才凌霁可没有说是要公平选妃,而是直接将这带扣送了南诏公主。 满园都静了静,但动作都是一致的,看的方向都是莫知言这里,莫知言差点被酒呛到,感觉自己又被凌霁摆了一道。 不过她很快便恢复如常,她现在是南诏桃花公主,嫁了人的,这带扣送了她也没什么关系,凌霁想来是拿她当挡箭牌。 “皇上,臣女认为这样万万不可,这不是还没有比完吗?保不准还会有投进的,要不我们就等都投完壶,若是还有投进的,就让这几人再比,赢了的得晋王这带扣,如何?”一水绿色衣装女子突地站起,姗姗来到玄成皇面前,恭敬拜下,语调铿锵有力,一字一句,话的有条有理。 玄成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觉得说的有道理,但毕竟是凌霁要将带扣送人,自然是要问过他的意见“霁儿意下呢?” “听父皇的。”凌霁起身一笑一拜。 玄成皇也含笑吩咐下去“好,那你们继续吧。” 已经投过壶的那些个小姐悔的将手中绣帕绞的都快粉碎,还没有投过壶的一些小姐,此刻目光炯炯,摩拳擦掌地有些饿狼扑食的感觉,莫知言似乎都能看到那些官家小姐发绿的双眼。 这凌霁还真是厉害,都还没把话挑明了说要选妃,就把这些大家闺秀弄的全失了分寸。 原本不愿投进的全都卯足了劲,可这投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越想投进的时候越是投不进了。 能投进的也就那么一个,礼部尚书之女棠倪燕。莫知言没有看过她,应该是留在内宫陪着贤妃聊天,后来才来的。 “胡娇茜……” 内侍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 刚才提出再继续比投壶的那水绿色衣装女子,步出对着玄成皇拜了拜,起身往丽湖便行去,眼角还不削地瞟了莫知言一眼,眼底的高傲与自负不言都明。 原来这便是胡娇茜,莫知言看了看她,那高昂的头,挺立的身姿,着实气势高扬,姿态卓越。 这胡大学士听说还曾是凌弘的早教先生,胡娇茜自然从今早就入了宫,陪着贤妃,看着她步出,贤妃都笑弯了眉。 很明显,她当然会将箭羽投进壶中。 玄成皇眼一眯。 胡娇茜微笑转身,盈盈一拜。 “赐酒一杯。”玄成皇倒也是笑着。 “皇上,臣女虽投进了壶,但能再做上一首诗作吗?”胡娇茜投进了壶又得了皇帝青眼,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便又道。 毕竟是胡大学士的女儿,文辞想来并不会差,玄成皇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丽湖边,晚风徐,衣袂飘。 胡娇茜丽人一立,身姿优雅,卓尔不群,迎着风,昂首道“梳风杨柳笑,沐雨杏花休,看看三十余,不敢不妆楼,人知丑妇丑,不知丑妇妍。丑妇安乎丑,妇德或可全。”胡娇茜说完还有意的侧头看了看莫知言。 此句一出,场中的人都怔了怔,连有些略懂文辞的内侍都呆了呆,不敢多做一个动作,园中静默的可怕。 那字里行间讽刺莫知言的意味谁都听了个明白,只是大家都找不到合适的话在此刻说,怕不管谁说话或说什么都落不着好。 莫知言等她说完,将她打量了一番,女人呀,太聪明不好,可笨成这样的,也是少有。 这是皇家寿宴,也是宴请南诏使臣的宴席,当着皇上和众位大臣的面,说着南诏公主的不是,下了南诏的面子,别说南诏不愿意,玄成皇也不会放过她。 不管今日的南诏公主再怎么打扮过于“隆重”,还是她本身不喜欢南诏或是不喜欢南诏公主,都不该在这档口表露的如此明显。 虽然凌霁想把带扣送给她南诏公主,但事情毕竟没有落实,她就算再怎么想嫁给凌霁,恨透了南诏公主,也不该为了一时痛快而害了自己。 莫知言摇头笑笑,替她惋惜,本来是个才女,可从今后,再难有好日子了。 丰佑原来的玄成话不是很溜,诗词也是有听没懂,但是和莫知言待久了,多少也都学了些,此刻听了她这话,噌一下便蹿了起来。 莫知言却是一笑,将他拉下,对着胡娇茜道“不知胡小姐可知‘闻君择妇,身有丑女,黄头黑色,而才堪相配’否?” 丑又如何,诸葛亮有才有貌还不是娶了丑妇。 这已是最好的还击。 胡娇茜听到莫知言这样的反击,愣在那不知该说什么好,而且玄成皇不仅没称赞她,更没有任何表示,其他人也没有出来为她说句话,她便只能僵在那。 “南诏人都这样打扮的?” “你看那摄政王长的就一表人才呀!” “可是亲的?” 有些官家小姐刚才看过莫知言的彪悍早就闭了嘴,自然不会去惹恼莫知言,但是有些朝廷大员和内宫妇人却不知前面发生的事,有些不“懂事”地命妇叨叨地聊着,声音轻的很,上首的皇帝听不到,不过,却能让丰佑这里听到。 “那是欺君之罪,觉得本王会欺骗皇上吗?”丰佑先是狠狠瞪了她们一眼,然后起身对玄成皇道“皇帝陛下,南诏虽是玄成臣国,素养或许不高,但远来是客这道理南诏三岁小童都懂,却不知玄成的待客之道是如何?” 丰佑之话铿锵有力,话语里刀锋立现,让胡娇茜的脸都绿了绿。 “摄政王别动怒,胡小姐这诗绝不是针对南诏公主的,而且公主的样貌与才情绝对是出众的,咱们晋王殿下定是有所了解才会如此属意公主。”贤妃立刻赔了笑脸,话锋也转的漂亮。 “摄政王稍安,玄成与南诏交好,自然不会让人欺负了去。”凌弘终于发话,贤妃脸上表情不明,丰佑听他这么一说,看莫知言也叫他坐下,他便悻悻的坐下,但表情还是严肃的很。 气氛一时间便僵在了那,皇帝不发话,其他人也不知该怎么办。 “父皇,各家小姐也都投完壶了,要么就比一比,要么就赐婚吧。”凌雅首先打破尴尬,也就她此刻说话不会被骂了。 玄成皇只是看着底下的人,面上不露,心里主意却转的快,他不说,其他人也猜不透。 “皇上,我玄成女子也是不简单,诗作也有许多传世,不如来场斗诗,看谁的诗作入了晋王殿下的眼,皇上再赐婚不迟。”棠倪燕步出,步伐莲莲,大家风范,不扭捏,不造作,自成一种风韵。 她此刻出来说话,自然也是帮了这胡娇茜一把,也将莫知言嫁给凌霁的机会降了些。 “也可。”玄成皇看着她,笑了“南诏公主也是未出阁的,而且霁儿如此属意你,定是才情过人了,不如一起比一比。” 莫知言愣了愣,怎么回事?她刚才一直没听明白,自己不是顶桃花公主的身份进宫的吗?桃花早就出了阁,还是族长之妻。 老说要送带扣、赐婚什么的,她都以为是凌霁在找挡箭牌,就算赠了带扣也和她没有关系,怎么此刻她成了未出阁的。 心中一个咯噔,看向凌霁,后者端起酒杯轻啄了口,可那嘴角的笑意,莫知言看的分明,莫知言心里立马明白肯定是他搞的鬼,她是以南诏公主之名进宫,可……不一定是桃花公主。 “他到底想干什么?”丰佑也有些不解,转头看向莫知言,他也和莫知言有同样的困惑,接受到莫知言的目光,他立刻懂了。 好个凌霁,原来早就打好了主意,丰佑恨的牙磨的咯咯响。 ------题外话------ 里面那几句羞辱莫知言的话取自诸葛亮的故事,截取了几句,不是本人原创,望见谅! 第九十一章赐婚 “你们便比比,大家都听听,评比哪位可以当得这女状元之名,受得起这带扣之礼。”贤妃做最后总结,玄成皇也只点点头,未发言。 棠倪燕出的主意,而且投进了壶的也就只有她和莫知言、胡娇茜三人而已,其他小姐想参加,但没有资格,也想想自己地位没有这三位高,对南诏公主不了解,除去她,文采也没有那两位出众,也只能将不服气往肚子里吞。 棠倪燕立在当中,面带笑容,神情高傲,缓缓扫了一圈,被她看到的一些官家小姐不自觉地低了头。 再次笑了笑,棠倪燕的目光又停在了胡娇茜的身上,胡娇茜原本还很自傲,但是连番打击,早已将她所有斗志打压,感受到棠倪燕的目光,她也本能的缩了缩,不敢再应战。 看她这样,棠倪燕不再理她,转了目光。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莫知言处,然后一笑,朝莫知言信步过来,笑着道:“虽是有这个带扣名头,不过,臣女还是想和公主做几首诗作,只做玩乐,不知公主愿意吗?” 莫知言看着她,她眼底那抹自信与骄傲让莫知言眯了眼,想来,她也是有做晋王妃的打算的吧,不然,她与胡娇茜不沾亲不带故的,自是不必帮着她说话,她刚才说的那些也只是为着自己争一份入选权而已,何况现在她直接冲自己而来。 如此的自信满满,莫知言一笑。 自私高傲的女人原来都是一样的。 一样让人讨厌。 莫知言缓缓起身,目光不离她。 棠倪燕看着这面如黑炭,华美服饰盖着也瞧不出身段的“南诏公主”,她此刻这冷静昂然与她对视的目光,虚虚实实,望不到底。 棠倪燕突然就觉得自己矮了对方几分,必胜的心都不似那么坚定。 “不愿意。”起身站定与她对视的莫知言,莞尔一笑,答。 玄成皇高深莫测地瞧着她。 太子爷放下了茶杯。 凌霁和凌弘一直盯着她。 冷轻然看着她,眼底是不解。 只有丰佑笑了。 棠倪燕先是一愣,以为她会应下,没想到她竟是不敢,脸上立时换上讥讽笑容,准备揶揄她几句。 莫知言却突然阔步走到众人面前,虽是“盛装”,但随着莫知言轻柔的步调摆动下却只觉优雅清丽,夺尽所有人眼目。 莫知言站定,对着棠倪燕道“既然说了赐婚,那么便不是玩乐,该真就真。” 不等棠倪燕答话,莫知言朝着玄成皇一拜“皇帝陛下,您一言九鼎,赢了的,得带扣,做王妃,是吗?” 玄成皇眯眼看着这打扮“隆重”的南诏公主,莫名地便觉得她那莲步轻移的步伐是那般的翩然,笑道“君无戏言。” “谢皇帝陛下。”莫知言边行礼边笑。 凌弘瞧了莫知言一眼,又转眼看凌霁。 丰佑想站起阻止,被冷轻然按下,小声说了稍安勿躁。 这下换凌霁笑了。 “棠小姐,请。”莫知言也不客气,手一引先请棠倪燕出题。 棠倪燕也来到莫知言面前,笑意盈盈,开始出题“有约还如梦。” “无缘不成事。”莫知言先答,然后自己都忍不住扯了嘴角。 扑哧。 丰佑将酒喷了满桌。 毕竟是贵客,自然不会被怪罪,其他人也不敢笑话他。 棠倪燕虽然被这样闹了下,但是一下就恢复平静,然后看了每人长桌上一眼,继续出题“一只酒杯两根筷,三牲骨肉四季菜。” “五六七个王八蛋,酒饱食足称诗才。”莫知言对。 此话一出,喷的不只丰佑,有些定性不好的官员将酒壶都洒了。 连太子爷都扯了扯嘴角,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凌雅早就拿了绣帕捂了嘴。 棠倪燕的脸色已是很难看,被骂了还不止,她对的工整,将后面数字全都对了出来,还这般快速的对出才是厉害。 悄悄看了凌霁一眼,目光中的痴恋甚是明显,凌霁也不知存了什么心,对着棠倪燕的目光也是意义深远,难以探究。 棠倪燕却似得了莫大的鼓励,对着莫知言咬咬牙,一看短句不行,又换了长句“上敬酒,下白首,生有可恋死亦求。” “前尘痴,后世傻,死亦何哀生何欢。”莫知言心中一声叹,唉,她好心提醒,可人家听不进,怎么好怪她呢。 “蓓蕾初访,谁让蝶儿觅芬芳,穿桃堤,过柳巷,一群燕子更忙 ,翻旧地,育新苗,植麻桑,千家万户,不愿春风老去,怎虚度时光。” 又换句型? 而且句型很长。 莫知言一笑,连一下都没有停顿,对“鼓响三更,并非梦醒恨夜长,一曲罢,闻笑语。才知君王薄幸,痴心错。绾青丝,描红妆,镜映纤影。但愿来生莫见,平凡替荣华。” “好!”有人拍手叫好,玄成皇眼风一扫,一些人一看自己失态,又快速坐下。 棠倪燕被气的连退数步,绿着一张脸,莫知言担心再这么刺激她,恐怕都要吐血。 莫知言有心想结束这次无聊的比试,可棠倪燕显然被她刺激的不轻,再也顾不得闺秀该有的风度,愤然怒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话语直指莫知言。 “你是南北。”莫知言一笑。 “人至贱则无敌。” “你是南北。”莫知言又是一笑。 棠倪燕一甩水袖,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诗不诗,词不词,根本就没有对上自己的句子,出口的语气里都有了质问的意味“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是南北呀!”丰佑优雅的倒了一杯就,绝美地喝下。 棠倪燕转头,眉宇间有浓浓的不解“所以呢?” “不是东西呗!”丰佑笑的最是开心,这都不懂,还才女,他一个南诏人都听的明白。 “你……” 满园的人都笑了,但不敢大声,再一看坐在上首的皇帝,又赶紧忍了笑。 玄成皇坐于上首,光影里,他的表情意味不明,谁也参不透,贤妃也不知该如何打这圆场。 皇帝的心猜不准,大家又朝向凌霁,以为他总会露上几分,可谁知这位晋王殿下今日也是不显山不露水,只静静地看着场中那两人,再无过多动作,连丝笑意都没有。 大殿上所有目光都望向莫知言。 极静。 但莫知言却只看着棠倪燕,棠倪燕原本高傲的姿态,高昂的颈项早已低垂,面对莫知言那虽没有敌意的双眸,但不知为何,便觉得今日的自己早已输的彻底。 看到她服软,莫知言轻扯嘴角,脚步一转,朗声一拜“棠小姐,本是平常的宫宴诗词助兴,切莫认真,伤了和气。” 莫知言起身再道“何况这高墙阔土深四海,个中道理望明白。送上一首衩头凤,请笑纳:锦衣俏,华灯挂,满城春色宫墙柳,金樽奉,红烛摇,笑凭郎肩,月圆人喜,赞,赞。宫廷处,人如昨,风摇玉树枝叶落,晨雾浓,泪始干,*无留,欢情凉薄,莫,莫。” 众人先是一惊,然后…… 静默…… 湖上所有在席的人都很有默契的沉默,几个大胆的都纷纷看向了皇上和晋王。 玄成帝听了莫知言那道尽宫墙内一切心酸的诗,眯了眼,挑了下眉,若有所思。 而晋王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静静的喝着酒,那神情像是那杯中之酒似仙酿,需细细品味,而刚才所发生的那些事,似乎都与他无关,一切像是并未发生,但握酒杯的手微微泛了白。 当事的几人全都不言语,场面显然有了丝尴尬。 就在众人以为玄成帝会说些什么含糊过去时,玄成帝却似有深意地瞧了凌霁许久,突地一笑,语出惊了四座“朕本也有心与南诏结亲,但南诏公主既然不想嫁到玄成,自然不能勉强,晋王接旨……” 空气似在此刻凝结,宫灯之下地丽园也变得寂静,事情发展的太快,莫知言似乎没有跟上节奏,怔在当下。 瞧着迅速步出,缓缓下拜的凌霁,瞧着也与凌霁一同拜下的棠倪燕,还有她脸上流露出的惊诧与狂喜,瞧着凌霁与棠倪燕一同领了旨,却没有反驳的样子,莫知言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玄成皇的旨意说的是什么,她没有听清楚,只隐约像是听到将棠倪燕赐给了凌霁,命于年十五成亲,其他的她一切没有听到。 人似乎在事发生了才会明白自己心底的感受,外界说着凌霁的风流,她没有看到,似乎也就当是传闻,刚才说赐婚,她也以为最后会不了了之,自己为何要站出来去争,她自己也没有闹明白,此刻,真的听到玄成皇赐了婚,听到凌霁要娶别的女人,她才去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十五月圆吗?这日子对于凌霁是再讽刺不过的,在这样的日子娶王妃,还娶的是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他居然都没有反对。 莫知言望了凌霁一眼,凌霁不发一语,但他眼底的思虑让莫知言渐渐想起来他母妃。 棠倪燕是属意凌霁的,那么凌霁属意她吗?显然不是,她只是政治的牺牲品,凌霁愿意答应娶她,必是有意为之,这样一想,莫知言反倒同情棠倪燕,一心以为嫁了良人,却不知良人还不如无人。 再无人理会她,其人官员全都前去祝贺凌霁,凌霁微醺的面容映在暗影里,早已辩不出喜悲。 丰佑不动声色地将她带回了长桌内,她就这样呆呆地坐下,双目无神的注视着眼前的酒杯,望着眼前的酒,像是这酒不够,不够她醉似的,她伸手端起,一饮而尽,酒杯紧紧握在手里不曾放下。 因刚才情绪激动而微红的脸色,如今已经退得苍白,强自镇定着自己,却也掩不了紧握的拳头,泛白的指节。 冷轻然无声移到莫知言身侧,注视着她不知望向何处的空洞眼神,无声悲凉,轻轻握了她的手,传达温暖。 可她却一切都茫然不知,她失了神,也失了魂。 ------题外话------ 本章中除了钗头凤是虹言按照正版钗头凤所改编之外,其他诗词全是来自百度贴吧,引用他人原创,这里先和贴友saysorry,还请大家见谅! 第九十二章这么大那么冷 玄成皇不知是真心还是觉得面上对不起莫知言,说莫知言和丰佑今晚喝了不少酒,行馆路远,两人若是回行馆怕是休息不好,而且两人是南诏贵客,不应怠慢,竟留了两人在宫里住一晚上。 这是绝好机会,还是玄成皇自己开的口,莫知言自然不会放过。冷轻然是外臣,自然是要在宫门落锁之前出宫的,莫知言便和丰佑一同离开丽园,外面早就有轿辇等着两人。 两人各自上了轿辇,一路上也没机会说上话,只能听着安排,随着内侍领路去往住所。 丰佑有一肚子的话想和莫知言说,路上没有机会说,便一路憋到了住所处,可回到住所,莫知言倒头就躺下,丰佑无法,只能安排莫知言睡下,等了会儿也回了自己房中。 莫知言本就装睡,等丰佑离开,眯眼又躺了会,可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不能入睡,心里燥的慌,于是起身往外行去。 皇宫这么大,这么一路走,莫知言都不知道自己是到了哪,等被人拉住,看看四周景物,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条路来的,似乎已是走了挺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再见身旁之人,莫知言立时冷了脸,振臂一甩,快步离去,凌霁又上前截住了她。 莫知言无法避开他,知道他难缠的很,只能直面相对。 “这冰冷的皇宫不适合她,你不该逼迫她留在这。”隔了会儿,莫知言终是先说了话,语气里不是质问,不是愤恨,只是不忍。 话里的她,也就只有懂她的凌霁才能弄明白。虽然出口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不过最起码她愿意和自己说话。 知道她有时还是心软的,便耐心和她解释“我没有逼迫夜雪留在这,没有逼迫任何人,也不会逼迫任何人,从来都是心甘情愿。” 她猜的果然没错,夜雪真是他安排进来的,可他为何会和夜雪联系到一块去?将她献给皇帝的为何又是凌弘?将她安排进皇宫又是何原因? 莫知言苦涩一笑,她怎么又变笨了,她何必问,他总有他的理由,就算此刻问了,他也未必会说,所以她也不该做这猜谜的人。 只是这事和段谷天有了关系,她才不能客观冷静看待这件事情。 她原是不忍人为什么不能有权力去安排自己的未来,不忍夜雪成了他们成就自己的帮凶,可夜雪自己同意的,她帮谁去讨公道,毕竟想进这皇宫,夜雪自己不同意谁也无法勉强,自己真是可笑,别人自己的想法,她自己在这里吃饱撑着给人家操碎了心。 都是聪明人,凌霁看她不说什么,知道她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而已,时间久了,想通就好。 夜雪的事情她想不通,那么她自己的呢?她在刚才为他去争取过带扣,他相信她对他不会无情,于是突然问了她“你呢,你会为了我留下来吗?” “我会离去,这里更不适合我。”莫知言看了四周黑洞洞的景色一圈。 皇宫,从来都不是她该来或愿意来的地方。 这地方很大,但是却无比冷清,因为这里除了权势利益,便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如何住人? 凌霁看着她,话语里的坚定让莫知言都震了震“那我必将寻遍天涯,上天入地的找你。” “我不会让你找到。”莫知言倒是一笑,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自信,但却从不自负。 凌霁嘴角笑意扩大,显然知道面对莫知言,有时还是无赖些更有成效“那我们就等着看。” 莫知言皱眉,觉得他今日有些无理取闹“你不是说从来不会逼迫任何人的吗?” “除了你。”凌霁执起莫知言的手,语气里是少有的真挚,莫知言挣不开,也就随他“知言,你该明白,这世间再也没有比你我更相配的人了。” 都是心狠手辣、阴险狡诈、自私自利的人吗? 这倒是真的。 莫知言不答,笑的有些隐晦。 凌霁不明白她怎么突然笑了。 “你对我有情吗?”凌霁看她不说话,终是坦诚地问了出来“我只问你爱我吗?不问你是否爱过,不想听你试着去爱,我只想知道你爱我吗?” 凌霁明白,这女人有时候很拧,不将话挑明了说,她会千方百计含混过去,此刻他必要将话说死,让她无处再躲。 莫知言不答,反问“到底什么才是爱?” 凌霁还没有答,莫知言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爱就是让你忘记自我,变成对方一样的人,让你再不是自己,只变成和他同类的人,如果你没有变的和他一样,如何过的下去?要么你像他,要么他像你,总要有一个人要改变,去像对方。但是爱不能太过,过了就成了厌,相看两生厌。” 又一停顿“所以,偶尔又要变成自己,坚持原来的自己,这样才能带来新鲜感,又不会太腻,毕竟当初他也是因为你是你才会爱上你。” “咱们俩你看谁会变成对方?”莫知言笑着反问凌霁“我执拗、你骄傲,咱们俩都是自私的只为自己考虑的人,处心积虑去算计别人的人,咱们俩会为对方妥协吗?” 凌霁还没有回答,莫知言已是肯定“不会,不是吗?” 凌霁笑不出来了,微挑了眉“你为何一定要如此要强,偶尔学一下温柔顺从,不可以吗?” 莫知言自嘲的笑了笑“我不是说了,我执拗,我执拗的只坚持我自己,我若变了便不是我莫知言了,若我变了还是那个你原先认识,然后喜欢上的莫知言吗?你喜欢我,不就是因为我是我,不是因为像别的女人吗?” 面对如此倔强,不服软的莫知言,凌霁无奈地笑着摇头。 看他也无话反驳,莫知言作最后总结“你看,我变不成别人,你以后的地位也让你不能为了我妥协,所以咱们还是当做从不曾相识比较好。” 推翻前程往事,一切从头。 人生没有如果,更没有从头来过。 她要做这无心之人,他可不肯。 “你怎么知道你不愿为我改变,怎么知道我不能为你改变?”凌霁看着她,轻轻道,话语是问句,实则是答案。 他有时还真受不了这死脑筋的莫知言,特别是她从不听从自己心底的声音,她越想逃避,他越要她面对,指了指莫知言心口的位子“你可以忘记我,可心不会。” 莫知言淡淡一笑“你一直都太自傲,自傲的以为谁都要遵循你的轨迹过活。”莫知言话锋一转“每个人都该有自主权,不说我,不说夜雪,只说棠倪燕,你有帮人家想过吗?你不该害棠倪燕,她只是个礼部尚书的女儿,帮不了你什么。” 莫知言这么生气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只想到自己的利益,将自己的利益建立在别人一辈子的幸福上。 凌霁一笑,果然,只有她才了解他做什么事都是有原因的“你不清楚她的身份,她自有用处,而且……我会补偿她的。” 莫知言脸色微变“是啊,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想知道,但我最起码知道你会怎么做。” 补偿? 她等着看。 “你总该明白的,世间有些事总会让人身不由己。”凌霁闭目再睁,语气里有无奈。 有些事还不是时候让她知道,她知道的越多,对她没有好处,他只愿她明白,他也不愿如此,只是有些事逼着他只能这样做。 莫知言一指自己身处的地方“所以我才讨厌这冰冷冷的皇宫,这里杀人永远不会见血,你要获得什么,付出的一定会比获得的更多。外面天大地大,总会容的下我的自由自在!” 凌霁默然。 两人一片沉默。 有些事不能强求,他只希望她能看清自己的心,终是软了语气“好吧,也许你现在不能认同我,我只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莫知言以为他没有什么话再说,转身欲走。 “子时,在这里等,我带你去见你妹妹。”想要离开的莫知言听到这句忽地停下转身看着他。 “现在不行吗?”莫知言问。 都出来了,现在去不一样?还要等那么久。 凌霁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难言的意味“有些难度,你给我些时间安排一下。” 莫知言捕捉到了,皱眉问“有难度?她过的不好吗?” “我会处理,不过……”凌霁眉心浅皱,犹豫地道“我希望你有心里准备。” “你越是这样说,我越觉得不好。”莫知言眉皱的更加厉害,凌霁从不说这样没有自信的话,可见这次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凌霁知道自己失言,一笑温声安抚“就怕你想多,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好。”莫知言看着他,知道人家也是好心,也知道以凌霁这样的性格,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毕竟人家帮了忙,莫知言觉得基本的礼貌还是需要的,忍了很久,还是出了口“谢谢。” 凌霁眼中似有深意的看着她“带你去见了她,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原来是还有要求。 一报还一报。 公平。 他做什么还真是从不吃亏自己。 “可以。”莫知言一笑,离开。 凌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叹息。 然后。 转身。 第九十三章月夜星辰 等凌霁来时,莫知言正在一处小桥上等着他,怕自己办事太迟让她等久了,凌霁一撩衣摆快步上前。 凌霁不知道的是,其实莫知言一直没有离开这里,她那会儿离开也只是在四周逛了逛,很好奇为什么她一路走来居然都没有碰上一个巡逻的侍卫,而且四周都冷清的可怕,没有查出为什么,便也懒得动脑子,回到原处等着凌霁。 凌霁看着桥上负手而立在等着他的两人。 莫知言。 丰佑。 初冬的深夜寒冷的可怕,冷风灌进袖口都能让人呲了牙,可这两人迎风站着,任风肆意,风姿无限。 很多年后,凌霁都还记得这一日的景象。 深夜。 浓霜。 无月无星。 可那两人自身风姿堪比月夜星辰,见之不忘。 那美不是平日里常见的,一位如皎皎秋月,另一位似飘飘流风,却不是空洞的美,有一丝别的掺在了其中。 那美里,有凉。 衬着这景色都一派孤寂无边。 找了无数画师,如何诉说详细,却始终无法再现。凌霁终是明白有时候有些人留不住,念想也是留不住的。 丰佑看着向他俩走来的凌霁,又转头看了看莫知言,他在自己房中始终放心不下莫知言,只好起身去找莫知言,进了她的屋子却没有看到人,心下一急立刻出门寻找,避过宫里巡逻的侍卫,都快翻遍了皇宫,终于在一处偏僻之地发现了呆坐着的莫知言。 在见到她的时候,才觉得心是踏实的,他无声上前,就在她身旁默默陪着,不去吵她。 直到很久,莫知言惊觉身旁有人,才发现了他。 凌霁上前看着两人,莫知言只是静静看着他,但是丰佑在看到凌霁时,眼底那嫌弃,三丈开外都感受的到。 凌霁淡淡一笑,忽视。 对着两人道“跟着我。” 三人兜兜转转行了许久,七拐八拐的终于在一处皇宫的偏僻角落停下,环顾四周,别说巡逻看守的人,就是连荒草都没有,荒芜的让人以为都出了宫。 “主子,在这里。”燕熙早就等在了这里,看到三人一起过来,只盯着莫知言看,眼底的深意,莫知言没有看明白。 凌霁点头,然后看向莫知言,眼底竟浮上令莫知言吃惊不小的悲痛,莫知言准备进去,凌霁拉住了她“不知该不该讲。” “那就不要说了。”丰佑一把撸下了凌霁的手。 莫知言还是仍旧看着凌霁,那么久以来,凌霁从来没有流露过这般的神情,若不是非常之事,他绝不会这样。 凌霁知道莫知言在等他,于是深吸一口气道“我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听这话,莫知言一惊,再也控制不住,直接往里面走去,园里面有栋极小的宫殿,宫殿不大,门却很大,莫知言也不停顿,自己上前去开殿门。 这宫的殿门似乎有点沉,莫知言花了点力气推开了一扇,殿内毫无动静,没有月色星光的冷夜里,整个大殿更显阴森,不知哪里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风一扫,不由瑟了下,冰冷的可怕。 莫知言眼皮不由的一跳,她心突突的狂跳起来,预感会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她顿了顿,有点不敢往里走。 这就是皇宫,一个没有任何温度,任何情感的地方,满心欢喜的进来,却终归是体无完肤的出去,更何况有可能还出不去,这便是她为什么拼了所有不愿进来的原因。 后殿是一处光线照不到的地方,缓缓往里走,地上没有什么杂物,收拾的也算干净,不过空气里有着重重的霉味,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 等渐渐适应屋里晦暗的光线,便能看清许多东西,虽是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她看到那床角蜷缩的人儿时,莫知言还是怔在了那里,那已经不能说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毫无生气的瓷娃娃。 那个“瓷娃娃”蜷缩在床角,肩头不停的颤抖着,显是惊慌的很,莫知言渐渐靠近,燕熙不知何时点了盏烛火,偌大空洞的屋子里,这些亮光依旧微弱的很。 燕熙上前,莫知言借着他手里的灯火细细观察那瓷娃娃的脸,瞬间莫知言怔在了那里,瞪大了眼无法言语,半响做不出任何动作。 那瓷娃娃神情有点恍惚,身躯赢弱枯瘦的不成样子,眼瞳涣散毫无生气,一头青丝散乱,头上没有任何髻花金钗,衣衫也松垮地随意穿着。 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她到底遭受到了什么,莫知言瞬时一股酸涩涌上心头,睁大的眼眶一片湿润,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莫知言一时间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久久之后,侧了头问着身后“到底怎么回事?” 这还是她那娴雅柔静的妹妹莫知遥吗?她那永远含笑、永远乖巧的眼眸此刻是空洞的、无力的,是什么让她便成了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选秀进宫的吗?你们皇帝都不管吗?”丰佑心漏跳一拍,也是不敢相信坐在床上的那具骷髅般的会是一个人,在他南诏摄政王的世界里,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样的事的。 看到凌霁蓦然怔住的神情,丰佑一个咯噔“难道他知道?” 莫知言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凌霁“是你父皇?” 猜测过知遥进宫,然后服侍老皇,不敢奢求有位份,但最起码也不该被折磨成这样,就算老皇不喜欢知遥,也不应该将人弄成这样,贤妃她们不是好好的,老皇既然喜欢老女人,那又何必选秀? 凌霁不愿承认,但不能不承认,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妖道妖言说,每月集齐四十九名未经人事的,十六至十八的少女信期之血炼丹服用,可长生不老。” 凌霁眼低的悲痛似海“为了长寿,为了不死……这昏君!” 屋内人均是一震,不是因为凌霁的称呼,而是第一次听说这样荒谬的事情。 长生不老?难怪几年前便说老皇不行了,可他还是撑了这么久,今日看他的面色也是极不健康的,原来是服用仙丹所致。 什么选秀,一个快死的人,要女人何用,可不选秀何来年轻女子让他炼丹,选秀的幌子打的好。 信期之血炼丹?这么疯狂的事情,老皇也信?这样的东西他是如何服用的下去的。 丰佑在旁边都恶心的干呕了好几次,燕熙也早已转身往外行了几步,稳了心绪才回身。 莫知言双掌紧握,微微颤抖“就算是这样,何以会把人逼成这样?” “为了保持这些少女的洁净,所以不得让她们进食,只能吃些桑叶和露水,毕竟那么多人,信期很难统一,所以偶尔还会逼她们服用一些催经下血的药,所以才会……” 莫知言抬了手,阻止凌霁再说下去。 才会这样的苦不堪言,几近疯癫吗?这两年她是怎么过来的,那是怎样苦痛的岁月,是怎样的毅力让她为她承担,莫知言已经无力、不敢去想象“本该是我的。” 凌霁伸手想阻止莫知言,但不知该如何说。 若真换了她,他如何承受。 许久,莫知言轻轻地靠近她,莫知瑶似是发现了有人靠近,抬头又惊又惧地看着她,莫知言颤抖着伸出了右手,抚上了她的肩头,莫知瑶身体猛的一震,眼里惊恐刹那升至极致,用力拽紧莫知言的衣袖,莫知言立即停下,不敢再动。 莫知瑶愣愣看着莫知言,许久,又极其缓慢的打量着其他几人。 莫知言语气放的极轻,生怕吓到了她“别怕,知遥。” 莫知瑶狠狠甩开莫知言,尖声大叫“啊!”一声短迅的叫声之后莫知瑶已经缩的更往床内,全身卷曲,将自己完全包覆。 莫知言眼角滴下一股热流,被她伸手擦去。换上淡笑,不再急于靠近,只是缓缓地在床边坐下,极轻极轻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看看,我是谁?” 莫知瑶本是不动,但是在听到莫知言这句时,终是抬头,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看着莫知言,眼神还是涣散的没有一丝生气,一点一点的观察着她。 屋里的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全都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 良久,她终是认出来她,但又不敢肯定,于是音如游丝般问“姐姐……” 脸上换上了喜意,趁这个机会,莫知言靠近了些,柔声问“是的,你记起来了吗?” 莫知瑶双肩不停的颤抖,眨了眨眼,眼泪一下子决堤“真的是你吗?” 莫知言含泪的嘴角微微的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是的,我来救你走。” 莫知瑶像是挣扎在水中的溺者,疯狂的抓着莫知言的手臂,重复着道“带我走,带我走……” 莫知言任泪水落了再落“放心,本就不该是你的,我不会再留你在这。” 凌霁上前阻止,现在带走莫知遥会坏了大事“我只能暂时安排她在这,现在还不能带她出去,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我会安排人照顾她。” 又怕莫知言不肯听他的,于是又道“我想办法让你和丰佑住在宫里,我会再安排你们见面的。” 纵使心中有万般不愿,但是莫知言知道此刻确实不是救知遥的最佳时机,于是温声对莫知遥道“知遥,你等我,我过几天来看你。” “姐姐!”莫知遥怕莫知言就这样丢下自己,像是抓着根救命稻草,不想松手。 莫知言再次温言安慰并保证“等我,我一定救你出去。”转身看着凌霁,语调已是请求“请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凌霁眼中都是承诺“你放心。” 第九十四章聚才楼 凌霁倒是没有食言,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老皇还真的留他们住了三天,美其名曰让丰佑参观皇宫,回去可以好好建设南诏,除了嫔妃后宫不能进外,其他地方倒是可以随意参观,两人也假意逛了些地方。 凌霁在莫知言离宫的最后一天,又安排她与莫知遥见了一次面,这一次,莫知遥倒是不哭闹了,但神态平静的有些不自然。 莫知言还在为不能带她走而愧疚,也许这样便观察的不够仔细,但是丰佑却突然发现,莫知遥看人的眼神似乎不是很对,眼底充满狠劲。 那日的晚宴所有人等结束便各自离开,不出所料玄成皇在那夜临幸了夜雪,不管是选秀还是一些伺候皇帝久的人,想要进封都是要些年月的,一级一级的跃进,但是夜雪却突破了这所有的规矩,从那夜侍寝后,便直接跃升到妃位,这是玄成开朝从来没有过的,一时荣宠无人能及,而且尊号为丽,让人不得不联想到丽园,还有前朝那位丽园里的美人。 三天一过,倒不是老皇赶人,而是莫知言答应要一报还一报,凌霁觉得他们出宫办事更方便些。 玄成皇命凌霁护送莫知言和丰佑回行馆,冷轻然早就等在了那里,身旁自然有段谷天陪着,莫知言本想说些什么,但是看段谷天没有什么激动表现,只是比平时更加沉默而已,突然就不知该如何开口,相信他自己会调整好,只好什么也不说。 “你先休整下,我过段时间来。”凌霁将几人安顿好,和莫知言说道。 莫知言也没有说什么,点头示意,凌霁起身离开,在凌霁快踏出门槛时,莫知言突然出声“知遥的事,还请你多费心。” 凌霁停下,转了身“你的事,我从来不会随意。”没等莫知言说什么,回身,离去。 之后的一个月,莫知言很忙,一直陪着冷轻然治疗莫夫人,在见到莫知言的时候,莫夫人差点又高兴的晕过去,之后莫知言也一直陪着她,好不容易等莫夫人病情稳定了些。 但莫知言明白要想真正治愈只有一家团聚,于是便开始等凌霁,可他却始终没有出现,韩煜打听回来的情况是他在准备大婚的一些事宜。就在心急的莫知言快要等不下去时,凌霁终于出现。 知道莫知言等急了,凌霁进屋连水都没有喝,话语直接就对莫知言道“全都开始动作了,我们也该做些什么。” “再过些日子就快要过年了,都不好好在家待着准备着,跑外面去干什么?”没有好话的是丰佑。 皇位是他要去争,非要莫知言帮着他,知道凌霁来就没有好事,丰佑恨这厮太自私。 快过年了,帝都处于北地,生于南诏的丰佑自然不适应,他整个人都懒洋洋地,外头冷,屋里生了好些暖炉,出去真是他不愿的。 戚香香求了他好几天说出去赏雪,他死活都没有出去,还是叫了段阔他们陪着那丫头出去的,现在还没有回来,冷轻然回户部点卯去了,韩煜又不在,就他一个,可看不好莫知言。 莫知言倒干脆,对着凌霁道“所以……” “我需要你帮忙。”凌霁不去看丰佑,和莫知言道。 毕竟自己有事先求了他,而且人家没拒绝,都一心帮着她,莫知言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吃亏的“我之前答应过的,我记得,帮什么?” “陪我去聚才楼。”凌霁只瞧着她。 莫知言眉梢微动“做什么?” 聚才楼?没有听过,好几年不在帝都了,这楼应该是刚开的,里面是做什么的呢,听这名字该是些文人雅士聚会的吧,凌霁去这样的地方做什么? “赌。”凌霁看着她,语气里满是诚恳“帮我赌赢一个人。” 这倒是很简单。 “走吧。”莫知言一笑,不带一丝犹豫的。 “冷大哥都不在……”丰佑一急,搬出冷轻然,希望莫知言会等会儿,可莫知言不理他,就要跟着凌霁而去。 丰佑上前拦住两人,他可不能将莫知言交给凌霁。 凌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坏不了你的事。”丰佑挥手一把推开凌霁。 凌霁一把抓住他的手,沉声道“谁敢保证。” 莫知言翻了白眼,站到两人中间,一手一个推开“你们俩要是还想继续斗嘴,就留这里吧。”说完便往前走。 两人互瞪对方一眼,然后追上莫知言。 毕竟是在帝都里,几人不敢太高调,都多少易了容,看上去平凡了许多。 看着眼前的雄伟建筑,莫知言不自觉眨了眨眼,有些佩服建这聚才楼的豪绅,这气派,赶超皇宫呀! 围墙大大的围了一圈,站在正面往旁边看,都望不到边,而且这么大的建筑旁边也是少有房屋,就像是突然从地面跃出一个林园一样,在天子脚下如此大规模的建筑也算高调了,也不怕天子来查? 不过他们今日来不是为这个,凌霁领着几人抬步入内。 还没有进去,一个身形高大,一脸严酷表情的壮汉拦下了他们,瞧这打扮看上去像是个打手。 这壮汉看着他们也不多话,表情是恭敬也不是轻蔑,就是没有任何表情,冷冰冰地似木头,话语声也略为僵硬“要进此楼,每人押金一千两。” “不如去抢!”燕熙双目一瞪,虽是气极,但却不威严。 莫知言还是帮着他的,虽是不差钱,但一张门票一千两,也确实够狠。 壮汉也不恼,平静的伸手一引“大门在这,请便。” 丰佑一笑“还有赶客人的,这地方倒有趣。” 不想在这样的地方浪费时间,凌霁一个眼神,燕熙恶狠狠地掏出四张银票递过去,那壮汉似乎也已经习惯,毕竟帝都土豪如云,见得多了,一点献媚的神色都没有,只是平淡地伸手一引“请。” 几人也不计较,抬步往里走,不过很意外的是,一路行去,居然连个招呼他们的人都没有,像是只要付了门票,这园子就任君逛一样。 最先看到的是最外圈的一幢高楼是很平常的酒楼,莫知言往里瞧了瞧,人很多,却不吵杂,所有人都安静的品着茶或是低声谈着事,一派祥和。 这里没有什么好逛的,几人继续往里走,第二幢建筑就辉煌迷离多了,因为这里是青楼,个个女子打扮风骚,衣着暴露,但却让人感觉不低贱,因为这些女子见到他们,也只在旁边打着招呼或是服个身,也不上前拉着客人就往人家身上靠。 莫知言看了看丰佑,丰佑眼神复杂,似在提醒莫知言别和他提江淮怡香楼的事。 这里也是无趣,更不是适合莫知言和丰佑,于是几人接着再往里走,行了些路就有些声响了,细听下便听到声。 “开!” “四、五、六,大!” 之类的话此起彼伏。 还有些一路出来手里还数着银票的人,满脸红光匆匆从他们身边经过,也不抬眼看他们,当然还有些抹汗抹泪的人,低头慢慢行的人,世间众生相不过如此。 凌霁刚才就说让她来赢一个人,那么不用猜,他们就是该来这里。 很多人很奇怪,就算再怎么打扮平凡,可那天生的气势便让他们如那暗夜里的明珠般耀眼夺目,所以,当他们几人出现在门口时,不用介绍,不用开路,其他人便会将目光投向他们这里。 莫知言撇撇嘴,都叫他们俩打扮低调点,没想到还是引人注意,只怪两人风资天成,还真是怎么也掩盖不了。 全场的人都看着他们,只有一人,只管自己发着牌,也不管有没有人进来,或是进来的是何人。 一根发簪髻了满头的青丝,水绿色衣装不是长裙女装,而是一袭短衣劲装,身量偏高,肩膀瘦削,双眼微眯,眼廓下有着扇形弧度,鼻翼挺翘,嘴唇不大不小,倒是长的最好,毕竟在赌坊里声量不大,便连气魄都要弱上人许多。 那脸上不是冷,不是傲,而是疏离,可那疏离不是对人,好似对的是这世间。她那眼底没有任何表情,这样的人心里想什么是谁都猜不透的。 丰佑只盯着那人看,莫知言顺着他的目光也发现了,轻声问“看什么呢?” “她居然不看我。”丰佑皱眉,是真的有些想不通。 莫知言一笑“为什么要看你?” 丰佑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瞧了瞧莫知言,直接忽略燕熙,燕熙回眼瞪了他一眼,最后看了看凌霁,似乎在思考“我也没这么难看吧,总应该瞄上一眼。” “所以……”莫知言笑容都僵了,这孩子,这个时候是讨论谁好看的时候吗?太能挑时间。 丰佑想了会儿,然后给予人家肯定“很特别。” 莫知言差点没站住,然后一笑“帮你纳了她?” “香香愿意,你也不会愿意吧。”丰佑看她一眼,眼眸颤了颤。 莫知言一笑“谁说的?” 丰佑嘴一撇“得,你就装吧。” 凌霁不理会两人,只淡淡地道了句“每人叫个姑娘吧。” 燕熙一个踉跄。 莫知言霍得看向他。 丰佑下巴又要掉了。 觉得这人说的是人话?怎么自己就听不懂了呢? “这里的规矩,下赌场,身边都要有个赌娘陪着,赢了有美人有银子,输了也有美人。”凌霁平静的到,笑着看着莫知言。 “这待遇倒是好,难怪那么多人想来。”她终于懂了,聚才楼,哪里是聚才,是聚财才对吧。有美人陪伴,人人自然愿意都大把大把的将银子送到这里来。 难怪进门要一千两,有姑娘一直陪着,陪着赌,陪着服侍,就是看个什么才艺的也得买门票不是? 第九十五章牌九 燕熙动作很快,跑到前院去,直接拖了四个姑娘来,丰佑惊呆一双眼,不是姑娘不好看,而是燕熙那架势,真像拖家带口逃难的。 莫知言看了三人一眼,眉角都是笑意,直接抓过一个姑娘搂在了怀里,还特意抬了抬下巴向三人示意。 凌霁笑了,丰佑呆了,燕熙怒了,但都不能发作,只好乖乖的一人接过一个姑娘。 “桌子还要自己找吗?”丰佑瞧了瞧身边这些打扮花枝招展的姑娘,吞了吞口水问莫知言。 他今天真是长见识了,这地方真奇葩,不仅要价超高,还不招待客人,也太主随客便的过了头,这楼后台是有多强大,这样做生意都不怕没客人吗? “几位公子,上楼吧,上面有雅座。”说话的是莫知言怀里的姑娘,一看就是个灵巧的,莫知言眉尖一挑,暗叫自己眼光还不赖,找了个懂事的。 场中的人原本是注意过他们的,但毕竟自己是来赢钱的,而且场中还有一个更吸引他们的人,所以早就专注自己的事去了。 几人一路往二楼而去,二楼有许多小隔间,能清楚的看到下面的情况,几个姑娘倒是很尽责,一路引着找着座位,可找了几间都有些客人在里面了。 “坐这里吧。” 一声冷调低沉男音响起,莫知言愣了下,无人发现凌霁微勾的嘴角。 莫知言遁着声音往一个隔间看去。 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眯眼认真看。 太子爷!? 细看还真没错,能有这种眼神的,除了那位阴冷的让人一看,就觉得到了地府的太子爷之外就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有个熟人。”莫知言一笑,对着丰佑道。 丰佑皱了眉,这人看去很眼熟,但他显然也多少易了容,认不太出来,听莫知言一说,又仔细瞧了瞧,然后便有些不敢相信,没想到居然能在这样的地方碰到太子爷。 “大哥好兴致呀,能请你来这,看来这里一定有不简单的人物。”凌霁笑着往凌霁那隔间步去。 “哪有你消息灵通,这不是也跟着来了。”凌极唇边一勾笑,却没有半分笑意。 凌霁一笑,步入隔间。 莫知言几人也相继跟上,等到了隔间门口,又被惊了惊,因为那隔间里不是只有凌极,那里面还有一个人。 襄王。 凌弘。 几位殿下全部齐聚,莫知言倒是对这里有了好奇。 莫知言手肘捅了捅丰佑“这聚才楼面子够大。” 看到这么多“危险人物”在,因为担心莫知言,丰佑很难得的有了赶快落跑的想法。 “摄政王不带自家妹妹出来逛逛吗?”凌极朝他们身后看了看,眼神里有丝期待的意味。凌极对丰佑自然是熟识的,再说远来是客,表面基本礼貌也还是要照顾到,但这话里好像还是有了自己的几分小心思。 “带她来这里不太好。”丰佑瞥眼看了下身边的姑娘,耸了肩,话很平静,表情更是一点分寸不失,莫知言暗道,这人演技又长进了。 凌极瞧了他们身边的姑娘一眼,觉得带一个公主来逛窑子也确实是不妥,便不再说什么。 “这位先生没有见过。”凌极注意到莫知言是个生面孔,然后盯着她看,问着凌霁。 凌霁一笑,一脸的坦然“他是冷刺史的谋士。” “那就一起坐了吧。”凌极一听是冷轻然的人,便没有多大兴趣,手也不抬,用下巴指了指座位,示意他们坐下,然后看着下面赌场。 莫知言拉了把凌霁,小声说“太子爷都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太子爷的地方。”凌霁看着她,一笑。 “龙潭啊。”莫知言也跟着一笑。 凌霁挑眉问“怕了?” “你不是也在吗?” 凌霁看着莫知言那云淡风轻地一笑,突然笑开了。 一群人刚坐下,原本在下面一直赌着的那位庄家也跟着上了来,显然是这楼里主事的,旁边还跟着个管事的人,两人一路上来直接奔到了他们桌,对着几人点头示了意,突然将目光落在了他们的桌面上,每张桌子就算没有点菜,都会先上些冷点小吃,所以现在桌面上摆了八盘小菜。 冷眼一扫,对身边的人道“小九,怎么端了水煮花生?撤下。” 身边名唤小九的管事利索的将那盘花生端了下去。 知道凌弘不能吃花生,不是很亲近的人是不会知道的,那么…… 莫知言眼中精光一闪,挑眉道“姑娘看来和我们襄王熟识呀?” “谁说我是姑娘?”那人对着莫知言冷光一闪,音调偏低沉,不像是个女子的声音,莫知言怔了怔。 凌弘对着莫知言笑着解释道“金城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女子了。”金城? 名字这么男气,人怎么长的这么女气? 这天是真的要变了。 “男子!长的这么漂亮居然是男子!?”丰佑也瞪着铜铃眼,上下瞧着金城,玉脂般的柔滑肌肤,精致明艳的面容,无双的气质,活脱脱就是个绝代美人,除了那低沉的嗓音,从哪面看都不想是个男子。 男子长的如此倾城,真不知是福是祸了。 金城眸光犀利地扫了他们一眼,昂头道“男子就不能长的漂亮了?” 丰佑一愣,也是,谁规定不能男生女像了!? 长相都是爹妈给的,自己若是后天改变绝不是尽孝,长的漂亮难道还去毁容么?不管长成什么样,都是老天爷赏饭吃,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说他的人太肤浅。 “是我等肤浅了。”莫知言起身真心道歉。 金城看着莫知言那一脸的诚恳,眼中也无半分敷衍之意,看这人如此的善解人意,便觉得人家落落大方,自己一个男子若是太不饶人就显得太计较了。所以一下子收了满脸冷意,多了份和善“公子们来不下场玩几把?” “怕你输了,襄王赔不起。”凌霁一笑“可来了不玩,又好像白来了。” “若是来了聚才楼不玩几把,出去都不好意思和人说来过聚才楼呢。”凌极身边的姑娘掩唇娇羞道。 凌霁似乎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看向莫知言“也是,那武先生勉强玩几把?” “这么勉强?倒是看不起金城了。”凌弘看了看莫知言,眼中有丝意味不明的光,然后笑看着金城。 “也是,要赌就该认真些。”凌霁也看了看金城,又将目光调向莫知言。 凌弘看了凌霁一眼,两人眼底的意思只有对方才看的懂,最后凌弘对着金城道“那好,你尽管去,赢了归你,输了算我。” “有了襄王这话,你们倒是可以放开了玩。”凌霁站起拍了拍莫知言的肩,话中像是意有所指。 金城起步之前邀请了莫知言“请吧。” “他就交给你了。”在别人的眼里,凌霁像是一个很好的老板,不仅让自己的手下放胆去玩,而且还相送而去。 两人走了两步,莫知言侧头问他“为什么要赢他?” 凌霁抿唇不说,莫知言没好气地道“好了,我不问了,你总有你的理由。” 两人下楼来到最中间的赌桌前,其他人看到金城一来,立刻便退了下来,让出桌子给两人,但是也不去别的赌桌,就留在桌边看着他俩。 “玩什么?”金城在桌前站定,回身问莫知言。 莫知言瞧了瞧四周的赌桌,看到其他桌上玩着牌九的比较多,于是道“牌九吧。” 旁边的人多少有些兴奋,经常来的人都知道,金城牌九技艺最好,从未输过,跟他赌,那就是来送钱的,于是全跑来想看这小子怎么输的光屁股。 等莫知言坐下,金城吩咐身边的管事“小九,拿副牌来。” 小九动作利索,很快便拿了副未开封的牌。 这聚才楼有个规矩,那就是在赌桌上,身边必须有赌娘陪着,所以刚才一直跟在莫知言身边的那个姑娘,倒是很自觉地坐到了莫知言身边。 金城洗牌发牌手法熟练,而且表情认真,他洗牌时手法还让人莫名的觉得很温柔,像是那牌有生命一般,轻抚揉按像是对待一个婴孩,莫知言觉得那牌在他手中都洗出了花,“啪”一声,金城将牌洗好放至两人中间。 莫知言一笑,等着他发牌。 金城表情严肃,出手将牌发好,莫知言拿起牌,眯了一眼,然后给身边的姑娘看了看,最后放下。 金城也看了眼自己的牌,然后伸手一引,示意莫知言翻牌,莫知言一笑,将牌翻开。 第一盘,莫知言输。 然后开始第二盘,同样的手法,洗牌发牌,然后翻牌,第二盘,莫知言还是输。 如此反复好几盘,莫知言一直在输钱。 凌极失了兴趣不再看,凌弘倒是紧盯下面,丰佑紧张的紧握双拳,凌霁最是悠闲,只是优雅的喝着茶,偶尔看一眼下面的战况。 燕熙小声地和丰佑道“她让身边的赌娘看了底牌,她怎么可能赢。” “出老千?”丰佑一急,问燕熙。 凌霁一笑,像是自言自语“哦?真的知晓?” 丰佑看了看他,表示不懂,凌霁对他点头,示意稍安。 第九十六章翻盘 在旁边看的人多少已经失去兴趣,不过是因为有金城在赌的缘故,人才没有都走光。而莫知言已经输了不少,众人也觉得这人不过就是来送钱给金城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所以,在众人看来,这不过是场普通的金城赢钱过程而已。 莫知言全程都笑意盈盈,老是逗着身边的姑娘,一点都没有将心思放在赌牌上。金城也觉得这人都没有赢过一盘,一看就是个好色好赌之徒,看来凌霁是期望过高,而凌弘对这人也不必过于担心。 又一轮开始,金城将牌洗好,在发第一张的时候,莫知言满脸含笑拿起牌看了一眼,又给身旁的姑娘看过,再将牌放下,金城继续发牌。 猛地,莫知言按住那张牌,突然开口“咱们换个赌注怎么样?” “换什么?”金城抬头看她,就这么一瞬间,突然就觉得对面这人的眼底光芒无限,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般。 “这一盘咱们定输赢。”莫知言一笑,那笑里含义不明“你赢了,我将刚才输的加十倍给你,但若是我赢了,那你便承认我是赢家,如何?” 底下惊呼声一片。 十倍赌资! 莫知言刚才输的都快有十万两了,而她要是赢了,却只是要个名声而已,用十万两只是买个名头,金城算到底都是净赚,这买卖怎么做都划算,金城不可能不答应。 金城看着面前的莫知言,突然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小瞧了人家了,这人眼底闪现的精光,看着就不是个普通角色,沉思了会儿,侧头问“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莫知言一笑,点头。 燕熙没有猜错,之前莫知言都会将两张牌拿起看过或是给身边姑娘看,那姑娘看过牌,自然就代表金城也看到了,莫知言自然是赢不了,刚才在发第一张牌的时候,姑娘已经看过,在她的眼神示意下,金城已经知道那张底牌是拼不上什么好牌的。 金城也笑“好。” 金城将第二张牌发给莫知言,莫知言将两张牌放在桌面上,用手覆住,不再去看。 金城眼神示意那姑娘,坐于莫知言身边的姑娘转动了下眼珠,显然是表示自己看不到。 莫知言将牌盖的好好,连自己都不看,别人也确实是看不了,虽然那张底牌不好,但是金城毕竟是谨慎之人,希望事事尽在掌握,于是问道“你不看牌吗?” 莫知言淡淡道“我看了,所有人也就都看了,我盖着就行,不用看,直接翻吧。” 其实这话已是很明显,若是再问,撕破脸总不太好。 金城看了自己的牌,还是不错的,虽不是最大,但莫知言那张很差的底牌想用来拼好牌那是绝无可能,所以,金城相信虽就知道一张底牌,也足够了。 金城扬眉一笑,伸手一引“那先生请。” “不如一起?”莫知言笑盈盈地,但那笑里让人有种算计的感觉“毕竟我下了这么大的赌注,总该有些福利。” 金城想了想觉得这人提的这个也不算无理取闹,但就怕会出意外,眼角观察了旁边人的反应,旁边的人想想这话也觉得有道理,毕竟人家下了那么大的血本,提些要求也是应该,何况两人一起翻牌还更公平些,所以大家的脸上都是认可的表情。 于是金城答应“也好。” 一听金城应下,人群里就炸了锅,这场赌局赌注这么大,可胜算明显,就是想不通这人明知道金城会赢,怎么还愿意和他赌,但事情没有落定,谁都有机会,赌局的魅力就在于这里了,于是所有人还是抱有满满期待。 “开!开!开!” 随着叫嚷声,两人一同将牌翻面。 桌面的牌,出乎所有人意料。 “至尊宝!” “地王!” “一个最大一个最小!” 有人惊呼出声。 凌极放开握着姑娘的手,看往下方,凌弘没有什么表情,丰佑抓着燕熙的手,燕熙嫌恶的看了看他,凌霁对着凌弘笑了笑。 金城瞪着眼看莫知言手中的至尊宝,再看看自己桌面上的地王,怔了良久。 “怎么会!怎么会!” 自己刚才明明不是这个牌,而据莫知言身边的姑娘的眼神,她的底牌应该是个只能拼地王的牌,可这会儿这两副牌怎么会调了个? 而自己刚才为了公平,自己的牌不曾给旁人看过,莫知言也只将牌给身边姑娘看过一张而已,姑娘是聚才楼里的人,做不了证。 这空子倒是钻的好,但这绝对是出老千! 金城怒指莫知言“这不可能,你出老千!” 莫知言一笑,站起,那昂然的身姿,绝代无双“这么多人看着呢,牌也是在咱们两人手中紧紧抓着,如何使诈?莫非当场中所有人都是瞎的?” 莫知言缓缓扫视一周,然后朗声道“愿赌服输这点金老板该比我懂,怎么输一次便这样耍赖呢?若是赢就是出老千,那么之前在这里输了的人,都是因为贵楼出老千吗!?” “自己输就是别人出老千,自己赢怎么不说!” “就是,我们之前输了,可没说你们!” “找衙门去!” “对,找衙门评理去!” “还钱!” “还钱!” 听了莫知言这话,人群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一开始叫嚷着的大多是平日输多的人,可这么一叫,不管是真输钱的还是想凑热闹的,全都群情激奋了起来。 金城震了震,自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莫知言调换自己的牌,此刻也不能说出是因为莫知言身边的姑娘,已经看过底牌与现在的牌面不同,这样一说摆明了证明自己出老千,那聚才楼就真的不用开了。 金城怔怔地看着莫知言,突然觉得自己不仅小瞧了晋王,更是小瞧了这面前的人。 场中的人不停的叫嚣着,这聚才楼可不同那巷弄里的平常赌坊,能来这聚才楼的不是非富就是即贵,都是不好惹的角色,万一闹起来也有损颜面。 一看气势不好控制,管事马上出来打了圆场“大家稍安,输便输了,我们肯定说到做到。” 本来这话也没有什么作用,但是聚才楼就是有先见之明,每人身边都有美人陪伴,这下这些美人就发挥了作用,温言细语地相劝着,而这些人不是达官就权贵,还真没那么厚的脸皮去官府报案,所以,气氛慢慢就缓和了下来,但是众人还是很好奇,金城会如何服输。 莫知言立在那里,嘴角微微勾着,倒不急着让金城服输,悠闲的一撩衣角,缓缓坐下。 确实是自己轻敌,也实实在在输了,金城倒是个愿赌服输的,上前对着莫知言作揖道“金城心服。” 莫知言立刻站起,将金城相扶起身“一场赌局而已,金老板莫要太在意。” “不,先生技艺在金城之上,金城是真的拜服。”金城不是小心眼的人,输赢在他而言不是最重要的,赢不骄,输不馁,才是最重要的。 莫知言一笑“金老板若是不嫌弃,多送些酒水给我可好?” “好说。”两人相视一笑。 金城已服输,赌局不会再继续,也没有什么热闹瞧了,人群便渐渐散去。 莫知言回身上二楼,只见丰佑直奔到她面前,眼中有掩不住的兴奋“你怎么赢的?” “回去告诉你。”莫知言一笑。 “你真出老千呀!?”丰佑豁得瞪大了眼。 这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的?莫知言没好气的说“他们就没有出过老千?不过是还施彼身罢了。” “也是。”丰佑想了想,也认可。 莫知言还没走几步,丰佑豁得抓着她,脸部有些抽搐“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我陪你去茅厕?”莫知言一惊,忙扶着他。 丰佑毕竟是世子出身,现在又是摄政王的身份,让莫知言陪着他去茅厕总有些难堪,于是挺了挺胸脯,声音也装的比较正常“不是很严重,我自己去就好,你在隔间等等我。” “那你快去快回。” “好……”字的尾音还在嘴里,人已经下了楼,跑了老远。 莫知言笑着摇头回隔间,没有看到凌霁和凌极,那里只剩了凌弘,连原先的姑娘也不在,莫知言上前,给他倒了杯酒。 凌弘突然道“你终究是帮着他。” 莫知言握壶的手抖了抖,然后平静地道“我没帮任何人。”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说完,也不等莫知言说话,凌弘翩然起身离去。 莫知言觉得解释其实是多余的,自己不该让凌弘有幻想,也没有义务向他说明一切,就这样也好。 轻叹口气,失了喝酒的兴致,于是起身去寻凌霁,找了一圈,却看见他和他大哥太子爷站在一起,太子爷眉头皱着,凌霁却笑着,等凌极看到莫知言,怔了下,然后转身离开。 莫知言也不去管凌极,上前和凌霁说道“我该聪明点,明白你为什么来这聚才楼了吗?” “为什么?”凌霁看着她,笑道。 莫知言平静道“因为这是一个联络地点。” 凌霁眼中一闪,然后和莫知言和盘托出“黄巢教最早出于这里,还有草原起兵,记得去江淮路上造兵器的小村庄吗?这一切都和这聚才楼有关。” 果然猜的没错,不过……“可我有一点还不明白。” “什么?”凌霁问。 莫知言问“太子爷都来这里,显然这里不是他的地界,他也是来看看到底是谁在陷害他的,对吧?” “你猜的没错。”凌霁点头。 “那么到底是谁?这里到底是谁的?”莫知言皱眉,似乎觉得事情有些复杂了“能引起黄巢让你剿灭,能造兵器陷害太子爷,这一切让你得尽好处,会做这些事情的,到底是谁?” 凌霁一笑“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你是说……”莫知言大惊“不会吧!?” 天下之大,能做到这些的却只能有一人,那万人之上的人,可这些事若是凌霁没有本事处理,恐怕连命都会丢了,这风险冒的似乎太大了点。 莫知言不解道“到底是帮着你还是在磨炼你?” “磨炼?”凌霁陷入沉思,似乎莫知言突然说了句他一直没有想过的问题“是的,他做这些应该是在磨炼我。” “你说的是……”磨炼他成为伟大的君王吗? 凌霁含笑打断她“别乱猜了,早些回去,之后还有好多事情。” 天阴,小雪。 莫知言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事比天冷,比雪寒。 跟在凌霁身后,莫知言呢喃自语。 “是啊,你快成亲了。” 第九十七章觉悟 上元节便要娶王妃,所以过年的一段时间凌霁很忙碌,因为是年关,冷轻然要处理户部的一些事物,也很少有时间陪莫知言,丰佑本就是闲散摄政王,除了陪莫知言练字就是陪戚香香去玩,偶尔凌雅会来找莫知言,但主要目的还是找韩煜。 最空闲的可能要数莫知言,除了常去自己府里照顾姨娘外,便只待在行馆里,凌霁倒也忙中不忘,派燕熙来了几次,告知莫知言她妹妹最近的情况。 过年那天,按习俗几位殿下都要回宫里过节,幸好冷轻然不必,只需要早朝时去恭贺就可,莫知言带着众人回了家过节,虽然人没齐,不过,毕竟是过节,大家心情还算是愉快的。 这节就这样算是过了,无畏开心或是满足。其实今年对于众人来说过年不算是大事,晋王大婚才是大事。 凌霁的大喜日子,竟像是全帝都的大喜日子,本就是上元节,再加上晋王大婚,店铺都早早关了门,就算进不了晋王府,也想着在外围看看,凑凑热闹。 晋王府大的出奇,加上纳王妃,人们从隔着几条街就开始排着队,真正来观礼的人都难挤进去,来的虽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可也只能一路由着府中奴仆一路赶着人,开着道的往晋王府进。 太平年月里,歌舞笙箫、烟火锣鼓的自是不能少,大红喜字挂满了整个晋王府,整个王府里里外外全都是大红灯笼与红绸,将王府映衬的更加华贵喜庆,王府里的奴仆也个个穿着喜庆,笑脸相迎。 丰佑是南诏摄政王,就算是要做表面功夫,他也是要来的,何况还要陪莫知言,所以丰佑和冷轻然等人陪着莫知言一同来道贺。 毕竟是晋王大婚,来的都是地位显赫之人。车轿也多,冷轻然的车轿只能停了老远,丰佑毕竟是南诏摄政王,自然车轿要往前很多。 冷轻然伴着莫知言下车,目及所处都是那满目的红,人人脸上那喜庆的笑容与莫知言那孤冷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看到到处都是的大红绸缎,莫知言僵在了那。 莫知言脸上明显的变化,冷轻然瞧在眼里,眼底有浓浓的刺痛,但他还是温声询问“没事吧?” 莫知言僵了半刻,没有说话,猛然转身就走,冷轻然上前拉住她,看她脸色不是很自然,知道不能勉强,只好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莫知言回身看他,冷轻然放开她的手一跃上了一匹马,指着旁边的另一匹,示意莫知言上马。 事出的突然,丰佑的车轿还在前面,根本就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莫知言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看冷轻然的表情,竟是不能拒绝,于是也上了马问“去哪里?” 冷轻然淡笑不语,一挥马鞭,马儿嘶鸣一声,狂奔出去,旁人立马后退散开,莫知言只好紧跟其后。 两匹马向前奔走,一路出了城,路两旁一块块田地掠目而过,远处是湛蓝的天空,虽是冷冬,但那冷风吹来,都不觉的寒凉。 两匹马跑了很久,最后进入一个偏僻的山谷内,绿草铺着满地,野花也是满谷,虽是冷冬,但这里却意味的春意盎然,莫知言好奇的看着这个山谷,心中感叹自然的奇妙,在帝都这样喧嚣的地方居然还会有这么一方乐土。 “下马吧,还要爬一段坡。”冷轻然翩然下马,走到莫知言身边,扶她下马,莫知言看着眼前有些陡峭的山坡一眼,然后默默跟在冷轻然后面向上行去。 两人爬了些路,不过这山坡不算很高,不久就能爬上山顶,等站在最高处,莫知言被眼前的景象震的久久没有回神。 那是一整片的向阳花海,在阳光的映照下,那高而硕大的花朵泛着浓烈的金黄光环,那向阳花迎风招展着,似一个个朝阳初放,那是一整片的花海,比只有一个的朝阳还要明媚鲜亮。 莫知言看着眼前景象,呆呆地念着“向阳花。” “嗯。”冷轻然看着她的侧颜“还记得当年的那颗种子吗?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的是希望你将它装在心里,向阳花象征着希望,你看着这花,人生便会充满希望,不会迷失方向。” 只要跟着心,一切都会好的。 他要告诉她的就是这个吗? “这里……好美。”莫知言心中一暖,明白冷轻然的苦心。 冷轻然让她与自己正视,指着下面的向阳花海,真诚的对莫知言道“今天你最美,比它美,比江山美。” 莫知言眸光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来“谢谢。”虽然只有你这么觉得,这句却不敢再说。 冷轻然扑捉到她的一切表情变化,一笑,又拉着她道“跟我来,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下了山坡,重新上了马,冷轻然这次骑的不再快速,而是伴着莫知言缓缓前行,帝都天气变的太快,一路上不再花香扑鼻,天空隐隐有些阴沉下来,四周也冷意袭人。 “这里……”行了些路,莫知言对于路上的景物并不熟悉,但是看着眼前的屋宅,心中瞬间有股记忆涌入。 “想吃荔枝吗?”冷轻然指着挂在墙头之上的荔枝树,没等莫知言反应过来,准备往前去“你等等,我上去摘给你。” “你还爬?不怕有狗啊?”莫知言迅速拦住冷轻然,紧张的问。 冷轻然拍拍莫知言手背“我打听过了,这里已经是间空宅子,正在售卖,人不会有,狗就更别提了。” 莫知言还是有些担心,跟着他来到这宅子的围墙下,抬头看了看那荔枝树,然后又观察了四周,并仔细听着动静。 “你看我们买下这宅子好不好?这样每次想吃荔枝,就不用怕狗追了。”冷轻然不知从哪里搬来了木梯往上爬,然后还和莫知言在商量。 回身看莫知言在思考,冷轻然回身一手摘下荔枝揣在怀里,然后又去摘下一个,就这样一边摘一边问莫知言“还记的你四岁那年,我带你来着偷荔枝吗?” 莫知言一笑,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年她虽小,但是事件震惊甚大,她的记忆力也许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她那年还小,什么都不懂,跟着他屁颠屁颠的来这院子外,看到挂墙的荔枝,不知怎么的就流了口水,他看她那谗样,心下不忍,便爬墙去偷荔枝。 刚下墙,荔枝还没有交到她手里,院子里就蹦出了条恶犬,冲向他们,那时他们都还是小不点的年纪,哪里跑的过狗,在狗追上两人时,他豪不犹豫护住她趴了下来,恶狗咬上了他的手臂,她躲在他怀里,看不清那狗,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的见他打着牙关,嘶嘶的抽气声。 她急的只知道哭,最后幸好段谷天找到两人,赶走了恶狗,他扶起她的同时,还不忘用手挡上她的眼睛,他始终没有让她看一眼他当时的样子,怕毁了他的形象,说实话当时她能懂什么叫形象? 回家后,段谷天送来了荔枝,她也从他口中得知,他病了,而且不轻,她吵着要去看他,家人说她还小,去了也是添乱,不许她去,她绝食抗议,说实话,那么丁点的小孩,她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当然那么点的小孩的毅力是够,可身子不够,一天她就饿昏了,等她醒来,能去看他时,也是五天后了。 后来听说,她抗议那天就有个医家高人游历到此,恐一时技痒便去救了他,从此他也懂得一个道理,人总会有意外和生病的时候,练武的人也免不了生个小病什么的,所以从此一心从医,觉得有医术防身比武艺要有用的多。 莫知言也没有告诉他,其实她也是从那天开始决定要习武的,这样她就不用别人牺牲自己保护她,而且自己也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别人了。 莫知言还在回忆着,冷轻然已经下了木梯,手中捧着荔枝来到莫知言面前,将荔枝递给莫知言,然后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从小就和你玩在一块吗?” 莫知言接过荔枝,看着他,摇了摇头。 冷轻然淡笑着往前走,一路领着莫知言到一处小山坡,缓缓坐下,开始叙述“我记得那年我四岁,那一天是你刚满月的日子,爹娘带我去你家贺喜,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你嗓音洪亮的哭声。” 莫知言双眼睁大,冷轻然轻笑,温柔的目光使她安静。 冷轻然含笑看着她,继续说“我进了门,看到摇床上的你哭的正欢,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也说不好当时是什么心情,心里应该也是有讨厌的吧,但是好奇心居多,这么小小的身体,怎么有那么多用不完的力,能不停的哭?” 莫知言脸色有些尴尬。 冷轻然目及远方,像是在无限怀念“最终还是太过好奇,搬了把小圆凳上前看你,当看到你那粉嘟嘟的脸,于是我好奇的伸出手去摸你的脸。” “你许是感觉到我的目光,又或者不喜欢别人碰你的脸,睁眼看着我,也不哭了,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看了一会,在我以为你马上又要哭的时候,你却笑了。”冷轻然看着莫知言笑了,目光轻暖。 “你爹娘都呆了,说你一个月来没有笑过一次,都说我们有缘,我看着你笑的脸盘,也跟着笑了下,谁知道,你笑的更欢了,从此你爹娘便叫我多来你家找你玩,渐渐的,你就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莫知言看着冷轻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有颗坚强的心,人便能好好活着,那么多人在关心着自己、帮助着自己,而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去做,也没有做好,现在又有什么资格伤心?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伤心? 人该为自己而活,不该为他人而活。 莫知言从来就是莫知言,也该做回莫知言! 莫知言豁然起身,冷清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她说“我怎么滴也要去讨杯酒喝。” 冷清然含笑看着她。 第九十八章贺喜 换成南诏公主身份,车轿停驻的位子就能往前很多,不会被人安排在最后面,也会有很多特权,进王府也方便很多,所以冷轻然陪着莫知言回了行馆,重新装扮成南诏公主的样子,然后去晋王府参加喜宴。 等他们到晋王府,天地早拜完了,洞房都入了,不过酒宴没有散,王府里还是宾客满棚,看着南诏公主来,有些还没有醉酒的高官嘴角那嘲讽的笑怎么都掩不住。 莫知言一路走来,全都忽视而过,看到旁边角落桌上的丰佑和韩煜,隐在灯影之下的两人不耐的坐着,莫知言一笑,朝他们走去。 丰佑看到莫知言,眼里充满着震惊,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还真的是她。 韩煜瞧了瞧莫知言,又瞧了瞧冷轻然,最后将目光停在莫知言身上,然后轻轻笑了,终是放下心来。 还是段阔几人眼明手快,咚咚的跳出来架走了丰佑左手边划着酒拳的两个人,桌子在角落,再加上一些官员对南诏并无好感,对南诏公主的事更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再有大多数人也喝的醉醺醺的,便没有人太在意这角落里强行掳人的事情。 “你……”丰佑惊得话都说不完整。 明明大伙都是一起出的行馆,一同来的晋王府,可他刚才下了车轿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们两人,吩咐了段阔他们去找,也没有找到他们俩,还以为她临时改了主意不愿来了,他想想这样也好,省的她到时难过,他又笨的很,劝人的话不会说,万一乱说话会使她更难过。 而他毕竟是南诏摄政王,再说都到了大门口,确实不好再回去,于是硬着头皮进来贺喜,和韩煜找了角落位子坐了下来,这也刚准备回去,没有想到她又来了。 莫知言一撩衣袍,在他身边坐下,知道他眼底的疑惑,但却不答,反问“什么酒,好喝不?” “还……还行。” “今日大喜日子,要是酒不好,是会被人笑话的,这点他可不能省。”莫知言笑笑,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杯,边喝还不忘调侃丰佑“拖好你的下巴,快掉了。” 丰佑尴尬的轻咳了下。 众人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说,便都沉默着。 莫知言酒都还没有下肚,段阔便脸色不祥的走到丰佑身边,毕竟那么久的主仆了,之间的默契已不需明讲,知道他肯定有话不方便讲,于是丰佑起身,和他到一旁清静的地方去。 “怎么了?”找了个无人的地方,丰佑问段阔,这样的时候,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段阔是不会打搅他的,而让段阔都凝重的事情,那就不是一般的事情了。 段阔看了看丰佑,思虑了万千,最后还是将手中的传书呈给丰佑,却不敢抬头“刚刚接到的。” 丰佑顿觉心中一沉,一丝不详的预感隐隐揪着他的心,似那纸条有千金重,丰佑竟是不敢去接。 稍顿片刻,丰佑缓缓接过纸条,再缓慢打开,扫了纸条一眼,眸光瞬即一窒,看了一眼又看一眼,生怕自己看错了,或是看漏了,那目光用力的像是要将纸条盯出个洞,一字一句都过了眼底,刻进了心底,他才终于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无力的闭了眼,许久无话。 猛然,丰佑睁眼往莫知言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 半响才道“别告诉她。” 段阔自然明白丰佑不想让莫知言担心,不过事情紧急,还是需要他做出最快决定“世子,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丰佑将纸条捏紧,再抬眼时,眼中坚定无比,只是想了会儿,又道“不过……等我去和她告个别。” “那属下去准备。”段阔双手一拱,准备离去。 丰佑离开又叫住他,补了一句“你叫人带上香香慢慢赶,不用追着我的脚步。” 段阔一顿,然后快速躬身而退。 莫知言还有好多事,她不会愿意跟他走,而此刻自己要离开,留下香香,就是给莫知言多了份负担,他不能给她制造麻烦,他要护得她周全。 莫知言瞧了瞧两人离开的方向,直到看不清两人身影,知道男人间有些话自己还是不好参加的,她绝不是个多事的人,于是准备再倒酒喝一杯,拿起酒壶,才发现酒壶已然空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莫知言是女子身份,但戚香香之前都是称呼莫知言为大哥,莫知言也一直是男子打扮,所以戚香香之后也一直未曾改口,莫知言若是男装时这称谓倒是也方便,但若是今日她再这么叫,那就是要出大事了。 于是戚香香乖巧地道“姐姐,我去给你拿壶新的。” 莫知言一笑“乖。” 戚香香酒还没有拿回来,丰佑便回来了。 毕竟是那么久的知心朋友,一点点的情绪变化一眼便能参透,莫知言一看丰佑那脸色就不是很对,于是关心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小事要去处理,我现在就要离开。”丰佑心中忽升暖意,在她身边坐下,语气尽量轻松些“你……离凌霁远点,别离的冷轻然他们太远。” “你要去哪里?”莫知言问。 丰佑一笑,但这笑里有丝苦涩“不远,就回。” 去去就回的,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那你说那么多!”莫知言眼角一瞥“搞的你好像不回来了一样。” 丰佑手抖了抖。 知道时间已是急迫。 “那我走了。”丰佑起身,看着莫知言的眼底有着说不明的神情。 莫知言也起身,却突然笑不出来“早些回来。” “好。”丰佑一点头,然后与冷轻然和韩煜告别之后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目送丰佑的身影渐渐穿过喧嚣的酒宴尽头,直至不见,莫知言突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顿觉此去不知经年之感。 这样的喜宴,就算莫知言再怎么贪酒,终究是没有兴趣再多喝上几杯。 冷轻然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于是提议“你要去后院贺喜吗?” “合适吗?”莫知言猛一抬头。 韩煜帮腔,表示认可冷轻然的话“去贺喜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南诏公主若是去贺喜,倒是显得你大度了。” 宫宴上南诏公主与礼部尚书之女争夺晋王的戏码在高官群里早就传了个遍,而最后被赐婚的居然是尚书之女,这样的事在别人想来不论是哪方赢了,另一方绝对都是难堪的,自然是避之不及。 可南诏公主来喜宴了,来贺喜了,到时候要是和握手言和了,绝对显得南诏人不拘小节,在所有人心中,南诏公主便更加温良大度。 “你真这么觉得。”莫知言看着冷轻然。 冷轻然看着她,点点头。 莫知言一笑,应了“好。” 冷轻然和韩煜是男宾,后院自然不能进,有好多人在闹洞房,莫知言根本就不需人引路就能轻松找到喜房,好多人看到莫知言,立马安静了下来,毕竟那次的宫宴,好多人要么在,要么也听说了两人争夺凌霁的事,于是看到针尖和麦芒,都很识相的退了出去。 在经过莫知言时,又都忍不住多瞧了她一眼,不过看完之后,眼底依旧是那鄙视她这身装扮的表情。 新人房中的龙凤红烛的炙热将屋外都照的妖冶异常,喜字红绸一衬,通红的刺眼。感受着那艳红,莫知言表面看着很平静,但是她自己知道她浑身轻微的战栗,那是一种细微得几乎感受不到的激越,拨动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 等人都走完了,莫知言才看到立于房中的凌霁,一身的红衣,墨发却很随意的束于身后,不恣意、不慵懒,反倒给他的绝美多了份雅致。 从没见过如此装扮的他,原来这身衣装他穿着居然是这样的合适,这样的耀目,也只有独一的他才能穿出这样的无二。 可他的眸不喜不乐,只印着浓浓地烛光,再看不出其他。 感受到注视自己的目光,凌霁仰起头,当他看到莫知言的时候,眼底才亮了亮,嘴角也有了弧度。 棠倪燕的盖头还没有掀开,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好像人都走光了,她以为凌霁是要来掀盖头了,又惊又喜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等了许久也不见凌霁来掀喜帕,可凌霁不来掀,她又不敢自己先掀了,家里姑子说过这喜帕子只能新郎官掀,自己掀了就会不吉利,于是她只能这么端端地坐着,尽量让自己端庄温淑些,别惹的凌霁不快才好。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凌霁往莫知言处走近了几步,目光只盯着她,突然开口。 棠倪燕怔了怔,凌霁这话显然不像是对自己说的,难道房里还有别人? 莫知言瞧着他,一笑“你想我来?” 当听到这道女声响起时,棠倪燕是真的蒙了,一是因为这屋里还真的有其他人,二是她没有想到来的居然是那个与她争夺凌霁的南诏公主! 她与莫知言对过诗,自然听的出她的声音,但她没有想到她会大胆到来闯她的喜房。 凌霁看着她,最是温柔的一笑。 “我想你来抢亲。” 莫知言反倒笑了“我该来讨杯酒喝的。”却不能来抢亲。 第九十九章真相 听到凌霁那句抢亲,棠倪燕再也没忍住,豁得掀了红盖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脸色瞬时煞白。 喜房里,红烛下,伊人良人对望而立,彼此眼中只容得下对方的倒影,视旁人都若无物。 喜房门未关,夜风夹着丝丝雪花卷到屋里,撩了衣角,抚了面霜,却惊不到俩人,天地仿佛都已消失,除了目中的彼此,再视不到任何事物。 两人容貌本是无双,就算是“黑着脸”的莫知言,在凌霁的绝美映照下也焕着无限容光,红烛随风摇了摇,棠倪燕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她突然意识到这屋子里的一切,今天的一切似乎都不是为自己准备的,眼前的两人才是这屋子里的主角,才是最般配的璧人,才应该留在这屋里,而自己则成了局外人,一个多余的人。 看到房中凌霁和莫知言对立而站的身影,棠倪燕终于忍不了“你们……”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听到声音,莫知言看了棠倪燕一眼,这满室红光,映的她面色本该容色红润、喜气逼人,可此刻那艳丽的容颜却煞白的骇人。 一直满以为不在乎,是因为事情没到或是没有亲眼瞧见,今日真见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假装连自己都骗不了。 今日这里本就不是她该待的地方,就棠倪燕那煞白的脸来看,她才是可怜之人,她若再待下去,无疑是在捅刀子,于是不忍道“我该走了。” 凌霁只看着莫知言,连顺着她的眼看棠倪燕一眼都未曾,似乎也没有听到棠倪燕说的话,更忽视莫知言说的离开,只紧紧盯着她,片刻,凌霁什么话也没说,猛然抓了莫知言的手往外走。 莫知言哪里能挣脱出他的手,只能由着他拉着跟着他走,棠倪燕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傻在了那,脚下像生了根,挪不开步,眼底雾气已经开始升腾。 “那可是你的洞房,这么跑出来怕是不合适。”今日可是他的新婚夜,那里也是他的新房,里面还有个娇嫩的新娘子在等着他,虽然心急的自己掀了红盖头,但是这洞房还是要他自己亲自入的,这匆匆的拽着她跑到外面来,叫人瞧了去,明天帝都人们茶余饭后谈资可就多了好几年能说的了。 到了一处空旷地,凌霁停下,虽放开了她的手,但仍是盯着她,直接道“今日便是决胜的时候。” 今日?! 他自己大喜的日子!? 莫知言一怔,眯眼问“你要做什么?” 凌霁却转了话题“有些事,今天该是说给你听的时候了,这件事应该先告诉你,凌弘……与金城的事。” “金城是凌弘那边的人,这很明显。”金城都能知道凌弘食不得花生,还代表他来参赌,这般的亲密与信任,两人主仆关系还需问吗? 凌霁看着她,眼神里好像有丝不知该不该告诉她的意味“金城是凌弘的男宠,只有你赢了金城,凌弘才会帮我。” “男宠!?”凌弘是……莫知言看着凌霁,希望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但是可惜,凌霁不像是在撒谎。 凌弘好的是男风?那么他对自己又是什么感情? 这个世界有些复杂,她有些看不懂了。 赢了金城,凌弘才会帮凌霁吗?难怪当日她赢了金城之后,凌弘会突然那么说,而且语气不善,原来是他们自己之间还有赌约。 凌霁轻叹口气“我父皇也有。” 莫知言呼吸都窒了窒。 凌霁肯定很早便知道这事,不然如何能够如此淡定。 这个世界还真疯狂,一个皇帝居然有龙阳之好,后宫那么多嫔妃,那么多的皇子皇女,还真是难为他,而且还要长生不老。难怪会想出那么变态的办法来长生不老。 “我有些不懂了。”凌弘继承了他父皇的这种癖好,这也罢了,但是他现在告诉她这些是干什么。 凌霁不将事情说破“你明白这些就好,楼是凌弘开的,但有些事凌弘不知道。” 他不将事情说破,只讲个开头,后面只让她去猜,这样的吊胃口,还不如什么也不要告诉她! 聚才楼以凌弘的名义开设,但是,这玄成皇又不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凌弘,还处处提防着凌弘,那这聚才楼只是玄成皇为方便自己做事,拿凌弘出来做挡箭牌,那么…… 莫知言一惊“你父皇利用了他?” 玄成皇连儿子都利用! 这世界何止疯狂! “怎么说呢,不都是为了那个位子吗,没什么利不利用的,他不是一直也在利用我吗?”凌弘要是不想要那个位子,自然也被自己父皇利用不了,还不是自己也想坐那个位子吗?那便是各取所需“他只是在挑,挑一个真的能坐那个位子的人而已。” 谁胜出谁才是强者! 才有资格坐那人上之位。 这倒是也没错。 这皇家父子间真是没有感情与亲情,不是利用便是试探,不是阴谋就是暗箭,可最终坐上高位的只能是一个人,这何止又是父子间的博弈,这也是兄弟间的,都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来争斗。 凌霁面容平静,但语调却有些涩涩“想坐那高位,有时候也必须有所牺牲,就算我是个王爷又如何,还是一样要步步谋划,眼下的形势你也清楚,我之所以答应联姻,也是有着各方面考虑。” 莫知言心中一叱“看吧,我就说皇家复杂,不适合我。你不适合我,你的身份不适合我,你的身边危机四伏,步步为营,容不得半步走错,现在连你的婚姻你都可以拿来做你的垫脚石。你用什么身份来对我?你让我如何自处?” “我只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凌霁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能看透我的心思,了解我的想法,能看进我的眼神,看进我的内心,我想我穷极一生,寻遍天下也再也找不到像你一样的人了。” 莫知言向后退了一步“可你终究为了江山娶了别人。你的心中除了天下、江山,可还容得下其他东西?” “你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凌霁上前一步,有些激动。 莫知言低声道“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你这么做了,我不想去探究原因,那只会让我更加觉得棠霓燕可怜,让我觉得更恨你而已。” “我是为了你。”声音中有了难言的苦涩。 莫知言直面与他,愤然道“那都是你们自以为的为了我,你们何曾想过我真的要的是什么?江山是你们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 “可我……” 莫知言终是笑了,笑的还不如哭来的好看“凌霁,还是就这样吧,我终也是敌不过诱人的王位,敌不过千里疆域、万里河山,就这样也好,也总还有美好回忆。” “我们不能活在回忆里。”凌霁豁然站的离她更近,急急道。 莫知言语调没有任何起伏“过去的事为何美好?那是因为它确实发生,但已过去,它确实存在,但已过去,不要去多想,追不回,也无法复制或改变,既然这样那就翻掉这一页,让它永恒。” 凌霁看着他,低声道“不翻,就让它永恒。” “什么?”声音太轻,轻的莫知言没有听到。 “你妹妹今夜会动手。”凌霁却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转了话。 莫知言一僵“什么!” “我和你说了,今夜便是决胜的时候,今夜机会难得,失掉就再难找了。” 莫知言急急问“她想做什么!?” 她能做什么?她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在宫里,那么多的宫女太监护着玄成皇,她能做成什么事?凌霁既然知道,为何早不说,为何不阻止,要到现在才告诉她? “你又想让她帮你做什么?”莫知言上前抓着他的手臂,急切道。 凌霁轻轻将莫知言的手放下,眼中有着明显的痛楚,看着她许久。 “你还是去看紧她吧。”说完,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停下,说了一句莫知言没有听清的话。 听他一言,知道问他也是问不出什么,莫知言已是顾不得其他,心里只想着莫知遥,急速转身离去。 那句话被风吹散。 “等我给你锦绣江山。” 莫知言顾不上叫其他的人,只好自己去,只是还在考虑该走大门去骑马还是应该翻墙,丰佑刚才匆匆离开,她只能自己进宫,用自己南诏公主的身份进宫,但是用什么名头呢? “跟我来。” 还在想着,眼见燕熙突然出现拦下了她。 听到燕熙这一句,莫知言一顿,心中一喜,凌霁真是什么都安排好了,然后立马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燕熙,出了晋王府,过了几条街,然后翻墙进了一处院落,里面什么人也没有,莫知言一直跟着燕熙,最后到了这处院落的厨房,进了一条地道。 地道很长,莫知言担心着莫知遥,燕熙也只是在前面带路,两人平日里就不是聊的来的朋友,此刻又是如此紧张的局势,一路上两人都很默契的不说话。 地道越来越窄,都要猫着腰通过,燕熙走的也越来越慢,莫知言预感应该是快到了。 第一百章白绫会给谁 地道内也没有什么灯火之类,全靠着感知前进,再走了些路,倒是可以直起身,虽不是宽畅明亮,也不会再狭小泥泞,能勉强通过俩个人。 还在想着凌霁到底要知遥做什么,燕熙在一面土壁前猛地停下,莫知言也跟着停下,燕熙转身对着莫知言道“我只能送你到这,我要回去帮主子,后面的路你要自己走。” 这话里总像是还有话。 但人家说的没错,不管是什么路,她也该自己走。 “好。”莫知言坚毅点头。 燕熙又一顿,似在考虑要不要说,也只思虑片刻,接着道“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说吧,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欢我。”燕熙一直不喜欢自己,这点莫知言还能不清楚吗?这次不是凌霁交代,他也不可能来帮她。 燕熙抖了抖,真想不通这女人在这样的时侯还能说这样的笑话,而且还一点都不好笑“我喜不喜欢你不要紧,我主子喜欢你就行,我要告诉,等你出了这地道,这条密道就会被封死,你将不能再从这里出来。” 这是告诉她,没有后路留给她吗? 已无后路,只能往前。 莫知言一怔。 面前的路她看的到,但是在这土壁之后的事情一切都是未知,也不知道它连接的是哪里,出了这密道,恐怕将再回不来,今夜她从这里出去,这个地道就会曝光,凌霁自然是要封了它,而她出了这地道,再想从别的地方出宫几乎是不可能,就算能想出办法出宫,想必也是凶险万分。 每个人今夜都有比她重要十倍的事情,无人会来帮她,一切的事情她将自己面对,自己解决。 人家已经帮到这份上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莫知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燕熙又看了她一眼,明白今日要发生许多大事,也都异常凶险,谁都没有把握一定成功,不知大家都是否还有再见之时,这女人平日里虽然讨人厌了点,还对自家主子恣意而为。 但是说到底人还算不错,再说自己主子喜欢的女人,自己也没有什么道理讨厌,可他也不是什么感性之人,此刻让他说些好听的,还真难开口,想想还是算了。 “那我走了。”再看了莫知言一眼,燕熙抬步离开,侧身从莫知言身边错身而过。 “燕熙。” 莫知言猛然叫住了他。 燕熙停下,没有回身,等着她。 莫知言自然知道今日是关键之日,所有人等了那么久,都是为了今日,过了今日,不知大家还能不能再见到彼此,于是忠心地道了声。 “谢谢。” 燕熙顿了下,脸上表情瞬息万变,两厢沉默,一瞬之后,抬步往回路走去。 莫知言看他一眼,然后转身出了密道。 从暗黑的密道一走出来,眼前豁然开阔,四周金碧辉煌,件件摆设奢华高档,一下子接收到这些强光刺激,让莫知言忍不住闭了眼。 待适应了,睁眼一看,这里明显是一处宫殿。而眼前的两人叫莫知言再次睁大了眼。 穿着华衣美服的居然是夜雪,旁边是莫知遥,环顾了下四周,三人身处的这里是一处宫殿的外殿,四周也安静的很,居然一个宫女太监也没有。 一看到莫知遥,莫知言迅速上前,关切的上下瞧了她,看她脸色已经红润很多,身形也恢复了不少,倒是放了些心。 莫知言激动的将她轻轻搂在了怀里,才算安下心。 见到莫知言,莫知遥脸上也是喜意,在莫知言怀里低声道“姐姐,你来了。” 听到知遥这一句,莫知言猛然想起凌霁的话,迅速将莫知遥扶起,急问道“知遥,你要干什么?” “姐姐,你听我说,你知道是谁害的我,不是他,我不会这样,这个暴君,我不能让他留在这个世上再害人。”莫知遥看着莫知言,说的是惊天的话,但那表情平静的像是在叙述着别人的事一样,像是说的不是一条性命的事一样,语气平淡地极不寻常“这殿里所有人都是受他所害,我们今夜联合起来,定不能让他再去害别人。” 此时从偏殿步出了许多宫女,看年岁和她俩差不多大,大多姿容上乘,只是所有人都面色渗白,有几个还浑身抖的像糠筛一样,难得有几个眼神坚毅的,但也控制不住嘴角的微颤。 看着这些人,不用想都能知道基本上都是和莫知遥一同进宫,然后有了一样遭遇的人。 听着莫知遥那冷淡却惊心的话,莫知言心底一颤“知遥,你不能这样,这是重罪!” 这可不是夺位,这是宫变,是谋反,别说不可能成功,就是成功了,到时候追究起来也是灭族的重罪,凌霁居然挑拨知遥这么做,难怪他刚才不敢直接告诉她。 莫知遥眼神一凌,语气已是不善“还不都是死,要么被折磨死,要么拼上一命,我们只能这么选。” 莫知言当然记得初见莫知遥那时的样子,一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若是当时玄成皇在场,她保不准也会冲动的上前去要他的命,但是她知道这不可能,他是皇帝,万人之上的皇帝,她没有本事能拿走他的命。 她只求凌霁能安然将妹妹还给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将百倍千倍的对她好,补偿她一切。 “你们这么多人要怎么做?”这么多人,不会惊动其他人吗?玄成皇会就这么任由她们这么做? 听到莫知言没有阻止的意味,莫知遥眼底有了喜意,上前一步,握着莫知言的手“夜雪娘娘让他服了金丹,今夜不会醒过来的,而且他为了宠幸娘娘,吩咐所有人都退下去,这殿里除了我们这些人不会有任何人进来,姐姐,成败就看这一次了。” 难怪她们那么多人在,而且发出这么多声音,别说皇帝了,就连个管事太监进来询问一下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确实挑的好,但是她们到底要如何取玄成皇性命? “告诉我你们想做什么?” 莫知遥扫了殿中众人一眼,最后目光定在一处“我们那么多人,找条白绫缢死他。” 莫知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目光落在一人手中,那人手中拿着的居然是一条七尺白绫,一条白绫就想要玄成皇的命吗?就凭她们这些宫女?为何不用更好的东西“匕首呢?宝剑呢?刀呢?任何一样都比这快。” 那拿着白绫的宫女站到眼前,对莫知言道“这昏君也是狡猾,刀剑之类的收的极好,皇宫里很难找到,何况……我们还想看他慢慢被折磨死的样子,所以,白绫最合适。” 看着猎物在自己手中无法呼救,慢慢被自己折磨而死,想要看他痛苦,看他死前那绝望的样子,这样才能享受到还施彼身的感觉吗? 可这样能获得心灵上的解脱吗? 这宫女的表情已经极尽扭曲,显然心理被摧残的比身体看起来更加伤痕累累,难怪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莫知言摇了摇头“你们疯了。” 莫知遥猛地一笑,笑的凄惨无比,像是失了心智“姐姐,我早就被他逼疯了,要么他死要么我死,你让我怎么选?” “知遥……”莫知言眼底透着不忍,她何尝不知道她的痛,她何尝不想为她报仇,可她们如何能斗的过皇帝。 看出莫知言眼中的不忍,莫知遥立即又重燃了希望,颤声问“姐姐,你会助我的对不对?” “我永远在你这边,只是……”只是后果不堪设想啊! 莫知遥终是灿烂一笑,放了心“那就好,你等着,我们一家很快就可以团聚了。” 莫知遥准备和其他人一同走,莫知言猛地拦住了她“那好,你们让我去,这件事交给我。” 她怎么可能再让知遥去冒险?怎么会让她再有事?她发过誓,此生再不让知遥受半分委屈,今日这件事该由她去做,这罪名该由她去担,知遥该幸福的活下去。 莫知遥眉头一皱,也不愿莫知言涉险“姐姐,我能行。” “不,我去。”莫知言刚想去拿白绫,此时,地道又是一阵响声,随着响声,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一袭青衣,依旧淡雅。 看着那缓缓步出的人,莫知言愣了愣,看着他。 段谷天,就他一人,身后再无其他人。 从他出了密道之后,便能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因为是地底的密道,也不是炸断的,所以声响不是很大,不仔细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一只野猫跑过而已。 就因为这一刻的愣神,莫知遥挣脱了莫知言的手,在其他宫女的簇拥下,往内殿行去。 莫知言一下回神,欲上前追去,夜雪却伸臂拦着了她,莫知言没有想到夜雪也是有功底的,一下子,她还挣脱不了。 “夜姑娘,不,该叫丽妃娘娘,现在挡着我是何意?”莫知言目光一凛,瞪着夜雪。 夜雪拦着她,语气倒是淡淡道“你不能去。” 莫知言失声吼道“我要去救我妹妹!” 段谷天走到两人身边,只静静陪在身边,不做声。 “凌霁叫你来的?”夜雪侧身问段谷天。 段谷天点点头,倒是对莫知言道“凌霁来通知我的,说地道会被封,叫我来帮你出宫,在地道出口,我也刚好碰见了燕熙。” 莫知言看着他,不知是该谢凌霁,还是该谢他。 “你们先随我来。”夜雪平淡道。 莫知言立即拒绝“我没有时间。” “想救你妹妹出宫,便和我来。” 第一百零一章阴神功 “我知道你是凌霁的人,不过这会儿你挡不了我。”莫知言跟着夜雪出了主殿,来到偏殿。 这是玄成皇为了夜间召见夜雪侍寝,特意为她挑选的一处僻静之处,还重新扩建过,所以大的很,这偏殿离的主殿也很远。 可为什么不是在自己寝宫召见夜雪,而非要重新选一处宫殿拿来侍寝用?莫知言还没有想通,不过为何挑这里,从那个地道来看,应该是凌霁特意授意夜雪过的。 虽然夜雪也有点功底,但是毕竟不是什么高手,这点自信莫知言还是有的,她之所以会跟着出来,不过是为她们着想而已,就夜雪刚才的话来说,或许人家早就安排好一切,自己不好乱了人家的步调。 “今日有些话,我该告诉你,不说开,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夜雪这话对是对着莫知言说的,但是,她的眼神看的是段谷天“知道为什么晋王会安排我进宫吗?” 莫知言看着她,猜测“美貌?智慧?” 能陪伴于龙侧,不是美貌过人,就是智慧过人,而她一夜侍寝就晋升妃位,恐怕是因为她集齐了这两者的原因吧。 夜雪苦笑,似是隐藏了极深的痛楚,轻轻摇了摇头“是因为当今圣上有龙阳之好。” 段谷天盯着她,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莫知言倒是不意外,刚才凌霁已经将玄成皇这个事情告诉她,她刚刚也才想明白,为何当初凌霁不愿让她着男装进宫,更不愿她打扮的过于美艳,原来都是因为他这父皇有如此的癖好。 玄成皇这个癖好她知晓,夜雪是因为玄成皇这个原因进宫的?凌霁为什么要挑夜雪进宫?难道她…… “你……” “不错,我是男儿身。”夜雪一笑,对着莫知言答,同时侧头看了看段谷天,其实他更想知道的是段谷天的反应。 莫知言颤了颤。 失声道“怎么可能!” 又突然住了口,似是想到刚才凌霁的欲言又止,刚才他告诉了她,他父皇的这个癖好,又告诉了她,凌弘也有他父皇这遗传,可他刚才只说了一半,是觉得夜雪会将事情都说给她听吗?还是他没有勇气告诉她这些?她有什么不敢相信的,最难接受的应该是段谷天才对。 莫知言猛地看向段谷天,段谷天眼中意味不明,看不到底。 纵观这些事情来看,应该是凌霁安排夜雪在江淮出现,引起凌弘注意,凌弘应该也在江淮时发现夜雪是男儿之身,知道夜雪会对了玄成皇的脾胃,所以在寿宴之时献上。 至于为何凌霁不自己将夜雪带进宫?应该是想让自己看上去与这件事无关,像今日玄成皇若是出了事,夜雪是凌弘献上的,与他凌霁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若是今日的事败了,老皇也是去找凌弘算账,他也将不能再有机会与凌霁一争,而他晋王倒是清清白白的了。 “从安排我到江淮,捧上头牌,让襄王引进宫,再到安排在这院落里,到今日你妹妹的谋刺,晋王已经安排了很久,安排的很完尽。” 果然猜的没错,凌霁这心机是有多深。 算盘打的真是精。 段谷天最先冷静下来,问出重点“即是男儿身,为什么你的声音?” 夜雪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平静,虽是怔了怔,但是也很快回了段谷天“为了帮晋王,特意练了阴神功,我本就声音过于阴柔,再加上独练了阴神功。自然和女人没有区别。” 莫知言眼神一黯,怕她出口的话会伤了段谷天的心“进宫帮凌霁是你的目的,接近我们呢?” 夜雪轻轻摇了摇头“不,进宫是我的使命,它建立在任何事情之上,帮凌霁是我这一生必须做的事情,和你们结识,我很开心,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目的,你们永远是我的知己朋友,我没有利用过你们任何人,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也许我让你们伤心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现在我只求你们远离这皇宫。” 莫知言轻轻一笑“可如今谁都出不去了。” “会有办法的。”夜雪这话说的不像是没有把握的样子,莫知言看着他,眼底亮了亮。 “这些都再说,如今我只想问,你对天哥……”莫知言抬眼望向段谷天,整件事情,受伤最深的应该是他,出宫的事急也没有办法,可眼下这话若是不问清楚,段谷天不知能否接受,她不能不考虑他的感受。 夜雪悲伤的看了他一眼,有些事情真的不用说,而且他也不觉得这事是可以说的清楚的,他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说服他,还是心里感受到就好。 看着夜雪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莫知言似是感受到他看着段谷天那悲伤的目光,终是不忍再追问,只是换了方式问他“你不后悔吗?” “既然进宫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别说什么后不后悔,就算事后后悔我也会这样做。”夜雪微微叹息,缓缓叙述“从小我长相便偏于女人,小孩们都不愿意陪我玩,都觉得我是怪物,离我远远的,那年洪水,冲走爹娘,冲走了童真,在我流落街头快饿死的时候,我遇到了凌霁,是他救了我,还不嫌弃我,把我当朋友,当知己……” 这样的童年只有当事的人才能体会其中的痛楚,旁人也只能是唏嘘而已,说上几句安慰的话都显得矫情。 凌霁是救了他,可他到底是看他有用才救还是救了之后知道能这么用才对他好的呢?这已经查不出来,不过不管当时是出于真心还是利用,如今他也的的确确在利用他,毁了他! 莫知言终是不忍,失了分寸“他在利用你。” 夜雪立刻否认“不,他从来没有利用过我,我懂他的痛,他的痛,你也懂的不是吗?” 夜雪突然这么一问,莫知言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的痛?她懂,不过或许没有他懂的多,感触的深。 看她这样,夜雪一笑,继续道“帮他是我自己提出来的,他从来没逼迫我做任何事情,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也绝不后悔。” “我或许不懂你对凌霁的忠心,也不知道你为了报恩会做到何种程度,但我会接受,不管你做的决定是什么,我都接受。”段谷天终于开口,看着夜雪的目光不再千般复杂,只剩了深情。 夜雪怔在了当下,眼底透着心底的一阵触动,显然一时也没有适应过来。 莫知言也从没有听段谷天说过这么煽情的话,不过突然便觉得夜雪幸得有他。 “谢谢你。”夜雪看着段谷天的眼神终是晶晶亮,没有想到世间还会有不嫌弃他的男子。 今日会发生很多事情,每个人都是在走钢索,步步危机,别说会不会成功就是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有生之年能有这么一人懂他,惜他,他感受到了,就够了。 他既然这么对自己,那他也不能害了他,于是夜雪极力劝道“你们快点离开吧。” 段谷天问“为什么?” 怎么刚才他一直也没有说这些话,现在突然就这样了。 两人没有反应过来,夜雪却已经焦急的推着两人,希望他们能出去“带上你妹妹快走。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莫知言一听惊了惊,懊恼自己怎么突然才想起来还在主殿的莫知遥,她此刻才是真正身处危险之地。 虽焦急担心着莫知遥,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夜雪“你呢?” “我自有我该去的地方。”夜雪轻微的一颤,眼神一黯,回到“你快去找你妹妹。” 莫知言还想再问,夜雪已经迈步出了偏殿,心想夜雪会这么说,或许凌霁又有其他安排,也希望凌霁能记得帮夜雪,莫知遥还在主殿等着她,她还要去找她,就不好再跟,只好先跟着出了偏殿。 段谷天一路跟着出来,和莫知言道了声“知言……”话还没说完,莫知言已经打断他“天哥,你去帮着他,我怕他会出事,你放心,我这里没事,我能自己处理好。” “那你自己小心点。”段谷天不放心的看了莫知言一眼。 莫知言对着段谷天点点头道“好。” 段谷天再看了一眼莫知言,然后追上夜雪,一同出了宫门。 莫知言看着出门的夜雪和段谷天,看夜雪的样子应该是回自己宫里,有段谷天跟着莫知言也少了些许担心,心里惦记着莫知遥,便转身往主殿行去。 段谷天一路跟着夜雪出了这宫殿,外面自是有轿辇候着,夜雪感觉到段谷天跟着他一同出来,那么多人在,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由他这么跟着。 其他人看到夜雪出来,段谷天跟在身后,以为是新请的侍卫,再说夜雪现在正得宠,她都没有说话,其他人更是不敢乱说什么。 就这么沉默着走了一路,到了夜雪的翠蓉居前轿辇停下,夜雪进了门转身便问“你怎么跟着我?” “我来陪你。”段谷天说的极其淡然。 夜雪豁然问“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不管去哪里。”段谷天还是淡淡一笑。 夜雪气急。 “我是去……”死,可夜雪还没有来的及说,段谷天的唇便已压下。 第一百零二章偏殿 当莫知言准备进入主殿时,没想到会看到莫知遥在主殿外等着她,莫知言庆幸,她还没有动手。 疾步上前,扶着莫知遥的两肩,上下瞧了瞧“还好你等着我,还是我来吧。” 看着莫知言要进去,莫知遥拦下了她“姐姐。” 莫知言回头道“怎么了?” “刚才我们准备进去,发现他……醒了下。”莫知遥一顿,像是恨透了玄成皇,连尊称都不想称呼“怕会引来人,所以退了出来,对他放了些迷香,它要发挥效用还要有些时辰,她们在里面看着呢,我们等会再进去。”莫知遥拉住她,和她道为何在门外等着的原因。 “也好。”此刻进去可能会惊醒玄成皇,有其他人看着也不会有什么事,莫知言只好道“能和我说说这几个月在宫里的情况吗?” 莫知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重复一句“幸好晋王救了我。” 莫知言无奈,他是救了你,可今日这样的结局恐怕也是他故意制造的。他是口口声声说没有逼迫任何人,没有利用任何人,可似乎所有人都是随着他的步调做着事,像是不由自主地就成为了他希望成为的样子。 就是自己好像也是,他嘴上的真情有多真?帮她做这么多事真是不求回报?不是为了希望她能为他办事? 可自己好像又是心甘情愿的,就算没有任何承诺、任何感谢便去为他做了任何事。 像是今日,甚至都还未正式道别,若她真的没有成功,他会怎么做?事败后,他会将她如何? 若是今日她成功将知遥带离这吃人的皇宫,他又会如何?找到她然后禁锢她,还是平和的与她道别最后放了她? 若此刻他在,俩人该用什么言语来结束这一切?还用第一次相见时的“再不复见”还是换一句永诀?现在她还能说的出口吗?他会放她走吗? 今日她在这里,要想全身而退恐怕不易,而他在另一个地方,为了他的帝王梦在拼命着,是的,不管她是生是死,他还是看重他的皇位,她从始至终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拿她与他的江山来比简直可笑。 这样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些,若她一点想法都没有,那她也真的可以升天了。人都是自私的,何况她是女人。女人都希望自己是最重要的,希望爱她的人能为她做任何事,可这一切就像是他说的,那都是话本子里的事,不是现实。 像今日,他怎会有时间分身来救她?虽是知道无望,本就知道这个结果,可也觉得痛心,他终究还是那个凌霁,那个晋王,他真正放在心上的只有这江山,这坐拥江山的快感。 莫知言苦涩一笑,不再去想,看着知遥问“知遥,我们若是出了宫,你想去哪里?” 莫知遥抬眼望了望纷纷下落的雪花,伸手接了一瓣,雪花碰到暖意,即刻便消融,看雪融于掌心,莫知遥眼中顿时光彩“天下虽大,可还会有容的下我的地方吗?” “自然会有,有姐姐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你的地方。”莫知言对着莫知遥暖心一笑“我们先回趟家乡,等你身子养好了,我带你去南诏,那里有梯田,有溶洞,有一手能抓满怀的星子,还有淳朴的乡民,你定会喜欢。” 莫知言说了那么多,莫知遥只看着她轻轻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莫知言只道她是没见过,自然不能说喜欢或是向往,也不勉强她,只希望以后带她去看了便好。 许久,雪花还是渐渐下着。 莫知遥突然开口“姐姐,你帮我去那边的偏殿一趟,在那里的柜子里有把匕首,帮我拿过来好么?”莫知遥语调轻柔,似乎说的是绣个花一样简单的事。 莫知言一愣,然后问“不是说皇宫严格,匕首找不到吗?” “晋王从地道送来的。”莫知遥回到。 莫知言想了想这个可能性当然有,凌霁既然能挖那密道,送一把匕首又有何难?只是不是说用白绫吗,现在要换吗?“要换成匕首吗?” “有备无患比较好。”莫知遥淡淡一笑,这天是更冷了。 万一有什么意外,匕首也痛快利落些,多一手准备倒是不多余“这倒也是,那你等着,我去拿。” “好。”莫知遥看着她,笑而点头。 看着莫知言起身往偏殿而去,莫知遥也站起来,想进主殿看看迷香是否已经起了效果,时候已经不早,事情拖久了总怕会有意外。 莫知言进了另一侧的偏殿,这座偏殿离的主殿不远,但是很大,房中放着好多东西,莫知言没见过,就着一盏不算太亮的烛火,细细看了看,顿时惊了眼,颤了心。 四面墙上是多幅图画,上面的男女赤身*,有男有女,有的甚至是男男或是女女多人图,动作大胆挑逗,细节画的很是细致,着料也很是鲜艳。 地面散落着一些小巧的道具,桌子椅子的造型与普通桌椅也是颇为不同,床和榻上还有些露骨衣装,整个殿里充满着奢靡诱惑的味道。 这些竟然是男女欢好的助兴用具! 这玄成皇…… 这宫殿…… 夜雪在这宫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莫知言不忍的闭了眼。 这污秽的宫殿,莫知言再是看不下去,迅速转身向柜子行去,找莫知遥需要的匕首。 却在此时听到殿里一处衣橱发出一些声响,莫知言立刻做出防备姿势,衣橱被缓缓打开,莫知言看着走来的两人怔了怔,两人看到面前的莫知言也惊了惊,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幸好来的及。”韩煜看到莫知言,心中大石落地,抚着心口,松了口气。 莫知言看着从衣柜里走出来的冷轻然和韩煜不解的皱了眉,两人刚才不是在喝喜酒吗?怎么出现在这里?还有,这殿里怎么还有地道?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你们怎么在这?这又是一处密道?” 冷轻然从衣柜里走出,整了整衣装,向她解释“我们在喜宴那等了你许久都不见你回来,正想去后院找你,凌弘来找的我们,告诉我们你在这宫里,让我们救你出去。” 韩煜眼角瞥到了殿里的布局,不由的瞪眼深吸了口气,冷轻然感觉到韩煜的不寻常,扫了一眼四周,脸上也有明显变化,莫知言注意到两人神色,也微微红了脸,最后三人有默契的转了眼,不敢再看下去。 “这密道……”莫知言岔开话题,指了指他们身后。 冷轻然点头“是凌弘告诉我们的。” “凌弘倒还算个人,而那晋王竟然让你涉险?”韩煜愤愤地骂着凌霁,这密道是凌弘来告诉他们,还急切地希望他们来救她,可凌霁是一句话也没有说,细想想,让莫知言来这的恐怕也是他,这样怎么能让韩煜不愤愤。 莫知言倒不希望自己的事被推到别人身上“救知遥倒是我自己的事,也不能算他头上。” “你真良善。”韩煜嘴一撇。 冷轻然看了看两人,知道两人又要闹别扭,赶快开口“我们还是快走吧。” “知遥还在主殿。”冷轻然说的没错,这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快些离开才好,只是那事不成,知遥又怎么会走。 冷轻然轻叹一声“这事太难,怎么可能做到,我去叫了她来,大家快点离开。” “她不会走的。”莫知言无奈一笑,似是早就知道这结果。 韩煜上前一步“为什么?” “玄成皇不死,她走不了。” 冷轻然急到“这根本就办不到。” “我知道,这事成不了。”莫知言淡淡一笑,说的轻淡“知遥不会走,可能也活不了,若是真这样,那我也去陪了她。” “你若是这样,那今日我们必须带你走。”冷轻然整个人都是惊骇,没有想到莫知言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这里。 本来他可以帮着她们,可她用这样的心境去,如何能办成事? 凌霁定会有办法安排好莫知遥,可莫知言居然没有想透这一点,此刻她若是留在这里必定要出事,他不能让她出事。 “我不走。”莫知言说的决绝。 莫知遥推门而入,殿里火烛因为猛然灌入的冷风跟着颤了颤,莫知遥莫名的跟着心揪了揪,似乎发现有些不对,怎么房里静悄悄的,其他的那些宫女呢?难道等不及自己,先动手了? 一想到这,莫知遥忍不住快步进入内室。 “啊!” 主殿发出凄惨无比的声音,偏殿里的三人同时怔了下,莫知言认出那是莫知遥的声音。 听这声音,不用想也该知道,肯定是事情败露了,莫知言什么也不敢想,也不去想,脚步一转,准备出去。 冷轻然上前一步,抓着莫知言的手臂道“你快走,侍卫马上就会进来。” “不行,知遥还在里面。”莫知言急火攻心,失了分寸,竟连冷轻然的手都用力甩开,冷轻然被震的后退了几步,莫知言眼中有着明显担心,但是不敢耽误,转身边走。 “若是大家都被抓就更没有机会了。”韩煜阔步上前,整个人抱住莫知言“让我们带你走。” “不,我不能走。”莫知言急的不得了,看着殿门就在眼前,却出不去,刚才可能都伤到了冷轻然,现在她也不敢对韩煜用真气。 “我今天必须带你走!”韩煜也是誓死不放。 莫知言不再向前走,尽量平和地对韩煜道“我不能丢下知遥。” 第一百零三章火焰焚情 随着那一声惊叫,莫知言在韩煜的拉扯下,还没有出偏殿门,宫门便已经被推开,一大批侍卫太监急急奔入,还有些暗卫从墙侧跃入,直奔主殿。 玄成皇一直是有旨意的,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到这宫里来,所以,所有人一直都在宫外候着,连偏殿都不敢待。 有些内侍在宫外时也觉得今夜有些不对,丽妃突然离去,身边还跟了个面生的侍卫,丽妃离去那么久,玄成皇都未出来。 本就有些疑心,现在再听到这一声惊叫,众人才惊觉皇上肯定是出了事,所以,所有侍卫暗卫全都一齐出动。 最前面的人撩开主殿外的纱帐,入眼的是遍地的尸体和震怒的玄成皇,他浑身浴血,一手持剑,俯视着脚边跪着的莫知遥。 她从进入主殿看到眼前的景象,到惊叫一声之后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她的脖颈被紧紧抓在玄成皇的手中。玄成皇那枯瘦的手看去没用多大力气,但是看着瑟瑟发抖的莫知遥,似乎他只要稍加用力,她便要香消玉殒。 “连朕都保护不好,要你们何用!?” 玄成皇一眼扫过眼前的所有侍卫,所有人接收到玄成皇那威严的目光,立刻齐刷刷跪了一地,不敢抬头,自知今日没有保护好皇上,再要是多说错了话,别说自己活命就是保住家人的命都难。 玄成皇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将眼神调往丢弃在床榻下的白绫,眼中徒升一股冷意,看了眼手中的莫知遥,嘴角一声冷笑。 本来今夜这谋刺是真能成功的,他服了金丹确实想睡的很,但他今日忘了要服金丹,所以在晚间饮了杯花茶,那茶中有味花草是与金丹相冲的,所以在服用了金丹不久后,他猛然醒了过来,便见殿中站着不少宫女,怕打草惊蛇,所以他一直装睡,后来她们用上了迷香,他也由着她们,倒想看看这些宫女能做出什么事来。 过了段时间,她们以为他被迷晕,想用白绫绞杀他之时,他一跃而起,提剑挥刺,动作极快,不出几招便将她们一一诛杀。 仔细看了下被他杀了的这些人,竟发现这些都是为他炼丹的秀女,这群闺秀几年来一直为他所用,不敢做声,不敢反抗,被他训练的都个个失了心智,此刻竟有如此心机,若不是受人指使,说了谁都不会信。 玄成皇眼神徒然一眯。 好一个丽妃。 玄成皇低头看了眼莫知遥,倒是她刚才的惊叫,帮他省了去唤外面人的力气。 冷笑一声,一把将莫知遥甩开,莫知遥被甩出老远,挣扎了半响想站起来,却被上前的侍卫狠狠按下。 玄成皇不再管她,提剑将染满血的剑身在地上的冰冷尸体上拭了拭,一边冷然下令。 “去将丽妃带来。” 立即有侍卫起身而去。 “两个人走不了。”听到外面那么大的动静,冷轻然明白再不走恐怕大家都走不了。 一边是大家都涉险,一边是放弃知遥救知言,他知道这样很残忍,可现在能救一人是一人,他也很想救知遥,可…… 这次他必须自私一回。 冷轻然对着韩煜交换了一个眼神。 听到那么多侍卫进来,莫知言更是焦急,抓开韩煜的手就想往外冲,韩煜毫不犹豫,抬起一掌,直接劈在了莫知言脖间“对不起,我也只有这样了。” “姐姐!” 被敲晕的莫知言在昏过去的那一刻,似乎听到了莫知遥一声恐惧绝望的叫声。 莫知言眼角一滴清泪滑过。 对不起,姐姐还是没能保护好你。 良久。 段谷天放开了夜雪,但还是轻轻搂在怀里,只有轻轻一句。 “我陪。” 他知道,夜雪今日密谋了莫知遥她们的行刺事件,凌霁今日也将夺取江山,而夜雪,今日的身份可谓尴尬,老皇肯定不会留他,而今日的行刺自然要有替罪羊,陪寝的宠妃联合宫人行刺皇帝,这样的罪名,自是怎样也救不了,又何必为难凌霁。 何况就算凌霁放过了夜雪,这一生悲惨的生活已经让夜雪绝望,之后他又怎么再有勇气活下去,段谷天自然知道这一切。 所以他愿意陪他。 就算是。 死。 “为我不值得。”夜雪在他怀里,突然就觉得心里很安静,很平和,再不受外界的纷扰所影响。 段谷天微微一笑“我心里明白就好。” 夜雪闭了眼,面上平静,眼角却渗出一滴泪“你该救了她们离开的,不该来这里,来了这,你就走不了了。” “我自然明白,你不也为凌霁在拖着知言的脚步吗?”段谷天一笑,笑的那么坦然,那么释怀。 夜雪一惊,抬眼问“你知道?” “我知道。”段谷天点头回应。 “你……”夜雪看着目光坚毅不退缩的段谷天,深深叹了气“你知道吗?这是我为凌霁做的最后一件事。” 莫知遥行刺玄成皇自是成不了,凌霁自有办法救她,他只不过是想让莫知言知道救莫知遥有多难,等凌霁救了莫知遥,莫知言自会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凌霁没有打算让那些宫女杀皇上,不过是需要一场宫变的名头而已,对吧?”段谷天居高的看着夜雪,轻声问。 这些宫女自然是杀不了玄成皇的,这点凌霁自然清楚,不过用这些宫女他便可以制造混乱,为他的事铺路。 夜雪眼神瞬息一变,他怎么什么都猜透“没错,凌霁敢让知言走密道进宫,又叫上你,自然是希望你能保护她全身而退的。” “可你不懂莫知言,不是自己亲手救走莫知遥,她是不会走的。”段谷天摇头“凌霁要这场宫变干什么?对付太子爷?夺皇位?他为什么不直接让这些宫女杀了皇上?还多此一举?” “你也不懂他的心,不是吗?他的目的不是皇位,是复仇。”夜雪眼神一黯“但这些恐怕我们是看不到了。” 段谷天一愣,复仇?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但随即一笑“也是,今夜事情败露,谁也活不了。” 夜雪目露不忍地看着他“凌霁不会让多余的人活着。” 这是自然,他知道了密道,还没有去救莫知言,凌霁会放过他吗?难怪刚才夜雪极力要他们离开,他还是想救他的。 夜雪闭上眼,沉声开口“你知道我今日是活不下来的。” “所以我才要陪着你,你一个人上路会怕。”段谷天淡淡一笑,算是回答了所有。 黄泉路那么阴冷,那么荒凉,一个人太过孤独,他会陪着他,伴着他,不再让他承受一切。 夜雪轻轻摇了摇头,不忍道“我终究是害了你。” 密道之事凌霁既然会让段谷天知道,便不会留下他,可他终究存了不忍之心,希望能救他一命,便叫他快些带莫知言离开,逃的越远越好,可他终究是不听他的。 “我从没这么想过。”段谷天看着他,是他自己决定留下的,不会怪任何人,更不会怪他。 夜雪苦涩一笑“我倒希望你会怪我。” 段谷天上前刚想开口抱着他,门外有个内侍报了声,尖利的声音很是刺耳。 “娘娘,皇上有请。” 夜雪一颤,摇头,轻叹。 终究是事败了。 伸手用指尖抚了脸颊上的泪痕,调好心绪轻言道“你们在外面等着,我换身衣装就来。” “是。”内侍应了声,退了出去。 夜雪收拾了下容装,转身和段谷天道“今日,我救不了任何人,但还是希望你能活下去。” 段谷天上前,一把将殿门闩上门闩,转身对夜雪道“我曾经说过给你一只手。” 他阔步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火烛再道“今天,我便用这只手,点燃这把火,它虽然能埋葬我们的躯体,却埋葬不了我对你的爱,来世,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用再等我,再寻我,只要你在那里,我会来找你,我们现在一起死,来世定离得不远。” “你疯了!我死不用你陪。”夜雪一惊,不敢大声,只想上前去夺段谷天手中的烛火。 段谷天一指殿门,沉声道“你现在去也是死,你是想去陪玄成皇还是想陪着我?” 夜雪一震,眼中再次泛泪“你……不必。” 何必要陪着他这样一个人,这样不详的人,他应该好好活下去。 “我愿意!” 段谷天将烛火扔到了门边,火里有些火油,随着火光溅的到处都是,一下就将门边点燃,火焰一下漫了开来,顺着门框一路往上,再四散开去,屋里还有无数幔帐,随着火势转大,也都碰到火星就猛烈地燃了起来。 夜雪只剩了无声的哭,看着如此深情对他的人,他认了,不再去阻止他,让一切都结束在这漫天的火光中,也是挺好。 段谷天上前一把将夜雪搂在怀中,柔声道“今世的你太苦了,来世就把这一世的事情都忘了吧,不用记得任何人任何事,我会记得你就好,我会找到你,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让你幸福。” 夜雪在他怀中闭了眼,最后承诺“你一定要让我遇见你,爱上你。” 宫外的内侍等了夜雪许久也没见出来,进了宫阶一看,整个主殿都燃起了火,特别是门边火势很大,根本就进不去,只能四处找人找水来救火。 整个翠蓉居渐渐淹没在熊熊而扭曲的火光里,火光吞噬了一切,却掩盖不了他的爱,火越猛,他的爱便越浓,火光越烈,他的情便越深刻。 第一百零四章夺位之战 在去往宫殿的路上,一列车队本是缓缓前进,领队之人猛然发现前方宫内有阵浓烟直冲云霄,心中一窒,立即来到马车旁恭敬询问。 领了令刚奔出几步,前方突然出现大批军队,人数众多,穿的像是亲王的侍卫兵服饰。先是拦着他们的出路,车队无法不停下,等车队停稳,那群士兵迅速将车队团团包围住。 看到如此架势,侍卫长厉声叱喝“怎么回事?何人挡路!” “将叛军拿下!”带头之人不多废话,直接下令,一声令下,所有士兵将手中矛盾整齐一划,将包围圈缩小。 “说的什么话,里面可是太子爷。”侍卫长立马变了色,没有想到来人如此大胆,竟不管里面坐的是谁,直接便要抓人。 而带头之人后面的话更是惊了里面坐着的人。 “找的就是他。” 车帘一把被掀了起来,原本稳稳坐于车内的凌极昂然站立着,看着眼前一排排的士兵,笑了笑,然后缓缓步出。 他是来喝喜酒的,带的兵自然不多,能想到今日这么办的恐怕也就只有那么一人,嘴角忽而一笑“挑的好时候。” 看到凌极步出,有些前面些的士兵不由的后退了几步,后面的人也没有上前,大家就这样僵持着。 凌极对着重重士兵之外道“父皇身体不适不能来,自然是我来贺喜,而来喝喜酒又会带多少人来?今夜这样的机会失了可就没有了,对吗?六弟。” 听了这话,层层围住凌极的士兵此刻突然分列两旁,从中分出了一条路来,一骑人马优雅渡来。 马上之人黑衣沉沉,连披风也是纯黑,浓的融入夜色,连火把都无法照亮,但此时白雪簌簌飘落,粘在披风上再化开,映着火光反倒衬得周身晶莹剔透,散着夺人光芒,那眉目今日看来有着无限张扬恣意,那风姿让那黑衣都如红衣般耀目。 只见他稳稳坐着大马,马蹄嘚嘚稳步而来,马蹄每一步的律动,都让他更加优雅迷人。 待马停于众人之前,面对着凌极,凌霁雅然一笑“还是大哥最懂我。” 凌极也是对着他挑了眉问“不过,我比较好奇,你用什么借口?宫变吗?我可不在宫中呢。” “要是你活着还能知道,不过,你不会知道了。”凌霁始终含笑,却并不回答凌极的话。 凌极眉头一皱,看着凌霁问“那父皇呢?” 凌霁笑的倾城,闲闲道“老了就不要太累了。” “我明白了,不过,我觉得还是要斗一斗才好,这么束手就擒就太便宜你了。”凌极点点头,也是一笑,抬头突见内宫方向火光冲天,那已经不是普通的浓烟,而是滚滚涛浪。 这明显是一处宫殿起了大火,心中怕是玄成皇出了事,凌极紧紧皱了眉,出口的语气已是不善“你想烧死父皇?” “这不用你担心。”凌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漫天火光,心里咯噔一下,也皱了皱眉。 看着凌霁那表情,凌极了然“这恐怕也不在你的策划范围内吧。” 凌霁一怔,倒是没有说反驳的话,这火是真不在他预料之内的,但此刻也没有时间去查清楚。 凌极扫了四周所有兵将一眼,冷笑一声“你不怕今夜对付不了我?” “哦?大哥还有什么上计?”凌霁单眉一挑。 凌极看着凌霁倒是不急着开口或是动作,只是微微笑了笑,身边的侍卫长接受到他的目光,伸手入嘴,打了个口哨。 “你瞧。”凌极伸手一指,所有人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在凌霁亲卫兵的外围突然涌上了更多的士兵,看衣装穿着不像是凌霁带来的这些亲卫兵,而是玄成朝真正的兵将衣装,出征般的大批正规军马,将凌霁在内都团团围住。 更让人意外的是带头的竟然会是玄成朝大将军严继究,而他旁边陪着的还有凌弘,看这阵势应该是两人一起带来的军马。 凌极阴冷一笑“想不到吧,我早知道你不怀好意,真的让我出宫,我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就带这么点兵出来?” 这话是真没错,堂堂太子爷,出趟门自是不敢轻敌,他知道凌霁会对付他,但没有想到凌霁会如此大胆,竟在皇城脚下行这如此大逆之事,幸好,他早就让严继究在暗里保护着自己,不然今日还真要被凌霁得逞。 凌霁轻摇着头,好似很可惜般“好不容易想到个办法让你出宫。” “又让你失望了。”凌极立时有了自信的笑容。 “没事,习惯了。”凌霁淡淡一笑,倒是不多说什么。 凌极笑的更加狂妄“不过你最想不到是,凌弘也是我的人吧。再说严大将军,他毕竟是我岳父,怎么能不帮着我、护着我呢!” 凌霁偏头一问“宫里那个可不是他的外甥女,能帮着你吗?” “怎么样我都会称他一声岳父大人。”凌极对着凌霁眉头一挑,极其挑衅“你怎能和我比呢?岳父大人可不是你能叫的。” “真是这样?”凌霁笑着挑眉。 凌极指着凌霁,对严继究道“岳父大人,拿下这叛军,可是大功一件,你的大将军地位将无人能及。” 听到凌极这话,严继究挥了马鞭朝凌霁那里靠近了点,他带来的兵将也随着他的步伐上前了几步,缩小了包围圈,凌霁的亲卫兵因为大批军队的包围圈缩小也跟着往里面挤了挤。 就算是现在这形势不利于他们,但扫视一圈,这些亲卫兵里面都没有发现有一个准备投降的,只是更加紧紧握着自己手中利剑而已,脸上全是准备决一死战的架势。 凌极看到严继究带了那么多的人来,觉得已经稳操左券,看那火势又是内宫方向,生怕玄成皇有什么不测,于是对凌霁道“我也不和你啰嗦,父皇宫里是不是你又搞了什么鬼?” 凌霁笑的有些无奈道“大哥,这些以后就不用你操心了。” “你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凌极有些微怒,这个形势凌霁是还看不清吗,这是什么态度,必死的人,现在还这么嚣张。 凌弘紧拽了下马绳,马儿前后渡了几步“是大哥你没有搞清楚情况。” “凌弘,你说什么!?”凌极一愣,有些不明白了,凌弘可是自己的人,怎么此刻会说这样的话? 凌霁对着面前的严继究轻声笑了下,严继究倒也不啰嗦,到了凌霁面前,突地调转了马头,对着凌极,冷然下令“太子谋反,皇上下令捉拿,来人,将凌极拿下!” 情况急转直下,大多数人没有反应过来,但严继究的大军却军令严明,一听此话,立刻调转箭头对准凌极。凌弘也是一个眼神一扫,下令将所有兵器对准凌弘。 “大将军!你……你们……” 这空口白话都能编的出来,凌极连话都说不全,显然是受了很大的震惊,半响才反应过来要骂人,指着严继究和凌弘,连手指都有着丝丝颤抖,显然被气的不清。 “你们居然敢反我!” 严继究倒是冷静迟缓,根本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太子爷,是你反皇上,老夫只是按旨办事。” “口口声声说是父皇的旨意,那圣旨呢?!”凌极对着严继究怒目一瞪,伸手讨要。 严继究也不急,语调还是如常冷静“口谕。” 凌极终是明白今日凌霁是做足了准备的,自己若能见到父皇便不会有事了,但这事提也不用提,凌霁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的。 凌弘看似是他这一边的,但心中肯定有坐上高位的想法,所以他反他也在情理之中,他能接受。但是什么都能想通,只是没有想通,帮着外人反自己的居然是自己的岳父大人,一想到这,凌极心里一片寒凉,不由冷叱“好个亲岳父!” 严继究眼中一丝东西飘过,但很快便回过神,意味深长地道“老朽的女儿早已亡。” 他的独女嫁给他这太子爷一年不到便故去,留他一人无靠于世,他现在还有脸和他提他女儿?他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更加怒火中烧,对着四周兵将一个犀利眼神,迅速有几个功力上乘的兵将快步上前准备捉拿凌极。 凌极看着拿着绳索上前想要绑自己的兵将,最后挣扎地道“我不做皇上,你也将不是大将军!” 严继究看着他点了点头“我懂,不过,等你当上皇上便要娶其他女子,我便更坐不稳这大将军之位。” 凌极看着上前的人,急急后退几步,指着凌霁对严继究道“他又如何保证。” 严继究没有说话,倒是凌霁一笑“他一定会是大将军。” “他没有女儿了。”凌极看了两旁的兵将,知道没有反抗的能力,但是还是对凌霁道。 凌霁上前了几步,声音小的只有少数人听的见“他有。” 凌极一震,严继究的嫡女是过世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小妾生的庶女,但难保在外面没有,而今日凌霁为何会娶一个小小的尚书之女? 好像这尚书的妻子与严继究是表兄妹,难保棠倪燕不是严继究在外生的野种,因为不好带回家,而让他这表妹帮忙养着的,那么严继究就是有女儿的,难怪凌霁会娶她,而严继究会帮他。 自己女儿做了皇后,就算不认祖,但他帮了凌霁这么大的忙,还有这个女儿做靠山,这朝中地位又怎么会有动摇?他以后依旧会是大将军! 凌极已被狠狠架住,倒也没有任何反抗,今日败了也没有办法,谁让自己太过轻敌,以为有大将军这样的大靠山便谁也动不了,可谁知最可靠的人却最容易出卖自己“原来如此,你想怎么样?” 凌霁不再多话,抬手一挥。 “押下去。” 第一百零五章江山美人 看着被带下去的凌极,凌霁猛然回身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心里担心着怕是莫知言出了事,急忙一勒马缰,狠狠挥下马鞭,朝皇宫方向飞奔而去。 本就是入宫的道上,所以很快便奔入宫中,看着那冒着浓烟的地方像是夜雪寝宫的方向,当即怔愣了下,吩咐身后跟着的燕熙朝那里去查看,自己却没有去冒着浓烟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夜雪为玄成皇侍寝的地方。 一入殿门,便见内侍收拾着死尸,排着队将尸体一个个抬出殿外置于马车上,内侍们看到凌霁立刻都躬身退至一旁,等凌霁先走,凌霁朝他们抬着的尸体看了一眼,然后阔步进了主殿,整个主殿死气沉沉的,所有人默默地做着事,都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看到凌霁进入,匆匆跪了一地。 早有内侍帮凌霁掀了内帘,凌霁示意他们去做自己的事情,然后提了口气缓缓入内。 玄成帝斜靠在榻上,像是在休息,脸上早已恢复平静,看去没有收到任何惊吓的样子,凌霁来到玄成帝榻前,没有俯身,没有问安,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玄成皇感觉到有人靠近,猛地睁了眼,看着凌霁许久,淡淡的问“翠蓉居的火灭了吗?” 问的却不是他。 “回皇上,已经灭了。”内侍立即躬身回应。 玄成皇似是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下了旨意“厚葬了吧。” “是。” 凌霁浑身一激,似乎已经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闭目再睁平复了下情绪,缓缓抬手示意内侍下去。 内侍们躬身后排成队倒退着出了殿门,等着所有内侍都下去,玄成帝哑着声的开口“你赢了?” 凌霁没有说话,只淡淡的点了头。 玄成帝眼底连一丝讶异都没有闪过,连惋惜或是悲痛都不曾有,只是那么淡淡的认可,显然,这样的结局他早就预料到。 宫海沉浮,拼的就是本事,赢了的自是人中龙凤,输了的便是自己无能,怨不得旁人,怨不得天地。 玄成皇有那么多儿子,从他们出生,他便知道总有些是要落败的,他也早已做好如此准备,此刻再来感怀未免太过矫情。 玄成皇叹息一声并伴着笑容“江山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 凌霁不作答,只是躬身一礼,像是谢恩。 见他如此态度,玄成皇猛地换了姿势,眼神一紧,看着凌霁语气凌厉“江山、美人,你选一样吧。” 江山?皇位。 美人?莫知言或是救莫知遥? 凌霁只是挺立着,不说任何话语。 玄成皇看到凌霁如此不做选择,起了身,端坐着,虽是低于凌霁,但气势一点不弱“你如此无法抉择,那父王帮你选了。” 凌霁淡淡应了声,转身便要离去“不用父皇操心,我已经选了。” 玄成皇在他身后叹息一声“你不懂这江山要坐稳需要什么,女人没有用,女人身后的家族才有用。” “我已经有了。”凌霁只留了这么一句,便转身而去。 看着他离去,玄成皇无奈轻叹。 “你以后会懂的,我会让你懂的。” 当知言醒来,她已经置身在千里之外,躺在再过十几日便要到达南诏的渔船上。 她醒后哭过、闹过、绝食断水过,甚至还跳船游回去过,可都被冷轻然和韩煜他们安抚下,拦下,再次弄晕过。 最后她只能不哭不闹,双眼瞪然的望着远方,眼神空洞无神,心里想着什么谁也猜不出来,但冷轻然反倒放心,这样的沉默,他知道她不会再想着回去。 船行了近半个月,总算到了南诏,路上因为是赶路,再加上水路,消息一直不是很灵通,到了南诏,丰佑便派了人去帝都打听。 说到底,轻然和韩煜都是为了她好,她实在没有资格和立场和他们闹,所以除了每日配合着吃饭便只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哭闹,也不要求回帝都,表面上看去已经恢复到平静。 丰佑此刻已经是南诏王,那日他是得了消息回了南诏,因为他的哥哥风修病逝,他要立刻回来登基,做南诏王。 莫知言感叹,世事变化太过无常,好多事都不在人能控制的范围内。 其实风修这情况冷轻然之前也有和他讨论过,那雪蜜的疗效是古书上记载着,但是没有人真正使用过,冷轻然给风修治疗时,确实发现他有转好的迹象,但是终究不知是否永久有效,此刻可以定论它只是将人性命缩短来换取短时间的康复而已。 当时离开南诏时,其实冷轻然也是希望丰佑能留下多陪陪风修,但看风修也不反对,明白他这哥哥是怕丰佑留下来会失落,所以也就带着他一同上路。 丰佑也明白,冷轻然尽了力,何况他哥哥确实开心的过了段时日,他也不会怪他。 丰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在三个月之后才回来。 这一年二月初九,凌霁指证太子并非皇室血脉,加上密谋宫女行刺事件,玄成皇下旨杀无赦,莫知言明白,那都是凌霁的说辞,但是当他的铁骑踏破东宫的时候,那便是事实。 那日晚,段谷天陪着夜雪离去,莫知言没有想到那真的便是大家相见的最后一眼,段谷天陪着夜雪一同焚在了翠蓉居里,凌霁没有让这消息传出去,只说了翠蓉居走水,丽妃就寝无法逃出,葬身火海。 而段谷天,却在史记中没有任何记录。 那夜的事是不会让人知道,想要缢死皇上的宫女会是什么下场不会写,太子为什么会谋反不会写,伺候皇帝的妃子为什么不在宫中伺候皇上,而会回到自己宫中,并走了水也不会写。 史书上也只会写,翠蓉居走水,丽妃熟睡被困,死在寝宫里,太子策划宫女谋反被俘,被赐死。 只这短短一句,便是宣告凌霁的时代来临。 同年六月,玄成皇下旨退位,传位与晋王凌霁,玄成皇做上了太上皇之位,最出乎意料的是,玄成皇并未放权,而是让凌霁与自己一同执政。 莫知言等人在南诏生活的还算适应,得了这么多消息,莫知言反倒有些放了心,凌霁登了帝位之后,最起码知遥会安全,算算日子再有一月便是凌霁登基大典之日。 也不能说是莫知言偷听,她也是刚好和戚香香到御厨那里学了道点心,心想做来给他们尝尝鲜,却在门外听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心一颤,手一抖,银盘便跌落,点心也撒了一地。 抬头便见听见声响匆忙开门的韩煜和站于他身后神色慌张的丰佑,莫知言对着几人傻傻地一笑。 冷轻然见她如此,心下了然,温声询问“你都听到了?” 莫知言点了点头,踏步进入殿中。 刚才他们说玄成在南诏边境集结了大批军队,说辞是新皇上任,正常的边关巡视,巩固边关防线。 可她很明白,事实是凌霁在找她回去。 几人看着她,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 “你知道我会去。”莫知言直接打断了冷轻然的话。 丰佑一听,一下子激动起来“不行,我可不能让你回去,你现在在南诏,就是我南诏公主,就是拼了南诏,我也不能让你去!” 莫知言看着他,暖暖一笑“你现在是南诏王,不能这么任性,你的子民该是你最先考虑的对象。” 说完,朝门外候着的段阔几人使了个眼神,几人收到莫知言的暗示,突地走了进来。 “反正我不同意……哎哎,你们拉我干什么,你们到底是哪边的!我可是王!”丰佑话说到一半,便被段阔几人架走了,走时嘴里还不停的嚷嚷着。 看到丰佑那狼狈的样子,韩煜知道莫知言有话要和冷轻然说,便只留了一句“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便走了。 戚香香自是明白事理的,早就伴着丰佑离去,省了莫知言的力气。 待殿里人都走完了,莫知言才对着冷轻然道“我必须去。” “你不能去,谁都不会让你去的。”冷轻然第一次如此失态,他拼了命,不顾莫知遥,自私的带着她离开那吃人的皇宫,此刻他又怎么会再将她送回那里去。 莫知言微叹一声,尽量平静地和冷轻然商量“我的父亲是当朝车骑将军,我的哥哥领命去进攻草原,此刻什么消息也没有,我的妹妹在宫里,此刻也是生死未卜,我在这里一个人怎能安稳?你知道我不是这种人。” 冷轻然急到“我们会想到办法解决好……” 莫知言不听冷轻然说下去,继续道“还有你,你是玄成户部刺郎,好不容易考取的功名,为了我到了这南诏,你的官职不要了?” 冷轻然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官职?现在对我来说真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以前它很重,重的让我失去了你,现在,它还有何用处?” 莫知言看着他,喉里像是梗了东西,雾气已经开始升腾“当初我就已经做错了,我让知遥为我承当了那一切,我已经很自私了,现在难道还要我的家人来为我承当这些吗?还要让你为我付出那么多吗?就凭这些,你让我怎么待的下去。” 第一百零六章登基前夜 莫知言往门外望了望,看不见丰佑他们,但是她知道他们在,心底突然便想起已经不在的那两人,满心的痛“我要去看看天哥和夜雪,他们不会让他俩葬在一起的,他们会寂寞。” 冷轻然一怔,闭眼再睁,已是满眼的痛“这是我的事,我的责任,是我没照顾好天哥,让我去想办法。” 莫知言一见他如此,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对于冷轻然来说,天哥和夜雪的事何尝不是痛,是每个人心底的痛,不仅仅是她一人的,只是大家都放在心底不说而已,但不代表他们不难过。 “本来进宫的就应该是我,现在只不过再重新开始而已,何况已经不能再从新开始了,我害的知遥还不够吗?”莫知言深吸一口气,只那么站着,也不上前,缓缓道。 冷轻然离的殿柱很近,一下子太过激动,竟一拳砸在了殿柱上“你的人生不该这样,你不适合那里,我不能眼睁睁看你靠近危险,我不赞成你回去,若让你去了,我此生便不能原谅自己,那比我去死还难受。这九重宫闱不该是你的归宿,你值得更好的对待。” 莫知言不知该如何劝服冷轻然,情绪已很是激动,声音出口都是抖的“我一直自私,自私的不顾家人的感受,不顾家人的死活,今日的一切是我自己造成的,就该我自己去受,我不能再害知遥,不能再害任何一个人。” “我真的不赞成。”冷轻然转身看着她,眼中的悲愤无法掩盖,但他知道这一次他恐怕是说服不了莫知言了。 就是因为知道说服不了她,所以他才更加害怕,莫知言那股韧劲一上来,事情便没有余地,而他……恐怕就要失去她了。 莫知言看着他,眼底不是泪痕,不是恐惧,而是坚毅,是果敢“你知道这次我真的不能听你的。” “你真的要回去?”冷轻然深深叹一口气。 他知道,这一次,他终是再留不住。 莫知言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坚毅的点点头。 冷轻然终是认命,上前轻手将莫知言眼角的泪痕拭去,看着莫知言眼中那股韧劲,知道就莫知言那性子,认定了的事,谁也劝不了,包括自己。 “好吧,若你最后下决定还是要回去,我再不拦你,我自是也跟随你一起回去的,我不会让你一人面对一切,我不要你彷徨无助时,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我会陪你到最后,当你足够坚强,足够强大,我便不再挡在你身前,不管你到时还需不需要我,我都会退到旁边默默陪伴你,等你召唤。除非死别,不然我绝不离你左右,不,就算死了,我也绝不轮回,定陪你身侧。” 生死不离,太重的承诺,她承不起。 莫知言眼角再次清泪滑过“你真的不必这样,我,我今生不可能回报你什么。” 冷轻然揉了揉莫知言发顶,像从小到大那样,依旧温柔“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哥哥,当知己,而你对他才是有情,与他厮守你不会不愿,这也是我同意的原因,若你不是这般对他,我绝不让你去。” “对不起。” 冷轻然像个长辈轻拍莫知言发顶“傻丫头,爱,没有对不起,只有愿不愿,是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 莫知言豁得睁大眼“你这一生还很长,我不能害你。” 冷轻然看着她,竟笑了,但那笑容是痛的“一生?不够,这一世你爱他,没有关系,那我就在下一世等你,下世若还是这般结果,我也依然爱你。” 这一世是他自己错过机会,失去了她,让她爱上了凌霁,不过,没有关系,下一世,他绝不放手。 莫知言想说话,冷轻然打断了她“今日我让你走,不是因为我不爱你,正是因为我爱你,我尊重你,才让你去,因为这是你的选择,我从来纵容你,这次也不例外。” 他纵容她,从来都是,这次是她的选择,所以他会去相信她,相信她能做好一切,能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 “为我不值得,忘记我,你会过的更好。”莫知言轻摇着头,不忍看他如此,他才值得被更好的对待。 冷轻然轻轻一笑,指着自己的胸膛“你看,人的心只占身体那么小的地方,有了一个人,怎么还能装的下其他人呢。” 莫知言看着他,怕他认了死理,急道“你值得更好的人。” 冷轻然轻轻拥了莫知言在怀,语音柔和“时间它最清楚,这一世就这样了,下一世总还会有机会的。我只求你这一生中,曾有那么一瞬间是记住我的。” 冷轻然的声音是那么轻柔,那么的能安抚人心,他怀中便像是家的港湾,平静宁和。 “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你出嫁我们一定会陪着。”冷轻然像是兄长一样对着莫知言宽慰“入宫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我知道。”莫知言在他怀中顿感安稳,闭眼轻道“谢谢你爱过我。” “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冷轻然扶了莫知言,让她与自己对视。 莫知言问“什么?” 冷轻然看着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她“领兵来南诏的是你哥哥。” 莫知言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哥哥不是去草原边界了吗?怎么突然被调了回来。 冷轻然看出莫知言眼中的疑问,决定还是将话说出来“他想见一见你。” 莫知言眉心浅皱,有些不安的问“我……” 冷轻然知道莫知言想去见他,但是又没有什么借口或是办法去,于是道“我们会安排好。” “谢谢。” 深夜子时,段阔带着莫知言来到玄成营帐,莫知言是男子装扮,段阔的说辞是南诏使者求见玄成将军,玄成这边也很是客气,知道南诏与玄成交好,再说这次根本没有说是来攻打南诏的,只是普通的边界巡视而已。 对于使者,上头也有令,必须客气相迎并允许进入,于是守门的一个兵将见他们只有两人,便直接请了两人进去,并让一人前去通报。 跟着一个士兵行了些路,在主营帐前停下,又等了一会儿,那人才出来将莫知言请进了主营帐,还让段阔在门外等候。 那人挑了帐帘等莫知言进去后,便躬身退出,莫知言不理会那人,自己缓缓进去,扫了帐里一圈,想快些找莫知逸,却在看到那人的背影时,怔在了那里,震惊、不解一闪而过。 他不是哥哥。 而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明天他不是就要登基了吗?登基大典他不参加?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莫知言全身一僵,便那样怔怔地立在那里,没有动,像是忘了去动。 那人听到声响,缓缓转身,入眼的便是那道熟悉的身影,脸上还多了不解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想等她开口,但看她就那么站着,也不前行,也不说话,只那么怔怔看着他。 等了半响,两人还是那么僵着,无奈一笑,她不过来,只好他去迁就她,日夜思念的人,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凌霁忍不住全身微颤,几次抬手却都又放下。 半响,伸手将她紧紧地摁进怀中,久久不动,也不语,那样的姿势保持了很久,久到似乎连时间都忘了他俩的存在。 许久。 “我来接你。” “你不是要登基了吗?被抢了怎么办?”那是他努力了那么久才拥有的,此刻居然又放任不管? 凌霁一愣,那么久没见,真不知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关心他的皇位,搞的自己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谁敢抢?” “万一呢?那可是你千辛万苦得来的。”莫知言在他怀里,呆呆地问。 凌霁嘴角一勾“它有你重要吗?” “你的皇位比我重要。”听他这话,莫知言在凌霁怀中不由的一颤,但随即醒悟。 不重要,他何须去争,不重要,他怎么会要牺牲夜雪他们来换取皇位,不重要,他怎么会连自己的婚姻都拿来利用,不重要,他怎么那晚不来救她们。 听她这话,凌霁只剩一声叹息,将她扶起,让她与自己对视“你错了,我的皇位是为你而争。” “我不需要它。”莫知言将脸一侧,皇位是他要争,也将是由他来坐,对抗玄成皇的也是他,而她一直希望的是海阔天空,自由自在,何曾需要过它,他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能让人信服的借口。 凌霁仍旧紧紧看着她“我想你要。” 莫知言好胜心起,突然一笑“你现在能让我做皇后?” “不能,以后我会的。”凌霁看着她,说的实在。 世间最不可信的便是承诺。 莫知言一听他如此,猛的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凌霁疼的闷哼,却没有发出声音。 半响,他才淡淡地道“此刻你坐的不会安稳,所以不能让你坐。” 凌霁无奈,她不懂,他刚坐上那个位子,朝局很不安定,现在让她身居高位,只会害了她,他希望自己强大之后再让她坐那个位子,这样其实是在保护她。 第一百零七章 离别 这样的问题,她以后会懂,会想通,现在不必纠结在这样的问题上,现在他只要她知道这件事“我只感谢老天爷两件事。” 莫知言咬着手臂的牙略微放松了些。 “一是让我遇见了你,二是让我没有杀你。” 瞧这话说的。 莫知言放开了他的手,嘴角一瞥“听你这话,我怎么觉得该感谢老天爷的是我?”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凌霁看着她,皎洁一笑。 莫知言看着他也是一笑,倒是不追究了。 凌霁却正了正笑颜,谨慎地道“我想告诉你,这次回去,我们将面临更多的困难。” “还有比之前累的?” 凌霁轻摇了头“说不好。” 他现在名义上是皇帝,可是真正掌权的还是太上皇,那么多的重臣听的是太上皇的吩咐,兵权也在大将军严继究手里,貌似他现在是站在凌霁这边,可当初若不是玄成皇属意,严继究就算有那个女儿嫁给凌霁,也不一定会帮他。 兵权如此,朝堂亦是如此,丞相或是其他大臣对于凌霁这个皇帝也是多少有些微词,其实凌霁并没有得到他们完全的信任与支持。玄成皇现在还是掌权,朝中关系又盘根错节,凌霁想玄成皇真正放手,然后对整个朝堂重新洗牌,拿到真正的实权,还要下好大的功夫。 现在他握在手里真正的实权不多,前朝他要看顾,而后宫那些女人,都是重臣之女,为了得到他们的支持,他也不能不要,她注定要与他人分享一个男人。 入宫后的日子才是大战的开始,她是否愿意和他再次并肩作战,扫除一切障碍? “你的后宫收了多少你需要的人了?”后宫还能有什么事,千百年来唯一不变的,就只是女人之间的争宠之战,莫知言一笑,欣然应战。 凌霁嘴角含笑“挺多。” 该招进宫的应该都招进宫了吧,所有对他有用处的闺秀应该都不会错过,那这下她回去,可有不少热闹瞧了。 “够了吗?”莫知言问。 “暂时。”凌霁笑看着她。 如有需要,以后再添加?他果然是不肯吃亏“要是我想玩一两个呢?” 凌霁一笑,不就是她闷了,找几个玩伴吗?他都是她的,还能有什么不行的,将后宫搅的天翻地覆才好呢,这样,太上皇便要去管理他这后宫之事,朝堂之事便是无暇顾及“随你。” “狠心的帝王心。”莫知言嘴里啧啧,撇嘴道“我会让你的后宫很热闹。” “越热闹越好。”凌霁笑的更开“只要你开心,什么都好。” “这么宠我,真是昏君。”莫知言眯起眼睛,比他笑的还要灿烂。 凌霁上前搂着她,笑的很是开怀“你愿陪着我,做一回昏君也无妨。” 莫知言任他搂着,微笑着问“何时启程?” “明日便启程。”凌霁收了笑,但笑意还在。 莫知言望着他,想了想,终是开口问“轻然他们……” 凌霁一笑,反倒放了心,这是小事,他只怕她有更高的要求“只要他们愿意,官职一直都在。” “我该准备什么?”明日便要启程,她该准备些什么?带上些什么人?要先去学些宫里的礼仪吗?和丰佑他们好好告个别? 凌霁一笑,更加紧的搂着她。 “准备陪我一辈子。” 天空湛蓝,无云,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太阳高挂在天际,四射的光芒,却依旧猛烈。 烈日里,长坡之下,万军集结,分列两旁,中间空出一条宽阔大道,所有士兵表情肃穆,俨然而立,皇旗随风飘扬,那么多的士兵,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声。 突然万军震动,四面有轻微骚动,那是一阵阵的抽气声,和看向某一处的一致动作,每个人眼中惊艳地看着眼前那抹惊艳的丽色。 一女子身姿婷婷,披着雪白缕金长衫,日光下彩绣辉煌,令人不敢逼视,下摆微露秋香色宫裙,拖长的裙尾像是雀尾逶迤出长长一片,唤出无双光彩,出尘若仙,傲视而立。 一双明亮大眼,眼波流动,笑靥含春,一头长发倾泻而下,无任何发带或是装饰,只任那风肆意的吹拂摆荡,就像是溪水上的粼粼波光,随着溪水缓缓流淌,清澈秀美,晶莹灵动。 发间一枚深红圆玉随着一根红线垂在眉间,衬得肌肤更加胜雪,犹如凝脂般剔透。 这人儿比玉润,比花娇,比水透,齐集了世间所有事物的美好,诉不尽的绝世容颜。 吸引人的不但是她的美貌,还有她浑身散发的那股英气,有别与其他女子的柔媚,她更多的是眉宇间透出的那股骄傲,那种气势与魄力,让人不敢忽视,也不敢移眼,此生更是无法忘怀。 底下一排排原本严峻肃然的士兵也忍不住对那方向看一眼,再看一眼,只想将这美好永驻心间。 随着莫知言缓缓而来的步伐,万众屏息,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怕会吓跑了这仙禘。 丰佑在最先看到她时怔愣的都做不出任何反应,半响才震惊地张大嘴,不自觉的揉揉眼,再睁开,恨不得自己眼睛张的不够大,拼命的看着她,确认了再确认,像是眼前之人他从来不认识一般。 丰佑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见过她的女子装扮,唯一的那次宫宴,莫知言虽是女子打扮,但那“黑脸”的妆容,恶俗的服饰,哪里能看出真容貌。 不过就她的男子扮相来说,他可以肯定她女子扮相一定是很美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美的惊世骇俗。 今日她还是如此盛装,怎不叫他吃惊到不敢相认,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她,丰佑突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真想改变主意让你留下。” 此刻还说这样的话,莫知言笑他孩子气“别说傻话了。” 丰佑嘴一瞥,也不管是在万军之前,只道“怕什么,你知道我们南诏最厉害的是什么吗?” 莫知言看着他,不说话,但眼神是询问的意味。 “抢亲!”丰佑头一抬,气势尽显。 莫知言差点没站稳,稳了心绪,看着丰佑明朗一笑“别忘了,你已经是南诏的王,万千子民要靠你,依着你,以后不能再这般小孩子了。” 丰佑紧紧看着她,一双灰瞳在日光下焕出无尽的璀璨光华“好,你说的我都答应。但我说的希望你也答应。” “什么?” 丰佑指了指苍穹之上“我要你记住,就算这个太阳烧完了,那个月亮不亮了,星光不再给人指引方向了,我也……依然爱你。” “丰佑……”莫知言震惊的看着丰佑,如此重的誓言她如何承受,冷轻然她已是辜负,怎还能再拉进丰佑。 丰佑爽朗一笑“别有负担,你知道我藏不住话,我说我的,你别管我,你过好你的就行了。” 莫知言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手心微颤,双肩微抖。 “你可别哭,这么多人看着呢。”丰佑扫了所有兵士一眼,压低声音对莫知言道“你看啊,其实我觉得你能嫁给他也是开心的,要是你喜欢的,便去吧,我支持你,因为我知道你对他不一样。” 莫知言抬眸看着丰佑,看着他眼底的真诚,面上带了笑,可那笑却是比哭好看不了多少“谢谢。” 她知道这一句比什么都轻,根本就没有实质用处,但她只能道这一句,抱歉的只能道这一句,她给不了更多的承诺与誓言。 “你是以南诏公主身份嫁过去的,你记得要是他敢欺负你,他也别想好过。” 莫知言一怔,看着丰佑不知该说什么。 丰佑没等莫知言说话,再次叮嘱“南诏是你的后盾,我是你的后盾,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我拼了南诏,也要去他半壁江山。” 这已不是孩子气,这是比山还重的誓言,比海天还阔的关怀,可……她不值得,不值得他们如此“丰佑,不可以……” “别说了,我都明白。”丰佑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执起她的手,缓步往玄成这边的车队而去“我带你过去。” 凌霁隐在万军之中,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女子装扮的她,那如墨的青丝缓缓落下,悠悠荡开,有着一种难以言语的美,特别是她那坚毅的眼神,更是美的惊心动魄,美的令人窒息。 他在千万人中笑看着她,她在千万人前一眼便寻找到了他。 彼此间的默契无需指引,无需言语。 时辰不早,莫知言要立即启程,丰佑亲自将莫知言领到凌霁准备的皇辇前。 看着莫知言,又看了凌霁一眼,丰佑有些愤愤地道“便宜他了。” 莫知言含笑看他,抬步准备踏上脚踏,丰佑在她身边还继续念叨“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 莫知言无奈一笑“又说傻话了。” 丰佑眼中顿生黯淡,轻轻嘀咕“好吧,我给你一辈子的时间,你慢慢考虑。” “我……走了。”莫知言对着丰佑留下最后一句。 丰佑在车帘放下之前,再道“我在这等你。” 车中的莫知言轻微的怔愣,无人看见。 “记住,我永远在这里。”丰佑的这句话也是没有人听见,因为这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莫知言隔着车帘看着他,不觉的红了眼眶,当初相逢只记得他那灿烂笑容,怎知今日相送已是泪千行。 莫知言不知道的是,南诏的王一路追出了好远。 丰佑现在是南诏王,自是不能说离开就离开了,他已多了这一份责任,幸好戚香香留下陪着丰佑。 冷轻然和韩煜随着莫知言回去,几人各自踏上前路未知的路途。 第一百零八章温暖的家 如此的万军长队,浩浩荡荡,停停走走的,真要走到帝都不走个几个月还真到不了。 凌霁这一路都是护送在身侧的,并没有先行回帝都,直到在到达帝都的前三晚,凌霁才和她分道,先回了宫里,去安排迎接事宜。 莫知言一直不解,他这皇帝还是闲散的?这几个月都不用上朝吗?登基大典那日又是谁替的他去?这一切凌霁没有说,她更懒得问,她相信他一切都能安排好。 冷轻然没有跟着凌霁先回去,是跟着莫知言一同回的帝都,凌霁对外宣称那些日子冷轻然不在,是因为被派往南诏谈这和亲之事,一路接了公主来,这样自然没有什么人会多有异议,回来之后凌霁也将进升他的官职,也是因为他很好的完成了这次任务,凌霁如此器重,想必侍郎府日后将会迎来不少客人。 韩煜本就没有官职,闲散人一个,不过他倒是随凌霁先回了去,不是去干什么,而是去将军府将沫离接出来,让她陪着莫知言一同进宫,凌霁的意思是,让沫离当做南诏同来的侍女,她毕竟是从小伺候莫知言到大的,莫知言到了宫里,用着也习惯些。 莫知言那日又是没有打任何招呼便失踪,这沫离一来,少不了又是一阵久别的喜极而泣,莫知言拿她没有办法,保证了保证日后再不丢下她,劝了好久才安抚下她。 在赶了三日的路程后,整个迎亲队伍终于抵达帝都,莫知言才正式通往那九重宫门。 因为是南诏前来联姻的公主,不管是什么位份,接待的档次自然不会降低,凌霁派出的车驾不仅多,而且规模盛大,红妆绵延几里已计算不出,陪嫁伺候的奴仆更是比车马还多,若不是凌霁早就立了皇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南诏公主是来当皇后的。 这么大的动静,好多平民都好奇南诏公主长什么样,竟让新皇这么稀罕,全都出来一睹风姿。 隔着门帘,莫知言看着宽阔平整的街道与沿路两旁的平民,他们虽是跪着,但一个个孩童还是探长了脖颈,想看透车帘,看清里面坐着的人儿的面容。 他们虽然看不清莫知言的容貌,莫知言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是从每个人跪迎的神态上可以看出,大家还是欢迎她的。 这帝都的道路和沿路的商铺,她有哪样不熟悉,可如今,她以南诏公主的身份入宫,高高端坐在这皇辇内,却觉得这一切都与她莫名的有了疏离感,不再亲切,陌生的让她觉得自己真是从南诏而来。 越是接近宫门,人群越是稀少,渐渐远离熙熙攘攘的街道,高大的宫墙就在眼前,莫知言第一次生出了胆怯。 车帘本就是通透的,虽隔了一层,此生却看得最清晰的一次,九重宫门就在眼前,曾经不顾一切想远离,如今还是必须重回,命运就是这样,你越逃避,越避不开,还不如坦坦荡荡面对一回。 车继续前进,穿过第一道宫门,她能清楚看见侍卫手持金枪单膝跪地,面带恭敬肃穆,迎着她的马车缓缓进入。 此后,她不再是莫知言,不再是车骑将军之女,而是南诏公主,和亲而来,地位超然。 穿过第二道宫门,她想起了那个江淮之外绝辣男子与江淮圆月之下的醉酒男子,风姿卓然,却心思深沉。 穿过第三道宫门,她想起了那与她一同坠崖的洁癖男子,那生死与共扶持相伴的那几日,不是此生最好的日子,却是不再会有的经历。 入宫后的日子或许对她而言是凶险的,但他却不一定再会奋不顾身的帮她,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穿过第四道宫门,她始终望不到、听不到的都是那个隔着江山的权欲,那隐身与后的他那倾世的脸。 那垂于面前的白玉珠将是他的假面,她将再看不透他。 穿过第五道宫门,过了半的宫门,已经能听到身后一扇宫门关闭的声音。此刻再难回头,从此后世间便少了个自由的武知隐,多了个身处深宫等待老去的莫知言。 穿过第六道宫门,爱亦难,恨亦难,恩怨何时休?情深重,有缘共享江山。这是他说的,他曾经说过有一日当他坐上那高位,身旁伴着的只能有她,此刻他还是这样想的吗? 穿过第七道宫门,要是人类都没有记忆,没有相遇的记忆,若是没有从前,会不会活的更洒脱,更快活。 可惜,那都是若是,岁月知道,心里清楚,那都是最美好的过往,丢不掉抹不去的过往。 再穿过一道宫门,入宫的路清晰在前,可前路是否清明?不及思量,已要过最后一道宫门。 穿过第九道宫门,莫知言手心微烫,双拳紧握。 要是早知道结局是这样,能否一切重来?命中注定遇见,兜兜转转还会回到原地。我们只感激在最迷惘的岁月里相逢、相知,我们感激上苍让彼此能遇见。 最后一扇宫门已过,皇辇继续往前,不容她再想,不容她退却,她只能一路向前。 终于,皇辇停在了殿阶前,内侍早已静候一旁,准备了脚踏,撩了车帘迎她出来,抬头看天,再看看巍峨的宫殿,日光下,雄伟的主殿立于眼前,似要耸入云端。 眼里、心中都只有那一个身影,再难容得下其他人,只盼着早些到达他的身边,由内侍的带领下,莫知言踏出了她入宫的第一步,一步步向上,一步步离的他越来越近。 宫阶很高,也很多,她每踏出的一步就将自己往他推的越近,往内宫推的也越近,离她的海阔天空便更远,这样的每一步都踏的是那么的沉重,每一步,都似抽走了她的生气,她的灵魂。 踏完最后一节宫阶,莫知言忍不住微微抬头,檀木宫灯的映照下,终于看到他端身而坐的身影,却不是惯常的锦衣华裳,而是一身灿金冕服,漆黑的发丝束在纯色的冕冠之中,额前垂下九旒的冕帘,投下的阴影微微挡住脸上逆光的表情。 莫知言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打扮,这样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但却觉得他这样也很好看。 他是否还是当初那个他,还是那个她认识的他。 她不知道。 迎着高堂之上的他,莫知言眼中也只剩下了他一人,缓步入内,所有目光,所有流光便都集聚了她一身,许多不友善的探究目光中,她只感受到了冷轻然那永远暖意融融的目光,那能给予温暖与力量的目光,那永远温柔含笑的目光。 她明白,当日丽湖宫宴,她那身“黑脸恶俗”装扮有不少重臣见过,那样的惊世骇俗,印象自然是深刻的,加上当日那样的抢亲闹剧,就是没有见过她的人,也会在她来之前便打听过她的容貌,对她的样貌自然不感兴趣。 可今日,华贵衣衫罩身的她,洗尽“黑妆”,眸黑如夜,唇红似莺,肌肤赛雪,英姿超然,气势无双,明艳不可方物,举手投足间,光华尽显,如何能是当日可比,如何能是棠倪燕那样的闺秀可比。 莫知言微微扬起脸庞,接受那些或冰冷或惊艳的注目,虽孤独却自豪,虽无依却骄傲。 冷轻然笑了,安心了。 莫啸堂忍了泪,安慰了。 可……惟独没有他。 莫知言只在乎高座之上那人的目光,可透过这不远的距离,透过那垂挂与前的冕帘,再不能看清他的表情,看不清他的眼,她再也无法知道他的想法,他已经变得无法一眼渗透,他终于成了孤高的帝王。 莫知言微勾了一下嘴角,缓缓跪下,嘴里说着叩见之类的话,却一句也言不由衷。 堂中有着轻微的议论声,莫知言都当做没有听见,只听到他语音不高不低却震慑四方的话“南诏礼节没有那么繁琐,可免。” 然后似乎看到了他微扬的唇角,也只那么一瞬便没了踪影,莫知言明白那是因为她虽跪下却没有低下头,正面直视着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帝王,有些官员有了意见,而他,在帮她解围。 热闹的朝堂因为他的一句话,即刻恢复了平静,内侍用尖利的声音再次宣读着旨意。 没有听到起身的旨意,便只那么僵硬的跪着,跪着那个愿和她平等相称的帝王,愿与她同等相待的夫君。 耳中听着侍者宣读的圣旨,却一句也不曾入耳,她的眼中只有他,心中只有他,再看不到任何人,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许久过去,久到殿上所有人都走了,她也感受不到,只是依旧跪着,却仰着不曾低垂的头,看着他。 等着他缓缓步下了高座,来到她眼前,扶起她时,她才开口说“什么名分?” 凌霁轻笑“贵妃。” “除了皇后,最大了吧?”莫知言看着他,问。 “是。” “好。”莫知言心怀一开,上下瞧了瞧他,有点揶揄道“你穿这身挺好看。” 凌霁顺着她的话,也瞧了瞧自己“你满意就好。” “真给我面子。” 两人相看一眼,凌霁一直笑着,莫知言也是一笑,不知接下去该如何做。 凌霁看出她的心思,温言道“有人会带你下去。” 莫知言看着他,不解的问“去哪里?” “我们的家。” 莫知言一惊,颤声问。 “温暖吗?” 这个家会温暖吗?会值得吗? 凌霁看着她,郑重地承诺“尽我所能。” “我该好好打扮下的,毕竟是新婚之夜。” 第一百零九章大婚 偌大的殿里,红绸喜字铺了满殿,高台上喜烛熊熊燃着,映着满殿都红的妖艳异常,莫知言满身红妆,盖着喜帕,端坐于喜床上,不敢乱动,就这么静静等着他,手心里却早已汗透。 她也不懂这皇帝娶妻是要遵些什么规矩,皇后该是要拜堂的,而她这位份自然不配,她虽不是皇后之位,但最起码是个公主,规格自然不底,所以随侍的人自然会多些,刚才沐浴更衣突然那么多人跟着,她还有些不习惯,幸好有沫离跟着,不然,可能会被人笑作小家子气。 刚才那么多人跟着,但此刻这殿里就她一人,侍从早就出去了,连沫离都被叫出了门外,她也不好意思叫人进来,只能这么干干的坐着。 很奇怪,刚刚沐浴完了又给她重新穿上喜服,这不多此一举? 不过这样也好,真要光溜溜地,她可丢不起这人。 还在想着,门却被推开,有人进了来,脚步声音虽然很轻,但能听的出来,好像进来的不是只有一人,离的莫知言越来越近,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是现在已没有机会让她退却。 透过喜帕下沿,莫知言能看到那双明黄的重台履,行至她身前然后站定,莫知言抓紧了双手,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担心接下来会怎么样。 没有一下犹豫,凌霁猛地一手掀了喜帕,莫知言愕然抬头,入目的是再熟悉不过的绝世俊美,他今日身上也是喜服着身,但与那日迎娶棠倪燕不同,此刻脸上多了一份喜悦。 凌霁看着莫知言也有那么一瞬的微怔,但很快便对着莫知言皎洁一笑,往旁侧了一步。 莫知言没有随他调开目光,而是顺着原先的视线直直看去,他的身后立着一人,亭亭玉立的人儿,紫粉衣袍合身的很,裙脚下还有几瓣蝶翅,随她步伐,翩若欲飞,柳腰还似那盈盈一握,但身姿已然恢复很多,脸也丰腴了些。 莫知言怔愣当下。 这……居然是莫知遥! “姐姐!”莫知遥看到莫知言,脸色一喜,快步上前,惊声道。 莫知言只怔愣一下,突地反应过来,迎了上去,扶着莫知遥喜极而泣“知遥?!” 接下来少不了就是相拥哭诉地场景,凌霁自然不好待着看着,于是笑对着她道“我将她好好的还给你了,你该放心了。” 莫知言看向凌霁,心中感激无法表达,只好郑重道一句。 “谢谢。” 凌霁一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知道你们姐妹有很多话说,我先走了。”却在转身之前对莫知遥道“便在这宫里多陪你姐姐几日吧。” “遵旨。”莫知遥立即站起,恭敬地对着凌霁一服,凌霁看着她一点头,然后转身出了殿门,留两人自行说着话。 看着凌霁转身离去后,莫知言拉过莫知遥,关切的问“他……皇上可有好好照顾你?” 莫知遥收回看向凌霁的目光,回头对莫知言道“多亏了皇上,那些日子一直照顾着我,不然……我就……” “对不起,是姐姐让你又陷入了困境,是姐姐没用没有能力救你,是姐姐对不住你。”莫知言拉着莫知遥,红了眼,泪也盈满眼眶,声音都是止不住的微颤。 “我从未怪过姐姐,姐姐可别这么说,一切都过去了,姐姐以后也别再提那些不好的日子了。”莫知遥涩然一笑,却还一直安慰着莫知言。 那些不堪的日子对于莫知遥来说肯定是不愿回忆的,对于所有人来说也都是永久的痛,她确实不该在这个时候和她说这些“是是是,姐姐不该提,以后也再不提它。” 莫知遥微微一笑“我只愿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俩再不分开。” “好,以后都会好起来的。”莫知言止了泪,坚定的承诺“姐姐定不离你左右。” 莫知遥一点头“嗯。” 莫知言看着她,努力扯出笑意,极尽温柔的抚了抚她柔滑的秀发。 突地想到,家中父母定是和她一样想念知遥的,她该让知遥回去报声平安才是“父亲母亲很是牵挂你。你是要早些回家还是陪姐姐一段时日?” “我不想回去。”听到莫知言这话,莫知遥眼神一下黯淡下来,头一偏,沉声而应。 莫知言不解,欲再言。 “皇上刚才还说让知遥多陪姐姐一些时日,姐姐这就要赶妹妹走吗?”莫知遥拉着莫知言的手,有些撒娇的道“姐姐,就让妹妹陪你一段时日吧。” 知遥毕竟是为了自己才进的宫,也是因为自己才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莫知言心里对她有愧,自然不敢违了她的想法,再说此次回去,脸面上知遥肯定觉得无光,她不该这样勉强她,在宫里多留些日子将她照顾好了再回去也好,父母那里就让人去报声平安吧。 “好,那你就陪着姐姐,姐姐定会好好照顾你。” 两人许久没有见过,那么多年的话一夜怎能聊的完,一直聊到天明两人都不自知,但次日一早有些地方还是要去的。 按照惯例,新晋的嫔妃都要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她这新晋的贵妃自然不能例外。 莫知言进宫唯一一个觉得省力的便是不用天天向太后请安,因为这里只有太上皇没有太后,而太上皇要清静,早就搬到了宫里最偏僻的安乐殿,那里偏僻宁静,景色怡人,用太上皇自己的话来说,那里最适合他养心。 太上皇还下了特令,除了皇帝其他人没事就不要去他那里,晨昏定省那是太后的事,不是他太上皇的事,可这玄成没有太后,所有人自然省了这一项,只要日日去皇后那里即可。 但安乐殿毕竟是建在宫里的,因为玄成皇没有放权,凌霁有些政事上还需他的首肯才行。所以大家还是依旧活在太上皇的眼皮子底下,大小事物也瞒不过他。 这次莫知言进宫,是以南诏公主的身份,丰佑是丰姓,莫知言自然也是丰姓,对外一致的口径是丰贵妃,至于名字,却没有公示。 莫知言很好奇,她这身份进宫,凌霁是怎么瞒过太上皇的,不过这不是她该关心的重点,她只要帮着凌霁夺权即可。 凌霁当了皇帝,后宫宫女内侍也换了一大批,一些宫里老人也跟着太上皇迁往安乐殿随侍去了,莫知遥的身份自然就没有人知道,凌霁给她重新换了身份,当做莫知言宫里的宫女,随侍在她身侧。 她是新晋妃嫔,自然要去参拜皇后,所以一早,沫离便进屋为她梳妆打扮。沫离手巧,也知道今日该梳什么发髻与着什么衣衫才最合适,让莫知言少操了很多心。 边梳着发髻,莫知言边问了沫离昨晚打探来的消息。 “都封了哪几个?” 沫离听着莫知言的问话,也不分心,一边为她梳髻,一边回到。 “回大小姐,太医院院判外甥女,姚翠芝,虽是嫡出,不过,只是外甥女,所以品级要低些,只封了贵人。” 莫知言虽入了宫,但这沫离是从小照顾她的,在没有人的时候,她俩还是以主仆相称,并不以宫中称谓相称。 “吏部尚书之女,梁婉婉,庶出的,也是个贵人。” “内阁大学士胡杰之女胡娇茜,因为胡大学士是襄王的早教先生,所以封了婕妤。” 胡娇茜?那个与她一道比诗文的?文采不错,可惜人品不行,也确实只能屈居五品。 “刑部尚书的女儿,嫡出,封了修容。” “刑部尚书的女儿?” 不就是那个被她一阵戏耍,惊了马车,又在宫宴上表演歌舞的佟景儿?这位份倒是没有屈才。 “还有……”沫离一直在说,莫知言心中一一将这些人记下。 沫离将最后一根珠钗插好“最后还有一个……” 莫知言眉间一挑“还有谁?” “骠骑将军之女,殷雅,嫡出的,封了个昭仪,这是最大的位份了。” 莫知遥在旁将一切听入耳中,也不曾插嘴,但两人说到这位时,忍不住出声提醒“这殷将军朝中地位比父亲高,姐姐,你须多留心这一位。” 这骠骑将军之前带着大哥被派往边境收复草原部族去了,所以在宫宴上并没有见过,他这女儿更是没有见过,但是一个立功将军的女儿,一个握有强大兵权的将军,她的女儿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大哥和这殷将军快回朝了吧?”莫知言问的是莫知遥。 莫知言昨儿个刚入宫,莫知遥在宫里日子毕竟比她长些,有些消息也可能更灵通些。 莫知遥答“听说年后便会回来了。” 莫知言轻轻一点头。 一个大将军,一个骠骑将军,他轻易就将两边兵马都收入手中,但如何让两人相互制衡,却推给了她。 一个皇后,一个昭仪,这难题可不小。她要如何算计她们,又不被算计进去,也只能自己想办法。 莫知言忽而一笑,她知道入宫后面临的将会更多,那是都在暗处的对决,比明刀明枪来的危险,来的更快,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就该自己走下去。 莫知言对着知遥和沫离一笑,意在她已经清楚,谢谢她们俩的提醒。 “咱们出发吧。” 该去会会她们了。 第一百一十章请安 唯一让莫知言惊讶却又安慰的是,凌霁也一大早来了她这里,说是陪着她去请安。 莫知言跟着凌霁一同上了皇辇,莫知遥和沫离随侍在侧。 几人相对无言,就这么沉默的行了一路,在快到紫宸宫时,凌霁握着莫知言的手,突道“我知你心中不愿,可她现在毕竟是皇后,毕竟我娶了她。” 要她去拜别人,以她的骄傲肯定不心甘,可情势如此,他也只能委屈她,只愿她能放下一切,心甘情愿。 凌霁的眼中透着真诚,透着无奈,更多的却是对她的不忍,莫知言不说话,看着他许久,随后才道“我去不是因为你娶了她,是因为她现在是你的皇后。” 他已经很为她着想,她自然不会让他为难。 凌霁看着她,宽慰地笑了。 到了紫宸宫,皇辇停下,莫知言步下,凌霁却依然端坐于上,莫知言回头看了他一眼,灿然一笑,转身步了进去。 在沫离的引领下,莫知言跨进了紫宸殿门,扫了一眼周围,所有座位都是空着,莫知言眼一眯,是她来的太早还是太迟了? 除了皇后和她身边的一个老嬷嬷,殿里再没有侍女,空旷的很,紫檀的桌椅,明亮的窗台,透着日光照进来,让整个殿堂显得更加宽敞,但也透着寂寞。 莫知言看向高坐于上的那人,笑容堆了满脸。 棠倪燕今时已是大有不同,金丝银钱贯穿针绣,鸾鸟朝凤纹理的朝服,华贵无比,两袖上还有大朵牡丹花卉,更添端庄贤淑,扇行发髻上盘着一圈赤金步摇,蝴蝶簪、五凤钗更是占满发间,更显大气婉约。 如此隆重打扮,显然今日她是早有准备,而且是一早便开始准备。这么重视她?这么用心?可惜他不会来,莫知言一笑。 见了棠倪燕,莫知言倒也不多话,恭恭敬敬地下拜“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咋看那动作举止端庄,不造作,不敷衍,十分得体,不过流于表面,戏份十足。 棠倪燕见到今日莫知言这般的模样,眼中惊讶神色自然明显,但已是上位者,该有的沉稳与端仪让她很快便调整了状态。 莫知言不禁感叹,皇宫真是历练人的好地方。 棠倪燕伸手虚抬,举止优雅,朱唇轻开。 “起来吧。” 莫知言仍旧恭敬“谢皇后娘娘。” 莫知言站起,抬目直视着她,棠倪燕身旁一看上去年纪偏大的嬷嬷瞬时怒目,刚想呵斥莫知言,却被棠倪燕拦下“你们都下去。” 这里没有任何侍女,你们?指的只能是这个嬷嬷和沫离了,沫离眼底有些焦急,看向莫知言,莫知言对着她轻轻一点头,示意她也出去。 自家小姐让自己出去,沫离自然不好说什么,不放心的看了自家小姐好几眼,才跟着那个嬷嬷一同出了去。 看着更加空荡荡地殿里一眼,莫知言看着棠倪燕问“娘娘有话和臣妾说?” “这里除了咱们两人再无旁人,有些话我也不藏着,咱们把话挑明了讲。”棠倪燕毫不拐弯抹角,直接道。 难怪一大早的,这里就一个人也没有,一个堂堂皇后之位的人,身边奉承阿谀的莺莺燕燕该是不少的,这会儿都被她收拾妥当了吧。 莫知言心底一笑,有意思。 眉尖一挑,等着棠倪燕。 “什么宫宴斗诗,什么带扣赐婚,什么婚宴抢人,这些已成历史,都过去了,我不计较,你别惦记,如何?”棠倪燕摁着凤座扶手站起,却又不向前,站于凤座之上,凌驾于莫知言上端一步,姿态始终高傲。 心宽如海呀,莫知言微笑一点头。 “路还很长,咱们只看以后。”棠倪燕步下一步,于凤座之前与莫知言平视,颈项却是高傲的昂起“我知你心中从不把我放在眼里,但此刻,在上位的是我,你便必须拜我。” 这话一点没错,莫知言认同。 棠倪燕一顿看着莫知言。 莫知言看着她,等她继续说道。 见她也不辩驳,棠倪燕又道“可我天生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以后,每日的晨昏定省也免了,你不愿装,我更不愿看,除了必要的出席,咱们各不相见的好。” 莫知言先是微愣,不想这棠倪燕虽举止变化了,但这心性还是未变,如此的痛快直白,反倒令她佩服。 莫知言对着她一笑,再恭敬一礼“皇后娘娘大气。” 她这是出自真心的,一点不掺假。 棠倪燕面无表情,冷哼一声“你也别骄傲了,这么做我只是不想皇上为难而已,不是为你。” 她如此贤淑,凌霁真该好好珍惜,可惜…… 莫知言轻轻摇头“你这么做,他未必就会爱上你。” 女人就是这么傻,明知无望,却又期盼,明知无情,却想贪爱,可这不是女人天真,是男人、权势太伤人。 “我这么做不指望他能爱上我,他能领我这次的情,多分我几眼,便是好的。”棠倪燕看着她,微微红了眼,声音里也隐隐有些颤抖“你总是这样,你不要的东西,别人却是想尽了办法。” 莫知言看着她,突然便有些不忍,他们的黄图霸业都是建立在伤害她的基础之上,谁都没有心疼过她,替她想过,她原本可以活的很好,可她,终究选了这样的路。 “这真的争不来,任谁都一样。”莫知言站定,语气平淡。 情之一物,一切都是自愿,如何能抢,若是人家对她无情,就凭她莫知言也是争不来的。 棠倪燕在她眼前,语调不高,却字字清晰“男人的心变的很快,最后会在谁手里,谁也说不准,咱们的日子长的很,不是吗?” 莫知言无奈,只道一句,便自行退下“男人的心不在谁的手上,是在谁的心上。” 出了紫宸宫,门外凌霁的皇辇早已离去,莫知遥和沫离都在外等着她,莫知言朝她们一笑道“回吧。” 莫知遥上前,挽上莫知言的手臂,娇声道“姐姐对宫里还不熟,去逛逛吗?” “这些日子你对这宫里都熟了吧?”莫知言对着她一笑。 她昨日刚来这宫里,确实没有了解过整座宫殿结构,知遥被凌霁留在宫里照顾那么久,她定是一切都熟知,让她带路了解一下,确实能省不少麻烦。 莫知遥点头“嗯。” 莫知言轻轻按了她的手“好,你便带着我去瞧瞧。” 几人弃了轿辇,只凭着双脚在逛,路上还看到许多脸生的莺莺燕燕,看到莫知言,却也只眼瞧着或是有几个笑着点点头,也不上前行礼。 有那么几个面容相熟的,看到莫知言也是止不住那眼中的惊讶,有的甚至还和旁人说了起来,但都离的远远,没有一人主动上前请安。 莫知言心底明了,别说一个晚上,那会儿她刚入宫朝拜,一些内侍见了她这容貌,后宫不消片刻便会人尽皆知,有些原先见过她的今日见了自然惊讶,没见过的除了惊艳更多的恐怕便是嫉妒。 侧脸一笑,看吧,进了宫,不就是逛逛御花园,和后宫的女人斗斗心机,还能有什么别的吗? 莫知遥看不下去“姐姐不要她们行礼吗?” “离的那么远,特意过来显得多矫情?咱们清静的逛自己的不是更好?”莫知言轻轻一笑,在她耳边道“再说我这名号拿来不正,她们家世和我一比也不算低,心里有几个是服气的。” “可姐姐现在毕竟是南诏公主,又是贵妃身份,她们这就是没规矩,该要训斥的。”莫知遥在莫知言耳边轻道。 “点头之仪算是给了面子,真的让她们行礼,有几个是心甘的?又何必。”莫知言轻拍莫知遥手背“何况你知道,我也不爱看这些虚的。” 别说这公主身份,就是这刚入宫便是贵妃身份,便生生比她们高出几个等级,怎么能不让人不恨的牙痒,看不惯她的自然不会少,可日子总是要过的,何况这宫里日子如此难熬,真要树那么多劲敌,不是坑了自己?不如随和点,少让她们行些虚礼。 莫知遥还想再说,便听一声娇音唤她们。 “这是贵妃娘娘吗?” 莫知言头一侧,一袭粉色宫裙晃入眼底,这人上身纱衣竟也是桃粉色,衣边还有一颗颗的珍珠串联,华贵逼人。 头上发饰可是不少,飞花髻将墨发全都束起,七彩宝石缀成的孔雀尾发簪两支各插于两边发间,翡翠象牙钗也是各插两支,金步摇上居然还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反着光让人有些晃眼。 这大白天的,给谁看? 莫知遥心中一嗤。 莫知言看出莫知遥心思,朝她一笑,又看向这人。 眸含春水,眉如柳,那媚眼比桃花还媚,小巧的鼻梁,薄薄的唇瓣,巧笑若兮,真是灼灼其华。 迎风走来,还带着花香,莫知言一闻,顿觉心情舒畅,好功夫,不仅人用花瓣沐浴,连这衣裳都用花瓣熨染过,可见是下足了功夫的。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这女子上前道。 这等姿色,自然是上上人等了,从这样貌与敢做这出头鸟之行来看,除了那一位还会有谁? 莫知言无声一笑,好戏来了。 “妹妹,可别多礼,快快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落水 “姐妹们都别在那边赏花了,快过来给贵妃娘娘请安呀!”在莫知言的虚扶下殷雅起了身,娇媚的又朝各方喊话“可别失了礼数。” 殷雅都将话说到了这份上,其他人自然不能不过来。 殷雅又朝莫知言娇媚一笑“贵妃娘娘可别见怪,毕竟娘娘昨日才进宫,很多姐妹都没见过娘娘呢,不认得也属正常,望娘娘千万别怪罪她们。” 提醒她是后来的,在这里论资排辈了?此刻叫这些人来是想证明这些人只有她才叫的动?又帮着她们说话,是想收买人心? 可惜这里是皇宫,一切从利益出发,平日再好都难保日后不会被背叛,现在这般出头,人家可不一定会领情的。 “见过贵妃娘娘。”有人带头,其他有些在宫宴上见过莫知言,知道她厉害的也都从老远过来与她行礼,只是虽然昨儿个都听说了这南诏公主已经与原先大有不同,但这亲眼一见,眼中的惊异之色还甚是明显。 莫知言一笑“免礼。” “娘娘有些迟啊,姐妹们可都是给皇后娘娘请过安了,这都出来逛了好久了呢。”胡娇茜媚笑一声,从旁而出,也未行礼,只是站于莫知言面前,这般凉凉地道。 莫知言抖了抖,这孩子怎么就学不乖呢!? “胡婕妤,胡妹妹。”莫知言对着她勾嘴一笑,那笑明艳无比却也异常狠厉“本宫虽叫你一声妹妹,但论咱们俩的位份,你终是低与本宫,宫里有规矩在本宫还未给皇后娘娘请安之前,你等可以先行离开吗?不用向本宫行礼再离去吗?!” 莫知言忽的放冷的脸色,让胡娇茜莫名的抖了抖。 胡娇茜没想到她这么厉害,之前宫宴与她对诗,虽有几分惧意,可都过了那么久了,自己诗文方面造诣现如今已有不少长进,再说,她当初不也是输给了棠倪燕吗? 还输的那么难看,不就仗着自己是个南诏公主吗,说的难听点,就是来和亲的,从古开始被送来和亲的都是最没地位,最不受待见的人,何以她就特别的骄傲? “我……皇后娘娘吩咐我可以离开的。”而她家父在朝中可是高位,背后还有襄王撑腰,对这南诏公主,有什么好惧怕的,转念一想,便直接搬出了皇后。 莫知言始终笑着,但那含笑的脸却硬生生让胡娇茜不自觉地退了好几步,都不敢与她直视。 莫知言眼神犀利,话语更是犀利“见了本宫该自称臣妾,什么你你我我的,需要叫教习姑姑重新教你规矩吗?见了本宫不仅不行礼还不懂得退于一旁,敢站于本宫正面前,又是谁教你的规矩?!你若是觉得自己位份太高不适应,可以从普通宫婢做起!” 莫知言冷眼一扫,不怒自威,胡娇茜显然吓傻了,怔怔地待那都不知该怎么办。 贵妃之位毕竟比自己要高出许多,这要是真闹起来,自己肯定讨不了好,就两国邦交而言,皇上也肯定是帮着她不会帮着自己。何况今日这贵妃娘娘也还如之前那般厉害,自己别说讨不了好,搞不好连带着父亲都会不好过。 惹了个不好惹的,胡娇茜心中已是后悔不已,可这下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让贵妃娘娘消了这火,直到有好心的嫔妃拉了她一把,她才猛地跪下“我,不,臣妾,臣妾错了,请贵妃娘娘饶了臣妾。” 胡娇茜跪在地上双肩抖个不停,直流冷汗,只差了痛哭流涕,莫知言只那么看着她,不说罚她也不说原谅她,只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其他人看到莫知言那架势也不敢上前为胡娇茜说话,只是在旁边静静待着。 真不是她莫知言过于凶悍,只是一人无礼不教,之后若都觉得她好欺负,都来欺负欺负她,她哪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对付她们,倒不如今日一起都解决了去。 “贵妃娘娘,这荷花池里听说刚养了几只天鹅,臣妾领您去看看?”殷雅上前娇滴滴地对莫知言道,但明显的是为胡娇茜解围。 莫知言瞥她一眼,笑问“漂亮吗?” “那是自然。”殷雅看她有了兴趣,立马道的更殷勤,还挽上了莫知言的手臂,似要带着她一同去。 莫知言一笑,牵起殷雅的手便要离开“那就去看看,大家都跟着去开开眼吧。” 其他人看她这样子,知道胡娇茜是没事了,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贵妃的厉害众人都见识了,这下她的邀请还有几个不愿意去的。 一班子莺莺燕燕过花园去花池,那景象别提有多壮观,莫知言在前领头,心里暗笑自己有些像那青楼里的老鸨,有一种带着班花枝招展的花姑娘出门迎客的感觉。 冬日的湖水早就没有什么花草可看,就只有几张破败的枯黄荷叶还静静的浮在水面上,不过正如殷雅所说,那里真有三五只天鹅还在水中嬉戏着,这大冬天的,天鹅不迁徙吗?应该有给足事物,而且幸好天鹅毛厚,不然被这些人抓来这皇宫观赏,还真挨不过去。 “娘娘您看,那几只雪白的天鹅,听说还没有取名字呢,不如娘娘给取一个?”殷雅指着那几只天鹅,娇媚的对莫知言道。 “是哪几只啊?带我去看看。”莫知言看着那纯白的天鹅,喜爱的不得了,一直牵着殷雅的手都不放手。 见莫知言那么欢喜,殷雅更加殷勤的将她带往花池“臣妾带您去。” 两人走近了花池,莫知言似乎没有任何察觉,眼中只有天鹅,连两人走到了已是极边缘的位置都不知道,殷雅往水中一指“喏,便是这几只了。” 殷雅脸上一直灿笑着,扶着莫知言站在边缘处,但自己的身体更靠近花池些,似乎也不晓得脚下若是不小心,先掉下的会是自己。 莫知遥跟在后面,看着离池边越来越近的莫知言,心下不安起来,想出声阻止。 殷雅却在此时将扶着莫知言手臂的手慢慢离开,嘴里大声喊了一句“贵妃娘娘不要。” 随后只听到,扑通一声。 重物落了水的声音。 四周全响起了一阵阵惊呼声,随后还有几声“咦……”的惊疑声。 一道明黄衣角出现在众人眼前“怎么回事?” 听到这声,众人全都回身一看,都有些怔愣,没有想到皇帝会突然出现在花园里,而且刚刚那一切也不知他看到多少,但皇上一来,众人只有齐齐跪了下来。 “回皇上,贵妃娘娘带着殷昭仪在看天鹅,昭仪……被推落了水。”那么多的主子在,殷雅的贴身侍女站的比较外围,被人围着有些看不清里面发生的事,但还是照着之前殷雅安排的说辞回着话。 这话已是定了罪。 凌霁面上容色不变,但是看着这侍女的眼神有些复杂,那侍女本就有些心虚,感受到凌霁的凌厉眼神,立马将头低了下来。 莫知遥嘴角嘲笑似的勾了勾,上前禀道“回皇上,是贵妃娘娘落了水。” 凌霁眼中一道光芒闪过。 不是殷雅吗?怎么会是知言?她又搞什么鬼。 那侍女明显的颤了下,微微回身想看看花池里的情况,但是凌霁在,她又不能做的太明显,脸上已经露出焦急的神色,却什么也做不了。 有些刚才站在外面些,不想凑热闹的嫔妃自然不知刚才发生什么事,听了莫知遥那话,个个脸上表情变化多彩。 而刚才离的两人比较近的,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嫔妃,都低着头抿着唇在偷笑,这昭仪娘娘今日真是蚀了把米。 个个都等着看好戏。 “都起来。”这冬日的日子落了水,再好的身体,任谁也受不了,心中毕竟担心着她,凌霁叫所有人起来,然后步向前,往花池里瞧了瞧,刚好碰到莫知言投过来的目光,两人目光相碰,一切不言自明。 “嘶……”凌霁身边不远处传来一声嘶痛声,凌霁闻声转身看去,其他人听到也都往旁边看去。 花池边,咱们美艳动人的殷雅殷昭仪华丽丽地趴在地上,看那样子应该是摔的比较重,此刻痛的都站不起来了。 凌霁看了莫知言一眼,显然有些人下手有些重。 殷雅的贴身侍女见她如此,都立即上前将她扶了起来,不少嫔妃用绣帕悄悄的掩了唇边笑意。 莫知言对着凌霁,笑的含寓“皇上,这天鹅白净的很,该是世上最洁净之物了,比人心可干净多了,臣妾给您抓一只看看?” 这话一出,旁边的人心底一个咯噔,这贵妃娘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连跟着凌霁出现的燕熙都不由撇撇嘴,这女人真是一点没变,别人想陷害她,是很明显,但不是都被她识破了?自己不是摆了人家一道,将人家重重的甩了出去,还摔的那么重,这么一个千金小姐,这下都不知要多久才能好了。 现在这话说的还这么刻薄,啧啧,这女人惹不得,燕熙往后退了一步,心中在想着之前有没有做什么得罪莫知言的事。 凌霁朝她唇角一勾,向她伸出手“水里凉,快上来吧。” “好。”莫知言一笑,伸手一握,借力上了岸。 第一百一十二章心疼 凌霁将莫知言扶上岸,手一伸,燕熙递过镶着金丝的黑色大氅,他温柔的给莫知言披上。 也不斥责任何人,转身扫了所有人一眼,所有人在接受到他那扫视过来的目光后,都低下了头。 那目光在看到被侍女扶着的殷雅时停了下来,虽然面容和蔼,但是话语淡淡“朕就不陪你回去了,你记得回去换身衣服,叫御医来看下,敷些药膏,好好休养着。” 这话面子已留足,聪明人就不该再说什么了。 “皇上……”殷雅一咬牙,还想上前,谁知扯了痛处,惹的她嘶了好几声。 凌霁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一摆手,话语简单平静,但却莫名地透着威严“就不要耽误时间了。” 看出凌霁的脸色,殷雅一咬牙,知道此刻她讨不了好,于是只能道“臣妾遵命。” 在侍女的搀扶下,殷雅落寞的转身离去,刚才她那贴身侍女也默默地陪在身侧,随着殷雅快步离去。 凌霁并没有找这人的麻烦,莫知言知道因为没有必要,有人会将事情办好,不会留下话柄。 凌霁向着众人看去,淡淡地下令“都各自回宫吧。” “遵旨。”所有嫔妃应声,好戏没看着,皇帝又发了话,所有人自然只能回了宫。 等所有人都散去了,凌霁牵起莫知言的手,温声道“朕送你回去。” 上了皇辇,凌霁突然道了一句,语气里似有些无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莫知言看着他,淡淡一笑“不是我愿意的,只是若不弄这么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再说要真是她落了水,你总不能不管,这一次就能让别人闭了嘴。” 莫知言一边将袖边的水挤干,一边若有意思的看着凌霁道“何况,我不觉得你会去而复返,不是有心人叫你看上这一出好戏?” 他送了她去皇后宫门口便走了,照猜想定是在去的路上被人骗了来,殷雅是有心演这出烂戏给他看的,只是,她也真笨,这么被前人演烂的戏,她还想的到来演,真是在展示她自己的智商呢,还是在挑战凌霁的智商? 不过真要是殷雅落水,就那撒泼的性格,闹起来,凌霁要是不管,决计是说不过去的,可要她真的一直被欺负,她可没这么好说话,此番如此便是最好的解决之道,有了这次教训,殷雅以后想算计她,都要好好考虑,不是上上之策是不敢再冒险的。 这不是给她一人省心,也是给整个皇宫多些宁静而已。 凌霁看了看莫知言那湿透的衣衫,也不多话,只吩咐着内侍将轿辇抬的快些,进了莫知言的寝宫毓琉宫,莫知言进里屋去换了身衣装,莫知遥将换下的湿衣装拿下去,并一同带了凌霁的黑色披风去熨烫。 凌霁接过沫离奉上的姜茶,转手想喂莫知言喝“我最多就是安慰几句,你这样对身子不好。” 莫知言一笑,接过姜茶自己喝“我还没这么娇弱。” 看着莫知言自己喝姜茶,凌霁悠悠地道了句“我心疼。” 莫知言差点呛到,但是强忍着将姜茶喝完,将茶碗递还了沫离,没话找了话“皇上在这用膳吗?” 凌霁看着她,知道她不想继续那个话题下去,也是,她一直都清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不必操心那么多,于是应了她的话“也好。” “沫离。”莫知言轻轻一唤“皇上在宫里用膳,叫膳房多做些好吃的。” 沫离笑的灿烂“是。”然后躬身退下。 “你就是爱岔开话题。”虽是由着她,但凌霁还是想给她多提点醒。 “你多想了。”莫知言拿了绒布擦拭着一头湿发。 凌霁看着莫知言湿透的秀发和嘴里喝出的白气,关切的道“这入冬的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让你宫里早些用上银碳。” 这寝殿里有层层纱幕隔着,殿里又是灯火通明,会有多冷啊,莫知言嘴一撇“我没那么娇气。” “朕是给知遥的。” 这话被刚进屋的莫知遥听了个刚好,莫知遥立即笑容满面,疾步上前行礼“谢皇上。” 凌霁转眼瞧着她,虚扶了她“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老跪着,你是朕的一家人,没人的时候不要拘束,不然有人可是会跟朕闹的。” 说完转眼给莫知言递了个颜色。 “是。”莫知遥低着头没有看见,只低低应道。 莫知言给凌霁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你又不怕我闹。” “怕。”凌霁端起茶杯就喝,也不客气,喝完又是语出惊人“我准备着,让你和皇后一同管理这后宫。” 莫知遥再旁一听,喜上眉梢“姐姐,这可是好事。” 莫知言都快惊掉了眼睛,将快到嘴的杯子又放下“可别,我这背后冷箭可有不少。” 就是刚进宫而已,贵妃之位而已,就那么多人看不顺眼,变着法的找她麻烦,而且就今日皇后的样子,已是很好说话了,这要是再得罪了她,她就不用在这里混了。 “此事再议。”莫知遥上前给凌霁又倒上一杯茶,凌霁点头言谢“但这事,你跑不了。” “何事?”莫知言头一侧,问。 凌霁不再一口喝完,轻抿了香茗“这一入冬,大年夜便要跟着来,你好好想想,这新皇刚登基,该如何庆祝?” 这可是凌霁头一年登基的大年夜,办的好了是应该,办的不好不知要留多少诟病。 还是推掉最为明智“皇后娘娘会为陛下安排好的。” 凌霁将茶杯放下,含笑道“你就当帮帮她不行?” 莫知言双眼一翻,“你说帮着她,我自然乐意,可她的想法呢?我可不想热脸贴了冷屁股。” “粗俗。”凌霁轻斥,转念想想,她也是为了这宫里好,为了他好,于是换了口气“好了,我会问过她的。” 又坐了一会儿,凌霁起身道“我先走了,还有些政事,你们早些休息。” “不是说留这用膳?大厨们又是白做了。”莫知言跟着站起,有些惋惜那些好事物。 “留着晚膳或是你给朕一并用了可好?”凌霁回身执起她的手,含笑看着她,温柔的在她手上轻拍两下。 “遵旨。”莫知言含笑欠了身,忽然转头对莫知遥道“知遥,将皇上的大氅拿来,送皇上几步。” “是。”莫知遥一欠身,出了门,去了旁殿拿披风。 凌霁对她一笑,转身还没有跨出门槛,一道脆音响起“皇上这么早就走了?” 凌霁一愣,看着前方缓步走来的娇俏人儿,笑的更开“朕以为是谁,原是你这爱耍贫嘴的,这样的稀客到来,面子比朕大,朕只能躲着走了。” 凌雅娇俏一礼,也不等凌霁喊话便自行起身“皇上这么说,小雅都不好意思留下了。” 凌霁立马拉住她,小声埋怨“别,朕说朕的,你不从来没听过吗,别在这会儿装。” 凌雅脆声一笑“瞒不过皇上,得,我是要留下,皇上呢?” 凌霁笑看了她一眼“有你陪着,哪里还有朕的位子。” 凌雅扫一眼眼前这堪比紫宸宫的毓琉宫,有些吃味的道“皇上是嫌贵妃这宫小了?” “你就别打趣他了。”莫知言看这两人斗嘴没个完了,知道凌霁还有正事,立马上前为他解了围。 凌霁也低声到“是啊,饶了朕可好?” 凌雅只笑不说话,似真的在思考一般,然后道“贵妃娘娘开口,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凌霁一笑,刮了凌雅鼻子“也就你敢这么放肆了。” 宠溺的摸了摸凌雅的头,凌霁出了门,莫知遥早就挽着披风候在一旁,看凌霁出门,也跟着送了出去。 “皇兄心情不佳啊。”等凌霁出了门,莫知言领着凌雅进屋,凌雅坐下连口茶都没喝,便道。 莫知言一笑,将冷茶递给沫离,让她换壶新茶来,笑着与凌雅道“哪有,真有正事,再说你不是来找我了吗。” 凌雅还没等沫离出去,将脸一板,语气凉凉“怎么,不欢迎?” 莫知言看着她,无奈一笑“你愿意来,我请都请不动,哪里还敢嫌弃?” 凌雅握起莫知言的手“那你闷了就来找我,我闷了就来找你。” 莫知言看着,觉得她有些好笑“不然呢?” “哎,听出来了,真是不欢迎啊。”凌雅将手抽出来,偏头道。 莫知言呵呵一笑“得,欺负我这来了。” “哪敢。”凌雅与她相视一笑。 沫离将新茶呈了上来,莫知言接过给凌雅亲自倒了一杯“留这用晚膳?” 凌雅也不客气,四下看了看“就知道你宫里有好东西,这不,都饿了一天了,就等着呢。” 莫知言瞥她一眼“别说的那么可怜。” 凌雅看着她,眼底似是有话,出口的话里更是有话“我也就吃的可怜,可不像你,还往水池里跳,冬日的天里,淋病了才叫可怜。” 莫知言心一跳,这消息传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快,这才多久,就传她耳里了。 “这宫里还真没秘密。” “本就想来找你,在路上听到的,这不就更加快了脚步。”凌雅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她“不心疼你,就不来了。” 她是真的有些担心她,这宫里,斗心机,斗后台的,真不好过。 莫知言将茶杯递给她“我可不想你心疼我,就是希望你常来看看我。” 凌雅一笑,知道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转了别的话“那我天天来,你可别嫌烦。” 莫知言一笑“巴不得。” 第一百一十三章合墓 深夜,二更。 太极殿内,凌霁还在批阅着,身侧无一人伺候,殿内的火炭熊熊燃烧着,暖意十足。 放下紫毫,端起还温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还未将茶盏放下,殿门在此时被人打开,御台上的烛火随着灌入的风晃了晃,抬眼看向门口站着的那道倩丽身影,凌霁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将茶盏放下,凌霁起身含笑问“你怎么来了。” 话是问句,可凌霁根本就不是以疑问的方式问出,似是早已预料。 莫知言语气恭敬但没有行礼,上前行了几步道“不是皇上叫臣妾来的?” 凌霁走向她,侧头一笑装傻到底“何时?” “得,你就装吧。”这可是太极殿,这大晚上的,门外听候吩咐的内侍也总该有些,可她一路行来,别说人,就是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不是他授意的,她能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何况刚才在门口的燕熙可是为她通报一声的样子都没有装呢,他这会儿倒是装的挺像。 凌霁含笑走到她面前。 “你那两下是拍假的?”白日在她宫门口那轻拍的两下不就是告诉她夜半二更来找他吗?现在是在这耍赖了? 凌霁看着她就笑笑,也不说话。 也就只有她能懂得他,不管是一句话语还是一个动作,都能瞬即明白,一点即通。 看他这态度,莫知言恼了“那当我没来。”转身便要离开。 “诶……是我叫你来的”见她要走,凌霁立马抓着她的手臂,和声劝道“别和我制气呀。” 被他抓着行不了,也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让她夜半来找他,于是莫知言转身问“不知皇上叫臣妾来是何事?” 凌霁看着她,不直接说这个事,而是换了别的话题“你这称呼叫的我不舒服,换一个。” 莫知言气的快翻了白眼“我没那么闲,半夜三更的,让不让人睡了。” 就算她现在白日不用去给人请安了,早上能睡挺迟的,但不代表她夜半就不用休息了,要知道这二更可是人最好睡的时候。 凌霁看她如此,爽朗地笑了“好好好,不过开个玩笑,就当真了。” “是,皇上你贵人不计较,我女子,难养。”凌霁绕来绕去就是不说重点,莫知言也懒得问了。 凌霁摇摇头,有些拿她没有办法“啧啧,这话让人听了,都不知道谁才是皇上了。” “那也得我乐意和人家说呀。”赏他面子,她才和他斗斗嘴呢,莫知言一笑,御台上的烛火突暴了个花火“真的不早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冬日的夜半寒气袭人,幸好是在内宫里,不然少不了要被冻到,时辰确实不早,凌霁看着她,正了色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白天不行?”莫知言眉心微皱,什么事这么神秘,还非要她夜半来。 已是夜半,再说,莫知言也不爱穿戴过于奢华繁琐的饰物衣装,所以发间也就没有多少饰品,凌霁上前将她发间唯一几样小饰物一一摘下“低调些。” “要出宫?”看凌霁这般慎重,莫知言心中一个念头闪过。 凌霁轻应“嗯。” 莫知言突地一笑,又问“要出城?” 凌霁拿着饰物的手顿了顿,看着她,突感一句“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聪明。” 莫知言还真不想说,就皇上您这么小心翼翼,藏着掖着的样子,人家还真不难猜。 燕熙不知何时已经进来,看到他,莫知言一愣,是他功力长进了还是自己变迟钝了? 燕熙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两件毛裘大氅递给凌霁,凌霁先接过一件,将它披到莫知言身上,仔细穿戴好,再接过另一件给自己穿上。 燕熙带着两人从一道侧门出去,一路上别说内侍就是连个巡逻侍卫也没有,真是低调安全的很,在内宫很偏僻的一道后门处,几人上了马车出了宫。 一路上莫知言沉默着,也不问他们是去哪里,凌霁闭目似在养神,刚才她进殿看他还在处理朝政的样子,知道他有些累了,便不去打扰他,燕熙在前赶着马车,更是不能影响,所以几人就只是那么干干的坐着。 出城的路上也平顺的很,守城官兵没有进行任何盘问就将他们放了出去。不知行了多久,在城郊一处偏僻的院落前,马车停了下来,凌霁扶着莫知言下了马车。 院门口有一人在门口候着,见着他们来,为他们开了门,燕熙和这看门人一同在门外守着。 凌霁领着莫知言进去,除了那个为他们开门的人之外,这大院里什么人也没有,四周静谧的很。 “这是什么地方?”莫知言终是忍不住问了凌霁。 凌霁也不说话,夜里黑,脸上表情也看不真切,只是一直牵着她的手向后院走去,莫知言能感受到牵着她的大手有些紧,紧的她的指节有些发酸。 看着眼前的大院落,莫知言也不去想凌霁为何反常,只调整了视线,让眼睛更能适应这黑夜里的光线。 这后院有别于一般的后院,这后院很大,里面却没有假山花池之类,而是一大片空地,在空地的右前方还种植着一株小树苗,树苗不高,不粗壮,像是种下去的时日不长。 凌霁放开了她的手,莫知言缓缓往那树苗走去。 天色已是大黑,又是树苗,哪里看的出来这是什么品种的树,再说,她也不觉得凌霁是为了让她来认这树的品种的。 瞬间,莫知言心底莫名的漏跳了一拍,心里已经有些预感到凌霁今日的目的,还有这棵树的寓意。 冬日夜半,冷风卷着些沙尘扑面便来,刮着脸侧都生疼生疼的,可她都已经感受不到,怔在了那里,不敢再向前。 凌霁看她这样,什么也没说,上前重新牵起了她的手,往前走。 被凌霁拉着,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到树苗前的,于树苗前站定,眼底有些雾气升腾起来。 “这……”看着眼前的一切,所有话都梗在了喉间,说不出来。 “这是夜雪和段谷天的墓,原谅我不能盖坟垒,不能树墓碑。”凌霁看着莫知言缓缓说着,莫知言能感觉到他抓着她的手有轻微的颤抖。 她预感的没错,这里确实是段谷天和夜雪的墓。 莫知言看着他,不解地问“夜雪不是应该入皇陵的?” 夜雪是以贵妃之礼入葬的,何况当时玄成皇也下令厚葬,他便是要先入葬皇陵才对,怎么可以和段谷天一起葬到了这里? 凌霁看了看莫知言,然后看向墓碑,眼中意味不明“我找了另一具尸体代替了他,我知道他不愿意一个人躺在那冰冷冷的皇陵,来这里他会高兴的。” 那么大的一片空地,只有这么一株小树苗,让人觉得简朴却不孤独,因为有相爱的人相伴身侧。 凌霁喟叹一声,闭眼再睁“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样了,他们生不能在一起,死后我希望能遵行夜雪的意思,不再让他俩分开。” 远离了冰冷的宫宇,死后的日子也不用陪在不想看到的人身边,凌霁已为他做到最好。而且用这树苗代替,将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隐秘而又安全,这宁静的生活将不会被破坏,他们一定会更希望这样。 莫知言走向前,缓缓蹲下,伸手轻抚了还有些细小的树干,眼圈已经微微泛红“谢谢你为他们做的一切。” 树苗不粗壮,到了这寒冬,枝叶也已经基本掉光,但那看门人定会遵凌霁嘱咐好好照看这树苗,来年定会郁郁葱葱。 凌霁抬眼望向远方,话语更是飘得更远“我做的这些算的什么。” 他们对他从没有过怨言,他也已经尽力做了很多,做到最好,谁都不会怪他,怨他。 他愿意为他们做这一切,她就该谢谢他“谢皇上成全他们。” 一听莫知言这样说,凌霁一下子冷了下来“你这称呼我真不爱听。” 没想到他如此较真,莫知言无奈,只好换了称呼“好,谢谢你,他们也会谢谢你。” 凌霁低头看向她,眼神温柔,话里有话“我希望你谢我,他们还是不要来了。” “这话慎的慌。”冷风刮得更猛,擦过脸颊,莫知言不自觉的抖了抖。 凌霁嘴角一勾“你也觉得?” 你觉得还说? 莫知言语塞,转头看向他,换了话题“有准备什么祭拜的物品吗?” 凌霁两手一摊“我没有准备祭品。” 这夜半的要是有什么火或烟冒起来总是太过高调,再说,段谷天和夜雪又怎么会是在意这些东西的人呢。 “他们不会介意的。”莫知言回头道“咱们陪着他们说说话反是更好。” 凌霁低头看着她,温暖一笑“那你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与他们说说。” “自然。”莫知言在树苗前缓缓坐了下来,开始和树根下的两人讲了起来。 “天哥,夜雪的箜篌弹的不错,有空让他多弹给你听听。” “哦,这事你肯定知道,真不用我多说。” “你知道吗?丰佑当上南诏王了,我们的意思是等香香过了及笄,就可以为两人行大婚了。” “还有……” 凌霁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也不插话,走到一侧静静站着,就这么陪着她。 第一百一十四章祈福 回宫的路上,马车之上,两人已经不再不说话,相依在一起,凌霁对莫知言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莫知言看着他没有开口,眼神里是询问的意思。 凌霁握着莫知言的手,语气很是温柔“你看小雅和韩煜的事情……” 莫知言任他握着,语气是商量的“小雅的心思我明白,不过,咱们还是要征询过韩煜的意思。” 凌雅与韩煜倒是挺相配的一对,只是这样的事外人不好自行做主,要两人真心想在一起那才行,她不能勉强任何人,也不希望这两人是在自己勉强下在一起的。 就算他现在贵为皇上,但说到底要和韩煜过一辈子的还是凌雅自己,若不自愿,韩煜又怎会真心对她一世。 凌霁一笑“这是自然,若是不尊重他,我早下了旨。” 这过于疼爱自家妹妹的皇帝…… 都不管人家的意愿的吗?莫知言嘴一撇“还真是皇帝样。” 凌霁无奈一笑“在你面前何曾像过。” 他是皇帝,可在她心中,他希望他只是夫君,所以在她面前,他一直都不用尊称,他只愿两人能平等相待,他希望她能真正将心交给自己。 莫知言淡淡一笑“听你这么说,我真觉得自己是悍妇。” 凌霁看着她,笑出了声,莫知言也跟着笑了起来,车帘外的燕熙不禁打了个寒颤。 在宫里,一大早不用去向太上皇行礼,不用向太后请安,更不用去给皇后请安,这日子过的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可也越见无聊。 莫知言本就是个坐不住的,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总会觉得发闷,何况还是充满脂粉的皇宫。 她不用向人请安,但是有好多还是要来向她请安的,她也没有皇后那样的魄力叫这些人不要来。 说是来请安,但有些人请着请着不是留下来想和她谈心事,就是说她这毓琉宫里的膳食味好,想留下来用膳,其实说白了就是想在她这见凌霁,这点心思她又怎么不明白。 但要在这宫里生存,不和大多数人搞好关系,日子就会很难过,最起码现在她还有利用价值,自然也要充分利用起来。 所以可以想见,这毓琉宫快到午膳时辰,各宫嫔妃全都聚集到了她这,要是刚进宫的人见了,都分不清哪里才是皇后宫殿了。 莫知言也不嫌麻烦,谁来都欢迎,还吩咐着膳房多备些吃食,尽量让来的人都能见到皇上,见不到的最起码也不让其饿肚子。 最开始,凌霁不知道,每次来都碰上不少嫔妃,也不好扭头便走,只能硬着头皮和所有人一同用膳,后来见了这些莺莺燕燕,都躲的远远,让燕熙来打探了打探,要是知道宫里有人,便只待在自己宫里用膳,搞到最后,等人都走完了,凌霁到了莫知言宫里就只能用些夜宵了。 后来这些嫔妃知道凌霁躲着她们,也就来的少了,还真是请了安就离开了,都不多做停留,莫知言无奈,只能感慨这宫里的女人还真是势利的很。 渐渐地,闲下来也就无事了,她又不是会绣花的人,现在再让她穿着贵妃服饰在那里练功,也不合适,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怎么办呢? 那就去烦别人。 凌雅还没有出嫁,凌霁心疼妹妹,太上皇更是爱惜,便一直让她住在宫里,只道日后嫁了人再搬出宫,在这之前自然多留在宫里陪陪他们更好,两个人无聊好过一个人无聊,所以莫知言没事也会到她那去坐坐。 要去她宫里,经常要路过一处宫宇,那宫宇不大,殿外种了些翠竹,就算此刻是隆冬,但是竹子是耐寒之物,所以,依旧郁郁葱葱,一路行来还能闻到翠竹的清香。 里面像是也就只有一个主殿,那主殿都还没有她的偏殿大,但是还会有些侍女在外候着,显然里面是有人的。 莫知言每回路过,那些侍女都会跪下向她行礼,等她的轿辇过去再起身。 “这是什么地方?”在那群侍女再次跪下,轿辇将要经过之时,莫知言叫停了轿辇,终是忍不住问了其中一个侍女。 那个侍女见莫知言问话,恭敬的行了礼,低头回到“回娘娘,是佛堂。” 此处偏僻幽静,翠竹青青,倒是个清修的好地方,但她不觉得这刚进宫的嫔妃里头会有这等觉悟的。 于是含笑再问“谁在里面?” “回娘娘,是贤太妃。”那侍女再将头低下,回到。 襄王的母妃!? 莫知言没说话,沫离在她耳侧轻道“听说,太上皇还在世,一些太妃不能随王爷们去封地,都要在太上皇身侧伺候着,而这贤太妃平日里就爱清静,得了空就到这佛堂来念平安经。” 听到这,莫知言忽而想起那夜的宫宴,如今的贤太妃当时的贤妃娘娘,那高雅的衣装与举止,恰到好处的得体话语,处处都透着精干,那从不隐藏的精明目光,与斗诗时想让自己儿子的早教先生之女出头的样子来看,倒不像是喜清静的人,不过,人都会变的,或许这些日子来她将一切都想通了也未可知。 既然如今爱清静了,她还是不要去破坏这清静,轻声吩咐道“不必打搅了。” “来了,就进来坐下吧。”殿门被打开,四周的竹叶随风摆了摆。 青丝全挽了髻,站的远,看不清里面是否已有白丝,妆容在莫知言这个方向看去浓淡刚好,但面容上还是带着几分威严,衣装不是浓艳的服饰,也不是素淡的道服,只是着与自己身份符合的太妃衣装,隆冬的日子里,连狐裘都未披,昂然挺立的站着,一如当年宫宴上的那般高贵优雅。 人家都这么请了,怎么好意思不去呢。 莫知言一笑,下了娇辇,缓步入内,在快到贤太妃面前时停下,然后恭敬一服“见过太妃。” 贤太妃没什么表情,只道这一句,然后回身进屋“都如今这世道了,就不要有这样的虚礼了。” 莫知言一愣,随即笑的更开,将所有人留在了屋外,也跟着入了屋。 环顾了屋里一圈,正如外观一样,这殿不大,可以说小到也就只有一个佛堂这么大,连个偏殿都没有,屋里根本就不分外殿内殿,就是一尊佛像,然后几个蒲团,边上有几把桌椅而已,其他便没有什么东西了,不过这样倒是修心养性的最好地方。 莫知言含笑,由衷地道“太妃寻了个好地方。” 贤太妃转身坐下,认同她的话“这点我倒是同意,宫里也就只有这里不会被人找到,不会被打搅了。” 莫知言抱歉一笑“臣妾坏了这安宁。” “别宣传出去就行。”贤太妃看着她,终是一笑。 “好。”两人相视而笑。 侍女在此时奉上了茶盏和点心,然后又退下。 莫知言等贤太妃饮了茶才轻抿一口,随口问了一句“太妃每日念的是什么平安经啊。” 没想到贤太妃倒是眼中一亮,对她这话来了兴趣,含笑问了她“想听真话吗?” 莫知言将茶盏放下,紧紧的看着她“太妃愿意与臣妾道真话吗?” 贤太妃也没有想到她那么直接“有意思,你真的很有意思,难怪他们都那么钟情你,不过他们眼光不错。” 这娘俩还真是像,连话都一样,都不客气。 “太妃过奖。”莫知言一笑。 贤太妃更是笑的开怀“脸皮还厚,真是不错。” 莫知言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这到底是谁脸皮厚,谁说话直接啊,太上皇还没死呢,她可是太妃呢,怎么就这么不在乎自己言行了呢。 贤太妃看着莫知言,正了正色道“不怕告诉你,我每日只为一人祈福,就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只为他祈福,祈福他终有一日登上那最高之位。” “哦?” 莫知言眼底一亮,这人真是透亮,能坦白到如此,真是难得。 贤太妃一笑“每个人都是自私的,都只为自己着想,我也只为自己的儿子着想,我没那么伟大,装不了那么多东西,什么天下,什么黎民,与我何干,我只在乎自己的儿子,只要他好便什么都可以。” 凌弘也有福,当不上皇帝又如何,有母如此,还有什么好求的。母亲是天下最自私却又最无私的人了,她只为自己的孩子想,可也只为自己孩子想,她自私,可她也无私。 “有理。”莫知言心思百转,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情绪变化,贤太妃的话说的在理,她无力反驳也反驳不了。 贤太妃倒是一愣,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回答“不惊奇吗?” “这很正常。”莫知言看着贤太妃“人本就该如此自私,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孩子想有何错,有何好惊讶的,谁不是为自己的人想的,我只是没有想到太妃会如此坦诚,如此坦诚的和臣妾说这些。” 贤太妃看着她,眼中尽是欣赏的神色“是不是很实在?” “嗯,很实在。”莫知言起身给贤太妃恭敬的行了礼“太妃若是不介意,我能经常来吗?” 贤太妃看着她,眼中意味不明,只问“来干什么?” 莫知言一笑,笑的坦然“也为自己最在乎的人祈福,祈福他能千秋万世。” 贤太妃眯眼一笑,起身扶起了她。 “够坦白,这里随你来。” “谢太妃。” 第一百一十五章雪人 越到年关天气便越来越冷,没过几天,便下起了雪,莫知言待在殿里,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抱着暖炉问着沫离“都安排了些什么呀?” 问的自然是宫里年夜的事情,凌霁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棠倪燕,将年夜的所有事物交给她来打理,她哪里会弄这些,何况不管好坏都会留了话柄,冬日里又犯懒,懒得去想,还是莫知遥出来说愿意和沫离一起办好这件事,她们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乐意的很。 只是这年夜眼看就要到了,她也不能不问,总要意思一下问问进展如何。 沫离给莫知言前端的炭炉里加了些银碳,然后回了话“回大小姐,二小姐一直在准备着呢,说是要给您一个惊喜,不能先告诉您,不过叫您别担心,定会办的妥妥贴贴的。” 听到这话,莫知言终于抬了头,看向沫离,看着沫离含笑的脸,她也不知该不该信她,但是知遥都如此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等到那日再说。 莫知言是个怕冷的,年夜前三天连殿门都没有出去过,一直待在宫里,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年夜说到便到,因是凌霁登基第一年,除了大赦天下,还给发放了不少粮食,帝都里更是人手一家烟花发到位,所以从烟花发放下去开始,帝都里就一直充斥着烟花爆竹的声音,还有孩童们嬉戏的热闹景象。 除了团圆饭就是放烟花助兴,莫知言想过年不就是这些东西吗?也变不出什么新花样来,所以总有些担心莫知遥她们安排的宫里的年夜样子,虽然外面的人看不到,但是若是做不好,宫里还是会有碎嘴的人,到时候给人看了笑话,她是不怕,就怕折了凌霁的面子。 年夜当日照例还是要上早朝,但是凌霁早早就下了朝,吩咐着朝臣早些回家团圆过年,随后他直奔莫知言这里来,携了她要出去看看。 毕竟是大年夜,沫离自然一大早就将她打扮起来,可她虽然穿戴整齐,可还一直霸着暖炉不肯挪步“你该先去携皇后出门才是。” 凌霁也上前去取暖“刚才朝贺她就在一边,现在去了太上皇宫里请安去了。” 莫知言往旁坐了坐,让他在旁边坐下“那你不去?” 凌霁有些回暖,搓了搓手心“晚上再去。” “哪有晚上再去的道理?”莫知言接过沫离呈上的茶盏递给凌霁。 “太上皇自个说的,谁能多说话?”凌霁接过轻抿了一口“好了,我也就白日里陪你出去逛逛,晚上这不还有些事。” “你知道我怕冷,贪懒,还要我去?”莫知言嘴上虽然说着不愿去,可已经起身等沫离将大氅披在身上。 凌霁也将大氅穿戴好,柔声问“可你帮我准备的年夜惊喜呢?不带我去看看?” 莫知言自己将大氅系带系好,再接过侍女的手将凌霁的也系好,柔声道“先告个罪,这次可不是我的主意” 凌霁看着她为自己系带,低声一问“哦?” 莫知言将系带系好,抬眼一笑“我犯了懒,让知遥去办的。” 莫知遥和沫离静候一旁,凌霁听了莫知言这话,转头看向两人含笑道“那我们去看看她们都办了些什么。” 莫知遥怕自己办不好,听两人有那么大的兴趣,赶紧上前恭敬道“姐姐,我们昨天才弄好的。” 莫知言一愣,眉尖一皱“昨天?怎么才去办。” “早办了没有用。”凌霁出声帮莫知遥答道。 莫知言充满无数疑惑,奇怪凌霁怎么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为什么?”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凌霁看着她一笑,牵起她的手往门外走去“你这妹妹可厉害了,将御花园整个用绸布包了一圈,都不允许别人进去,都不知道里面在做着什么。” 莫知言回身看了莫知遥一眼,嘴里却说着凌霁“皇上也不怕她将整个内宫也拆了?” “知遥可不像你说的这般胡来,可是娴静聪慧的很,朕知道她能办好。”凌霁看着她含笑道,说完还对着莫知遥一笑。 莫知遥跟在他们身后,在接收到凌霁的笑容时,娇羞的低下了头“皇上过奖了。” “哦……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将事情都交给了她,还这么屁颠屁颠的跑来叫我出来逛逛。”莫知言眉弯一挑,拉长声音道。 凌霁含笑还没有说话,迎面便走来了凌雅“不知贵妃娘娘今年准备什么稀奇事物啊!?” 莫知言一看冬日里虽被裹得严严实实,但却灵动娇俏的凌雅,含笑上前接过凌雅的手“我也好奇。” 凌雅眉眼大张,打趣到“哟,听这口气看来很是神秘呀。” 莫知言假装微憎“别打趣我。” 随后两人一笑,往御花园而去,还真如凌霁所说,那么大的御花园,莫知遥全用明黄绸布包围了起来,旁边只留了路人走路的地方,还三步一岗的站了些内侍,显然是防止有人进入,想要穿越御花园的都要绕道,想要偷看的自然也会被拦下。 莫知言皱眉看着凌霁,这也纵容的太过分了吧。 此时很多嫔妃也陆陆续续来到园中,看到凌霁都过来行礼“参见皇上贵妃娘娘公主殿下。” 一口气几人全都被请过了安。 这里凌霁最大,自然由他来说话,凌霁扫了她们一眼,含笑道“都起来吧。” 莫知言眉眼一扫,喝,除了有些该来的没有来,其他人倒是来齐了,看来有些人是有意避着自己了。 一穿着像是容华身份的女子,显然比较大胆点,上前对莫知言道“这次得知是贵妃娘娘承办了宫里的庆祝事宜,姐妹几个都好奇的很,想过来观摩观摩。” 莫知言看着她们,笑的那叫一个娇媚“谢谢姐妹们赏脸。” “娘娘真是客气。” “是啊,娘娘客气了。” “还真没花什么心思,到时候姐妹们见了可别笑话就好。”莫知言带着凌雅上前,和众嫔妃说笑到了一处。 “娘娘谦虚了。” “娘娘美貌过人,聪慧过人,还如此谦虚,实乃我等姐妹的楷模。” 这马匹拍得连马全身都拍遍了。 莫知言心里已快要作呕,但是脸上笑的比春日的娇花还要灿烂。 凌雅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于是对莫知言道“那娘娘就让大家好好看看吧。” 莫知言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于是转身与莫知遥和沫离交换了个眼神,两人接到她递过来的暗示,立即上前,拉着绸布边缘,合力将绸布拉下。 “嚯”的一下,绸布往两边拉开,眼前豁然清明。 “这……” “哇!” 莫知言呆了呆。 凌霁满意的笑了笑。 众人更是发着感叹,已是完全说不出话。 眼前的御花园,树木虽然因为冬日天气,枝叶不再茂盛,但是莫知遥几人手巧,居然找了无数彩色布条,将每棵树木都装点了起来。 每根枝叶上都束有布条,而且什么颜色都有,随着东风鼓鼓,随风而扬,一眼望去,竟比桃花园还要璀璨缤纷,踏入园子,站于树木之下,就像是站在天宫仙园里一般。 若只是这样也就是供人欣赏的精致园子而已,虽然下了功夫却不新颖,也不知是两人谁出的主意,满园子除了树木上被束满布条外,树木之下还有无数的雪人,大大小小或穿衣或戴帽占满了整个园子。 真正吸引人,让人惊叹的便是这些雪人了,这样的景观才让人感觉是巧心思。 莫知言终于明白为何莫知遥会说是昨天刚办的事,这雪人若是不下雪,若不是新做,不是堆不起来就是全都要化了,还真是早办了没用。 那雪人用胡萝卜做的鼻子,小巧而挺立,眼睛很大又黑亮,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材料。 莫知言含笑问着沫离“那眼睛用的是什么?” 沫离早就将绸布交给内侍去揭开,回到莫知言身前恭敬一礼“回娘娘,用的是黑豆。” 莫知言惊了惊,有些不可思议“这么大的黑豆!” 凌霁握着莫知言的手,替沫离回答了她“都是进贡的珍品,比平日的大。” 莫知言颌首“难怪,可皇上也舍得?”那可都是进贡的珍品,凌霁也舍得拿出来这样用? “能不舍得吗。”凌霁单眉微挑“何况之后还是可以再食用的。” 也是,虽然这样用了,但是之后洗洗还是可以再用进食材中,倒也不会浪费。 “娘娘这次安排的真好,姐妹们都想起小时候在家中堆着雪人,玩着雪仗的情景了,不知娘娘可否让姐妹们临近了看看。”一贵嫔打扮的女子上前与莫知言道,眼中已是盈盈泪光,显然是真的回忆起小时候那般无忧的日子来了。 “是啊,娘娘允许我们也去堆个雪人吗?” “请皇上与娘娘成全。” 进了宫,真的是失去太多,不仅仅是失去自由这一项,还有许多想象不到的事。 父母一年也不见得能见上一面,周围嘴里叫着说着的都是姐妹,可又有几人是真心把对方当做姐妹来看,当做自家人来疼呢。 进宫获了皇上的宠爱,不是将自己推到人前受气就是要防着有没有人在身后放冷箭。 这还是能获得宠爱的,那没有获得宠爱的呢?别说没有姐妹来相称,就是宫里的一些下人都有可能来欺辱。 宫里那么多的女人,皇上会独宠谁又会宠的多长久呢? 谁都不能承诺。 这日头就如宫里的新宠一样。 宫里的嫔妃就如这雪人一样,随着日头的出现,便将消失殆尽。 第一百一十六章冬日的炉火 “自然可。”莫知言看着她们,看着眼前的景象也是有些触景生情,但面上一点也没有露“姐妹们不要拘束,尽管放开了玩。” 虽然自己说了话,但是这里最大的还是凌霁,没有他放话,其他人肯定不会真正放开了玩,于是侧了头,询问似的看着凌霁“皇上……” 凌霁朝她一笑,极其的好说话“年夜就该热闹些,都别拘着,若是不放开了玩,朕才要怪罪呢。” “谢皇上。”众嫔妃得了凌霁的允许,顿时开了怀,所有人都陆续去了雪人堆里,赏雪的赏雪,为雪人再添些彩的也都有,顿时御花园里热闹的不得了。 对于这次这样的安排,莫知言问着莫知遥“都是你安排的?”其实她是想让凌霁能够对她有些赏赐。 莫知遥恭敬一礼“回娘娘,这都不是奴婢安排的,都是一个新来的小太监安排的,奴婢也只是听了他这主意觉得不错,所以吩咐下去的。” 没想到莫知遥又是个老实的,没有将功劳独揽。 “哦?”凌霁含笑看向莫知言“此人等会儿要赏。” 莫知言与他对视一笑“皇上既然说了,不赏就说不过去了。”说完握着凌霁的手,往前行去“皇上,咱们再过去看看。” “好。”凌霁一边走一边问“你小时候下雪了都做什么?” 莫知言含笑道“打雪仗。” 凌霁抿嘴一笑“还真不是闺秀该干的事。” “我还真就是个野猴子。”莫知言也跟着一笑。 凌霁看向她“如今呢?还想玩吗?” “怕人笑话了。”莫知言略显失落答道。 进了这宫,真是束缚了自己,她可以放其他人去好好玩耍,却不能由着自己再胡来。 凌霁也不说破,没有回身,只吩咐下去“知遥,你陪公主去玩吧。” “遵旨。”莫知遥一服,伴着凌雅去了雪人堆。 几个大胆的嫔妃或是家风从小开放的嫔妃居然还在雪人堆里打起了雪仗,惹的有些守规矩的嫔妃也都笑开了怀,凌霁不但不拦着,更是鼓励她们,还下旨给赢的嫔妃赐赏。 太上皇下旨除了皇帝皇后两人来请安即可,其他人就不用去了,其他嫔妃没什么特别高兴或失落,莫知言倒是巴不得。 既然是年夜,夜宴自是不能少,因为太上皇说了让凌霁晚上去他那里,这夜宴就安排在了午膳时分,白日里一些嫔妃也玩累了,虽然午宴也都全体出席,但是大家兴趣都已不大,莫知言更是犯了困,所以所有人用过午膳都早早回了自己宫里。 凌霁早就在民间发放了烟花,所以宫里再放也就是那么回事,又不是没有看过烟花,所以莫知言谢绝了所有来邀请她去看烟花的人,早早就躺下。 夜里,凌霁去了太上皇那里,莫知言原想看本前朝简史便睡,谁知,殿门被人推了开来,一看来人,她惊得腾一下坐了起来。 急急起身,随意披了件外衣,对着只一人进入她这寝殿的凌霁道“怎么不让人通报?” 凌霁一笑,看她就只披件薄薄外衣,立即拿了大氅给她披上“那么晚了,别麻烦别人。” 莫知言自己整了整大氅,将边角拉的靠拢了些“不是去了太上皇那里,怎么回来了?” “嗯,想着还有事没做,便早点推辞了回来了。”凌霁看她将大氅裹的严实了些,便自行往她换衣处走去。 莫知言看着他往那里走,有些疑惑,于是起身也往换衣处走去“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做?” 谁知凌霁却拿了些她平日不怎么穿,但是穿起来简单舒适的衣装出来“来,多穿些衣衫,带你去个地方。” 莫知言伸手接过,但是嘴上还是要问“这大晚上的又是年夜里,你真能折腾。” “快些穿好,再说下去就要吵醒别人了。”凌霁将衣装递给莫知言,推着她往用屏风隔出的换衣间。 莫知言边被推着走便道“我宫里这些人明儿个真的要罚了,你这么进来也没有一个人知道,要是换了想对我不利的人,可怎么好。” 凌霁隔着屏风,看着火烛下倒映出莫知言更衣的剪影,含笑道“你也别冤枉她们,她们早就迎了我,是我不让她们为我通报的。” “你再惯着她们。”莫知言换好衣装,从屏风后走出。 凌霁将大氅重新为她系好,牵起她的手“我这也是爱屋及乌。” 莫知言笑看他一眼,不再说话。 看着眼前只点着一盏油灯的膳房,莫知言惊讶的道“这大晚上的,又是年夜里,也让御厨们好好休息下,你还让他们做什么?刚才还没有吃饱吗?” 他饿了和她说就好,这饿了又要吵醒御厨们,他们好不容易休息下来,而且又是年夜,跑来这里少不了又是一番折腾。 凌霁侧头对她道“不饿就不能来膳房里吗?” 莫知言一挑眉“不饿来干嘛?” “看着看着就饿了呀。”凌霁含笑回应,将莫知言带进了膳房,里面居然空无一人,可那灶台之下明明生着火。 “御厨们呢?”莫知言将整个膳房都搜索了一遍,但是却没有发现一个人。 “我让他们都去休息了,没麻烦他们。”凌霁放开了她的手,走到一处膳食材料桌前,将一碗食物拿起,转身掀了蒸盖将小碗放进蒸笼里。 莫知言含笑点点头,随即看着他将那小碗放进蒸笼,于是好奇的问“这是……” “山药呀,你忘了吗?” 那么惨痛的经历,谁能忘的掉啊! “那时掉崖之后没有火折子,没有任何调料,真是做不出什么好吃的,我说过,以后会做些好吃的给你吃,我一定说道做到。”凌霁转身,专注的看着莫知言道。 因着凌霁这一转身,膳房里唯一的油灯跟着晃了晃,墙上是他倒映出的身影,烛影摇晃,微光闪闪,但却无比灿耀。 因是夜里,膳房里,只点了这一盏昏黄油灯,但就只这一点也不黯淡,反而让人感觉温暖。 莫知言压下所有涌上的情绪,用力吸了吸蒸锅里煮着的山药香“有股清香淡雅之味。” 凌霁一笑,拉着她在一旁的桌边坐下“馋猫,这还在蒸着呢。” 莫知言突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你让御厨们都去休息了,不会是想自己做吧?” 凌霁侧头一笑“不信?” 莫知言看着他那充满自信的样子。 坚毅的。 摇摇头。 凌霁被她一激,立时站起“你等着。我现做给你看。” 莫知言也跟着站起,拉住了他“不用了,你现在这身份怎么可以。”他现在可是皇上,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此刻,这年夜里,在膳房里为她做着山药糕,想想都不可思议,传出去也不像话。 凌霁回身,看着她道“我可是向御厨学了好久的,你就让我露露手呗。” 莫知言看着他,不说话。 凌霁又道“你信我。” 只这一句,便已足够。 莫知言终于点头“好。” 凌霁推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将蒸好的山药取出放在了大碗里,将碗中山药全部碾碎,从另一边的碗里取了红豆,也是蒸了碾碎,再将红豆泥小心的和到山药里,再取了模具按压,立时这山药糕样子便高档了很多。 莫知言一直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绝不打搅他,看着他认真做事的样子,不知为何,这一切,这膳厨里的琐事,给他做的就是优雅又好看,而且让人不再想起他那高贵的身份,只是觉得这是一个俊俏儿郎给心爱的人的一份礼物。 凌霁终于又将做好的山药糕重新放进蒸笼里蒸,看着火已不大,居然还去添了柴火,莫知言一看这就太为难他了,于是立即上前道“要不,换我来吧。” 凌霁回头看她靠近,立马将她推离了灶眼旁“想吃就老实待着。” 莫知言嘴一撇“这么凶。” 凌霁看着她一笑,又重新做自己的事情,莫知言又回到桌边坐下,膳房里静了下来,只听到锅里水沸的声音。 这山药糕不是用面粉做,只是全用的山药为食材,自然也就干净很多,面粉灰也不会到处都是。 凌霁将柴添好,也回到桌边,坐于莫知言身边。 莫知言看着他,想起白日里的事,于是与凌霁道“你太纵容知遥她们了。” 凌霁捋了捋衣袖,一边含笑对莫知言道“不是办的挺好。” 他倒觉得这不是问题,而且她们办的也不差,即省了不少银两,还让宫里热闹了不少,这也是挺好一件事。 莫知言细心的将他袖口旁的一点山药沫拿掉,轻声道“下次不能再由着她们胡闹了。” 一次两次的都还好,要真是经常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总会将知遥她们推到风口浪尖上。 现在皇后是好说话,将这样的年庆之事交给自己办,可谁能保证她不是在后面等着看自己的错处?年庆之事若是办不好,她会罚,可这办好了,不就是让知遥她们更加引人注目了吗?要是让知遥她们在宫里树了敌,想保都难。 凌霁专注地看着她“她是你妹妹,也就是我妹妹,宠些也没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溶石坠 莫知言抬头看着他,无奈的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快好了吗?” “你不是说不饿?”凌霁一笑,却已是站了起来。 莫知言看着他,眉微挑“这是做给我的不?” “是啊。”凌霁答的干脆。 莫知言故意赌气道“那你管我。” 凌霁扑哧一笑,没有想到她还有这般心性,于是道“好好好,你等着,我去看看。” 凌霁揭了蒸盖,挽了衣袖,伸手就在还冒着蒸汽的锅里将瓷碗取出,刚端到桌前,就呼呼的吹着手,莫知言手快,赶紧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耳垂上“小时候,我看娘都是这样做的。” 凌霁愣愣地看着她,四指间的耳垂没有佩戴任何饰品,虽然小小的耳洞还在,但指尖触感软柔,绵绵细细。 一股暖意按在了莫知言的耳垂上,浑身不自觉的一激,脸颊也有些微烫。 冬日里耳垂本不会有热度,灼热的手指一接触便立即降下温来,烛火微晃,炉火暖暖,凌霁不想放开手。 见到凌霁不想放,莫知言尴尬的挪了挪。 凌霁看着空了的手,很快回了神,微笑对她道“试试。” 听他这么说,莫知言急忙去拿瓷碗,想掩饰自己的尴尬“我自己来。” 凌霁上前按住她的手“烫的很,我拿着。” 莫知言又微红了脸。 凌霁没有去拿瓷碗,而是轻手拿起一块山药糕,本想喂莫知言,但转念一想,怕她又是拒绝,于是改递给莫知言。 莫知言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都说了烫的很,她自然不会拿过来吃,于是就着他的手直接咬了一口,细细在嘴中咀嚼。 “嗯……” 凌霁紧张的看着她,小心的问“怎么样?” 莫知言也不说话,直到将山药糕全都咽下,才笑道“不错,甜糯适中。” 凌霁似乎舒了一口长气“那就好。” “御厨教的好。”莫知言又咬了一口。 凌霁一愣,随即自己也就着莫知言咬的这块山药糕咬了一角“讨你欢心真难,总感觉每次都欠了你不少银两一样。” 莫知言坐下,提起桌上暖茶给凌霁倒了一杯“皇上要是愿意多给些例银给臣妾,臣妾自然高兴。” 凌霁明显愣了一下,语气低了很多“最近国库缺银两。” 莫知言眉尖一挑“哦?” 凌霁知道莫知言的性子,话到一半,不说清楚,她是不罢休的,于是只能将话说明白“河南今年欠收,不少百姓这年都过不好。” “怎么会?”不是说今年收成很好,这近了年关还发放了许多粮食下去吗?怎么这会儿却成了这样?“朝堂没拨银两?没施粥?” 凌霁喝了一口暖茶,坐下和莫知言继续道“绝对是有的,但是都被……反正朕过了年便会对付他。” 凌霁本想脱口说出来,后来转念一想,还是没有将人名道出,他也知道至于这人名她是不会问的。 莫知言看着他,这膳房中,这简易的桌边,这昏黄的烛火下,在他眼中闪耀着一种光辉,她看到了一个君王该有的魄力。 过了年对付?要对付谁?怎么对付?她该好好去查查。 不过此刻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莫知言又拿起一块山药糕吃着,凌霁看着他这般捧场,自己乐开怀,在自己怀里掏了掏“毕竟大年夜,过节礼物总是要的,再说,这是你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年,该有些特别的。” 莫知言看他掏东西的动作,自然的问“送我什么?” 金银玉器送的她那都快装不下,平日里见的也多了,这年夜里看他能送些什么特别的。 凌霁一笑,手已从怀中拿出,手中明显有着东西“送贵的你不会要,送烟花那些太俗套。” 这话倒是有道理,莫知言跟着点点头,眼神里已有了好奇,但看他样子,故意撇嘴道“堂堂玄成皇帝,该不能这么小气。” “你闭上眼。” 莫知言也是懂得凌霁的人,知道她不闭,他也不会拿出,于是乖乖闭眼,却对着凌霁摊开手。 凌霁看着她微闭的双眼,昏黄烛火下,眼下有半扇蝶翼般弧度,那般的乖巧,那般的文清,像个孩童般纯真。 他看的有些痴。 莫知言本想说他怎么那么久,突然手心微微有了重量,不等凌霁说睁眼,便自己睁了眼,看着手中的银链,惊的只会问“这是……” 凌霁一笑,有意提醒她道“南诏那日的溶洞,还记得吗?” 就是丰佑过刀山火海那日,他们不小心掉进的溶洞? 那晚那样的意外…… 她怎么会不记得。 莫知言还是重复一句“这是……” “这是那洞里的溶石。”凌霁将这银链拿起,来到莫知言身后,温柔地为她带上“千年滴溶,终年不化,我想你永远带着。” 这溶石链子没有任何贵重用料,溶石为坠,银链将它串起,链子不长不短,刚好将项坠置于心口处,靠近着心房。 没有华丽的用料,只是用的再普通不过的银质,不显眼,不累赘,可它像他的心,实实在在。 窗外朦胧越渐清明,雪也悄悄停了。 凌霁说了要赏那内侍,那莫知言自然不能不赏,能将年庆办好的,她猜测着来的会是个年纪偏大,老成持重的,没想到,来的这人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这人年纪与凌霁相仿,长相斯文清秀,让人一见便觉得是个满腹经纶的人,莫知言盯着他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这人虽然身穿内侍服饰,但就看这人跪下等她赏赐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等她赏赐的人,而是将要与她博古纶巾的高雅人士。 就这般的谈吐与风姿,这人怎么看都觉得应该是个富贵家族出生的人,怎么会入了宫,做了内侍?莫知言想不通,但,她却知道这是*,她不能当面问之。 莫知言坐在高座之上,只看着底下跪着的这人,低声道“你叫什么?” 这内侍没有一丝惶恐或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平静的似乎只是与一班诗友谈天一般“奴才没有名字。” “嗯?” 这内侍始终俯着身,但却没有低着头“家里穷,起不起名字。” 自他这一句出口,莫知言便更加盯紧了他,就这一身的傲骨,不是富贵人家是培养不出来的。 但她又怎会说破。 这内侍看莫知言不说话,于是恭敬道“很多人的姓氏都是御赐的。” 莫知言一愣,心思百转,瞬即又道“既然这样,那本宫赐你一个名字如何?” 这内侍又是恭敬回到“谢娘娘。” “别谢那么早,先听听行不行。”莫知言微微一笑,思索了一番,忽而一笑道“日落山水静,为君起松声,为静,苦战功不赏,忠诚难可宣,此为忠,静忠,你看可好?” 尽忠职守? 莫知遥微微抬头看了自己姐姐一眼,这名字里寓意可大了…… 可这内侍还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恭敬下拜“谢娘娘大恩。” 莫知言含笑地看着他“今日叫你来也没有什么事,你该知道皇上那日说了你年庆安排的很好,要赏赐些东西给你。” 静忠不卑不亢,从容回答“娘娘已经给静忠赏赐了名字。” 莫知言一笑,又收了“不求些别的?” “不求。”静忠又一摇头。 “嗯,不错。”莫知言面上浮上喜意“愿本宫没有看错人,日后就在本宫身边伺候着,可好?” “遵娘娘旨。” “起来吧。”莫知言伸手虚抬,让静忠起身,此时沫离却匆匆入内,焦急的看向莫知言,声音里能听出有些犹豫“娘娘……” 莫知言看她样子,有些吃惊“怎么了?” 沫离有些欲哭的样子,看了屋里一圈,莫知言看出她的犹豫,直接道“没事,说。” 沫离虽没有附耳,但也是将声音压下,轻轻禀“皇上和襄王……好像打起来了。” “什么!”莫知言猛的看向她,心都漏跳了一拍。 这两人怎么回事,要打,早就打了,留到了今日,是太能忍还是没有时间碰面? 但此刻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急问沫离“在哪里?” 沫离急回“静轩。” 莫知言拉着裙脚,起身就走。 “娘娘……娘娘……”众人追着她出去。 感觉到那么多人跟着出来,莫知言回身道“都回去。” 所有人听到她这话,都停了脚步,不敢再上前。 那么多人跟着,要是那两人打的鼻青脸肿的,叫这么多人瞧了去,这笑话能不传的远?何况她一个人去,脚步也能快些。 一路上也有不少内侍宫女瞧着她疾行而来,都纷纷行了礼,但是很多人连礼都没有行完,只感觉一阵轻风掠过,眼前便没了她的踪影。 静轩不是宫也不是什么大殿,就是在含元殿旁边的一栋一层平屋,这里虽然在含元殿旁,但是四周人流不多,旁边还有一颗百年大樟树,帮静轩挡住所有想透进来的烈阳,樟树还会散发一些清新的香味,所以在里面静心最好,凌霁有时累了便会来这里待会儿,静下心再回含元殿处理公务。 来到静轩门外,那门外候着不少内侍,看到她来,像是看到了救星,她也没有时间问他们具体情况,手一抬“全都退下去。” 听她这句,一众人等自然溜的快,一眨眼就全不见了,莫知言深吸口气,来到门边,不用附耳都能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一掌推开门扉,厉声“停……” 第一百一十八章活的孤独 一掌推开了门,话也只说了一个字,莫知言看到眼前的景象,惊的连后面的话都生生咽了下去。 凌霁和凌弘还真是打成了一团,两人看到她进来,立马收了手,站于一侧。 莫知言反手将门关好,目光将屋里扫了一圈,看几人身上衣装倒是完好,只是屋里的物件就难以入目了。掌风拳劲将屋柱都划了好几道口子,名贵瓷器碎的碎,不见的不见,屋里完好的座椅已经没有,唯一一张还算“幸存”的椅子上,冷轻然拿着茶盏悠闲的喝着茶,他还真把这当戏看了。 “都在干什么?这么想打来和我打,两个人打有什么意思,还坏了这些金贵东西,不花你们银子不心疼是吧!”莫知言一路朝他们走来,脚边有个上等瓷器的碎渣,她小心跃过,眼中有些肉痛神色。 冷轻然仍旧优雅地喝了一口茶,悠悠开口“就打坏了些东西,其他也没什么。” 凌弘看到她,含笑道“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怕摔。” “他可没有功力,可没那些物件耐摔。”莫知言一指冷轻然,怕他们伤及无辜“都几岁的人了,当玩乐吗?要不拿点泥巴给你们?” 三人噗的笑了出来。 “宫里现在怕是都传遍了,你们就等着人来看好戏吧。”莫知言无奈一叹气,行至冷轻然处“你也不劝着,不拦着?” “有什么好拦的。”冷轻然含笑站起,请她落座“又不是和我打,最多打完了,我给治。” 莫知言嘴角一抽,哪里还有心情坐下来“那好,你就给他俩每人开付醒脑汤喝喝,有病治病,没病也醒醒脑,让他们知道他们如今的身份。” 冷轻然轻笑推辞“这一个是王爷,一个还是皇上,我可不敢得罪。” “就你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自己是不清楚的。”莫知言故意看了凌霁凌弘两人一眼,然后头一扬,盯着冷轻然“如今,你是他们那头的了?” 冷轻然像是想了想,一点头“我的俸禄谁出,我就帮谁。” 莫知言恨的一咬牙“好。” 凌霁笑的快不行,走过来,揽着莫知言的肩道“我们可没有说我们是在打架呀。” “那是在干啥?”莫知言脚步一转,离开凌霁的手臂范围,抬头一问。 这静轩是什么地方?在静轩里都消停不下来,还有什么理由说。 凌弘朝冷轻然努努嘴,让他起身给自己坐坐,嘴里是回着莫知言的话“互相切磋武艺。” “哦……当我三岁?”莫知言哦的很长,明显的不削与不信,切磋武艺不会去比武场?还将这静轩弄成了这副样子?她要信还真连三岁的智商都没有了。 凌霁笑到“没理由骗你呀。” “还不是骗我……”莫知言话到一半住了嘴,眼中突放光芒,嘴角不可查的勾了勾“你们有这样的闲工夫,那就自个儿将这屋里收拾干净,不许找人帮忙。” 这下轮到三人傻了眼。 “为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莫知言看着三人,勾起一抹好看笑意“不然……换我收拾?” 三人更是傻眼,他们这身份,叫他们收拾真是下不了面子,可哪里又会将这样的事让她去做?叫她做还不如自己做,哎,只能自认倒霉。 凌霁看了莫知言一眼,轻叹一声,然后对着两人道“你拿扫帚,你拿墩布。” 凌弘眉一挑“你呢?” “自然命人不许靠近静轩了。”凌霁打开门准备朝外去,又道“等传了话就回来帮你们。” 要是有人来看到他们这皇上王爷的在这干活,宫里就不是用热闹可以形容的了,凌霁这么说两人也没话讲,各自去拿东西。 此刻要是有人看到这静轩里的景象,不是会晕过去就是会将自己戳瞎,三个地位高上,长相俊美似天神的男子,居然手拿墩布扫帚的在干着粗活,收拾着自己造成的残局。 这下轮到莫知言悠闲坐在椅上看着忙碌的三人了,幸好凌霁刚才将人都赶的远远的,不然,这景象不知会让多少后宫嫔妃哭瞎眼。 夜里,凌霁在宫里摆了个小宴,只有莫知言,凌弘,冷轻然和韩煜,凌霁避开了,大家心里都明白,凌霁只会给他们这一次相聚的机会,以后恐怕连相见都难。 本是该很开心的酒宴,却因为这背后的原因,使心情都受到了影响,大家没有谁和谁敬着谁,都是自顾自的喝着闷酒,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拦着莫知言喝酒,她也放开喝了不少。 菜色不少,可以说都是御膳房的上品,但那酒似乎更加有魔力似的,所有人都只沉浸在酒杯中,连平时多话的韩煜都沉默的很。 这样的气氛喝酒实在是难受的很,等到酒香都溢满这个宫殿时,莫知言终于忍不住将酒杯狠狠掷在了桌上“酒不拿来品,这样浪费,你们对得起酒吗?” 众人都愣了愣,一时没跟上节奏。 最后冷轻然豁然笑了出来“对不起,酒,我们没有品出你的清冽甘醇,芳香悠远,只想要你的后劲,一醉方休,我们对不起你。” 凌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酒,道“是我们对不起你,天下还有人挨饿,而我们享用着你,还这样浪费着你,是我们对不起你。” “这才对,不然我们真的不配喝酒。”莫知言有点微醺,红着脸点着头,也不知她将这些话听进去了多少。 韩煜不看他们俩,看着莫知言道“是我们对不起你,喜欢你却不敢说,爱你却不敢有行动。” 冷轻然和凌弘都看向了他,半响,开怀的笑了出来,还是他敢说真话多了。 他们都爱着她,不敢说,不敢带她走。可又不是不敢,而是那才是祝福,那才是为她好,只要她愿意,他们什么都不怕,可她不爱他们,她不会愿同他们离去,那他们就只能这样陪着她。 爱有时不是拥有,而是陪伴。 这道理他们懂得,才这般努力的做着。 那晚喝了多少酒没有人知道,那晚几人都醉了没有,没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那晚是这辈子喝的最畅快的夜晚。 凌霁当了皇帝,凌弘等皇子自然是不能再留在帝都中,凌霁将所有皇子都妥善安排了去处,自然包括凌弘。 莫知言终于明白,他俩为什么要打架,又为何会安排了酒宴给他们畅饮。 凌霁刚登基,为了取得民心,便留了所有皇子在帝都过了年才离开,年后,其他皇子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帝都,凌弘是最后走的,知道凌弘要离开,莫知言坚持要去送送凌弘,凌霁没有反对,默默点了头算是允许。 送行的那日,只有莫知言来送他,凌霁没有来,冷轻然和韩煜也没有来,其他宫中御林也是站的远远的,都避了个清静。 莫知言伴着凌弘一路步行着,脚步都放的很慢,凌弘目及远处,越过了眼前的河滩,越过了眼前浅浅草滩,唇中轻叹“你是个自私的女人,爱你太难,做你最后的遗憾,让你一辈子忘不掉我。” 凌霁那心上朱砂,他比不上,冷轻然那暖心的白月光,他也自认无法做到,他只愿在她心中种上一蛊,不用解药不会发病的蛊,但却永远惦记着心中还有这蛊,担心着某一日会发作一样,记得他,就好。 莫知言一愣“我的心……” “我知道没有我,我的心很大,够装你就行了。”或许这辈子她都装不下他,都不会有他,但那又如何,他会装着她,会记住她就好。 莫知言看了看眼前的他,不知如何开口。 凌弘看着眼前一身华美服饰着身,金钗玉饰满头,脂粉敷面的莫知言,真真是宫里贵人的样子,可看她不再有话直说的犹豫样子,不忍道“我爱的是那个什么也不怕,什么都有主见的武知隐,而不是现在的莫知言。” 富贵日子会让人迷失,金玉都只是外表,他只愿她永远是他认识的那个人,永远不要改变,永远不要因为权欲让她迷失。 “你为什么爱他?”那个武知隐哪里好?那个自私的可以抛下家人独自出走,那个逼的要自己妹妹顶替自己进宫的人有什么好?这辈子她最狠的也就是这个人,这个人一点也不值得别人去爱,他不该爱这个人,他爱错了,她不会再成为那个人。 “爱很简单,没有理由,你为什么不是……”凌弘看着她,眼底是浓浓的温柔,本想说你为什么不是男子,这话始终说不出口,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他其实很好,你不知道。” “我终究不会再成为他。”她是回来补偿的,补偿武知隐做错的一切事,不管能不能补救回来,她都要去做,用莫知言的身份去做。 莫知言深吸口气,轻言“请你找个人,重新爱。” “那么浓烈的爱他,我已经忘记怎么去爱别人了。”凌弘看着她,最后竟是笑了,笑的那么释然。 莫知言看着他,静了很久,久到连呼吸都静的不见“谢谢你爱他。” 第一百一十九章鬓发已苍 “现在江山大事已经与我无关,你也有他照顾,我可以安心去我该去的地方了。”凌弘不敢再看她的眼,那眼有魔力,看的久了,便离不开,他要赶快撤离,不然,再走不掉。 “去哪里?”曾经的他说要带她去天涯,去潇洒,去统领江湖,如今的他是要自己去实现这些吗? “先回蜀中吧。” 莫知言眼中一震,凌弘看在眼里,自嘲一笑“放心,唐门虽不会灭,但是我也不会让它威胁到他的,若是真的威胁到了,那我一死便全都了了。” 莫知言一震,猛地抬头,容色震惊“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明白,我只是说万一,只要你幸福,只要他真的对你好,这……不算什么。”凌弘一笑,说的是云淡风轻,视线却看去了身后不远处,那御林军前站着一人,一身的黑色劲装,那样的风姿,其他人驾驭不了。 莫知言也看到了,眼中微有讶异,没有想到,他还是来了。 凌弘突然伸了手,握了握莫知言的手,眼角瞥到远处的身影动了动,嘴角笑意扩大“你也不要有负担,我的那个喜好你明白,不是为了你,为了我自己,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好处,倒不如换个人生重新来过,或许不是帝王家,我会更惬意。” 凌弘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那玄色身影显然是站不住,往凌弘的马车走去。 凌弘一笑轻声道“下辈子好好爱一回,真正爱一回,不是更好?” “活着比什么都好。” 凌弘笑看着她,目光越过她的眼看进心底“活得好才是好,行尸走肉般,那不算真的活着。” 莫知言轻摇了头“有人想活却不能活,那些难民都想活着,别说活的好了,他们连活着的权力也没有。而你却想活得好,我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我只想活着,不一定要活的多好,我只要自己还活着,可以呼吸,可以微笑,就可以了,能活着已经是很幸福了,不能再有那么多要求了。” “这便是我爱的那个自私却又知足的武知隐。”凌弘眼中晶亮,终是将手放了开,往马车而去。 莫知言嘴一撇“这样的他真不值得你爱。” “这你可做不了主。”凌弘灿然一笑,眼中看着她,心中也一直在描绘着“我得赶快回去。” “这么急!?”莫知言陪着他走,他加快脚步,她急急跟上。 “我该快些回去,将你画下,不然,我怕老了,忘了。”凌弘忽而一笑,笑的那般好看,像眼前那雪景一般晶莹,如艳阳般灿耀,如草原般青翠,似云般纯净,似水般轻柔,却无法掌握。 莫知言一时有些失神。 在马车前,凌霁早已在那等着他俩。凌弘快步上前,在凌霁身侧停了一下,最后错身擦肩而过,一跃上了马车。 凌弘再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莫知言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说,车队便启程而去。 凌霁站在莫知言身后没有上前,俩人就这样目送车队渐渐离去,许久,等到连扬起的黄沙都慢慢消散,凌霁上前揽了揽莫知言的肩,说道“回吧。” 莫知言轻点了头。 凌霁最后再看了一眼那远去的车队,想了想凌弘那话,与莫知言转身而去。 凌弘只留了一句话给凌霁,凌弘说“爱她不算什么,为她死也不算什么,为她孤独的活着才是最难的。” 送完凌弘,凌霁扶着莫知言上了一辆外观比较低调的马车,轻声对外面道“燕熙,驾车往南面竹林去,那里有处凉亭。” “是。”帘外,传来燕熙的应声。 莫知言能听出来,四周没有侍卫跟随,像是只有燕熙一人驾着马车而去,于是侧头问凌霁“去做什么?” “明日是十五了。”凌霁看着她,语气有些飘远。 莫知言心里一个咯噔,每年这个时候该是凌霁最难过的时候,今年的十五,他要去拜祭自己的母妃吗?他是否愿意让自己作陪?“要陪你去皇陵吗?” 凌霁一笑,知道她的好意“不用了,我今日夜里自己去。” “那此刻去竹林做什么?” 凌霁轻拍莫知言的手背,尽量轻柔的道“团圆的日子,那么久了,你也该想家人了。” “你是说……”她是南诏公主身份,知遥也是换了身份的,父亲的官职自然没有理由进内宫来相见,今日是安排了他们相见吗? 看莫知言那欲哭的样子,凌霁轻笑,眉尖一挑“别说谢谢,你用别的行动来谢我吧。” 他已很为自己着想,也为自己做了很多事,莫知言看着他,满怀的情绪,其他归其他,基本礼貌还是要有“还是谢谢你。” 凌霁故意叹息“哎,又做了便宜买卖。” 莫知言好笑的看着他,马车却在此时停了下来。 莫知言看向凌霁,凌霁自然懂得,一笑道“去吧,我在这等着,快些回来。” “好。”莫知言一应,转身撩了车帘,翩然下车。 离车右前方的远处有一座凉亭,那里站着两人,正是莫知言思念许久的家人,莫知言顾不上礼仪,撩起裙脚疾步而去,远远地便叫“父亲,姨娘。” 莫夫人在看到莫知言的那一瞬那瞬间湿了眼,颤颤地往前走。 莫啸堂看着远远奔来的莫知言,早已动了容,微抖的唇角已是泄露了所有情绪,但他还是心细,听到莫知言那大老远的呼唤,竖指嘘了一声,叫莫知言注意四周。 莫知言看到父亲那动作立时住了声,朝四面瞧了瞧,脚下却没有停的一直往前行,等到了眼前才拜了全礼。 莫夫人早已满脸是泪,扶起了莫知言“孩子,你还好吗?” 莫知言对着莫夫人又是一拜“女儿不孝,让二老如此挂心。” “傻孩子,说什么呢。”莫夫人又将莫知言扶起“你安好我们才会好啊。” “是,知言懂了。”莫知言对着两位老人一笑,想扶两人去亭里坐会儿。 莫夫人朝莫知言飞奔过来的马车看了看,莫知言看在眼里,知道两位老人的心思,只是……“姨娘,知遥她今天没有跟着出宫。” 莫知言扶着莫夫人在亭里坐下,莫啸堂站在一边问“她有说什么时候回家吗?” 莫知言眼中一下黯淡“她说想在宫里陪我一段时间。” “咱们盼着她早点回家呢。”莫夫人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莫知言想着莫知遥受的那些苦,不忍道“姨娘,你也知道知遥的情况,为了我,她受了不少苦,身心都有些受伤,我留她在宫里,也能多照映着些。” “她的婚事都还没退呢。”莫啸堂想了想,还是对莫知言道。 莫知言充满疑惑的看着两位老人。 莫夫人看出她眼底的疑惑,向她说明“曹家不住在帝都,离的帝都也远,咱们也没有将你们的事和人家细说,只是一直推说知遥身子要调养,这几年不能嫁人,他家少爷不是一表人才能形容的,也说等着她。”莫夫人一顿“我们想着她在宫里也就受了些惊,没受什么糟蹋,她要是回来,这名声绝不是问题的。” 莫知言心底的震撼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的,那会儿她们都小,又是闺中女子,并没有机会见过这曹家少爷,听说这曹家少爷偷偷看过知遥一眼,便是相中了她,如今那么些年过去了,他居然也没有退婚,而是一直坚守着,真是痴情的儿郎。 没错,知遥进宫一直是姑娘的身子,可……那曹家少爷是个好人,她不能害了他,有些话,她必须告诉他们“姨娘,有些话说了怕你伤心,但又不能不讲。” 莫夫人止了哭,擦了泪痕,坚毅地道“你说吧,我有些准备的。”都出了那么多事了,她心里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莫知言看着两位老人的表情,关注着两人的情绪变化“皇上救了知遥,也叫御医医治过,知遥她可能……” 两位老人一同问出了声“可能什么?!” 莫知言一咬牙,闭眼再睁,下了最大决心和两位老人道“老皇那催经的药对身子伤害很大,知遥此生……怕是很难受孕。” “什么!” 莫夫人只觉得眼前景物有些摇晃,莫知言赶紧扶着她,给她顺着气,一直柔声劝着“您别激动……别激动。” 许久,莫夫人才回了神,泪水又啪啪啪的往下掉“好好的姑娘哟。” 莫知言看她好转,就地跪下“姨娘,是知言的错,您要打要骂,都找我。” 莫夫人看着莫知言拼命叹气“你们都是苦命的孩子,我舍得骂谁打谁啊,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啊……” “姨娘……” 莫啸堂毕竟是武人,平复自己的情绪总比常人快些“知言,出这样的事,谁都不愿,但是既然出了就只有面对,怪谁都没有用。” “是,所以我才尽力去弥补知遥。”莫知言转身对着莫啸堂郑重承诺。 莫啸堂看着她,眼底有着浓浓地痛意“她……知道这事吗?” 莫知言轻轻摇头“我们不会告诉她的,望她平安喜乐过一生,她愿在我身边,那我一定照顾她一辈子。” 莫夫人抚了抚莫知言的发顶“知言,尽力安排我们见一面吧。” “女儿一定尽力。”莫知言又是一拜。 莫啸堂看了看远处的马车一眼,对莫知言催促道“时辰不早,你早些回宫。” 莫知言站起,又是一服“那父亲姨娘也早些回去,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知遥受一点委屈。” 两位老人也起了身,尽量微笑着点了头。 莫知言踏出凉亭,忽而转身一问“对了,哥哥快回来了吧?” 莫夫人接口道“上月已书信到家,说是最多两月便会抵京。” 莫知言一笑“好,这样我们一家总算团聚了。” 第一百二十章出头 莫知言回宫已是晚膳时间,同在凌霁处用了膳才回了毓琉宫。 虽是冬日,今日却晴的很,用了晚膳,天色也没有全暗,一入了宫门,便见沫离那看着她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莫知言看了看她,心里想着今日见了父亲与姨娘的事,想先和莫知遥说说,等自己从莫知遥处回来再问沫离也不迟,于是调转了脚步往偏殿而去。 沫离没有想到她会朝莫知遥那里行去,于是跟着上前道“小姐……” 莫知言往偏殿行去,问“知遥睡了吗?” “刚熄的灯。”沫离恭敬一答。 说着就行至偏殿处,看着眼前灯火熄灭的偏殿,有些奇怪怎么才刚过用膳的时辰,知遥怎么还没有等自己回来就睡下了?“哦,那应该还没有这么快睡下吧。” 见莫知言去推了殿门,往里走,沫离轻声又唤一句“小姐……” “嗯?”莫知言已经踏进殿内,知道沫离有话和自己说,又怕迟了莫知遥会睡着,于是道“等我和知遥说些话,咱们等会再谈。” 沫离不再多话,退于门侧,莫知遥便往内殿行去,看到莫知遥已经躺在了床上,有些奇怪今日她怎么用过晚膳就睡了?“怎么今儿睡的这么早?” “困了。”莫知遥的声音从被中闷闷的传出。 莫知言一听她还没有睡着,想立即与她分享今日的事,于是道“咱们姐妹好久没谈过心了,来,和姐姐说说话。” 这么说着,莫知遥却没有动静,莫知言看她头埋的低,怕她闷着,想将被子拉下来点,可莫知遥却抓的紧紧,用力的与她拉扯。 拉了半响,居然没拉动,没道理知遥要这般执拗,莫知言顿觉不对,猛力一拉,惊见躲在被中的莫知遥两边高高肿起的脸颊,心底顿起一股怒意“谁!?” “姐姐,就别问了,是我自己不好。”莫知遥红着眼,也没哭,默默地流着泪。 今日刚向父亲与姨娘再次承诺绝不会让知遥受半点委屈,一日都没有过,就见知遥被人欺负成这样,她怎么能坐得住,莫知言愤而站起“你不好,也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莫知遥猛地爬起来,抓着莫知言的衣角,低声道“姐姐,真的,别去。” “不能这么算了。”莫知言扭头,心疼的抚了莫知遥一侧高高肿起的脸颊,眼底是深深的愧疚“我的妹妹怎么可以被欺负,不管是谁, 我都要她付出代价。”转头高声一唤“沫离。” 沫离一直在门外候着,听到莫知言唤她,立即躬身进来“小姐,是皇后。” 沫离是个伶俐的,知道莫知言要问什么,不等她开口,她便直接答了。 “因为何事?”莫知言冷眉一扫。 沫离跪了下来,将事情始末道了出来“奴婢那会儿有事,便拜托了二小姐和几个小婢女去给您拿新制的春装样式,谁知在回来的路上碰上了殷昭仪,她故意为难二小姐,就说要看看这新制的春装是什么样式,好回去也制一件,可她哪里是看,分明是抢,而且还故意弄破损了,二小姐哪里肯依,便夺了起来。” 说道这,沫离一顿,观察了莫知言的脸色,发现她抿唇蹙眉在听,于是又道“皇后娘娘在此时端着一盆锦鲤路过,说是拿去放生的,二小姐和殷昭仪一个没抢稳,倒向了皇后怀里,将锦鲤盆洒了,盆里的水淋了皇后一身,皇后一怒,便扇了二小姐几巴掌。” 莫知言默默听完,明白有些人是故意制造了这事端的,故意抢衣,故意让知遥往某人的怀里撞,不过有些人应该也没有这么笨才是,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都是冲着她来的“就这样的事,也值得她动手?这么有本事怎么不直接来找我?” 沫离微低了头“皇后在众嫔妃面前失了面子,自然要讨回面子,可那会儿也只敢对付二小姐了。” 莫知言厉眼一扫“怕丢面子?”豁然起身,抬步准备离去“我倒要让她知道什么叫丢面子!” 沫离立即上前拉着莫知言“小姐,今日去肯定讨不了好。” 莫知言扭头看着沫离“又不是去讨便宜的,是要去讨公道。” “姐姐,是我失礼在先,咱们无话可讲的,真的,为了我别去。”莫知遥也下了床,奔至莫知言面前“你这一去,少不了又被人说闲话,妹妹不想你为难。” “欺负我头上来了,还怕说闲话?不把公道讨回来,可就一直要被人欺负了。”莫知言回身拉了两人起身。 莫知遥一看她这样子,知道硬劝没有用,于是换了说法“这天都黑了,夜路难行,妹妹想睡个好觉,咱们在床上说说话,早些休息好不好?” “好,今夜我多陪你会儿。”莫知言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想着其他事情。 她是答应了知遥现在不去,但不代表明天不去,她总要去为她讨回公道的。 一早,莫知言都不用沫离来叫她起床,她便自行起身梳洗装扮完毕,准备往紫宸宫去,沫离进了来,看到已经装扮好的莫知言,吃了一惊,但想到今日一早听到的消息,便也将惊压下,直接上前与她轻轻道“小姐,皇后着了凉,病倒了。” “倒是好时候。”莫知言单眉一挑,没有想到这皇后身子这么弱,一下就病倒了,不过病的倒是时候“这下不去请安都不行了,去,去各宫叫上所有人,都去紫宸宫请安去。” 所有人叫上才热闹,这热闹人多才好看。 沫离躬身应“是。” “皇后万福金安。”莫知言盈盈一服,说的恭敬,脸上却是含笑的。 一进她这宫,就看到躺在床上,惨白着一张脸的皇后,恶人终究会有恶报,怎么能叫她不开怀。 其他跟着来的嫔妃也盈盈下拜,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有的真是听着莫知言的令来的,有的,却是知道有人要来出头,跟着来看热闹的,还有的,本就是来请安的,所以走这一遭也没差。 棠倪燕知道她来者不善,头又痛的很,话出口就不太好听“不敢,哪有贵妃娘娘这般多福多寿。” 莫知言没等她叫起身,自行起了身,在旁边侍女搬来的一张高凳上悠然坐下,笑道“也是,心胸豁达的人自然喜乐。” 棠倪燕心底一沉,斜她一眼“贵妃这话便是说本宫心胸狭窄,活该生病了?” 莫知言转脸与其他嫔妃笑了笑,用绣帕掩了掩唇“皇后娘娘言中了,臣妾还没这么坏的心思呢。” 棠倪燕被气的胸口都起伏剧烈“哼,本宫不仅心胸狭窄还有坏心思了。” “皇后多想了,臣妾们巴不得皇后娘娘身体康健,长命千千岁呢!”莫知言一笑,对着胡娇茜使了眼色。 胡娇茜虽然也不喜莫知言,但这棠倪燕当日的夜宴之辱,她也从不敢忘怀,今日有这机会,她不帮着莫知言也会帮着自己“那不就是千年老妖了?” 之前莫知言招了众人在她殿里“偶遇”皇上,梁婉婉算是得了好处的,凌霁也将她升了一个品级,对着莫知言,她自然是知恩的,也早就成了莫知言这边的人,自然会帮着她说话“千年人参还值钱呢,这千年老妖想来也是一样。” 听了这些,棠倪燕被气的猛烈咳嗽起来,满脸涨的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她身边一直伺候着的老嬷嬷毕竟是知趣的宫里老人,上前解围道“娘娘们要是没事便早些回去吧,皇后娘娘还要养病呢。” 莫知言扫了她这内殿里一圈,病榻前站了许多贴身的侍女,可也就这老嬷嬷出声护了她,想来,这棠倪燕平日里也不是个善主“皇后娘娘若是多为下人们着想,病虽不一定立时就好,但落个美名总是有的。” 下人?不就是她宫里那几个侍女吗?她堂堂一国之母,还骂不得打不得了? “不就是教训了你的女婢而已?到我这出头来了,整个后宫都是本宫的,教导下人几句怎么了?”棠倪燕猛地一锤被面。 莫知言心底一笑,这人生了病之后,脾气是真控不住的,这棠倪燕平日里所练的那些好仪态,今日是全败了“若是皇后真能觉得整个后宫是娘娘的,这才是大家的福气,再说就娘娘这身份,若是连教训下人的事都要亲力亲为,那真怕会累坏了娘娘,难怪这病来的也这般快,想来怕是累的吧?” 棠倪燕指着她,抖着手,话都说不顺了“你……” 屋里的嫔妃都掩唇轻笑,莫知言还不放过她,又道“臣妾准备了些上等人参和雪莲,还请皇后娘娘多多服用,治不了坏心肝,也能治些小病。” 棠倪燕被气的心怀剧烈起伏,但她知道莫知言今日故意这般羞辱她,她不能着了她的道,于是尽量平静道“本宫累了,不想见你们了,都出去。” 莫知言懒得和她再说,起身都不行礼,只留一句便离去“娘娘好好养着,别再因为小事累着了,不然什么药石都治不好,宫里还有臣妾呢,定会将所有的事办的妥妥贴贴。” “本宫还没死,轮不到你入主。”听了莫知言最后一句,棠倪燕猛地坐起,这是要和她抢权啊,皇上不能就因为这样的小事就撤了她的权啊,她不过是病了,宫中的事还能处理,怎么可以交给她处理,这要是交给她,以后哪里还有她皇后站的地儿。 莫知言回眸一笑“皇上让娘娘宽心,切勿劳累伤身,宫中一切大小事物臣妾会为娘娘处理好的,别担心。” 莫知言温柔一语,转身离去。 所有人都跟着一同出来,还没走出宫室,便听到枕头砸碎的声音,莫知言含着笑意出了皇后寝宫。 第一百二十一章夺权 一众人跟着莫知言出了紫宸宫门,莫知言走了几步复又停下,转首对殷雅道“哦,对了,昭仪不是想制春装吗?本宫让皇上制了很多春装给你,省的你日后没有新衣穿,还要到处借他人的瞧,显了我们皇家小家子气,你每日都要记得穿着,别辜负了本宫的一番美意。” “娘娘……臣妾……”殷雅一下子慌了手脚,没有想到这莫知言居然这么厉害,一件小事便夺了皇后的权,自己干的事,自己清楚,这些她定是不会饶了自己,可这会儿去服软,她也未必还会理会自己。 还制了新衣?梁婉婉在莫知言旁附耳,对莫知言低声道“娘娘对她那么好?” 莫知言倒是不介意,故意大声道“殷昭仪,将新衣拿给大家瞧瞧,让大家也作为衣版参考参考。” 沫离早将手中呈衣的木盆递给殷雅身边的侍女,众人探首瞧了瞧,有些定力不强的都笑出了声,那哪里是衣服,只能说是成片的布条,大的大小的小,但都连不成一片,就那几块碎布,根本就遮挡不了什么,这要穿身上,这冬日里的,可就不是得风寒这么简单了。 这贵妃真不是省油的灯,聪明的人真不该与她为敌,这殷雅自恃身份高上,这会儿不还是一样被她摆了不知道几道。 莫知言含笑与殷雅道“殷昭仪,皇上可有话留给你,要日日看着你穿这春装呢,你可别忘了。” 殷雅呆立当场,别说是话了,就是连点个头摇个头的反应都做不出了。 “殷昭仪可别忘了穿着这春装去谢恩呢。” “是啊,皇上那可得回话呢。” “你们真会操心,殷昭仪会是这么不懂分寸的人吗?!” “是啊,是啊,殷昭仪可以守规矩懂分寸的人呢!” 一众人簇拥着莫知言离开,一人一句讽刺着殷雅,莫知言笑笑,不再理会殷雅,姚翠芝竖了拇指对莫知言道“娘娘真是高明。” 梁婉婉更是直接献媚“先恭喜娘娘,从今后掌管后宫大小事物,还望娘娘保重凤体,别太操劳了,若有什么用的着我们姐妹的,娘娘便吱个声。” “我们定以娘娘马首是瞻。” “以娘娘马首是瞻。” “姐妹们有心了,日后记得多多到本宫这毓琉宫里坐坐便行了。”莫知言含笑对每一位照顾周到,笑语盈盈,个个都似亲姐妹般友好。 “自然自然。” 宫里的消息确实传的快,莫知言一早给棠倪燕请的安,也只是顺道羞辱了殷雅一番,回宫还没有用膳,凌霁便来了。 两人有些话都只会与对方说,所以遣了所有人出去,凌霁看着她,笑问“你给人家脸色瞧了?” 他还真是直话直说,莫知言原本给凌霁倒着茶,听他这一句,将茶倒好看向他,反问一句“我不够格?” 凌霁轻叹一句“她其实也是简单的人,只想要我的爱而已。” 原来这水是故意往自己身上泼的了?这病也是为了他才得的吧?用这招装可怜来了?是不是还打算让他上门去探视一回? 听他这么一说,莫知言端过茶盏,都不递给凌霁,自己拿起喝了起来“要你的爱就要欺负我妹妹?用这样的借口欺负到我头上?那真对不住皇上了,我还真不陪着她这么玩。” 凌霁无奈一笑“你跟我制什么气?” “臣妾哪里敢。”想想这事还真跟他没有关系,于是莫知言放柔了语气,推了另一茶盏给凌霁。 “好了,别生气了,我暗里说她行不?”凌霁微笑执了莫知言的手,眼中只有她的倒影。 莫知言将手抽出“你说了她,咱们再讲。” 凌霁摇头一笑,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我可是先吃了亏的。”莫知言嘴一撇,知遥可是先被她扇了巴掌的,自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碰她的人,她都好说话,但是欺负到她的头上,她就没有理由退缩,这次若是退缩,谁知道下一次她们又会想出其他什么事情。 凌霁将茶盏放下,换了话题对莫知言道“好好,说个你不吃亏的事给你听行了吧。” “说吧。”莫知言看他一眼,等他开口。 “我也听说了,你要管这后宫是不?”凌霁看着她,含笑的眼底似乎有着猎物自己掉进陷阱的感觉。 莫知言被他看的浑身不舒服,似乎感觉到自己早上那夺了棠倪燕后宫主事之权的话,说的过满,也说的太快,没有经过凌霁的同意便自行说了是他的决定,这会儿怕是凌霁当了真了“随口说的。” “那我可不管,你说的便要说到做到,再说皇后这不是真的病了吗?”凌霁给莫知言的茶盏加满茶,继续说“这后宫的事总要人管,换了别人不仅会有话讲,还管不好,你看,你忙的过来吗?” 得,这下是真的自己挖了坑让自己跳了,他都这么开了口,她能拒绝得了?不管勉不勉强都是要答应,那还不如答应得爽快点。 莫知言一笑“瞧皇上这话说的,臣妾平日里有什么事?都是琐事,不忙不忙。” 凌霁看向她“你答应了?”眼中还有些期许,也有些疑惑,怕她不是真的答应或是随意敷衍着他。 莫知言想了想,倒也实话实说“本来是没兴趣,不过,欺负知遥绝不行,为了知遥,我也必须答应。” 莫知言心里打算也是这样,毕竟为知遥出了头,棠倪燕那话又着实难听,她受不了这气,后宫是她的?这下倒要看看是谁的了。 凌霁故意装的有些失落“我也只能装着你是为的我了。” 莫知言一笑,将凌霁的茶盏里的茶水重新换过,然后递给他“也是为了你。” 一听这话,凌霁猛地看向她,莫知言心底有些慌,找了话题转过去“用些什么好?” 又是这样……凌霁一笑“你膳房里的都好吃,你安排就好。” “沫离。”莫知言唤了沫离进来“皇上留毓琉宫用膳,让厨子们好好显显手艺。” 沫离一听,笑的如三月里的明亮日光,躬身应了“是。” 待沫离出门,莫知言又对凌霁道“你说让我掌管后宫,首先一件事,你能答应吗?” 凌霁摇头一笑“你做什么我拦着过?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莫知言笑容明媚“好,我去办,不过,我还是和你说一句,算是尊重不是?” 凌霁只看着她,点头不说话。 既然如此,莫知言接着道“我想将宫里年纪过大的宫女放出宫,多给些银两让她们谋生,有些年级不大,但若是有意中人的,来登记了也可以出宫,可好?” “当然可行。”凌霁端起新茶轻抿一口“我说了,你想怎么办去办就成,以后什么事都不用问过我了,我自然都会站在你这边,绝不会阻止或是指责你。” “成。”莫知言灿烂一笑“我之后还有好多事接着来的,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到时候可别怕了。” 凌霁本是要喝茶的心思,听她这一句,心中微动,将茶盏放下,温柔的看着她“你做什么我都乐意。” 莫知言抚额轻叹“哎,昏君啊!” 莫知言绝对是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人,而且是立马就要去完成的人,凌霁也说了让她代皇后执掌后宫,她自然一来就要做一件大事,而且是震动后宫的大事,新皇登基一年未满,便大肆放出宫女,这历朝来都是不曾有过的,她便破了这个例。 这些人里面还有好多是老皇那里伺候的宫女,凌霁那会儿登基很多老宫女与内侍都去了老皇那里,新皇后宫里几乎都是些新招进的人,而莫知言这么一放,等于就是凌霁的后宫未动,而将老皇那里的人换了一批,这……换一种话讲,就是莫知言又为凌霁做了件好事,一件她知道老皇心中有意见,但却不会明说的好事。 老皇那里的宫女大多年纪超了二十,想要回乡再次婚配的几率已经不大,所以莫知言将出宫的份银加大了很多,务求能让她们自寻一份出路,不必非要靠着他人过活。 有些入宫前就有意中人了的,对莫知言自然感恩涕零,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出了这高墙大内的,宫女出宫那日,那些知恩的都对着莫知言的内宫方向拜了又拜。 莫知言接着又重新在民间招了批侍女进来,不过也都是将话说好的,真是愿意进宫的便学好规矩进宫伺候着,招收的人绝不能强迫威胁以求达到人数,而且入宫后,月银也发放的丰厚许多。 放宫女出宫是历朝都有的,而且也是一件好事,这次莫知言只是将日程提早了些,在凌霁还没有坐稳江山的时候便做了这事,但大多人也只道她是异族公主,做事也会过于不按礼教些,这么一传播,别人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指责与反对的声浪自然不高。 放完了该离开的宫女,莫知言接着又每个宫中每人多发放了一套春装,自然,除了殷雅没有,她宫里其他宫女还是有的。 凌霁还真是说道做到,什么都由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别人去禀了,也只道,贵妃怎么说就怎么做,这一句。 第一百二十二章打马吊 凌霁这么大方,这么放任她,莫知言自然也不能失礼,隔个一两日便做些糕点,亲自送去静轩,姿态低的就只差喂给他吃,凌霁心中暗美,做了件小事,得来这么好的回报,怎么能不开怀。 “好端端的叫什么画师?”端着枣泥糕缓缓跨进静轩的莫知言,看着站在凌霁身侧的御画师,惊声的问。 凌霁一看她来,放下御画师刚画的画,起身拉过她“给你画个像,制成观音的样子。” 莫知言一愣,立刻阻止“别,折寿可怎么好。” “有我在,什么灾都不会有。”凌霁一笑,将她拉到一侧高椅上坐下。 他是天子,做什么都不算冒犯,她可不一样,莫知言又起了身“还是不要了。” 凌霁又将她按下,含笑道“画了你的面,给人家供在庙里,那便会一直流传下去,也是好事。” 莫知言对着他讳莫的笑了“要不这样,画一幅先放着,要是百年之后,倒是可以随你进那皇陵里。” “有你陪着,我才不要那画呢,冷冰冰,没有你温暖。”凌霁看着她一笑。 莫知言也是对着他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脸“现在画了也是年轻的模样,等老了,那张老脸你哪里还会看。” 凌霁只盯着她,眼底有着无限光芒“你怎样我都爱看。” 莫知言低笑不语。 等御画师画好了画,凌霁说有事要去太上皇宫里,莫知言便自行回了自己宫里。 沫离和莫知遥在宫里等了她很久,看到莫知言回来,沫离上前“小姐。” 莫知言看她一眼,就知道沫离的心思,也没坐下就直接问“打探出来了?” “是。”沫离一点头。 莫知遥转身将殿里的人都叫了出去,然后小心的关上了门,附耳在门侧听了一会儿才示意两人可以对话了。 沫离附耳在莫知言身侧,将事情禀了清楚,许久,沫离才说完,然后躬身退至一旁,等着莫知言示下。 莫知言默默想了一会儿,目光一转,突地与沫离道“去,去每个宫里通知过去,明早,所有人都必须到我这来,谁不来的,后果她们自己懂的。” 一听这话,沫离抬头询问“小姐,皇后呢?” “也去叫来。” 莫知遥一怔,细细想了想,又对莫知言道“姐姐,这不太合适吧,她是皇后,没有她来这的道理啊。” “这个……”皇后病好初愈,她这做贵妃的,虽然现在是代了皇后的职务,但是毕竟人家是皇后,真要她大驾来毓琉宫,也确实太欺负人了些,于是莫知言又道“那这样吧,沫离,你去各宫里说,明天一早,所有人都到皇后宫里候着,记得,是每个嫔妃,有人想找借口不到的,以后什么事都不会有她们的份了。” “是。”沫离一服,转身出了门。 看到那么多人来自己宫里,而且还是莫知言叫来的,棠倪燕自然心里不痛快,可凌霁都说了将宫里的事暂时交给莫知言打理,让她好好修养一段时日,去禀了太上皇,也说按皇上说的办,她还能说什么呢,可真的让她一句也不过问,她又怎么忍的了这口气。 于是看着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人,棠倪燕厉眼瞪着莫知言道“找那么多人来是要干什么?” 莫知言明亮一笑“为了筹钱呀,听说年前,河南收成不好,好多人都填不饱肚子,皇上正为这事烦忧呢,咱们后宫也该出份力,而底下坐着的这些都是什么人?都是官家小姐,富家千金,家底丰厚着呢。” 棠倪燕本是不喜这莫知言,但这会儿她说的事可是为了天下,为了皇上的大事,她再怎么不乐意也不能发作“那你准备怎么从她们身上拿钱?让她们心甘情愿拿钱出来?” 莫知言神秘一笑“将皇上拍卖!” 茶盏落地的,失声惊呼的,院子里都有。 莫知言这一语惊了所有人。 “什么!?”棠倪燕也难得的惊叫到。 底下有些魄力的嫔妃一听这话震惊之后,细想了下,还有些配合着莫知言,高了嗓音问“价高者得吗?” 莫知言会心一笑“那有什么意思,就拿银子,各位娘娘可容易的很,可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啊。” 胡娇茜提声问“那要怎么样?” 莫知言有些好奇的看了胡娇茜一眼,随后扫了众人一圈,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朗声道“打马吊。” 众人又是要从椅上掉落的样子,棠倪燕哪里还是瞪大眼看着莫知言的模样,早已经皱眉欲要站起呵斥的模样,只是被身边嬷嬷拉住了而已。 莫知言站起身,请拍了手心三下“咱们席开二十桌,每桌一个雀后,这二十人就是先去伺候皇上的人,不过总要有先后的。” 所有嫔妃正襟危坐,屏住了呼吸,等着莫知言。 “那么就……”莫知言故意将话说的缓慢,吊着所有人的胃口。 听她话到了一半,所有嫔妃伸长了颈脖,梁婉婉为大家出声问道“怎么样?” “二十人继续啊。”莫知言对着所有人一笑“谁赢到最后,谁就是第一个,之后再以此类推。” “胡闹!”棠倪燕终是忍不住,狠拍了凤座扶手,站了起来呵斥莫知言。 莫知言看了看她,又瞧了瞧下面一众人。 下面坐着的人自然接收到她的目光,有人在底下幽幽开口道“皇后娘娘,您每月总会有几日,皇上是算着日子去您宫里,可我们这些人千盼万盼的想见皇上一面都难,有这样的机会,臣妾们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是啊,就算失礼了些,可我们都不想失了这盼头。” “就是,娘娘管贵妃娘娘是不是乱来,娘娘可知道,娘娘不要的,我等会珍惜。”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仅说的是心酸,也是事实,棠倪燕知道这些人受了莫知言的蛊惑,是理不顺的,于是斜睨了莫知言一眼。 莫知言转首,笑问“皇后娘娘愿意拿多少本金出来?” 棠倪燕猛哼一声,转首不理莫知言。 “那么娘娘的意思是不准备参加了?”莫知言问着棠倪燕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又问了底下坐着的众人“众位妹妹们有人愿意参加吗?” “娘娘能保证皇上一定来吗?” 莫知言拿过茶盏,大大的喝了一口润了嗓子,然后启声道“本宫就这么说吧,既然本宫敢摆这赌桌,就一定说到做到,要是实在出意外,那么众位妹妹在宫内也无聊着,就当是打发打发时间不好?咱们也权当是联络联络感情。” “那还是没把握啊。”听她这么说,殷雅低声道,还看看旁边的几人。 其他众人也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做决定,其实脸上表情已经说明一切,终于,梁婉婉起身一礼“娘娘,一千两底价可好?” “好,好,自然好,这底价你们自己定,皇上该是希望大家捐的越多越好。”莫知言看着下面跪着的梁婉婉,眉开眼笑地再和其他人道“若是觉得一千两不够的,愿意拿出更多底价的,也可以,我们不设上限。” 这般公然将皇上拿来拍卖,棠倪燕气极,将右手边茶盏扫落在地“本宫不允许你这么胡闹。” 莫知言起身,有些委屈地看了看底下众人,然后转身对着棠倪燕平静地道“臣妾没有胡闹,臣妾只是帮皇上想办法筹钱,节约宫内银两而已。” 棠倪燕不听她这说辞,全力拒绝“捐款多的是方法,根本就用不着这个,你定是还有其他私心!” 她倒是不笨,莫知言忽而一笑“皇后娘娘是怕拍不到?” “你……”棠倪燕指着莫知言的手颤抖的厉害,被莫知言气的已是猛烈的咳了起来。 “原来娘娘身子还未痊愈,难怪不同意其他嫔妃去伺候皇上了,还望娘娘些保重自己身体为先。”莫知言对着棠倪燕眨一眼,示意她的私心大家都看见了,别再装了,然后再不看她转身对着其他人道“底价姐妹们随意,但概不赊欠,必须当场付现银,每桌的雀后最后得皇上,可还有意见?” 身侧嬷嬷给棠倪燕顺着气,棠倪燕按下了留在喉间的咳意,再次对着莫知言愤愤说道“你以为皇上会同意?” “我自有办法让他同意。”莫知言不看她,声音却低低地能让她听到。 棠倪燕坐在凤座上,突然想到一人,然后笑地狠厉“太上皇也不会同意。” 莫知言终是转了首,看了看棠倪燕,然后含笑道“这是后宫之事,太上皇也要管?这雨露均沾的道理,我想太上皇一定比你我更清楚,要么皇上一直在我宫里,要么就是雨露均沾,皇后娘娘觉得太上皇会更希望看到哪一个?” 棠倪燕被她堵的语塞。 底下的所有人更是默不作声,说实话,她们心里都清楚的很,为何之前都要去这贵妃娘娘宫里去“偶遇”皇上?为何今日她说要将皇上的夜晚伺候权拿来拍卖?还不是皇上只去这贵妃娘娘宫中,其他姐妹的宫里别说皇上了,几乎连皇上随身内侍都见不到。 今日她愿意将这样的事情拿来“分享”给自己,她们又怎能再错过这样的机会?真的要到年老色衰都得不到皇上的垂怜吗?今日这么心甘实在是因为想为自己找一条出路,而已。 第一百二十三章赢家 莫知言微叹一声,出口的话终是让棠倪燕死了心“皇后娘娘,您也想一想,臣妾弄的动静这么大,皇上会不知道吗?不知道不允许的情况下,臣妾敢这么胡闹吗?” “皇上,同意了?”棠倪燕猛的睁大眼,声音不自觉拔高,但有些颤音“怎么会,皇上怎么会同意!” “朕的事,皇后是想都管了?”一道明黄衣角终是映进所有人的眼内,深黑的御靴,步伐矫健,那般的风姿,连春色都要让步。 “参见皇上。”当凌霁迎着众人的目光逆光行来,蔽了春色,掩了花色,所有人紧了呼吸,待反应过来便赶紧离座下拜。 棠倪燕也起身下拜,凌霁扶了她,棠倪燕便虚扶了凌霁坐到了上座,凌霁扫了院内所有人一眼,出声道“都起来吧。” 凌霁倒是也不和莫知言说话,直接问着棠倪燕“什么时候开始?” 棠倪燕先是一愣,后是满眼的不可置信,嘴边都是抖的,倒是莫知言一笑,出声解了围“皇上莫急,这就开始了。” 听凌霁这话,所有嫔妃全都兴奋起来,听他这语气就知道,这事是真的了。 莫知言对着凌霁笑的皎洁,起身转了身姿,低眼对沫离道“沫离,将桌椅摆上,登记好所有娘娘的银钱。” 沫离来到御前躬身应“是。” “皇上,臣妾等……”殷雅率领一众嫔妃再次跪拜行礼,话才说了一半。 凌霁自然知道她们心里的心思,不过就是想再确认一番,伸手一挥“抓紧时间开始吧。” “遵旨。”殷雅等含着无限笑意起身,在一边候着,等着内侍们将桌椅摆好。 棠倪燕看着这等架势,再次俯身在凌霁耳旁,嗫嚅地道“皇上……” 凌霁头都未转,只将眼角分了些给棠倪燕“皇后有什么要和朕讲的吗?” “皇上,此法,这……始终于理不和。”棠倪燕虽然声量很轻,但还是壮着胆子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莫知言觑眼瞧了瞧棠倪燕,佩服她的勇气,欣赏她忠于自己的心意。 终于,凌霁一眼扫向了她,那瞧着棠倪燕的眼神,让她不由的瑟了下“年前,河南欠收,皇后是没有看到百姓食不果腹的样子,无法体会那般的心酸,朕却亲眼见过,人,没有食物,是何其残忍之事,又会做出何等残忍之事,皇后一直深居闺阁,朕不求皇后能切身体会。” 棠倪燕怔了怔看向凌霁,又后知后觉地快速跪了下来,其他嫔妃看到自然一同跪下,莫知言也不例外。 凌霁继续道“朕为了赈灾,派了好几位大臣前去办事,可,他们给朕的答案居然是下去救灾的米粮不够供给,百姓依旧无法拿到应有的米粮,今年国库不曾亏损,可依然不够赈灾,皇后告诉朕,这是何故呢?解决之道呢?” 棠倪燕被凌霁说的低下了头,别说是话了,连肩膀都是在抖的。 凌霁转眼看了看莫知言,后又厉声道“今日贵妃这方法确实是与礼教不和,朕也觉得有些失了朕的颜面,可朕转念一想,这些虚礼和百姓的温饱比起来又是孰轻孰重?皇后是一国之母,是否真心为朕排忧过?是否不用每次都让朕将话与大众讲明才懂呢?” “皇上……臣妾……”棠倪燕豁然抬头,眼中已是微红,却也倔强地没有掉泪。 凌霁微微一叹,抬手虚扶了棠倪燕“若是皇后能多为朕考虑,少些私心的自认为,或许朕能更轻松些。” 棠倪燕再次拜下“臣妾知错。” 凌霁满意一笑“皇后能知道错自是好的,朕还有事,就不看这结果了,望皇后在这里能做到公平公正为上。” 莫知言低头微微一笑,这是又将事情交给棠倪燕办了?当年的狐狸晋王依旧没变,而且还又让她省了力。 “遵旨。”棠倪燕哪里知道这两人的计,满脸的欢心,满口的应和。 “你们继续吧。”凌霁起身,莫知言聪明的上前扶着凌霁,凌霁对她眯眼一笑,跪着的人自然看不见。 嫔妃本是要站起的,听见凌霁这句,复又拜了拜“是,皇上。”见凌霁起步要走,又只能跪着迎着他出去。 凌霁走了几步,又回了头对棠倪燕叮嘱“多备些茶水,可别累了诸位嫔妃。” “是。”棠倪燕起身服了服,甘愿的不得了。 凌霁对着她回眸那一笑,颠了棠倪燕的心神,莫知言见了笑在心底。 两人离了所有人的耳线范围,凌霁低声在莫知言耳畔道“你倒是大方的很。” “呵呵,好说,好说。”莫知言面上笑的那叫一个灿烂,灿烂的让凌霁有想要逗弄地想法。 故意抓着莫知言的手用了力“今儿搞的动静这么大,若是这事办不好,你看我回头怎么治你。” 莫知言莫名地颤了颤。 凌霁,一直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 一看凌霁和莫知言离开,殷雅便起身高声了起来“姐妹们,咱们开始吧。” 梁婉婉起身一撩衣裙,一屁股坐到了高椅上“就是,想见皇上,那就拿出真本事来。” 其他人看这架势也纷纷落座,胡娇茜伸手从侍女手中拿过了一叠银票,甩在掌心“啪啪”作响“来就来,谁怕谁了。” “咱们一把定输赢如何?”殷雅挪步到了胡娇茜旁坐下。 胡娇茜将头高扬,语气也莫名的自信“来就来。” “不行。”沫离渡步到了赌桌阵内,听到几人对话,一语否定。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她,同声而问“为什么?” 沫离看了所有人一眼,平静而有力地道“这样绝不可以,这样不公平。” 所有人疑惑地看着她,沫离和莫知遥没有跟莫知言离开,按了莫知言的话说,叫在场监督,莫知遥见众人有疑惑,于是出来发声道“贵妃娘娘有交代,规定每桌最起码打上四圈,不服可继续战,直到娘娘们将今日带来的银两输光为止,但,若是不想输光的,半途也可退出,但银两不退,拍卖权也始终拥有。” 棠倪燕一点头,倒是赞成“嗯,无规矩不成方圆,确实一把不公平,那就立个规矩,必须四圈以上,有人要先退出的吗?” “自然不会有的。”众人抬头看了一圈,没有一人要离开的样子,胡娇茜替大家答了。 “行,开始吧。”棠倪燕满意的点了点头,转首对沫离道“好,你们都下去监督着。” 沫离等人领命一欠身,每张桌子前都站了三到四名内侍侍女候着。 棠倪燕刚想在凤座上坐下,突然一回身对着将要开始的众人又道“咱们还有个规矩,不能出老千。” 众人一点头“这是自然。” 这一比便从一早到了日落,久到棠倪燕早已坐不住回了房内去休息,在应战的一些嫔妃都已经上眼皮粘着下眼皮,终于在晚膳时分出了胜负。 “我赢了我赢了,哈哈哈哈。”旁边一众嫔妃累的看人的目光都已有些呆滞,连这一连声的狂喜狂叫都惊不了她们。 在侍女与嬷嬷的虚扶下,棠倪燕重新来到院内,看着底下跪着的这人,眯了眯眼,终是启了声“今日是梁婉婉胜出,大家也是甘愿的吧?” 底下一众人不做声,棠倪燕对着梁婉婉一点头,但眼中有着浓浓的嫉妒之色“梁婕妤早些回宫准备吧,切莫怠慢了皇上。” 梁婉婉领命起身,骄傲的斜睨了众人,然后高傲的抬头阔步离去。 棠倪燕笑在嘴边,尽量宽慰着其他人,却也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其实大家也不用气馁,只要参与这次竞拍的,都能有机会伺候皇上,也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先后而已,姐妹们不必放在心上。” 一众人本也是不甘心,听她这话,转念一想,其实这梁婉婉也就是比她们早了那么几日而已,就算皇上看上了她,再那么多的嫔妃侍寝之后,她这个最初的侍寝者还能给皇上留下什么印象呢?这么一想,全都释怀。 莫知言本就早些回了自己的宫里,当夜,也早早就用了晚膳,舒舒服服的泡了个药澡,然后躺在宽大的高床上,看着医书。 身边侍女将床帐缓缓放下,沫离却在此时匆匆进了来,莫知言刚拨了发丝准备躺下,见了沫离进来,侧过身斜靠着,看着沫离,又疲累的闭了眼。 沫离服了服“小姐,皇上还在梁婕妤宫里。” “嗯。”莫知言闭眼微点了头,鼻间溢出这一声,表明这事她很清楚。 “登记薄也交了燕熙侍卫。”这话莫知言也点头表示知道了,可沫离后面的话却让莫知言睁了眼“真是不争气。” 手肘支着颈项,莫知言看着沫离,也不问,只是换了语调“嗯?” 沫离一欠身“小姐,许是大家今儿个用尽了精力,这会儿这梁婕妤……竟是睡着了。” 莫知言猛地睁大了眼,起了身坐着“皇上呢?” 沫离低了头“皇上倒是没有离开,在那看起了奏折。” 这个……真不能怪她,她们身子骨不行,就打了一天马吊,就累成那样,让她怎么办?她都安排到了这份上,还能如何,还真的将凌霁扒光了放龙榻上? 莫知言摇头笑了一番,对着沫离挥挥手,道“嗯,知道了,晚了,你也休息吧。” 说完,躺下,安心入睡。 第一百二十四章震动天下 第一位错过机会又能怪谁,就算第二日一早梁婉婉就来找了莫知言,可毕竟是自己不争气,说话都硬气不起来,莫知言相劝了几句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第二个轮到的嫔妃,居然一早就来了月信,满宫里都成了笑话,这……莫知言只能感叹天不佑她们。 第三日,震动天下的事情就这么来了,毫无预兆,圣旨就下达到各处。 殷雅的父亲,骠骑将军殷震南,是在第二日夜间回的帝都,一早,还没来得及进宫复命,便直接被佟景儿的父亲,现升任大理寺卿的佟尚书给请进了大理寺内,一同请进去的还有工部尚书。 凌霁脑筋动的快,动作也是很快,莫知言为何会摆那马吊赛,他之前不知道原因,只是遵行着答应她什么事都由着她胡闹而已,但从静忠送来的拍卖款项登记薄上,凌霁看出了问题。 那两日嫔妃都无法侍寝,凌霁便用了这两晚的时间发现了莫知言的目的,迅速的做出了相应的动作。 那登记薄上有各宫嫔妃银钱的进出明细,还有银票上的商号,这本也没什么,只是凌霁顺着这个思路派人去查,查出有些商号是拿着银票与官银做着交易的事情。 转念一想,这官银又是从何而来? 再查下去,凌霁派人私下调看过官银,那官银上有印记,一看居然全是凌霁让工部尚书拿去赈灾之用的款项,这不仅就是挪用公款这一事了。 再查回来,这银票的出处居然是殷雅处,恰巧这骠骑将军之前上书就快凯旋而归,莫知言算的也是神准,知道殷将军不日就将到达帝都。 有些事情更是不用去查,这工部尚书的二女儿配嫁的便是殷雅的弟弟,那些银钱孝敬殷雅自是不用说的这么明白,唤了殷雅来,不用几句话便问了个清楚。 从赢了马吊局到整个牵出赈灾款是工部尚书贪了去,居然连骠骑将军都有牵扯进来,连带的还有个昭仪娘娘,事情可谓震动天下,一时间朝中议论纷纷。 赈灾之事本就是大事,而这贪污受贿又是凌霁极其厌恶的,加上民众的压力,就算殷将军有了战功,却也无法没灭这杀头的大罪。 毕竟骠骑将军有军权在手,凌霁不敢妄动,也是等骠骑将军回了帝都才革了他的职,交给大理寺调查。 最讽刺的是这骠骑将军居然在上奏的奏折上大力推荐莫知逸,几乎将功劳全归了他,两人还是一同回的帝都,凌霁自然做了顺水人情,将他的官衔直接给了莫知逸。 莫啸堂本就是车骑将军,这莫知逸无大功居然轻松的捞了个骠骑将军的肥缺,大将军严继究自然不依,再加上骠骑将军这事,严继究自然会有些后怕,虽然有棠倪燕保驾,太上皇的大力支持,却也怕凌霁会对付他。 严继究联合了众多部众与一些文官上书为骠骑将军请命,力保他,还直接闹到了太上皇处。 事情搞到最后,太上皇赏了玉如意作为安抚,凌霁还私下找了棠倪燕和严继究一同品酒,让棠倪燕出面劝说。 凌霁不知太上皇是用什么方法安抚下来的,但显然只一只玉如意是决计不够的,但事情总算是被压制了下来,其他官员也各有了封赏。 不过,幸好他不知道莫知言的身份,否则,如此威胁到他与棠倪燕的事情,他是绝无可能答应的,更别说只是对莫啸堂或是莫知逸平日过多针对而已了。 凌霁不仅升了莫知逸,还一同升了冷轻然,升了莫知逸已是很难服众,可他居然还直接升了冷轻然任工部尚书,并且派往河南管理赈灾事宜,升任事小,可这跨部门的升任却很少有过。 朝中议论不断,不满之声占了多数,这时,居然还是太上皇出面平息了众怒,冷轻然成功升任,并启程往河南而去。 而失了骠骑将军这个大靠山的殷雅,在宫里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凌霁将她连降了好几级,最后也就比宫女高了一级而已,皇宫又是个见风使舵最厉害的地方,众人也料她不会再有任何翻身的机会,见她失了势,狠踩她的人自然不少,日子过的已不能用凄惨来形容。 而所有人也都认为那拍卖赛是凌霁的计谋,只是让莫知言出面而已,料到最后不会按照赌约如期执行,那场赌局赢了的人也不会去找莫知言,更不敢去找凌霁,从第三日开始自然这么轮着轮着,就算了数,没有再执行下去了。 莫知言既然拿了银子是决计不会再还回去的,不过她也没有自个吞了,而是真的转给了凌霁,让他交给冷轻然拿去赈灾去了。 这皇上拿走的银两,嫔妃们哪有胆子前去讨要,再说还是拿去赈灾这样的大事,可这些嫔妃毕竟没有得到皇上,更是连银两也没了,为了安抚这些嫔妃,凌霁给每人都升了品级,算是嘉奖,一番动作下来,人人都有好处拿,也就没有人再去计较太多。 莫知言回头再想,这一场拍卖说到底没有一个嫔妃是赢家,真正赢了的,只是凌霁而已。 “父皇在雪园中设了宴,你陪我去吧。”下了朝,凌霁直奔了莫知言这里,走进来的时候满脸是笑,灿耀的日顶天的红日。 莫知言刚在和莫知遥讨论上巳节的事,听他进来,立即起了身,匆忙的服了服,凌霁一把将她扶起,不让她行礼,莫知遥含笑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你说什么?”莫知言没有听清凌霁进来的话,挽着凌霁的手又问了一遍。 虽然快入了春,但气温还是有些偏低,凌霁握了她的手,传递着暖意“今夜父皇设宴,我想你与我同行。” 这样的宫宴,皇上皇后少了一个都不行,她也就是个陪坐的,本是没什么,可棠倪燕那日拍卖赛本以为凌霁真对她好了起来,自从知道他俩布了那个局,知道两人合伙玩弄了她,有时在御花园里碰上更是连斜眼都不赏莫知言了。 莫知言想了想,还是避着她些的比较好“棠霓燕也在的吧,还是不去了,两厢生厌,何必。” 凌霁轻笑,又换了个神情“别以为你哥哥是随便升的职,这次收了不少草原部族,你哥哥是真立了功才能晋升的,父皇倒是有些欣赏他,这次他回来也想让他进宫嘉奖一番,也怕他会拘束,说了不是升官宴,也就是形式一下,不是正式宫宴。” 这么为哥哥着想?到底是太上皇真的欣赏哥哥还是有别的目的?或是凌霁的一厢情愿? 莫知言抬头看他一眼。 凌霁知道她会想多,笑看着她道“你也许久没有见他了吧,带你去见见。” 这话说的是最中莫知言心的,何况凌霁眼中有着真诚,有着善意,莫知言也是一笑“好。” 凌霁牵着她坐下,想了想,又道“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莫知言看着他,没有说话,隐约觉得凌霁不是个不和她沟通的人,也不是个有话不敢说的人,只要他一说商量,那说明这事很重要,也不是她拒绝就真的会算了的“你哥哥之前和柳家千金有婚约的是吧?两人年纪不小,何况这次,他立了功回来,该是成婚的时候了。” 立功赐婚从来都为显示皇恩浩荡,哪一任皇帝都绝不会放过这收买人心的机会。 可……凌霁绝不会就因为这一个简单原因,他肯定还会有其他的想法,不然,这样的事,他何须要和自己商量。 果然,凌霁换了严肃表情对她道“你知道这次的事,让我们明白,严继究在朝中的势力越发强大了,也让我知道他在朝中有着多少的亲信,到时的一网打尽也能找对人,你受的委屈便也足够。” 莫知言赞同的点了头,之前拍卖赛,是莫知言出面,虽然用的是凌霁的名头,还升了嫔妃们的品级,表面上大家都忍了下来,可莫知言很清楚,所有人已经将她当了敌对方,也怕她哪一天会去对付她们,这些人表面上的和和气气,对她惟命是从,可不代表私下不会想着来对付她。 何况,朝中也有朝官指出她锋芒太露,是想要和皇后争权,掌管后宫,这让棠倪燕和严继究都更加注意她,也更加防着她,幸好她是南诏公主,在朝中没有强大背景,太上皇也只是让人托话给她,让她收敛点而已,但她之后恐怕做事便会有不少的束缚了。 凌霁突然眼神变了变“可你知道,冷轻然的事,我故意为之,就试探出了父皇在朝中仍有的影响力,就这一点便让我们不能放松,更加要将事情办的快些。” 莫知言心中一个咯噔,已猜中他的意图“你的意思是……” 凌霁看着她,眼中微露锋芒“尽快。” 让哥哥尽快完婚? “我明白了。”除了这句,莫知言再无他话,凌霁做事从来不会胡来,都是算准了机会,算准了利弊才会去做,而他还来告知她,说明这事是必须的,她没有本事拒绝,更不能拒绝。 何况她也清楚他为何要求这件事,便是要自己去劝大哥尽早完婚的原因,现今丞相年迈,说不好也可能已和凌霁商量着还乡的事宜,而和哥哥有着婚约的柳家是谁?是丞相的得意门生,如今也是朝中的御史中丞柳御史,等着丞相还乡,这柳御史是极有可能被凌霁升任为丞相的。 而哥哥与柳家小女有婚约,现今又是骠骑将军,柳家有了这立功将军为女婿,对双方都好,对凌霁又是更好。 莫知言不是莫女身份进宫,莫知逸成了骠骑将军,虽又是丞相女婿,但其他人不会想到莫知言这里来,这样保的住莫知逸的官职又能保得住她贵妃的身份。 而严继究又不知道莫知言的身份,自然对莫知逸没有防范,太上皇就更不会有了。 凌霁此番,即笼络了丞相还笼络了将军,一举不知有了几得。 第一百二十五章赐府 夜色如流水,进入初春,淡淡薄云,遮不了夜里星子的光芒,春风吹散薄云,星子便会探出头来,白日的天气虽有些日头,但入夜里,春风一吹还是让人有些瑟瑟。 这次宴请,太上皇安排在了雪园里,雪园的名字自然从雪而来,虽从雪而来但不代表这里在冬日里雪景漂亮,园子不是因为雪景得名,相反的是,雪园在冬日里不会落下一片雪花,其他地方白雪皑皑,可雪园里依旧山竹青翠,就因为在这里看不到雪景,才取了雪园之名,只是冀望能有一日看一看这雪园被白雪覆盖的景色。 凌霁说让莫知言陪同他一同出席,所以她是跟着凌霁一起来的,同程,同辇,同坐,规格有些偏高,莫知言总觉得有些惴惴。 沫离扶了莫知言下辇入园,早已有嫔妃入内等候,仔细一瞧,人不多,品级却都是高一些的,这和太上皇吃饭,还有些外臣,总不能三宫六院的都到齐的,可要是不叫上几人陪坐,又显的莫知言尴尬了,莫知言偷偷瞄了凌霁一眼,他倒是费了心。 眼中看着凌霁,眼角扫着园内,没有料错的,太上皇宴请,严继究自然会一并请了来,凌霁少不了要上前寒暄几句。 凌霁看的是严继究,行去的方向也是他处,而莫知言瞧的便是久日不见的莫知逸了,虽是武将,但这进了宫,又是赴宴,莫知逸倒是穿了身便服,但是那轩昂的气宇,英气十足,引的一些侍女都频频侧目。 他们如今身份有别,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意,就连现在上前寒暄几句都是不能。 皇帝慰问臣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算是有莫知言在身侧,也不会有什么人会说闲话,她知道,凌霁是故意去与他们寒暄的。 严继究是大将军,军衔在莫知逸之上,座位也是在他之上,凌霁一路行来,自然要先经过严继究处,莫知言一点都不意外以前叫凌霁戏中之王的称号,他确实将表面功夫做到最好,不知道的都觉得他与严继究的对话就是一个疼惜臣子,带着威严带着体恤的帝王,方方面面俱到,无任何破绽。 莫知言跟着凌霁在严继究处,虽然面上笑着,但内心已在莫知逸处,凌霁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变化,侧眼看到她的目光,一下了然于心,嘴角一勾,与严继究短暂话别,带着她行至凌霁处。 “参见皇上。”莫知逸一撩衣袍下拜,虽是跪拜之姿,但挺立的身姿却并不低人一等。 凌霁出手虚扶了他“莫爱卿免礼。” 莫知逸起身,目光是看着凌霁的,但隐约有着莫知言的影子,莫知言在凌霁身侧,只留了笑,她是妃子,又是外族公主,没有任何借口可以和莫知逸说话,她也只能用微笑表达,用微笑来和莫知逸说话,她愿他们兄妹间的默契可以用微笑来沟通。 只这么笑着,笑的脸都有些僵,但却再做不出别的表情。 其他人看去坐的偏远,实则将所有心思与目光都锁在他们这里,纵有万千的话要讲,莫知逸也只将它憋在心中。 凌霁将一切看在眼底,忽而微笑,对着莫知言道“这莫小将军是刚上任的骠骑将军,宫内鲜少会来,看看,此刻倒是拘谨的很,连句整话都没了呢。” 凌霁这么一说,一下就打破了几人无话可说的境地,莫知言巧妙一笑,其他人也只当莫知逸没进过宫,见识少,并不往他处想去。 莫知逸赫然一笑,更是不知该说什么话。 “今日只是普通酒宴,莫爱卿千万别拘谨,玩的尽兴些。”凌霁虽不是居高临下,但却莫名的有一种威严的气魄。 莫知逸又是一揖“臣遵旨。” 凌霁点了点头,转眼看到棠倪燕进来,本是牵着莫知言往位子坐去,莫知言却放了他的手找了另一个位子,他也由着她,径直往棠倪燕那行去。 莫知言与众人给凌霁和棠倪燕行了礼,本已坐下,但此时太上皇在众人簇拥下入了园,随行的还有凌弘母妃,莫知言经常去找她礼佛,两人也算是比较聊的来,此刻眼神一碰,微点了头,都调了开。 莫知言觑眼看了一下太上皇,有些意外太上皇倒是状态挺好,虽然脸色差了点,但是满脸笑着,倒是神清气爽的很,哪里还是当日的病态,莫知言低头一笑,不知他如今是否还会服用那些“保命的仙丹”? 所有人起身行了礼,山呼万岁,太上皇倒是和蔼的很,笑的都眯了眼“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礼。” 众人起身又重新入座。 身旁内侍伶俐的很,迅速上前为太上皇斟满酒“今夜夜色奇好,月盈满星,自古这日与月从不因任何事物改变,日日东升西落,并万年不变,来,大家举杯,祝我们玄成朝也像这日月般千秋万事。” 开场酒的说辞总是这样,没有新意,听也听腻了,但却不能有反对的话,众人有着自己的心思,但都将酒一饮而尽,身旁侍者又为所有人倒满酒。 太上皇放下酒杯,对着莫知逸道“莫小将军这次立了战功,皇上给提升提升,这是没错的,朕也是这个意思。”太上皇一笑,又转了头对凌霁道“不过,霁儿,只赐官,总显得皇家小气了,府邸也该另修一座,到时娶妻纳妾的,总不好再和婆家住一起,找块好地,就让莫小将军住了吧。” 莫知言心里一个咯噔,赐府邸?娶妻纳妾?原来大家打的都是这么个主意呢。 “遵旨。”凌霁仍旧坐着,但拱手一礼。 莫知逸立即起身,躬身下拜“谢皇上,太上皇。” 太上皇含笑“平身。” 莫知逸起身回坐,不用内侍倒酒,自己将酒倒满杯,起身行至众人前“皇上,太上皇,微臣不敢居功,这次的战役玄成兵将勇猛刚强无往不利,全是因为有皇上和太上皇的洪福庇佑,臣这一杯薄酒,愿祝玄成皇朝世代昌隆,四海归一。” “好,好,莫小将军说的好,大家都要将这酒饮尽了。”莫知逸这话绝对说到太上皇心底,那满脸的笑绝装不出来。 众人全都起身,对着太上皇一揖,嘴里都是奉承献媚的话。 众人陆陆续续又喝了些,有些不胜酒力的嫔妃双颊已有微微红霜,但都硬撑着留下。 这种宴席,莫知言本来就不喜欢,不是看看歌舞,就是喝喝酒,说的话不是骗人就醉后之言,都信不得。而这酒,她虽爱,可也要看和谁喝,和这太上皇,她是怎么也不乐意的。 再说,凌霁已安排好,晚宴完后,便会安排莫知逸与她叙旧,这宴里,她本就不是受欢迎的,何况从棠倪燕进来,她便自动让了坐,省了被人狠瞪得难堪,她挑的这个座比较偏,大家也不会太在意她。而她现在完全可以谎称身体不适,溜掉先,也省的等会莫知逸溜掉时,被人过多猜测。 太上皇看着眼前看腻的歌舞实在提不起什么劲,随眼搜寻着看到了佟景儿,嘴角一笑,对着佟景儿道“朕记得,佟昭容的舞姿是很不错的,莫小将军不知道,当年也是她的一支鼓舞,让朕对获胜充满了信心呢,不知今日是否还有这荣幸一睹风姿呢?” 莫知言嘴角一抽,瞧这不要脸的,你说这话,谁能拒绝的了? 莫知言不知佟景儿的心思,直观她的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起身恭敬地对太上皇道“臣妾自然欣喜。” 太上皇眉眼笑开“好,摆鼓。” 趁着内侍在摆鼓,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佟景儿接下来的表演时,莫知言轻轻地与凌霁告假,说是身体不舒服,想早些回宫休息,凌霁自然应允,这也是小事,其他人也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只关心着持着鼓槌,即刻要开始表演的佟景儿。 棠倪燕表面好心的对莫知言交代了几句,让她好生将养着身体,便让她先行回了去。 “小姐。”出了园门,沫离即刻迎上。 莫知言握上沫离的手,小声道“都安排好了?” 沫离立即附耳在莫知言身旁“恩,皇上说,让小姐在自己宫里稍等片刻。” 莫知言一点头“走吧。” “是。”沫离紧随其后。 园子里鼓声震震,连薄云都耐不住的被震碎拍散,月牙与星子在天穹熠熠生辉,佟景儿没有辜负太上皇对她的期待,表演的绝对上乘,也算为她自己正了名。 太上皇看的欣喜,频频点头,吩咐着凌霁给赏赐了些珠宝玉器,就只差了给佟景儿再进一次位份,毕竟佟景儿已经从修容升上了昭容,而且还是几日之前的事,太上皇也是有分寸的,这毕竟也是后宫之事,由不得他来管,所以便也没开这口。 歌舞还在继续,丝竹乐音也无止,众人酒也过了三巡,有些嫔妃都已有了困意,不消说,晚宴也就快到了尾声。 棠倪燕适时的抚了下眉头,有些晕眩的意味。 “皇后怎么了?”凌霁心亮如镜,面上却是满脸关怀的问。 棠倪燕做出娇羞状,还微微靠了凌霁的肩头,轻声道“臣妾有点头晕。” 太上皇与严继究相视一笑,无人发觉,太上皇含笑对凌霁道“皇后身体不适,皇上该懂得怜香惜玉些。” 凌霁心底一沉,面上不露,只点头道“父皇教训的是,朕该亲送皇后回去。” “好,既然皇上要陪皇后回去,大家也要早些出宫,那今天就到这了,都散了吧。”太上皇挥手一摆,倒有些故意催促众人早些离开的意味。 “送皇上,送太上皇。” 第一百二十六章误会 凌霁陪着棠倪燕坐着皇辇回的紫宸宫,虽然是一同乘坐,但一路都无话,棠倪燕几欲开口,但凌霁目光都不在她处,她想找些闲话聊一聊都被忽视,只能就这么干坐着。 凌霁倒是没有食言,皇辇真是一路往皇后东宫而去,他没有让皇辇自行送棠倪燕,也没有在半路离去,就连到了往自己宫去的分岔路口也没有叫停皇辇,还真是一路护送棠倪燕回宫。 “小姐,结束了。”莫知言在宫里坐立不安,沫离出去了很久,终于回来,一跨进门,沫离便疾步奔到她面前。 莫知言立即起身迎了上去“哥哥呢?在哪里?”说着还往门外瞧了瞧,但别说人,就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沫离拉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向她解释道“宫门就快上了锁,太上皇催着让他们快些离宫,大少爷没时间赶来了,皇上安排大少爷走了另一条偏僻的出宫路,小姐快跟我走。” “哥哥不来宫里了?可是知遥去膳房拿点心给哥哥,还没有回来。”莫知言脚步加快,心里却有些恼。 本来这拿点心的事哪里需要知遥去做,可知遥说要亲手做些点心给哥哥用,本来算好他来宫里,时间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这宫宴匆匆结束也罢了,还赶着催人离宫算是几个意思? 这下知遥怎么通知的到?沫离要带自己去,她哪里放心让其他人去通知知遥呢?本就是秘密的事,还找了人去通知,那不明摆着让人抓把柄吗? 看来这次,知遥注定还是见不到哥哥了。 春风不劲,微微拂面,夜里寒意虽然没有退,但莫知言行的很快,寒意侵不进她暖厚的衣装,撩不乱她随风飘动的秀发,但却掠过了心房。 远远地她便见到那立在不远处,与身旁树般挺立的身影,虽然薄云没有将透亮的月色遮挡,但他隐在树荫下,月色渗不进厚实的叶间,他在暗处,莫知言看不见他的面容,更看不清容色,更别说是情绪了。 “哥哥。”莫快步上前,虽然心情起伏很大,面上也喜色明显,但声音还是压抑到了轻微,给莫知逸听了个刚好。 莫知逸寻着声音看过来,看到只莫知言一人,心中有了疑惑,微微皱了眉问“就你一人?” 凌霁偷偷叫燕熙通知了他,说是知言和知遥都会来见他,可现在怎么就知言一人?若就她一人,凌霁何必如此小心谨慎,还这样骗他?他何须骗他? 莫知言疾步奔到了莫知逸身前,听他这么一问,低头有些轻叹道“本是安排哥哥去我宫里见面的,知遥知道你来,特意去为你准备了些特制的点心,这突然就起了变化,时间有些紧,我通知不到知遥,她今日是赶不来了。” “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准备的。”莫知逸莫名的语气有些加重,都是一家人,弄这些虚礼做什么?他进宫是为了来吃她做的点心的?他显然有些生气,但抬头看到莫知言的脸,马上意识过来,于是放柔了语调“算了,这条刚好是出宫的路,你陪我走走吧。” “好。”莫知言舒心一笑,与莫知逸并肩而行。 沫离虽是跟着,但离的两人有些远,主要是为两人注意着四周动静,其实莫知言早就发现了隐在暗处的燕熙,嘴角微微一笑,燕熙该是凌霁安排来为他们扫清“障碍”的,有他这么高强的侍卫把关,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还是凌霁想的周到,知道她会需要他。 两人一路往宫门而去,步伐都不快,却也没有刻意放慢。 “知遥还好吗?”边走着,莫知逸边问着。 莫知言抬头看了看莫知逸,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向他承诺“哥哥放心,我会尽力照顾她的。” 莫知逸明显顿了下,看了看莫知言,复又向前行去,语调有些晦涩地问“你呢?” “我也会照顾好自己,哥哥莫担心,也请哥哥转告父亲姨娘,我们会照顾好自己。”莫知言听着莫知逸那不是很熟络的声调,心里莫名的堵得慌,奇怪什么时侯她和自己哥哥讲话已经这么的生疏和隔阂? 莫知逸转首看了看她,微微点了点头“好。” 莫知言生涩一笑,无话找了些话说“哥哥升任了新骠骑,还习惯吗?” 出乎莫知言意料的,莫知逸这次骤然停了下来,脸色明显严肃了几分“我的事自己会处理好,你们在宫里,我什么都照顾不到,你们一切要小心为上。” 莫知言停下,想想莫知逸还是关心她的,这一番话,虽然说的严厉,但也是因为他在意她们,她自然不能让他们再操心,于是尽量坚定地答“好。” 听她这话,莫知逸没有理应的点头,而是看着莫知言,眼神里有着不能忽视的强势“知遥的事我也都知道了,你小心照顾着,若是有机会就和她说说,她要是愿意回家,父母和我定照顾她一辈子。” 莫知言怔了一下,看着莫知逸突然唤了一声“哥哥。” “怎么了?” 莫知言没有再笑,而是极其严肃与坚定地道“你相信我,我会照顾好知遥。” 莫知逸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叹气“我怕你有负担,你在宫里已是及其不易,还要……。” “哥,我知道,我都知道,但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一切。”莫知言终于一笑,她就知道,天下人都会负她,但莫知逸不会,他永远是她最亲的哥哥。 莫知逸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启步往前行去“再说吧。” 莫知言含笑追上,不远处宫门已入了眼,时间已是不多,于是莫知言旁敲侧击了起来“哥哥这次回来,和柳姐姐的婚事该定了吧。” 莫知逸没放在心上,只当她随意的聊着话题,于是答“本是前年早春就办的,这不是都因为有那么多的事,就耽搁下了。” 都是因为她,不仅耽误了知遥还耽误了哥哥,莫知言心中着实懊恼到不行“哥哥,柳姐姐年岁也大了,不好再让人等了。” 莫知逸细细想了想,莫知言的话是没错,可如今情况已经有些变化,他此刻不敢随意做着决定,于是向莫知言解释道“可人家是丞相的得意弟子,再说朝中已经有些风声,说是丞相像是有返乡的意图,若是真的,这婚事就要缓缓了。” 莫知言一听,心中有些急迫“这是两家早就订了的亲事,柳姐姐也是钟情哥哥的,这柳老爷也不像是得了富贵就忘的人,哥哥不必担心,再不行,让皇上下旨赐婚,也可呀!” 莫知逸眼神一厉“你今日是怎么了?除了逼我早日娶亲就没有其他话讲了?” 莫知言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过急迫,但恐怕莫知逸已经有了误会,急急唤着莫知逸“哥哥……” 莫知逸挥了手,不想再继续听下去“早知这样还不如知遥来送我,我还能与她沟通沟通。” 莫知言急急上前,还抓了莫知逸的手臂,想解释清楚“不是的,哥哥……” 莫知逸突然换了笑脸,轻轻拍了拍莫知言的手“你早点回去吧,虽是安排万全,但万一被人看了总是不好,现在该多避嫌些,对大家都好。” 莫知言知道莫知逸现在是不想听自己解释的,她现在越解释便会越解释不清,再说宫门确实即刻就要上锁,想想还是改日再说“我明白的。” 莫知逸对她微点了头,往前行了几步又停下,回身看着她道“我先走了,你有机会宣父亲姨娘来宫里看看你们姐妹或是你们出宫看看他们吧,毕竟父亲姨娘年纪都大了,总希望儿女常伴膝下,如今没个亲人在身边,连个说心底话的都没有。” 莫知言郑重点头“我会的。” 莫知逸宽慰地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到了紫宸宫门口,凌霁对着来服侍棠的侍女内侍们吩咐着“小心伺候着皇后。” 留下这句话,他便欲叫内侍将皇辇掉头离去。 “皇上……”棠倪燕见凌霁要走,上前轻唤了凌霁一声,身子还站的有些不稳的往凌霁这边倒来。 凌霁转过身,手快的扶住了她,声音里有着摄人的意味“皇后还有什么事?” 被凌霁接了满怀,棠倪燕忽而一笑,上前低声道“臣妾得了个宝贝,想送与皇上。” 凌霁双手扶着棠倪燕,也是一笑“朕真是的,该是亲自送皇后进去的,怎好假手与人?” 说着凌霁嘴角含笑,扶着一直将身子倾在他身上的棠倪燕,轻步往内宫行去。 凌霁偶尔会来紫宸宫陪吃顿饭,但也只是吃完饭便离开了,紫宸宫的内殿他也一直没有进去过,里面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棠倪燕一路领着凌霁进内,殿里的侍女看到两人进入,都识趣的行了礼,急步退了出去。 凌霁将笑留在心中,不说破,面上也不露,只等着看棠倪燕能变出什么花来。 棠倪燕浅笑对凌霁道“皇上稍候,臣妾去去就来。” 凌霁一笑“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情乱 恭喜您获得一张评价票 棠倪燕转到了内室屏风之后,凌霁能明显听到衣料之间摩擦的簌簌声,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扫了内殿一眼,找了一旁榻床,撩了衣摆,缓缓坐下。 棠倪燕宫里侍女教导的不错,凌霁坐在榻上,微微闻到了一股清香味,不同与檀香的浓郁,不同与樱花的无香,这香倒是浓淡适中,甚是好闻。 凌霁初初闻到也觉得甚是特别,深深的吸了几次,还没来得及回味,身子猛的一震,似有股火从小腹窜起,往四肢蔓延而去,脑中一个激灵,突的一跃而起。 适时,棠倪燕从屏风后转出,那身衣装,已不能称为衣衫,薄薄的几近透明的白纱裹了胸腰一圈,但也仅仅只是一圈,再无其他遮掩,不管是不是眼神不好的人,都能看到那圆润的弧度。 腰下没有着纱裙,而是短到不能再短的薄纱底裤,腿围与腰围已经持平,形成一条直线。 这就是宝贝?! 凌霁只感到脑中一阵晕眩,有些站立不稳。 棠倪燕马上上前搀扶凌霁,语音娇媚,动作轻缓“皇上,怎么了?” 棠倪燕眼中闪过一丝勾媚,看似扶着凌霁,其实手指有意无意的划着他的肌肤,不断往他身上靠的雪白胸脯,呼之欲出,双眼带媚,勾人心魄。 凌霁全然明白了,心中一恼,猛的推开了她“皇后好生休息着,朕还有事。” 棠倪燕慌了神,快步追了上去“皇上……皇上……” 凌霁哪里会理会她,猛地将殿门打开,春风一吹,他稍微感到清醒了些,但仍旧抑制不住内心灼热的澎湃,只想快步离去。 棠倪燕心急的追了出来,但当看到大敞着的殿门时,蓦地停了下来,很多侍女都等在殿外,若是被看到她此刻的样子,那她皇后的脸面就将扫地。 一想到这,棠倪燕不敢再往外行去,赶紧闪到了门的侧边,无限悔恨的看着快步离去的凌霁,却什么也做不了,连去追他都不敢,薄唇都快被她咬出了血。 凌霁一路往毓琉宫而去,步伐虽快,但脚步似有些虚浮,他为了让莫知言能和莫知逸好好见个面,将燕熙派去为她把风,而自己为了能转移其他人的注意也故意送了棠倪燕回宫,但没有想到太上皇还是在他的食物里下了药,这药单独服用本没事,可棠倪燕宫里那檀香却是药引,两者一碰便起了变化,此刻燕熙不在身边帮他,其他人他又不能信任,他只能靠自己。 一路上暗卫也都跟着他,但都被他挥掉了,他不能轻易寻求他们的帮助,谁知道让他们帮了,结果是否会是更糟。 终于在他快坚持不住时,到了毓琉宫。跨入宫门时还踉跄了下,那簌簌发抖的身姿明显说明他已是极其隐忍。 眼前的视线已是有些恍惚,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眼前的一切,但他心里清楚,他安排了莫知逸来宫里见莫知言,莫知言自己这毓琉宫里是不会有侍女内侍在的,此刻没有人上来搀扶他,宫里也冷冷清清地没有人在,说明她早就遣了所有人离开。 这样也好,他此刻狼狈的样子,还是少些人目睹的好。 摇摇晃晃推开了寝殿的大门,殿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烛台,这使他更加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撩开一路的幔帐,他急切却又低哑的唤着“小知……” 才唤了一声,便有一人撩了幔帐出来,凌霁眼中尽是朦胧,眼前何人已是看不清,只是觉得似有一女子,身形纤细,盈盈身姿在看到他的时候微顿,后急忙奔至他这里,那身形盈盈,扶着他的手也温柔纤细。 凌霁脑中一片空白,猛然抱住了她,那人先是有点僵硬,想推却开,凌霁感觉到他的反应,以为她不愿意与他亲近,更加抱紧了她,原本怀中还有些抗拒的人儿,终于慢慢软化,服贴的在他怀中。 在她背后的手游移了下,怀中人轻溢了一声,凌霁心中一个恍惚,没有等怀中人反应,低头吻住了她,丁香小舌温柔,女子独有的清香,似个漩涡,将他瞬间吸附了进去。 凌霁抬起她的后背,让她更加贴近了他,另一只手往衣襟里探去,大手之下的肌肤滑如瓷玉,玉润般的肌肤有丝冰凉,凌霁更加将她摁往自己,希望温暖与她。 怀中人显然被这股情波挑逗的失了方向,朦朦胧胧之际呢喃了一声“皇上……” 凌霁身子猛的一僵,所有动作跟着停下,将手从她衣内缓缓拿出,伸手将她脸放到眼前,待一看清,猛地放手,怀中人来不及反应,失了依靠,摔在了地上。 “皇上,遥儿做错了什么?”莫知遥眼中湿润,本是喜悦的眼眸现在有些无措。 凌霁满心懊恼,他没有料到在莫知言的宫里会出现莫知遥,她们俩是姐妹,身量又是相当,他又被药物蒙蔽了双眼,要不是那催情酒,他也不会看也不看的就认错了人。 幸好,他没有铸成大错。 幸好,他最后还保留了一份理智。 是了,莫知言私下里从不唤他皇上,只有故意想和他疏远时才会这么唤他,刚才,她已情动,不可能还会唤他皇上,幸好他最后还保留了这一份理智,还能分析出这一点,不然…… 凌霁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些“你姐姐呢?” 凌霁伸手想去扶起莫知遥,但又犹豫的收了回来,莫知遥本以为是自己的错,凌霁才会半途停止,此刻他还转了话题,她毕竟是闺秀,下不了这脸去询问,只好顺着凌霁的话答到“去送哥哥去了。” 凌霁微乎其微的叹了口气,他真是被药迷了心神,莫知逸来见她,是有可能在她宫里见面,可,见完了,聊完了,总是要离开的,就算燕熙一路护送着离开,毕竟是亲哥哥,莫知言最起码会送莫知逸一段路。 他一路来,只以为他们聊好了,莫知逸离开了,莫知言该在宫里休息下了,可所有突发情况,他都没有想过,此刻还做了这样的事,他该如何解释…… “你……休息吧。”道歉的话没有说,凌霁再待不住,转身便走,走的这样快,是因为怕自己做了这样的错事,道歉显然无用,但不离开,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皇上……”看到凌霁要走,莫知遥奋力起身,想要追去。 莫知言一进殿门,看到的便是慌慌欲走的凌霁,后面还有衣衫不整,鬓发散乱,眼角泪痕的莫知遥。 心底跟着一沉。 四周的春风都变了色,浓重的仿似雪山寒风,透着心凉。 莫知遥看到她,惊地怔在了原地,再起不来,快速的拉了拉散开的衣领,看着莫知言的眼中有着狼狈,有着羞愧,更多的是痛恨。 这样的事放在眼前,哪里还需猜,莫知言怔了半响,一句话也讲不出,一个动作也做不出,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凌霁起步要走,一转身迎面便见莫知言进了殿,脸上有着明显的惊诧,本想解释,但看到莫知言那满眼的痛,解释的话硬生生咽下了,他知道,再多的掩饰都掩盖不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而且莫知言认定的事,谁解释都没用。 “送完你哥哥,早些休息吧,我还有事,先回宫了。”凌霁语调晦涩,看着莫知言的眼有些闪烁,尽量避开她那灼人的眼眸。 令两人意外的是,莫知言没有拦下他,没有质问他。 她只是缓缓地,非常冷静地应了声“好。” 凌霁深吸了口气,抬步离去,莫知遥眼中似有痛意,莫知言心跟着一凉,往她那行了几步。 伸出手想扶起莫知遥,却被她轻轻避开回绝了,欲去相扶的手指僵在了半空,早已冰凉,此刻更是冰到了心底。 轻轻闭了眼,眼角逼不出一滴泪。 莫知遥在她闭眼之时迅速起身,羞愤地拉着裙脚便跑了出去,莫知言猛地睁眼,转身快步追了出去。 莫知遥倒是没有跑远,只是回了自己厢房,在莫知言还没有赶上之际,将门扉重重一关,将莫知言隔绝在了门外,隔在了她的天际之外。 莫知言看着眼前紧闭的门扉,抬手准备叩门,半空的手却只是举起,没有叩下去。 不是她不想进去,而是里面传来了玉器被砸在地上的清脆碎裂之声,莫知遥在厢房里将一切能砸的,能摔的应该都砸了个粉碎,摔了个干净。 宫里的内侍和侍女都被她派遣了出去,莫知遥弄的多大声都不会有问题。莫知言没有离开,也没有想要进去,她让莫知遥一个人发泄,让她自己慢慢冷静。 莫知言只静静地立在门边,听着里面一边摔东西一边哭泣的声音,眼中升腾了白雾,却一直在眼中打转,没有让它掉下。 沫离看到这边情势不对,快步跑了过来,轻声唤了一声立在门边,像是失了魂一般的莫知言“小姐……” 莫知言明白,沫离是想问她,接下去想要怎么样,可凌霁是皇上,她能去怎么样? 她刚刚才答应过哥哥要照顾好知遥,此刻不过才片刻,事情便发展的脱离了她的控制范围。 没错,凌霁是皇上,可莫知遥也是她妹妹。 莫知言看了一眼沫离,又看了看紧闭的门扉,起步离去之前与沫离道“她是我妹妹。” ------题外话------ 大家节日快乐啊,祝祖国母亲繁荣昌盛!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是花还是草 三月的天气,连场阴雨散去,春色烂漫生花,鲜花青草全都复苏,莫知言不算是个爱花惜花的人,但对于美好的事物倒也不会拒绝。 “人家爱花的都种些颜色鲜艳的,你这怎么都是些叶子?”莫知言看着眼前全园子的绿色叶子,不禁揶揄着凌雅。 凌雅叫莫知言来她宫里赏花,莫知言以为以凌雅这般性情高洁,要求高,品味高的人,种出来的花该是姹紫嫣红,绚丽缤纷的,可没有想到,待她兴冲冲地来她宫里,看到的却是满园子的绿色叶子,怎能叫她不吐槽。 “还真是不懂花的人,你知道这叫什么花?”凌雅为莫知言摆弄着茶道,听着莫知言这话,无奈地摇了下头。 “这是叶子,哪来的花。”莫知言也不客气,撩了裙脚在她对面坐下,端起茶盏便喝了一口茶“这茶倒是好茶。” 看她将茶水喝了个净,凌雅将空了的茶盏拿过来,一边为她倒茶,一边道“这叫绿萝花。” “花呢?”莫知言又扫了那堆绿色叶子一眼,侧首问。 凌雅忍不住笑着摆她一眼“你就非要和我较真?” 莫知言耸了肩,再去拿倒好的茶。 凌雅看了一眼被她尽心呵护,此刻安静的卧在园子里的绿萝花,含笑与莫知言道“绿萝花只要一点水都能生存,生命力极是顽强,但它又非常容易满足,连有人观赏着,都觉得是幸福的,它很容易满足,这样,它才更能获得幸福。” 不用去索取过多,人便知足,要求不多,才会幸福,她就是想告诉她这个吗? 莫知遥只在那晚哭了一夜,屋里的瓷器虽然都被摔了个差不多,但是幸好莫知遥也没受什么伤,而且第二日也像平日一样对她姐姐前姐姐后的,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莫知言也很巧妙的避开那件事,两人依旧向以前一样亲亲爱爱。 但莫知言很清楚,她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纱,再不能像从前一般掏心掏肺。 出了知遥那件事之后,莫知言已经有好几日不去见凌霁了,凌霁来了她宫里,她不是避不见面就是先他一步离了毓琉宫,凌霁找不到她,见不到她,想来是急了。 这下该是找凌雅来帮他了吧,可那事根本就不是沟通一下就能解决的,最后还不是该看凌霁自己? 莫知言含笑将茶盏放下“原来你叫我来你这赏花是假,当说客是真。” 凌雅看着她,有了些惆怅“你这么说,我真有些伤心。” 莫知言倒是没有反驳,挑眉看着她。 “寻常人看来,他是我哥哥,我是真的该为他说话,可,咱们俩的情谊难道就是假的?我为他说话的时候,会不想到你吗?不为你考虑,我就不找你来了。”凌雅紧紧看着莫知言,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的表情变化“你知道我不是个省话的人,有些话,我是要说出来的,你和我哥哥是心意相通的,对彼此也是有情的,对吗?” 莫知言不知如何答,调了目光看向了绿萝。 凌雅一看她这样,会心一笑“你们俩若是不喜欢对方,我绝不会把你们俩凑到一块去,但,你们在乎对方,在意对方,我帮他就是帮你,帮了谁都是为了你们俩好,这样不对?” 莫知言转头看着她,细细想着她的话。 凌雅含笑再倒了杯清茶给莫知言“你们俩喜欢着对方,却为了别人而互相伤害,伤害自己在乎的人,这样不合算的事,我不觉得你看不出来。” 整个园子就她们两人,凌雅早就遣了所有人下去,莫知言也是一人前来赴约,没有带任何人,这样的时候什么话都能说。 莫知言抬眼一笑“是啊,这事不合算,换了别人,我何须烦心,你知道我是个自私的人,什么都只为自己想,可这一次,人换了是我妹妹,我哪还有这样的狠心?不是我要这样,而是事情逼着我要这样。” 凌雅一个激动,话都说的有些急“就算是这样,可你也不能放弃我哥哥不是?” 莫知言一笑,将她按下“我没有放弃他呀?” “真的没有?”凌雅知道自己失态,端端地坐好,皱眉问。 莫知言看着凌雅那副样子,不由地笑出来“他是皇上,我能和他赌什么气。” 凌雅嘴一撇“还说没赌气。” 莫知言都快笑到不行,收了凌雅面前的茶盏道“行了,你这哪里是说客,你明明就是来教训我的。” 凌雅嘴一瘪,识相道“我敢?就算你没欺负我,哥哥也不会放过我。” “行了,说是来赏花的,总要去御花园里看看花去,总不能真的让我在你这看草吧?”莫知言将面前的茶具都推至一边,起身牵起凌雅。 凌雅看着自己精心培育的绿萝花,无限哀怨地对莫知言道“它也不是草啊,是花呀,有你这么嫌弃它的?” 莫知言看着满园的绿萝,还是看不出个花来“就是些翠绿翠绿的叶子,哪里是花来着。” 凌雅眼角瞥到一角衣袍的影子,嘴角不由含了笑意“我不和你贫嘴,我也说不过你,我找个能说的过你的。” 莫知言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凌雅迅速放开了她的手,与一身明黄衣袍的凌霁错身而过,快速离去。 莫知言心里暗骂凌雅,但面上不露,对着她对面站着的凌霁,服了身“臣妾参见……” 凌霁没有等她说话,迅速上前将她扶起,不让她行礼“你要是再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皇上说笑了,臣妾身份卑微,哪里敢。”不就是行个礼,以前不是都受得,如今怎么他就受不得了“何况是行礼这样的事。” “知言……”凌霁握着莫知言的手加了力道,他希望她摘下这面具,真心与他对话,莫知言却假笑着也不回话,凌霁沉默一瞬,终是叫了声“小知。” 莫知言心中一震,轻叹了气道“皇上有话就说吧。” 凌霁微笑,倒不继续刚才的话题,牵着她的手,一路行去,也不知是要去哪里,边走边道“给你建个温泉宫吧?” 这话题转的好硬。 莫知言也不客气,直接迎着他的话“皇上嫌臣妾皮肤不好?” 凌霁一愣,又笑了“那就建个冬宫,你冬日里怕冷,到那里泡泡暖和些。” 莫知言任他牵着,一路走着“嗯,建的远点,见不到臣妾,皇上也不用这样糟心了。” “小知,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凌霁终是停下,看着莫知言,也让她只看着自己。 莫知言本是低着头,凌霁猛然停下,她也不得不与他直接对视“皇上,这话臣妾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凌霁深深地看着她,一句话终是说了出来“我不会纳你妹妹的。” 莫知言豁然抬头,她知道她这样闹,说明了就是逼凌霁纳了知遥,但她心里也清楚,凌霁若真的说出要纳知遥,她心里也会接受不了,但凌霁要是不纳,她又觉得凌霁太过分,人真是矛盾的,她亦是。 看出她眼中的疑问,凌霁只盯着她,从容的答到“我不爱她。” 莫知言冷笑“那么皇上爱皇后?爱胡娇茜?还是爱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他不爱她们,但不是一样娶了她们,此刻怎么换了知遥就不行。 凌霁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爱,但我需要利用她们,知遥是你妹妹,我不爱她,若是纳了她,你会伤心,我……不能让你伤心。” 我……怕你伤心。 原来,他只是为自己着想而已。 他不爱知遥,勉强纳了她,知遥不会幸福,不会快乐,知遥不幸福不快乐,她又如何会快乐? “可她不开心。”可知遥是喜欢他的,此刻她不会想的太多,只想要和他在一起,若是不能在一起,她定不会宽心。 听她这话,凌霁明显的松了口气“我们慢慢开导她,以后我一定给她择个好归宿,你看好不好?” 除了这样还能怎么样?以凌霁的个性,再闹下去她也不会妥协,只望知遥没有陷的太深,能早日想通“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 “你爱看什么花?”凌霁看她终是想通,嘴角含笑,又转了话题“啊,那次在江淮,你画的太阳花很是漂亮,给你在这御花园里都种上?” 莫知言立马阻止“别,再这样下去,你就成了昏君了,要知道,昏君不一定有坏下场,但是奸妃绝对没有好下场。” 凌霁一笑“那就打别人的旗号给你建。” “不就又害了别人,别人多无辜。”莫知言含笑转了头。 凌霁牵着她的手,慢慢渡着步“真希望你自私点。” “我还不够自私?”莫知言扭头问他。 凌霁看着前方,没有看她,但回答了她“再自私点。” 莫知言也回了首,下了定论“嗯,那就更多人恨我了,我就没有朋友了,就只能跟着你了是吧。” 凌霁回首,看着她一笑。 “真聪明。” 四周没有人跟着,两人互相牵着手,笑看着春风。 莫知言一边走着突然出声“过几日是上巳节,我带知遥去护国寺上香可好?” “好。”凌霁想也没想,便应了。 莫知言侧首,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你知道,我是为了让知遥去见一下父母的,这样也好?” 出宫上香不过就是个幌子,父亲姨娘进不了宫,见不了知遥,知遥也没有什么还理由出宫去见他们,她此刻要求出宫上香,摆明着就是让几人见一见,以他的心机不会猜不透,怎么问也不问,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莫知言以为他会想一下,没有想到凌霁还是一句“也好。” 莫知言看着他,笑了。 凌霁回首看着她“我让人去准备,你放心。” “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上香 凌霁动作很快,安排莫知言上巳节时出宫去护国寺上香,陪同的都是宫内女眷,凌霁棠倪燕没有出席,太上皇更是从一开始就讲,从今后所有事物都交给凌霁,什么祭祖庆典之类的都不会出席。 凌霁是为莫知言着想,棠倪燕是不想看到莫知言,太上皇只是隐身人后,可这一番原由却使得莫知言更加轻松,省了不少麻烦。 出宫的路,莫知言很熟悉,却不能再踏上,回廊的廊柱与凭栏一直都是朱红色,凭栏外郁郁葱葱的草蔓依旧清鲜,宫外的天空依旧湛蓝广阔,但她只能坐进车驾内,任车帘隔绝一切。 若不是这次出宫上香,恐怕这辈子她都不会有出宫的机会,虽然一群人浩浩荡荡,但毕竟不是凌霁的皇辇出巡,车驾的规格档次都低了很多,莫知言虽然想将事情弄的低调点,但毕竟是贵妃的车驾,凌霁为了安全着想,沿路也早派了皇城侍卫封了官道。 平常百姓在这一天不是上香也是要赶集的,此刻官道被封,都进不来,只好在路边观赏车驾,这便使得原本不宽的官道更加狭窄,更难同行。 莫知言的车驾上她只叫上了莫知遥随侍,其他嫔妃都是坐在各自的车驾上,看着在局限的空间里与她对视有些局促的莫知遥,莫知言道“知遥,等会到了寺里,你别跟着我,尽量隐入人群后方,静忠会带你去寺后的厢房。” “姐姐……”莫知遥不知莫知言在说什么,刚想问。 莫知言便自行答了“屋里父亲姨娘与哥哥都在,你去见见。” “父亲母亲?”莫知遥有片刻的愣怔,怕是自己听错了,只记得重复她的话。 “是。” 莫知遥终是反应过来,轻声问“姐姐不去?” “不了,你们说些体己话,不用担心,全都安排好了。”莫知言对着莫知遥温暖一笑。 车驾不是凌霁皇辇,空间不大,莫知遥做不了大幅度动作,只能往莫知言处挪了挪“姐姐不想见父亲母亲吗?” 莫知言一笑,抚了抚莫知遥的手背“我的身侧那么多人跟着,我们都离开目标太大了,肯定会引起怀疑,来护国寺上香是我出的主意,若我不去上香那叫什么样子。我去上香,你在那和父亲好好聊聊。”将莫知遥鬓角落下的一缕发丝撩开,轻语道“时间无多,机会难得,你要好好把握。” “是。” 上香仪式繁琐,莫知言不太懂,但因为凌霁已经命人安排的很好,所以进行的很顺利。 在莫知言领着一众内宫嫔妃施行三跪九叩大礼,上完三柱大香之后,护国寺主持行至莫知言身旁,恭敬一问“不知娘娘想求什么签?” 莫知言恭敬回礼,含笑道“祈雨祈福那是皇上和臣子的事,本宫只是女子,不该管这些朝堂之事,自然只是求平安签而已。” “是,娘娘请。”主持方丈微微侧首,伸手从一旁小僧手中接过签筒,双手呈给了莫知言。 莫知言恭敬接过,在蒲团中跪下,虔诚地闭上眼默默在心中求签,众人待了许久,莫知言猛然睁了眼,晃动手中签筒,随着“哗哗”的摇筒声,一支竹签砰然掉落在了地上。 莫知言缓缓将竹签拿起,只瞥了一眼,心中骤然一沉。 那签文道:许了因何又不从,只因年命不相同,莫教勉强心无定,人岂相逢在梦中。 就算莫知言这种不懂签文的人都看的出。 这签,自然是婚姻不利。 “娘娘求了什么签?”其他嫔妃纷纷上前,想要看看莫知言手中的签文,莫知言明白她们的心思,面上含笑,脚步一转,行至主持方丈处,将签文恭敬呈给主持方丈“大师,这签如何?” 众人看莫知言将签文交给主持方丈,毕竟是出家人,这些又是内宫的嫔妃,总不能凑上前围着问,于是都在主持方丈下首等着他解签文,有些像胡娇茜这样等不住的,也就自行去求了签,不再此处凑热闹。 主持方丈将签文置于手中细细看了看,莫知言能分明看见他眼中明显的怔愣,但他面上却丝毫没有变化,只是微微抬头,语调轻缓地道“不知娘娘求的是什么?” 莫知言不由的一笑“就是平常签,没什么特别意思。” 主持方丈又对着莫知言一礼,带着微微地笑“娘娘是明白人,其实不用老衲解签,自然也通晓一二了。” “大师过奖,本宫实在是愚笨的人,就算平日有些小聪明,但对于签文却是一窍不通,还请大师明示。”莫知言面上含笑,但话语确实极其真诚。 主持方丈嘴角含笑,沉默了一瞬,也没作答。 莫知言心明,立即对着身边众嫔妃道“咱们出宫时辰不多,妹妹们还没有求签,还是抓紧时间快快去求来,咱们好早些回宫。” “是。”像是梁婉婉这样有些小聪明的,自然知道莫知言的用意,直接领了命便走开,其他人看她离开,想了想也都对着莫知言行了礼然后去求签。 莫知言跟着主持方丈往殿旁微微行了几步,虽没离开大殿,但却与殿里的嫔妃拉开了些距离。 主持方丈与莫知言保持好了一定距离,然后尽量平静的道了话,却是极其提醒与帮助莫知言了“这签好也不好,主要看娘娘是什么心态了,若是糊里糊涂、睁只眼闭只眼地也就那样过了,就怕娘娘心明如镜,不愿将就。” 莫知言心里一个咯噔“大师请明言。” 主持方丈始终含笑,却是不愿多讲,对着莫知言恭敬一揖“娘娘已经知道这各中意思,老衲就不多话了,老衲去安排娘娘膳食了。” 莫知言看着缓步离去的主持方丈,心中隐隐地只出现了凌霁那倾世的容颜与挺立的身姿,可那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急急上前几步,却扑了个空,摊开手看着空洞洞地掌心,莫知言脚步一转,离了大殿。 “知遥啊,随母亲回府吧。”莫夫人看着不再圆润,不再光彩照人的莫知遥,心痛的只顾流着泪。 “不。”莫知遥这一声坚定果断,不是没有思考时间,而是她已经考虑的十分周详,已不需要再做过多选择。 莫知逸清朗之声响起“都这些日子了,你还记恨着?”她还记恨着家人将她送入宫中?还记恨着太上皇对她所做的一切?她一直想留在宫中,不愿回家重新开始新的人生,是因为要对这些人进行报复? “不。”莫知遥轻轻摇着头,却是又思考了一瞬,再道“或许以前有恨,但如今,便是因为爱才留下的。” “你……”莫啸堂一怔,隐隐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猜中,却没有将话问出来。 莫知遥沉默了一瞬,将屋内的家人都看了一遍,最后出口的话她说的坦然,却惊了所有人的心。 “我要为皇上留下来。” 莫啸堂倏地站起“你怎么能!” “遥儿……”莫夫人也是惊的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 “我知道,皇上是姐姐的人。”莫知遥对着家人那充满震惊的眼神毫不畏惧,直接将话说明“可……我最艰难的日子是他陪我度过的,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只有他,你们不知那时皇上是怎么将我从太上皇那救出来的,若不是皇上救我,我如今怎么可能会站在这里,在我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姐姐在哪?父亲你在哪?哥哥你又在哪里?” 屋内几人俱是一愣,莫知逸没有想到莫知遥真是一直记恨着自己和知言的,也确实是自己和知言先对不起她,她有这想法也是应该,他也无话可说。 莫知遥再是不顾,既然说了,那今日就将所有事都说出来,说清楚“只有皇上,只有皇上照顾着我,陪着我,将我从那地狱般的日子里救了出来,我发誓,从今后我只愿陪在皇上身边,谁劝也没用。” 她这么做绝对会伤害到莫知言,莫啸堂不愿看到她们两姐妹日后相互伤害“知遥,你不能这么做,你姐姐会伤心的。” “父亲,我也是你女儿啊,你就不顾我了吗?”莫知遥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已是红红,却坚韧地不将清泪滴落“她会伤心就是大事,我的幸福就不是大事了吗?” “知遥……” 莫知逸上前扶着莫知遥的双臂,郑重道“哥哥对不起你,哥哥也是想补偿你,你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哥哥一定助你。” “知逸!”莫知逸只这一句已经非常明白的告诉所有人他会帮着莫知遥,不管何时不管何事,莫夫人终是也忍不住,轻呼出声。 “知逸,你知道,知言也很难。”莫啸堂没有想到莫知逸居然会帮着莫知遥,毕竟他和莫知言才是最亲的兄妹,虽然他的家人一直相亲相爱,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莫知逸会这样不顾莫知言。 莫知逸看着莫啸堂平静地道“父亲,确实是我们让知遥受了过多的苦,就算是赎罪,我们也该这样做。” 莫知遥目中有泪,听着莫知逸这般说话,突地笑颜微绽,但却转了首对莫啸堂道“爹爹,你知道他是皇上,别说三妻四妾了,后宫嫔妃可以上千人,没有我,姐姐也要和别的嫔妃一同分享,多我一个又有何多?” 莫啸堂终是不忍,却不知该如何劝解“可是……” 莫知遥直接截断莫啸堂的话,平静地道“没有可是,就是陪嫁丫环嫁给当家人都是正常的,何况我是她妹妹,她总不会让我难过的。” 第一百三十章石壁佛像 莫知言怔在窗边,再动不了,她以为莫知遥只是一时迷恋,待凌霁多多开导,日子长了总会想通,事情也会有转机,可哪里知道她已经存了这份心思。 “娘娘。” 莫知言猛然回头,看到在身边轻轻唤她的静忠,又赶紧示意他噤声,静待了一会儿,听到里面的人继续着自己的谈话,于是她急急拉了静忠往一旁行去,轻声问“什么事?” “娘娘上完香了吗?”静忠躬身低声问了句,但那样子像是回话,不像是询问。 莫知言看了看他,想找寻他问这话的意图,但发现他没什么异常,于是轻应了声“嗯。” 静忠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又躬身道“那么烦请娘娘随奴才来,皇上命奴才带您去个地方。” 静忠人比莫知言高出许多,平时莫知言也坐的比较高,所以体现不出来,但两人都是站立姿势的时候,静忠就算是躬着身,但也形成了平视的状态,莫知言抬眼问了一句“哪里?” “娘娘请跟着来便是。”静忠一揖,直了身姿,脚步一转往院外行去。 莫知言原本留在原地没有立即跟着他,看他走了几步,略略思考了一瞬,也起步跟上。 莫知言一路跟着静忠,毕竟是主子,静忠虽是行在前头,但也尽量配合着一身盛妆不利于行走的莫知言,一路算是与她平行而行,也不越在她前面,只在要引路时才往前快走两步。 两人出了护国寺的后院门,一路向后山而去,沿路本该是御林军护卫着的,但许是凌霁安排的,静忠也将所有人都调开,一路他们都走的很顺利,也没有多余的人跟着,这是莫知言最宽心的地方了。 自从进了宫,她就最怕去哪里都有一众人跟在身边,不是伺候着宽衣就是伺候着梳妆,简直将她当做了废人,一点自由也没有,她早就想找个时候“放纵”一次了,这次没有闲人跟着,还能爬爬山,她自然没有意见。 寺后后山的石洞边,静忠停下,往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娘娘,皇上安排的东西便在这洞内,请娘娘自行观赏。” 莫知言狐疑的看了眼静忠,从他的眼里她什么也看不到,平静的像是一面镜子,只看得到自己的影子却看不到对方的内心,他没有理由骗自己,也不敢骗自己,于是莫知言起步越过了他,往前跨了一步,停在了洞口。 这说是一个洞,但其实不是深洞,只是依山往里开辟了些空间而已,那空间刚好可以乘的下一座佛像的距离,那佛像有五人高,三人宽,雕刻的很是细致,衣料纹理都依稀可见,只是还没有贴金箔,算是大半成品。 佛像前还有些佛油灯,几柱香也刚烧了小半,萦萦绕绕的香烛烟使不大的石壁洞像是蓄满薄雾,青烟缭绕像极了天宫,而这佛像也更显的似那普度的佛祖。 “这是……”莫知言早已被眼前的佛像惊地怔在了原地,别说是话,就是回首问静忠一句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静忠对着莫知言一揖,道“这佛像是依着娘娘的画像雕刻的,虽只完成了大半,但也算是栩栩如生了。” 若是普通佛像,莫知言怎会如此震惊,原因便在这佛像的样貌上,她再怎么会猜,也猜不到凌霁会将那日画师之作拿来雕刻成这佛像的面貌,也更想不到这佛像的面貌居然用的是自己的面貌。 “皇上说这是送给娘娘的生辰礼物,望娘娘会喜欢。”静忠始终躬着身,语调也没有跟着任何事改变,一直保持着平缓地语调“皇上在为娘娘雕刻这佛像的第一日起便点了长寿香,日日不断,只望娘娘能平安喜乐。” 为她雕刻佛像做生辰礼物。 日日点着长寿香。 为她? 他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她也明白他的心意,只是知遥……若知遥不是那般与自己一样认死理的人,若知遥对他没有心思,她或许不用这么烦恼,可偏偏事情变成了这样。 可也怪自己,知遥会进宫是自己造成的,她一切不幸的事情也都是自己造成的,她补偿她任何都是应该的,现在就连哥哥都认同了不是吗?她自然更应该赎罪。 莫知言低了眼,却笑了“画的挺好,刻的也挺好,赏。” 静忠难得地停顿了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又是再低了头回到“是,娘娘。” 莫知言起步从他身边行过“回宫吧。” “是。” 莫知言让静忠去通知了莫知遥,自己去了大殿前,唤了一众嫔妃妹妹启程回宫。 一群人又是浩浩荡荡按原路返回,回程的路上,莫知言没有叫莫知遥与她同坐,而是让她和静忠一起跟在车驾后方,行着回去的。 再次回到宫中的莫知言与其他嫔妃互道了再见后,哪里都没有去,直接去了凌霁的议政殿。 “回来了?”凌霁看到一路风尘,面上有些疲累的莫知言,立即起身,关切地问。 “回来复旨的。”莫知言对着他一笑,那笑里有些酸楚,有些心累,但也有感谢。 凌霁看在眼里,只问“你回来谢我的吗?” 莫知言知道凌霁说的是那佛像的事“自然是要谢谢你的,不过,你这样的恩宠,我怕招来嫉妒之心。” 凌霁握着她的手,突然感觉她的手过于冰凉,再听她的话,似乎发现她还有些不开心,有些闹不明白,怎么自己做那样的事,她还没有想通?“你该活的潇洒点。” 活的潇洒点“死后就没有遗憾吗?”莫知言一问。 凌霁一愣,但还是笑着道“你说话真真难听。” 莫知言终是勉强的笑了下“能入你耳就行。” 凌霁再不追究,牵着她的手往旁边圆桌旁坐下,轻轻捧了她的侧脸,温柔道“累吗?” “还好。”莫知言闭眼伸了下双臂,然后睁眼展颜一笑。 凌霁一笑“那就带你再去个地方。” “嗯?”莫知言猛然将眼睁得更大。 凌霁笑的更加放肆“别摆这样的臭脸,我又卖不了你。” 莫知言故意将嘴一撇“难说。” “别说舍不得,就是你这本事我也卖不掉啊。”凌霁笑看着她,轻轻刮了她挺翘的鼻尖。 莫知言抚了抚被他刮到的鼻尖,故意皱眉,意指是他太过用力,弄疼了她,嘴里却催促道“少废话,到底去哪里?” 凌霁一笑,却不入正题“你也有这么心急的时候。” 看他这赖皮样,莫知言故意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扭头便走“那我回去了。” 凌霁赶紧去拉她“哎,怎么说着说着就生气的,小心老的快。” 莫知言故意摆脸“是,臣妾年老色衰,皇上还是快快选秀,多选些年轻漂亮的进宫吧。” “啧啧,你这样,我当是吃醋了。”凌霁目中都是笑意。 莫知言知道自己着了他的道,顾不得其他,只好让他快快入正题“你到底带我去哪里?” “好了好了,也不是要带你去哪里,你自己看。”凌霁放开她的手,从桌案上拿起一本奏章,递给莫知言,又道“本来狩猎该是在秋季的时候,可今年秋季要进行科举,便没有这时间,所以安排在了春季去狩猎。” “春季万物复苏,林场里猛禽该是不少,确实也是适合猎物的,只是春季杀生合适吗?”莫知言看着奏章点了点头,这上书的大臣倒是懂得凌霁的心思,即让他玩乐了,也没有将正事遗忘了,倒是个不错的人,凌霁该是挺满意这人的主意了吧,只是春季是万物生发之际,去围场的话……“杀生的事还是少做点,我的杀孽已经够多了,就不去了。” “你只当陪我,下场猎围的事定不让你参加,可好?”凌霁极力劝说她,只愿她能与自己一道。 看他这样,莫知言也忍不下心拒绝,只好道“到时再说吧。” “嗯。” 扫了他桌案一眼,那满案的奏章看的她头痛,知道他没有什么时间与自己瞎聊,于是道“你还要批文,我先回宫了。”说完这话,她心头突然想起一事,再添了一句“前日初一你没去皇后宫里,今日去补了吧。” 凌霁看着她,忽而一笑,应了。 “好。” 出了凌霁的议政殿,莫知言刚坐上车辇,侧眼看了下,沫离不在车辇旁,再看不远处,一个小内侍正在和她说着什么,莫知言便让车辇等了她一下,她能清楚看见沫离脸色的变化,已是黑的吓人,看来这小内侍定是说了什么重大的事。 即刻,沫离与小内侍断了话,急急朝她奔来,莫知言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定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伸手挥退了车辇旁的所有人。 沫离奔至她处,轻轻唤了声“小姐。” “怎么了?” 沫离大胆的抬眼瞧了她一眼,只开了个话头,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护国寺……” 看她这副样子,莫知言心里已是有些不安“护国寺怎么了?” “护国寺失火。”沫离一低头,道了话。 “什么?!”莫知言虽有些惊,但却没有失态的大声,倒只喃喃地道了句“怎么会?” “也不是大殿失火,是……是后山的石洞处。”沫离知道自己的话会让莫知言吃惊,但又不敢不将事情说清“不知是何原因,说是山壁那无人看管,许是香火燃了香油顺势烧着了石壁,将石壁佛像烧的没了面貌。” 莫知言一惊。 那是……她的石壁。 那是她的……面貌。 第一百三十一章晚膳 佛像的事,查不清楚,当时凌霁安排她自己去看的佛像,除了静忠陪着她,一路上所有侍卫内侍之类的全被调往了别处,那条路根本就没有人经过,也没有人守卫着,若是有人想做什么事,几乎都不会有人拦着,也无法被抓到。 主要还是大意了,没有人会想到有人敢这么做,也没有料到有人会这么做,平日里那石洞一日到晚都有僧侣在诵经祈福的,没有人可以接近,若不是今日凌霁安排了她去观赏,又怎么会让人钻了空子,说到底不是与她有仇的人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莫知言明白,有些人在队伍的最后方,有机会和契机这么做,但她终究不愿相信,也不想去相信,她希望不是她想的那个人干的。 再说,凌霁这事做的隐秘,不敢大张旗鼓地说给她雕了佛像,此刻又怎么能说这佛像被毁了呢,更加不敢明目张胆地叫人去调查。 等凌霁得了消息来她宫里时,莫知言也只有“此事作罢”这一句话,凌霁还是再三承诺了会弥补,莫知言仍是拒绝了,说到底这样的事怎么能怪他,他也是一番好意,若不是有心人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也不会毁了他一番心意。 凌霁还想再说,静忠却进了来,恭敬地对着两人道“太上皇宫里来了个管事,说是请皇上和娘娘过去聚聚,此刻还等在外头,望皇上示下。” 莫知言一愣,回首看了眼凌霁,哪知凌霁也正看向她,两人都明显一愣,却又一同笑了,凌霁看着莫知言,然后对静忠道“回了话,这就过去。” “是。”静忠领命退下。 “你说……”莫知言其实想说太上皇会找他俩干什么,说到一半,被凌霁拦下。 “该是也知道了这事,少不了训我一句,没事。”凌霁对着莫知言一笑,却也不等她再说,拉起她的手道“快去换身衣裳,别被人比下去。” 莫知言本被他拉起欲走,也想和他说说佛像的事,听他这话,停了下来“还会有谁去?” “怎么少的了她?”凌霁对着她一笑,笑的隐晦。 莫知言却懂了,该是棠倪燕。 太上皇难得的请他们三人去用膳,这可是这么久来第一回,莫知言本想妆扮低调些,凌霁硬是不许,说是不管是贵妃身份还是南诏公主身份,都不能穿着随意,这去见太上皇就更该隆重些,于是莫知言打扮的很是隆重的去了。 踏入殿门的那一瞬,莫知言突然觉得凌霁说的没错,就棠倪燕那身贤惠大方的打扮,自己就是应该这么打扮,不然怎么能显出自己是妖妃,人家是贤后呢! 互相见过礼,问了安,便入了座,本就是来用晚膳的,就算是太上皇宴请,用了大桌,但严格算起来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宴,所以众人也坐的挺近。 今日一早莫知言便随了大队去了护国寺,上完香又接着赶回,照她这样练武的身子,倒是也没什么要紧,只是今日出了那糟心事,此刻还和不愿相见的太上皇一同用膳,她实在是开不了胃口,所以食的也是少量,尽量都不动筷,只盼着能早些结束这样沉默的餐宴。 因是围坐着圆桌,所以太上皇能清楚的看到几人用膳情况,看到莫知言都不怎么动筷,眉头因为微微笑着的缘故皱了下“丰贵妃不是第一次见朕,怎么如此拘束?” 莫知言不敢做过多动作,缓缓抬了头,有些困乏地道“太上皇恕罪,臣妾今日来去护国寺了一趟,身子上不太舒爽,臣妾知错。” 若是普通女流,这般的赶程确实会吃不消,何况还是养尊处优的南诏公主,这么一说自然不会引人怀疑,太上皇也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上巳节是吧?倒是该去去的。”后又像是想起什么,再加问了句“都拜了些什么佛啊?” 什么佛? 这太上皇不是故问?他肯定知道凌霁帮她雕了佛像的事,也绝对知道这佛像在没有雕好的情况下,已被人损毁了。 如今这般说话,是何意?难怪只叫了他们三人,难怪请了棠倪燕来,难怪又叫了她来作陪,是要当棠倪燕的面下她的马威吗? 莫知言心思在心底,面上却只是恭敬地低了头回到“只求了平安符,其他姐妹也都各自求了些签文。” “护国寺平安符可是神准的,该去求求。”太上皇依旧挂着笑意,莫知言却觉得那笑里藏了不少心思,让她脊背发凉,太上皇微微笑着,品了口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了莫知言“路上可还有发生其他事吗?有没有好玩些的事?朕久不出宫,都见不到什么淳朴民风了。” 你不就是想问佛像的事?你要装,那便装到底吧,莫知言故意细细想了想,像是没想到什么,无比遗憾地道“臣妾一路坐在车驾内,没见着什么趣闻,让太上皇挂心了。” “护国寺后山风景甚是怡人,你这春分时节去,该是满山的映山红吧。”太上皇也不恼,表情更是没有变化,依旧带着笑,说到花,他又似突然想到什么,出声提醒着“哦,那花有毒,看看就好,可别贪它漂亮便食用了它。” 凌霁和莫知言心里都咯噔了下。 那事自然是太上皇做的,他们早就知道,现在提起是想提醒他们,他有很多办法对付他们吗? “那花是有毒的吗?皇爹爹若是不说,臣妾真是不知呢。”莫知言还没来得及回太上皇的话,棠倪燕却插了进来。 “这下可知了?”太上皇看向棠倪燕,眼中有着些宠溺,看着棠倪燕恭敬地点了点头,又道“天下你不知的事还多着呢,父皇日后慢慢教你” 莫知言嘴角一笑,这棠倪燕将太上皇都唤成了爹爹了,两人倒是亲密的很,有这太上皇做后盾,这棠倪燕日后又是多了靠山了。 但她只笑笑,回了太上皇的话“臣妾有去后山逛了下,景色确实不错。” 棠倪燕极力讨好着太上皇,语调也都轻柔撒娇地多“皇爹爹若是爱看好景,过几日就请领了众人去狩猎吧。” 太上皇哈哈一笑,扫了凌霁一眼“那是年轻人的事,朕个糟老头跟着去做什么,身子骨这般不利索,别说野鹿了,怕到时连个野兔野鸡都猎不到,倒成了笑话了。” 凌霁心明,面上却附和着说“父皇说笑。” 棠倪燕以为太上皇还会继续说下去,谁知太上皇看到凌霁接了话,立即转了话“霁儿,前几日翻到些账,你几月前那笔开往护国寺的支出是去做了什么?” 凌霁也不避讳,直言道“儿臣不过是雕了尊佛像。” “雕的是哪路神明?”太上皇眼色一凛,望向凌霁。 凌霁只又一句“普通女子。” 太上皇微微皱了眉,却又笑了“怎么雕了个普通女子?看来这普通女子定是不普通了。” “雕了贵妃容面。”凌霁知道他要将话题转到这,便也再不避开,直接道。 “雕的是贵妃?”太上皇一听,再不看凌霁,倒是看向了莫知言,莫知言识趣地低了头,太上皇又转向了棠倪燕“朕不是想说皇上,只是毕竟贵妃之上还有皇后,皇上雕的还是佛像,更应先考虑皇后,若是此事传扬出去,百姓都觉得皇家都不分尊卑,那民众更不需遵从了,此番影响怕是不好。” 凌霁也不为自己开脱,只是向太上皇告了罪,便将目光调到了身旁棠倪燕处“父皇教训的是,所以儿臣为皇后在护国寺供了画像,百人诵经护着,规格比贵妃还要上档些。” 棠倪燕也不是省油的,哪里会不知凌霁为莫知言做的这事,心里明白若去闹,决计讨不了好,便来找了太上皇,太上皇一口应了会为她出头,她欣喜的不行。 便想在这晚膳时搓搓莫知言的气,却绝没有想到凌霁会为自己做这样的事,而且还比莫知言的还要用心,凌霁这般记挂着自己,棠倪燕再无话好说,却还盈了些泪光,感动的望向凌霁“谢皇上。” 太上皇听了凌霁这话,终是宽了心,十分认同地对着凌霁点了点头“嗯,倒是心思细密的。” 凌霁没有回太上皇,倒是虚扶了身边的棠倪燕,含笑半怨半无奈地道“皇后客气了,你我本是夫妻,何须言谢?” 棠倪燕轻吸了几下,看着凌霁无限感动地笑了“是,皇上教训的是。” 莫知言将一切看在眼中,只在一旁微笑着,却不说一句,太上皇今日叫她来,便是来看这些的吧,看凌霁和棠倪燕如何的琴瑟和鸣?就算凌霁怎么宠爱她这贵妃,她这一生都只能在棠倪燕之下吧。 棠倪燕永远是正妻,她再怎么得宠,终越不过她去。妾室再得宠,旁人帮得总也只会是正妻,她这妾室只能落到让人数落的份。 棠倪燕今日得了这么些好,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一切都写在了脸上,她清楚明白是谁人帮了她,也知道该报答谁,高兴地可能昏了头,看也没看站在身侧的是谁,便下了令“去将本宫做的那道菜端上来。” 太上皇身边是凌霁,凌霁身边自然是棠倪燕,莫知言是凌霁的内妇,自然不能坐到太上皇那边去,于是便坐在了棠倪燕的下首,莫知言带来的人,自然站在她的身侧。 这也便相当于莫知言身侧的人站在了棠倪燕的身后,此刻站在棠倪燕身后的便是莫知遥,她听棠倪燕这句,明显的愣了愣,但为了不出错,却也应了句“是。” 棠倪燕转首一看叫错了人,有些错愕,但转念一想,这莫知言的人为了她所用,心里又舒坦了起来,便做了算。 莫知遥快速退下,太上皇一句话却惊了凌霁和莫知言。 “这侍女,朕看着有些眼熟。” 第一百三十二章日月生辉 此刻说这话是何意? 莫知遥……太上皇怎么可能会忘记,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就算凌霁为她重新安排了身份,那也是对于没有见过她的人或是除却太上皇之外的人来说的。 对于太上皇来说,莫知遥的存在对他而言是有好处,就像现在,太上皇这么说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提醒两人,他要取莫知遥的命,那是随时随地,他要对付她也是轻而易举,若是两人不听他的话,若是不在乎莫知遥了,那么,他也会有他相应的手段。 凌霁没有去看莫知遥,而是冷静地对太上皇道“宫女大多相似,儿臣倒是分不太出,父皇能记得这宫女,看来父皇耳目已是日渐清明了。” 太上皇没有说话,只是笑意隐隐的看着他。 “儿臣倒是觉得这宫女的面貌和丰贵妃有些相似呢,毕竟是丰贵妃从南诏带过来的,也许南诏的人长的也都大多相似呢,父皇恐是觉得这女子长的像丰贵妃,所以觉得眼熟呢。”棠倪燕哪里知道凌霁和莫知言心里想的什么事,她的心思很简单,只是觉得怕太上皇万一看上那宫女,日后少不了要叫这从莫知言宫里出来的人一声太妃,若是这般她可就亏大了,所以此刻才会出声帮腔。 “皇后这么一说,朕才发现这宫女眉目之间与贵妃却有几分相似呢,或许真是这个原因。”太上皇对着棠倪燕眯眯笑,莫知言却觉得那笑完全是对着她的。 莫知言倒是谢过棠倪燕这般的糊里糊涂,虽是知道她动机不纯,不会那么好心的帮他们,但最起码,她无心做了好事。 此时,莫知遥端着棠倪燕说的那道菜进了来,毕竟是在太上皇的宫里,就算有这些外宫的侍女伺候着,但这毕竟是食入腹的菜肴,莫知遥就算为了棠倪燕端进来,也不可能直接就被端上桌,还是要等旁边的侍者验过才能上桌,这倒也好,也省了莫知遥再次上桌的尴尬和危险。 当侍者要将菜肴端上桌面时,棠倪燕立即起身,快步行到太上皇身侧,亲自将菜端上了桌“皇爹爹,这道菜儿臣做了好久,整个午间都是在膳房中度过的呢。” 看着盘中红色如日般耀目,相间黄白双色与红日相互辉映,极富美感地菜肴,太上皇倒是难得的提了提眉骨“日月生辉?” 棠倪燕一听太上皇道出了这道菜的菜名,就知道自己下对了本,今日这菜她是真的花了功夫去学的,还找了几个平日服侍太上皇,知道他喜好的人问了个清楚,才知道太上皇平日最爱这道菜,但因为做法繁琐,再加上并不是每个御厨都能将这道菜做好,所以,平日也是极少会点。 看太上皇这般感兴趣的样子,棠倪燕更是笑的比花都娇媚,顿时觉得今日这般的疲累也是值得的“若是皇爹爹喜爱这道菜,那么儿臣这一日的功夫就真的没有白费了。” 太上皇看着棠倪燕,眼中倒是升了些柔和“这菜做的太费功夫了,这么繁琐的菜日后别做了。” 棠倪燕一听更是欣喜,连忙只道“皇爹爹吃着开心便好。” “皇后如此懂事,是皇上的福气啊。”太上皇这一语感叹,倒不像是装的,说的很是由衷,可说话的对象却是换做了凌霁。 “皇后娘娘仁孝贤惠,实乃黎民之福,后宫之福,也堪称后宫之表率了。”莫知言出声附和。 听她这一言,太上皇转眼看了看她,满意地点点头,棠倪燕也看了她一眼,骄傲的笑了。 莫知言心里很清楚,太上皇不过就是想告诉她,这后宫是棠倪燕的,皇上也是棠倪燕的,此刻这一番话也就是要她清楚明白这一点,她又怎会不知,让别人说,还不如自己痛快点先应和了。 太上皇虽是对着莫知言点了点头,算是满意她的懂事,但是却话锋一转,并不想放过她“刚才那个小侍女去哪里了?怎么不来伺候着?” 凌霁见太上皇还不肯放过莫知遥,立即接口道“父皇日日目过千人,惦记着这样的小人物作何。” 太上皇呵呵笑了声,像是真的说自己一样“霁儿说的对,朕如今只需惦记如何养生到老便好。” 凌霁也是一笑“父皇说笑,父皇正值壮年,长生之事虽可进行,但却也不用急迫。” “皇上很明白,朕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只盼着皇上子孙满堂便是最欣慰的事了。”太上皇含笑的眼里现了些锋芒,莫知言看的真切,太上皇笑了笑,看了棠倪燕一眼,又对凌霁道“听说皇上初一不在皇后宫中用膳?” 终于到正题了,太上皇叫他们来,一个目的是让莫知言明白棠倪燕的地位,一个便是帮棠倪燕出这头了吧。 刚才那佛像之事只是小事,而这侍寝之事却是大事,凌霁每月除了定好的几日会去棠倪燕宫中,其他日子更是连棠倪燕送点心去他宫中,他都不会相见,何况凌霁就算去她宫里,也待的时辰不长,不是用过膳便离开就是只小坐一下就转去了其他宫中,反正就是尽量不在棠倪燕宫中过夜,难怪棠倪燕这般慌了心神,来找太上皇当救兵了。 凌霁却没有因为太上皇这突转的话题而失措,只平静地道“那日有迟来的赈灾奏章,儿臣批的晚,怕影响了皇后休息,便没有去。” “日后这样的事便转到父皇这来,该陪着皇后的时候还是不能耽误。”太上皇含笑看了看棠倪燕,棠倪燕略有娇羞地看了看凌霁。 凌霁好不容易做些事,太上皇轻易地又将公事抓在了手里,莫知言心中轻叹一声。 凌霁只得轻应“是。” 太上皇眼风一转,继续追问凌霁“那今日……” “自然要去皇后宫中饮用夜宵。”凌霁对着棠倪燕一笑,棠倪燕又是娇羞地低了头。 看到两人如此,太上皇却是开怀的笑了“好好,皇上皇后相亲相爱便是万民之福,玄成之福。” “皇上,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旁边立着的侍者侍女全都跪了下来,齐声以贺,莫知言心底莫名的排斥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山呼不仅是对人权的藐视,更是这上位者虚荣内心的表象。 显然太上皇却是受用的很,眉角都笑了开,催着众人“来来来,菜肴都快放凉,大家快快食用。” 太上皇都发了话,众人自然拿起银筷准备继续用膳,旁边原本跪着的侍者侍女们自动站了起来,依旧挺挺地立在一旁。 环形门边却进了一个内侍,低声唤了声“皇上。” 凌霁停了筷,低声问“何事?” 内侍听凌霁这般问,本是有些唯唯诺诺,此刻也只能答了“姚淑媛身子有些不爽快。” 女人家每月总有那么几日身子不舒爽,脾气也善变的很,众人也都认为该是这姚淑媛耍小性子,都没当回事。 凌霁一听是这事,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低低斥了这内侍“叫御医去看看便是,来这通报什么。” 凌霁其实语气有些不善,内侍一听,立刻跪了下来,却又抖着声道“御医看过了,说是病的挺重,若是皇上有时间便去关切一下。” 莫知言一惊。 姚淑媛? 不是姚翠芝吗?她原本是贵人品级,因了那次的事,满宫的人都升了品级,凌霁自然也给她升到了这淑媛的品级,她是太医院院判的外甥女,这病了,太医院自然也重视些,来找凌霁倒也是情理之中。 若是真的病重,那凌霁确实更该前去探望一下。 太上皇也是这般认为,虽然他对棠倪燕偏心了些,但对于后宫的平衡上面,他还是有分寸的“皇上,姚淑媛身子不好是该去看看。” 凌霁看了一眼棠倪燕,后者正十分关切地看着他,于是凌霁很是不舍的看着棠倪燕,然后对着太上皇道“儿臣今夜还要去皇后宫中呢,夜宵之事岂能因为这事耽搁,再说儿臣又不是御医,去了也无用。” 莫知言怎么听,怎么觉得凌霁是在说赌气的话,但她又不能笑,毕竟现在没她什么事,万一忍不住,别人调转枪头打的可就是她了。 太上皇也看了眼棠倪燕,却最后看着凌霁道“皇后宫里日日都能去,不差今日,姚淑媛若真是病重,皇上虽看不了,但最起码起了精神安慰。” “皇爹爹……”棠倪燕本以为太上皇会帮自己做主,却没想到他会改变主意,此刻这般将凌霁往外推,实在是忍不住,突唤了声太上皇,声音里已是哀怨到不行。 太上皇再不忍看棠倪燕,只催促着凌霁“快去吧。” 棠倪燕看凌霁要走,却又不敢哭闹,她怕她好不容易哄高兴了太上皇,万一做出没分寸的事,太上皇便不再帮她了,她不能因为这一日的事,坏了日后的事,所以还是忍了下来。 莫知言看棠倪燕想拉凌霁却不敢拉,想哭却又不敢哭的样子,在一旁看的快憋出内伤。 “是。”凌霁应了声,撩了衣袍,起身而去。 凌霁都离开了,这场晚膳就算散了伙,众人也都各自回了自己寝宫。 莫知言很清楚,什么姚淑媛生病,不过是凌霁早就安排好的,是为让他省了去皇后宫里的计策。 但凌霁也不算是骗人,就算是对姚淑媛没有感情,但她是真生了病,而且确实也是不轻,凌霁更是真的陪了她两日,待她好转了才减少了去她宫里的次数。 第一百三十三章佛串 “太妃手腕这佛串甚是别致,真是好看。”莫知言执着凌弘母妃的手,真心的道。 从太上皇处回宫后,凌霁在姚淑媛宫里陪了两日,莫知言也跑到贤太妃这拜了两天的佛,诵了两日的经,她这不是自欺欺人,也不是要做给谁看,她是真心觉得自己造的孽太多,多拜拜佛,或许上苍会怜悯她些,她那佛像也不至于让人嫉妒而被毁。 “嗯,有眼光。”凌弘母妃上扬了眉角笑的灿烂,又抬起右手瞧了瞧手腕上的佛串。 这串佛串是用缅茄菩提子精制而成,缅茄菩提子极为罕见,世间不多,玄成唯一一株便是种在凌弘的蜀中山庄内,百年间才结了这些果,凌弘又请了最好的工匠师傅给细细雕琢出来的,自然是稀罕。 不管这物是有多稀罕,便是这情都已是世间少有,贤太妃注视着这佛手串,目光渐渐柔和,似有所思地对莫知言道“这是弘儿送给我的。” 凌弘!? 莫知言一僵,倒是没有想到此生还能再听到有关凌弘的消息,而听着贤太妃这般说,莫知言突然觉得他此刻居然便像是从没离开她的生活过一般,一直在她身侧注视着她,关切着她。 贤太妃终是将右手放下,看着莫知言,紧紧地看着她“你也知道我哪里是真爱这诵经念佛的人?还不都是为了他。” 为了凌弘么? “你不知道,我这一辈子也算是机关算尽了,缺德事也绝不是只做了一两件。”贤太妃注意着莫知言脸部的变化,见她也没有被她吓到的样子,于是接着道“明争暗斗、暗箭伤人的事哪朝哪代都是一样的,别以为你现在的事就是只自己经历过,进了宫的人都知道,这宫里的戏码那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轻松,也没有谁比谁艰难,谁都是一样过活,都是为了能活下来,能活的比别人好。” 莫知言直眼看着贤太妃,点了点头,表示她明白,认同。 是的,后宫争宠,哪朝都是一样,都是一样的残忍,一样的无情,女人们没有对手时,绣绣花,养养草,那是添趣,可一旦到了这后宫,无不是用尽了毕生的计谋去对付敌方,什么大家闺秀的贤淑礼仪全都会莫名的不见。 这份本事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不管是如何贤惠的女子进了这后宫,或是主动或是被逼的都变成了诡计专家,成了阴谋的制造者。 这后宫哪一个不是为了能得宠,哪一个不是为了争权。 这一生她们又都是惨烈的,步步为营,惊心度日,因为她们怕稍有不慎便是会被人打倒,被人欺凌。她们容不下一粒沙粒,容不得一点差池,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失势,那便是万劫不复。 但总也有不变的,不愿意随着改变,不想变的会算计的,变的残忍的,但那结局自是不用明说,绝没有风光到老的。 贤太妃像是今日找到了知己,话说出口,像是大石落地般轻松,便也不想再保留着,只想今日将话都说出来“我这样的人,真要来这礼佛诵经是虚得不能再虚的,但,我却愿意这么做,就算老天觉得我虚伪也好,但我为了自己的儿子,什么都可以去做。” “太妃这般做,能帮襄王什么忙?”莫知言一语问出,便觉得自己有些犯傻,贤太妃这么做的动机再单纯不过,还需她这般问出来? 太上皇看上去管了凌霁太过,握的权太多,但,骨子里是认可他当皇帝的,既然认可,那么他便不会允许其他人窥视凌霁的皇位,就算是凌弘也不行,凌弘是凌霁最大的劲敌,若是他有何反意,太上皇便绝对会有所动作。 为何这贤太妃没有跟着凌弘离去?想来便是太上皇将她留在宫里当了人质吧。贤太妃为了打消太上皇的顾虑,便只能每日这般只顾礼佛,只顾诵经了,这样做即帮了凌弘也是帮了贤太妃自己。 贤太妃微微一笑,教着莫知言“想在这宫里活的轻松点,便讨好你该讨好的男人,那或许会比别人更幸福,但你要知道,你得到的多了,你付出的可就相应的也要多,这是互相的,不是吗?” “臣妾明白。” 这是自然,凌霁对她好了,她就不能怪想害她的人太多,这是互相的,这是循环的,也是应该的。 贤太妃微微点头,换了话“你知道太上皇之前没有皇后,可你知道那皇后之位空悬,让多少女人争破了脑袋?不聪明的人想争宠?冷宫里去了多少人,乱葬岗里又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太妃说的是。” 不聪明的,玩不过别人心计的,自然只能去比死还难过的冷宫,那地方想来是比乱葬岗还要冰冷,还要无情的地方了。 贤太妃此刻说这话是什么道理? “可如今我想明白了,男人的心不可靠,权利和自己的孩子才是最可靠。”贤太妃说着,又抬手看了看那佛串“我这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以后能让我的地位巩固才做了这些吗,才拼尽这一切吗?以后他要真成不了那最高之位的人,我跟着他,到时候也是不愁吃穿不是?” 不管怎么去斗,怎么去争,最后不过就是想要好好终老,过点舒心的日子罢了,那些女子争权夺利的背后不过求的就是这般。 贤太妃的话终是说到了点子上“女人啊,想开点,你防的了一个,你能防的了千千万?你挡的了前面一个,你又守的住后面一个?所以,自己给自己找乐子才是真,自己让自己活的好才是好,其他的便别放在心上了。” 莫知言终于明白,贤太妃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是啊,防了殷雅,防了佟景儿又如何,防的了棠倪燕,防的了知遥吗? 棠倪燕,她可以狠心去对付,可,知遥呢?她该如何去对付,又该去对付吗? 既然不能去对付,不如就算了,男人是空,感情是空,自己活着才是真,活的舒心才是真。 贤太妃轻叹了口气,已是心情舒展很多,环顾着佛堂里的事物,像是大彻大悟般道“我现在不是挺好的,谁也别管,谁也不惦记,也害不到我。” “太妃这般心境叫人佩服。”莫知言低头一礼。 “我望你也能做到。”贤太妃一笑,忽而拉起莫知言的手,又将自己右手上的那串佛串摘下,对莫知言道“既然你喜欢这佛珠,我便送了你。” 莫知言立刻推辞“不,这怎么行,这可是襄王送太妃的东西,送了我像什么话。” 贤太妃握着莫知言的手,目光却有些飘远“弘儿的东西,就算是送了我,可我知道,若是转送了你,他也是乐意的。” 莫知言看着贤太妃的目光,知道推辞不过,欣然应了“那,谢过太妃了。” “客气了。”贤太妃温暖一笑,像凌弘般温暖和煦,莫知言将两人双影重叠,似是对着凌弘般,也是一笑。 出了佛堂,莫知言一路步行着回去,她一人也没有带,也是孤身来孤身回,远远的便见静忠急急向她这奔来,嘴里还轻唤着“娘娘……” 见静忠那样子,莫知言已预料到肯定不是小事,因为“你少有这般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静忠顾不得擦汗,行礼也只行到一般,莫知言便将他扶起,静忠只能道“皇上让奴才来告诉娘娘件事。” “说吧。”莫知言心一沉。 静忠看了看她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会对她有所影响,先是忍了下,但终究说了出来“城外那处院落的后院中,种着的那棵树……枯了。” “什么!” 那是……段谷天和夜雪的合墓。 莫知言眼前一黑,身子都跟着晃了晃。 静忠赶忙扶住“娘娘莫慌,皇上就是怕娘娘这般担心才不来告诉您,就是怕您胡思乱想,皇上已派人前去救治,情况不算严重,娘娘放宽心。” 莫知言闭眼稳了稳心神,睁眼,哑着声对静忠下了吩咐“静忠,你去和皇上说说,本宫想去看看。” “是。”静忠将莫知言扶正,领了命,便离去了。 夜里,莫知言是自己一人前去的,没有人跟着,路上也没有人拦着,她换了身简单行头,出了没有人把守的后宫门,门外早已停着一辆小马车,上面也没有人,就只一匹马静静候着,莫知言自己上了马车,自己亲自驾着车。 之前莫知言是坐在马车里的,自然不知道那院落在哪里,凌霁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入夜之前,燕熙给她送了份简易地图,她看过记下之后便烧了它。 马车在那庭院大门前稳稳停下,之前那看门人依旧在,看到她来,恭敬的为她将马车拉到了一旁,大门也开着等着她,她点头谢过看门人后,抬步进了大门。 阔步走到了后院,看着院里右前方那枝桠枯黄、树叶飘零的树苗后,莫知言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些僵,每靠近的一步都沉重的行不了,每抬一步都像是要费了毕生的力气。 终于行到树苗前,莫知言上前看了看,抚了抚只剩一丝残留着的树叶,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这树明显比之前看见时高出不少,显然之前长的非常好,可如今虽没有低矮下来,但有些树枝已开始有些干瘪,树叶也是枯黄掉落,现在是春分,正是万物复苏之际,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莫知言轻轻折下一根枝桠,一看,那枝桠中部竟然是黑色的! 这树……明显是有人下了毒。 是谁,这般残忍,人在的时候受尽折磨,死后还不肯放过他们?就不能让他们好好入土为安? 她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太上皇,世间除了他,何人有这本事,能找到这墓,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 第一百三十四章到底是谁 也不怪莫知言这般想太上皇,也确实只有他才有这样的本事和理由能做这样的事。只是若真是太上皇做的,那么凌霁知道吗?若不知道,那知道后会怎么做? 还在想着,后院环形门处现出一抹白色衣袂,莫知言眼角瞥见猛然回了身,见着眼前在融融月色下傲然站立着的身姿,便僵在了那里。 “轻然?你怎么在这里?”待莫知言回神,便直接脱口而出了这句,但她刚说完这句,便瞬即明白他来这的意图,又好似帮冷轻然回答一般的问了句“你来救这树?” “是的。”冷轻然看着她,只是暖暖一笑,点头应了句。 莫知言看着他,也是回以一笑,像是与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般“也好,也就你能有这本事。” 看到莫知言情绪甚是低落,冷轻然缓缓上前,温声安慰“别担心。” 莫知言抬眼看向他,微微一笑“本来还有些担心,但是看到你,我就放了心。” 莫知言这一笑不仅让冷轻然宽心,其实也是让自己放宽心。 冷轻然上下瞧了瞧她,自然的伸出手,猛然意识到两人的身份,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莫知言看在眼中,瞬即明白他的意图,自觉的抬起了手,将手腕置于他手边,等他把脉。 冷轻然先是看着她,忽而一笑。 “人是胖了些。”冷轻然看着莫知言还算红润的面颊,边帮莫知言把脉边道“只是眉宇间有些浅纹,想来是平日里爱皱着眉吧。” 冷轻然这么一说,莫知言倒是怔了怔,后又一笑“宫里吃的好,用的好,有什么烦心事?你把着这脉就知道了,我可没什么大事。” 知道她不会说实话,但是他从来不逼她,从来纵容她“脉象确实正常,但你的内心我却把不出来,内宫我虽然进不去,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事你不说,我自是不问,但我希望你若真的有事,别忘了我就在你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帮着你。” 他不能时时在她身边照顾着,但这不代表他不关心她,不帮着她,一旦她有事,他便全力相互,这是他给她最重的誓言了,可她怎么还能麻烦他,她不能事事都要别人来帮忙“我知道。” 他就知道莫知言会这样推辞着,这么些年,冷轻然自然是了解她的,所以他必须要强硬些,不然她是不会答应的“别老说知道,是要记得。” 莫知言无奈一笑“嗯,记得。” 冷轻然知道逼的太急反倒会起了反作用,于是道“记得就好,这里有我呢,今夜你早些回去,最近这宫里不太平,自己担心着点。” “我明白。”莫知言点了头,但目光一转,看向那在风中有些萧瑟地树,语气里都有些发狠“但这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不该如此赶尽杀绝。” 冷轻然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许久,反问了句“你觉得是谁?” 莫知言豁然回头,面前站的若是别人,她自然不敢直言,但面对冷轻然,她却是想到什么就要说什么的“当然是太上皇,除了他,还能有谁会有这本事。” 冷轻然沉默了下,许久,再次抬头道“我本也认为是他,但想了想,他的可能性确实最大,但就因为看上去他的可能性最大却让人更觉得不一定是他。” 莫知言瞪着眼看着他“为什么?” 冷轻然也看了看那树,再转头对莫知言道“若他不甘心让夜雪同天哥一同葬在这里,他何须做这样的事情。” 莫知言语气不善“他本就阴险歹毒,有什么事做不出,这么低调做事可能他是想保全与凌霁的关系呢,若是明着来,凌霁或许会和他翻脸吧。” 冷轻然对着她一笑“铲了这树就好,为什么要让它这么枯萎?还用的是毒?” 这她倒是没有想到,但是会用毒的人,只有…… 莫知言心中又一个可怕的想法升起。 “凌弘!?”莫知言轻呼一声。 冷轻然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你这样认为?”以凌弘对她的心思,会做这样的事?他从没这样想过。 莫知言悠悠叹了句“我自然不希望会是这样。” 或许她只是想到凌弘是用毒高手罢了吧,冷轻然一笑,“他就更没有理由这么做了。” “若他想夺回皇位呢?”若是凌弘想回来与凌霁争权,自然要先破坏太上皇和凌霁的关系,这树要是真被毒死了,凌霁自然就会觉得是太上皇所为,而两人的关系自然也就走到尽头。 这一计便算是成了。 她是不想这么想,但,从贤太妃那里,她却能看出贤太妃是希望凌弘能当皇上的,她也不敢打包票说凌弘不会迫于自己母妃的压力,而回来夺权,或许他自己也真的想回来当皇上也不一定,她不能放过这些可能性。 就算凌弘真的不想当皇上,但这树的毒又是何人所下?谁又有这样的本事做这样的事?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你这么不了解他?”冷轻然盯着莫知言看了看,他真是没有想到,她会认为凌弘会为了皇位之争,而丢弃与她的情分,她是真这么想还是被眼前的事物弄昏了头? 凌弘对于皇位的不热衷,确实是出于对她的情分。表面上对外凌弘是表现的抢不过凌霁而退回蜀中,但别人不知其中原因,她还会不知吗?凌弘为了她,牺牲有多大,他都看在眼里,她会看不见?如今她如此的怀疑他,若是凌弘知晓,不知该是什么心情。 “我自然是相信他的,我只是怕有些人或是有些事会改变了他。”莫知言急急道。 凌弘,她自然是信任的,她只是怕,贤太妃或是其他的人会煽动或是胁迫与他。 “你终是不相信他不会变啊。”凌弘若是认定就是死也不会变,她竟还担心他会被人影响,看来她如今真是迷失了心智,恐怕心中也只有凌霁,没有其他人了吧“还是如此害怕凌霁的皇位会被人夺了去?竟如此袒护?” 冷轻然很少用这般语气说话,莫知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道“我不是这意思。” “我明白。”冷轻然抬手阻止了她“好了,别想了,也别再乱猜,你回宫后,在没有查出是谁做了这事之前,别轻举妄动,记得了?” 看冷轻然不想再说下去,莫知言只能应了“我知道了。” “我送送你。”冷轻然伸了手“不过不能送的太远,只能到宫门前的树林子里。” “嗯。”莫知言牵着,应了。 两人脚步一抬还没开始走,眼前一黑衣男子却挡住了两人去路,莫知言本是高兴的脸色,瞬即僵住,后又反应过来,轻叫了声“韩煜?” 看着莫知言那瞪如牛铃直愣愣看着他的眼神,韩煜撇嘴“怎么,见了我不高兴?” 莫知言对着冷轻然一笑,才与韩煜道“若是呢?” 韩煜一愣,随即看到含笑的两人,知道两人闹了他一番,于是也是不让“那我也要赖在这里。” 三人同笑。 三人就这么站着,韩煜上下瞧了瞧莫知言,看她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也就放了心,便说了自己的事“有件事我要同你说。” “嗯。” 韩煜也是一瞬间的静默,像是在寻些合适的话说,但想来想去还是只一句“我会参加今年的秋闱。” 简单的话,却惊了莫知言。 久久,莫知言才说出一句“你要入官场?” 他个帝都潇洒哥为什么要进官场?他有个大学士的爹,家底丰厚的很,有享不尽的富贵,有大把的自由挥霍,如今为何要进这比炼狱还要恐怖骇人的官场?要做这句句话要小心说,步步路要慢慢行的官?只为了想过一下当官的瘾? 莫知言怎么都不会这么想。 进官场,为她壮大势力,为她日后铺路,为她进“炼狱”,为她对抗太上皇,这恐怕才是真。 “你可别误会,我可是听不得我家那老头子的念叨才去的,你也知道,他从小就让我立志要考取功名当上大官,只是我都当屁一样放了而已。”韩煜俏皮一笑,显的无所谓,冷轻然和莫知言倒是微皱了眉,韩煜一笑,又道“我家老头子年纪也大了,我总不能一直做不孝子,对吧,这些年,我也折腾够了,他都有白头发了,我也该听话了。” “可你一直不喜欢。”韩煜这般说,莫知言也说不出什么让他放弃的理由。 韩煜看着她,眼中晶晶亮“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考取了功名,才能配的上公主。” “你……”这一句,更像是惊雷般,劈了莫知言满身,她连话都说不出,只能更加大的睁着眼看着韩煜,想从他的表情中获得答案。 凌雅?他入官场是为凌雅!? 他要……娶凌雅!? “别这么看得起自己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真心喜欢凌雅?”韩煜伸手敲了莫知言一个头栗,却不再说下去,只快速转身,边走边说“行了,晚了,别磨磨蹭蹭的,你早些回宫,我去给你驾车。” 看着潇洒转身的韩煜,莫知言在后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只道了一句在前面走着的韩煜能听到的一句“若是这样自是最好。” 第一百三十五章捉奸 韩煜很自觉的坐在车外驾着车,而马车内,冷轻然和莫知言相对坐着,四下里有些安静,车内没有烛火,没有光线,唯一的光亮是由马车奔跑撩起的风将车窗帘门微微带起之间,漏进来的月光,依旧是明亮温暖的白月光。 莫知言瞧不清冷轻然的表情,只是四下里颇为安静,于是她便找了些话“你最近怎么样?我们一直在聊着别人的事,都没说过自己的事。” 冷轻然抬眼,车帘撩了一下,照在他脸上,分外清晰“我刚从河南回来,知道了树的事,便和凌霁商量了来看看。” 莫知言猛然抬眼看向他,车帘撩起间能明显看到她脸上的焦急神色“那树能救么?” 冷轻然又是暖心一笑“有我在,你别担心。” “嗯。” 对着冷轻然,莫知言就是莫名的安心,有时他也不是万能的,有些事,他也不一定能做得到,做得好,但她一直知道,他一直在努力,在认真,只要努力过了,结局已是不重要。所以,就算他不能做到,她也绝不会觉得他无用。 “你过的怎么样?”又是安静了下,话又绕回来了。 冷轻然突地轻轻笑了“你问过了。” 莫知言看着他,意识到自己的窘境,也跟着笑了笑“哦,那你问我。” “你过的怎么样?”冷轻然倒是配合,还真问了句。 莫知言笑的露了整排齿贝“不错。” 冷轻然倒是不笑了“你总是这样不想让人担心。” “你不是一样?” 两人相视而笑。 “你们俩说点正事好不好?”在马车外驾着车的韩煜听着两人的笑声,实在是憋不住了,只好出声到。 冷轻然倒是没有说韩煜,也真听他话的与莫知言道“朝局会有些动荡,你小心着点。” “怎么?”莫知言本来是不想问的,可冷轻然今夜这句话说了不下两遍,能让他如此啰嗦地不断地重复的事情,那么不是会发生就是会发生的很严重,若真是这样,那么她就不能这么胡乱而过。 冷轻然筹措了下,想着怎么说会好一点,他先是看了看莫知言,看她还算保持有基本的理智,于是道“朝中已经有了风声,说丞相和凌霁商议着在秋闱之后将所有事移交给御史中丞柳大人,他将要告老还乡,而柳大人坐上这丞相之位,太上皇会如何?” “哥哥?”莫知言一愣,心里却想到了所有可能。 丞相换人做,上位者会做什么?自然是拉拢、利诱,太上皇定会与凌霁抢夺这柳人大,这丞相支持谁,谁基本上就守住了这江山,而想要拉拢如今这丞相,其他门路不好想,但赐婚联姻的事,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 这柳大人的闺女只有一人,便是与莫知逸从小青梅的柳雪研,太上皇之前想拉拢他,本是想让柳雪研进宫,可因为柳雪研早就婚配,所以这事一直不成。 如今便只剩了赐婚这一条。 冷轻然点点头,像是知道莫知言心里想什么般应了“嗯,极有可能让他与柳小姐完婚。” “哥哥不是和柳姐姐有婚约的?还赐什么婚?”莫知言觉得好笑,这太上皇未免太过激进了。 冷轻然一点头“所以,凌霁的意思是你哥哥最好自己早些去下三书六礼,这样便省了太上皇那赐婚的事,也少欠了他这份人情。” 说的也倒是,不管事情是不是莫知逸与柳雪研早有婚配,只要太上皇圣旨一下,在旁人眼里,他们就是受了皇恩才成亲的,便要领太上皇这一份情了。 莫知言看着冷轻然,轻声问了句“哥哥的态度呢?” 冷轻然也回看她,尽量的将话说的委婉了点“我与他小聚过几次,言语中……有时间,你和他好好聊聊,自己人说话总会聊的开一点,旁人有些话还是不好说。” 莫知言眼神即刻黯淡了许多,她猜测的可能都是对的“哥哥觉得我对知遥不好,是吗?” 莫知言心中早已知道,要莫知逸去娶柳雪研倒不是什么大事,他们本就青梅竹马,而且从小两人就知道自己与对方是有婚配的,也就早已做好准备,所以要莫知逸去迎娶柳雪研不是难事。 问题是,莫知逸自己是有打算的,是有主见的人,他真心欢喜柳雪研,他便会去迎娶她,这般被人算计着,被人逼迫着,他心中定是会有不快。 若放在以前,为了莫知言,莫知逸倒没有什么意见,就算是这种他不怎么愿意的事,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可如今,他们俩之间已有了分歧,有了隔阂,他是否还会帮她这妹妹已是不好说。 再加上如今莫知遥夹在两人中间,知遥的心思家人已是全知,莫知逸也能猜到莫知言是知道莫知遥心思的,但莫知言一直没有将此事办好,没有让莫知遥达到目的,莫知逸对她定会有些想法,所以莫知逸怎么还会帮莫知言呢! 莫知言在他对面坐着,触手可及,但冷轻然只轻轻地安慰“你别乱想,你们俩都是他妹妹,没什么轻重之分,他已是做的极其公平了。” 将心比心的讲,莫知逸已是不可多得的好哥哥了,他不是不疼她,他只是两个都疼,希望两个都能过的开心而已,只是要公平又是何其的难,特别是感情事,除非一方放手,否则只能痛苦的共存。 莫知言抬头,眼底有些晶晶亮,对着冷轻然点点头,眼神像是感谢般“嗯,我知道。” “那就好。”冷轻然看着她想出声安慰,但转念一想,却知道有些事,他不能阻止发生,更没有能力控制局面,只是不想让她最后知道,他要她做好最坏准备与最好打算“有件事,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莫知言眼底已是坚定神色“嗯,你说。” “刚才我说了,丞相换了人,而未来女婿又是骠骑将军,荣宠恐怕极甚,有人眼红是绝不奇怪的。”冷轻然言简意赅,尽量将话快速讲完,讲的她能听的懂。 莫知言微微皱了眉“你是说……” 虽然冷轻然没有讲话讲完,但从他严肃的表情,言简的话语里,莫知言已是大概能猜到他想的是什么,将要说什么。 冷轻然对着莫知言轻轻一笑,尽量不让她紧张,不让她有太多的负担“若是有什么事发生,你便放宽些心,我们自会处理好。” “嗯。” 莫知言坚毅点头,眼神中焕发出的光芒,烈焰般灼人。 冷轻然看着这样的她也是一笑,她终是她,终是那个不顾后果,大胆肆意,自由洒脱的莫知言。 匀速走着的马车在两人相视的时候突地停了下来。 韩煜从车外将车帘撩了起来,看着相对而坐的两人,灿烂一笑“前面不远就是后门,我们只能送你到这,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这一语双关,听的莫知言猛然一震。 但她眼中没有惧怕,只有坦然,坦然的对着韩煜一笑,对着冷轻然一笑,就着韩煜的手,缓缓步出车外。 看着前方高耸的红色围墙,莫知言心底莫名的有些排斥,冷轻然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上前握了握她的手,希望传递给她一些力量。 莫知言转首看了看他,心中莫名的就升起一股暖意,他从来都是如此,在她彷徨无助地时候,在她迷失方向的时候,总会为她点燃心底那盏明灯,为她指明方向。 她庆幸此生有他这般的知己,没有因为时间变革,没有因为距离拉远,他,一直在她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他,一直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护着她。 莫知言看着冷轻然,微微笑了。 韩煜在一旁看着,也快步上前,握起了莫知言的另一只手,也是对着她暖心一笑。 莫知言看着一直护着她,一直关怀她的两人,释然的笑了,坚毅的点了头“那我走了。” 两人一同点了头,松了握着她的手,目送她往那隔开他们几人的高墙而去,隔开他们几人的冰冷皇宫而去,看着她离那后门越来越近,两人朝她挥了挥手,便也起身上了马车,驾着马车离去。 莫知言走到刚才出宫的那扇后门,又转首看着驾马离去的两人,嘴角勾了勾笑,然后转身去推那后门。 这门和刚才出来时是一样的,只是她有些好奇,她出门时只是将门虚掩着,并没有关上,就算凌霁关照过,但那么久过去,这里总会有些人巡逻到,怎么也会发现这门是虚掩着的,若是有点责任心的都会将这门给关上,她也是做好这门被关上她要翻墙回去的准备了。 只是怎么这会儿回来,这门居然还和自己离开时一样?皇宫虽然大,但护卫军那么多,怎么就没有一人发现这道门? 也许凌霁安排的很好也说不定,莫知言不想去费神,于是推门跨了进去,但刚跨入宫门,还没有迈脚往前走的一瞬间,四周突地响起整齐的步伐,随之而来的是炙热的灯火,瞬间眼前便聚满了人。 莫知言有一瞬间的愣神。 这是怎么回事? 宫内护卫军整齐着装,手持刀剑,严肃的的表情不像是假的,所有人快速的围了一圈,团团将她围在了当中。 莫知言低声一笑,宫里捉奸还真不像民间百姓一般,敲锣打鼓的要所有人都知道,倒是低调严肃的很。 莫知言扫了众人一圈,冷静地道“何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奸夫 “贵妃深夜出宫所为何事?内宫妇孺凭何出宫?贵妃有这特权?宫外是否有贵妃进宫前的老相好?”腰间环佩叮当,步履婀娜的从一排排围着的护卫军后排缓步而出,面上气势更是凌人,一边走着一边还数落着莫知言的数个罪状。 接连的这几问,不管哪一条,都是死罪,莫知言辩不了。 也没什么好辩的,既然问了这话,就说明人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过多的解释也是多余,还不如省点力气看人家怎么唱这戏。 莫知言静静地看着对面高傲站着的棠倪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淡地笑着,棠倪燕本是看到莫知言没有辩驳,心底已是升起一股得意,但看到她那淡定的表情和无所谓的样子,又突地觉得情势不对,怎么这莫知言从来就没有怕过,没有认输过呢。 今日自己已是做好万全之策,自然是不怕她的,看着莫知言那样子,棠倪燕有些恼怒,道“来人,押了贵妃。” “是朕让贵妃出的宫。”适时的一声,打破所有动作,众人听着这声也开出一条路来,凌霁快步而来,但威严的气势,仍旧震慑众人。 莫知言听着凌霁那声,唇角已是漾了笑意。 棠倪燕一看凌霁冲她而来,而且一来就袒护莫知言,登时失了冷静,急急道“皇上!皇上如此包庇贵妃是否太过武断,可还有最起码的一点公平公正?” 凌霁站在莫知言面前,侧首看向棠倪燕,眼神一凛“皇后向朕要公正?” 看着凌霁那眼神,棠倪燕不由的瑟了瑟,确实没有想到凌霁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她,但今日她不仅是要找莫知言麻烦,而是要将她连根拔起,她与父亲早就布下天网,就是等着莫知言今日的自投,今日她就是要让她万劫不复,谁也不能阻止。 知道今日自己的事已是做到万全,棠倪燕也是再不怕,壮了胆子,就梗着脖子与凌霁道“皇上不问事实,一味包庇贵妃,确实很难让人信服。”棠倪燕知道看着凌霁的眼神,自己会被他的气势压下,所以不敢看他,转手指了指围着他们一圈的护卫军道“何况,此刻这些内宫护卫军个个都是人证,贵妃实难脱罪,若是皇上觉得难辨别,不如交给太上皇如何?” “皇后是觉得朕管不了这事?”凌霁本是脸色不好,一听棠倪燕搬出太上皇,脸色更是阴郁到骇人,盯着棠倪燕的黑色瞳眸散出强大气势。 “臣妾不敢。”棠倪燕再次怔了怔,她已是有些害怕,她从未看到过凌霁这般,那看着她的眼神怕是都要喷出火来。 她已有些后怕,怕今日若不能一次扳倒莫知言,日后不仅会更难,而且恐怕更是再无今日这般的好机会“但是臣妾不能让宫里坏了规矩,不能让宫里的清誉毁于这个异族女子之手。” 棠倪燕一指莫知言,眼神与气势也是显出她的正宫地位,棠倪燕最后还是打定了主意,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后悔和后退都是于事无补,凌霁已经生气,倒不如一次气个够,今日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凌霁不再怒视着她,反倒淡淡地笑了笑“皇后今日是要和朕作对到底了?” 莫知言帮棠倪燕默哀在心底,凌霁一般不生气,而且若是他将生气表露在脸上,那就不叫生气,只是气愤而已,但一旦他将生气的表情收好,换上笑意之时,那才是说明他真的生气了,那才是最可怕的时候。 “臣妾不敢,臣妾是为了皇上好。”棠倪燕低头一礼,不敢再次直视凌霁的眼眸,她怕看着他,自己连话都说不出。 棠倪燕侧眼看了下莫知言,嘴角不自觉地微勾,然后指着刚才莫知言进来的后门,对着凌霁道“臣妾已在宫外数里之内都安排了城中护卫军,只要有不明身份者,即会被拿下。” 棠倪燕话是说给凌霁听的,但是那声量大的却让所有人都听的到,而且是听的清清楚楚,她这也是为了自己壮胆,更是为了一举将莫知言扳倒而为的,那么多人听到,那么多人作证,想翻身,想不了了之是绝无可能。 看了看那门,听着棠倪燕的话,莫知言也是一怔,她确实没有想到棠倪燕还有这一手,她以为她就是抓着她独自出宫,然后晚归的事闹一闹而已,却没有想到她竟是要将冷轻然也抓了。 毕竟棠倪燕和自己一样是内妇,她以为她捉奸不过就是叫叫,或是让凌霁处罚她而已,没有实质把柄在手,棠倪燕也闹腾不起来,却不知她这后宫内妇居然调动了宫城中侍卫军来抓她把柄。 若是被她真抓到冷轻然他们,闹到太上皇那里,凌霁想保都难,何况冷轻然他们刚离开,决计会被侍卫军碰到,若真抓到了,那该怎么办? 莫知言不安的看向了凌霁。 “你敢!”凌霁看着棠倪燕收了笑意,厉声一喝。 棠倪燕看到两人那不安的样子,立即觉得自己今日是押对了注,即刻有了无限信心,对着凌霁微微一服“皇上,若是贵妃清白,何以为怕?” 不管会不会被抓到,但气势上先不能输人,若是她再不说话,那就真的输了,于是莫知言平复情绪,尽量冷静地对凌霁道“臣妾不怕,臣妾只是怕皇后故意安排人,栽赃诬陷臣妾。” 棠倪燕不等凌霁说话,上前一步,微抬了下巴对着莫知言道“贵妃放心,只要看到那人,贵妃就知道本宫绝不会平白诬陷贵妃。” 凌霁却不继续棠倪燕的话,倒是换了话“皇后,今日是何人给你的这般权力?调动了护卫军,还在宫外。” 私自调动宫外侍卫军那是大罪,若是没有人帮衬着,就算她是皇后也是要受罚的,可此刻她只想到要将莫知言扳倒,却没有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凌霁这么一说,她倒是也有点怕了“皇上……” 凌霁嘴角勾了一抹含义不明的笑“朕还是要提醒皇后一句,内宫之人,就算是皇后,都是不能接触宫外之人的,就算是家人也是不可,皇后又是如何来安排这场捉奸的?” 棠倪燕更加慌了,若是凌霁不去治罪莫知言,而是一直抓着她这一点来说的话,她是没有什么可辩驳的“这……” 凌霁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过“朕再提醒皇后一句,就算今日被你抓到了贵妃真有不对,但你调动宫外侍卫军也是要受罚的,你可清楚?” “这个……是……是太上皇帮的臣妾。”棠倪燕想了许久,最终想到了太上皇这一人,太上皇的决定,棠倪燕觉得凌霁不敢过问,就算事后去说,若是贵妃真的和外宫之人有染,太上皇看在这事的份上也不会追究她的。 凌霁终于抬手一挥,看着棠倪燕下了定论“好了,这个之后朕再追究,现在,咱们来看看贵妃的”奸夫“如何?” 棠倪燕明显怔了怔,没有想到凌霁不仅没有继续说下去,竟然还真的要去捉奸,看来这莫知言这次是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她看着凌霁,倒是灿烂地笑了“好。” 凌霁眼底深潭似的,莫知言也看不透,但她知道,凌霁从来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这次,她也依旧相信他。 “来人,开门。”棠倪燕领了命,自然声量都高出很多。 “是。”排众而出四人,将原本就虚掩着的后门打开,两人步了出去,向不远处示意了一下,众人就听到一队整齐的侍卫军步伐往这而来。 几人就站在后门处等着,莫知言又看了看凌霁,这次凌霁也回头看了莫知言一眼,然后又转了回去,这一眼虽然很短,但莫知言却看到凌霁那眼底的意思,那是让她别担心的意思,看到他这一眼,莫知言立时什么都不怕了,就等着看棠倪燕搬石头砸自己脚。 一队黑衣侍卫军从门外步了进来,看到凌霁,立即跪下行礼。 棠倪燕一看他们身后都没有押着什么人,心里顿时升了不好的预感,问出的声都有些不确定“怎么样了?可有捉到什么人?” 领头的一侍卫军长对着棠倪燕也是一礼“回皇上,回娘娘,宫外数里空无一人,除了刚才贵妃娘娘回来外,属下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怎么可能!”棠倪燕震的整个人都抖了抖“你们再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 侍卫军长又低头行了礼“属下都有去看,真的没有。” 凌霁嘴角笑意已不在,也不再看棠倪燕,只是轻问了句“皇后可死心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棠倪燕面如死灰,看着凌霁抖了抖唇,身子都跟着晃了晃,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是确实不信自己今日布下的落网还会有疏漏的时候“皇上,再派人去看看,再派人去看看吧,一定是他们不够仔细,不可能没有的,我都看到……” “够了!皇后,你不仅是一宫之后,更是一国之母,今日本就做了有*份的事,难道还嫌丢脸丢的不够!?”凌霁立转了身子,直接截断了棠倪燕的话,对着她厉喝一声。 棠倪燕看着冷面对她的凌霁,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地上,旁边内侍还算伶俐,赶紧上前将她扶起,但她却像是失了所有力气,就算站起,也没有力气再站稳。 “所有人收队!”凌霁牵起莫知言的手准备离开,转身离去前留了最后一句话给棠倪燕“皇后回去好好想想,该如何和朕交代,如何向贵妃赔礼吧。” 凌霁和莫知言阔步离去,棠倪燕两行清泪滑下,却倔强的没有哭出声,看着离去的莫知言,眼底愤恨之情怎么也掩不住。 莫知言看了看凌霁,想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问出点什么。 这么一大辆马车,怎么说没就没了?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他到底怎么做到的?这些护卫军一看就是帮着太上皇的,他不可能收买的了,可他又是怎么让一辆马车不被捉到的呢? 但凌霁眼底却什么也没有。 第一百三十七章出卖 莫知言同凌霁一起回了自己宫中,沫离匆匆来了准备在一旁伺候,看到两人后又匆匆退了出去,看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莫知言终于问了凌霁“现在能说是怎么回事了吧?” 凌霁握着莫知言的手一同进屋,却一刻没放,找了软榻让莫知言先坐,他自己才在她身边坐下,但听着她的问话,凌霁只看着她,笑了笑。 看他只笑不说的样子,莫知言有些火,刚拉了脸想说他,凌霁却说话了“先喝口水,累了一晚上,怪渴的。” 莫知言眼一瞪“你还有心情喝水?” “就是我不渴你也渴了嘛,先倒杯茶先。”凌霁只笑着,看莫知言不动,于是又道“燕熙快回来了,等他回来我再告诉你,可好?” 他今晚的事和燕熙有什么关系?莫知言刚想问,燕熙却在此时进了来,莫知言便不说话了,燕熙到两人面前躬身道“主子,处理好了。” 见莫知言不动,凌霁幽怨的自己去倒了杯水,边走边抬眼看向燕熙,嘴里又问着他“嗯,都回去了?” 燕熙只躬身站在两人前面,一点头“都回去了。” 凌霁满意的点了点头,端着两杯茶,又行回来在原本的位子坐下,将一杯茶递给莫知言,对着燕熙也是一笑“辛苦你了,好了,今夜没什么事了,你早点下去休息吧。” 莫知言接过凌霁递过来的茶,但眼神一直在看看凌霁又看看燕熙,也不问也不动作,更没有打断两人的对话,就这么在两人之间互相看着,想从他们的言语与眼神中发现什么,想看他俩在打什么哑谜。 从两人这对话里面,莫知言现在倒是懂了些,肯定是凌霁叫燕熙帮冷轻然他们的,他们的突然消失,他们的没有被抓应该也是燕熙帮忙的关系吧。 燕熙对着凌霁一点头,也不回应,眼角只瞄了眼莫知言,便不再做声转身出去了。 莫知言目送着燕熙离开,凌霁转首看向她,微微笑着“她晚间招了侍卫军,要做什么我自然知道,早叫燕熙安排好了,就你们分别的地方有条密道,燕熙带着轻然他们两人掩藏到了里面。” 原来如此,棠倪燕自认为自己聪明,却不知一切都在凌霁掌控中,是了,毕竟是城中侍卫军,一举一动难道真的要别人报告,凌霁这皇帝才会知道吗?凌霁自然有安插着别人在侍卫军里面,严继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做,凌霁又怎么会收不到消息。 不过轻然他们两人好处理,但那马车呢?马车又怎么掩藏? 凌霁看出她眼底的疑问,突然笑她傻气“不是说了你自己回宫的?空马车又如何?” “也是。”她也确实是出了宫,而且也确实是晚归,侍卫军看到她独自回的宫,几里地之外发现空的马车又能追查到何人?只道是她乘坐完废弃了而已,没有看到其他人,他们也拿她没有办法,侍卫军又不是埋伏在宫外,是埋伏在宫外几里地外的,又怎么会发现冷轻然他们。 说来也是棠倪燕犯傻了,既然捉奸,自然是要抓现行的,怎么就蠢到安排了侍卫军,却将他们埋伏在宫外几里地外呢?既然要捉她的奸了,还怕撕破脸皮吗?还要抓着她说那么大堆的废话,哎,所以说,女人还真的不能太笨,不然是要被人笑话的。 凌霁看出她心思,于是道“也不是她笨,而是若真的招了侍卫军埋伏在宫外,这举动太大,而且太像是宫变,我若真追究起来,他们满门就算是毁了。” 严继究就算是真的不怕凌霁,但也怕太上皇,就因为捉个奸,便将皇宫后门围起来,凌霁肯,太上皇也不会肯。 真因为捉个奸,而让自己丢了官,这买卖就不划算了,严继究自然也没有这么笨,帮着棠倪燕,暗里帮帮就好,真要闹大了,大家都吃不了好。 莫知言点点头,算是表明自己没有他想的那么细。 凌霁看着她没说什么,片刻,嘴角漾起一抹未明的笑意“你打算怎么谢我?” 还真会捡便宜,莫知言头一撇,故意装了傻“你这么做,不是因为树的原因赔罪的?” “嗬,你倒是真不吃亏。”凌霁哑然失了笑。 “皇上,没听过吃亏是福吗?皇上这样可多福多寿呢。”莫知言笑意满满地看着凌霁,难得的揶揄道。 凌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紧紧地看着,说出的话即有意又似无意“活的长久也要你在身边才行。” 莫知言心底怔了怔,脸上的笑意停顿的连一瞬也没有便又笑着道“臣妾恐怕没这么好的命。” “那我就陪着你。” 阴曹地府也同去?地狱火焰也相陪? “你也不怕有忌讳,这些话以后少说。”没有想到凌霁会这样,莫知言倒是败了,不敢再同他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凌霁不再说下去,只是笑着应了“好。” “你早些休息。”看莫知言也不想再说什么,凌霁倒是温声提醒着,放了茶盏,也准备起身离去。 莫知言看到凌霁要起身,赶紧问了一句“你准备怎么对棠倪燕?” 说实话,棠倪燕会找她麻烦也不足为奇,也在情理之中,但她真的没有闲工夫陪她玩,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就怕她不死心,老是联合大将军来闹上一出,她还是抵不过的。 若只棠倪燕一人与她为敌也是好办,可就怕真出了事,她和凌霁都糊弄不过去的时候,其他嫔妃也争相效仿老找她麻烦,她就真的麻烦了。 凌霁顿了顿身形,思虑了一下“该整顿整顿了,省得以后老找你麻烦。” 莫知言笑着点点头,算是谢了他。 本来凌霁是打算要离开了,但听着莫知言问了这话,他倒是不急着走了,有些话他觉得还是要提醒她为好“你不觉得很奇怪?” 莫知言不懂他怎么突然又说了这话,抬眼问到“怎么?” 凌霁重新落座,看着莫知言,扫了室内一眼,虽然内屋里什么人也没有,但凌霁说话还是放低了声音“你今夜之事棠倪燕怎么会知道?” “这个……不是她从你那知道的?”莫知言倒是被问住了,她一直考虑的是棠倪燕要对付她的事,却没有想过今夜她是从哪里得到的风声,要来找她的麻烦? 她这里除了知遥、沫离和静忠便没有任何人知道了,不是他那出了问题,难道还是自己这里? 莫知言的心骤然一沉。 凌霁看着莫知言,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尽量缓和地道“我这就燕熙和我知道,其他人不过是以为燕熙出宫,怎么会猜到是你?你这有谁知道?” “我这……”她这里就那三人!再无其他人了。 他们会出卖自己!? 莫知言心思百转,却突然觉得寒凉,已是不敢再去想。 凌霁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不好再问,轻叹了一声,温声安慰着“有些人,你该有些防备。” “我知道了。”若是这三人里任何一个出卖自己,她都受不了,可这个人确实出卖了自己,她却又不能不有所动作了。 凌霁看出她心里不好受,于是换了话,将今夜之事道了清楚“今夜的事,我早就知道却不阻止,只是想帮你试探这个人而已,现在试探出来了,你……小心些。” 原来今日凌霁不是没有准备的,也一切都知道,他知道棠倪燕会来捉奸,也故意让她来,不为别的,就为了帮她试一个人而已。 这个人,她猜到了,却不知该如何去办了。 凌霁知道有些事要她自己放下,别人怎么劝都作用不大,于是放宽心让莫知言自己去解决“那你早些休息,我走了。” 莫知言跟着起身,微微带着笑,准备去送他“好。” 凌霁抬步欲走,却突地回头“你怎么不留我?” 莫知言被他回头的动作一愣,忽的笑着捶了他一拳“少站我便宜。” 凌霁摸了摸被莫知言捶了的胸口,脸上装着扭曲的神色,故意打趣“我吃亏了,吃大亏了。” 看他如此无赖,莫知言刚想说他,凌霁却一笑,故意凑近她道“哎,又多福了不是?” 莫知言知道他打趣自己,笑着道“早些回去歇着吧。” 凌霁收了笑“你也是。” “嗯。” 棠倪燕自然要被禁足数日,满宫的蜚语都被凌霁制止了,虽然只说皇后有错要被禁足,却没有说皇后是因为什么事,但很多人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一些人也就背后说说,倒没有人敢去紫宸宫揶揄皇后,有些要讨好莫知言的,就来她这和她唠唠,数落数落皇后,到莫知言这来讨点赏也就不把这当回事了。 至于向莫知言赔罪的事,棠倪燕倒是很大方,送了无数珍宝给莫知言,搞的莫知言宫里就像国库一样,别说一个里屋,就连外院都被珍宝堆的满满的。 满宫里想来看宝贝的嫔妃自然不少,但去紫宸宫看皇后的倒是没有,棠倪燕算是独自醒省了好多天。 本来这大将军为后宫争宠而在宫外伏兵是要受罚的,但凌霁只罚了棠倪燕禁足,他大将军的地位没有任何撼动,凌霁连句重话都不曾出口过,还一直给两人留着面子,严继究便也无话可说,任凌霁罚棠倪燕几日也就忍了。 凌霁本就安排春末猎物,这棠倪燕还在禁足中,自然不带上她,莫知言后来想了想,凌霁为了不想带棠倪燕去,转的弯子还真大,布的局还真是宽。 这眼看几日后就要去围场春猎了,有些事,莫知言必须在出宫之前就要去做好了。 有些人,她要去安排好,留在身边,终是要出事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撵走 “这些都是皇后赏的,天下间可都是独一无二的。”莫知言牵了莫知遥的手,一一指着桌上地上的珍宝给她看,特别的几件还拿起来让她细细看“还有那些,也是平日里皇上赏的,你看看,你喜欢哪件拿哪件,妆扮下自己,地位也高上些。” “姐姐……”莫知遥疑惑地看着莫知言,不知她今日是怎么了,一早叫她来,就来看这些珠宝玉器的?她宝贝多,她知道,平日里给那些嫔妃看看就好,显摆给她们看看也就罢了,自己一个宫婢,还要什么地位!? 莫知言像是没有听到莫知遥的唤声,依旧说着自己的话“你觉得这串红宝石项圈可好看?还是这个碧玺手串不错?要不这个金花胜行吗?瞧这花胜,片片都是金叶,虽是用金显得不俗气,但这花蕊却支支挺立,也雕的分明细致,戴在头上,也很是灵动呢!” “姐姐,都好看,都很好看。”莫知遥陪着莫知言一一看过去,莫知言拿起一样递给她,她便接过看看,然后又放下,就算平日见的多了,但毕竟都是女子,见了珠饰哪有不喜欢的?就算是知道今日有事,但莫知遥看着耀的满屋熠熠生辉地珠宝们,脸上也都是喜意。 “那你挑一样。”莫知言一看她欢喜,喜意染了眉梢,赶紧一个眼色,让沫离拿了几样饰品给莫知遥看。 莫知遥这会儿才觉得有些震惊“姐姐要送一样给妹妹?都太贵重,妹妹不能收。” 莫知遥赶紧推辞着,莫说这些是皇上皇后赏赐的,就是单从这些珠宝的价值来说,都是无上珍品,她现在只是个小宫婢,如何能收这些富贵东西,她要是天天戴着,算是什么样子,到时候少不了还要被人说三道四的。 “我的不就是你的,客气什么。”莫知言一笑,却觉得这话有些别扭,示意沫离将饰品放下,眼中含着笑意,顺手拿了一颗红珊瑚吊坠给莫知遥“要是太多挑的花眼,那便都拿了去,以后赏下人也都宽绰些。” “娘娘……”一旁的沫离先是受了惊,也不顾身份,脱口便出了声。 莫知言瞥了眼沫离,示意她噤声,沫离低了眼,压下了所有的声音,但从她气鼓鼓的肩膀看得出,她有多少的不乐意。 莫知遥握着红珊瑚吊坠的手紧了紧,身子跟着震了震,莫知言今日的举动和话语都有些奇怪,没事一早叫自己来看宝贝也就算了,这会儿还告诉自己这些可以都拿去,自己一个宫婢拿那么多珠宝玉器作何?没事到处去显摆吗?搞不好更要引人注意呢,莫知言今日的反常,让莫知遥觉得总归不是个好事。 还有日后赏下人?自己就是个下人,有什么权力去赏别人?打赏下人那都是上等人或是嫔妃之类的人才能做的事,让自己去打赏别人,她这是何意? “姐姐今日送东西给妹妹有什么事吗?”莫知遥将手上那颗红珊瑚吊坠轻轻放在了首饰盒里,含笑对着莫知言道“妹妹在宫里只是个小宫婢,拿那么多珠宝玉器太过显眼,会招人嫉妒的,再说,每日陪着姐姐都是锦衣玉食的,还拿这些作何呢?反倒会添了累赘。” 莫知言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莫知遥这反应她早就料到,自然不会意外“姐姐送东西给妹妹还需要理由吗?要是有理由那就不是真心要送了,妹妹可别想这么多。” 莫知遥抬眼看向莫知言,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妹妹还是不懂姐姐的意思。” 莫知言一笑,上前握着莫知遥的手,温声道“姐姐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因为咱们姐妹的感情好而送些东西给你,妹妹是姐姐疼爱的好妹妹,就这么简单,妹妹倒是想多了。” 莫知遥看着莫知言,忽而笑了笑“妹妹倒真的希望是妹妹想多了。” “那妹妹就不要想了,不想全部收下的话,那就挑几样吧。”莫知言亲热的拉着莫知遥的手走到铺满珠宝的圆桌旁,话也说的大气的很。 “都太贵重了,妹妹真挑不出来。”莫知遥知道莫知言有事,但她不说,她便装着不知道就是,她要送她东西,她就好好收下就罢,推来推去的显得自己矫情,于是莫知遥也就放宽心,准备收好东西“要是有些有意义却不怎么显眼的东西就好了。” “都没有入眼的吗?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呢。”莫知言看莫知遥挑不出来,撩了衣袖,帮着她一同找找,嘴里还安慰着她“要真没有喜欢的就罢了,日后姐姐得了好宝贝,定留给你。” 莫知遥早就扫了所有东西一圈,却对所有的珍宝不兴趣,转眼看到莫知言挽了衣袖露出了手腕上的佛串时,眼睛一亮“姐姐,这串佛珠真好看。” 莫知言微怔,但很快又恢复,轻言问“你喜欢?” 莫知遥倒是没多想,上前抬起莫知言的手腕又细细瞧了瞧,点头应是“嗯,看上去不贵重又特别,戴在手腕上,覆上衣袖,平日里旁人也多瞧不见。” 沫离看到莫知遥看上莫知言的佛串,又惊了下,忙出声“娘娘,那是……” 但她的话才说了一半,莫知言就抬了另一只手阻止了她“沫离,你今日有些多话,怎么进了宫越发的没有规矩了,我和知遥有话说,你先退下吧。” 沫离自然是想说那是凌弘送给她的东西,却被莫知言一声止住了,抬眼看了看莫知言,看到她眼里的意思,沫离咬了咬下唇,不甘的转身出去了。 莫知言看着沫离出门,一声低叹无人知,不再理会她,又和莫知遥道“戴佛串容易,但却要知道它背后的意义,要知道真的常年吃斋,常年诵经也是极其不易的。” 莫知遥听着莫知言的话,看着佛串也似有所思“确实,可人生哪件又是易事呢。” “你能有这觉悟倒是难得。”莫知言看着莫知遥能说出这番话,倒是宽慰。 “你喜欢这佛珠倒是说明你和这佛珠有缘,送了你自然是可。”莫知遥对着莫知言一笑,莫知言也含笑看着她,心中却下了最大决心,她知道有些话有些事,她要下了,她要做了,于是莫知言重握起了莫知遥的手,轻柔的语气使这话听起来尽量能让莫知遥接受“不过姐姐今日有件事和你商量,感恩寺缺个帮皇上诵经祈福的人,我想让你先去顶了那缺。” 感恩寺? 当尼姑?! “姐姐是要撵妹妹走?”莫知遥腾的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佛串,嘴边已是挂着冷笑 “姐姐要妹妹去当尼姑!?姐姐这安的是什么心?妹妹是做错什么了?姐姐可以当面说!” 莫知言也赶紧跟着站起“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莫知遥心思一转,突地打断了莫知言的话“妹妹知道了,难怪今日姐姐要叫妹妹来,还说什么送东西给疼爱的妹妹,不过就是为了撵妹妹走,而给的补偿。” 她终于知道莫知言今日为何会做这样的事,那么大方,要将所有东西相赠,就连她想要她心爱的佛串她都舍得,原来,这一切不过是补偿,作为要她离宫的补偿。 她为什么要她离宫?她怕什么?她怕她?莫知遥猛然抬头“姐姐是怕我抢了皇上吗!?” 莫知言终于有机会说话了,急忙安抚着莫知遥“知遥,你稍安勿躁,你想多了,你听姐姐说。” “姐姐知道你对皇上有情,这是你自己决定的,姐姐阻止不了,唯有成全。”莫知言始终笑着,虽泛着苦涩,却没有表露在面上“是,现在是要你先离宫,可你是去寺里为皇上祈福的,日后回了宫,你便是皇上的福星,就有说辞可以留在皇上身边,旁人绝对也没了话讲。” 莫知遥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姐姐的意思是……” 去感恩寺之后再回来?便能留在皇上身边了?莫知言是想让自己留在皇上身边?成为嫔妃?她愿意了? 莫知言一笑,轻拍了莫知遥的手背“你是聪明人,这样的事,姐姐不能明说,姐姐也只能帮到这了。” 莫知遥似乎是有些明白了,看来莫知言是真心为了她好,让她去感恩寺换个身份,然后回来与她一同伺候皇上,她已做到这样,自己也不能太过分。 莫知言握着莫知遥的手紧了紧,再叮嘱到“再说,离了太上皇也安全点。” 不管怎么说,太上皇都是个隐患,不仅知道她的身份,而且也一直提防着她,若她去了感恩寺,换了身份回来,做了凌霁的嫔妃,太上皇想对付她,也还是需要多思虑思虑的“行了,我明白了。”莫知遥终于想通,对着莫知言莞尔一笑“谢谢姐姐。” 莫知言只剩了笑。 既然莫知遥同意了,莫知言办事也是很快的,在宫籍里面将莫知遥除了名,换回了莫知遥原来进宫的身份,自然就是莫知言的身份,莫知遥从今日起就是莫知言的身份,是原来伺候太上皇的人,出宫去往感恩寺为太上皇和皇上祈福的人。 也就是说莫知遥又成了莫啸堂的女儿,只是她不再是莫知遥,而是莫知言。 这弯转的有些大,莫知遥一开始也不乐意,只是莫知言说了,这样恢复身份她至少以后回宫成了嫔妃,爹娘便能进宫探视了,而如果要是恢复她莫知遥的身份,那便是欺君,两相权衡下,莫知遥便是答应了。 最主要的还是回宫后,她便能伺候凌霁了,莫知遥所有心思只在这里,自然会同意。 第一百三十九章我想对你好 第三日莫知遥便出了宫,跟着一群太上皇宫里出来的婢女一起去往感恩寺,声势不算浩大,也不算隆重,毕竟是去往寺庙的,又是去祈福的,都尽量往低调了去办。 但又毕竟是宫里出去的人,所以她们到了感恩寺后,是直接去往偏僻的后山禅房中诵经,禅房外也安排了重兵把守着,生人都是不让接近的,这也省了平日里香客去打搅,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次祈福对外为期为七七四十九日,期满便能回宫,到时,莫知言会想办法让莫知遥成为凌霁的福星,这样莫知遥要留在凌霁身边成为嫔妃,自然便顺理成章,旁人也无了话说。 只是她从没将这事的原由告诉过凌霁,别说为什么叫莫知遥去感恩寺,就连她此行去的目的和回来后的安排,她都不曾告诉过他,说到底,她是在算计他,她,在算计着自己的夫君。 她是在算计着让自己的妹妹成为自己夫君的嫔妃,算计着让自己的妹妹与自己一起分享一个男人,分享同一个男人的爱,而这个她爱的男人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过问。 是的,凌霁没有问过任何的话,他从没有质问过她,就连平日说话都从没有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他给了她足够的信任,可她,还是算计了他。 凌霁没有任何反常,还是同往常一样,还对莫知言说冷轻然给了他几颗向阳花的种子,他全种到了凌雅的宫里,不知是那里的土壤特别营养还是春季万物复苏的原因,种子种下后都发了芽出来,而且长势很好,然后又告诉她,凌雅后院里金雀花、蝴蝶兰、百枝莲都开的甚好,于是要携了她来瞧瞧。 凌雅也是眼明的人,知道两人来,早就避了开,说是自己约了贤太妃去御花园赏玩,这是早就约定好了的,不好推辞了,这次就不陪两人了,她连人影都没有出现一下,直接安排侍女给他们摆好了茶具,就将整个寝宫空了出来,只留了两人在后院赏花。 可她退的这么明显,莫知言还会看不出来?但她太聪明,连人影都不露一下,莫知言想抓她都难。 “快要出发了。”凌霁牵着莫知言的手,赏了会儿花,然后坐在了凌雅常坐的藤椅上,摆弄着茶艺。 凌霁这话自然说的是去春猎的事。 “嗯。”莫知言视线都调往凌雅这后院盛开的鲜花上,听着凌霁的话,她有些心不在焉,随意的应了一声。 凌霁刚把茶泡好,听她这么没心没肺的一声应,突地放了茶具,低笑道“瞧瞧,就知道你心情不好,才带你来这看看花草,通通气的,看来,这气是更不顺了。” 为她,他是真做了很多事,他不欠她什么,何况一直还是她欠了他太多,她在算计着他,她要将莫知遥强加给她,他却被蒙在鼓里,他不仅不能拒绝,甚至还不知道,她确实太自私。 自私的连他都算计了。 可她,补偿他不了什么。 莫知言抬了头,虽是笑着,却不甚好看“让你费心了,我真没什么事。” 凌霁看着她,定定的看着,许久,才端了茶壶将茶水滤过,然后倒了杯清茶,递给莫知言,温言道“带你去围场本是散散心的,让你骑骑马,让你狩狩猎,我们营火一堆,野物一架,星空下,何等惬意,何等潇洒。” “杀生的事还是少做点,我的杀孽已经够多了,若再这样下去,怕是真的难以寿终了。”莫知遥已被她害成这样,他也被她算计了,她已将人最自私最残忍的一面展现,哪里还敢再多造杀戮。 他的好意她心领了,可她不想再欠他什么,不想再亏欠他越来越多,她怕日后她怎么都还不起,怎么都还不了。 “我就猜到了,本是好事一件,如今看来却是不妥了。”原本这狩猎都是放在秋季或是近冬的,春季狩猎毕竟违反了自然定律,也为他刚登基的帝位带来不好的征兆,这些都是群臣一开始不同意的原因。 但他力排众议,只为了能让她出宫透透气,他怕她在宫里久了,便失了宫外那份对自由的向往,变的和宫里那些嫔妃一样,一天到晚只知道争宠夺权了,他只希望她在宫里能过的喜乐安康,但如今看来,这件事办的却是多余了。 莫知言看他的样子,知道他有些失落,于是赶紧道“你别这么说,你做的这些我都知道的,记得的。” 凌霁轻抿了一口茶,唇齿间感受着茶水的清香,微微回味了下,像是想起什么,将茶盏放了下来,爽朗的笑了起来“这些你都不喜欢也没关系,有一样你肯定喜欢。” 莫知言看着他,觉得他一直这般真的有些累“你真不必如此讨好我,我真不值得你这样。” 凌霁一笑,春风也跟着荡了荡“我不觉得。” “我有什么好。”莫知言看着他那绝美的笑,苦涩地摇摇头。 凌霁握着她的手,眼神真挚“你不用多好,我想对你好,就好。” 莫知言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只剩了这般看着他,凌霁一笑,牵着她起身,然后带着她往凌雅宫前门而去“真的,你跟我去看看,你一定喜欢。” “要去哪里?”莫知言被凌霁拉着走,回身看了看还冒着热气的茶盏,有些心痛“茶水都刚摆上,多浪费。” 凌霁怔愣了下,继续走着,却回了首看着她,带着笑“有你在,国库的银两看来是不用愁了,贤妻啊。” 莫知言突地一笑“少揶揄我。” 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屋子,莫知言无奈又好笑的看着凌霁“这不是你最喜欢的静轩?” 他平日里最爱来的静轩,从不让人打搅的静轩,她又不是没来过,前几天不是还刚陪了他一起在里面讨论金刚经吗,这会儿带她来做什么?里面的摆设她都熟的不能再熟,有什么好看的。 凌霁却不故意做出什么表情,虽然心中有些期盼,不过还是尽量平静地道“你进去瞧瞧。” 凌霁若是像有什么宝贝要献宝的样子,莫知言倒是没什么兴趣的,但他如此像有好宝贝却故意装着平静,莫知言反倒觉得他有点好笑,自然也来了好奇。 莫知言对凌霁笑了笑后不去管他,伸手将紧闭的门扉推了开来“佛堂!?” 莫知言失声了一句。 凌霁在旁一笑。 眼前的静轩不再是原本或是前几日来时看到的样子,虽是同样简朴,同样摆设,但是大厅侧面处却摆上了一条长案,上面有些长香燃着,烛蜡点着,最主要的是上面还有佛珠与木鱼,这俨然是一间佛堂的摆设。 “怎么变成了佛堂。”莫知言都没有回身,只是不由的说了一句,这句都不像是问句,只像是自己的一声嘟囔。 她抬步往大厅侧面行了几步,凌霁爱清静,这里改建成佛堂也合理,凌霁要是想静心,在这里,她念念经文,也不会打搅到他,这番改变确实不错。 只是,当莫知言看清这长案之上悬挂着的一幅画时,才真正震到了“这画像……” 凌霁上前,轻轻挽了莫知言一肩,语调也是放的极低“知道你怕亵渎神灵,所以不喜欢用自己的容貌雕成佛像,让人成天供着你会有负担,这里是佛堂,供了你的画像,让人诵诵经或是你平日里来念念平安经,保平安总是好的吧,总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了吧。” 他这样,她何以为报。 莫知言顺势靠在凌霁肩头,闭眼轻叹。 “谢谢。” 这句话她说的很重,可她知道,这句话真的太轻,他从来为她做事,她只能以这一句为报,他却从没怨言,只一直为自己做着事,可自己不仅无以为报,还算计了他。 她不该这么对他,她怎么对得起这般对她的他“凌霁,我……” “皇上。”一声内侍声音响起,唤醒了头头相靠的两人,也打断了莫知言将要出口的话。 凌霁本是想等着听莫知言对他什么,却被人无故打断了,没有回头他也知道这内侍是在门外候着等他回应的,既然被打断了话,总要问一下是什么事“怎么?” 内侍始终低着头,不敢抬起,听到凌霁问话,又是这么严肃的声音,知道自己办错了事,头更是垂的低了,赶紧答了“莫小将军求见。” “哦?”莫知逸来求见,倒是出乎凌霁意料外的,凌霁看了看莫知言,随即马上又道“请。” “是。”内侍在屋外一揖,领命而去,不敢再多做停留。 莫知言从听到内侍进来通报,便从凌霁肩头直起了身,这会儿听到是莫知逸来求见,立即问了凌霁“哥哥有事找你?” 凌霁看着眼前的莫知言,似有深意的道“怕是来找你的。” 找她? 该不会是为了莫知遥的事?可……凌霁怎么会知道? “那……” 凌霁倒是明理的很,拍了拍莫知言肩头“你们在静轩见吧,我会安排好,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好。” 莫知逸虽然是将军,但平日里有什么重大事件都是被太上皇直接叫去他的宫里的,凌霁也很少召见他,就怕是荣宠过盛,招人嫉妒,莫知言又甚少出宫,所以莫知言和莫知逸的见面机会不多。 难得在宫里见一面,凌霁又安排好了,莫知言本该是高兴的,只是她心里却不由的升起一股不安,莫知逸很少来宫里,很少来见她,可就是因为很少见她,这突然来访,才叫她有些吃惊。 这莫知遥刚去感恩寺,莫知逸便突然来宫里找她了,该不会…… 第一百四十章翻脸 “你这姐姐倒是当的好。”莫知言还在想着,不曾想莫知逸没有在任何人的通报下便进了静轩,而且一进静轩,劈头便给莫知言来了这句。 莫知言看了看莫知逸身后,见他一人独来,连凌霁都没有一起来,猜想着可能凌霁安排他一人前来,倒是放心了些,于是问“哥哥今日来是为何事?” 莫知逸没有想到莫知言面对他的情绪居然会这么冷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你做的出来,还敢问?” “怎么?”莫知言一皱眉,倒是没有想到莫知逸会如此语气不善,倒是失了他往日的好脾性。 “怎么?你还敢问我怎么?”莫知逸突地拔高了声调,看着毫无情绪变化的莫知言,所有压下的情绪一下升腾了上来“好,你要我将话说的明白是吗?行,你行,你够狠心,你够照顾知遥的,把知遥支的那么远,远到去了感恩寺?逼她当了尼姑,这下你倒是开心了,满意了?” 莫知言看了看四周,虽然莫知逸是一人独来的,身后没有任何人跟着,但毕竟宫里不比外面,莫知言还是小心的去到门外瞧了瞧,见了外面确实没有人在,她才回门,将门扉关好。 瞧莫知言这小心的样子,莫知逸嘴边泛了冷笑“怎么,敢做还怕人知!?” “哥哥来,就是为了这事?”莫知言将门扉关好,听莫知逸这一声,身子都跟着震了震,转身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莫知逸“哥哥从何听来这事?说是我逼的知遥?是知遥亲口说的?” 莫知言都已经无法肯定眼前之人会是自己哥哥了,他此刻怎么会为了知遥如此出头,而且还是如此的怀疑她,如此这般的呵斥她,而且为了呵斥她,还跑来宫里如此喊叫,不仅失了分寸,还失了他平时该有的冷静,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他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朝堂之上如何应对。 莫知逸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是他知道今日凌霁已将人都支开了,他可以大胆的说话,他也知道这是宫里,说话都该小心些,只是他一想到知遥的委屈,就实在是心中不平,所以话语出口都重了些“这需要去问?谁都猜的出来,若是问了,亲口听着知遥的哭诉,那才是真残忍。” 莫知言渡了几步,到了莫知逸眼前“哥哥都没问过,怎么就认定是我逼的知遥?” 他也是没有想到从来敢作敢当的莫知言,今日在他如此的问话下,居然还一直和他绕圈子,莫知逸冷哼一声“你现在在这狡辩这些还有意思吗?” 莫知言无奈的摇了摇头“是哥哥以为是这样,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莫知逸本就比莫知言高大,进过军队的洗练,如今更是威猛不少,与莫知言相对说话,总感觉要比她高出许多“你不就是怕她夺了皇上?夺了你的宠爱?” “这些有什么好怕的。” 莫知言怔了怔,没有想到自己最亲的哥哥,最疼爱她的哥哥,如今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来想她,这样的不帮着她,她也不是要她盲目的帮她,但最起码的信任都不再有,还觉得她会是为了后宫宠爱而做这样的事,这才是她最伤心难过的。 莫知逸看莫知言的样子,虽有些心痛,但一想到莫知遥受的苦更多,便硬了心肠,出口的话更是伤人“就是啊,有什么好怕的?” “所以我没有怕她呀!”莫知言终是受不了一声吼了出来,剧烈起伏的胸膛显示着她既气愤又无奈的情绪。 莫知逸看着终于情绪激动起来的莫知言,也终于发现自己语气太过了些,再怎么说,两人都是自己的妹妹,没有轻重之分,他对莫知言也是一样疼爱。 可就是因为没有轻重之分,他才更希望一切事情都尽量公平些,一听说知遥去了感恩寺,他便觉得遭到了欺骗,原本莫知言信誓旦旦保证过的事情,都不算了数,她怎么能如此骗他。 看着情绪陷入激动的莫知言,莫知逸放缓了话“后宫本就有那么多嫔妃,不是知遥也会有别的女人,皇上爱你,宠你,你怕什么?怎么就那么看不惯知遥一人呢?” 可这话说的,更是伤了莫知言的心。 莫知言不可置信的看着莫知逸,他虽为男儿,但以前他一直都是灌输自己男子也该从一而终的观点,可如今,是什么让他改变成这样,让他连自己的坚持都全变了。 莫知逸眼角早就瞥到了墙上莫知言的画像,伸手一指“你瞧瞧,你已经荣宠如此,还担心什么?哪一任皇帝会对一个女子好?不是知遥就没有其他人和你抢了?多她一个你有何多?” 莫知言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墙上那幅画,那正是刚才凌霁带她来看的画,为她保平安的画,如今却正正成了他说她的把柄。 “哥哥……”难道身为武将就没有文将的灵透吗?他就想不到这件事背后的原因吗?莫知言眼眶不禁红了起来,但却倔强地没有掉泪。 就算她自私点好了,让她与其他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本就是过分,家人不仅不安慰她或是帮着她,此刻却还要来劝她看开点?这真的是一直疼爱她的哥哥吗? 莫知言荣宠如此过盛,凌霁为了她破了不少先例,做了不少事,不就是与自己的妹妹一同承宠吗?何况莫知遥还为她受了那么多的苦,莫知逸却似看不到她泛红的眼眶,只念着莫知遥的苦“你也知道她这一生再不能享受常人的快乐了,怎么就不能成全她?” “哥哥!”莫知言再听不下去,也来了脾气,倔强一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她已经要与人分享了,如今还无故受质问,受指责,他到底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他真的清楚吗? “我说什么?”莫知逸微微愣了愣,看着莫知言,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也有些心痛,他怎么会不心痛呢,她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从小疼爱的妹妹,从小惯到大的妹妹,什么事都会帮着她的妹妹,他又怎么会狠心这么对她,只是,知遥太苦,他也看不得哭泣痛苦的知遥一人难受,只希望能够找到最圆满的结局,只是要对莫知言狠心一点而已“我在说什么你没听懂?” 莫知言却是笑了出来,却不知这笑不比哭好看“妹妹真希望自己没有听懂,妹妹没有想到哥哥怎么会这么看我,这么说我。” 莫知逸没有想到莫知言做了这样的事,不仅不认,而且还如此的倔强“因为你自己做的事,让我这么看你,这么说你,难道我还看错了,说错了?” “没有。”莫知言将头微抬,倔强一应。 “那就是了。”莫知逸冷笑。 莫知言抬头使劲不让泪滑落,紧紧盯着莫知逸“哥哥认为我要知遥去当尼姑?” “是。” 莫知言问“哥哥是认为我怕知遥和我来夺宠?” “是。” 莫知言再问“哥哥是认为我怕知遥抢了皇上对我的爱,故意将她支离开的?” “是。” 莫知言最后一问“哥哥认为我是在害知遥?” 莫知逸默然一应“是!” 连着的几声应是,已经将莫知言所有的希望打碎,莫知言似乎能听到天崩的声音,望到地狱的黑暗,她整个人都像是待在极冷极冷的冰川之内,完全被一切隔离了,丢弃了,初春的暖风吹来都似含雪的劲风,都让她抖上三抖。 许久。 “好。”莫知言抬眼,眼中仍旧泛着红,但情绪已被她压下,这般的抬眼已将她的力气,她的倔强发挥到了极致“妹妹就告诉哥哥,对,没错,哥哥没有猜错,也没有看错,妹妹做的一切就是这些原因。” “你……”莫知言这么冷静的承认,反倒让原本情绪激动的莫知逸不知如何做好,一下连话都说不上来。 莫知言闭眼再睁,说出的话连自己都吃惊“妹妹就是要害知遥,就是不想让她与我一同承宠,就是不想知遥也当嫔妃,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莫知逸不可置信的看着莫知言,终究无法将原本的她和现在的她联系起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莫知言再不难过,眼眶就算是红着,语气却平静的很“我本来就很自私,哥哥不会到现在才知道。” 莫知逸低声一叹“你这样我再不会护着你。” 听莫知逸这么说,莫知言倒是有些想笑,却最终发现她实在是笑不出来“哥哥还有护着我?恕妹妹真是没看出来。” 莫知逸无奈摇头,看着莫知言,眼中泛了痛“你真的已经不是我的那个妹妹了。” 莫知言低头不再看莫知逸,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软弱“妹妹一直没变,是哥哥认为妹妹变了。” 莫知逸痛心的抬手摆了摆“别再说你是我妹妹了。” “哥哥是不想认我了吧。” “你变的这么陌生,我真不认识。”莫知逸看着不敢看他的莫知言,以为她自觉理亏,不敢看他,话语也更加难听“你变得这么强大,我想,也不需要我护着了吧。” 莫知言豁然抬头,看着莫知逸“哥哥是要保护弱势的知遥,而不想护着这么狠毒的我了吧。” 莫知逸看着莫知言,没有说话。 莫知言再强大的心也经不起这般的碎了又碎,将心一横“我想提醒哥哥一句,我也不会是这么好对付的。”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真是没什么好说了。 “你……好好好。”莫知逸连说三声好,语气已是冰冷之极“我会去帮知遥。” 这一句出口,两人关系再不如前。 “好,随哥哥的便。” 莫知逸拂袖而去,一去再没回头,却不知在他身后的莫知言,满面垂泪,站立不稳伏跪于地。 第一百四十一章春季狩猎 莫知逸那般的不信任,那般的质疑自己,最后还与自己翻了脸,莫知言自然是不好受的,更是无法理解与想通的,可事已至此,她也无法挽回。 就算她是骄傲的,但面对亲人,她这点扭捏倒是不会有,只是就以她现在的情况想出宫都困难,更别说是去找莫知逸,还要说通他,这几样加起来都难办,所以事情便只有这样让它顺其发展了。 凌霁自然来安慰了她,可她不敢与他说开这件事,毕竟她也一同算计了他,她更是没有脸寻求他的安慰,所以,莫知言在凌霁面前装的好似无事一般,不再去说这件事,尽量压下所有情绪,好好安排去围场的事。 凌霁说了要棠倪燕禁足,自然这样的大事就不带上她了,太上皇说是自己身子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一把老骨头别说是去狩猎了,就是这赶路的疲累他都受不了,所以也不参加。 太上皇还说了让凌霁好好玩,朝中之事他帮忙处理着,若是朝臣都去了狩猎,那朝中大事便没人看顾着了,但狩猎是大事,不去又说不过去,所以还是需要特别挑出几位陪同着的。 最近风头比较劲的几位都有安排着去,大将军不用说一是武将,二是常年来也是狩猎好手,自是要来的,丞相年老,再说一朝之相要是去狩猎,朝中必然不稳,所以告假不来了。 毕竟这是狩猎的事,文臣一般很少涉足,就算来也就是做做样子,真要去狩猎,他们也不会,所以武将来的比较多,但也有几人例外,像是莫知逸未来老丈人柳大人,凌霁特意叫在了身边。 不带棠倪燕去,凌霁自然是为了带莫知言去,但怕只带她一人会被人议论,使她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凌霁还带上了梁婉婉和佟景儿,这样,路上也算是热闹的,有伴的。 再说这两人不管内心是不是真的站在莫知言这边,但最起码这面上也不算是与莫知言争斗的,毕竟少了棠倪燕这直接与她对立的人,这路上也少了些勾心斗角,莫知言心情也会放的愉悦很多。 而且凌霁怕莫知言闷着,还特意找了冷轻然和韩煜来,自然,凌雅也是一同跟着的,有这么些人在,莫知言不敢说心情极好,最起码也不会老往伤心事上想。 因为凌霁不带棠倪燕去,后宫去的嫔妃中也只有莫知言地位最高,所以主持大事的人便只能是莫知言了。 从莫知逸离开那日起,莫知言便一头扎在去围场这件事上,什么各宫去的侍女内侍人数登记啦,什么沿路行馆菜式与住所问题啦,什么弓弩剑器医药马匹啦等等,都让她一直忙活到出发前。 毕竟是皇家出巡,又是凌霁登基第一次狩猎,事情不仅多而且也要办的不能差,所以莫知言事事都要细细处理,这样她也疲累很多,其实这样也好,她便没了空去想莫知逸怎么帮莫知遥的事情了。 莫知逸这事发生后的第十日,大队人马便出发去了围场,皇家狩猎自然与民间不同,除了有特定的地点外,狩猎的范围与规模也是不小,范围可不是一座山这么简单,皇家狩猎那都是几座山连着的,而且,整个山脉那都是重兵严密把守着的,即为了不被人打扰到,也为了能让来的人感受到狩猎的放松与快意。 本来这狩猎是在秋季进行的,但凌霁今年就是安排的与常年不同,这春季狩猎不仅大臣们有异议,百姓也是颇有微词,春季毕竟是万物复苏之际,就怕凌霁这么一弄,今年的收成就会不好,百姓们对于这些讲究还是挺在意的。 但皇帝下的命令又怎么能够违抗,何况凌霁就算是新皇上任,但上任之后为百姓又做了挺多好事,不管是赈灾还是制度上的一些改变都是对百姓有利的,这也算是赢得一些民心的。 再说皇帝去的又是帝都旁边的一些山脉,对远离帝都的一些山间猎夫与播种的农夫,那是一点影响也没有,所以,这事定下后,民间微词也就渐渐少了。 一路上百姓看到皇家出巡那都是赶紧让道,恭敬行礼并礼貌目送的,莫知言坐在皇辇内不时也会撩了车帘向外看看,但百姓个个低着头等着车队通过,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围场离帝都也不算远,赶赶路,五日便可到达,路上的驿站也还算是干净整洁,再加上莫知言之前便将各处的膳食都预备好,再将各地特色菜多加几道,这样桌上菜色样式也多,菜色也好看,凌霁和同来的朝臣们都是个个称赞,直说安排的非常周全。 越到围场,山路便会越来越多,再说如今已经入春,山里蚊虫已经开始复苏,韩煜那一身细皮嫩肉着实有些可怜,第一天入住便被叮了个满身包。 幸好冷轻然在,帮他敷了些调配的草药,倒是不痒,只是山里的蚊虫比较毒,韩煜身上皮肤又甚好,被叮过的地方总是红红的不好退,幸好他不用袒胸露乳的,别人也瞧不到。 在第五日的黄昏,大队人马总算到了围场外围,因为夜间是不允许打猎的,而且还要挑好时辰开始狩猎,所以所有人都在外围宿营,第二日一早进场狩猎。 凌霁下令所有人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好好表现。即刻所有人收拾好明日要用的物品,早早回了营帐休整。 薄雾蒙蒙,日头还未高升,虽是春日里四周树木郁郁,但早间山间还有些凉意,一些大臣都是披着披风,站在马匹旁等着凌霁下令。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整装待发的武将,弓箭刀剑样样齐全,身旁马匹也匹匹都是好马,因为等待的原因,鼻间哧哧的冒着白气。这些武将个个蓄势待发,脸上全是期待与想表现的神情,毕竟凌霁和大将军都在,在他们面前表现好了,保不准对他们升官是会有利的。 一些文臣只着了朝服,他们是不准备去狩猎的,只是来凑凑热闹而已,就等着他人猎了好野物回来一同分食。冷轻然便是穿了朝服,在高帐内站着,他有医术在身,万一有人受伤,他好给人家紧急处理一下。 看着快要东升的日头,内侍在凌霁身旁,等着他下令“请皇上下旨。” 凌霁并未上马,而是站在最高处,迎着薄雾,迎着清风,站着,等着。 他的身边是一串炮仗,身侧内侍催促着他,底下众人等待着他,但他却动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眼神却看向一个方向。 那是……莫知言的营帐。 开始狩猎也是有时辰规定的,都是钦天监选好的日子,选好的时辰,时辰到了就要开始狩猎,切不可误了时辰。 可莫知言还没有出现,凌霁还想等着她一同点燃炮仗。只是这时辰也差不多了,人也都到齐了,怎么她还没有出现?难道昨日没有睡好? 毕竟赶了几天的路,凌霁怕累着了她,所以今日早上并没有派人去叫醒她,他以为她会自己来,只是过了这么久还是不见她的踪影。 众人嘘眼看了看凌霁,但看他没有要点炮仗的意思,便又低头耐心的等着,内侍刚想提醒凌霁时辰不能误,远处却听见疾奔的马蹄声。 薄雾中,一女子身着红衣,昂然坐于马上,那身红衣不是女子装束,而是一身劲装,这身红衣与她身姿服帖合度,在薄雾与清一色灰暗男装的对比下,形成强烈反差,像是一道红光直面而来,耀的人错不开眼。 薄雾散的很快,马匹也奔的不慢,女子与马匹便渐入众人眼中,这女子脸上始终挂着自信而骄傲的笑容,并没有随着奔驰的马匹而消失,一些两旁站着的兵将只能看到奔驰而过的这女子的侧脸,那优雅的侧脸弧度,仿若清风拂过,秋水般撩开众人心田。 这狩猎本就安排在日出之时,此刻这女子出现正是一轮红日东升之际,那轮红日洒下的万丈光芒都集于她一人身上,她本就身穿红衣,那日照辉映之下,更是显得绝丽妖娆,闪灼所有人的眼目,真真绝世无双。 众人眼前都晃了晃,不敢直接逼视于她。 而她身下那马也不是普通的马,通体黑的油亮,四蹄修长,全身肌肉发达结实,奔驰之际也极其快速,因为它的到来,一些旁边的马儿看到都退了三步。 奔到凌霁面前,这女子一手单勒马缰,马匹前蹄高扬,众人心都跟着提了提,但这马却是绝世好马,前蹄只是高扬了一瞬便放下,稳稳站于地面之上,一时间,女子飒爽英姿无人能比。 燕熙眼里放光,那马是……盗雷! 那可是凌霁的座驾,而且无人可以驯服,连他都没有办法,她怎么驯服它的? 这女人怎么每次都让人有惊没喜呢! 莫知言勒了马依然坐于马上,见着凌霁头没有高昂,也没有微低,而是平视与凌霁,嘴角笑意上扬“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今夜的野物便要看各自的本事了。” 野物猎的多,晚间便会拿来烤肉,而且是分给所有人吃的,莫知言这句便是要和凌霁比高下了。 凌霁唇角勾起一抹笑,从内侍手里接过香,点燃了炮仗。 噼噼啪啪的声响之下,凌霁下令“狩猎开始。” 所有人纷纷上马,凌霁又提醒一句“谁猎的野物最多,朕必有重赏。” 所有人一脸期待,高扬了马鞭,就等着凌霁先出马,凌霁也不让众人久等,一甩马鞭,纵马而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猎物 凌霁这新皇,从登基以来,这是第一次出宫狩猎,机会难得,而且意义也重大,这么多武将跟来肯定是想要在凌霁面前好好表现的,这样的表现不用太拼命,不用上战场,不用与敌人厮杀,这样的狩猎活动既轻松又能玩乐,自是最好的机会。 凌霁一声号令领着大队人马直接往前冲,身后众人紧紧跟随着他,大队人马一开始都是跟在凌霁身后,不敢越前或是单独离开。 渐渐进入山林深处,凌霁喊停了所有人,叫着所有人自己去狩猎,一大堆人跟着,动静太大,不是野物听到动静跑光就是一群人追着一个猎物,这样想猎到好猎物都难,于是所有人都听从凌霁安排,各自去寻猎物。 山林很大,而且有着几座山相连,有跟着来的武将三五人组成一组的,或是自行挑选地方狩猎的,人群渐渐都散了开去,有的选择了自己最佳的狩猎位子,有的没有在原地等待而是继续深入山林寻找猎物。 凌霁虽然叫跟着的人都四散而去,但他毕竟如今身份不同,身旁自然还有一群侍卫跟着,有人跟着,狩猎自然不能尽兴,于是他又遣了他们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特意交代尽量不要靠近他,只在暗中保护他即刻,而他身边只带了燕熙一人。 他策马奔的那么快,其实不会为了要脱离众人跟随,而是想要追寻莫知言的脚步,只是他被太多人跟着,不如莫知言一人来的轻松,如今,他想再找寻她的身影已是困难的很。 “主子。”燕熙驾着马,行在凌霁半个马身后面。 “说。”凌霁没有回头,更是没有回身,只是淡淡的道。 燕熙自然也清楚自家主子的心思,稍微将马往前驾了些,靠近着凌霁道“一身红衣,该是很明显的。” 凌霁转首看了看燕熙,没有想到他倒是不笨,不过,莫知言哪里是这么容易猜的“既然来狩猎,还要与我拼高下,她怎么还会穿着红衣,怕是早换了。” 燕熙本是想提醒凌霁,莫知言今早穿的是一身红衣,虽是山林里,但那身红衣自是好找的很,派人四处一探,该是不难寻,却不想凌霁比自己想的多,也知道莫知言这女人善变的很,也狡猾的很,知道自己目标过大,不会那么轻易暴露自己行踪“这女人真是不笨。” 这次凌霁倒是好好看着燕熙了,燕熙被他看的有些讪讪,凌霁轻笑“你这态度,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罚你。” 燕熙嘟了嘴,表示不满“主子就是偏心。” 凌霁只笑,不说话。 两人继续往前行。 “主子,那有头巨兽。”燕熙话语极轻,只有凌霁能听到。 凌霁顺着燕熙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确实趴伏着一只巨型巨鬣狗,体型很大,怕是快有一头棕熊大,暗黑的体格,趴伏在草丛中,都很难被发现。 他们离它还有些远,所以,巨鬣狗并没有发现他们,而且看它趴伏的样子,恐怕也是在寻找着什么猎物。 凌霁一伸手,燕熙迅速将弓箭递上,凌霁搭好弓,又迅速将箭装好,瞄准了巨鬣狗,拉满弓弦,瞬时就要放箭。 就在弓箭快要脱手之际,凌霁却突然住了手。 燕熙呆了呆,不懂怎么到手的猎物就突然不猎了,忍不住问出了声“主子……” 凌霁没有回身,也没有回他的话,而是做了个让他静声的动作,燕熙一看凌霁的动作,便瞬间住了声,伸手接过了凌霁递过来的弓箭。 凌霁将弓箭递给燕熙,轻手的下了马,往侧边行去,燕熙也一并接过马绳,但他握着两匹马的马绳却停在了原地,并没有跟随凌霁而去。 在凌霁侧前方,有一道红色丽影伏于马上,虽是红色衣装,但盗雷体格很大,再加上他俩隐在高高的灌木丛中,这样高的灌木完全遮蔽了他们俩,而且他俩一动都没动,不是从侧后方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俩。 她背对着凌霁他们,而且她的目光与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前面的巨鬣狗上,就没有发现凌霁的靠近,何况凌霁故意将脚步放慢放轻,她更加是听不到。 出来打猎穿的那么高调。 燕熙在后面撇了撇嘴,这女子,看来不聪明,而且很大胆,居然没有将衣服换下,依旧穿着那鲜红的衣装。 莫知言看着眼前的巨鬣狗,并没有下马,只是轻轻的在盗雷背上趴下,她离的比较近,她怕下马的动作会惊了它,所以,她只能趴在马上,慢慢拉弓。 凌霁快行至她处。 而莫知言的弓也拉到了最满。 “咻” 一箭而出。 但这一箭……并没有射中它,这箭射在了巨鬣狗身侧的草丛里。 莫知言回身,凌霁就在自己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还不好意思的对自己笑了笑。 刚才盗雷发现后方有人,于是微动了一下,而那瞬间,自己刚好将箭射了出去,就那么轻微的偏差,箭便没有射准。 莫知言没有回身,以为巨鬣狗被惊到会马上离去,刚想揶揄凌霁几句,却听到后方一阵呼啸着像是狼嚎般的叫声响起,莫知言赶紧回身查看,却看到那巨鬣狗直冲她而来。 这巨鬣狗真是大胆! 一般的动物见到生人绝对会直接逃跑,而它居然往莫知言这边横冲而来,而且它的速度极快,那速度像是用尽了它最快的速度,而且横冲的力道也很大,那冲刺而来的力道带着劲风,转瞬就到眼前。 莫知言没有料到受惊的它不仅没跑,居然还会往自己这横冲而来,呆在马上都忘了反应。 就在巨鬣狗离盗雷只有一只手臂的距离时,盗雷猛然身子一震,往侧边避了一步。 “小心!” 莫知言前一刻还在马上,后一刻就发现自己在凌霁的怀抱里,而且还在往旁边滚。 那巨鬣狗看一击不成,也不恋战,从另一方向迅速离去。 盗雷已经是很处变不惊了,莫知言在它身上,它不敢动作太大,就只是往旁边侧了一步,只是凌霁太过担心,飞身又太快,盗雷来不及反应而已,不然,可能那巨鬣狗也伤不到任何人的。 盗雷自尊心有些受创,更有点恼怒,鼻翼呼着白气,提了前蹄想去追那巨鬣狗。 凌霁一看形势不对,盗雷就算再凶猛,也不可能是这些野物的对手,于是震吼了一声“盗雷!” 盗雷一听凌霁唤它,立时停了下来,回身往两人处走来,但鼻翼还是哧哧的呼着气。 看到盗雷的凌霁立刻放下心来,赶紧看了被他护在身下的莫知言,轻声问“没事吧?” “你没事吧?”莫知言同时也问了这个问题。 两人一愣,又相视而笑。 “看来都没事。”凌霁含笑,看了看两人身上粘着的落叶“不过这样的见面方式有些难看。” 莫知言帮凌霁先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再拍掉自己的“这巨鬣狗怎么这么凶猛?” 凌霁上下看了看莫知言,看她活动自如,放了心,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思索了下“这东西确实不好惹,想来它应该也是在捕杀猎物的,怕是被你坏了好事,气急了。” 莫知言朝巨鬣狗飞奔的方向瞧了眼“这脾气不是一般的暴躁。” 凌霁牵起莫知言的手往盗雷处行去“我也是没想到这林里居然会有这东西,它本不该出现在这些山脉的。” 燕熙早已上前,查看了盗雷的伤势,它伤势不重,其他倒是没有什么地方受伤,因为当时它侧身避了一下,所以被伤及了臀部,那里有道划痕,有些深。 燕熙怀里装着些应急的药,刚好这会儿用上了。 怕燕熙那药会弄疼它,莫知言上前抚了抚盗雷,盗雷居然发出了呜呜声。 燕熙惊了一下,后又打趣它“你也有撒娇的时候。” 凌霁一笑。 盗雷后脚狠狠的扒了几下地。 出了这事,燕熙便带着盗雷先行回了去,好好让冷轻然给它看看,莫知言也不敢再单独去狩猎,凌霁陪着她在山林里行着。 本来凌霁是要陪莫知言回去的,但凌霁毕竟是新皇,这狩猎第一日,他堂堂皇帝若是不带几样猎物回去,是会被人笑话的,所以,莫知言坚持要他就是再小的猎物也要猎几头带回去。 于是两人又在山林里转了几转,刚好碰上几只野鸡,也算是完成任务,两人便往回返,谁知在回程的路上,居然还碰上一只小麂,这算是大猎物了,而且拿回去又好看,两人欣喜,自然一并猎了带回来。 快到营帐时,又碰到了韩煜,他倒是运气挺好,猎了不少好野物,挂满了整个马身。 等他们三人回来,倒是时辰刚好,有几人已经回来,还有些在他们回来后回来的,这样他们不算迟也不算晚,时间拿捏的算是刚好。 看他们一回来,所有人恭敬行了礼,凌霁心情不错,让他们自己去忙,不必拘束着,莫知言一回来便与冷轻然目光对上,冷轻然接收到她的目光,起步行了过来“盗雷没事,伤口不是很深,养几日便好。” “你费心了。”冷轻然自然是和莫知言说的,但出口谢他的倒是凌霁。 “皇上言重。”冷轻然没有想到凌霁会这么客气,赶紧低头回应,后又有些担心的看着莫知言“只是幸好没有伤到人,不然,恐怕是没有这么幸运了。” 凌霁回身也看了看莫知言“朕也是这意思,该收收心了。” 莫知言自然知道两人担心她,怕她不听话,老找麻烦,但俩人是为她好,她自然也不敢说什么“我知道了,我接下来几日都老老实实待着,不让你们费心。” “你信吗?”凌霁笑看着莫知言,却问着冷轻然。 莫知言十分期待的看着冷轻然。 冷轻然看着她,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臣不信。” “和朕想的一样。”凌霁大笑,拉着冷轻然就走“走,喝酒去。” “是。” 第一百四十三章火舞 “今日收获颇丰,大家不要拘着,既然来了狩猎,咱们就该像猎夫般潇洒自在,烤肉,闲聊,举杯,共舞,爱卿们怎么热闹怎么来。”白日里猎了野物,晚间自然要将这些猎物好好烹煮一番,不仅是犒劳辛苦一日的大臣,也是与臣子拉近关系的好手段。 “是。”见凌霁举杯,还说了这番话,底下众人站起行礼并回敬。 篝火熊熊一直在中心燃着,入春的天气里更加暖热人心,再加上凌霁这一番话,原本一些武将就是豪放做派的,这会儿更是直接离座,接过宫里带来的御厨手中的活计,大胆的上架烤起了肉。 那技术比带来的御厨还要好上几倍,肉汁滴入火中呲呲作响,肉香也随风飘向各处,引的有些喝着美酒的人都不时的往那肉堆看。 凌霁和莫知言虽然是上座,但也就只是在篝火前立了个棚而已,上有棚顶遮盖,下有一张桌几张椅子而已,见凌霁都这般放下身段,没有特别摆架子,其他人更是个个放开,武将们本就是行军打战时什么礼仪都顾不上的,生性也就洒脱了些,这会儿基本都是围着篝火一圈席地而坐了,大有游牧民族的豪放洒脱之姿。 凌霁不仅带了莫知言,梁婉婉和佟景儿也都有来作陪,只是莫知言白日去狩猎了,她们两人都是大家闺秀的,不好做这些粗鲁的事,一直都在营帐中自己找着消遣,现在这晚间宴饮她们却是不得不出来陪陪座。 就因为后宫只来了她们三人,所以她们自然为后宫代表,穿着打扮方面也着重大方与贤淑一些,两人金饰带的不多,衣装也略为保守,毕竟有那么多的外臣在,若是穿的过于曝露,总会让人抓了话柄。 她们没有坐在凌霁身边,而是坐在凌霁棚下首的一个棚里,两人同用一张桌子,内侍侍女也有挺多,围着她俩,也不算冷清,再说毕竟是篝火宴饮,就算不是和凌霁一个棚,那也是在同一排的,也不算地位过于低下。 朝中文武两臣本就是互看对方不顺眼,文臣看不上武将的粗鲁,武将看不得文臣的迂腐,就算凌霁发了话,他们各自也不会去与对方凑热闹,文臣们虽然没有凌霁般有个棚待待,但也总算有桌有椅,端端坐着,一眼看去也总儒雅些,他们自我感觉看上去总是要比那些席地而坐的武将们高尚些。 “这酒你试试,看看还满意吗。”凌霁桌前的酒原本是和其他人一样的,但凌霁刚才让内侍给换了一壶,内侍为他重新换了杯酒,他品了品,满意的点了头,侧身对莫知言道。 篝火在前,熊熊燃着,耀着脸都分外的红,春风抚抚,热度丝丝的往脸上身上扑。 莫知言手心里都有了些薄汗,听凌霁这一言,侧脸看了看他,他就坐在自己身旁,火光照耀下,眼中闪着奇异的光,一接收到,她便怔在了原处,像入了一个黑洞,再行不出。 凌霁看她不说话,对着她笑了笑,莫知言这才回了神,赶紧端了酒杯抿了口酒,缓缓将酒咽下,满足的点了点头“难得的佳酿。” 凌霁见她虽然急忙端起酒杯,但在喝酒前,却换了端酒的姿势,她用了三指握着杯身,眯眼闻了闻,那般的高雅好看,闻的动作只一瞬,便含笑将酒送入喉中,迷人的不得了,不知是不是浓酒的原因,他竟是有些恍惚。 含笑看着她将酒饮尽,凌霁眼神一飘,身侧的内侍又赶紧为莫知言倒了一杯“原本这酒有些烈,怕你呛喉,便让人在酿造时加了些蜂蜜,是不是润很多?” “难怪没了些酒味,虽甜,但酒味却有些淡。”难怪这酒咽下时,一点都不刺激咽喉,还泛着丝丝的甜,咽下后也不会感到一股火从脚底窜起,灼热周身的感觉,确实很润。 只是这般加入调料,还是甜味,润是润了,但是不是就失了烈酒原本该有的浓烈了呢? 凌霁失声一笑“口味这么重。” 莫知言知道他话里有话,不顺他话,只眯眼一笑,反问“不是一贯如此?” 凌霁微怔。 又开心的笑了笑“也是。” 两人又沉默的喝了些酒,看着肉香肆意的周围,看着豪饮着的臣子们,但突然便觉得似乎是少了些什么。 凌霁突然来了兴致,转首对坐于下一个棚的佟景儿道“光有肉,光有酒,朕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佟昭容那舞,朕还记得,不知昭容今日有没有雅兴?” 虽是问话,可那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 “皇上发话,臣妾哪敢不从。”佟景儿赶紧起身回到。 话是如此,其实,佟景儿心情也是不错的,更没有生气的意思,更没有觉得凌霁要她在众人面前献舞是多无礼的要求。 佟景儿抬头,满脸也都是笑意,躬身回到“皇上容臣妾下去准备准备。” 凌霁一笑。 “好。” 侍者此刻将烤好的肉乘上放到凌霁桌前,凌霁怕又冷落了梁婉婉,又叫了侍者分了一大块给她,就在内侍将烤肉端到梁婉婉面前时,一曲悠扬但却有劲的乐曲便传了来。 佟景儿不愧是舞中高手,只见她,梳着隆髻,披着霞衣,衣袖飘飘,莲足轻轻,篝火散着烟,弥漫在空中,那般的流步行着似踏云而来,乘风而舞。 一群舞者也跟着她一一步出,也都是如此着装,只是神韵与体态都不如她,自然面貌也是比不上。 之前佟景儿的舞是配着战鼓之声与律调节奏踏舞的,而这次她带着舞者不仅是随着乐调起舞,更是要求所有舞者边舞边唱着。 “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浴风。” 随着这歌声的词与韵,众舞者拧腰右侧,抛袖投足,长袖随势坠下,身子忽又换了左侧,长袖又是一划,在空中划出完美弧度,直直坠在了另一边的地上,左右互换了几遍,舞者又跟着变换了姿势。 虽然边歌边舞,但却步伐感极强,这般边唱边舞,步伐没乱,歌声还迷人,舞的行云流水天马行空,歌的空灵动人,着实不容易,不知是要一同练习多久才有这般整齐度。 “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怜,浴月弄影。” 歌词换了,舞蹈步伐也跟着换了,那精、气、神与眼、手、身,再与步伐完美融合,那般的细腻圆润、刚柔并济。 佟景儿身子重心微微向后一倾,又忽的挺立了起来,长袖也跟着向前一划,脚步接着又是一转,长袖便在半空化成了圈,透着一股难言的美感,静态中含着自然的妖媚之美。 清新俏皮又不失温存婉约的舞姿,像是舞者便是要与歌词里的夫君一路追随,天涯海角任逍遥般。 词,朗朗上口,舞,含蓄又洒脱,典雅又妩媚,而这歌里的情,更是让人心神向往。 这柔柔的歌声里,是女子对爱情的美好愿望,是对新生活的向往,不仅美丽动人,而且幸福完满。 “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所有动作在这一句唱词中停止,乐停了,舞停了,歌声也停了,就连旁边欣赏的大臣,心跳也停了。 这歌词……写的太露白。 一阵沉默。 其实不是因为这词,而是这舞,舞的出神入化,众人惊呆反应不出了而已。 片刻之后。 “好!” 所有人纷纷站起鼓掌,其实除了好字,又如何还有其他形容词。 凌霁自是也鼓的很用力,片刻,佟景儿对凌霁行了礼,凌霁让她起了身,却转首与莫知言道“佟昭容这舞有没有让贵妃有跃跃欲试之感?” 明知道她不能唱,找茬么? “臣妾可没这本事。”莫知言俏皮一笑,赶紧换了话题“这次在篝火边的舞,总要取个好听的名字,皇上说是吧。” 莫知言那歌声的杀伤力,凌霁怎么会不知,这般故意逗她,不过是想让她放松些,不想她因为自己紧绷的神经而让自己太累“爱妃想取什么名字?” 莫知言看了看等着她的佟景儿,看了看等着她的大臣们,莞尔一笑“皇上认为呢?” 问题又被转了回来,凌霁一笑“就火舞吧。” 莫知言眉间微皱“会不会不文雅?” 凌霁眯眼含笑“够贴切就好了。” 不是该取个更文雅更高档的名字吗?什么骊歌呀,腾舞啊,雅乐之类的吗?但他说什么就什么吧,她在这烦恼什么“那好吧。” “谢皇上赐名。”佟景儿倒是大方的很,早就跪下,叩谢了凌霁。 凌霁一笑,还起身上前扶了佟景儿,并关怀的道“佟昭容辛苦了,快快换了衣装,一同享用野味。” 佟景儿灿然一笑“是。” 佟景儿领命下去换衣装去了,其他人各自回了自己的位子,喝酒的喝酒,烤肉的烤肉,但气氛已融洽了很多,不用凌霁交代,大家都玩到了一块去。 宫乐坊也很有眼色,看着气氛热烈的很,便拿了些草原胡琴之类的吹啦起来,这下更是活跃了气氛,有的放得开的大臣,不知是不是喝了些酒的缘故,居然还随乐声跳起了舞。 不知是今日收获不错,还是佟景儿这舞让大家更加放得开,一同加入共舞的都有,这下更是热闹开来。 不知是因为凌霁将蜂蜜加到酒中的原因还是怎么,莫知言酒喝的有些多,眼前也越见恍惚。 凌霁看着有些欲睡的莫知言,温言道“你早些休息,明早你若起的来便一同去,若是起不来,便等着我回来带好东西给你。” 莫知言抬头看了看他,轻声应了“好。” 第一百四十四章大不了 “小姐。” 还在睡梦中的莫知言,被沫离唤醒,下意识的揉了揉额头,昨晚,凌霁准备的那酒入口不烈,她贪杯多喝了些,竟是有些醉了,这会儿一看沫离来唤她,恐怕她是睡迟了。 帐外日光有些烈,透过帐布,直接映在她的榻上,那日光刺激的让她闭眼再睁,待看清眼前的沫离,她才哑着嗓子道“怎么了?” 莫知言在睡,沫离本是不敢打搅的,昨晚莫知言毕竟休息的比较迟,皇上也说了让她好好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搅,她自然得遵命,只是今日一早发生的这事,她又怎么能不来和莫知言说呢“大少爷来了,陪着皇上去狩猎了。” “皇上让你来叫我起身,去陪坐吗?”莫知言转眼看着沫离,疲累的揉了揉双眼。 沫离赶紧回话“不是,皇上说别打搅您休息。” 既然让她好好休息,那她自然不用那么积极的起身了,而且她也是真醉了,多躺躺也舒服些“嗯,来就来了吧,皇上没让我去,咱就别巴巴着去凑热闹了。” 沫离没有回话。 莫知言闭着眼,却没等来沫离的回话,忽的睁了眼,看到欲言又止的沫离,觉得有些奇怪“有什么问题,他是将军,来陪皇上狩猎很正常,就算今日才来,许是前头有了事,耽搁了,放心,这会儿来,凌霁也不会怪他。” 沫离低了头,道了声“是。” 莫知言微微坐直了身,沫离眼快,赶紧拿了靠枕给她垫着,莫知言舒服的靠着,含笑着问“那你在烦恼什么?” “只是小姐……大少爷他……”沫离抬头回话,只说了一句,却又猛然停下,看着莫知言。 莫知言看着看着她的沫离,心思却在转着,沫离有这反应,说明会是大事,只是会是什么事,让她如此纠结“沫离,你最近怎么有话都不说完了?有什么就一次说了吧。” “是,小姐。”沫离应声回了,心里斟酌着该怎么说这件事,少顷,沫离心一横,仰着脸道“大少爷他……还带了二小姐来。” “什么!?”这下,莫知言是真的醒了,而且惊的是立刻坐了起来,怔怔地看着沫离,有些不敢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他怎么带的来?” 感恩寺毕竟是尼姑庵,香客去的也大多是女眷,男宾基本上是不会去往那里上香祈福的,就算真有男宾也最多是在大殿上香而已,上完香,男宾们也是尽早离开的。 就是因为这样的严格寺规,莫知言才为莫知遥挑了那里,这也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她日后回宫,便也没有人质疑她,在那里说三道四的了。 将她们安排在后山佛堂诵经,一是清静,除了一日三餐,住宿休息外,连寺里的老尼都不会出现打搅。二是安全,她安排了不少侍卫军团团把守着,没有她和凌霁的手谕,外人根本就无法进去,就是因为为她将来考虑,她才更将这些事情安排的妥当。 从莫知遥进感恩寺开始,她更是要求寺里除了女宾到大殿上香外,男宾连寺门都不允许进去,何况让男宾进到寺后佛堂中。 莫知逸是如何进入寺里,又是如何进到寺后佛堂,更是如何将莫知遥带出来的? 莫知逸带莫知遥来,以他的心性确实做的出来,只是他此刻带她来是作何?皇家猎场,带着莫知遥来又有何作用? 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莫知逸不知道没有关系,只是现在这么一弄,却是打乱了她所有安排。 沫离低头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不知道。” 莫知言闭了闭眼,轻轻的叹了口气“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好好休息下,怕是要有事发生了。” 沫离猛然抬头,莫知言很少有这样语气的时候,看来她也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小姐知道了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预感。”莫知言疲累的靠在了靠枕上,抬手挥了挥沫离下去。 沫离本想为莫知言穿戴好衣饰,但看她的样子,便是不想自己留在帐里,知道自己不好多说什么,也知道自己起不了什么作用,于是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沫离出去后,莫知言却猛然睁了眼,这样的事发生,她是再无睡意,不如早些起身,也好为接下来的事多做准备,不管会发生什么事,她都要以最好的状态来面对。 自己穿戴好衣装,自己梳化好妆容,已是过了半个时辰,她还没有用过早膳,她也不想再去唤沫离,所以坐在桌边喝了口茶。 “小姐,小姐。”沫离直接撩了帐帘,快步而来,一边行还一边唤着她,声音里是控制不住的慌张,脸色也是异常慌乱。 莫知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什么也不用猜,肯定是出事了,只是会是什么事?她赶紧起身,若是真有事,她起身去也快些“怎么了?” “出事了。”沫离奔至她面前,抚着起伏剧烈的前胸,喘着粗气道“二小姐受伤了。” 莫知言猛然一震,便只呆在了那。 片刻,莫知言像是回过神来,急忙拉着沫离的手问“人呢?” 沫离被莫知言拉着走,急速的往外跑“在皇上营帐里。” 燕熙站在凌霁的皇帐外,看到匆匆而来的莫知言,明显的没有好脸色,而且还挡了她的路“有好些人在里头了,就别去凑热闹了。” 莫知言看着燕熙,心里念着莫知遥“我想进去看看。” 燕熙淡淡道“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会医术,冷轻然已经在里面了,用不着你。” “我就是想陪陪她,帮不上什么也没事。”莫知言心里着急,顾不上和燕熙多说,想绕过他,直接进去。 燕熙伸臂拦住了她,也直接搬出了凌霁“主子没有说让你进去。” 莫知言终于抬眼看着燕熙,含了笑意,但却有些冰冷“燕熙,本宫好歹是贵妃,真要用权,你也拦不了。” 莫知言从来不会在燕熙这些人面前自称本宫,若是她这么称呼,说明她怕是生气了。 莫知言的脾气,燕熙还是有些怕的,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他还生着气,便也胆大了些“真要动手,侍卫也拿不下我。” 莫知言有些哭笑不得,进去看一下情况又有什么要紧,今日燕熙是吃了什么火药,这般拦着她是要做什么“你现在和我在这较什么真?” 燕熙是个藏不住话的,莫知言这么一问,他立刻像是有了倾诉对象般,即刻嘴一撇,说了原由“还不都是你,主子让我留下护着你,若不是我走开,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原来他是生这样的气,可明明现在受伤的是知遥,他也就是离开凌霁一会儿,这么舍不得干什么。 “好,那我在这等着。”莫知言也不是不讲道理的,燕熙能在这和她侃,说明情况应该不严重,凌霁定是没有受伤的,不然,以他的性格,哪里还会有时间和她在这闹,早就冲进营帐内了。 燕熙也就不拦着她了,两人就默默地在帐外等着,两人也不说话,只盯着帐帘,等着它随时被撩起。 时间便这样悄悄的逝去,两人依旧站在帐外,身侧有些侍卫在走动,却一点也没有打搅到他俩。 就在连燕熙都快失去耐心的时候,帐帘终于被撩起,步出的居然是莫知逸。 凌霁和冷轻然都没有出来,倒是莫知逸先行步了出来,看到莫知言的一瞬,他微微的颤了下,随即板了脸看着莫知言。 莫知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有话和自己说,转身往偏僻的地方行去,莫知逸也跟着她走了过去,燕熙看着两人离去没有阻止也没有跟随。 离营帐有些远了,周围也少有侍卫军密集的巡逻了,莫知言才停了下来。 她转身之时,莫知逸也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些距离,莫知言却觉得这距离便已是鸿沟,隔绝着他们两人,像是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知遥怎么会来?你怎么带她出来的?”莫知言先开了口,有些问题,她还是希望先从他嘴里知道。 莫知逸看着她,却少有的含着丝笑,那意思像是说有些事也是她没料到的“我去找的太上皇。” 原来……如此。 太上皇这次是要插足了?这所有人的身份,他都知晓了?莫知逸居然和太上皇站到了统一战线?“你带她来做什么?” 莫知逸冷冷一笑,竟是觉得世事有些好笑“不曾想,咱们俩见面居然会是说着这些话题。” 莫知言一窒“哥哥可以不答。” 莫知逸看着她,轻摇了摇头,语气也有些无奈“我哪里还是你哥哥。” 莫知言急急上前,语气恳切“哥哥不认我,但我却不能不认哥哥。” 莫知逸眼见莫知言上前,却本能的退了一步,与她保持着距离“我知道你帮知遥改了你的姓名,虽是帮家里正了名,但我不觉得知遥会因为这样而感谢你。” 知遥换了知言的身份,确实帮家里出了头,父母都有了好名声,但让知遥用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过着,她未必会乐意。 这些她又怎么会没想到。 “我明白,只是我不是这意图。”莫知言看着因为她的靠近而后退的莫知逸,心顿时凉了下来,骄傲也莫名的上了来,也就停在了原地,不再上前。 莫知逸摆了摆手“随便了,都已经不重要,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带知遥来?没错,是我主动带她来的,我去寺里,看到她为皇上祈福抄了那么多的经书,手腕都肿了。” 说到这里,莫知逸顿了下,看向莫知言,然后继续道“我心没那么狠,我看不下去,便带着她来了,再说,这些经书送皇上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 狠心? 她确实狠心。 天底下,她最狠心。 没什么大不了? 抄了经书送凌霁,搞不好凌霁还会感动是吧,这棋倒是走的不错,可此刻知遥伤了,哪里还会没什么大不了? “这下真是有大不了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帮她 “这下你倒更应该帮她了。”莫知逸这次倒不用莫知言主动,他自己便上前了一步,话语不是恳切而是要求的意味“难得她这次有这么好的机会。” “什么?”什么机会,她已是为她安排好一切,若不是他这次带莫知遥来,又怎么会受伤,还有她受伤和机会又有什么关系。 莫知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平静地道“知道知遥是怎么受伤的吗?” “怎么?”莫知言猛然抬头,沫离刚才也只和她说知遥受伤了,她一着急便直接奔来了这里,之后也没有和燕熙询问过,从得到消息到现在她确实也没有问过知遥是怎么受伤的。 莫知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原来她的关心也只到了这里,连去询问一下病情都不曾有,她还有什么脸和他在这里叫嚣。 半响,他才开口“我带皇上去见知遥,却出现了刺客,知遥为皇上挡了一剑。” “什么!”莫知言不仅人颤了颤,连心都颤了颤,这么严重的事,燕熙居然不和她说,不仅不说,而且还不让她进去,他打的什么主意,这也怪不了别人,她自己居然也没有问,还能怪谁“你们怎么没有人和我说,知遥要不要紧,刺客呢?抓到了吗?皇家围场之内,何人这么大胆,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莫知逸眼神一凌,话语已是冰凉“你关心的就是这些?” “哥哥想说什么?” 莫知逸负手而立,迎着日头,迎着莫知言的目光,缓缓而言“你是嫔妃,若关心皇上的安危,那无可厚非,可你也知道以皇上的武功修为,常人伤不了他,你若关心刺客的问题,却是有些多余,既然皇上没有受伤,那抓住他们又有何难,但你不是笨人,也该知道即是来杀皇上的,本就抱着必死的心,又怎么会留着命受那审讯的苦?” 莫知言小心翼翼地答“哥哥分析的是,妹妹情急,没有想透,只是哥哥又何必如此想妹妹。” 道她只心心念念着皇上,道她不关心知遥,她若不关心她,她若不为她想,她现在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悲伤心情。 两人的关系从那日开始便不是很好,可如今再要去修复那道伤疤已是不可能,所以他现在只有多帮着知遥些“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该多关心关心知遥。” “是,妹妹知道了。”他的心已是向着知遥多一些,此刻她再纠结也是无补,只愿有些伤害还没有太深、太重“知遥伤的重吗?” 事情出了,便也没有回头的办法,只是有些事,她该为凌霁办好,刺客没有想过自己能活着离开这绝对有可能,只是,谁有这本事安排刺客进这皇家围场?知道自己杀不了凌霁,又为何接下这任务?为何会让知遥碰到这件事?未免巧的离谱。 见莫知言还算是通情理的,莫知逸语气也是缓了很多“虽然还在诊治,但有轻然在,知遥该不会有大碍。” “最好如此。”莫知言嘴角含着丝笑,无声的点头。 四面有些沉寂下来,难得日头高照,莫知言却莫名的觉得有些冷。 莫知逸看着她,又上前一步,仔细斟酌着道“知言,你知道,现在这是个好机会。” “什么意思?”莫知言心中有些预感莫知逸说的是什么事,只是她还是不愿接受,不愿相信。 “都这样了,你还不愿意帮她?”莫知逸面色冷了下来,他知道以莫知言的聪明才智,这一点她如何会看不透,既然她知道他要她帮什么忙,此刻这般的打马虎眼又是什么意思。 莫知言周身一激,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温暖的春日,热热的日光,照在周身本该舒适怡人,可她一点也没有感受到春日的和煦,她只感受到了冬日未走的寒气,猛烈刮着她的双颊,双脚也被寒潭束缚着,再不能挪动一步。 “哥哥,你只有她一个妹妹么?”稳了稳颤抖的肩膀,却稳不了心绪,她不想问出这么伤人心的问题,更加不想听到他说出伤人心的答案。 可有些话她实在是忍不住,她可以自己承担一切,她可以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幸福,她可以帮着别人而不用别人知道,也不想多作解释,但再故作坚强的她也受不了亲人的背叛与算计。 莫知逸默然着看她“恐怕是了。” 莫知言有一瞬的窒息,日光像是突然止住了照射,风儿都已停下,整个世界没有任何人存在,就剩了她自己立在当中,混沌的、无力的立在当中。 久久。 久久。 莫知言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双目莹莹,却没有泪,风儿吹过,更是干涸,许久,她都聚不起力气说一句话。 “好,我帮她。”莫知言再没有力气与他说下去,聚了所有力气狠心说完这最后一句,转身往皇帐行去。 莫知逸跟在她身后,却离的有些距离,他看着三步一摇的莫知言,倒也狠了狠心没有上前扶着。 皇帐外,燕熙还在等着,沫离也同样候着,当燕熙看到脸色不好的莫知言时,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很难得,他竟有了就算这莫知言平日里刚强无比,坚毅顽固,但她毕竟是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也有柔弱的时候的感觉。 那么多年的相伴,沫离自然能发现自家小姐那失常的脸色,看到跟在后面的莫知逸时,她更是知道有些事,她虽然无权说话,但她却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伤害到自家小姐。 莫知言迎着两人的目光行来,也看到两人眼中的想法,待走近了,还未开口,皇帐的帐帘却在此时被撩起,一袭月光白衣先步了出来,在他身后还有一袭明亮的黄色衮袍。 “怎么样了?”莫知言快步上前,冷轻然在前,她却奔至凌霁处,问着凌霁。 凌霁看出她眼内的焦急,握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微微含笑让她安心。 冷轻然有一瞬的僵硬,但迅速便回身道“剑是从背后刺入的,还好没有扎的很深,再幸而皇上反应又快,倒不至于有性命之虑。” 莫知言心里猛然一震,她没料到莫知遥会受那么重的伤,她只当是被刺客伤了手臂之类的,却不想居然会有剑身入体。 “你进去好好照顾着。”凌霁这话可不是和莫知言说的,而是对沫离说的,沫离猛然抬头,后又行了礼,便直接进了皇帐。 “烦你多费心。”凌霁对着冷轻然点头,转而对莫知言道“我有些事要与你哥哥说,就先走了。” “送皇上。”几人躬身一礼。 凌霁向前几步,行至莫知逸身边也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莫知逸看了留下的几人一眼,便回身跟着凌霁离去。 燕熙看着凌霁离去,自然快步跟着走了,待看不见凌霁他们时,莫知言立刻拉了冷轻然到一边。 莫知言左右看了看,然后沉声道“我知道你还有事没说,别人你不说,我,你总得告诉的。” 冷轻然抬眼看了看她,忽而又笑了“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知遥她……”莫知言心底一沉,她就知道,她就猜得到,她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冷轻然从不叹重气,可这一次,他竟是狠狠的喘了气,再重重的叹了出来“怕是伤了心脉。” 莫知言疾步上前,抓着冷轻然的双臂,都不知自己用了些力道,只知道自己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颤抖“怎么说!?” 冷轻然不顾被她抓着的双臂,也不顾隐隐传来的疼痛感,只是平静地问了她一个问题“她若是伤的重,你是不是又会增加负罪感?” 莫知言一僵,这问题怕是不用想,之前莫知遥的伤是因为自己,那般的非人折磨,伤的何止是身,更是心。这一次,明面上是因为凌霁,可若不是她安排知遥去了感恩寺,哥哥何须去带她来,她又怎么会碰上这样的事情。说到底,莫知遥经历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她不要说是负罪感了,她现在就是连赔命都怕是不够。 这问题,他,问错了。 她突地放开了冷轻然,傻傻地扯了个笑“你明明知道的,何必问呢。” 冷轻然忽而大笑了起来,可那笑却阴冷的渗人“是啊,是我傻了,明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何必再问这样的蠢话,是我傻,傻的以为你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莫知言,还是那个自私的莫知言,却不想你早已经只为别人而想,为别人而活,再没有自己的主意了。” “轻然……”莫知言伸手要阻止冷轻然说下去,手却在半空中顿了下来。 冷轻然止了笑,目光如炬,灼灼地看着莫知言,让她再无可避“我告诉你,她这次伤的是心脉,救是救回来,可你知道她本就已不是一个完整的女子,这下,她更是无法长命百岁。” 莫知言目光怔怔看着他,这话她不敢问出口,她怕听到她不想听到的答案。 冷轻然却不用她问,直接回答“以后的每月知遥怕是都要服药才能延续性命,至多也就十年寿命,再想多活,就是要和老天抢命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大方 “怎么会这样?这么会……”莫知言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了茫然无助地空洞眼神,她脑中空空,已是想不起该说什么,只反射性的说着这句。 受伤,对于从小习武的莫知言来说,受什么样的伤,痛到什么样的程度,她都能理解,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会知道那有多难熬。 而当她知道莫知遥受伤的消息时,她也做好她受伤程度的预想,可,她万万是想不到莫知遥会伤的如此重,竟是快要了她的命。 她再不帮着她,她再不为她做点什么,哪里还说的过去。 冷轻然看着徒然失了血色的莫知言,突地不知怎么就心悸了起来,声音更是轻颤着“你现在知道了,是不是打算要牺牲自己的幸福,自己的一生了?” 莫知言猛然抬头,目中红红,微摇着头,却是回答不出,她不想骗冷轻然,却也不想他担心自己,她知道她的答案会让他失望,她情愿他猜,也不愿他伤心。 莫知言一直不说话,冷轻然自然慌了神,一激动,换了他抓着莫知言的手臂,却没有用力,只是瑟瑟抖的有些厉害“你先告诉我,她现在这样,你打算怎么做?” “打算怎么做?”莫知言被他逼的不得不面对,咬了咬唇,下了最大的狠心,只怕要咬破了皮,才能抑制住欲掉的泪“我本来就是想等她从感恩寺回来,便将她留在凌霁身边的,此刻更是必须如此。” “我就知道!”冷轻然愤而放开了她,怒声一吼“你这样不仅是害凌霁,更是害知遥,你知道吗!” 害凌霁是真,害知遥又是从何说,这是她的愿望,她做那么多无非就是想留在凌霁身边,这事怕是也只能如此,她不过是推上一把,她又没做多少,再说她也没这本事,起不了那么大的作用。 后宫本来就有那么多凌霁不得不娶的女人了,多莫知遥又有何多?就凭莫知遥这次的救主行为,凌霁定也没有那么反对了。 “我知道。”莫知言闭了眼不再去看冷轻然,她怕看着伤心的他,她再下不了狠心,下不了决心“可若不是我将知遥安排去感恩寺,哥哥今日就不会带她来,她也就不会受这样的伤,这……全是因为我。” 他就知道她会这么想,他就是担心她把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她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私?像当初那样的不顾一切离开帝都?离开皇宫?是什么让她背负一切,错了一次,就要用永生来偿还? 冷轻然猛而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讲?” 莫知言不想再看着冷轻然,她怕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意志被摧毁,转身欲走“你别说了,我明白,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冷轻然一把上前抓着她,不让她离开,他的脸色已是相当难看,连抓着她手臂的手都止不住的轻颤。 莫知言一惊,从来温润如玉、翩翩君子的冷轻然,如今却也被她逼的会讲这样的粗话,可见自己是有多么的讨人厌,也确实是个害人精。 她的唇边露了苦涩的笑“你真难得说这样的话,这么没涵养。” 她都这样了,他为何还要保持自己的风度?他为何要留着他的谦谦风度?此刻的这些是有多累赘,多么的耽误他的一生,若不是他一直去保持这些,她便不用面对这些,承受这些,事情也不会到了这个地步。 “我倒真希望自己不是自己。”冷轻然冷冷一笑,再无一丝温度“你也最好别是自己。” 再不是自己了,便不再有这些烦恼的事,再不用承受这样的罪。 莫知言低着头,摇了摇,是想将所有烦恼抛却,但那般的力度却像是要将自己的颈项折断般“可我就是莫知言,改不了,变不了。” 她也想变,她也想回到过去,可……这不可能。 她就是莫知言,就是莫啸堂的女儿,莫知遥的姐姐,她有责任,也必须担负起这些责任。 冷轻然一把扶着她的脸,让她和自己对视,不让她再摇晃下去,也不让她再逃避下去“你真就这么执着?” 莫知言看着冷轻然,他眼底的悲愤,明明显显,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你知道我必须如此。” 整个世界都静了静,止了止。 冷轻然复杂难明的盯着莫知言,她的脸上除了坚忍,再无其他,她已是将自己伪装的很好,别人再看不透。 冷轻然低头笑着,声音是无尽的苍凉,空洞的可怕。 终究,他还是放开了她,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悲凉沧桑“好,我随便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般的纵容怕是不再会有,穷其一生怕是也不会再有人这般待她,可她终究是要辜负的。 莫知言看着冷轻然,使劲吸了口气。 “谢谢。” 而后,转身,离去。 莫知言没有去看莫知遥,也没有去询问过她的伤势,冷轻然,她信得过,他会安排好一切,她只要去做她应该做的便可,其他事情,她自是不用操心。 莫知言也没有回自己营帐,她哪里也没有去,而是直接去了凌霁接见他人的大帐,不知他和莫知逸会说什么,她也不会问,只是等她到时,莫知逸已经离开,不在营帐中。 这一次,燕熙没有再拦着她,她想,或许是她那一脸的冷意,骇到了他吧。 凌霁以为她会和冷轻然聊很久,或者聊好后会去皇帐看莫知遥,却不想她会来见他。 看到她来,也不用她问,也不用她开口,凌霁直接上前便道“我就是怕你担心,才没让人告诉你这件事,可沫离终究是告诉了你,也防着你进帐里影响冷轻然诊治,才让燕熙拦着你。” 凌霁就是怕她会乱想,才做了这么多的事,可到头来,倒是都做错了。 原来燕熙一直不肯让她进去,是凌霁交代的,难怪他会想那么多的办法和话来对付她,可谓费尽心机。 “对不起,我害你妹妹受伤了。”凌霁一把抱住莫知言,将她深深摁在自己胸膛内,轻轻抚着她的背。 “不是你的错。”莫知言的声音有些闷闷,含含糊糊地,话语都不是很清晰。 凌霁以为自己闷住了她,赶紧放开了她。 凌霁一笑,尽量想笑的温暖些,安抚心灵些“你别担心,我一定治好她。” 莫知言僵硬一礼“谢皇上。” “你在谢我?”凌霁也是一僵,莫知言这态度,他隐隐有些不安,她一旦开始疏离他,就说明会有事发生了“我觉得你在怪我。” 莫知言抬头,分明在笑着,却冰冷的没有温度,那唇角的笑意扯的勉强,扯的骇人“皇上想多了。” 这声皇上唤的,要是凌霁还没有察觉,便是枉费与她相识那么多年,凌霁表情一窒“你又开始唤我皇上了。” “皇上贵为天子,受的住。”莫知言抬眼看着凌霁,表情很自然,声音里却透着悲凉。 凌霁脸色复杂的难以言喻,干笑了下,逼近她“天子?我在你面前何曾是过天子?” 他从来不在她面前自称天子,他从来没有要和她以尊卑对话,她不是不知,不是不懂,此刻,话语换成了这般,她是要作何? 莫知言低了头,声音里没有丁点波澜,但却看不清她的神情“皇上是天子,身为人君,应该福泽后宫,雨露均沾,然后旦育龙子,造福百姓。” 她今日一进来便不对劲,如今更是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什么福泽,什么均沾,还旦育龙子?他是越发看不懂她了。 凌霁情绪一下没控制住,声量有些大“你想说什么!?” “知遥伤的不轻。”莫知言轻轻一答。 “我说了,我会遍访名医,会尽全力救她。”凌霁紧张的一把抱住了她,再感受不到她的温度,他恐怕就要失去她了,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那般的冰冷无度,那般的僵硬,凌霁心神都跟着颤了颤“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莫知言坚毅抬头,对着他点了头。 “谢谢。”凌霁放心的一笑,抚了抚她的脸。 莫知言却在此时在他脚边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凌霁头皮麻了起来,赶紧去扶她,莫知言却倔强的不起来。 “求你。”莫知言说完毅然俯下身子,额头都重重着了地。 凌霁一震。 这声闷响,凌霁听的真切。 “什么?”心嘶的一痛,别说问话,凌霁连气都快喘不过来,只能愣愣地看着她。 莫知言没有抬起头,始终将脸置于地面,缓缓开了口“娶了知遥。” 凌霁愣在了原地,心头凉了下去。 千想万想也猜不到她的要求竟是这样的,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在把自己的幸福,自己的夫君往外推,她知道吗?她决定用他来换取她妹妹的幸福吗?她以为要他娶了莫知遥,莫知遥就会幸福吗? 她竟就这样抛弃了他。 凌霁脑子嗡嗡的疼。 半响,才勉强问了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莫知言又是一拜。 绝望到了顶却让人有种好笑的感觉,凌霁怔怔的看着莫知言,看着此刻匍匐在他脚下,哀哀求着他的人,这个他用生命,用一切爱着的女人,此刻她却在求着他娶别的女人。 想想都觉得好笑,可他怎么就笑不出来? “你说真的?”这是凌霁最后的挣扎问话。 “真的。” “真心?” “真心。” “别告诉我你早就打了这个主意?”凌霁心中猛然升起了一个不详的念头“该不会这次的行刺也是你安排的?” 她是算计过让莫知遥留在他身边,她无话反驳,这次行刺不管是谁安排的,结果都是想要凌霁娶了莫知遥,她也是没有话来反驳。 莫知言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凌霁看着她,怕是就要看出一个洞,也没有等来她的答复。 久久的,莫知言都没有动,一直那般跪着,骄傲的,不屈的。 可她这般,却是在求着他。 求着他娶别的女人。 不知多久。 “好,你真是大方。” 凌霁拂袖离去。 莫知言的眼眶里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滴落。 第一百四十七章雨后之阳 与凌霁闹的这么僵,两人别说用膳说话之类的,就是连面都不曾见过,凌霁从那日开始便留在自己的皇帐内看顾着莫知遥,或是在大帐内见见莫知逸或是其他大臣。 而莫知言为了避免尴尬,也没有进去过大帐,就是连莫知遥,她都没有去探望过,只是每日当沫离回来时,从沫离的口中问询莫知遥的情况,而沫离一直的回答都是莫知遥虽在昏迷,但看脸色是渐渐好转了,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冷轻然的诊断终究没有错,莫知遥不仅以后需要服药,更是需要每月按时服药,不能间断,不能多服,不能少服。而用法用量全是冷轻然在控制着,一点偏差都不能有。 冷轻然那日没有说通莫知言,也是气极了,当日留了药方,便向凌霁告假自行先回了去,冷轻然这般突然离去,韩煜顿时感觉两边形势不对,猜测着他这次生的气可是不小,也顾不上莫知言,便一路去追了他。 凌雅去见凌霁被退了回来,想跟着韩煜去追冷轻然,也被他劝下来留着照顾莫知言,去见莫知言,莫知言又拒绝见任何人,搞的她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最后只能去皇帐里看看莫知遥或是自己在营帐里生着闷气。 出了行刺的事,虽然没有伤到皇帝,但连累无辜的人受了伤,皇帝自然失了兴致,这狩猎如何还能再继续下去,就只能这样草草结束了,过了三日,凌霁便带着所有人回了宫。 回宫后,凌霁安排莫知遥住进了双成宫,听这名字就知道,这真是莫大的荣宠。 能住这样的宫,莫知遥得到的照顾自然也会细心很多,莫知言没去看过她,而且听沫离说,莫知遥多数处在昏睡的状态,莫知言不好打搅她,只是经常唤了伺候她的女婢来问话,女婢倒是也听话,回回来都将大小事物都说了个详细。 明里莫知言只是这般问候而已,暗里,却没有人知道她半夜里趴在窗上看过莫知遥好几次,见她睡的安稳,才放心的回自己宫就寝。 莫知遥虽然是在围场救主,但还是宫里派去感恩寺祈福的身份,那祈福的事也是不能拖。怕落了坏名声,莫知言又安排了个伶俐的顶了上去。 待莫知遥大好,凌霁又安排了莫知遥回感恩寺待了两日,在第三日时,凌霁便下了旨,说她救驾有功,要封她嫔妃之位,又将她从感恩寺接了回来。 凌霁倒是没有随意封赏,倒真的封了她为昭仪,昭仪这位份可不低,算是宫里仅次皇后和贵妃的位份了,看到凌霁如此重视,宫里的人见风使舵的自然不少,溜须拍马的事,从古到今从不会少,也从不会止。 从围场回来后,凌霁就没有踏足过莫知言的寝宫,而莫知遥又马上坐上了昭仪的位份,见到如此情形,许多人立马转了向,纷纷去了莫知遥的宫里慰问,莫知言宫里顿时冷清了不少。 莫知言想想这样也好些,少了些人阿谀献媚的,倒是也无所谓,此刻这样更好,倒是能看清些人,到时有哪些人该用,哪些人不该用,倒也觉醒些。 册封大典的前一晚本是月明星灿的好天气,大伙都是说钦天监选了个好日子,之前备的好衣裳都能派上用场了。 但天光渐明,日头却没有升起来,阴沉沉的压着,眼见着就要下起大雨。 莫知言本也想去看看册封大典,可她毕竟比莫知遥高上一个位份,就算没了宠,但毕竟位份还在,自然是要在宫里等着莫知遥来给她行礼请安的,所以,她也就只能在殿里端端坐着,等待着莫知遥前来。 天都未明她便开始梳妆打扮好,急匆匆的就在高椅上端坐着,只是看着时间渐渐溜走,旁边站着的沫离都打起了哈欠,她终于知道是自己起的太早了,恐怕早的连册封大典都还未开始,只是看她这样子,沫离也不敢多说,只能一同陪她等着。 莫知言想想自己有些想笑,恐怕自己比莫知遥都要紧张些吧,可,早就早了吧,多等会儿,也总会等到的。 再等了会儿,却听到了雨打窗扇的声响,莫知言猛然一惊,这钦天监选的日子还有错不成?这大好的日子怎么就下起了雨?她以为总能撑到过了册封大典才会落雨,却不曾想,这么快便下下来了。 “什么时辰了?”虽是下了雨,但定好的日子该不会耽误了,只是早就过了莫知遥该来请安的时辰了,莫知言这宫里却一丝动静也没有。 “娘娘,过了时辰了,这时辰本就该来了,却还没来,许是被皇后娘娘留下了,要不,别等了。”沫离心中有气,但不能说,怕是越说莫知言会想的越多,心情也会越不好,只好静静的劝。 莫知言挺了挺因为坐久了有些僵硬的腰“被留下了?是吗,那就不用等了。” 沫离一听,换了笑容“那奴婢给您去沏杯茶。” “好。”莫知言淡淡应了。 沫离快步出去沏茶,四下里,静了静,莫知言忽而转头问站在墙角的静忠“静忠,你见过册封大典吗?你说,那册封大殿热闹吗?” 静忠没有料到莫知言会突然问自己话,而且还是问这话,赶紧低头回到“奴才进宫不久,也没见过。” 太上皇搬走,宫里的侍者侍女也就跟着换了一批,静忠年岁也不大,看着就不是进宫许久的,莫知言一笑,自己猜测着“该是热闹的吧。” 静忠抬眼看了看屋外,那天还是灰蒙的,看样子雨势还会加大“但这雨下了,恐怕热闹不起来了。” 愣了愣,莫知言起身行了出去。 沫离给莫知言泡茶去了还未回,静忠看着没有带任何防雨工具的莫知言往外走,赶紧跟着一同出了来。 莫知言站在屋檐下,看着啪啪打在屋瓦上的雨,幽幽一叹“好好的日子……” “娘娘,雨大风寒,回屋里吧。”静忠在旁,低声唤她。 “静忠,你可知,世间哪些事物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莫知言好似没有听到静忠的问话,只悠悠地说着自己的话。 静忠缓缓抬了头,看到视线一直留在纷纷下落的雨水上的莫知言,他又低了头“奴才不知娘娘的意思,但是娘娘问了,奴才答,不知。” 莫知言唇角泛了丝笑“初升的日,昏黄的月,清凉的雨,都不需要付出。”莫知言终于看了眼静忠,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哦,还有,好心情。” 静忠抬眼对着莫知言一笑“娘娘该自有好心情。” 静忠笑,倒是难得,莫知言也难得的轻笑了下“是啊,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是。” 雨势转大,从小雨转了中雨,天色却一点也没有放亮。 “静忠,你怕吗?” 突地,呆呆看着雨的莫知言问了句。 静忠一震“娘娘什么意思?” “本宫失了宠,你们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你怕吗?”莫知言轻笑着问,却没有转头,依旧看着眼前的雨水。 静忠看着专注盯着雨水的莫知言,脸上的表情复杂难明“娘娘不是说世间有些事是不需要回报的吗?” “你是指……忠心?”莫知言终于转了头,看着静忠,他的表情如常,没有特别的起伏变化,从来她都多少能看懂一个人,看懂他在想什么,只是这静忠,有时候他太过没有需求,太过没有杂念,这让她把握不好这个人。 静忠这名,此刻想来,她倒是取的不错,只是,人世间,什么都需要付出,什么都需要回报,而这忠心,更是需要用事物去换,有些恐怕还要拿命去换“这个恐怕需要。” 静忠抬头,直直的看着莫知言,坚定的答“娘娘,不需要。” 莫知言也不反驳,忽而一笑,转眼看天“最亮不过无星之月,最美不过雨过彩虹,而娘娘我,最爱那雨后之阳,那时一切清明,一切都像是重新开始一样。”莫知言幽幽而叹,语气里有着无尽的看破“这些都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些都是老天爷愿意无偿供给的,这些不需要我卖命去交换,去索取,老天爷不会吝啬给予我这些,所以我才更爱这些。” 静忠心底一沉“娘娘心亮如镜,奴才自愧不如。” “静忠,你不是笨人,不必菲薄。”莫知言转身与他轻笑下。 静忠赶紧低了头,应“是。” 却不想眼前的衣影随风一下消失,静忠急忙抬眼,却见莫知言出了屋檐,站在了风雨中,静忠快步跟了出来,不敢越矩的去拉莫知言,只敢在旁急道“娘娘,淋雨会着凉的,速速回去吧。” 他的声音里有着恳切的焦急,这点掩盖不了,也假装不了,莫知言不应他,只含着笑对着他道“不淋雨,怎么见彩虹?” “娘娘……” 静忠还要再说,莫知言手一抬,却阻止了他。 雨势又大了起来,莫知言仰起头,深深的吸了口气,被淋湿的泥土散发出的芬芳扑面而来,深深吸一口气,通体舒畅。 她任雨水淋着她的发,她的身,这些都淋不坏她,她只愿这雨水能淋到她的心,洗去那些尘霾。 莫知言站在雨中,仰着头,任雨水滴淋,静忠也没走,低着头一直陪着她,两人就这样在雨里站了许久。 意识渐渐模糊,眼前也渐渐模糊,意识的最后一刻,她似乎听到了沫离的一声惊呼“娘娘……” 第一百四十八章回报 雨依旧下的大大的。 雨落在屋檐再顺着落在地上,溅起的水滴,就算是撑着伞,也能弄湿鞋袜。 安乐殿内。 莫知遥仪态端庄,身着繁琐隆重的昭仪服饰,头上金步摇、紫玉钗、夜明珠款式多样,但却样样精致,衬着她的脸圆润如温玉般泛着柔光,但她轻摆腰肢,那眉目间却漾了几分媚色。 对着坐于上座的太上皇盈盈一拜,声如春风,悠悠荡开“臣妾参见太上皇。”。 莫知遥这么低声下气的一拜,太上皇却一点不理会,连眼都没有抬,淡淡地问“谁?” 莫知言依旧拜着,表情也恭敬的很“今日新晋的昭仪。” 殿里静的很,忽而却传来了太上皇的轻笑声“今日有册封大典?这么大的雨,还会有典礼举行?” 此番话直接否定了莫知遥的身份。 这般的屈辱,换了他人该是都会愤然而起了,莫知遥却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殿里依旧很静,殿里的侍者侍女想来是平日里调教的很好,此刻没有刻薄的笑声,没有附和太上皇的话语,只是静静的站着,对于两人的对话都当风般拂过,不留痕迹。 莫知遥俯的更低“皇上说钦天监选了个差日子,已经杖责,明日会重新选个好日子。”莫知遥微微抬了抬头“皇上还说臣妾虽然没有受过大礼,但名分已定,之后也按昭仪位份自处。” “昭仪是皇上的昭仪,这后宫也是皇上的后宫,皇上说昭仪是昭仪那便是昭仪,旁人就该遵从。”原本那话,在众人耳里听了那便是认同了莫知遥的身份,旁边的侍者侍女们也微微的倾了身子,更加低了头,那意思像是领了太上皇的令,以后便当她是个嫔妃了。 只是这话说完,太上皇眉眼一挑,看了莫知遥一眼,口气一换“只是昭仪年轻气盛,今日这么多事,以后还想在这个位子坐的长久吗?” 莫知遥倒是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点也没有慌乱,直视着太上皇,赶紧请了罪“臣妾不知太上皇的意思,请太上皇明示。” 太上皇盯着她,直视进了她的眼底,像是一箭穿了心“朕是个闲散太上皇,喜着清静,人家没事都不来打搅朕,宫里人人都遵守着,怎么,偏偏你跑来了?” 太上皇除了凌霁,其他人便基本不见,而莫知遥打搅太上皇的清静,自然不会好过,旁边的侍者侍女已经有几人转眼瞧着她。 太上皇那眼太过犀利,莫知遥心底早就颤了颤,可听着太上皇这么不友好的话,她却一点也没有羞辱的感觉,反倒拜了拜,语气更加恭敬“太上皇想清静,臣妾自然遵守,但太上皇毕竟是太上皇,是臣妾的公公,臣妾当这昭仪第一日,自然要来请安,不可坏了规矩。” “哦?请安来了?”太上皇终于瞥了底下跪着的莫知言一眼,凉凉的撂了句“可人家进宫都没人来请过安。” 莫知遥含笑,又是恭敬一礼“旁人臣妾不想去比,更不想去效仿,臣妾尊敬太上皇,太上皇就算居于这安乐殿内,那也是玄成朝的太上皇,这安,臣妾自然是要来请的。” 如此的低声下气,如此的溜须拍马,此戏份可谓十足,旁边的侍者都有些瞧不下去,莫知遥在外宫里和太上皇没什么过节,可太上皇这宫里的可都是些以前宫里的老人,见过莫知遥的不多,但也总有几个,之前太上皇要杀莫知遥的事,一两个人知道的也总是会有,此刻,莫知遥如此的低姿态,确实让人吃不消。 就算很多人不知道莫知遥与太上皇的事,可如今莫知遥也毕竟是莫知言的身份进宫,当这昭仪之位,那便是骠骑将军的嫡女,车骑将军的妹妹,就凭着这些关系,她在宫里不敢说地位显赫,最起码也没人敢欺负了她去。 太上皇虽然算是垂帘听政,可如今她这等身份,自然也不必如此费尽心力来吹捧,真受了这般委屈,两人就河水不犯井水就好,如此下作,真真是不必。 “话的真好听。”太上皇盯着莫知遥久久,嘴角竟浮上了笑意,对着她手一伸“行了,起来吧。” 看来,这将军之女这步棋走对了,旁边的侍者侍女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却没有一人显露出来。 “谢太上皇。”莫知遥直接磕了头,起先没有抬头,也因为这没有抬头之际,便没有人看见,她嘴角那明显的笑意。 莫知遥在殿中婷婷站着,太上皇连眼风都没有扫过,只微微抬了抬手,直接命令到“你们都退下吧。” “是。”众人不敢有一丝反应过慢,赶紧躬身回到,然后鱼贯着退了出去,就算心里好奇,但却没有人敢鼓起勇气看一眼莫知遥。 四下里突然便安静了下去。 太上皇始终坐着高椅之上,那眼神里是睥睨一切的样子,他的指节虽修长但偏瘦,连节骨都分外突出,一指敲击在龙座扶手上,声音突突的有些渗人,等到所有人出去,他才道“现在没人了,咱们亮亮堂堂的说话。” “是。”莫知言站在他下首,听他这么一说,再没有行大礼,只含笑轻轻应了声,那眼底恭敬意味还是明显,但做戏的成分已经退下。 太上皇嘴角泛了丝笑意。 莫知遥抬眼,身体却在下拜,这般的下拜不再是刚才以昭仪身份的请安拜礼,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恩“臣妾谢太上皇为臣妾做的一切。” 太上皇却没有因为她这般做而有所缓和,依旧轻蹙了眉,语气僵硬“都说了,没人了,说些人话。” “是。”莫知遥起身,眼底闪了闪,一双眸璀璨如华,却阴森可怖“太上皇计策奏效了。” 太上皇猛然停下敲击扶手的指节,抬眼问“你认为是这样?” 莫知遥一惊“不然?” “一切太顺利就没意思了。”太上皇哼笑了一声,对着莫知遥,语气倒是放缓了许多“就失了几天的宠,有什么可乐的,人都还没死,事情就没有定。” 看着太上皇凌人的气势,莫知遥心底有些抖,但面上还是保持着如常的神色“太上皇接下去想怎么做?” “你的意思呢?”太上皇不答,却反问了莫知遥。 她如愿坐上了这昭仪之位,不管还有多少时日,但她总算有了机会和时间来陪着凌霁,而莫知言……毕竟是她姐姐,她也不想做的太绝“我已得到想要的,不求太多。” 太上皇眼风一扫“你真的得到想要的了?” 莫知遥怔了怔,赶紧低头,温顺的问“太上皇的意思……” 太上皇轻笑着起了身,缓缓向莫知遥行来“一个人的心里有了人,你不把她拔走,她就永远在那,你只有把她拔走,空了的那块你再给填上,那才行。” 莫知遥低着头,看不见太上皇,但也能感受到他离的自己越来越近,听着太上皇这模棱两可的话,她也装着傻“臣妾不太懂。” 太上皇勾了嘴角,离的莫知遥已是不远“怎么又变笨了。” 莫知遥猛然抬了头,看着离自己只有几步的太上皇,轻轻摇了摇头。 “快些表点决心给朕看看。”太上皇站在了离莫知遥还有几步远的位子,再没有上前,但出口的话却比利剑刺喉还要让莫知遥难受“除了那女人,除去一切阻碍皇上的人,你想的,就能得到了。” 虽然她遭受的一切都和莫知言有关,但她毕竟是自己姐姐,有很多事也都是她自己选的,怪不了莫知言,就算她们爱的是同一个男人,但是莫知言最后也是让出了他,就算是她设了些计的,但她毕竟现在坐上了这个位子。 她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其他的她也就不会苛求太多,而且,她虽然打心眼里不想再去理会莫知言,不想再见她,不想她有任何接触凌霁的机会,但是,她也从来没有过要害她,要她命的想法。 此刻太上皇这意思,莫知言是非除不可了。 莫知遥不敢违抗太上皇,只敢轻轻的帮莫知言说话“太上皇,她威胁不到皇上的皇位的。” 太上皇阴冷一笑,转首看着置于高台之上的龙座“朕不关心那个皇位,更不关心那个女人,朕只在乎朕的儿子,朕要教会他作为皇帝该要如何的无情,女人这东西对于皇位是阻碍。” “是。”莫知遥默然一应。 太上皇没有回头,话却是说给莫知遥听的“给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把你安排到了这么好的位子,你就该做些事。” 莫知遥赶紧上前几步,但又不敢离的太上皇太近,在离他还有一丈之外站着,语气是急切的“臣妾明白,太上皇为臣妾安排了这么多的事,臣妾不笨,定然知道,也定会回报太上皇。” “嗯。”太上皇笑了笑,突地回头看着她,倒是难得的温声问她“你那伤,怕是不会好了吧。” “富贵险中求,这点臣妾懂。”她受了不小的伤,以后也是要月月服药,而且寿命……就是因为如此,她才更要把握着陪着凌霁的时间。 “是个晓事的,朕也轻松些。”太上皇满意的点了点头“所以朕才要提醒你,你的时日不多,该好好享受,别到了最后好处都让别人给占了。” 有了莫知言这阻碍,她想完全得到凌霁便是难了些,太上皇也是为她好,让她毫无顾虑,毫无保留的能陪上凌霁几年算几年,如此,她便更需要为太上皇做好一切的事“臣妾明白了。” “好,你下去吧。”雨天里,人总会有些懒散,太上皇有些困乏,而且事情已经交代好,便让莫知遥离开,话一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道“没事就别来朕这了,但你有事没事的就去见见她,做事就要知己知彼。” “是。” 莫知遥欣然领命,然后缓缓退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才开始 毕竟还是春日的雨,这一淋可不得了。 莫知言这一淋雨,昏了两日,也大病了半月,这半月里,没有人来看她,除了凌雅带来的太医外,再无人来关心她。 本来莫知言这习武的人淋淋雨有什么关系,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小病大灾的,只是这一次莫知言的病只能说是心情郁结的原因,一病下就昏昏沉沉的,真是不病就不病,一病就如山倒般。 病的第一日沫离便求见了凌霁,但凌霁没有见她,沫离又去找了凌雅才找来了太医,这太医医术一般,治了快十日都不见好,第十二日时不知脑中哪根医经通了,突而换了个药方,莫知言才好了起来。 毓琉宫,凌霁都没有再踏足。 从狩猎回来,凌霁便没有和莫知言见过面,没有召见过她,莫知言也硬着脾气没有去求见过,两人的关系在外人看来便是没有回转的可能。 病中的莫知言倒是一直在关心着莫知遥,问了沫离那日的册封大典如何,得到的却是因为那日下了大雨,凌霁说是日子不祥,取消了,命钦天监重新定个日子,但莫知遥的位份不变,不管有没有册封礼,这名分依旧在。 后宫之人不能失了分寸,依旧要尊敬称呼,等同与莫知遥就已是凌霁嫔妃,绶带照样领,印玺照样拿。 可背后里还是会有人议论,这钦天监尽心选的日子突然成了不祥之日,这人心里自然不会去怪他们,倒是这不祥的对象直指莫知遥,她明里受了尊敬,可也成了满宫的笑话,只是这些话都不会当着莫知遥面说,更不会流到凌霁的耳里。 而莫知遥自那日开始,也每日去皇后宫里请安,一待就是大半天,两人不知道相谈的有多欢,各宫也经常的去走动,看表象那是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模样。 莫知遥也只是快到晚间用膳时才会抓紧时辰回自己宫中,那也是因为凌霁每日都会准时到她宫中用膳的原因,凌霁每晚都会去莫知遥宫里食用莫知遥亲自为他烹饪的膳食,并且会待到很晚。 自然,莫知言的宫里,莫知遥是没有时间来了,也从没有来过,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她都尽量避免了与莫知言的直接接触。 莫知言相信她是因为册封大典的事,没了面子,所以没有到自己宫里来走动。 “小姐,你这病刚好,外面风大,还是在屋里躺着吧。”沫离有些慌张的去扶坚持要下地的莫知言。 屋外日头不错,可以想见照在人身上会是暖洋洋的,莫知言今日的心情随着这高升的日头也亮堂了起来“这么好的日头不晒晒多可惜,我腰背躺的都快酸死了,再躺下去都要断了。” 虽说她是大病了一场,可她也好的快,药一用对,她几日就可恢复,真让她好了还要躺在床上,以她这般好动的性格真是受不了,所以,她才想多出去活动活动。 莫知言打定的注意,沫离怎么可能阻止的了,所以只好快快的扶她起来,然后去找了外衣和毡毯。 静忠在此时步了进来,对着坐在床沿的莫知言一礼“昭仪娘娘求见。” 莫知言明显一愣,不敢置信的抬了头,也就瞬间,急急的自己穿起了鞋袜,一边穿一边对静忠道“快,找些衣裳给我。” “是。” 静忠赶紧应了,匆匆上前扶莫知言入里间,刚好沫离也在,静忠便将莫知言交给了沫离,自己转身出去安排。 莫知言本就不是喜欢花俏,喜欢打扮艳丽隆重的,更是不喜欢繁琐样式的衣裙,所以随意穿戴一下便好,发间珠釵也是少的可怜。 莫知言虽已是病好,可毕竟当时病的不轻,脸上的气色还是比较差的,略略显得有些苍白,唇瓣也毫无血色,配着素雅的衣装,柔柔的仿似弱柳。 莫知遥看到虽透着如此病态,却更显的清雅高洁的莫知言,心底静默一瞬,若是她此刻的样子给人看了,怜爱一辈子都怕是不够。 反观盛装打扮的自己,与她这么一比倒成了恶毒的妇人了。 她的存在将会是个大威胁。 这样的想法在心中滋生着,笑意却早已盈满了脸颊,莫知遥没有行礼,而是亲昵的上前握着莫知言的手,嘘寒道“姐姐莫要怪我,大家说册封那日突然降了雨,怕是不祥,姐姐这一生病,人家更是不让我来了,怕更添了晦气。” 莫知言看着握着自己手的莫知遥,双眼里满是信任“我懂得,我就知道妹妹不会不关心姐姐。” 莫知遥笑着应了“嗯。” 莫知遥敢这么大方说话,这么毫无忌惮的与莫知言相亲,那都是因为莫知言在内殿里见的莫知遥,这内殿里一个外人都没有,莫知遥没有让侍女侍者跟着进来,莫知言也没有让任何人留在殿内伺候。 这样安排,两人便能通透的说话,对于这一点两人倒是很有共识。 看着莫知言,莫知遥拍了拍手“将东西送进来。” 这话音未落,纱帘便被人撩了起来,一侍女衣着的女子缓缓步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箱子,来到两人面前,俯下了身子,将箱子恭敬置于头顶,朗声道“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莫知言心底一震,这声音太过耳熟了,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抬起头来。”莫知言侧头看了看低着头的侍女,目光却在这女子抬头,瞧见样貌的霎那冻结。 “是你!?” “回娘娘,是奴婢。”侍女抬头看着坐在桌边震惊满脸的莫知言,如花般笑着。 莫知遥没有看侍女,倒是一直盯着莫知言看,看到她脸部明显的表情变化,她心底突的涌上一股满足“行了,将东西放下,你出去吧。” “是。”侍女应了声,缓缓的从原路退了出去。 “殷雅?你居然找了殷雅做侍女?”侍女一走出去,莫知言便激动的抓着莫知遥的手道。 莫知遥却显得很平静,看着覆在自己手上的手,因为生病有些瘦,也有些泛白“姐姐,这有何不可?她既是宫婢,妹妹用她怎会不行。” 莫知言一愣,话有些僵硬“你找谁都可以,就是她不行。” 莫知遥看着有些焦急的莫知言,轻轻笑了“姐姐,这……由不了你做主。” 莫知言震惊的看着莫知遥,突而睁大的瞳眸显示她的错愕,莫知遥这话……她怎么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而且是这样的态度。 莫知遥扫了四周一圈,像是在避着什么“姐姐的人……” “现在四下都没有人。”莫知言听的懂她的意思,直接道“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莫知遥将手从莫知言的手中抽了出来,然后缓缓起身,抚了抚桌布,那是上等的蜀锦,里面镶的金丝,又摸了摸矮柜上的瓷器,那是上等的景德镇宫窑,再瞧了瞧莫知言身上的衣装,她今日这身虽是素衣,可那一针一线全是织造坊宫女亲手绣的,没有用任何纺机,料子也是最名贵的蚕绸,这一件件精致上等的物件,看在莫知遥的眼里便像是一根刺,刺的她眼睛生疼,心里淌血。 唇角一勾,虽是带着笑意,但那话语却冰冷的可怕“姐姐,咱们不防敞明了话说,如今,你就是再怎么不愿意,我也已是皇上的嫔妃,不能说是平起平坐,最起码,也算有头有脸,这后宫的事,也不是就皇后能做主,而是看谁得宠,你说对吗?” 莫知言只看着她,没有说话,她只想好好看看,看看清楚,眼前这人还是不是她那个妹妹,那个乖巧懂事,善良温顺的妹妹。 莫知遥侧首看向她“当初你得宠,谁都让你三分,敬你三分,皇后,那就是个空名位,没什么好争的。” 莫知言抬首看向她“所以?” “所以,我宫里的事,姐姐就别操心了。”莫知遥两边唇角扩大,笑的妖媚“要还想做姐妹,那就别管的太多,咱们明面上依旧和和睦睦。” “私下里呢?” “私下里的情谊?”莫知遥轻轻一笑,抚了抚自己手腕处的玉镯,扬了扬眉“就看造化了。” 莫知言看着她许久,仍不死心的问了最后一句“想清楚了?” 莫知遥放下手,看向莫知言,两人都静静的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先说什么,做什么。 许久,莫知遥缩了瞳眸,应了。 “自然。” “好。”莫知言终是笑了,笑的很释然“妹妹这么说,姐姐无话可说,也觉得甚好,可姐姐还有句话,不管妹妹听不听,姐姐都要说。” 莫知遥含着笑意,渡步行到她身边,又重新坐了下来“妹妹不是第一天做妹妹,姐姐的心思,妹妹知道,姐姐要说,妹妹哪有本事不听。” 莫知言不听她说这些酸语,只管说自己的“知遥,不管你要争多少宠,要爬的多高,姐姐都不会管,更不会阻止,只是,殷雅这人……你真的留不得。” 莫知遥干干笑了两声,还以为她会说什么,原来不过是这些事情“谢谢姐姐提醒,妹妹记得了。” 不等莫知言说下去,莫知遥起身,挥了挥衣袖,拂去衣装上虚无的微尘“皇上说今晚要来尝尝妹妹做的当归牛尾汤,妹妹要早些回去准备,就不陪姐姐了。” 这是什么菜? 自是壮阳的。 莫知言脸色有些僵。 淡淡的回了句。 “好。” 莫知遥媚笑着起身离去。 “姐姐,才开始呢。” 行至门帘处,莫知遥悠悠的飘来了这句话。 莫知言猛然抬头,看到的是消失在殿门处飘逸的裙摆。 第一百五十章看戏 “小姐,太欺负人了!”莫知言靠在窗边看着前朝传记,沫离气冲冲的奔了进来。 莫知言知道沫离有时有点急性子,倒是也不跟着她急,眼也没抬,随意问着“怎么了?” 沫离看着一点都不慌的莫知言,想了想自己今日遇到的事,火气就上了来“您前些日子病着,没太医来看,要不是凌雅公主带人来,怕是挨不过去,这会儿病好了,这事咱们也就算了,可是……” “说重点。”沫离虽急,可话说来说去,绕来绕去的,都讲不到重点,莫知言再听不下去,抬眼瞧着她直接道。 沫离上前几步凑近了她些,低声道“小姐是贵妃位份,您的份银可是不少的,以前的膳食丰富着,现在的……” 莫知言侧眼看着她,轻问“现在的怎么了?” 沫离想了想,觉得势气起来了,声音也高了些“这眼看着便要入夏,小姐身子向来怕热,要是内务府不给冰,小姐要闷出痱子的。” 莫知言笑着看着她,轻问“他们明说不给了?” 沫离嘴一撇,干净利落的开始数落起给她受委屈的那些人“最近的膳食都不精致了,样式也少了,刚刚我去膳房拿花胶燕窝给您补身子,他们都说没库存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咱们,之后他们还会有什么是做不出的!” 莫知言对着沫离笑了笑,边将目光重新调回书中边说着她“你这性子倒是急了些,就是少了这么些东西,我原来也用不上,现在更是不用,少了就少了吧。” 莫知言的身子向来怕热又怕冷,夏日里那都是屋里各处摆满冰块降温才能缓解些热度,冰镇酸梅汤银耳汤也都不断供应着,不然夏天她可挨不过去,连身上穿的那都是有讲究的,用的料都是冰丝制的,凌霁也是交代了交代,以前也是早就制好送过来的,可现在别说送了,恐怕是连准备都未准备。 沫离看莫知言如此气定神闲,倒是替她慌了“小姐,这不是用不用的上的问题,而是重视不重视您的问题。” 宫里向来如此,攀高踩低的又不是只有奴才,嫔妃也是一样的,这些奴才和嫔妃谁不是听命皇后或更高位的人,这事不是太上皇属意,不是凌霁默许,不是皇后去吩咐,谁又敢?既然做了,她去闹了也没用,不如省点力气自己看开些。 那些嫔妃想整整自己,也没什么错,以前她掌权的时候,虽想一碗水端平,可还是会有些照顾不周的,那会儿没得好处的现在要对付自己,有什么好怨的。 “小姐我觉得不在意。”莫知言听她这话有些想笑,眼都没抬,手一挥想叫沫离作罢。 沫离却不死心的又唤了声“小姐……” 莫知言仍旧看书,凉凉的道了句“你要是想吃,去找了凌雅,她会给你。” “奴婢不是这意思。”这小姐如此聪明的人,今日怎么就不开通了,她说这些不是说缺这些吃的用的,而是心,皇上对她的心,这些奴才看到皇上重视她,然后敬畏的心,这些身外物真没什么重要。 于是沫离放轻了声量,又试着劝莫知言“小姐,您去见见皇上吧。” 这宫里的事,有哪件凌霁是不知道的?有什么好说的,她也享了不少福,吃些苦头也应该。 “不用了。” “小姐……” 莫知言停下看书的目光,又重新看着沫离,语气里有些强硬“好了,就是吃的差了点,你就受不了了?” 沫离赶紧服了身“不是的,不是的,奴婢粗鄙惯了,有什么苦受不了。” 莫知言被沫离说了这么久,书里的内容一句也没有看进去,现在更是没兴趣再看下去了“那就行了,好了,我有些饿了,下去烧碗面线给我吧。” “是。” 莫知言不愿再说,沫离无法,只好应了,转身要出去,静忠却也匆匆进了来“娘娘。” 莫知言合上书,随意的应了声“嗯?” 静忠缓缓上前,行礼道“皇后娘娘说今日是端午,戏楼摆了台子,请您过去一同观赏。” 自己病了那么久,连今日是端午都忘了,难怪沫离想弄些好吃的给自己。 这过了端午。天气便要热起来了吧。 “过了端午,皇上该要去避暑了吧。”莫知言却回答的文不对题,似问非问的说了句。 虽是没头没脑,但静忠仍旧应了“是。” 沫离比莫知言还慌,直接出了主意“小姐,不能去。” “嗯?”莫知言抬眼望向她。 虽是节日里,可这些嫔妃谁不是想看看现在落魄的贵妃娘娘,莫知言这一去,定是要受委屈的,沫离急急上前道“她们肯定没安好心。” 莫知言笑着“我知道。” 静忠抬了眼,眼里倒是有着明显的忧虑“那,奴才去退了去。” “不。”莫知言却笑着拒绝了,随后起身对沫离道“沫离,给我换身好的衣装,别丢了面子。” “小姐!你要去?”沫离惊呼出声,随着莫知言的步伐向前了几步。 “是呀。”莫知言一笑,伸了懒腰,边行去内室“什么风浪我没见过,越是觉得我不敢去,就越是要去。” 静忠起身,不放心的问了句“娘娘不怕她们羞辱?” “不怕。”莫知言回身定定看着静忠,眼中炙热不明“你们怕吗?” 静忠看着她,久久“娘娘不怕,我们怕什么。” “好,更衣。”莫知言笑着回了身,留下句话对沫离道“你也别这么紧张,搞不好还有比戏更好的呢。” “是。” 莫知言以为她会是最迟到的,却没想到她是第二个到的,原来大牌的,都是让人等的。她以前是别人等的对象,现在……只能等别人了。 第一个到的是梁婉婉,见到莫知言来,她也上前打了招呼。她算是有良心的,毕竟之前在莫知言这里也是得过好处的,也没忘恩,莫知言病了那几日,她也让人送东西来过。 莫知言倒是觉得自己还算没有看错这个人,她虽位份不高,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最起码没有要害她的心,这点在这冷血的宫里已是难得。 她和梁婉婉也没有好寒暄的,随意聊了几句便回了座。 刚坐下,便见凌雅进了园子。 棠倪燕倒是大方,请了这么多人来,也不怕凌雅找她不痛快。 凌雅见了她,倒是比她自己见了她惊讶多了,匆匆来到她处,拉着她便是关切的问“你怎么来了?” 四下里就几个人,两人说话也放肆些,不需要拘着,凌雅本是与她坐的地方不同,可这会儿有她在,自然是要坐一起的。 莫知言倒是平静的很,拉着凌雅一同坐下,笑着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来?” 真没想到她现在还有这样的心情,凌雅气她明知有些事会发生,怎么自己爱送上门让人欺负“她们早就定好了今日看戏,我就怕你知道了难受,都不敢告诉你,却不想你会来,你知道来了没什么好事还来?” 端午这样的日子,又怎么会没有节目呢,莫知遥早就向凌霁讨要了今日日程安排,白日里看戏少不了,晚间夜宴也不会少,她本不想让莫知言知道这些,就帮她做主回禀了要好好养病,凌霁也应了,却不想这棠倪燕如此多事,还是叫来了她。 园子里陆陆续续有些嫔妃来了,人虽多了起来,个个品级却不是很高,就算凌霁现在生着莫知言的气,可她贵妃位子仍旧在,其他人品级没她高,自然要恭敬的给她行礼,莫知言也一个个点头笑对着,然后让她们坐到自己位子上。 对付了这些人,莫知言轻拍了凌雅手背,笑着“你认为我怕过?” 凌雅看着莫知言,像是无限感慨,轻叹一声“你倒是谁都没怕过,我只是觉得你现在为了某些人太委屈自己了,你要是一直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怕该多好。” 以前的莫知言虽然有些心事放在心底,可生性洒脱,虽然杀鸡不敢,可杀人却敢,可见她不是怕事的。 如今为了她以前背负的那些罪,为了莫知遥背负的那些罪,太过苦了自己,她虽是她朋友,虽看不过去,可……连凌霁他们都没有办法,她又有什么能力说服她呢。 “人会长大的。”莫知言瞧了瞧一直在忙碌准备点心与茶水的侍女们,莞尔一笑,似是轻叹般。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凌雅气不打一处来“人是会长大,可不会懦弱!” 这话说重了,凌雅知道,却突然觉得就该这么好好说说莫知言,就是不该让她这么逃避。 “所以我来了。”莫知言回神对着凌雅一笑,笑的比她发间轻晃的金步摇还要灿耀,还要好看。 凌雅倒是惊了惊,难不成这些日子病好了,人也想通了?若是这般,这病倒是生的值“不再懦弱下去了?” 莫知言依旧笑着,没有愁容,没有病态,像是脱胎换骨般,可没有如凌雅的愿,回避了她的话“要看什么事。” 凌雅一声哀怨长叹“我就知道。” 莫知言倒是被她如此年轻的脸,却一直不好的情绪逗乐了“你也别说的这么难听,我不是也没什么损失吗?还没人欺负到我头上呢,没必要做反抗。” “怎么没有。”沫离在一边忍不住插了嘴,声音虽不大声,却惊了凌雅。 莫知言扭头看了沫离,带着责备“沫离,越发没规矩了,公主在这,你也敢插话。” 凌雅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你别欺负沫离,有本事欺负别人去。” “我是真没本事欺负别人,我就让你欺负好了。”莫知言对着凌雅一笑。 凌雅无奈一叹“你的弯子又绕远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挑戏 “行了,人都来了,咱们等会说。”莫知言笑看着园子门口进来的一群人,顺道拉着凌雅起身。 棠倪燕本是年纪轻轻,可今日却打扮的很是成熟稳重,金丝镶的秋香色的拖曳宫装罩身,虽大气却显得她过于老成,秀发在脑后绾了个大髻,满头都是金镶玉的凤饰,映着日头明晃晃的刺眼睛。 衣装这般繁琐锦绣,若是脸妆过于清丽便失了轻重,所以她脸上的粉妆也有些厚,粉施的过白,让人都看不清神色。 “这么热的天也不怕脱妆。”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莫知言耳力好自是听到了,棠倪燕等人还未走近,并未听见什么,依旧笑着步了进来。 莫知遥在棠倪燕身侧,挽着她的手巧笑着在众人簇拥下,雍容的一同进了戏园。 莫知言还是有空看一眼莫知遥的,她的打扮正好与棠倪燕相反,没有过分华丽的衣饰,没有厚重娇媚的脸妆,只是守着她昭仪该有的本分,该有的打扮,略略的为自己的绝美加了些颜色而已。 可这般的淡容并未使她稍逊她人,反倒添了些灵气,更在这繁花似锦,她人浓妆中清新脱俗了起来。 难怪棠倪燕会对她放心,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不会越矩,不会过多的为自己争什么,最主要,她不会明里去与棠倪燕作对,想来棠倪燕也是好打发的,只是自己以前不愿而已。 难怪凌霁也喜她这不争的做派,她打扮清丽,言语也是温柔可人,她一直都是楚楚动人,温婉贤淑的,凌霁是皇上,该被人宠着、惯着、捧着,不该是自己这样喜欢与他作对的。 凌雅一看棠倪燕那高傲的脸色,低声在莫知言耳旁道“真会瞎得瑟。” 莫知言对着凌雅皎洁一笑,两人低着头,所有人注意力又都在棠倪燕身上,也不会有人回去注意两人的小动作,而后两人待到棠倪燕快到两人身旁时,上前了几步,并着其他人一同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莫知言与所有嫔妃一同行了礼。 “参见贵妃娘娘、昭仪娘娘、公主。”后一声是其他嫔妃向莫知言、莫知遥和凌雅行礼。 “都起来吧。”这里位份最大的是棠倪燕,自然由她说话。 凌雅既然来了,棠倪燕自是不能失了礼数的,走近两人,却只对着凌雅说话“公主妹妹少有和我们这些后宫妇人一起耍的,今日嫂嫂有许多话想和公主妹妹说呢,公主妹妹可要陪着嫂嫂。” 边说着便要去牵凌雅的手,她有话和凌雅说,凌雅又哪里有话想同她讲? “妹妹今日喉间有些涩,怕是昨日贪凉,少穿了衣衫,今日怕是会有不适,坐的嫂嫂近了,万一传给了嫂嫂怕是不好,本来今日是不来的,但嫂嫂盛情,不能拂了嫂嫂面子,只好应邀来了,此刻就不坐嫂嫂身边了,请皇后嫂嫂见谅。”凌雅边说着还边装着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轻轻咳了咳。 本来棠倪燕就不是真心要和凌雅唠家常,只是面上装样子,此刻她也并没有给自己难看,而是找了好的台阶下,她自然顺着下了“那公主妹妹在旁看戏吧,但若是身上感到不适,立马要和嫂嫂说。” “自然。”凌雅对着棠倪燕笑的很是得体。 棠倪燕也笑着点了头,随后牵着莫知遥的手坐到了最上方,其实莫知遥的昭仪身份在莫知言之下,按理是不能与皇后同等而坐的,可莫知遥现在正得宠,皇后又待见她,今日又是节庆里,没有人会寻这样的晦气而出声直言。 “今儿日子好,天气也好,咱们这不像南方多雨,今儿正好没下雨,来这戏园子看出戏,最是合适。”棠倪燕坐在了最高位,其他人也纷纷落了座“今儿是节庆,皇上也要晚间时才与姐妹们宴饮,今儿一整个白日都只有咱们这些姐妹在,所以大家就别拘着,咱们姐妹们好好看出戏,品品茶。” “是。”棠倪燕近来脾气消了不少,能这般温言,众人一下便轻松不少。 就算是失了宠,可莫知言这贵妃身份那是绝对不用坐在下排的,但她从一开始进这园子看到摆位就心里打了主意,不想离的棠倪燕过近,本来这后宫尊卑有分,这么坐是绝对不合适的,可今日凌霁不在,棠倪燕最大,她又绝对不是真心想看到莫知言的,这会儿她自己识相,坐的远远的,棠倪燕自然乐的轻松。 莫知言虽然还坐着贵妃的位子,可如今这满宫里都知道皇上已是弃了她,她任人欺负都没了当初的脾气,今日见她眼中也是少了些锐气,棠倪燕心里不知有多舒坦,看这形势,她这贵妃位子也是坐不长久了,之前结的那么多怨,也该是时候找机会报回来了。 “娘娘想点哪出戏?”胡娇茜献媚的从婢女手中拿过折子,呈给棠倪燕,低声的像是个婢女般。 “说了大家姐妹一同听戏,不好什么都由本宫做主,省的别人说本宫爱揽权。”棠倪燕笑着道,那大度的神色让人看了一定直叫贤惠,可这话却说的有些泛酸。 棠倪燕想了想,目光突地转到了莫知言处,嘴角一勾“贵妃想听什么折子?” 莫知言坐的远,以为自己看不见别人,别人也会无视她,却不想棠倪燕还是放不过自己,抬头看着拿着折子站的有些僵硬的胡娇茜,笑了笑“折子里的戏妹妹都爱听,哪出都行,皇后做主便可。” “贵妃真会推,一下便把劳心的事又转给本宫了。”棠倪燕是笑着的,可总感觉有股阴气。 莫知遥在旁一笑“姐姐再爱听,可折子里那么多的戏,也总要挑一出先听着,不能让姐妹们这么干坐着吧,再说戏班的师傅没姐姐的吩咐,可是不敢开这第一锣呢。” 莫知遥笑的恰到好处,可这话却是极其诛心,一来说了莫知言对棠倪燕做的安排推三阻四,二来说了她这贵妃权力大,任何人都要听她的吩咐才能办事。 棠倪燕的脸色黯了黯。 “不如这样,妹妹给姐姐提供几个意见?”莫知遥莞尔一笑“妹妹觉得琴心记甚好,里面的凤求凰,曲也优美,词也好,姐姐觉得呢?” 莫知言轻声一笑“昭仪妹妹可能不知,戏里唱的是好,可论实的,司马相如终究负了卓文君,结局如此不完满,在这样的戏节庆里唱,不好。” 莫知言反将一军,莫知遥一时语塞,半响才道“那贵妃娘娘觉得那出比较好?” 莫知言扫了众人一眼“要是这么选,那不如黄粱梦来的好。” “世间一切都是一夜黄粱,太晦气了,不是更不好?”姚翠芝默默一语,却不知自己这句被众人听了个真切,抬头见着棠倪燕冷着的脸,赶紧低了头闭上了嘴。 莫知言却像是无奈的笑笑,对着棠倪燕两手一滩“瞧瞧,臣妾说了吧,臣妾挑着不好,皇后偏不信,如此还是请皇后娘娘问问其他姐妹有什么意见吧。” 棠倪燕看着莫知言,脸色有些不善,她身边的侍女却在此时上了杯茶给棠倪燕,棠倪燕伸手去接,却不想将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幸好她反应快避开了,底下众人慌了慌,那侍女眼看出了大事,赶紧跪下来请罪。 棠倪燕顺手将那半杯茶泼了过去,侍女裸露在外的肌肤被泼到的瞬时便红了起来“小蹄子,没一点眼色,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难道什么事都要本宫亲力亲为吗?就是看本宫活的好,明里暗里的想害本宫吗?” 这话说的是那婢女,实则众人都听的出,拐着弯说的便是莫知言,只是棠倪燕要教训这婢女也好,要教训莫知言也罢,她们都是没资格管,也管不了。 “皇后莫要对这些下人生气,坏了皇后贤德的名声便是不好了,再说,今日又是端午节庆,皇后也未伤到,要是罚了这婢女,怕是触了霉头。”在众人屏息的时候,出声相互的居然是凌雅。 凌雅说的如此直白,弄的棠倪燕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也是识大体的,很快便冷静下来“公主说的是,本宫自是不会和这些贱蹄子一般见识。” 这般时刻,棠倪燕也不好再说点什么,倒是佟景儿懂事,她刚好在棠倪燕下首,离的那婢女也近,便直接道“还不快滚下去,还觉得皇后娘娘太好说话,这样的日子真不敢罚你吗?” “是。”那婢女也算伶俐,赶紧哆嗦着退了下去。 棠倪燕就是要莫知言点戏,莫知言却都点些故事不好或是结局不好的,园子里气氛便有些僵,再出了这样的事,众人再不敢多说一句,就怕自己做了这出头鸟,落不下好。 凌雅对着莫知言眯了下眼,然后转首对着棠倪燕道“皇后娘娘,贵妃不会点戏,咱就别让她乱点了,不如选玉簪记吧,那道姑的身份和昭仪的身份不谋而合,再说此刻昭仪和皇上喜结连理,倒是应景。” 底下有压抑的轻笑声。 莫知遥的脸黑了黑,却没有回话,只是用悲伤的眼色看着棠倪燕。 莫知言无奈的看了看凌雅,她真会拐着弯说人,一个脏字不带,却损了人,人还不敢回。 可她毕竟伤的是知遥,莫知言不免瞥她一眼,她很聪明,宫里的生存规则很懂,那可怜装的很是到位。 看来她很清楚有人会为她出头,果然。 “好了,看个戏也这么多事,好好的日子,都该高兴着。”棠倪燕听不下去,也看不了莫知遥那含泪的眼,挥手道“行了,就牡丹亭吧,故事也好,结局也好。” “是。”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好戏开锣 生角唱着:仙姑少礼。何劳过招。 旦角唱着:竹间禅舍草檐深。惟有清香共苦茗。白鹤双双松下自鸣。 “唱的真好。”凌雅直着眼看着台上,有感而发。 这戏班子,棠倪燕确实花了时间,花了经历,而且找的也好,找的值得。 这戏班子里的角儿唱词动作不仅到位,而且还唱出了感情,那举手投足间不像是在唱戏,这戏更像是他们经历过的事情般,一切有感而发,一切用神态演绎,真的是有注入感情的。 众人在底下听的不仅有味,更是被故事发展吸引,情绪也是一路跟着走,舍不得挪开一眼,生怕自己漏了哪出没看清。 “这戏本就曲词优美,这几个角儿将戏里的人物心理刻画的又是极其细致,加上生旦两人技艺一流,配合默契,身段与唱都美到极致,确实没有辜负这样的好剧。”莫知言虽是应着凌雅的说,但是两人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戏台上,依旧好好看着,细细品着。 虽然莫知言自己不会唱曲唱戏,但对于这类型的事物却是很敏感,唱的好的,她从来不吝啬给予表扬。 也确实是这戏班子技艺水平高超,不管是服装、布景还是表演,那都是准备的相当完美,众人都细细听着,没有人再做着别的事。 主子们好好看着戏,侍女内侍们自然也闲不下来,不停的给众位嫔妃上着果子茶水等物。 棠倪燕和莫知遥两人坐在一起,虽也爱看这样的戏,但两人更愿意说着自己的话。 棠倪燕一抬手,她身边的侍女伶俐的赶紧上了一盘果子,置于两人的桌上,棠倪燕含笑捏起一个递给了莫知遥“这是昨日太上皇赏本宫的,说是南海进贡的,今年只得了两盘,皇上那有一盘,另外这一盘太上皇赏了本宫,你恐是没吃过,这下好好尝尝。” “这是什么果子?”莫知遥赶紧接过棠倪燕递过来的果子,可这果子确实没见过,疑惑的问了声。 这果子外皮是锈褐色的,外型似柿子状,与柿子大小也差不多,只是比柿子更细长些,虽像柿子,却绝不是柿子。 而且那外皮的颜色看去比柿子要丑陋不少,粗粗糙糙的一点都上不了台面,看这果子的样子有毒无毒不敢下定论,但想这味道恐怕也不会是很好,不然棠倪燕也不会让她先试了。 但棠倪燕赏的东西,就算是再难看,莫知遥也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就算是有毒,自己也得先为她试了先“这果子捏去软软的,若是柿子也是熟了吧,想来味道也和柿子差不了多少吧。” 棠倪燕掩嘴轻轻笑了下“看着像柿子是吗?本宫一眼看到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柿子吗?”莫知遥状似惊讶的抬头。 棠倪燕又低低笑了声“若是柿子也就没什么稀罕的,本宫也不会这么特地留着给你尝了。” “这叫人心果。”棠倪燕看着那果子,为莫知遥解疑。 莫知遥明显怔了下,棠倪燕看出,轻笑着道“别怕,就名字吓人了些,外型虽也不是很好看,可这果子味是很不错的,本宫让御医验过,说是能清心润肺。” “若是这样,那倒是好东西。”莫知遥低眼看了看这果子,认同的点了点头。 棠倪燕将那盘果子往莫知遥旁推了推“说是难得的很,今年就这么些,都进了贡。” “谢皇后娘娘。”莫知遥赶紧放下人心果,说着就要起身跪谢。 棠倪燕赶紧伸手扶起了她,有些嗔怪地道“对着本宫就别客气了。” 莫知遥回坐便知自己是要食这果子了,捏起一个果子瞧了瞧,想着该怎么食。 心思一转,抬眼往莫知言那看去,莫知言和凌雅只入迷的看着台上,并没有注意这边发生的事情,莫知遥眼波一转正好发现站在莫知言身后的沫离在环顾着四周,此刻正好对上了莫知遥扫过来的眼风。 莫知遥看着沫离,朝她柔柔一笑,又朝桌上的果盘微抬了下巴,沫离顺着她的目光看见那果子,又重新看向莫知遥,莫知遥对着她含笑点了头。 沫离立即明白莫知遥那意思了,便是叫自己去她那领果子。 沫离有些犹豫,莫知言此刻和凌雅在专心听戏,自己不好去打搅她,再说,莫知遥的吩咐自己不敢不听,自己去了总比等会儿她派人来叫的好,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没什么,便启步向莫知遥那行去。 沫离已经向她走来,莫知遥就没再看她,而是专心的在剥着人心果的外皮,棠倪燕看到她在剥皮,也就嘴角含笑的看着戏台上的戏了。 而此刻戏台子上的戏精彩纷呈,一个婢女的举动自然没有人去注意。 沫离行到莫知遥的眼前,微微一服“奴婢见过昭仪娘娘。” 沫离等着莫知遥快些给自己果子,自己好快些离开,可莫知遥像是没想到她会来似的,听到她的请安才缓缓抬头看着她,棠倪燕听到沫离的声音,也朝她看了一眼。 棠倪燕以为沫离只是来行个见面礼而已,见她请过安了又没走,便想问话,莫知遥却将快剥好的人心果放下,快了她一步“有什么事?” 沫离一愣,但很快又俯了俯身“不知娘娘叫奴婢过来何事?” “本宫有叫你过来吗?没点眼力的?”莫知遥斜了沫离一眼,鼻翼间轻哼了声,转首对着棠倪燕一笑“现在的奴才确实没规矩,不是主子发话,自个就敢做主了。” 有几个离的近的嫔妃听到声响转首瞧了一眼,看到是主子教导奴婢的小事,便又转首回去看戏,也没当回事。 棠倪燕对着莫知遥一笑,却转首狠厉的看了沫离一眼,她以为沫离这会儿该识趣的下去了,可沫离又服了身。 明明刚才叫了自己,此刻为何不认呢?沫离有些疑惑“可是娘娘刚才……” 莫知遥见沫离不仅不离去还敢继续说下去,立即便厉了声“怎么,教习姑姑没有教好你吗?本宫没有说话,轮的到你说话?是你主子没教好你,想留着让本宫来教吗!?” 这句话说的大声了些,莫知言再怎么聚精会神的看着戏台上的戏也会听到了,侧了侧脸,蓦然发现不知何时沫离离了自己身边,此刻却见她在莫知遥身侧,而且正俯身认错,心底也跟着沉了沉。 原来莫知遥叫自己过来领果子是假,冲她发火将她要食果子的事调开是真,这会儿要借她来羞辱莫知言也是真,看来自己是真中她计了“是,奴婢错了。” 沫离就怕这事闹大会引火到莫知言处,赶紧低声认了错。 “妹妹不是要叫婢女过去,怕是在叫姐姐过来吧?”莫知言见沫离伏下了身子,猛的跟着起了身,向莫知遥处行去,凌雅见状想拉她,没拉住,也跟着起了身。 莫知遥见莫知言行来,笑在心底,面上却是得体的笑意“姐姐说笑了,妹妹可不敢指使姐姐,确实是这做奴婢的不懂事,无事跑来妹妹这寻晦气。” “这节庆的日子,没有主子的吩咐,哪个奴婢敢随处寻晦气?昭仪这话说的不对。”出声的是跟着莫知言而来的凌雅。 这本是帮沫离的话,可却恰恰被莫知遥抓了把柄。 “公主这话臣妾觉得有理,没错,没有主子的吩咐,没有哪个奴婢敢到处寻晦气、耍厉害的。”莫知遥也不怕,直接将话绕到了莫知言处,这么一说,大家一听自然是觉得这奴婢是贵妃的人,不是贵妃让她来闹,她自然不敢来闹。 这话将凌雅噎住了。 戏台上仍旧唱着戏,虽然精彩,可这边更是热闹,比台上演的还要纷呈,其他嫔妃纷纷将注意力转到了这边。 原本莫知言都没说话,但听得这话,她面上笑容灿烂,出口的话语却与那笑脸相反的有些犀利“妹妹这话,姐姐真心听不下去。” 莫知遥原本端端坐着,莫知言行了来,她自然起身,规矩的拜了拜“妹妹自小没读过什么诗词,腹内没什么文章,不像姐姐南诏公主身份,习得的东西多,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姐姐可别怪罪。” 这般的低姿态,想来,又会有人来帮着她了。 “一点小事,贵妃就这么没有容人之量?还是这奴婢的面子比昭仪大?为了个奴婢,想在这为难昭仪吗?”终于,棠倪燕帮着莫知遥开了腔“看来这奴婢定不是个好货,之前教导的不到位,该拉下去好好教教。” 莫知言心底一沉,这两人终于找到可以对付她的事了,话语也跟着一沉“谁敢动。” 原本有人已经上来想扣了沫离,但莫知言发话,奴才们愣住了不敢动,纷纷看着棠倪燕。 “贵妃娘娘,您虽是贵妃,可皇后在这呢,这后宫还是皇后说了算的。”胡娇茜瞥了眼莫知言,凉凉的道。 胡娇茜说的没错,不管什么原因,棠倪燕现在是皇后,这后宫是她说了算,闹僵了,自己占不了理。而且如今,怕是没有人会帮着自己。 莫知言压着气,尽量放缓了声调“皇后,下人教的不好是臣妾的错,该由臣妾自己教,就不劳烦皇后大驾了。” 胡娇茜却得了理,故意又大声了一句“皇后面前失仪是大事,不能放任,若是这事不处置,日后奴才们个个学了去,都对主子们顶嘴,那宫中还有规矩可言吗?” 这一句像是把扇子,扇了棠倪燕一把,这火便旺了起来,棠倪燕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上,厉喝一声“怎么还不动手,等着本宫自己来吗?” “谁敢!” “谁不敢?!” 两人的气势震了所有人。 终于,台上的戏也停下了,不管是嫔妃还是唱戏的班子都跪伏了下来,别说是话,就是连大气都不敢出,气氛一下便冻结住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进贡 “还是皇后面子大,后宫的人才能到的那么齐。”声音朗朗从园门进入,听进所有人的耳内,院内众人皆是一愣。 一袭明黄的色彩映进所有人的眼里,日光的照射下,那身明黄灿耀万物,凌霁皇袍罩身,负手行来,无风吹拂,却自动撩了袍角,每一步都踏碎艳阳,每一步都气吞了天下,单单那身姿气度便羞煞了一切人间事物。 他的脸上扬着笑,那般的温柔,却又那般的孤冷,那般的闲雅,却又那般的高贵,那么多的情绪集在他身上,却没有突兀,只觉适合。 “皇上驾到。”内侍高宣了一声,终于唤醒了所有迷醉的人。 “皇上?”棠倪燕最先惊了声,匆忙离座步出迎驾。 “皇上……”所有反应过慢的嫔妃与园中的人全都匆匆跪下,于御前行了大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是出乎意料,但待反应过来,大家的动作那都是很快的,齐齐的跪拜,齐齐的山呼。 从凌霁出口的那句话开始,莫知言便惊了心,凌霁的声音她自然熟悉,不用他现身,她便能知道是他。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她真是没有什么准备,她以为端午节庆的白日里,他是没有空来理会后宫嫔妃的,也就最多在晚宴时才会出现,她也是打好主意在那之前就称病回宫避开的,怎知此刻两人就碰了面。 所有人都跪下了,她反应自然不差别人,也跟着在旁跪下。 她已是许久没有见凌霁了,今日的他依旧绝美,只是不知为何,这绝美的容颜之下,她却只看到他的冷漠,一路行来,笑意虽然溢着满脸,可她仍旧感觉不到暖意,只是觉得他装的很好,他那与人充满温情的调笑,在她听来,却是冰刀割脸的疼痛。 凌霁走过莫知言身边,就像是没见到她般,一刻都没有停顿,只是往前一直行去。 凌霁一路朝棠倪燕走去,沿途的嫔妃全都低着头,就连棠倪燕也是低着头的,凌霁早就过了莫知言处,只有她抬头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莫知言轻微的抬首侧目望着他的背影,那昂然挺立的背脊,长身玉立的身姿,那剪裁合体的龙袍衬得他本就匀称合度的身体曲线,她只能说,好看的人,就连背影都是极美的。 “都起来吧。”凌霁最终走到了棠倪燕身前,出手扶起了她,然后转身朝所有人道“大好日子,总跪着做什么。” “谢皇上。”照凌霁这近乎说笑的话来看,今日他必定是心情不错的,所有嫔妃也就不过于拘束的缓缓起了身,各自回到自己位置坐着。 凌霁叫着所有人起身,自己也是往位子而去,这几步也一直握着棠倪燕的手,棠倪燕被凌霁握着手,脸上笑靥如花“皇上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午间与大臣们在前朝庆贺吗?” 凌霁握着棠倪燕的手往坐处而去,一边走一边道“大臣们年年送来的东西都差不多,不是稀有就是珍贵,太没新意,朕看的乏了,看今日天气不错,又是端午好日子,听人说皇后找了戏班子开锣唱折子,就来凑热闹了。” 凌霁一直满脸笑意答着棠倪燕的话,棠倪燕更是一直赔笑,凌霁难得这么好的心情并对自己这么客气,她自然小心的伺候着。 在凌霁将原由说完之后,像是突然发现宝贝似的看着棠倪燕,十分赞赏地道“皇后这身衣装不错,婉约不失大气,秀丽不失端庄,配这样的好日子,让人看了心情更好了几分。” “谢皇上夸奖。”棠倪燕心底开了花,脸上难得的有了些红晕。 内侍手快,早就为凌霁置好桌椅,莫知遥的桌椅也挪了位,凌霁扶着棠倪燕坐下,终于注意到下面跪着的沫离,微挑了眉问“可刚才怎么了?好像听到皇后要罚谁?这样的日子皇后该是不会这么做的,是朕听错了?” 棠倪燕心底一颤,悄悄瞥了眼跪在底下的沫离,旁人都坐回了自己位子,她真没料到这婢女还一直跪着。 本来罚个奴婢不是大事,凌霁也不会特意过问,可她现在还保不准凌霁是不是真的会对莫知言无情,今日又是端午节庆,凌霁刚刚也说了今日是好日子,此刻还难得夸了自己今日的打扮,如果现在知道她在这样的日子里处罚宫婢,恐怕会坏了自己在他心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贤惠印象。 两相权衡下,棠倪燕很快做了决定“皇上最近政务繁忙,怕是有些疲累,恐是真听错了,这么好的日子怎么会罚谁呢,臣妾们是说角儿们戏里唱的戏词,为戏里的人感叹呢。” 凌霁点点头“哦,是这样,看来这戏班子请的好,不然皇后怎么会有感而发,嫔妃们怎么会全都附和呢。” “是是。”棠倪燕呵呵的陪着笑脸,眼风一送,那意思自是让人叫沫离快些起身。 “既然戏这么精彩,那就都坐下看戏吧。”凌霁手一挥,说是说给戏台上的人,其实另一面是说给跪着的沫离听的,莫知言反应快,带着沫离回了自己的坐,端端的坐好。 “是。”台上的戏班子领命,起身准备下出戏去了。 看这样子,凌霁是不打算走了,棠倪燕本想等他走了再对付莫知言,若是他留着就不可能了“皇上也留着一同听戏吗?” 棠倪燕虽敢问,却又怕惹了凌霁,只能装着是顺口问的。 “朕都来了,皇后是想再赶朕走?”凌霁斜睨了棠倪燕一眼,虽是笑着,却让棠倪燕瑟了瑟。 棠倪燕心里一个咯噔,背上微微有了冷汗,赶紧干笑着回了句“皇上说笑了,臣妾怎么敢。” “想想皇后也不会。”凌霁一直笑着,侍女给他端了杯新茶,他接过,随口问了句“这唱的哪个折子啊?” “回皇上,刚才听了牡丹亭,现在正听着玉簪记。”胡娇茜反应比棠倪燕还快,在她愣神之际便给凌霁报了话。 凌霁轻啜了口茶,点头认可“哦,这出不错,这戏的中途虽是坎坷了些,但结局总算是圆满,而且这戏要唱的好是极难的,很是考戏班子的功底,这是皇后选的吗?选的不错。” “臣妾不敢居功,这出戏是公主殿下选的。”这戏好是好,可里面的花旦那可是个道姑,棠倪燕怕凌霁到时候反应过来会恼她,还是直接推给凌雅比较好,再说,她也不算陷害,毕竟刚才确实是凌雅要听这出戏的。 “没看出来雅儿如今对折子戏这般有见地,倒是会挑。”凌霁朝凌雅的方向望了望,刚好对着凌雅投过来的嬉笑目光,凌霁像是突的想起什么微皱了眉“怎么坐的这么远?” 凌雅含笑起身服了服“皇兄,皇妹有些喉干,想着还是避开皇兄皇嫂好些。” “那你自己注意着。”凌雅微笑着,但她眼底有光,凌霁自然懂得,含笑避开不与她胡闹。 “是。” 莫知言在凌雅身边,怎么滴也能看得到,可凌霁就像是忽略了她一般,连看她一眼都未曾,棠倪燕倒是安心了些。 凌霁转眼又问了棠倪燕一句“这唱到哪里了?” “回皇上,唱到第十五出,破掳了。”这回莫知遥又比棠倪燕快了一步回了凌霁,不过与胡娇茜不同,莫知遥这次回话,棠倪燕倒是不恼。 凌霁对着莫知遥笑着点了头,无限感慨的念了句戏中曲词“不降胡誓不生还,朕最爱这句。” “是好,是好。”棠倪燕尴尬的陪着笑,其他人也笑着点头称好。 戏台上好戏又一次开了锣,角儿们技艺高超,一段段戏都发挥出最高水准,嫔妃们看着凌霁坐镇,不会有什么大事可看了,便失了兴致,认真看着台上的戏。 所有人都认真看着台上的戏,凌霁此刻却有意无意的瞥了眼莫知言那,忽而冷冷的声音出口,震了许多人的心“贵妃该坐哪里?” 棠倪燕震得不敢看凌霁,莫知遥没有回头,只认真看着台上的戏,那样子很是投入,似乎像是没听到凌霁的问话,有几个胆大的嫔妃微微回头瞧了凌霁一眼,又马上回了头。 内侍不懂凌霁的意思,但他问了,自然就要答,于是规矩的俯身回到“该坐皇上左侧。” “那此刻怎么坐了那里?”凌霁抬手一指莫知言,眼风凌厉,像是寒风,让人忍不住瑟瑟“这些奴才是越发没有规矩了,皇后日后该好好管一下这后宫秩序。” “是,臣妾谨记。”棠倪燕有些慌,赶紧附和着凌霁吩咐下去“还不快将贵妃的桌椅搬过来。” “是。” 真是避无可避啊,她都这么礼让了,就是不放过她吗?莫知言无奈一叹,起身行礼“皇上,臣妾身子没有完全好转,不敢离的皇上和皇后太近,万一一个不好,臣妾可担不起这个罪。” 凌霁笑着,却有些冷“贵妃自己愿意坐那?” 莫知言一笑,却仍旧低着头“这里离的戏台也近,臣妾爱听戏,坐的近点听的清楚。” 静默了一瞬,凌霁想了想,终是道了句“那就坐那吧。” 莫知言一笑,服了服“谢皇上。” 众人本见好戏又有了,却一下又灭了,无奈的只能再去看戏,凌霁也认真看起了戏,只是静静的与棠倪燕道“皇后,晚宴时,贵妃还是要坐在她该坐的位子上,皇后记得贵妃是南诏公主吧,今日会有南诏特使来进贡,切不可失了礼仪。” 有些人无宠,可位子永远在,她是南诏公主,就算凌霁不喜欢她了,可碍于两国相好的关系也绝不会废了她,这是在提醒她该大气些,以后少找她一些麻烦,凌霁把话已是讲的很明,棠倪燕再笨也懂了这些道理“贵妃毕竟是贵妃,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这些臣妾一定谨记。” “嗯,朕就知道皇后是个识大体的人。”凌霁看着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了,专心看戏吧。” “谢皇上夸奖。” 第一百五十四章探望 戏不管多好看,不管有几出,也总是会有落幕的时候,而宫里面节庆日子里看完了戏除了参加晚宴还能有什么其他事? 白日里看戏时,莫知言还能离的凌霁坐的远远的,但之前他说过晚宴时,莫知言必须坐到他的身边,这是礼仪,这是规矩,莫知言找不到理由再避开。何况,凌霁说了这次南诏有派使者来进贡,并且会参加今晚的宴请,莫知言不知会是谁来,但是凌霁这般提醒她,说明她还是要见上一见的。 晚宴的地方放在了丽湖,这个地方,莫知言再是熟悉不过,只是当年的心情与如今的处境已是截然不同。 莫知言以南诏公主身份入宫,今日南诏使者入宫参宴,又是安排在了当年莫知言第一次进宫参宴的丽湖,这画面是否故意要给她难看?节庆的事或许凌霁不会去管,只是交代下,但这做主的人倒是不难猜,来去不过就那么几个人。 “你还真就换了身衣裳就来了,不避开吗?”端午晚宴是一年一度的大事,折子戏唱完,众嫔妃都脱口要回宫换衣装,莫知言自然也用了这个借口回了宫,凌雅满心以为莫知言该会用这样的借口遁走,不来参加晚宴的,却不想她还真换了身贵妃行头又回来了。 凌霁的右侧坐着棠倪燕,莫知言坐在了他的左侧,本来凌雅可以坐在棠倪燕的下首,莫知言的下首也该是莫知遥,这是最规矩的座次,可几人都是相看生厌的,凌雅与莫知遥互换下位子反倒让几人都自在,再说,不是很离谱的换位,其他人倒是也不会太计较。 莫知言和凌雅这会儿好不容易坐到了一块,自然有着许多悄悄话讲,凌雅也不避着他人,附耳便问莫知言。 凌雅是为她着想,这点莫知言自然明白,只是她不知有些事情不是说避就能避的。 莫知言尽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你知道我是南诏公主,而今天端午节庆又有南诏使者前来,我若是称病不出席,影响怕是不好,万一被人误会以为我真病了,让人担心,就会生了事端,再说有故人来,见一见也可互相知道对方的近况,还是有好处的。” 丰佑远在南诏,书信往来极为不便,而今日使者进贡,说到底也就是代丰佑来看看莫知言是否安好,她若是不出席,使者见不到她,回去禀报说她的近况恐怕也编不出来,要是说连面都没见上,丰佑又定会担心,再说失了今日的机会,凌霁怕是不会特意安排一日给使者来见她,所以今晚,她必须出席。 所以不管她愿不愿意出席,愿不愿意见那么多人,她都必须要来,而且还要高兴着,表现的越幸福越好。 “也是有道理。”凌雅想想其中厉害倒是也赞同莫知言的说法,不过,她现在比较好奇的是丰佑会派谁来看她“你说今儿是谁来了?” 不管是谁,能来见她,她都开心,莫知言笑着看她,轻摇了下头“不知。” 凌雅看着莫知言,突地心中冒出个想法,自己都被惊了一下“他该不会自己亲自来吧!” 她的话比脑子动的快,刚话完便知自己失言,赶紧捂了嘴,用眼神询问莫知言。 虽然凌雅失言了一句,可幸好她音调不高,众人又都在等着使者到来,也就没有太多人注意她,再说她这么模棱两可的话,人家也猜不出她说的是什么。 莫知言愣了下,收了笑,思虑片刻“他是南诏王,该有分寸,不会乱来。” “也是,或许是我想多了。”南诏偏远,这一来一回,没有个半年怕是不够,丰佑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恣意的世子大人爷了,他的肩上有着南诏的国家命脉,有着对百姓安居的责任,这些事情都不能让他再任性胡来。 南诏地处偏远,使者来一趟帝不容易,一年也就只能这么进贡一次,再说如今两国相好,当今贵妃又是南诏公主,自然这场宴请便布置的隆重了不少,宴席才开始,此刻丝竹管弦也都未弹奏起来,众人都在等待南诏使者的到来。 “南诏使者到。”内侍的唱声,终是唤醒所有人。 步道上一同来了十人,皆是南诏服饰,走在前面的是两个高个子,后面跟着的是相对于前面两人稍显瘦小些的小仆,最高大魁梧的那位大汉走在前面,其他几人紧紧跟在后面,其中有个最瘦小的,整个都被挡在了魁梧大汉的身躯后面,后面的人都低着头,也看不清容貌。 一行人阔步而来,在踏上宴席之际,后面跟着的八人都停在了外面,只有前面两个大汉径直向前走。 所有人的视线也就都落到了最前面的那魁梧身躯的大汉身上,南诏处南地,气候温暖,如今帝都是端午时节,也是春暖花开之际,这大汉身上衣裳也就穿的稍薄了些,那紧贴的衣装将这壮汉魁梧挺拔的身躯突显的更加紧实,这大汉因为昂首阔步而来的缘故,两肩有规律的摆动,自动的带了股劲风。 看着缓缓行来的两人,特别是领头那位大汉,莫知言嘴角一弯。 果然,是乐进。 两位使者行到席位中央,对着凌霁缓缓下拜,乐进一人朗声道“南诏使者乐进参见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霁一笑“平身。” “谢吾皇。”两人起身,往旁边侧了侧。 “今年南诏进贡了不少东西,还与我朝互通了许多商务贸易,使者回去之后要替朕向南诏王好好传达谢意。”凌霁与乐进虚寒一番后又笑着看向莫知言,眼底是通融之色“不过今夜不是朝上,咱们不谈国事,咱们谈些家事,侍者怕是受了南诏王之托,来看看贵妃的吧。” “谢皇上体恤。”乐进往前一步抬手过头对着凌霁一礼,而后直了身行到莫知言处,再次行了礼“公主可好?” 莫知言起身,对着乐进笑着抬了手“劳王兄挂心,本宫一切安好,乐侍卫请回去后如实回禀。” 乐进抬眼看了看莫知言,像是自己在观察,在没有发现什么之后一低头“是。” 这也算是凌霁大度,让两人见一下面,乐进回去与丰佑也好有交代,这样的戏码,出使和亲的公主都能感受到,皇帝也不会让两人说太多话,三两句话能解决最好。 只是人家既是公主又是贵妃,一出生就高了人一等,有些嫔妃进宫好几年都不能见上家人一眼,看到她能有这样的待遇,有几个嫔妃心中总是会有些不平衡。 凌霁一笑,抬手请乐进与他同来的那些小仆一同入座“南诏使者一路辛苦,今夜好好欣赏歌舞,回程之事,待明日再行商讨。” “谢吾皇。”乐进对着凌霁又是一礼,然后领着众人步到自己的位子上,但给他们的位子只有一个,看样子是只准备给他一人坐的,于是其他人有些站着,有些便退了下去。 人都坐好了,没有些节目看就冷清了,于是凌霁侧首问了棠倪燕“今夜皇后是怎么安排的?” 这一问,很明显就能知道,凌霁是将端午一日的事宜都交给棠倪燕布置了。 棠倪燕坐在他身侧,低头回到“臣妾在西凉选了十名舞姬,今夜合舞一场法曲。” “好。”凌霁含笑点头。 凌雅却在莫知言身侧嘀咕起来“不是唱戏就是歌舞,一点新意也没有。” 莫知言轻轻笑了笑,俯在凌雅耳边“新意的东西要是安排的不好便会失了轻重,法曲的曲目众多,还要看她们的配合度与功底,要跳得好也是难得的很,再说这传统的事物,继承多年经典,内涵丰富,经久不衰必然是有它的道理,选传统的总不会出错,这样的日子这么选最是得当了。” 凌雅送了莫知言一个眼风,不甜不酸的道“你真会帮她说话。” 莫知言只笑不说话。 器乐声响起,舞姬也轻轻飘上了台,说飘是一点不夸张,这群舞姬个个身体轻盈,身材匀称,身着纱质长衫,拖曳着地面,步态莲莲的行上台,看上去便似仙子飘飞而来。 这么大型精彩的表演,所有人自然喜欢看,众人的注意力都看向了台上,莫知言也是认真关注着台上的表演,没有一点分心的样子。 第一曲完结时,莫知言没有离开,仍旧与凌雅在闲闲的喝着茶。 第二曲完结时,莫知言也还是没有动,认真的看着台上的歌舞表演,只是眉宇间已经有些疲惫感显露出来。 第三曲完结时,莫知言没有动,倒是佟景儿先起身告假说要换身衣装,凌霁颌首,佟景儿便先行下去了。 终于到了第四曲时,莫知言缓缓站了起来,对着凌霁轻轻的道“皇上,臣妾有些不适,想早些回宫歇着。” “好。”凌霁没有半分犹豫,边应着边挥手让她离开。 那样子有些嫌弃,有些想快些打发掉她之感。两人之前只剩了这般的交流,有几个嫔妃听到,侧目看了看他俩,又转回了头,像是莫知言的离开是一件很随意的事。 莫知遥人没有动,连眼风都没有侧过一下,仍旧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像是没有听到她向凌霁告假一样。 这么多人里面只有棠倪燕有所反应,她看了看凌霁又看了看莫知言,最后瞧了瞧乐进,看乐进依旧端端坐着,一点异样也没有,才没再去管莫知言。 第一百五十五章还是来了 莫知言穿过很多回廊,行过很多宫苑,终于在离丽湖很远的一处独栋小楼前停下,四处望了望,将沫离留下给她把风后,进了屋门。 “大姐!”一进殿,戚香香便扑向了莫知言。 “香香?”莫知言都能听到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戚香香将自己抱的很紧,莫知言也紧紧的回抱了戚香香,猛然又意识到自己抱的太紧会让戚香香透不过气,迅速将埋在自己胸膛间的戚香香扶起,一寸寸端详着“真的是你,我就看着像你,可你长高的太快,大姐都快不敢认了。” 戚香香生性是开朗乐观的,什么大事都不是事,只是今日见了莫知言,鼻尖都有些泛了酸“大姐,我吃的好不好,有没有白嫩些,漂亮些?” 莫知言拉着戚香香在高椅上坐下,细细将她全身看了个遍,目光中透着关切与思念“看来丰佑对你不错,身姿纤盈拔高了,人更是漂亮了。” “他对我好。”戚香香赶紧回话,脸颊有微微的泛红,神态难得的有些羞涩。 莫知言始终握着戚香香的手,看她的样子,乐在心底,跟着揶揄道“他自然要对你好,他要是让你受委屈,我定饶不了他。” “他不是这样的人。”莫知言哪里会真对丰佑怎么样,再说,丰佑也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对戚香香更是打心眼里的疼爱,所以丰佑对戚香香也是真的好,戚香香也编不出谎话。 莫知言一笑,不再闹她,突地换了话问“对了,你怎么来了?你不用陪着丰佑吗?” 戚香香将高椅拉近了莫知言一些,轻言道“本来丰佑自己来的,可你知道他是南诏王,怎么能来进贡?换了别人怕他不放心,而且也不能将大姐的事回禀的清楚,所以我便说代他来看大姐,他倒是满口就应了。” 莫知言瞧着戚香香,宠爱的揉了揉她的发顶“就你有心。” 戚香香拉下莫知言的手,关切地问“大姐过的好吗?皇上对你好不好?” 莫知言明显愣了愣,但她反应很快,只一瞬便立即回道“自然是不错的……” 戚香香许久没有见莫知言,两人自然有很多话要讲,沫离守着殿外,里面的一切,不被人知道,也不被任何人打搅。 “大姐,你早些回去,”戚香香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晚宴该是到了下半场的时候,为着莫知言着想,叫着她早些离去。 “我的香香真是长大了,知道为别人着想了,我这就走了,你别担心。”莫知言起身,准备往外面行去,突地又回身交代了一句“大姐以后也会照顾好自己,你回去与丰佑好好回,叫他别担心我,知道吗?” “香香懂得。” “那大姐走了。”莫知言看着戚香香,眼中有些不舍,但相聚总有离别,就算再不舍,也要有道别的时候。 戚香香鼻尖一酸,湿了眼眶“大姐……” 莫知言酸涩的笑了笑,抚着戚香香的背,温声道“又不是见不到了,别这般孩子气。” “我明年再来看大姐。”戚香香闻言抬头,吸了吸鼻子,出口的话不是问句,而是承诺般。 莫知言笑看着她,坚毅点头“好。” 莫知言回头再看了戚香香一眼,不舍的出了殿门。 戚香香站在屋内目送莫知言,屋外夜色迷蒙,莫知言一踏出去便融入了浓浓夜色,再看不见。 “你回来了。”在莫知言离开的许久之后,戚香香才对身后出现的人影道。 “是,准王妃。”丰佑会不会娶戚香香谁都不知道,但这事该不会生变,而且戚香香在乐进这些南诏侍卫心里已经就是南诏王妃的不二人选,只是两人一日没有行礼,称呼上便不能先定下,所以,乐进他们给戚香香加了个准字,这般一加即尊重又不越矩。 戚香香看着已经消失在夜色里的莫知言,目露担心“你有没有觉得大姐这次不太对劲?” 乐进惊惧了一下“准王妃发现什么了?” 戚香香凝着脸色,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眼神里像是藏着一些事,不想告诉我。” 乐进也瞧了瞧莫知言离去的方向“是怕我们担心她吧?” “越是这样我们才会越担心。”戚香香微微一叹气,心底有着浓浓的担忧,突地灵光一闪,赶紧交代了乐进一句“等会儿见到王别乱说话。” “你不让乐进告诉我什么?” 乐进原本要回话,可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惊的两人即刻回头,在看到隐在暗处的一人时,两人赶紧一同跪了下来“王。” “回答我的话。”丰佑隐在了烛火照不见的暗处,表情瞧不真切,但那语气是不怒而威的严厉。 “王别误会,没什么,大姐挺好。”戚香香惊愕了下,但又不敢说的过多,只好再补一句“大姐精神还算不错。” 丰佑微微眯了眼,脸色突然有些难看“那就是不好。” 段阔他们都不在,若是什么事激到了丰佑,他们两人定是劝不住的,乐进只好尽量平和道“王别太担心。” 丰佑看着乐进,看的极深,让乐进不由的低了头,出口的话有着不容拒绝的气势“我想见见她。” 戚香香抬眼,惊诧道“王刚才不是见过了?” “太远了。” 戚香香努力平和了自己的情绪,挑了些好话讲着“我和大姐聊过,不像之前说的那样病着。” “隔的那么远,面容我看不清,可我偏偏看进了她的眼底,她……不快乐。”他没有上席,甚至没有靠近她,就连她来见戚香香,他都避开没有来打搅,他只希望远远的上她一眼,确认她是否喜乐便好。 可他在她的眼神里发现了什么?她的面容梳扮的十分精致,精致到别人都看不清她的神色,可她的眼底藏不住东西,她眼底的不快乐,她眼底的悲伤,别人没发现,他却发现了,他是那样的痛,那样的恨。 她是留在他身边的,是他又重新将他送到了这里,让她过的这般不快乐,这一切不是他造就的,却是他促成的。 所以他不能挽回,却应该改变。 他不能让她这么苦。 戚香香赶紧起身阻止,丰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若是劝不了他,她绝对没有能力阻止他“王不能带走大姐。” 丰佑像是认定自己的想法,也执念的想这么做“我说过,他要是对她不好,我会……” “你会怎样?”莫知言站在门口,看着隐在暗处的丰佑,心中一酸,到底他还是来了,他放着南诏不管,放着千万百姓不管,来这帝都,不过是为了能看她一眼,看她过的好不好,甚至不在乎能不能说上一句话。 “知言……”丰佑震惊的看着立在门口的莫知言,那般熟悉的容颜,那般近的距离,可两心之间却似有了极远的鸿沟横在了中央,让他不敢上前。 久久。 乐进带着戚香香都下去了,两人还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彼此。 良久,丰佑才喟叹一声“你不该来。” 莫知言轻笑“你才不该来。” “我……”丰佑词穷,被噎的说不出话。 莫知言终于抬了步,向他行来,一边行着一边直直看着他,话语是些许的责备,但语气却是温软的“来之前我说过什么?你是南诏王,你该以大局为重。” 丰佑轻咬了下唇,侧目不敢看她“你一走就是一年,我……担心你。” “是我不好。”两人之间距离不远,走几步便能到,最终莫知言站在丰佑面前,让他不能不直视她“除了通些消息给你,也没机会去见你,让你担心了。” 她有难处,他怎会不知,他哪里有怪过她,丰佑急急上前,现在了烛火前,斑驳的灯火照在他脸上,光亮忽明忽暗,但神情却是照的清晰无比“我知道你不方便出宫。” “所以,你不该让我分心。” 丰佑看着莫知言的眼神从来不藏着,一直都是关切的“你眼下的形势不好。” “你都知道了?” “他对你不好。”丰佑盯着莫知言,呼吸都有些急促,终于,他壮着胆子,道出了这么久以来他最想说的那句话“你……跟我走吧。” 莫知言猛然抬眼看着丰佑,他眼中的真诚不是假的,说的也绝不是玩笑话,她知道他需要下多大的勇气才能说这番话,只是她…… 静默,良久的静默。 莫知言笑着摇了摇头,半响才说“丰佑,你知道我不会,也不能。”说完还是给予丰佑一个微笑。 可在丰佑看来,这般的笑容是苦的泛了涩的“我就知道,你永远这样,你要顾什么大局?什么大局会比你自己重要,你就不能自私点?” 她还不够自私?就是她自私的太多,事情才到了这一步,她如今已没有资格再自私下去了。 莫知言仍旧坚持笑着,她不知道她这样的笑在丰佑看来比挖心更难受“这一年你过的好吗?” “你就岔开话题吧!”丰佑一怒,转首不想与她再话。 莫知言轻轻笑着“还是这般爽朗,还真是我的世子大人爷。” 丰佑没有回头,只是悠悠叹着“可你已经不是莫知言了。” “我永远是你的妹妹莫知言。”他不回身,莫知言也不去就他,两人只是这般僵僵的立着。 话说到这份上,丰佑也早就明白,莫知言是不会和自己诉苦的,也更不会同自己走,他只是不甘心,他只是要自己一直坚持,或许有一日,她会陪在自己身边。 “你以后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南诏路远,真要有什么事,也通知不到他,何况她也不会让消息传到他那里,那会让他担心,还会破坏他的好生活“照顾好自己,别操心我。” “才怪。”丰佑气结,看着她,想发怒,又忍下了。 莫知言轻笑着摇头,嘴角又上扬了些“我不能出来太久。” 毕竟两人现在在宫里,不是十分安全,他该为她着想,为她安排全面,只是这一别不知又要何时才能相见,丰佑眼神一下黯淡下来“我明白,你早点回去吧。” 莫知言对着丰佑一点头,起身而行,走了几步,突地回身道“你什么时候回南诏?” “三天后。” 莫知言停了一会儿“我……” 丰佑一下了然她的意思,柔声道“你别送我了,我明白的。” 莫知言展了笑颜“嗯,一路上带香香好好看看风景。” “知道的。” 莫知言笑着一点头,回身而去,再不回头,这次终于是走了,这一眼相见后,不知又是要何年才能看到,丰佑凝视着莫知言离去的方向,许久,许久。 乐进立在门侧,丰佑负手而立,凌然道“咱们三日后启程,你派人留在帝都,有什么事立即回报南诏。” “是。” 第一百五十六章途中 丰佑在与莫知言见面之后的第三天便启程回了南诏,谁都不知道是丰佑亲自来的,自然也谈不上请凌霁去相送一番,名义上一个南诏使者确实不需要凌霁太过隆重的接待,所以在他们离开时,凌霁便派了冷轻然代他送了南诏使者一段路。 那日在晚宴上,莫知言已经和南诏使者见过面,也就没有借口去相送了,这点两人都明白,丰佑自然不抱希望,一直待在马车内,没有出来。 若是他出来,或许便能看到站在城楼上,迎着朝阳的莫知言。 是的,莫知言来送了他,但没有出面,而是隐在高高的城楼上,在心中送了他。 回到自己宫的莫知言却没有想到会接到一道圣旨,那一瞬间,她以为这道圣旨会让她失了贵妃的名位。 可更出乎莫知言意料的是,那道圣旨不是让她去冷宫,而是说凌霁即将去避暑山庄,后宫五品以上嫔妃需一同前往,而名单上也有安排莫知言的名字,并且告知会在七日后出发,让她准备一番,到时一同前去。 “太好了!小姐。”能接到这样的圣旨,最高兴的莫过于沫离,等宣诏的内侍一走,沫离便兴奋的拉着莫知言道。 莫知言手中拿着明黄的锦绸,心中隐隐的不知是什么滋味“知道都有些什么人吗?” “小姐,圣旨刚才不是宣了,五品以上,自然皇后、昭仪还有昭容她们,都是要去的。”沫离帮莫知言拿走手中的圣旨,恭敬的放置到一贯放置这些事物的地方。 “带这么多人?”棠倪燕和知遥都会去吗?那叫上自己又是何必,没有自己,其他人或许还能玩的愉悦,多个自己不是给他添烦吗?莫知言想着凌霁的意图,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某处“倒是热闹的。” 沫离看她的样子有些慌,就怕莫知言会抗旨不去“肯定热闹,小姐,我去给您准备准备,咱们多带点东西,什么好的都带上。”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每个嫔妃都有自己的车装份额,带过了怕是不给装的,再说我要那么多衣饰干什么,夏日里,穿的凉爽便好,发饰也最好少带。”她虽是贵妃,但宫中等级分明,什么位份就有着什么位份的份额,若是超了份额,一个不好便是给了别人把柄来对付她。 再说她这即怕冷又怕热的身子,这夏日里能少装扮些就想少装扮些,要是将脂粉一层层的往脸上涂,到时候一出汗,那脸可就有得瞧了“没得我热出一身痱子,你就乐了。” 莫知言以往的夏日可是绝不出门的,她有多怕热,沫离自然清楚,可这次去避暑毕竟情况不同,穿戴的少了,就失了贵妃的气度,莫知言怕麻烦,她这做奴婢的可不能帮着她省,可又怕莫知言会赌脾气不去了,沫离只好尽量委婉的道“小姐怕热,奴婢自然知道的,奴婢一定给小姐安排妥当,定不会装些无用的。” “好。”莫知言对着沫离一笑,沫离领命准备下去,莫知言忽而又问了句“对了,公主去吗?” 凌雅还没出嫁,自然算后宫中人,虽不在嫔妃内,但她是凌霁亲妹妹,待遇自然不同旁人,再说这样的事,凌霁又怎么会不带着“好像是去的。” “那就不会闷了。”至少还有凌雅陪着,泡澡也有伴了。 玄成朝的避暑山庄与狩猎的围场地域完全不同,围场在帝都的偏西侧,那里田野少一些,山会多些,走兽也多些,利于狩猎。 而这避暑山庄便坐落在帝都的偏北方,毕竟越是靠近北方,气温便会越低一些,夏日里也就没有南方那么的炎热,并且这避暑山庄是依山而建,有条大江在山下而过,山上还有个湖泊,密林将整个山庄绕着,景致独一,气候也怡人,最是适合避暑之用。 “成日眼见的就是长长的宫墙,连天空都只是宫苑上面的那一方,能有这种机会看看田耕农忙,乡村炊烟的,真真是快活。”帝都去往避暑山庄的路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没有五至七天是到不了的,此时又是忙种时节,路过的一些山野田埂在夕阳西照之下焕着祥和之光,莫知言撩起车帘,看着外面广袤的田地,不仅感叹道。 沫离在她身侧一边摇着蒲扇一边笑道“还没到最热时,小姐已经一身身的出汗了,如今还能有这般美景给小姐看,奴婢只能说幸好这次让小姐来了。” “就你会贫嘴。”莫知言含笑瞥了眼沫离。 沫离嘻嘻笑着,继续摇着蒲扇。 “就你这喜自由的性格,就是出宫让你闻闻草香,怕是都要叩谢天恩了吧。”凌雅倒还没有那么怕热,只是看着莫知言那感慨的表情,也跟着也撩起一边车帘,看着外面。 这辆皇驾很大,也是特意为两人准备的,凌雅和莫知言感情好,这是其他人都清楚的,凌雅与凌霁去说想和莫知言坐同辆车驾,凌霁自然应了,也怕委屈了她,便命人找了辆大车给两人,虽然车驾不能比凌霁和皇后的大,但给两人使用却是极其宽裕。 “还草香叻,一个公主说话这般粗俗。”莫知言没有将撩帘的手放下,只是给了凌雅一个眼风,故作生气的道“你说我就算了,旁人要是这般打趣我,可得小心着点。” “啧啧,毒娘子。”凌雅挑了眉,努着嘴,轻摇着头。 “你怕不怕?”莫知言轻笑着抬了抬下巴,放下了车帘,往凌雅旁边坐了坐“这次,你住的离我近吗?” 凌雅故意狡黠一笑“我可要离你远远的。” “怕我连累你?”莫知言却突地一怔,语气有些沉了些。 “哪里话,我是个怕事的?”凌雅一看便知自己说的话让莫知言误会了,才赶忙解释“我是不想打搅你和皇兄,万一他来找你……” 莫知言看着凌雅,无声地笑笑“你知道不可能。” 凌雅抓起莫知言的手,一指车驾前方的皇辇,正色道“那你自己去。” 莫知言抿唇一笑,岔开话题“你就少打趣我了。” 凌霁很聪明也做的很好,他没有只忙政务,也没有专宠谁,而是每天轮换着去每个宫里,真正做到了他一个帝王该做的绵延子嗣,这点是莫知言希望的,却也是她最不想面对的。 “他是帝王。”许久,凌雅才道了这么一句,可这一句已经包含了所有,也说明了一切。不需其他任何话语,这一句也足以。 “我知道。” 她知道他是帝王,那就应该知道有些事他必须去做“所以三宫六院,他也必须去……” “我知道。” “要做到十全真的很难,你要体谅。”凌霁是她哥哥,她怎么做都像是在帮着他说话,她要说的公平也很难“在做到这些的时候,他还念着你,你便别计较了。” 凌雅之前说的,莫知言都话知道,可在这一句时,莫知言只看着她,没说话。 凌雅以为她没有听懂自己的话,遂追问一句“你不懂?” “懂什么?”莫知言偏头一问。 凌雅呼了一口长气,瞧了瞧莫知言的脸色“你不知道他默默在帮着你?” “哪些?” 凌雅气的想抚额,看着莫知言许久,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是,御医是我去请的,可他会不知道这事?他知道我会帮你去找御医,自然便装着不管你,可你那病来的凶猛,那群庸医能治什么!?” “是谁?”她是练武之人,普通药物确实治不好自己,这点她自然清楚,御医们确实治不好自己。 “冷轻然。”凌雅逐字逐字而出,每一个字出口就像是一根针,扎在莫知言胸腔。 “我猜到是轻然的药方,他的药,我熟。”莫知言微微沉吟,冷轻然的药,她岂会喝不出来,只是她不敢确定冷轻然是否原谅了她,是否还关心着她。 就算她对冷轻然熟悉到这般程度,可她要讲的重点不是这个,凌雅深深的看了莫知言一眼“可你不知道是哥哥去找的他,对吧?” 莫知言的脸色明显僵了僵,想了想平静的道“此刻也能猜得到了,没他的令,旁人找不来轻然。” “你这玲珑心。”凌雅幽幽感慨一句,忽而一笑“这避暑的事,我也更不必说了吧。” 莫知言抬眼看着凌雅,细细看着她,出口的话语点破一切“他怕我在宫里,离的他远,照顾不到是吧。” 面对原来什么都知道的莫知言,凌雅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有时真不知该说你聪颖好还是迟钝好,这些你明明都清楚的很,为何这么为难着两个人。” 莫知言扯了扯嘴角“你不明白,我们俩现在的关系,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你们俩算计好的!?”凌雅直着眼,张着嘴,惊了声。 莫知言瞧了瞧也有些吃惊的沫离,嘴角挂着笑,岔开了话题“行了,别说这些了,过了暑,韩煜该考功名了吧,这考了功名之后……” “你就是爱岔开话题。”凌雅有些气不告诉自己实情的莫知言,可转念一想,现在这场合确实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也就不追问她了。 莫知言笑意扩大“别害羞啊,说说。” “自己的事不爱说,就爱说别人的,我懒得和你说。”凌雅羞红脸,不理莫知言,撩了车帘,看外面的风景。 第一百五十七章泡温泉 这避暑山庄最主要的一个特点还是因为这山中有许多天然温泉,这些温泉池坐落在山中各处,有大有小,每隔几步便会有一个温泉池,当时也是因为这里有天然温泉的存在,才特意挑了这座山开凿成避暑山庄的。 其实这避暑山庄有这么多的温泉,是不应该做成避暑之用的,温泉更适合冬日之时再用,可这山的地理位置只适合做避暑用,冬季这里太过寒冷,并且山庄山风太大,冬日里若不整个人潜到温泉里,脸上立时便会挂上冰棱。 不过夏日泡温泉也是件好事,而且就算不喜欢泡,这山上也甚是凉爽,总比待在炎热的帝都好,所以要避暑之时,皇家便会启程来这里。 其实沫离也是多虑,泡温泉是好事,可以舒经活络,可以通通气血,就算是夏日里,莫知言也十分想去泡泡,所以她不会抗旨不来,而且还会很开心的来。 五品以上嫔妃随同那是祖制,凌霁不能违抗,而让莫知言来,想来是凌霁最大的限度了,对外,她这个贵妃随同可以说过去,但到了这里,凌霁哪里还会情愿让她和他住一起。 所以,莫知言在避暑山庄的寝宫放在了离凌霁很远的一处偏僻院子里,那里离凌霁的寝宫也远,离棠倪燕她们的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对于这点,莫知言很开心,因为这院子环境清幽,四面树阴遮蔽,夏日里甚是凉爽,最是适合她不过。 而且这院子偏僻,棠倪燕她们在这夏日里可没有那种闲工夫跑她这来撒火气。 棠倪燕也更不会想在这样炎热的晨间就看到她,所以她连晨昏定省都免了,如此愉快闲散的日子,莫知言想做什么都行,简直透气的不行。 凌雅离她不远也不近,刚好住在凌霁与她住的地方的中间位置,这样两人来往也方便,两人一块做什么也便利,不用跑很远去寻对方。 “你准备去哪个汤池泡?”凌雅往些年自然来这避暑山庄惯了的,对于这里的事情也熟,很多莫知言不懂的,她也清楚些。 莫知言挑着沫离给她准备的一些皂角和换洗衣物,没有抬眼,随口问着“不一样吗?” 凌雅身边跟着有侍女,自然不需要她亲力亲为的准备或者拿这些东西,听莫知言这一句,放下沫离给她端来的茶水“你来之前没有研究一下?” “没有,怎么了?”不就是温泉吗,还需要研究?莫知言终于抬了眼,看着凌雅。 凌雅看着她,突然发现自己终于有一件事是她不知道而自己知道的,顿时觉得有些自豪“这里的汤池每个都不一样,每个都有每个汤池的独特之处和作用。” “还有这区别?”莫知言微挑了一边的眉,她以为温泉便是山间自然形成的,大多是清汤,自然的东西,泡着总是有好处的,便没去问过这避暑山庄的温泉有什么不一样。 “自然。”凌雅起身,一一为莫知言说道起来,连迈步都自信非凡“最普通常见的是清汤,这个不用我介绍了,你肯定清楚。嫔妃们最喜欢的自然就是花瓣浴了,都是下人去采摘一些新鲜芳香的花瓣,铺陈在清汤中,嫔妃们爱把自己弄的香喷喷的,自然是希望帝王多眷顾些。” 凌雅掰着手指一一数着“还有一种比较特别了,是硫磺温泉,这个不是自己添加的,是这山中自然形成的,效果自然是其他的好几倍,可……就算再好,嫔妃们都不会去泡。” 说到这句时,凌雅故意停了下,看到莫知言询问的目光,她才一笑继续说“因为那味道是臭的,跟臭鸡蛋似的,有哪个帝王会喜欢?自然也不会有哪个如此蠢的嫔妃会去泡那个。” 凌雅侃侃而谈,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尽量说的详尽“我想现在最适合你的应该是药草浴,里面全是些稀有或是疗效奇特的药草,那池子最是能舒经活络,可是药草味道不好闻,很多药草混在一起,不臭,但是很苦,不是臭就是苦,自然这两种是没有人愿意挑的,嫔妃们大多爱花香或是精油浴,所以硫磺和药草浴占的池子很少,也就那么两三个,不过,这两种不仅适合你,如今更是清静。” 沫离终于将莫知言能用到的都整理好,莫知言看了眼觉得满意,沫离便打包了起来,莫知言想了想,对凌雅道“那我们去泡药草的。” “你要舒经活络是应该的,可……那味道刺鼻的很呢。”凌雅细细回想了以前闻这两种温泉水的味道,鼻尖都皱了皱,显然是极其印象深刻的不好。 莫知言行上前,抛了个好处给凌雅“这样就没有人来打搅我们了,不是吗?” “这倒是有道理,可……”凌雅细细的想了会儿,还是有些犹豫。 “怎么,那味道真那么不好?”莫知言看出她的顾虑。 凌雅撇了嘴,还是无法接受那些浴池“有几个女人喜欢闻苦苦的药味呀。” “也是。”凌雅说的也没错,她是因为需要才会去泡这苦苦的药浴,不然,一个正常的女子谁都想要自己美美的,谁会没事跑去泡这样的浴澡“那我不去了,陪你去泡花瓣的吧。” “你大病初愈,泡些药草的浴池对你身子才有好处,可别为了迁就我去泡那些没用的。”莫知言这么帮她想,反倒是凌雅有些急了。 “我一个人也没意思,有你陪着也有趣些。”莫知言拉着凌雅准备出门。 “别管我,你自己身子重要,要知道那些花瓣温泉不是每个人都适应的,弄个不好过敏了更糟糕。”凌雅拉着莫知言停下,怕莫知言又不同意,突地一个主意上了心头“你今儿先泡药草的,明儿再陪我泡别的不就是了。” 有些人会对花瓣过敏,她自己倒是没发现会这样,不过,那些鲜花在采摘之前被蚊虫爬过是绝有可能的,再加上没有经过什么处理,卫生方面确实堪忧“也好,不过花瓣的你也别泡了,还是去泡清汤的,明儿我再陪你泡别的。” “成。”凌雅一笑,应的痛快。 凌雅放了莫知言的手,两人准备往各自的汤池方向而去,沫离拿着莫知言要用的衣物跟在她后面,凌雅眼见,赶紧出声“沫离,你干什么?” 沫离不知凌雅问这句的用意,但她既然问了,她只有答“回公主,陪小姐去沐浴。” 凌雅上前将沫离手中的包袱递给了站在旁边的莫知言,拉着沫离边走边说“泡个药浴还要人陪吗?再说,那药草味你受得了?你没病没功力的,也想去泡药浴不成?” 沫离被凌雅拽着走,还不时回头看看莫知言,虽然她也不想去那药浴池闻那难闻的味道,但她又怎么能不陪着自家小姐呢“这个……” 沫离左右为难之际,凌雅停下,眉峰一挑,放了个很好的诱惑“跟着本公主去,也给你享受享受花瓣浴的舒畅。” “真的?”沫离满脸喜意,但最多的还是惊讶与不敢置信。 凌雅勾了嘴角“本公主还会骗你不成?” 沫离终于笑了出来,赶紧对着凌雅服了服,并嘴甜的的谢恩“谢公主。” “快去带上你自己的东西。”凌雅赶紧催促沫离去拿自己的衣物。 “啧啧,还真容易就收买我身边的人。”莫知言在旁边不发一语的看完全程,不敢相信凌雅就这么当她面丢下她一人去泡澡“这下我真是孤人一个了。” 凌雅努了努嘴,嫌弃的赶莫知言“泡你的苦药浴去,那么多话。” 莫知言无言苦笑一下,刚转身又回了来“那你照顾好沫离。” 凌雅看不下去,上前推了推她“你能抓紧时间不?” 莫知言无奈摇了摇头,起步往前走去,此时沫离也拿来自己的衣物,甜声地跑到凌雅身前“公主,奴婢准备好了。” “走。” 凌雅之前有给莫知言一张这里温泉池的分布图,莫知言也大致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真有不清楚的,路上也有随侍的内侍们,询问一下便也能找到。 药浴因为不受欢迎,便被放在了较偏僻的山上,莫知言一路往山上行去,越走越是偏僻,心里都有些毛毛的,此番清静是清静了,不过这药浴也太不受人待见了些,自己一个人去泡药浴,万一有个不测,连个收尸的人恐怕都没有。 行了许久,莫知言虽没有找到药浴的位置,但已经能闻到药浴的味道, 有艾叶?好像还有茯苓、金银花和灵芝,莫知言闭眼细细闻了闻,倒是也闻出了几幅药的品种。 “味道是杂了些,还真是泛着苦涩,不过,不这样就没有效果了,再说,若不是这般难闻,这么清清静静的地方哪里去找?”莫知言终于遁着药味找到了药浴的位置。 只是这个药浴池最是奇怪,没有建在殿宇里,也没有建在山峭边,而是建在了依山的一个洞穴里,不过想想也是,来泡汤的可都是些娇滴滴的嫔妃,这么难闻的药味,她们哪个受的住,自然要建在可以遮蔽隐藏这些味道的地方。 洞里的这个药浴池子很大,而且看样子温度也是很高,因为里面全是往上蒸腾的热气,整个洞里被弥漫着白茫茫的雾气,走近雾中就什么也看不清,莫知言没走进去,在洞口入池处脱下所有衣物,顺着池边下了池子。 池子也不高,刚好可以没过她的腰间,而且边上还有几处凸出点,可以坐在上面让温泉没过双肩,背靠边缘可以很好的休息。 第一百五十八章情动 这山洞很大,浴池也很大,虽然有几盏纱灯燃着,但因为上升的蒸汽让这个洞里雾气蒙蒙的,实在辨不清里面的情况。因为看不见的地方就是未知的,也是危险的,所以莫知言便没往里去,就在池边的凸出点坐着。 虽然这药浴的味道很大,异常难闻,但一旦泡的久了,也就不会觉得很刺鼻,渐渐地也就习惯了这味道,而且这药浴的独特疗效也让人一泡便感觉血液与筋骨都疏通了,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 泡了许久,莫知言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可这是药浴,真要睡着了没人在旁边看顾着,怕是要脱层皮不可,这么一想,莫知言立即用水泼了泼自己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下。 这一清醒过来,她便对洞里面看不见的地方有了好奇,虽然远处的看不清,但近处的还是能看到一些,其实这虽然是个山洞,而且建造的人也知道洞内的水汽不容易散去,过多的装饰物也不会有人欣赏,但是,这山壁间还是画了有许多壁画,也让这单调昏暗的洞池里有了些色彩。 莫知言挥了挥眼前的水汽,虽不能完全看清,但大致轮廓还是可以看见,这是药浴池,没有嫔妃会来,所以也不会画的很繁复或是很艳丽,大致粗矿奔放些而已。 壁画上画的并不是侍女图,也不是一些宫廷殿宇的造型,而是一些奔跑着的马匹,还有祈福的一些图腾,不敢说画的栩栩如生,但起码画的很有特点,也很有意义。 而这药浴池的山壁上不仅有壁画,这浴池中的面壁上竟还有雕刻,虽然在水中,但莫知言能摸得出来,这些应该都是龙族的一些神兽,因为在水中,莫知言看不清,但她细细摸过,可以说,雕刻的工艺形象生动,每一个线条都非常有力和流畅,连微小的局部也雕刻的非常形象精细。 莫知言一路顺着池雕往里摸索过去,引的水面一*荡开,一边摸着池雕,莫知言一边感叹“真是聪明,壁画再好看这么大的水汽也是欣赏不了的,可却不知这水中有如此奥妙,而这才是真正值得来这里的原因。” “谁!” 莫知言的手僵在了水中池雕上。 出声的自然不是她自己,而是另一个人,她没有料到这么偏僻的浴池还会有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可这声音…… 太熟,不会忘。 是……凌霁! “你怎么在这?”莫知言惊呼一声,望着凌霁,最直接快速的反应是蹲下了身子,只留着脖颈以上还浮在水面上。 凌霁声音低低地,不像是清醒的,倒像是被莫知言吵醒了一般“该我问你。” 莫知言呆愣了也就那么一瞬,马上直接快速的道“我……先走了。” 莫知言刚想转身走人,却听得水声哗啦啦一响,凌霁反倒懒洋洋的站了起来,然后朝她走了过来,莫知言一下呆住,不敢乱动。 凌霁完美的身姿曲线立时展露在了莫知言的面前,其实凌霁不能算是脱光,还是着了一件亵裤的,只是被温水这么一浸,已经服帖的粘贴住下身躯体,虽然在水下,但某一凸出部位还是很明显,腿部健硕的肌肉随着他缓缓走来的步伐而更显矫健。 当凌霁这么坦然的向莫知言走来时,莫知言只能立时闭了眼,但显然来不及,因为她的耳根早已泛了红。可也就因为她闭了眼,就没有看到凌霁嘴角那微微勾起的那抹饶有兴味的弧度。 其实那亵裤幸好不是白色的,而是很夺目的明黄,不然会更加通透,现在看着这明黄虽是很显眼,只是刚才她却什么也没看见。 此刻,莫知言再傻也终于明白凌雅为什么那么千方百计的叫自己来这么远的山洞内泡药浴,而她自己怎么也不肯来,还刻意支开了沫离,想来都是她一手安排好的。 两人之间还有些距离,莫知言眯眼偷偷看了下,凌霁在不算透亮的水中缓缓行来,姿态坦然,脸上或许是泡药浴的原因泛着些不自然的红,但衬着他绝世的容颜,依旧合适异常,洞里虽有几盏纱灯,但因为升腾的水汽早就失去了效用,根本照不亮什么,但凌霁那绝世的容颜,微挑的唇角与优美的身姿线条和缓缓而来的律动,都让这昏暗的洞池跟着明亮了起来。 虽然凌霁什么也没说,没有说让莫知言留下,更没有抓着她不让她离去,可莫知言心里明白的很,想逃那是不可能的了。 “皇上喝了酒,是不应该泡温泉的。”当凌霁终于走进了莫知言身前时,她才知道他脸颊为何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莫知言当然是因为凌霁的走近而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也才推测出他是喝了酒的,莫知言也终于发现,凌霁是因为喝了酒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存在,不过泡温泉喝酒确实是不宜的,莫知言也找不到其他话来说,这一句算是她为了化解尴尬而找的,但这句话在凌霁听来却更像是关心“你要管朕吗?” 而在莫知言听来,自己这又是欺君犯上了“臣妾不敢。” “这世间还有你不敢的事?”凌霁冷眼一峻,嘴角却相反的挂了笑意“这是朕听了最不好笑的笑话。” 这般的凌霁让莫知言有些慌,她本能的后退了一步“皇上醉了,臣妾先退下了。” 还没等莫知言真正往后退,凌霁就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她,让她不得不回了身,两人面对了面无处可逃,莫知言二话不说赶紧将自己往水里埋了埋,虽然她知道这样无用,但她还是希望能多少避开些。 凌霁抓着莫知言的手臂,看着矮了自己半个身子的莫知言,嘴角轻轻扯了扯,另一只手顺着低着头的莫知言的脸颊轻划而过,停在了她的脑后。 莫知言因为轻触到她脸颊的手指,而微微颤了颤。 “这是药浴,你该好好的泡一泡。”凌霁手指利索的一挑,莫知言用来盘发的银钗便“咚”一声掉进了水中,乌墨如绸缎般的长发在身后划出完美的弧度,一下散落开来,铺陈在了水面上,引得水波粼粼荡开,有几缕发丝还散到了身前,莫知言赶紧往前拢了拢,希望挡住一些春光,可在凌霁看来,这却更像是一种诱惑,让他呼吸都跟着促了促。 他本没想太多,只是想让她多在这药池里多泡泡,可当他一触及她的时候,有些情绪,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莫知言这下真的心慌了,水下的脚尽量轻微的往后挪动着,虽然她动作幅度不大,但这般的动作还是让水波漾了漾,温软的水波荡漾在两人身上,击起了一阵阵的酥麻。 凌霁像是感觉到她的避让,跟着往前了一步,莫知言心慌的退后了一步,不知是恼了还是怎么,凌霁抓了莫知言的另一只手臂,让她向他靠了靠,莫知言一个心慌,伸手抵在了凌霁的胸膛之上,莫知言不想触碰,可凌霁抓的紧,想退又退不了。 脑中在想着对策,手下与凌霁的胸膛只是反射性的有些轻微摩擦,手触及的肌肤温润厚实,只是这样的肌肤接触,却让凌霁感觉那两只手是带着火的,虽温柔却一下熊熊蔓延开来。 因为两人的动作,水波也荡漾的更开,而此时莫知言刚才往胸前拢的那些发丝也随波四散而去。 虽在水下,可凌霁能非常清楚的看见那两团柔软在水面下的波动,两个人都颤了颤,轰然一个惊雷,凌霁俯身吻上了莫知言的蜜唇。 莫知言脑中一个空白,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用力的推了推,想挪一挪身子。 凌霁像是不让她离去,放开了她的手臂,猛地环抱住了她,让她整个靠在了自己身上,凌霁紧紧的抱住她,像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一般,吻也跟着狂乱了起来。 两人呼吸阻绝,但鼻息相闻,两人脉搏分离,却肌肤密合,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暖与肌肤的柔滑,终于她的两团火焰抵在了他的胸膛间,那样的饱满柔软,因为他的动作,还在不停的摩擦着他的胸膛,凌霁像是得了鼓励,更加抱紧了她,吻也没有停歇,依旧狂乱而猛烈。 莫知言不敢再动了,她知道这种情况下,越是反抗或许越是会激到一个男人。 不知是不是喝过酒的原因,凌霁吻的有些迷乱,呼吸都有些急促,胸膛也加快了起伏,最终在快要窒息之前,凌霁离开了她的唇,顺着她的颈项吻了下去,颈项那里有血管起伏着,凌霁在看到那跳动的血管时,停下了动作“这里……一口便能咬断。” 凌霁的声音里透着磁性的沙哑,可莫知言却不想去听凌霁说了什么,而是感受到他没有再吻着自己,便想顺势推开他,但她的努力是徒劳的,她不仅没有推开凌霁,凌霁反而因为她的这个动作更加紧的抱住了她。 莫知言微皱了眉,怒目看着凌霁,凌霁一笑,轻轻伏在莫知言的肩头喘息着“我爱看你求我。” “你知道我不会。” 凌霁伏在莫知言肩头,低低的声音里有些粗重的声调“所以才想看。” 莫知言没有说什么,凌霁也沉默了半响,终于还是他打破了沉默,只是这一句不止惊了莫知言一人而已“有了孩子,你就会好控制点了吧。” 莫知言紧紧盯着凌霁,维护了不该有的骄傲“那就看臣妾福气了。” “该是看我本事吧。”凌霁凄绝一笑,在此时终于放开了莫知言,莫知言顺势转身准备离去。 “七月不是你的生辰吗?”凌霁的声音在莫知言身后响起,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现在是南诏公主的身份,自然对外与自己原本的生辰是不同的,而她真正的生辰凌霁自然是知晓的。 “怎么?” 凌霁忽而绽放了绚烂一笑“在宫里你可没时间到处玩,若真让你出去了,怕是有人盯的死紧。” 所以他带她来这避暑山庄?为了让她能出来透透气? “谢谢。”莫知言不知该说什么,看着凌霁的眼神是充满感激的,只是最后只有这一句能说的出口。 “不用。”凌霁起身往莫知言相反的地方走去,只留一句随水汽慢慢升腾“我只希望真能让你快乐。” 第一百五十九章突逝 自那天以后,莫知言躲了凌霁和其他人好几天,连凌雅来见她好几次,都被她用各种理由给拒绝了,除了自己的院子,莫知言基本就没有出过什么门,也可以说除了吃喝,她更是没下过床,凌雅知道她这龟缩的心理,也没有要强行见她,就这么由着她自行慢慢想通。 莫知言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只是不知现在用什么心情和方法来面对他们,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胆小,有些懦弱,但却没有想到什么确实有行的方法,所以她现在要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翠心湖边,有条长廊建在湖面上,湖里养了不少锦鲤,为了防止有人在投食的时候发生危险,所以特意加筑了栏杆以做防范。 莫知言倚着栏杆,心不在焉的坐着,心不在焉的拿着糕点,揉碎了再撒进湖里,她坐着的下方湖面有着一阵阵涟漪,那是锦鲤们在争抢着她投下的食物,下面的锦鲤欢快的跳跃着,莫知言却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是无意识的做着投食的动作。 她没让任何人陪着,说是要清静,连沫离和静忠都被禁告不许来打扰她。 凌霁与她对外的不和,其实是为她着想,凌雅的自作主张,更是为了她好,大家都在为她着想,她又为其他人做过什么呢?她不该再这么任性,该为其他人多考虑考虑。 陷入沉思的莫知言,没有看到对面一路朝她狂奔而来的沫离,沫离不敢叫,因为虽然此刻没有其他嫔妃在,但各处总有些内侍随侍着,她要是一叫怕是会引来别人的关注,万一有人故意找她们的茬,说她在这里没规矩,怕是又要找莫知言麻烦了,所以沫离只能用手用力的朝她划着。 可莫知言根本就无视旁边的事情,所以根本就没有看到沫离,可怜的沫离只好一路往她这里拼命跑,好不容易跑到莫知言面前,沫离一边猛力喘着一边一断一断的说“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慢慢说。”莫知言只看了眼气喘吁吁的沫离,没有停下投食的动作,仍旧用手指碾了碎糕点,往湖里投。 “梁昭媛没了!” 梁婉婉! “什么?”莫知言失声惊了一下,握着糕点的手僵住了,任手中的糕点什么时候掉落到了水池中也不知道。 沫离慢慢平复了起伏剧烈的胸腔,但神情还是很急促“现下那边都炸锅了。” “怎么没的?” 沫离已经缓过了气,现在回答的也很是快速“这个大家也都没个准信,只说是躺在床榻上休息,被发现时便没了气息。” “这么突然?平日里看她不像是身子不好的人。”莫知言什么也不敢想,一下站了起来,起步便去“不行,我得去看看。” 这下沫离更惊了,赶紧追上莫知言,拉着她道“小姐可不能去。” “若是不去。”莫知言倒真停了下来,她也不强硬,只是和沫离分析利弊“那就会引人怀疑了。” 避暑山庄死了人,还是个嫔妃,她一个就算没人在意的贵妃此刻不去看看,少不得会被人说闲话,万一这事是冲她来的,她这么不管不顾怕是更引人怀疑。 沫离倒是也不会乱出主意,而且莫知言说的这事也是有道理的,但她还是比较害怕自己小姐会被欺负,莫知言看出她的顾虑,微微笑了“没事,就是去看看,我可没那本事出头。” 宫里的人办事也是很有效率的,莫知言刚收到的消息,来到梁婉婉住的院子时,这里的大厅里就已经摆上了灵堂,棺木摆在大厅的正中央位置,棺盖还未合上,不过就算合上也不会有人敢上前看的,也是算准了嫔妃们会害怕,很是聪明的用白纱将棺木与外界隔了几层,虽没什么实质效果,但心理总安慰了些。 而动作更快的还属这些嫔妃们,好几个是跪着的,虽然跪着但哭的不多,就算有流泪的那也是为了要在凌霁面前装样子的,真要论真心的,怕是一个都找不出。 这宫里人走茶凉这句话怕是要比外面体现的更明显。 这些人看到莫知言来自然是讶异的,但她们做戏更为重要,自然也就不会过多理会她,莫知言也不管她们,径直朝凌霁那里走去。 棠倪燕在凌霁身边抹着眼泪,也还不忘劝慰着凌霁,莫知言看着她感到一阵好笑,但脸上却是装出悲痛的样子对凌霁道“皇上,梁昭媛走的有些突然,臣妾突闻消息更是悲痛交加,梁昭媛生前与臣妾也算熟识,不知能否相送一程,还望皇上准许。” 凌霁看着莫知言,倒是没有恶语为难,而是就事论事“虽然昭媛死状不算恐怖,但常人都是能避就避,贵妃不怕吗?” 莫知言看他好说话,躬身服了服,话语也轻柔乖顺了些“皇上,臣妾为女子,内心自然是怕的,但今日若是不见,此生也便无相见之日了,这么一想,臣妾也就不怕了些。” “皇上,这……怕是……”想出口相劝的自然是棠倪燕。 “皇后,难得贵妃重情些,让她去看一眼倒也无妨。”但没等她开口,凌霁便阻止了她,对着莫知言道“你进去看一眼便出来吧,毕竟……唉……” 凌霁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适时的轻叹了一声,莫知言赶紧顺了他给的杆子“谢皇上,这事也突然,还请皇上切莫太过悲伤。” 凌霁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像是很接受不了这个突发事件,而有些悲伤,棠倪燕适时的在一旁劝慰,也不去管莫知言。 有侍女为莫知言撩了白纱,因为就这么几层薄纱,说什么做什么虽不是最清楚的,但也不会听的太差,莫知言刚进了去,便幽幽的听到有人在嘟囔“一个女人,跑灵堂里面去做什么?还想验尸不成?一点规矩也没有。” “那是妇孺能去的吗?”这一声起,自然又会有其他人应和来。 “还真是南诏的公主,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莫知言嘴角轻扯,这些女人就是不知个轻重,她是女人没错,她是南诏公主也没错,可此刻死了个嫔妃,皇上又还在悲伤中,而她不管多不能进这灵堂内部,也是皇上亲口允了的,她们平日里看她不顺,看她这地位不顺都没有关系,那是凌霁看不到的,此刻说这些,直接下的是凌霁的面子,说的不好听就是觉得皇帝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她们怎么会好过呢。 “你们要是哭累了就歇会儿,别哭晕脑子在这里胡说话!”在凌霁发火之前,出声警告的居然是棠倪燕。 外面立时静了静,没人再多说一句。 莫知言好奇的往外瞧了瞧,看来这些人都是棠倪燕那边的了,不然她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出声维护她们。转念一想,莫知言又朝棠倪燕看了眼,她如今历练的真是不错,反应快速,话语到位犀利,她怕是不能再小瞧了她。 就瞧了那么一会儿,莫知言不再理会她们,而是专心的查看起棺木内的尸首来。 “怎么死的?” 凌雅不是从外面进来的,不知是找了哪条近道,直接蹦到了莫知言身侧,轻声的问。 莫知言显然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起先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在看清是她后便也冷静下来“你跑进来做什么?” “目的和你自然一样,快别废话,你看出什么了?”凌雅凑在莫知言耳边,尽量压低音量,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莫知言看了看凌雅,然后看了看外面的人,看她们的样子并不像是发现了凌雅,但为了安全起见,莫知言还是稍微侧了侧身子,尽量又帮凌雅挡住了些“不是自然过世的,但身上又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 “那就查不出来了?”凌雅望了眼棺木里躺着的尸体,赶紧闭了眼,有些失望的道。 莫知言也跟着再看了一眼“也不一定,只是需要些时间。” “什么意思?” “时间久一些,真正的伤口会显现出来。”莫知言递了条短帕给凌雅掩口鼻,两人之间距离很近,声量也是低的不能再低。 凌雅接过帕子,想了想,勇敢的又看了看棺木里面“我不想她就这么含冤而去。” “没错,我也不想。”莫知言抬眼,对着凌雅轻轻笑了“你知道,真正的凶手一定会让这事早些结束,所以要想办法别让他们钉棺,拖延上一些时间,或许我就能找出原因了。” “好。”凌雅想也没想直接干脆的便回答了。 白纱之外,嫔妃们虽然被骂了一次,但不知是谁给她们的胆量,有些直接向棠倪燕又出起了主意“皇后娘娘,这避暑的好日子,有个死尸太晦气了,早些安葬了吧。” 棠倪燕看了眼所有人,又瞧了瞧凌霁,像是征求他的意见“皇上,这避暑山庄里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安葬的,千里迢迢的运回帝都再安葬吗?” 这句话的重点自然在千里迢迢,棠倪燕也是猜到凌霁不会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 凌霁瞧着她,也像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般没有说话。 看凌霁没有说什么,胡娇茜赶紧出了个主意“臣妾觉着,天葬或着火葬最是好。” 棠倪燕眼神也跟着亮了亮,附和着对凌霁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皇上以为呢?” “那就这么办吧。” 第一百六十章 闹灵 外面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出的这些主意,凌霁是架不住的,而且这些主意也没有什么不妥,他不答应说不过去。 凌雅听凌霁答应了胡娇茜的提议有些慌了,赶紧看向莫知言,莫知言赶紧拉住了她,一个眼神意会,凌雅接收到,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 凌雅对着莫知言一笑,一个转身,什么都不顾的趴伏而去,直接抱住了棺木一角,带着哭腔,扯开嗓子嚎“梁昭媛,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昨儿个不是还说要和本公主学茶道……怎么说话就不算数呢……” 这些话,说的灵堂里站着的都有些慎得慌。 凌雅适时撩了白纱,行到灵堂外面,直冲着凌霁而去“皇兄,雅儿有些怕。” “别怕,有皇兄在。”凌霁赶紧抱着凌雅抚慰着,再加上凌雅说的这些话,灵堂里的人都忘记去计较凌雅什么时候进的这灵堂里面,此刻又怎么会从里面出来。 凌雅依旧在凌霁怀里哭咽道“皇兄,梁昭媛之前说要向雅儿学茶道,这还没学去。”凌雅抱着凌霁的手故意紧了紧“万一……万一她又想学了,晚上来找妹妹……” 灵堂里明显有几个跟着嘶了声。 “来人。”凌霁心思一转,没回头,直接命了人进来。 “皇上。”内侍进来躬着身等凌霁下旨。 宫里死了人是很晦气的,也是最避讳的事,本来大家来这避暑山庄就是度假来的,这下出了事处理快速是必须,但最主要还是不能破坏了大伙的兴致,要是一直被这些不好的情绪影响,就是回去都不安生,于是凌霁毫不犹豫,低声下令“找些出家人来这做场法事,超度一下梁昭媛。” “是。”内侍作了揖。 凌霁抬眸又加了句“每个娘娘的院子里都加派人手看顾着,切莫再出事情,还有,这里也多加些人候着,哭灵守灵的都给我守好了。” “是。”内侍不敢耽搁,赶紧下去办事。 伏在凌霁肩窝里的凌雅与莫知言互换了一个眼神。 就算是在宫里,别说死个昭媛,就是普通的美人答应突然去世,做场法事也是很正常的,再说,此刻凌雅如此不安心,还来闹灵,凌霁这么做自然是最好的做法,灵堂里的其他人自然没有什么其他话好说,棠倪燕就算是皇后,这样的大事凌霁已经做主,她是不能也不会违抗的。 这么热的天,做场法事不能说像一般情况下的七七四十九天那么久,但皇家做法事七天也是最基本最起码的,有七天已经足够,足够为莫知言争取不少时间。 凌霁不放心凌雅,说是要送她回去,但他还有事情去处理,棠倪燕倒是争的很快,说是要送她,凌雅和她没什么话聊,自然不喜欢和她一同走,故意躲在凌霁怀里哭闹不止。 莫知言便说护送凌雅回去,凌雅一听倒是不闹了,凌霁便放了心,让莫知言送凌雅回了院子。 其他人便没有这样的特权,一直等到了做法事的出家人来,才能回去。 “谢谢你,虽然不用七天,不过多些时间总是好的。”一回到凌雅院子里,旁边人退下后,莫知言便和凌雅道。 “梁婉婉死的怨,我这也是想帮她,谢我就见外了。”凌雅倒觉得莫知言客气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凌雅这问的自然是说莫知言什么时候再去验尸的事情,莫知言细细想了想“今天怕是还看不出来的,最起码要明儿夜里。” “要我帮忙吗?”凌雅看着莫知言,真诚地道“或许今夜我去看看会好些,不然,今天夜里怕是她们就要有行动了。” “你安心歇着吧。”莫知言看着她,一笑“今天夜里,她们决计不敢。” “为什么?”杀人都敢,毁尸还会不敢? 莫知言皎洁一笑“你哥不是派了人各院子都看着?再大胆,今天夜里行动就太不给你哥这个皇帝面子了,这风口上,没人敢太明着与他对着干。” 算她说的有理,只是有件事凌雅还是想不太透“听说,梁婉婉是死在床榻上的,而且方方正正的躺着,你看过,别说刀剑之伤,就是连中毒迹象也没有,你说,她们有时间杀人,怎么没时间处理尸体?把她直接丢弃掉不就好了?” 两人一直说话,就连刚才新倒上的茶水也顾不上喝,莫知言自己换了手边冷茶,温声道“人要是丢了就会去找,不管是不是敲锣打鼓的,最起码动静不会小,再说梁婉婉虽是庶出的,可最起码也是吏部尚书的女儿,找不到人怕是流言会起,要是传的难听了,你哥能听的下去?不费心力的去找?找来找去,查来查去就会露陷,而这让她‘自然’死亡,尸首又在的,有几人能注意那没有伤口的死尸?仵作是查不出来的,自然这样最是为她们省事。” 莫知言说的没错,宫里丢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又是个品级高的,就算凌霁不找,吏部尚书自己也会找,人一天没找到都不会安生,而这死了若是被发现是被害死的,自然要查,这查来查去的事情就多了,查出来的也会多,而这人死了,尸体在,又查不出是因为其他原因造成的就最是好办了,也最是有利。 尸体一旦入土,到时就是伤口显现出来了,又会有谁敢擅自再挖出查看呢? 这确实是最聪明的办法,只是,让莫知言想不通的是,她们是怎么办到这些的,不用毒不用刀剑,是如何取人性命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她们的用心了,真是费尽心思。”凌雅冷哼一声,接过莫知言递过来的新茶,想了想又道“可你不让我去我还是不放心,有我在就是出什么事,你也有理由些,她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莫知言押了口茶,抬眸看着凌雅“你是想找乐子吧。” 凌雅被她说中,撇嘴噌了一句“别每回都知道别人想什么行不行。” 莫知言与凌雅相视一笑,不说话。 当夜,众人睡的很好,只是原来和梁婉婉住的比较近的几个嫔妃,因为那一夜的木鱼念经声吵的没法安睡以外,就没有其他事情发生。棠倪燕很是体贴,第二日一大早知道了这个事,就立刻安排了这几个嫔妃住到了远离梁婉婉灵堂的院子。 因为凌霁已经交代了让人诵经念佛,为梁婉婉超度,又经过凌雅那一闹,所有人对那灵堂自然忌讳,能离的远远的就绝不会自己跑去,守灵和哭灵的事也都是下人们在做着。 深夜,寂静,月高,天朗,无风。 梁婉婉贵为昭媛,平时在宫里聊的上几句的还有几个,但知心的却没有几个,现在白日里都避开了,夜里就更不可能会有人来。 而梁婉婉毕竟是后宫嫔妃,现在没有盖棺,就不能露在灵堂外面,所以,除了在灵堂内用了些帐帘将棺木与超度的出家人隔开之外,还让这些为她超度的人都守在了院子里,而不是跪在灵堂内,幸好现在是夏日里,夜里也不会太过寒冷。 灵堂内没有人守着,这也为莫知言来查看尸体提供了不少便利。 可就算是这样本来也不会那么轻松,毕竟凌霁下过旨,让人严加看管灵堂,可不知为何,今日的灵堂内并没有什么人看守着,虽然莫知言觉得奇怪,但她时间有限,便不打算深究这件事。 正中的棺木没有盖上棺盖,就这么敞开着,其实不是胆子过大的人也是没人敢这么凑近看的。 莫知言从灵堂侧面而入,环顾了下四周情况,觉得安全后,疾步行至棺木的侧上方,她将步伐与声响控制到了最小,尽量做到不被人发现。 深吸了口气,莫知言往前倾了倾身子,看着棺木里面躺着的冰冷尸体,显然已经有人将事情都安排好,梁婉婉此刻已经锦衣华服罩身,而她四边更是金玉良器围了个满档,可在莫知言看来却是满目冰冷冷的华丽。 梁婉婉的面上覆了一条丝纱,几乎透明,但却用的是嫩粉色,不知是不是为了让她看起来气色更好些。 莫知言伸手拿开那片粉嫩丝纱,看着曾经不算多话也不算很会说话,但心中唯一会念着她莫知言的人,而如今更是安静的躺着这里,永远都不会再开口的梁婉婉,心中有隐隐酸涩,闭目在心中默哀了一会儿。 梁婉婉就她来说算不上朋友,但一个人这么冤死,她实在看不过眼,她莫知言不算好人,可也想做到最起码的光明磊落与还人公道。 莫知言睁开双眼,映着烛火,立时双眸都亮了亮。 她不再多想,认真看起尸体来。 在认真查看了一圈没有收获之后,她的美眉都皱到了一起,一个人不是自然原因死亡,尸体绝对会“说话”,而且这么冤死的情况下,她自己都不会放过害死她的人,她一定会留下什么让别人帮她找到凶手。 只是,这一次,莫知言真的找不到。 可她不相信梁婉婉是死于自然,也不会相信找不到。 第一百六十一章验尸 她没什么本事,没什么慈悲之心,也自认不是好人,更是没有义务和资格来帮梁婉婉,但是她还有最基本的善良。 何况这次的事,不一定只是为了杀梁婉婉而杀梁婉婉,或许还会和凌霁有关,不管帮的是谁,她都要拼尽全力。 她不能退缩,不能服软,她既然说了要帮梁婉婉,就不能半途而废,她一定要找到致她惨死的原因。 主意打定,莫知言重新再认真看起尸体来。 “原来是这样……”原先莫知言一个是出于对梁婉婉的尊重,另一个也是觉得身上的伤痕因为有衣物的遮盖不容易被人发现,所以凶手会尽量挑选这个位置下手,所以就着重查看的是胸腔间,可当她灵光一闪,查看起梁婉婉头部时,终于找到了她想要找的“敢在这个地方下手,我倒是小瞧了她。” “你好好睡吧,我走了……”莫知言找到了致梁婉婉死亡的原因后,重新为梁婉婉盖上白纱,并向她道别。 “贵妃这么晚了,在这里是做什么?”一声突兀的女声响起,不是很大声,也不阴狠,但却让莫知言怔了怔。 能在夜里出现在这灵堂,然后还敢这般与她说话的,除了那一人,怕是不会再有第二人。 莫知言转身看着站于眼前,没有笑容,目光也凉凉的棠倪燕,反倒轻轻地笑了“皇后娘娘这么晚了,又是在这里做什么?” “你……”棠倪燕没有想到是她抓到的莫知言,此刻她居然有胆反将她一军,语气自然又跟着重了重“别和本宫耍嘴皮子,这里可是灵堂,皇上早已下旨安排出家人来为梁昭媛超度,并且派了不少人在各院子看顾着,这里更是守着不少人,贵妃没有经过允许,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棠倪燕像是早就备好数落莫知言的话,一句句说的极顺,并且每一句说出来都让莫知言无法反驳“连贵妃夜里起身都不知道,看来贵妃那院子里的奴才是不中用了。” 莫知言无法反驳,也没有反驳,很是认真与受教的听着棠倪燕说教,不插嘴,不顶嘴,真真态度好到不行。 棠倪燕本是气愤的情绪,待发现莫知言并没有回嘴,也没有为自己狡辩时,倒是出乎意料的软下了语调“贵妃,你来这里可和皇上提起过?没有御旨,夜间跑来灵堂,不为守灵,不为哭灵,你可知要是坏了超度的事是小,弄的梁昭媛不愿轮回而留在这里做些不安生的事才是大事?” “皇后娘娘过虑了,也谢皇后娘娘提点。”莫知言态度极其端正,也不避开自己的过错,很是坦然的接受棠倪燕的训教“今夜臣妾本已熟睡,可谁知睡梦中突然思及梁昭媛,惊醒后实在无法再入睡,为求心理安慰,便来这灵堂悼念悼念梁昭媛,望她能早登极乐,切莫惊扰到其他嫔妃,所以还请皇后娘娘莫要怪罪臣妾。” 难得莫知言这么好的态度,难得两人见面没有像是仇人般针锋相对,棠倪燕虽感意外,但她都这般低眉顺目,自己实在找不到好的借口为难她“贵妃早这么说,本宫也就能理解了,就是个悼念的目的,禀了皇上自然会让贵妃来守上几个晚上,可现在没安排这些,妹妹就别急着做这些了,扰了梁昭媛不好,扰了其他人也更是不好。” “是,臣妾记住了。”莫知言一笑,对棠倪燕服了服。 虽然今日两人没有争吵,没有算计,但让棠倪燕对着莫知言说些好听的,她总是出不了口“那就别愣着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莫知言对着棠倪燕又服了服“是,臣妾告退。”说完头也不回,直接出了灵堂。 棠倪燕看着离去的莫知言,眼底不知有什么,久久,都没有移开眼眸。 “娘娘,就这么让她走了?”棠倪燕身后早就步出一人,但看到棠倪燕没有先动,她便也没有主动上前,但等了许久,实在是没有忍住,只好上前伏身在棠倪燕耳身后低声问。 棠倪燕自然知道后面发问的人是谁,她没有回头,只是连用了几个反问“别忘了她是南诏公主,皇上提醒过本宫一次就是希望让所有人都莫要再找她麻烦,这点你该懂得,再说,她能查出什么?就算查出来,又能想到你我这来?就算想到,她又能做什么?” 棠倪燕身后的人明显没有料到棠倪燕如此犀利,也如此思虑周全,自己又是听命于人的,于是恭敬低声“是,娘娘熟虑。” “要昭仪找你回来,你就该将事情做好。”棠倪燕一个猛转身,用凌厉的眼盯着垂首的人,声音也有些冷意“你还是想办法早些处理掉这件事,办事这么不干净,以后谁还会将大事交予你?” “娘娘恕罪,殷雅也是真没想到梁婉婉会出现在那里,听到咱们的谈话。”一直低垂着头的殷雅,听到棠倪燕的斥责,赶紧更加低下了头。 棠倪燕盯着殷雅,看她姿态如此低,倒是不计较了“出现在那里不是大事,听去我们的事也不是大事,但你没将她处理好就是大事,现在皇上还没有对梁婉婉的死起疑心,但这贵妃……她总是个隐患。” 殷雅有些惊恐,怕棠倪燕再不相信她,怕她弃了她,匆匆跪了下来,虽有些颤声,但还是郑重下诺“请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想出办法尽快处理掉她。” “她毕竟是南诏公主,事情若再办的不干净本宫是不会保你的,这点你自己掂量着办。”棠倪燕再不看她,起步从她身侧而过“这次切莫让本宫失望。” “是。”殷雅俯首于地,应了声才起身追随棠倪燕而去。 不知是殷雅还是棠倪燕去想的办法,果真在第二日一早就有人去禀了凌霁,说这几日许多嫔妃夜间无法好好安睡,恐是因为棺木没有盖上盖棺,这样便没有将梁昭媛的魂魄镇住,若是放任之,怕是会闹的所有人不安生,于是建议凌霁下旨先将棺木的棺盖盖上,然后超度照旧,并多诵经祈福几日,再择日下葬。 这些要求不过分,而且也在情理中,凌霁没有拒绝,当日便下令将棺盖盖上,并封钉严实,并且又多找了些出家人来诵经,以求梁婉婉的魂魄不再骚扰嫔妃们。 凌雅得知此事,本想来找莫知言,谁知莫知言倒是动作快,先派了沫离来告知她莫慌,自己已经知晓一切,而且已有对策,并会马上会有所行动。 其实也不是她不去行动,而是她现在有些麻烦,其实她现在不会去找棠倪燕,也不会和她摊牌一切,她的目标是另一个人,只是不知是棠倪燕太过紧张她了,还是真的做贼心虚,竟叫人拦了她的道。 “娘娘,晨起泡温泉不是很适宜身体健康,还是用过午膳后您再去泡温泉效果会更好。”凌霁原本因为梁婉婉的事,已经在各院子加派了人手,她这里自然不会漏下,但因为昨夜的事,棠倪燕又给她换了一批新人来,此刻莫知言这里的人不仅多了些,而且还将她更加严密的看顾起来“皇上、皇后娘娘都有交代奴才们,要好生照顾着每位娘娘,奴才怕娘娘此刻去泡温泉,奴才会照顾不周,不如迟些再去吧。” 他们要是在外围跟着她,那是没的好说,但此刻连贴身内侍的事情都要管了去,那就未免太欺负她了“皇后是这么说的?” “回娘娘,是的。”这侍从只管低着头,也不管莫知言是什么脸色或是什么凌厉话语。 他这般,莫知言对他也气不起来,微微一笑,重新在桌边坐下,吩咐下去“好,传午膳。” “这……”这侍从看了看莫知言,又看了看桌上还未来得及收走的早膳,温声提醒“娘娘,您才刚刚用过早膳。” 这下,这侍从终于看着莫知言了,莫知言看着他,问了个让他心颤的问题“有规定午时才能用午膳?” 侍从呆呆的看着莫知言,又呆呆的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去传!”莫知言凤目一厉,惊了四下。 这侍从都能感觉自己额边有汗滴落,赶紧躬身“是。”转身之际还止不住的抬了袖口就着擦了擦额角。 侍从退下去准备午膳,其他侍女便上前伶俐的撤下早膳的盘子。 虽是棠倪燕安排来的人,但总算是能办得事的,没用多少时间,午膳便备齐上了桌。 莫知言拿起银筷,看着满桌的食物,起筷夹了块西芹入口,细细嚼着,慢慢咽下,然后不动了,在心底对着膳房里的御厨们说了声抱歉,又对种植出这些食物的农家说了声抱歉,最后对着这些食物说了声抱歉。 在心中做完这些后,莫知言将银筷放了下来,拿过侍女呈过来的锦帕摁了摁唇边,然后说道“好了,走吧。” 侍从又一次震惊的抬眸看着莫知言,颤着声抖着肩问“娘娘……午膳刚上桌,您还没用呢?” 莫知言微笑着起身“本宫用过午膳了。” 这侍从既震惊又无奈的道“娘娘还未动过筷,怎么用过午膳了?” 莫知言再不客气,冷眉一立“你这奴才眼神不好,本宫刚刚不是才放下的筷子,哪里没动过筷?那块西芹,本宫是吃假的?” 这筷她是真动了,这菜也是真吃了,还真挑不出理来说她,但这侍从仍不死心,继续追着说“可皇后娘娘说,贵妃娘娘需多休息。” 莫知言站起身,没有好气的挥手一划“本宫去温泉馆便是去休息,这一并休息了不行?” “这……”这侍从跟在莫知言身后,诺诺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莫知言停下脚步,没有回身,却微微回了首“你这奴才是派来听候差遣的,还是来约束本宫的?” “奴才不敢。”侍从赶紧低身。 “那就摆驾。”莫知言回首,再不理他,大步而去。 “是。” 第一百六十二章相请 “妹妹可用完早膳了?”莫知言一脚踏进莫知遥的翠安居,拦了通报的下人,直接朗声开口问。 莫知言时辰掐的刚好,莫知遥确实刚用完早膳,但她此刻还在擦着嘴角,听到莫知言的声音明显的愣了下,但也很快便恢复“姐姐这么早来看妹妹吗?姐姐这么早出门,定是还没用早膳呢,不如和妹妹一道吧。” 看着迎着朝阳之辉,风风火火而入的莫知言,莫知遥微微一笑“妹妹在陪着皇上一同用膳呢,因着皇上在还加了不少新菜色,姐姐定要尝尝。” 难怪莫知遥的笑意浮现的会那么快,原来,凌霁也在。 门口丽色身影明显顿了下。 “皇上也在呀。”莫知言倒是没有料到凌霁这么早会在莫知遥这里,而且还是陪着她一同用早膳,但此刻轮不到她来说什么“臣妾参见皇上。” 莫知言走近圆桌边,对着从她的声音一响起便看着她的凌霁,请了安。 “起身吧。”凌霁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只是随意的应了声,待莫知言起身后,他才又加问了句“怎么,伺候的下人不好?早膳都没得用?” 这话不管凌霁是出于关心还是轻便一问,都让莫知遥心里不是滋味。 “皇上误会了,臣妾其实已经用过早膳了,虽然臣妾院子里的奴才婢女没有妹妹这里的婢女来的熟门熟路,对于嫔妃的习性了如指掌,但该懂的规矩也是漏不了的。”莫知言有意瞥了眼站于两人身后的殷雅一眼,她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低着头,受着教,只是这话,莫知言相信,她是能听进去的。 “臣妾院子里的奴才们伺候的确实不错,今日臣妾连午膳都一同用了呢。”莫知言后面跟着来的是那个侍从,莫知言虽然说的不是很大声,可他此刻候在一侧,这翻话还是让他垂于衣袖中的手微微有些抖。 凌霁一挑眉“午膳?” 正常的人此刻该是刚用过早膳的时分,这午膳一词出口确实是让人听不明白。 莫知言从来说话不会只说一半,她要说人就一定会把话说清楚说完整“其实这还要谢谢皇后娘娘的体恤,娘娘说臣妾身子弱,早间泡澡不利臣妾身子康健,便嘱咐着下人要时常提点与规劝臣妾要留在院子里多休息,莫要在食午膳之前便去泡澡,也交代他们切勿纵容臣妾的这些不良习性。” 说的好听那是关心,说的难听那便是限制了,厅里的人听的都是真切,也知道莫知言说这翻话的用意,就只看凌霁会不会管了。 凌霁的眉头蹙了蹙,瞧了瞧她身后,看到的都是些生面孔,便冷了脸“你院子现在是何人在管着?” 伺候莫知言的这些侍女侍从们一听,赶紧都跪了下来。 只有凌霁出面,才能撤了这些人的监视,但真只是撤换倒是还好,若是领了罪,去了内侍省,那一辈子算是毁她手里了,所以,她也不会跟这些人计较,话是要说的,只是真要罚这些人又是没必要,毕竟他们也是听命于人,不是出于本意“管还是原先的人在管,就算新的来了管的倒也不差,只是最近人手有些多,怕是有过多花费了,皇上也知道,就算月银多,但也帮着宫里多省些开支比较好,皇上若是许可,臣妾到时退回几个便是了吧。” 莫知言这般说,不仅保了那几个侍从,给足的也是棠倪燕的面子,凌霁顺着这个梯下自是最好。 见凌霁没再说下去,莫知言往前又行了几步,对着莫知遥道“姐姐有些闲,找不到伴儿,妹妹今日有什么安排?” 莫知言的身份比莫知遥的高一阶,她都站着,莫知遥是不好坐着的,便只能起身回“妹妹刚去向皇后娘娘请过安,也食过早膳了,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还是要问过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回了莫知言的话,又巧妙的询问着凌霁的意见,她算是做的很得体了,凌霁没有继续食用早膳,端端的坐着,听到莫知遥在征求他的意见,对着她微微一笑,轻摇了头“没有。” 莫知遥一笑,很是明媚“那妹妹也是空的。” 这么和乐融融的景象,她莫知言可破坏不得,她只能笑的更加得体,更加明媚“皇上,臣妾能请昭仪妹妹一同去泡泡澡吗?” 凌霁没有马上回话,而是凝着她,就在莫知言的笑容快僵住时,他才笑着道“自然。” “谢皇上。”莫知言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怎么,只是觉得凌霁有时太过难猜了。 凌霁嘴角突然浮现一抹不明笑意“要请朕一起吗?” 果然,她就知道他没有这么好话,这一句别说惊了莫知言,就连莫知遥都怔了怔。 这话不仅暧昧,而且更是靡淫之言。但莫知言知道,和凌霁较真是没用的,只有顺着岔开话才行。 “臣妾想和昭仪妹妹说些体己话,才大老远大清早跑来的,皇上便腾些时间给昭仪行么?”莫知言极其好言,姿态也是温顺的“皇上真想泡澡的话,不如另选其他日子和姐妹们单独去泡好么?” 其实凌霁自然不是真的想和两人一同泡澡的,只是一时兴起就想逗逗莫知言而已,只是现在看她如此怕的样子,就更想继续,不想打住了。 凌霁不做回应,莫知言也只好保持着请旨的姿势,最后却没想到居然是莫知遥打破尴尬“姐姐,皇上在说笑呢。”她上前挽上莫知言的手臂“咱们走着吧。” 随后对着凌霁欠了欠身,凌霁倒是没再为难,微微点头后,两人出了门。 莫知言没来过花瓣浴池,这次倒是也算见识见识了。 真是难怪没有嫔妃会去那药浴池子,这里别说池子大,光是气味就不知要好闻上多少,鲜花都是挑的极其鲜香的,一丝苦味都没有,而且灯火纱帐蔓蔓,光线也是强上不少,虽然温泉的水汽蒸腾上来也是白雾茫茫的,但因为不是在山洞内,而是一间殿宇内建造的浴池,四下的纱灯也会多一些,再经由水池中的鲜艳花色一映照,登时辉煌明亮如室外。 虽是刚食完早膳,但夏日里的天气异常闷热,花瓣浴池的地方有些远,两人行到花瓣浴池这里便已是一身香汗,确实需要好好泡泡澡。 莫知遥在殷雅等人的伺候下已将外衣脱下,可当她眼角猛然看向莫知言时,却见她只在一旁看着,并没有要与她一同下浴的动作,便疑声问“姐姐是来和妹妹一同泡花瓣澡的吗?” 莫知言没动,只是看着莫知遥笑着“妹妹可欢迎?” 莫知遥抬手住了殷雅她们欲给她退下中衣的手“妹妹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莫知言笑了下,行到池边半蹲下,伸手捞了几片花瓣嗅着“姐姐在旁边陪着可好?” “姐姐不是说是和妹妹一同来泡澡的?”侍女们立在一旁,莫知遥没让她们动手,自己就着铜镜拔下了头钗“姐姐真不想泡,妹妹也不勉强姐姐,只是……怕要委屈姐姐了。” 莫知言将花瓣重新置于水中,笑的明艳“能陪着天仙般的妹妹,哪里有委屈的地方?” “姐姐还真就在旁边陪着?姐姐今日来,若只是看着妹妹泡澡那就真是奇闻了,姐姐不是那么空的人,是么?”两人毕竟是姐妹,有些心性还是相像的,这性子虽是一个娇柔些,但也一样有话直说,从不拐弯。 莫知言依旧半蹲在池边,看着莫知遥有意的笑了笑。 莫知遥一直在退着发间的首饰,就着铜镜看到莫知言的笑意,低声一笑,侧目看向一旁候着的侍女们,一个眼风相送,侍女们全都识趣的躬身退了下去,殷雅也自然在此之列。 直到殿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两人时,莫知遥再不避讳,直接问道“姐姐要真有话和妹妹说的那便讲吧。” “很聪明。”莫知言就着池边坐了下来,看着莫知遥。 “姐姐说谁?”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莫知遥终于回了身,看着没有什么形象,直接坐于池边的莫知言,倒是没恼“姐姐来泡花瓣澡,妹妹欢迎,姐姐说聪明,妹妹就听的没头没脑了。” “嗯……真是舒服,难怪人人都爱这花瓣浴。”莫知言没有脱衣,倒是拖了鞋袜,将双脚置于水中,享受的泡起了脚,但出口的话语却是仍旧莫名其妙“身上没有伤口,看来有人会武。” 莫知遥眯着眼看着莫知言,也不反驳,也不插嘴,只是静静听着。 “虽然功力不强,不过杀一个人够了。”莫知言继续说着,也不管莫知遥是什么反应,是什么态度,她知道,她说的这些,莫知遥是能听懂的。 “有人用掌风过耳,直接伤了耳内神经,耳膜没破,没有流血,这样便查不出来。”莫知言回身看着莫知遥,笑了,映着水色,唤出无穷色彩“不过时辰久了,耳廓内会有些泛黑,这人……好功力,轻重掌控的很好。” “虽然妹妹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但还是想继续听听姐姐说的故事。”莫知遥也是一笑,回身对着铜镜,放下了丝般墨发。 第一百六十三章杀人目的 “杀人的方法知道了,那么杀人的原因呢?”莫知言双脚置于水中,脸上完全是沉浸在舒服的泡脚感觉中的样子,但出口的话语仍旧犀利“再让姐姐猜猜,为什么要杀人呢?梁婉婉进宫已经不少时日了,真想杀她完全可以提早,既然这么久才杀人那就只能是临时灭口了。” “为何灭口?杀一个人一定会有原因,又是临时的……”莫知遥一直拨弄着自己的秀发,像是漫不经心的听着莫知言的话,可其实,莫知言知道,她说的一切,莫知遥全都听了进去。 莫知言只专注泡着脚,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一个不是有很强大家世的嫔妃对谁都没什么威胁,何况,她还是个庶出的,那么要杀她的原因不外乎就是因为她听到或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原本莫知遥一直装着镇定,专注做着自己的事,当莫知言这番分析出口时,终于让莫知遥停下了动作,惊讶的通过铜镜看着莫知言。 莫知言知道,她说对了。 “再让姐姐猜猜……什么事非要杀人不可呢?”莫知言双脚虽还在温泉中,但已不像刚才那么投入,只是悠悠荡着“宫里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宫里人也多,时常丢几个人,主子不去过问,自然没有人会注意,而若是一个昭媛死了,是瞒不过去的。” “恐怕梁婉婉听到或知道的事不小吧?权衡利弊之下,只有杀了她最安全是吗?”莫知言伸手将鞋袜摆放在离池子远些的地方。 “原来姐姐一直在说的是梁昭媛的事情,妹妹还只当是故事在听。”莫知遥虽停了自己的事,但也只是透过铜镜看着莫知言“可是姐姐,你对破案有见解的话该去找皇上或是皇后娘娘,他们才是这玄成和后宫的主宰,姐姐对妹妹说这些,妹妹虽有心关切梁昭媛,只是妹妹一个小昭仪还真是帮不上什么忙。” “姐姐没说要妹妹帮忙呢,也不敢有什么见解,只是今日得空,就和妹妹聊聊天而已,咱们没本事破案,咱们今日说的话全都说过就忘吧,妹妹就当是陪姐姐解解闷,行么?”莫知言回身看着莫知遥,笑的满脸。 莫知遥对着铜镜一笑,没有说拒绝的话。 莫知言收到她的笑没有再回笑,只继续说着“能杀嫔妃的有功力的有势力有地位的不外乎这么几位,姐姐先不去猜。” “咱们先说后宫有什么事是不能让人知道的?”莫知言抬脚出了温泉池,避着鞋袜从另一边下了池子,没有拿绸布擦干脚,也没有去穿鞋袜,就这么站了起来,眯着眼,不失深意的看着莫知遥“后宫与朝堂重臣勾结!?” 莫知遥猛然回头,惊恐的看着对面站着的莫知言“姐姐这话是死罪!” 莫知遥原本一直在铜镜内看着莫知言,虽然被她猜中不少事实,但她情绪的泄露也是很快便掩盖了过去,可这一次,她失态了。 “妹妹别急,也别怕,其实宫里买官卖官的事不少,妹妹想赚一笔也是正常,人总要为自己今后的幸福日子打算的。”莫知言只那么站着,没有向莫知遥靠近,也没有再次将脚放入温泉中,只是静静的看着莫知遥的反应。 莫知遥看着莫知言,眼底意味不明,可脸色已是有些泛白。 看到莫知遥的反应,莫知言就知道自己说的绝对直中靶心。 莫知遥终于控制住了有些微颤的双唇,不说别的,只从另一面推说“其他不说,单就姐姐这买官卖官的事,说到底不就是为了银两吗?姐姐多虑了,妹妹老死都不出宫,用不上的。” 莫知言看着她,莫名一笑“这倒是,只是,要是有人逼你,你不管要不要用,也定要做的,对么。” 这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莫知遥不说话了。 “买官卖官是不好,听去了也不好,可要只是听这么一件事倒也不至于要人命,梁婉婉的命该不会这么不值钱。”莫知言终于向莫知遥处行去,可每走一步每说一句都是紧盯着莫知遥说的“那么就只剩一件了,我要没猜错,那就是……” 莫知言在莫知遥的面前停了下来,她今日的衣裳穿的不多,也没按贵妃规格打扮的繁华锦绣,此刻更是脱了鞋袜光着脚的,可就是这么简单,这么随意的穿着却没有使她看去平庸,反倒是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势让她看起来更加迫人,那瞳眸里的光都像是要摄人心魄,震荡到人心底的最深处。 “谋反!?” 此语,震心肝。 莫知遥控不住的往后倾倒在了妆奁上。 看到莫知遥的这样子,莫知言满意却又不满意。 因为她那不可置信的眼神,让莫知言知道,后面这件事,莫知遥是不会做的,她不会背叛凌霁,不会帮着他人来破坏凌霁的千秋大业。 但有些事,她又不得不做,像是与朝臣勾结的事,棠倪燕有个大将军爹爹,棠倪燕为了整个家族,助着严继究在朝堂上多安排自己的党羽很正常,这样也对自己的皇后之位有好处。 棠倪燕说的话,莫知遥怕是拒绝不了,在凌霁面前说些好话推荐个人什么的不是大事,凌霁也不会拒绝。再说,她帮棠倪燕做了事,棠倪燕也不会亏待她,父亲和哥哥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这样即捧了棠倪燕,又为自己巩固了朝堂基甸,对她也是有利的,她绝不会拒绝,只是这一次,她却不知这背后是有多大的阴谋。 “姐姐说的话,妹妹真是一句都听不懂,故事虽然精彩,但什么武功功力的,姐姐知道妹妹不会,也闹不明白,姐姐和妹妹说了也是白说。”莫知遥辩不过莫知言,节节退着,虽然对什么都不承认,可声音里却透着不安“梁婉婉的死,太医仵作验过了都查不出来,姐姐怕是不比他们强,再说买官卖官这样的事,姐姐怕是也没这么清白,咱们当是扯平,姐姐也说今日是当唠家常的,妹妹不当真,咱们就当姐姐什么也没说,妹妹什么也没听见可好。” 莫知遥站起了身,尽量挺立着,尽量冷静下来,尽量让自己挂上了笑“什么谋反不谋反的……这更是妹妹连听都不敢听的事,从姐姐这嘴里这么轻易的说出来,真是吓到妹妹了,姐姐还是莫要再说下去了。” “你真爱皇上吗?知遥,你真的爱凌霁吗!?”莫知言不让她退,她退一步,她进一步,追着她逼着她,让她明白一切“不怕人家是利用你来夺他江山,不怕人家是用你来杀他?!” 莫知遥睁大眼瞪着莫知言,不可置信的终于吼了出来“姐姐到底是想说什么?!” 莫知言将莫知遥逼得无路可退,终于让莫知遥贴着铜镜无法再退,她目中是似惊鸟的莫知遥,心底却是酸涩,最后摇了摇头“我和你说过殷雅留不得,你不听。” 莫知遥目中有着惊诧,但倔强的她却不低头,只仰着头看着莫知言,莫知言心比声痛“她父亲被夺了官职,夺了兵权,并要了命,皇上与她如此无情,你说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她还有什么理由帮着你?她凭什么要帮你得到凌霁的爱?” 莫知言说的事实太伤人,让人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到。 莫知遥瞪大了眼,手心都冷了下来,死死咬着唇,一语不发。 莫知言知道莫知遥完全震撼与自己说的话,也一时无法接受自己说的事实,可她不愿就这样就结束,她要让她知道真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以为殷雅真是让棠倪燕在那帮严继究买官卖官?她一个什么都没有了的人,要这些金银干什么?还想凌霁重新隆宠她?还是打算拿了金银回乡安度晚年?” 家破人亡的人,伤的没有心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未来。 “我想被她骗了的不知是你一个,棠倪燕怕是也以为殷雅真是怕了她,希望她能有一日让她恢复身份,才听命与她,却不知,殷雅的背后有着这些计策。”莫知言看着莫知遥,言语中说的很是谨慎“若是知道了,她会帮着她?” “南诏,她们是无法鼓动的,但草原部族呢?”丰佑不会助着任何人来反抗凌霁,若真有那么一日,怕也是为了自己。 “若是联络上他们,想谋反,想推翻玄成,自然是可以的。”莫知言起身,不再用气势压迫着莫知遥“这些,太上皇是没有发觉还是没有告诉你?” 莫知遥猛然抬眼看着莫知言,这一句让她何止是震惊,简直是惊惧惊骇。 她知道了什么?知道她和太上皇的交易?她如何知道的?她又打算怎么样?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现在我没有时间和你说你和太上皇的事,这事……不重要,也无所谓,你过的好就好。”莫知言往后退了几步,让莫知遥可以好好站立着,与自己好好对话。 “我猜想太上皇是没有发觉这些的,以他的心气,他肯定没有想到他尽心扶持着凌霁,让他学会帝王该懂的一切的时候,会有人在背后窥视着他的江山!” 第一百六十四章勾结 “若是有一日他知道了,定不会放过殷雅,也定不会放过帮着她、助着她的人。”莫知言看着莫知遥,话语里是提醒,是不忍,不忍她看不清眼前事实,怕她误入了他人设下的圈套,而毁了自己。 莫知遥脸上血色退的只剩了苍白,可她仍旧不愿面对一切“我怎么知道现在你不是在骗我,不是在离间我们。” 莫知言低低叹了声,无奈的看着她“我说我的,你听你的,我从没觉得你会相信我或是按照我说的去做,只是知遥,不管事情到了什么地步,不管我们的关系到了什么地步,我仍旧是那句话。” 轻轻上前一步,莫知言沉声而道“你永远是我的亲妹妹。” 莫知遥眼眶有些红,但她用仅剩的倔强逃避着事实“我真心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想去费心,我只是个昭仪,地位远在你之下,帮忙找凶手的事我做不了,什么太上皇的事,我更没有这个能力去讨好他,还有什么谋反?姐姐真当妹妹在这宫里混的有多好?姐姐就让我坐好自己昭仪的位子吧。” 莫知言瞪大瞳眸看着她,不敢置信,一直纤柔一直温顺的莫知遥,原来心底最深处竟是比自己还要倔强万分“我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你居然还要逃避?” “姐姐要是想泡澡就泡吧,妹妹就不陪姐姐了。”莫知遥知道自己再说下去是说不过莫知言的,此刻她能想到的只有逃避,于是她抓起放置在身旁的外衣,随意一披,仓皇而去。 莫知言原本与她保持了些距离,而此刻也确实没有想到莫知遥会突然逃走,她来不及抓着她只来得及呼唤“知遥……” 莫知遥出门瞬间有一侍女与她错身而过,进入内殿看到欲上前追莫知遥的莫知言,伸了一只手臂拦下了她“贵妃娘娘。” 莫知言被拦下,顺着手臂看到它的主人,冷了声“殷雅。” “娘娘就别逼昭仪了。”殷雅抬头,笑意不明“奴婢有些话想和娘娘讲,不知有这机会吗?” 莫知言不再往前想去追莫知遥,而是往后退了一步站定,看着殷雅颌首道“也是,凶手是你,我该找你才对。” 殷雅不再用卑微的姿态对她,而是当两人在商议一件事情一样随意“哦?娘娘说的是?” 莫知言此刻倒是不急了,平和的看着殷雅,真的慢慢叙述起来“你父亲原是骠骑将军,你会点皮毛这很好理解,知道用那招数杀人,也算是你聪明,这我也无话可说。” 武将之家出生的闺秀,再如何富养,骨子里都会有着对武力的向往,就算如莫知遥般不去研习,但多年耳濡目染下总会懂得一些,再说殷雅也不像莫知遥那般真的不爱这护身之术。 殷雅只笑笑并未否认,莫知言目光一冷,语气也跟着冷了些“我和昭仪说这些虽然是想让她提防你,但不代表我不会揭发你,你嚣张不了多久的。” 殷雅不仅没有丝毫惧怕之色,反之竟低低笑了起来“娘娘说的是,娘娘是贵妃,奴婢现在只是奴婢,品级上的确斗不过,但是娘娘可知,如今的形势却是奴婢的好过娘娘的?” “什么意思?” 殷雅眸光一闪,眉梢微动,笑的娇媚异常“娘娘如此聪慧的人,此刻犯傻了。” 莫知言此刻才发现,怎么自己以前都没有发现,原来殷雅的姿容绝对是上乘之姿?就像此刻她这般的笑颜,竟是媚的人心里都酥软一片“别绕弯子,说重点吧。” “娘娘是痛快人,奴婢更是。”殷雅也再不避开话题,微微上前一步,头未高昂,却自生一股气魄“娘娘,不,或许,奴婢该用另一个身份来称呼你。” “你的真实身份,你自己清楚。”殷雅看着莫知言,鬼魅一笑“莫将军的大女儿,莫府的大小姐莫知言!” “你……” 这一声,震的莫知言别说说话了,就是连吃惊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殷雅看着莫知言,倒是不急着说话,而是欣赏着莫知言这难得一见的紧张神色“你想问我,我怎么会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莫大小姐这有学识家教的人该懂得,不须我多做解释。” 殷雅此刻真是处于上风的姿态,世间所有一切像是都不在她眼内,睥睨的姿态立现“我虽被操了家,但背后却没有这么重大的秘密,而你莫大小姐,勾结南诏,冒充南诏公主进宫,不管是什么目的,这欺君之罪的罪名可不低于我。” 莫知言眼神一凌“你与草原那才是勾结。” 殷雅也不恼,只笑笑“可在太上皇的眼里是一样的,威胁的都是他的江山。” “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此刻,多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倒不如直接进入正题为好“你想怎么样?” 殷雅上前一步,站于莫知言身前丈许,紧紧的看着她,声音却从未有过的平静“你若没有要动我的念头,我便不会多说什么多做什么,但你很清楚,若是你敢将我的事说出去,我自然要推个替死鬼出来,而这个人选自不必猜,我定会让你陪着我一同下地狱。” 莫知言的脸上一丝惧怕之色都没有,殷雅看到,又道“我知道你不怕,可你不怕你妹妹的安危?你爹爹和你哥哥的前程?或是你整个莫式家族的根基毁于一旦?你莫家有多少人不用我提醒吧?真到了那一日,你该清楚,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她自己不要紧,可她不能不为爹爹,不为哥哥,不为知遥着想,莫知言看着殷雅,面上平静着,却不知衣袖里紧握的手都快弄破手心。 殷雅忽而换了话语“这样一算,放我一个,你也不亏。” 可纵容了她,别说莫家,就是整个玄成都不能保住,莫知言抬眸,异常坚定“放了你,就是毁了玄成。” “莫大小姐真是多虑了,你以为我真会让草原进驻这玄成?”莫知言这般的不留情面,可殷雅却难得的没有与她争辩“说到底我也是玄成人,草原部族真的来了,也不见得会对我好,我又何必?” “那你又……” 殷雅轻摇着头,颇似无奈的道“是,我是被抄了家,可人却没有死绝,我最小的弟弟不满五岁,没有在名单之列,他还活着,我就要为他着想,对,我是说服了棠倪燕,在军中买了不少官职,也要到了不少边防地图,都送去了草原,可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逼皇上放了我和我弟弟团圆。” “真是够蠢的。”凌霁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何况是江山的威胁,越是威胁,他越不会妥协,更甚,便是毁了他自己,他也不会放过对方。 殷雅低低的笑了起来“在你认为是蠢,在我认为却是无可奈何,不然,莫大小姐还能为我想出更好的主意吗?” “你威胁凌霁是没有用的。” 殷雅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慌乱或是自知死地的决绝,反倒是一脸的坦然“我自然知道,所以我给草原部族的都是假的边防地图。” 莫知言秀眉蹙了蹙,真是有些听不懂了。 殷雅又是上前一步,可这话却是让莫知言一怔“我要是告诉你,这些都是皇上的意思,你会怎么看?” 莫非,凌霁串通了殷雅?他们俩是一伙的?这样才能说通一切,只沉默思考片许,莫知言便道“我相信他干的出来。” 这下倒是换了殷雅露出讶异之色“你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莫知言不再处于思考或是劣势,反而一步步问起了殷雅“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吧?” “是。”殷雅倒是干脆一应。 莫知言又是上前一步问“他知道草原早有野心想侵犯玄成,而你刚好有个弟弟活着,凌霁用你弟弟来要挟你,要你假装与他不和,想要帮着草原入侵玄成,而草原那边又中了计,真的以为你给了他们军事地图,然后准备进攻玄成,却不知凌霁早就安排好一切,就等着瓮中捉鳖,一举歼灭草原?” 殷雅似笑非笑,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懊恼,世间真会有两人,一个不用说明一切,另一人便知这人的一切想法“你们俩果然心意相通。” 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莫知言反倒又说了另一件事“可你不该杀梁婉婉。” “我也是没有办法不这样。”殷雅眼神一下黯淡了下来,说实话,她也是个女人,杀人的事,她又有几分狠绝的心能做的出来?还不是万不得已“她听到我与严继究内应的对话,不杀了她,棠倪燕便会知道严继究与草原联盟的事,再说,杀了她,才更有说服力,严继究与草原才更加相信我。” “是严继究想与草原勾结?”他想做什么?自己当皇帝? “是。”殷雅又提醒了一句“只是这事,严继究不让棠倪燕知道而已。” 梁婉婉是自己命不好,可棠倪燕这一点,莫知言才觉得奇怪了,莫不是严继究想当皇帝的事,连棠倪燕都不让知道?“严继究居然没有告诉棠倪燕?” “棠倪燕现在是皇后,就算没有宠爱,地位会一直在,而严继究当上皇帝,她又算什么?公主吗?”殷雅不由一声冷笑“从皇后之位落到公主,哪个地位高些?” 第一百六十五章反转太快 殷雅没有说错,棠倪燕如今是正宫皇后,她对外的生父也不是严继究,不管以后有没有子嗣,她都会是皇太后,荣宠富贵享尽一生。而如果严继究篡位成功,将她认回的话,那她又成了什么?叛国奸臣的女儿?还是新皇的公主?抑或是见不得光的前朝皇后? 怎么算,这身份不仅尴尬,而且致命。 棠倪燕若是知道了她父亲在背后算计着这些,她又怎么不会阻止?严继究确实不会冒这样的险,将事情说于她知道。 莫知言冷声一笑“真够复杂的。” 殷雅俱是一笑“其实也不复杂,只要莫大小姐安心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待着,相信皇上的能力就行。” 言下之意是怪她管的太多了?确实,她幸好今日是因为担心莫知遥而来劝告她的,若是她那会儿一个激动,没有来这而是跑去凌霁那里当所有人的面说出梁婉婉这件事的话,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没想到你现在还这么护着他。”不能怪莫知言这般说话,而是不管换做任何人,一个杀了自己父亲,毁了自己整个家族的人,并且让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好日子过的人,怎么会一点恨也没有,就算之前是爱的真切,但也总会有那么一丝悲愤才对,怎么这殷雅还是站在了凌霁这边? “你又错了,你以为经过这些,我还会对他有情吗?”殷雅看着莫知言低低笑着,不仅是笑她,更是笑自己以前的傻“我做这一切,仍旧选择相信他,不过是为了我弟弟,只要他能放了我弟弟,让我们离开这些是非地,我自然会站到他那一边,为他做事,只是……” “嗯?”每一次,这只是的后面都不会有什么好事,莫知言预见的到。 殷雅有些好笑的看着莫知言,她是否命太好了些,想不入宫时,有妹妹顶替,没有渴求爱时,凌霁爱上了她,如今要入宫便入宫,地位也直接从贵妃起,就算太上皇不待见她,但凌霁一直在找寻方法保护她,而她居然还能这般没心没肺的活着,自己却要机关算尽,夜夜惊心。 这样一比,除了叹老天不公外,她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 殷雅看着莫知言,轻而一笑,人的一生很长,如今一切尚早,她以后的日子仍旧这般好命再说。 “你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弟弟,但若是有一日我弟弟出了什么意外,你放心,我的心变的也是很快的,风往哪边吹,我一定会往哪边倒。”殷雅眼中有着别样的光一闪,随即平静“真到了那一日,我会马上选择背叛他,那时你可也别说我狠心。” “人之常情,我没任何资格说你。”莫知言上前一步,释然一笑,不仅没有说殷雅,反倒祝福了她“只愿你梦想成真。” 稚子无辜,他不曾做错任何事,却因为别人的原因而从小便遭受这般的厄难,莫知言再狠心也是个女人,对孩子,终究是不忍心的,再说事情说破之后也能明白梁婉婉的事确实怪不了她,她也是不得已为之,如今她也只求这么一个小心愿,她没办法成全,但是一句好话总是可以讲的。 难得莫知言如此好说话,殷雅反倒有些不安了“你不管我了?” 对于反常的莫知言,殷雅反倒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了,就凭自己这么几句话能说动她,她倒有些佩服起自己了。 莫知言看着此刻因为自己的话反倒有些不安的殷雅,不知该笑自己还是该笑她,确实殷雅不算坏人,她做的一切都还是为着家人,以前进宫为的是家人,如今想离开,也是为着家人,她真很少是为自己着想的。 殷雅只是个女人,不需要什么民族大意,自私的只为自己或是家人着想才是应该,不能说她是自私的,比起自私,自己更甚与她,反倒她的命运比自己可怜上不少,进宫时不是家族的关系,皇帝也不会对她好,但一旦家族倒了,她也立不了足了。 以前没有得到过自己丈夫的爱,今后只愿她离宫之后会过上幸福日子“你已对我无害,我自不会针对你,或许有一日,我还会帮你离开这嗜血宫墙。” 有机会或是她有这个能力,助她带着弟弟离开皇宫,离开凌霁,离开千般诡计,对于自己来说恐怕也是功德一件。 殷雅看着莫知言,眼中忽闪着什么情绪,却没有表达出来,最后只剩了两字“谢谢。” 莫知言莫名一笑“咱们之间不是这些交情,不必了,我只求你别害我妹妹。” 莫知遥是莫知言心底的一道坎,殷雅虽不是很清楚她们之间发生的事,但两姐妹服侍同一个男人这样的事,就算是再相亲再相爱的姐妹都不会坦然面对这一切,更何况还要接受,还要衷心的,这世间没有人可以做到。 就这些日子的接触下来,殷雅对于莫知遥这个人也算有了那么一些了解,虽不是很透彻,但好坏还是能分辨出来“那你要小心了,她或许真会站到与你对立的那一边。” “你是说……”殷雅这话虽说的不清不楚,但莫知言心里也算是有几分明白的,莫知遥太爱凌霁,有时会盲目的不去管对错,不管结局利害,而只在乎她爱的对方。 殷雅深深看了莫知言一眼,出口的话透彻的说破了一切“爱,有时会让人疯狂。” 爱有时真不是好事,它有时虽比蜜还甜,但有时却比毒药还毒,莫知言知道,以莫知遥对凌霁那般深刻过度的爱来看,或许有一日真的会害了她自己。 “我知道了。”莫知言带着笑点头,没有言谢,没有过多的言语,毕竟两人不算很熟很好的关系,这般也算是谢过殷雅了。 两人该说的也都说了,实在也没有必要多说些什么场面话,殷雅一笑转身,没有等莫知言做什么反应“那我走了。” 莫知言在她身后点头算应了。 夏日里有风,但就算是在室内,感受到的却也是温的,站的久了莫知言身后都有了汗,衣服贴着后背有了黏腻感,身边又是温泉,那热气一蒸腾,让她鬓发都服帖在了额间。 既然都来了花瓣温泉这了,何不顺道泡个澡,正当莫知言涌起这个想法的时候,沫离匆匆跑了进来“小姐。” 莫知言一边解着衣带一边问“去过凌雅那里了?” “是。”沫离先应了是,然后上前帮莫知言退下衣裳。 “好。”莫知言也就放了手,让沫离帮她,沫离将她的衣物全数褪尽后,莫知言进了池子道“你回去一趟,给我拿件衣裳来。” “是。”沫离缓缓退了下去。 舒适度刚好的水温让莫知言全身筋骨快速放松下来,花瓣的馨香让她忘却一切烦恼,难怪女人们都爱这花瓣浴。 虽然舒服,但莫知言还是很清醒的,并不像当初泡药浴一般昏昏沉沉,不一会儿,听着有轻缓的脚步声传来,莫知言猜测着可能是沫离回来了“是没去还是你动作快,这么快回来了?” “你让人去做了什么?我帮你一样。”突兀的男人磁性嗓音响起,带着分调笑,带着分探究。 莫知言豁然转身,眼前的男人眉宇间清雅却又璀璨万丈,玄服罩身,气度无双,负手而立,睥睨着她,莫知言不慌反倒笑了“皇上是一国之君,臣妾这点小事不好劳烦皇上的。” 凌霁步子放的很慢,无声笑了笑“又跟我客气了。” “哪里。”莫知言微微的将身边花瓣往自己身前拨了拨。 凌霁眉尖一挑“你又要躲着我了?” 虽然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但莫知言依旧冷静“没有,只是觉得我该安分点,不该惹事,不然,你的大计都要毁我手上了。” “尽管让你玩就好,我会补救回来的。”凌霁拿着她的衣物,然后放在了离她很近的池边。 随后,转身。 莫知言怎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伸手一捞,飞身出水面,跳到了水池的另一边,只飞身的瞬间,已将衣物穿戴好“这样一听,我就觉得自己真是一无是处。” 凌霁听着动静,回转了身“真是爱较真啊。” 莫知言系好最外的衣带,抬头一笑“皇上来这就是和臣妾说这些?” 凌霁顺着圆形池边向她走去“今日是什么日子你忘了?” “我生辰?”莫知言脑中轰然一声,竟没想到自己已然忘却的日子,凌霁竟有心的记着“难为你还记得。” 莫知言因为是南诏公主身份进宫,生辰日子自然与公开的不同,她真正的生辰是在这流火的七月,她本是记着的,只是这几日有事忙着,便忘了,却没想到凌霁一直帮她记着。 凌霁没回答,只是问“你想怎么过?” 他都来了,说明他早安排好了,自己还有什么可安排的“皇上怎么安排的?” 凌霁离莫知言已经很近,两人今日还算好,没吵架,也没视对方为无物。 “你为我在护国寺雕的佛像完工了?还是觉得在静轩里的画像不够新颖?我的一个生辰而已,你准备这么久实在不好。”她的一个生辰而已,他却从她入宫开始便准备着,而且越做越多,她实在是受不起“你的一切心意我都已经领了,莫要再做这么多的事了。” “做了这些,你就是怕爱我太深吗?”凌霁的目光登时冷了下来,笑容也收了“怕伤害了你妹妹吗?” 不管她受什么苦,不管她会再伤害任何人,她都不会让莫知遥再受伤害,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这是我该背负的,由着我吧。” 凌霁闭起眼,屏气凝神,不知经过多大的努力,才逼出一句“好,我由着你,再不为你做任何事。” “谢谢。” 莫知言弯了腰,道谢。 起身,转身。 离去。 “主子。”等到莫知言的身影早已不见,燕熙躬身对凌霁道“按您吩咐都准备好了。” 凌霁毫无焦距的盯着某处,许久,深深叹了气“不用了,让他们撤了吧。” “是。” 第一百六十六章闲来无事 没有人再去开棺验尸,凌霁和棠倪燕也没有安排人来调查梁婉婉的死因,只是出家人每日每夜都在她的院子里诵着经。 梁婉婉的死没有引起任何不好的后果,反而整个山庄都很平静,众人都搬离了梁婉婉的院子,白日各自玩的欢,夜里更是睡的香。 凌雅来和莫知言说的时候也是很放松的样子,莫知言却不觉得,她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说不定后面会有更大的阴谋潜伏着,只是她如今不能再管这些闲事了。 梁婉婉头七过后,棠倪燕直接下令安排了火葬,当然,亦是通知了她在帝都的父亲过的,虽然她爹官职挺大,但她毕竟只是个庶女,家中位子自是不能与那些嫡女比的,她又已是皇家的人,也就没有在家中摆设灵堂的资格,她父亲虽悲痛,但没有御诏也不敢前来这避暑山庄与皇上商议自己女儿的身后事,只能上书做一番对凌霁照拂过的他们家的感激而已。 火葬的事情算是棠倪燕全权负了责,对于这种晦气的事,凌霁没有出面,全部后宫中人更是避了开去,就连棠倪燕也都只待在自己院子里等着内侍回禀的消息,火葬时倒是安排了出家人在火堆旁诵经,最后得来的骨灰也由内廷侍者送回皇家陵墓内安葬,梁婉婉她爹别说拿到了,就是连骨灰盒子都未曾见过一眼。 梁婉婉的事过了之后,日子算是都平静了下来,经了凌霁与殷雅的那番劝说,莫知言自然不会再去管这平稳日子后面会发生的事,基本上的时间她都待在自己院子里,连药浴也是极少再去泡。 静忠不知从哪里给她弄了只小乌龟,黑黑的底色,许多黄棕色圆圈的外围有着黄棕色线条成光线照射之状,还一节一节的凸出来,静忠与她说这叫星龟。 名字倒是挺特别,星龟样子也新颖奇特,莫知言一下便喜欢上了,整日里的时间都花在逗弄它上面,不是陪着晒太阳就是拿些果蔬喂食。这样也好,星龟不管做什么速度都慢,在一个地方待着都能待很久,莫知言每天盯着它,时间也打发的快点。 “小姐……” 看着莫知言喜欢,静忠便又给找了一只,为莫知言凑成了一双小星龟。莫知言正蹲在地上饶有兴致地让两只小星龟赛跑,沫离匆匆而入,莫知言只抬眼瞧了她一眼,复又低头逗弄起小星龟“怎么了?” 虽是八月初,但天气仍旧火烧似的,沫离虽然只小跑了一段路,但也热汗湿衣,其实更让她紧张冒汗的是“小姐,殷雅她……” 莫知言手拿竹签拨弄着两只小乌龟,听到沫离说出的人名时顿了顿,随即很是平静的道“出事了?” “是。”屋子里放置了许多冰块,窗子又大开着,微风吹来带着冷气甚是凉爽,沫离渐渐平息下了热气,莫知言问的事沫离反射性的回答了,一下又反应过来,惊了声“小姐怎么知道!” 莫知言没有起身,也不再蹲着,席地坐了下来,没有抬眼,只盯着两只缓慢爬动的小星龟“她怎么了?失踪?还是……” 莫知言一下住了口,不敢往下说,她怕听到的事是她猜对的,也是她不愿猜对的。 莫知言坐的那么低,沫离自然不好站着,赶紧低了身“失足坠崖。” “哎,竟是连尸骨都不给人留着。”莫知言收回拨弄小星龟的手,脸上意味不明,因为她没有抬眼看沫离,沫离也不知她眼中现在是什么情绪,她只是深吸口气,叹了一句“她知道这么多,严继究确实不会放过她。” 殷雅知道的事太多,莫说棠倪燕放不过她,就是太上皇也不会放过她,如今严继究不对付她,也会有其他人会去对付她,她的命怎么都是保不住的。 只是可怜了她那尚是稚子的弟弟,虽然命留下了,但是整个家都没了,疼自己爱自己的人也没了,活着还有何意义,凌霁就算有心让他远离帝都,远离皇权,去偏远地区过活一生,永世不踏足帝都,但只怕他人不会有这样的好心会放过他,只怕他这一生都要在逃难中度过。 沫离来禀她这事,说明凌霁是不会大张旗鼓为她操办后事的,毕竟她是罪臣之女,如今更是个品阶低下的侍女,一个侍女坠崖而已,莫说入土皇陵,就是连个牌位都不会给她。 殷雅这命,真不是一个不幸就能说清楚。 虽然屋子里有冰块降温,莫知言穿的也很是清凉,此刻她还坐于地上,但她那怕热的性子仍旧没变,额边发丝已是湿了,还帖服额际,沫离快步去桌上拿了把蒲扇,为莫知言扇着风“可……小姐,你说那严继究会不会知道小姐的身份了?” 沫离不怕殷雅死,不怕棠倪燕把主意打到她们这,她只怕殷雅知道自己小姐的秘密,会不会在死前将这秘密说给了严继究听,而这严继究知道小姐秘密后又会有什么动作。 莫知言终于抬眼看了沫离,那眼色复杂的沫离还没来得及读透,莫知言便又低头看着地上已经不再爬动的小星龟。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起身,顺手还捞起了地上已经缩成一团的小星龟,沫离赶紧上前搀扶了她起身,莫知言刚站好便道“自是知道了。” 沫离惊惧的扶着莫知言的手都抖了下“那……” 莫知言反倒一笑,安慰般的拍了拍沫离的手背“走一步算一步吧。” “皇上一定会护着小姐的。”沫离知道自己现在说别的是安慰不了莫知言的,只有搬出凌霁才能让莫知言不要想太多。 莫知言对着沫离轻扯了嘴角,随后将两只小星龟放置到了静忠为她准备的小花罐里,里面有些小石子与很少的水铺着,还有些软软的细草,刚好适宜小星龟的存活“这次避暑发生这么多的事,怕是要回去了吧。” 莫知言原本只安置着小星龟,沫离也很认真的为她摇着蒲扇,可她突然这一句,还是让沫离停住了手“可小姐,这夏日还没过完呢。” 罐子里有石子放着,温度便不会太高,小星龟一到罐子里便探出了头,四处瞧着,莫知言看着轻而一笑“算算日子,此刻回去的话,刚好八月底便能回到帝都,到时也不算太热,时间也是刚好的。” “那中秋的日子不是要在路上过了?”沫离又是一惊。 中秋对于玄成朝的百姓来说可是仅次于年夜的大事,也是一家团聚的大日子,一般帝王会选择与帝都的百姓同乐一番,安排一些舞火龙、放天灯或是拜月的一些庆祝活动。 除非像是凌霁这次在避暑山庄避暑而没有在帝都过节,无法与帝都百姓同乐。不过就算在避暑山庄里,帝王也会与后宫嫔妃一同宴请朝廷要臣,欢聚一番,而朝廷也会向百姓发放一些过节供给,帝都里的过节气氛也是很热闹的。 若是这次如莫知言说的这般在没有过完夏日便回帝都的话,那么这中秋节便要在紧张的赶路途中度过了,这样怕是要失了皇家体面,这是大事,不能不考虑。 “怕是只能如此了。”莫知言伸手轻轻的抚了抚一只小星龟伸长在外的头,那乌星龟动作也是很快,见着有黑影压下,赶紧将头缩了回去“只是一个中秋而已,比起皇图哪个重?只要年年月月都稳坐那上位,什么日子都能像中秋一样过,若是一朝没了上位,就是年夜都只能过成平常日子。” “是。”若事情真是这样,那就只能如此,沫离这点还是懂得“奴婢给小姐去端碗冰镇酸梅汤吧。” “好。” 沫离说着便转身准备出去,却与准备进来的静忠擦了肩,见静忠进来,沫离便往旁侧了侧,心中一个突念升起,便没有出去,而是等在了一边。 静忠上前行了礼“娘娘。” 静忠虽然没有什么面部表情,但他一般的事情都会为莫知言办好,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事会来劳烦到她,但只要他来找她,那便真的是有事了,莫知言抬眼瞧着他问“怎么?” 静忠抬头看了莫知言一眼,后又恭敬低垂下头,声音不高不低的禀着“皇上刚刚下旨,命所有人启程回帝都。”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沫离在一边呆了呆,紧紧瞧着莫知言。 “来的真是快。”莫知言淡然一笑,挑了一边的眉问“怎么说的?” 静忠仍旧没什么语气起伏,可他回禀的话却让莫知言和沫离都惊了惊“草原集结大批军队来犯,已经攻下西部边陲勒台城,情势危急,皇上下令启程回帝都,与群臣商议对策。” 严继究真的敢煽动草原进兵?原先恐怕都是殷雅与草原通的信,此刻凌霁怕是还没有抓到严继究与草原通信的把柄,再加他兵权在手,怕是现在还动不了他,如今唯一能做的恐怕只有派兵抵御了。 “小姐……”沫离忍不住想询问莫知言接下来该怎么办。 放置小乌龟的罐子本是在桌沿边,离的莫知言很近,以便她随时逗玩,当听到静忠这话时,莫知言将罐子往桌的内侧推了推,看了沫离一眼,然后问静忠“何时启程?” 此刻的事情紧急,静忠语速也是加快的“皇上现在已经启程先行回去了,命后宫各嫔妃整理一番再行回去,不用急着赶路。” “好。”莫知言颌首,想了一下道“你们下去收拾吧。” “是。” 第一百六十七章消息 玄成朝 建和二年 八月十一 避暑山庄回程帝都的官道上,一辆辆华丽皇辇缓慢前行,皇辇队伍庞大,开路的御林军,听命的内侍,随车的侍女更是将队伍的长度几里外的蔓延出去。 凌霁早在两天前便赶回了帝都,处理军务政事,留下这些内宫女眷缓慢回程,也不是她们故意动作慢,而是因为这一众人都是内宫女眷,这回程本就是舟车劳顿、极耗体能的,女子纤弱的体力确实吃不消,再加上女眷对于朝政不仅无权过问,更是没有一点助力,即使她们匆忙赶回帝都,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既然帮不上忙,倒不如慢慢行进,也不至于失了皇家的庄重。在这样的事上面,棠倪燕也是极其维护皇家颜面的,下令命御林军不必过于拼命的赶路,只管好好护卫每个嫔妃的安全便可,并且还附加一条,若是有人私自离开队伍,而造成恐慌混乱的,不论什么原因,回到帝都后定会加以责罚。 不用拼命赶路反倒可以悠闲的观赏沿途风光,领略当地民俗风光,更不会劳累到身体,嫔妃们哪里会有说不字的。 “打听到什么了?”队伍中部的一辆华丽宽敞的马车内,莫知言本是与身边的凌雅说着话,看到车帘被撩起那刻便住了口,看到进来的是与静忠一同去打探消息的沫离,没有废话,直接问。 沫离将车帘放好,弯身上前,俯在莫知言身前,用几人都能听到的声量道“皇上下了旨,命老爷领兵回击草原。” 莫知言呼吸都促了促,眉心紧皱“怎么找了爹去?” 莫啸堂虽是以往杀敌无数,战功不菲,也担着车骑将军的名,但毕竟如今年事已高,就算身子骨还算康健硬朗,但毕竟不能与一些小年轻比,再加上要去征伐草原那些莽汉,确实会有些吃不消,凌霁该不会不懂这些道理的,怎么最后还是偏偏选了最不合适的人? 沫离也颇是紧张,只是她一个婢女,出不了主意,做不了大事,帮不上太大的忙“不知,静忠打听来的消息就只是这般说的,其他便打探不来了。” “皇兄就算有心叫严继究去,他那老狐狸哪里会那么容易上这个当,轻易离开帝都?而你哥哥尚是年轻,战事经验犹显不足,去了怕是胜算不大,你哥哥去你也担心不是?”看到沫离进来,凌雅知道莫知言有话要同她说,便倚在了车壁上认真听着,当听到凌霁找了莫啸堂去回击草原的消息时,她也是吃了一惊,但最快冷静下来的还是她。 “再说严继究这老狐狸,也不会让你爹爹和哥哥统领着玄成大军一同放出帝都作战的,朝中其他武将文官又有几个能担这样的大任?是,莫老将军年事已高,但做这番抉择,怕也是皇兄考虑许久,也是不得不为之的。”凌雅看着此刻脸色透着焦虑的莫知言,怕她对自己哥哥有些误会,赶紧帮着分析“我知道你担心自己爹爹,不是说殷雅给的图都是假的吗?若是如此,你大可放心。” “公主说的没错。”沫离赶紧也补了一句“小姐,不是说图是假的吗?老爷定会没事的。” 莫知言一语不发,不知盯着何处,独自思考着,许久才极不自信地道“但愿。” 凌雅往她处挪了挪,沫离赶紧往边上靠了靠“图是假的,所以皇兄叫莫老爷去,怕也是放心的,或许也是为了给莫老爷升官故意这么做的,你要相信皇兄。” 升不升官真的不重要,拥有那么大那么多的权力富贵也并非她或是爹爹期许的,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才是最重要的,只是若真是皇命便也是难违,只是她担心自己家人总是正常的。 凌雅说到相信凌霁的事……也不是她不相信他,而是“我心里总不踏实。” 凌雅看莫知言愁的并不是不相信凌霁的事,也就松了口气,对着莫知言温暖一笑“咱们这消息不通,棠倪燕也不会让我们知道太多,你现在不仅什么都不知道,也帮不了任何忙,不如安稳的待赶到帝都后,便什么都能弄清楚了。” 莫知言看着凌雅,却笑不出来“只怕等我们到帝都就太迟了。” 看莫知言这样子怕是要出事,凌雅有些急了“棠倪燕就是抓着你这点,她知道你肯定想独行,想离队先回帝都,才下了那命令,你不能中计。” “我不怕。”棠倪燕这点把戏,她自然知晓,无事时,她也不想与她起正面冲突,但有时却也无须忍着她。 “我没说你怕,我只是觉得她肯定还会有后手,只怕她乐着等你自己往里跳呢,你不能不防。”凌雅知道自己劝不了莫知言,轻轻叹息“我只望你细细考虑好,也相信我哥哥,他一定会安排好一切。” 棠倪燕与严继究不能不防,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凌霁找麻烦,或许她可以找另一个人来帮忙“我想找知遥商量下。” 凌雅的目光亮了亮,随即又熄了“她未必会见你。” “我就是担心这个……只是我必须要见到她。”莫知言定定想了想,突道“快十五了吧。”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回程的队伍还没有赶到帝都,而这中秋又是一年里的大节庆,就算没有帝都的繁华热闹、百姓的朝拜恭贺,但也不能寒酸敷衍,所以,棠倪燕早在两日前就绕了个道,入住了玄成在十年前便落成的团和行宫,命人装点一番,庆祝中秋佳节。 这团和行宫虽然不能与帝都皇城相比,但规模也是很大,名字也是极好,团圆和美,正好应和这次中秋的意境,这行宫也极其豪华雄伟,不仅不失皇家气魄,棠倪燕的一番装点之后更是显得雅致新颖。 因为还没赶到帝都,找个好的戏班子也难,既然听不了好的索性便省了这一道,主要的活动便剩了饮茶赏月。 最重要的皇帝不在,穿的再好看、妆画的再美也没了人欣赏,闹不好还容易得罪棠倪燕,再说,在月色下,再美的事物也会失了颜色,所以嫔妃们穿的大多淡雅端庄,没有太特别突出的。 棠倪燕也是亲民的很,没有特别安置高位坐着,而是让大家围拢着一圈,边喝茶边谈着天,有棠倪燕在,众人就算再没兴致,那也不能露在面上,所以,全都识相的围坐在一块说笑着。 这一路来,棠倪燕没有找过莫知言麻烦,像是当她不存在般的忽视着,今日这茶会上也没有特别为难她,倒是有着难得的风度。 莫知言早就想找莫知遥谈话,但一群莺莺燕燕在旁边叽叽喳喳,莫知言没法与之说上话,便只能待到茶会结束。 茶还是平日里品的茶,月也就是比平日里的圆一些,没什么值得兴奋的事,大家赏了会儿月,谈了会儿天便也都累了。 凌霁不在,棠倪燕虽来的早,但面上也没什么愉色,陪着说笑了一会儿,出乎意料的竟是第一个走的,她都离席了,其他人哪里还有待着的必要,也都陆续回屋子休息去了。 莫知言先是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着,待到周围都没有人的时候,她与沫离便分开而行,她依着光线不好的墙面而行,一路到了莫知遥院子的窗子外。 里面点着灯,莫知遥还未睡下,莫知言没有进去,只在窗外等着,不一会儿,她听到莫知遥遣退下人的声音。 “何事?” 莫知言抬眼,看着为她开了窗子的莫知遥。 问完这句,莫知遥也没回身,只站在窗边看着莫知言,莫知言知道她并不欢迎自己入内,就只能在窗外道“爹爹这次去你放心?” 莫知遥连个正眼也没有赏给莫知言,只一眼轻瞥,然后转身“皇上安排的,姐姐想违背?” 莫知言一个纵身,入了屋子“你不担心爹爹的安危?” 莫知遥回身瞧着她,目光清冷“皇上这么安排定是设想好的,我有什么不放心皇上的。” “愚忠。” “是,我是愚忠,那你是什么?设想周到吗!?”莫知遥态度本来很好,但听到莫知言这样的形容后,目光骤然一冷“姐姐,别怪我多嘴,我仍旧想说,你怎么说都只是个女人,你能别这么多事吗?你真没这么大的本事管那么多,你的关心其实都是在瞎操心。” “好,怪我多嘴了。”知道自己失言,莫知言诚恳道歉,不敢再乱言“知遥,你离的棠倪燕近,要是有些什么消息我没收到的,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姐姐,你真是原来的莫知言吗?”莫知遥低低的打着哈欠,凉凉的看着莫知言“莫说妹妹在皇后面前说不上什么话,就是真的听到了什么重要的事,妹妹能有这胆子往外说?” “知遥……” “行了,我有分寸,爹爹的安危我自然放在心上,要是有什么新消息,我会命人来告知给你。”莫知遥挥手不让莫知言再说,目光绝美却冷漠“但是其他的,你就别指望我了。” 莫知遥说完这些,便不再理会莫知言。 莫知言知道,她这已是做了最大让步,自己再说,便是奢望了“好,就这些便足够了。” 莫知言没有从正门出去,仍旧从来时的窗子跃了出去,亮堂堂的圆月已经被遮住,轻飘飘的下起了雨,莫知言迈步不大,但迎面还是湿了鬓发。 第一百六十八章告知 棠倪燕说十五的月亮十六才圆,这一日才是赏月的好时候,切莫好错过,所以留着大伙又在行宫多住了一晚,十七才出发赶回帝都。 在赶了十日的路程之后,一行人终于回到帝都,回来之后莫知言才知道,在建和二年八月十一那日,凌霁下旨命莫啸堂任征伐大帅,领十万精兵回击草原蛮族。 八月十三那日,莫啸堂领兵出征,并立誓夺回勒台城,救黎民离水火。 而出征前一天的夜里,太上皇还在宫中设了宴,请了这次参与作战的几位大将出席,酒是好酒,宴也是好宴,只是第二日便要出发,所以宴席散的也早,没有歌舞助兴,也没有战鼓激励,当酒过三巡时便都各自回了家。 第二日出征时,太上皇没有出席,而是由凌霁发的帅印。 等莫知言等人回来时,自然是追不上莫啸堂的步伐,他那会儿怕是已在千里之外,准备抗击外敌,而莫知言唯一赶上的是秋闱的事。 “韩煜这次有把握吗?”莫知言看着难得有空来她宫里闲聊,而今日竟然还能端着盘水晶糕来找她的凌雅,倒是也快看出了花。而凌雅脸色愤愤的,莫知言猜到恐怕是韩煜的事让她烦心了。 “别和我提他。”凌雅虽拿着水晶糕,但脸色看起来却没有水晶糕那般的亮泽,出口就是不想与莫知言聊韩煜事的态度,但她埋怨的情绪也就那么一会儿,把水晶糕一搁便道“昨日我偷溜出宫去他府上想见他,他倒好,闭了门,说是要习书战秋闱,谁来也不见。” “这是好事。”原来是情郎要用功温书,将她拒在门外了,难怪她没处去而来找她,莫知言一笑“他这么拼说到底也是为了你。” “好什么事呀。”凌雅腮帮子气的有些鼓,一屁股坐在莫知言身边“事情不是明摆着吗?” 莫知言一愣“怎么?” “你反对吗?”凌雅没就莫知言的问题回答,却莫名的问了一句。 “哪里的话。”而这句话,或许也就只有莫知言能听懂,凌雅其实就是想问她,反对韩煜娶她吗?就这个问题上,她的答案始终都不会变“两情相悦的事,谁都乐意看到。” 凌雅抬了抬脸,仰了仰脖子“他要做驸马,你不会反对,皇兄自然也不会,而他爹怎么说也是个内阁大学士,这两家联姻可说是门当户对,父皇更不会反对。” 凌雅说的都是事实,韩煜与她在家世上虽不能与她皇室身份比,但相比较其他公子哥来说,却是身家最好的,可就是这般理所应当的事,在别人看来却是弄虚作假了,所以在起点上韩煜已经赢了其他人,若是在最公平的秋闱上面都造假的话,韩煜是没有这个脸来娶凌雅的。 他不希望看到有人说闲话,也更希望自己能配上她,所以他才这般努力“你怎么说也是个公主……” “他就是觉着有个功名在身,人家就没话讲了是吗?”凌雅怎么会不知韩煜想的是这些,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他能控制的,就像流言,不是他想光明正大竞争,人家就真的以为他是坦荡做人的“可他不想想,就他的情况,就是皇兄没有将题泄露给他,人家也还是会这么想的,他做的不就是无用功?” “人家要这么想也没有办法,咱们控制不住,可人最重要的不就是个问心无愧嘛。”莫知言对着凌雅一笑,意在告诉她,韩煜是那种自己做好了,就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说的人。 凌雅却想不透“咱就不说泄题的事了,就是他真在殿试上答的不好,皇兄会不给他功名吗?再说,难道他没有功名,父皇就不指婚了?他努这些力做什么!” “我知道你了解韩煜,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他这人你别看平时吊儿郎当的,可是他一旦认真起来不是说将事情做好了,而是要将事情做到十分完美才行。”莫知言捏起一块水晶糕,塞在凌雅手中“他拧起来可是谁也劝不住的,就由他吧。” “所以我才恼了,连我也不见,他胆子是真肥了。”凌雅想着韩煜的事,虽经莫知言这么一说想开了一点,但心里还是不舒坦,看着手里的水晶糕,想也不想便塞进了嘴里。 莫知言连唇都没掩,直接打趣完了便开怀笑了起来“这么等不及的想做新嫁娘了?” 凌雅吃的太大口,又听着莫知言这般打趣,一个气没顺过来,水晶糕便堵在她喉梗间,莫知言赶紧端过茶水给她,凌雅哀怨的瞪着眼看莫知言,话语也是极其哀怨“我就知道和你聊天准没好事。” 莫知言边帮凌雅顺着后背,边还开怀笑着,忽听身后有道细柔声量响起“姐姐在忙,我就不打扰了。” 莫知言的手顿了顿,转身往后看去“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下。” “院子里人都在忙,我便叫他们别通报了。”莫知遥神色没什么起伏,平淡的很“要是姐姐没空,我便回去了。” “等一下。”凌雅将水晶糕囫囵咽了下去,转眼看着站在门边的莫知遥,出乎莫知言意外的识相道“行了,我还有事,你们聊。” 凌雅也不给莫知言反应的机会,起身摆了摆手,出门而去,在经过莫知遥身侧时,莫知遥欠了身“送公主。” 凌雅本欲急着走,但莫知遥这般行礼,她不好驳她面子,停下回身看着她,最后从喉间溢出一声“嗯”后,转身而去。 莫知言早就站着的,看到莫知遥站在门边,便想上前请莫知遥进屋“知遥。” 莫知遥避着她,从另一边行进了屋子,声音仍旧冷冷地“我答应过姐姐,有了爹的消息会来和姐姐讲。” 莫知言身子顿了顿,看到莫知遥有意要和她疏离,便也不勉强她,站在了原地,温柔的笑着“好,你要和我说什么?” “爹爹出征的事,确实只能这么办,个中原由我探不出,总之,不会有坏处的。”莫知遥也在原地站着,低着头,垂着目,似是不想与莫知言有过多交集“打战的事,输赢没人可以保证,所以爹爹的安危我会注意着,到时有着什么消息,我再派人通知与你。” “好。”莫知遥态度虽然轻淡的很,但莫知言知道,她这次肯自己来找她说明这些,便是她们俩人的一大进步,她若还想与她和解,便不能太过急切“你要走了吗?” 莫知遥这下才抬头看着莫知言,她本来真没想过亲自来与她说这些事,但是刚才她从棠倪燕处回来,本来是要去胡娇茜宫里的,但鬼使神差的便让人改了方向,到了她这毓琉宫。 本也想着既然来了,那就省的透过第三人来告知她,自己说也说的清楚些,再说她们之间的秘密也省的泄露出去。 原是打算说完这句便走的,可看到这么无欲无求的莫知言,她心里突然便生了另一个主意“本来没什么事和你说了,不过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的好。” 莫知遥肯与她多说话,莫知言自然不想别的,欣然应着“你说。” 莫知遥看着神态自然的莫知言,眼里有着别样的光“知道哥哥为什么没有出征吗?” “猜不出。”莫知言很诚实,知便是知,不知便是不知。 而接下去她要讲的这句话,莫知遥预想的到莫知言会有怎样震惊的神色“哥哥与柳家姐姐本是定了九月初九结亲的。” 果然,莫知言愣怔的看着莫知遥,久久才道“什么时候定的?” 自家哥哥要成亲这样的事,她竟还是要从第三人的口中才知道,莫知言真不知自己该用什么心情来看待比较好。 莫知遥嘴角微勾,似乎很满意能看到从来不惊惶的莫知言能露出这般的表情“你记性真是不好。” “嗯?” 莫知遥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让她此刻心情大亮,或许是终于觉得有那么一件事是自己知道,而莫知言不知道的“还记得之前有说老丞相在初春时便说要告老归乡的事吗?”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这一事。”确实不知是谁曾经与她说过这件事情,但时间久远,不要说是谁告诉她的,就是有这么一件事,她都不记得了“但……似乎没有动静。” 莫知遥看着莫知言,狡黠一笑“知道为什么?” 莫知言心底突升了一个想法“和哥哥有关?” 也不是她想的多,她也不算瞎猜,莫知遥现在来和她说这件事,之前说的也是莫知逸的事,而这老丞相……归乡之后的顶替人选正是柳家叔父,这柳家与莫家息息相关,那么这老丞相的事与谁有关,随便猜也猜的出。 莫知言猜测出这事与莫知逸有关,就说明她并不愚蠢,莫知遥鼻翼轻轻哼了一声“之前皇上说好等老丞相归乡,便要柳家叔父上任的。” “是。” 莫知遥一侧眉峰微挑“柳家姐姐对哥哥的情意,不用我多说了吧。” 看来她猜的还真的准了! 莫知言像是问莫知遥,又像是回答了自己的猜测“哥哥出的主意?” 第一百六十九章树大招风 “是。”莫知遥也不绕弯子,看着莫知言的眼神如炬,直接道“哥哥去找了柳家叔父,直言说若要他娶柳姐姐,柳家叔父便不能坐上丞相之位。” “为什么!?”莫知言瞠目惊呼。 千想万想的也没有想到莫知逸会去威胁别人,而且还是用了这样的方式,拿这样的事来要挟,他就不怕柳姐姐痛心,转而柳叔父不接受他这样的威胁,两家闹翻吗?这般竭尽所能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莫知遥上下打量了莫知言一番,鼻翼间溢了声笑“树大招风,这道理姐姐还是不懂?” 树大招风? 是,莫知遥说的没错,树大容易招风,他们家现在的树怕是要引人眼红了。 她是以南诏公主身份入的宫,不算入莫家权政,但莫知遥是以莫家长女的身份入的宫,而且位列昭仪之位,莫啸堂是车骑将军,莫知逸又是骠骑将军,光这三人便在这玄成朝的后宫与朝堂上形成了严固的三角防线,而且几人地位都还不低,在后宫在朝堂都是能说上话的,帝王的枕边风、玄成一半的兵权全都在了手中,这树根再是结实不过。 若是莫知逸再攀上个亲事是丞相之女这样的人的话,别人怕不是一个眼红能够了事的。 对付这些人已是很累,万一太上皇觉得他们威胁到了凌霁的江山,而有了想动他们的心思,那才是麻烦。 说到底,莫知逸这么做虽对柳家有些过分,对柳姐姐有些狠心,但对于大局却是最好的办法。 可终究这样的事是不好说清的,就是对着柳叔父怕也是不能解释清楚的,那么以柳叔父的心性就真能忍的下去,接受这样的条件?就算他对柳姐姐不看重不疼爱,可他会因为这么一件婚事而放弃自己的锦绣前程?甘心接受这样的提议?“何事商议的事?柳家叔父同意了?” “三个月前。”莫知遥缓缓渡着步,目光却没有离开莫知言分毫,看着莫知言眼底的痛,她仿若未见“自是同意了。” 三个月前?原来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却没有人来告知她一声。 这般久的日程他们完全有时间来告知她一声,但却没有一人来过她这里,就连沫离都没有探得这样的消息过,就算他们不准备与她商量这事,但总该来与她告知一声喜宴的日期吧,一杯喜酒,他们都不愿意请她喝吗? 莫知言不再往莫知遥的方向去,而是低头像是自己回答自己般的道着“所以柳叔父推辞了丞相之位,皇上极力挽留了老丞相,而哥哥也定好日子要娶柳姐姐了。” “是。”莫知遥低头看着桌上放置着的水晶糕,唇边漾了抹笑,轻手捻起一块放入口中,极小的抿了一口“日子是定好了,可你知道,世事总有不如人意的。” 世事本无常,有计划的行事是能事半功倍,可再怎么周密的计算总抵不过天老爷的一时兴起,他们千算万算的便是没有将草原进犯的事算进来,或许莫知逸是真心想娶柳姐姐的,但天意如此安排,也叫他无能为力吧,又也许是这样,莫啸堂才帮了莫知逸一把“所以,爹爹才替了哥哥去出征吧。” “是。”其实莫知言这话不是问句,可莫知遥还是答了“可家中没有主持家业的人,这婚如何能成?” 莫啸堂确实是莫家当家人,可如今他替莫知逸去了边关,而这婚又是早就商定好的,难道还有变故?莫知言抬眼看着莫知遥,等着她说。 莫知遥不急着回答,将口中水晶糕咽下,才缓缓道“哥哥想将婚事延迟到爹爹荣归之时。” “柳家叔父能同意!?”莫知言不由进了一步,莫知逸原本就是对柳姐姐不住,柳叔父也已妥协至此,现在爹爹也已经助了他一把,为他分担了军事,他如今若还不如期娶柳姐姐,就不怕柳叔父与他闹翻? 莫知遥盯着莫知言看,唇边挂了丝冷笑,随手将剩下的水晶糕扔在了放置的盘子里“有些事情,我以为我不讲透,姐姐能猜的出,却不想,姐姐却是一无所知。” 也许她有时是精明的,但到了家人的事上面,她便什么都蠢钝不知了,莫知言摇头,声音也有些涩涩“知遥,其实……我真是很没用。” 莫知言难得这般软弱,莫知遥却不看,别了脸“别说这些,我只是将事情讲给你听,其他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莫知言苦笑一声,脸上有些凄凉,但话语却是坚强“好。” 过了中秋后,日头早已不毒,今日的凉风吹来也甚是凉爽,所以莫知言寝宫的门窗都是敞开着的,虽然莫知言宫里的人很识相,内室里没有侍立着人伺候,院子里的人也几乎撤光,也没有人以端茶或是送点心这样的借口来打搅两人,但莫知遥还是小心的站在了窗子边,从敞开的窗子处往外看了看。 “你知道,别说这后宫,就是这玄成朝,所有的权力都只掌握在太上皇手里,兵权他也是交在了严继究手里,而这老丞相,他可是与太上皇一同执政三十年的人,太上皇和皇上这两边让他选,他会站在哪一边?”莫知遥回身对着莫知言一笑,笑的诡异“他提请说告老归乡,就真是要回去!?” 这才是重点! “他在试探皇上!”莫知言浑身一激,突升一个想法。 “没错!”莫知遥倒也没有避开不说,扬了扬眉,唇边的笑意却又忽收“皇上要是敢把丞相换个人当,太上皇会不出手?” 会,他绝对会。 原来,莫知逸也是算好了这一切的可能性,而柳家叔父也早已看透这其中的利弊,不管莫知逸有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他都不会应承下要当丞相,而如今有了莫知逸这样的说辞给他当借口,便更是有了借口可以推脱“所以,就算哥哥不提出这样的条件,柳家叔父也是很难坐上丞相之位的,对吧。” 莫知遥映着窗外的日头,皎洁的一笑,竟比春花还要曼妙,比水光还要晃眼“既然坐不上,不如顺了哥哥的提议,自己请辞的好。” “而兵权不变,政权不变,太上皇才会放心皇上,这样的事,皇上自己也会有考量的。”莫知言摇头低低的笑了笑,终于是什么都懂了,只是她懂的比她慢了,也没有她透彻了,看来这宫里待久了,真是会人不像人的“知遥,你真是变了。” 莫知遥的笑容僵在了唇边,似乎是有些恼了,话语都凌厉了几分“所以你要看清楚,我可是会变坏的。” 莫知言微微叹息着“我不想看到那一日。” 莫知遥冷声一笑“恐怕是快了。” 莫知言上前了几步,企图想与她亲近些“你若不是那么痴迷,结局或许会好很多。” 莫知遥抬眼看着她,低声冷笑着,看着莫知言慢慢接近,抬了手阻止她“你说的这些,怎么说那都是也许,可事实是我就是痴迷了,如今的结果就是这样了,是,我知道,你爱他,他也爱你,我在你们的关系里变成了错的,一切都是我不对,我就是那个不该存在的存在。可谁为我想过?是谁将我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我原本的大好生活是谁破坏的?我也是有定了亲的人的,当年我若是嫁了他,如今不敢说幸福美满,最起码也是儿女绕膝了!” “是我的错。”莫知言无言以对,莫知遥说的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这样的结局也是她自己促成的,莫知遥这么指责她,她无法辩驳,因为这都是她自己活该,都是她自己该受的。 莫知遥抬手指着莫知言,眸底划过的凄绝痛着莫知言,也痛着她自己“对,就是你,若不是你,我怎会入宫!?怎会碰到皇上?皇上不是我的劫数,你才是!” 她才是她的劫数。 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所以她如今做的这一切不是赎罪,而是她亏欠她的,也是她活该受罪的“所以我愿用一切来补偿你。” “是,没错,我要你用一切来补偿我。”莫知遥眯着眼看着莫知言,眼神都冷了下来“他爱你嘛,没关系,我会抢,抢不到也没有关系,若我得不到他,我宁愿毁了他,不让任何人得到他,尤其是你!” 莫知遥最后那个字是指着莫知言说的,那样凄厉的眼神让莫知言再没有心力说话。 “我就知道。”莫知言早已猜到她最终会如此的癫狂。 她的这个妹妹曾经那么的纤柔,那般的可人,那般的温良,她的人生本来完美的让人羡慕,可都被她毁了。她曾经那么了解这个妹妹,她以为这一生,俩人都是心灵相通,没有芥蒂的。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她们无法再回到从前,无法回到一切开始的时候。 莫知遥抬眼不知在仰望着什么,闭目深吸一口气,低眼对莫知言道“言尽于此。” 说完这句,莫知遥从莫知言身边匆匆而过,莫知言没有阻止,而是轻轻启言“你保重。” 莫知遥脚步顿住,没有回身,只道“你自己保重才是。或许下一次再见,我就要动你了。” 莫知言回身,对着莫知遥的背影道“我准备好了。” 第一百七十章勿念 莫知言以为在韩煜考秋闱之前,是不会再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可事实却总不如她愿。 “今早在朝堂上,皇上是这么下旨的?”天气越来越冷,小星龟也为了冬眠做着准备,尽量多多进食,莫知言本是有趣的看着这一对,可沫离匆匆来禀告的这事,让她怔了怔,豁然起了身。 沫离低头快速的答“是。” 莫知言挺立的站着,手指置于桌面上紧握成了拳,刚想说话,便见凌雅风似的从门外刮了进来,边行边急急地道“冷轻然这事该怎么办?” 莫知言抬眼看到是她,换了笑,上前安抚道“你先别急。” 凌雅却冷静不下来,阔步到了莫知言身前,伸手便握上了莫知言的手“这事出了,我不能不急,你快想个法子。” “可你现在急也没用。”莫知言抽出手,拍了拍凌雅的手背,反手将她的手握紧,面上还带着适度的笑“圣旨都下了,轻然必是要去的。” “冷轻然什么时候去都行,可这次……他不能去。”凌雅脸上焦急的神情并没有因为莫知言的话语而有所缓和下来,莫知言刚想拉她坐下,凌雅突地从莫知言的手中抽出了手“我真不该先来找你,我该去找皇兄。” 凌雅说着就要起身而去,莫知言赶紧起身拉住了她“你皇兄比你有分寸,这次赈灾会叫轻然去,也自有他的道理。” 三天后,韩煜参加的秋闱便要开始,而这时却从山南道那边传来干旱的噩耗,那里今年夏旱,秋收无望,连续几月未下滴雨,百姓别说收割粮食,就是想喝上水都十分困难。 饥荒若是不安抚下去,就怕闹成之前巢黄派那样的大事件,所以,不能不管。 朝中有些人便出了主意说是将一部分人迁徙往旁边富饶的城里,赈灾施粮便成,再留下些年轻力壮的,挖掘一条水渠,引水入田,这样便能解决一切问题。 只是这两项举措需一同完成,而且还要一定的人力物力,也定要派朝中得力能干的官员前去监督施行方可。 也不知是冷轻然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故意引荐了他,今日的早朝上凌霁便下旨派了他为节度使,即日启程前往山南道。 “韩煜眼看着就要考秋闱,他这一走,谁帮着他!”凌雅被莫知言拉住,走不了,听着她这么说,终究说了她担心的事。 冷轻然任这节度使,说到底凌霁不会害他,只是他毕竟当年是状元头榜,对于秋闱的事不敢说会泄题,但最起码了解出题思路,这对于韩煜来说是帮助相当大的,可就在这样的时候,凌霁居然下旨让他前往山南道,凌雅倒不怕冷轻然应付不来,只是怕韩煜没了他这样的帮手,会失了把握。 “韩煜的秋闱不是该靠他自己吗?”冷轻然就算能帮忙,那也只能是帮他多找些诗词书籍来看看,最多帮着提点一下,他在考场上又帮不上忙,留不留下其实不差。 话是如此,凌雅也明白这事最终还是要靠韩煜自己,只是她觉得韩煜这次下了这么大的苦心与用心,若是没有得到他预想的,她只怕他会有心结“有冷轻然在,能帮着分析考题的思路嘛,若他走了,韩煜一会儿找不到解题良策怎么办?再说他在的话,韩煜或许在心理上也觉得踏实些。” 其实凌雅也只是太在意韩煜。 “你也别急,韩煜怕是早就知道这件事,咱们也别在这猜了,我遣人去问问他便知了。”莫知言拉着凌雅坐下,抬眼瞧了沫离一眼,沫离一转身,带着在屋子里打扫的一众人去了外面“只是如今我怕的是另外的事。” “怎么?” 莫知言静声听了听窗外的动静,待觉得安全了才道“就算没有韩煜这事,轻然这次去我也有点心里咯的慌。” 凌雅眉心一皱,犹豫地问“又是什么事?” 莫知言淡淡叹了声“我总觉得……咱们四散了。” 刚刚听到冷轻然要去山南道这事的时候,她心中确有咯噔一下,只是她相信着凌霁,他会派冷轻然去,必是有其原因的,或许朝里没他相信的人,或许是没有人有冷轻然的能耐,总之,有许多理由凌霁是非要冷轻然去的。 可此刻他去,莫知言总觉得,这事不仅仅是让冷轻然去赈灾这么一个原因。 凌雅豁然睁大了眼,盯着莫知言,久久才想到“你是说,有人故意在分散咱们?” “有这可能,而且……轻然这次的事难办。”若只是平常的赈灾,当这钦差是很轻松的,而且回来不说进官职,最起码还有赏赐,可这次的事可是迁徙与挖渠,这工程不仅浩大而且时间花费也很久,把冷轻然支的这么远,而且还要他离开这么久……确实不是好事。 “哥哥应该知道些什么,咱们……”凌雅的意思自然是找凌霁说清这一切。 “正是如此,我才担心。”莫知言声音沉了沉,这样的事,凌霁怕不会不知道,而他允许了,才叫可怕“轻然是工部尚书没错,这也是他该管的,只是他已是尚书,若真想通过这个来让他进官,那他之后是什么官职?丞相?还是入内阁?若他不是自动请缨的,那是谁举荐了他?为何要他去?这般的情况……有些像我父亲的事。” 凌雅皱着眉,知道莫知言说的事很严重,只是她似乎有听没有懂“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莫知言心中不通畅,但却用言语表达不出“我自己也理不清,心里头知道你哥哥这次不会无缘无故找轻然去,可心里像是梗了些……” 莫知言没有说完却停了下来,因为沫离站在了门外通报“娘娘,公主身旁的李嬷嬷求见。” “让她进来吧。”凌雅与莫知言对看了一眼,随即对沫离道。 “是。” 沫离刚应了声,便见一老妪装扮的妇人缓缓入了内,双手还拎着一个紫檀做的食盒,对着两人恭敬下拜“参见娘娘、公主。” “起来吧。”这里最大的是莫知言,说话的自然是她。 “谢娘娘、公主。”嬷嬷起身,面上挂着爽朗的笑。 “李嬷嬷,什么事?”凌雅问。 虽是凌雅问的,但李嬷嬷是对着两人回的“禀娘娘、公主,刚刚膳房来人说,韩公子遣人送了些点心进宫,请公主品尝。” 李嬷嬷说完还抬了抬手上的食盒。 凌雅一惊,看向莫知言,莫知言却笑着对嬷嬷道“好,你放着就行,下去吧。” “是。”嬷嬷倒是懂事的很,应了声放下食盒便躬身往后退去。 嬷嬷退出屋门,凌雅便上前迫不及待的打开食盒,拿出糕点直接扒开,在扒完了所有糕点都一无所获后,恼怒的道“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呀。” 莫知言在旁低低笑了笑“这送进宫的东西都是要经过数道检验关卡的,何况还是送来给你食用的,韩煜有那么笨的会将东西藏在这些糕点里吗?” “也是。”凌雅不再去扒糕点,而是把食盒都打开摊在了桌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每个缝隙都找了一遍“可这食盒都换过了,不是用他送来装用的食盒,哪里还能找得到,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 韩煜自然会用上等食盒装着这些吃食送进宫来,只是宫里规矩多,特别是在食物方面,虽然众人都清楚凌雅与韩煜的关系,几乎也是默许了,只是韩煜这送的是吃食,经过检验那是应该,而这更换食盒也是必须,要换作别人恐怕都还不是换个食盒这么简单。 莫知言眯着眼扫了桌上的食盒、碟子与汤盅一圈,最后目光停在了那汤盅上“你看过那盅燕窝羹了吗?” “这汤水里怎么能放?”凌雅转头惊诧的看着莫知言,又低头看着那盅燕窝,虽也心存不信,但还是打开了盅盖。 莫知言起身向凌雅这边走来“就是因为别人觉得这汤水里放不了纸质的东西,所以最多是验过是否有毒,却不会将整盅汤都倒出来查看。” 凌雅对着身旁的莫知言点点头,然后拿过两个小碗,将汤盅里的燕窝全都倒了出来,拿着汤盅对着烛光看了看,她在看着,莫知言便不看了,用着汤匙将碗里的燕窝舀了舀。 “这是什么?”莫知言舀着燕窝,突然发现一个相较于燕窝的形状有些不一样的白色粉团。 “真的有!?”凌雅赶紧放下汤盅,拿过那汤匙,将那团东西捏了出来,然后将它慢慢摊开“这纸团是什么材质的?怎么不化?还被制作的这么像泡涨的燕窝?” “真是好本事。”莫知言拿了块锦帕按在了纸团上面,吸了吸水。 “写了什么?”莫知言手刚拿开,凌雅便将纸团拿了起来,就着烛火看“勿念?” 莫知言心里咯噔了一下。 凌雅将纸团放下,看向莫知言“是冷轻然写给你的?” 轻然写了勿念?是想告诉她,他会将事情办好,让她们别担心吗?他知道她在宫里,一切事情没有机会说清楚,她会担心他,所以写了这个吗? 他终究在为她着想。 莫知言对着凌雅一笑“他们有了安排,咱们就别多事了。” “只是……” 入秋,起了风。 莫知言望向窗外被风吹下的落花“十日后便是秋闱,咱们现在该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第一百七十一章秋闱 “情况怎么样了?”莫知言坐在秋闱考场内的一处厢房里,外面虽然气氛紧张,但她不像外面的肃宁,而是在屋子里面剥着花生,就着茶吃着,凌雅一把推开门,见着莫知言,也不说别的,直接上来便是问这一句。 莫知言刚剥好外壳,准备吹掉红衣,没预料到凌雅会来,抬了眼问“你跑来做什么?” 凌雅转身将门扉关好,微扬了下巴“许你来,就不许我来了?”意思很明显,她一个堂堂贵妃,都能易了妆跑来贡院等消息,她一个公主,自然能学着样。 莫知言将花生扔进嘴里,起身面带笑容的领着凌雅坐下“行行行,你也坐下,声音轻着些。” 外面便是考场,虽然隔了个院子,但太过吵闹总是不好,凌雅坐下,轻了声问“有结果了吗?” 凌雅坐着,莫知言没有坐下,而是站着为她添了杯暖茶“其实你今日来也没用,今日就只是个乡试而已,到时入了殿试时,你再躲着看就好。” 凌雅接过茶,但还是嘴里不饶她“我来没用,你来就有用了?” 莫知言无奈一耸肩“我这不是放心不下……” “我也一样!”凌雅将茶盏一搁,掷地有声。 其实之前莫知言和韩煜的关系,凌雅哪里会不清楚,莫知言虽然如今是贵妃,韩煜再无法觊觎,但她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他们是生死知己,她虽相信着俩人,但心中醋意若说没有,那便是自欺欺人。 “行行行,你自己的夫婿,你自己担心着。”莫知言一笑,不说话了,抓了把花生重新剥起来。 凌雅撇了撇嘴,也不说话了。 其实今日莫知言是易了容的,没装男子,没穿素衣,而是化了个老妇人的装束,佝偻的身姿,霜白的鬓发,眼角还有深深的皱纹,穿戴也极其符合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活脱脱像是凌雅身边的老嬷嬷。 只是含笑的唇角,凌厉清明的眼神让她在就算是这么老态龙钟的穿扮下,也显得气势不凡,英气逼人。 想想仔细,其实也是自己想多,俩人若真要怎么样,哪里会到了今日,他们这几个不管遇到什么事,那都是最好的知己,无须防。凌雅喝了口茶,先出了声“今儿个什么题?” “这题可妙了……”莫知言眉眼笑的弯弯“咦,不是不想和我说话么?” 凌雅本就有着身为公主的高傲,这般已是低了头,她居然还不领情“你非要和我闹是不?” 莫知言低低笑着“好好好,咱不吵了。” 见着她还在笑,凌雅声量都急了些“到底现在什么情况?” 莫知言不笑了,只是带着微笑而已“你真别急,这里可是贡院,咱们现在虽然隔着远,但试场里安静着呢,咱们说话大声了,闹不好影响了人家。” “好,轻声着点。”凌雅点头。 花生吃多了,便有些渴,莫知言压了口茶,神秘一笑“你皇兄那题说难也不难,可说容易了,也不容易。” 凌雅转眼看着莫知言“到底什么题?” 莫知言将茶盏放下“考题是这么出的:一直来秋闱都是三年一考,而新皇登基不过两载,还未到三年秋闱之时,此番秋闱是何用意?” 凌雅倒抽了口冷气,不可置信的看着莫知言“皇兄敢用这样的事做考题!?” 莫知言挑了眉梢“这题容易又不容易吧。” 凌雅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确实,皇兄确实大胆,他刚登基不久,暗里是需要大批人才,但若答说是为了为朝堂更新换血,那就是找死。” 确实找死,丞相不愿退位,将军还想征战,个个坐着高位不想放手,太上皇在朝中安插着不少人,他不会让凌霁太快培植自己的势力,而若是有人这番作答的话,别说登科,恐怕连性命都会不保。 莫知言含着笑,虽是打趣的道,但这也是一种可能性“答要是为了让韩煜早登科,你可早早出嫁,那就是目光浅薄,你皇兄定也不会看上这样的答案。” “怎么答都是错,太难了……”凌雅点点头,帮着想着有什么答案是完美的,却寻不到,只能问了莫知言“那……韩煜会怎么答?” “这可真不知。”莫知言咧嘴笑了下,却也答不上来。 韩煜的心思不好猜,那她自己的想法,该是清楚的,凌雅盯着莫知言“换了你会怎么答?” 莫知言微微抬眼看着她,思虑了番才道“那就要看这题是你皇兄出的还是太上皇出的了。” “有什么区别?”凌雅微皱了眉,没想出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 “这里面的区别自然是大的。”知道自己将要讲许多,莫知言再压了口茶“若是太上皇出的,学子们可以答说太上皇在位时的最后一场科举是在六年前,那一次是冷轻然当的状元头榜,而这一隔已是超过三年之期,天下学子年纪都已见长,有些都已不适合科举之龄,早些进行科举也好圆他们这些读书人一个梦。” “这么答,确实妥帖。”凌雅深深地看了莫知言一眼“那要是皇兄出的呢?” “若是你皇兄出的……”莫知言话的有些犹豫。 凌雅急急补问“如何?” 莫知言顿了顿,没有即刻便答,看着急切等她答案的凌雅,想了想才道“那就答,草原进兵来犯,意图谋国,此时山南道大旱,百姓无粮可食,这样两样大事遇到一起,民心不稳,谣言会四起,国将动荡。”莫知言知道这么说若让人听了会对自己不利,但想了想还是将自己想的都说了出来“此刻进行秋闱科举,虽面上是让举子们早日及第,但最主要的是为了分散百姓注意力,将他们的心思转移到科举之事上来,免去毁国之祸。” 草原与山南道这样的大事,被人关注多了,不敢说会动摇皇权,但又有谁敢保证不会出乱子,科举秋闱是大事,草原的进犯与山南道那都离的远,一般的百姓得不到过多的消息,若是这时进行科举秋闱,自然会让人遗忘其他事,而专注科举大事。 民意稳固,自然朝纲稳固,这一步,凌霁走的好。 “你真是大胆!”凌雅看着莫知言的眼神中透着惊艳“你与他真是心灵契合。” 凌雅庆幸的觉得,幸好莫知言是女子,不然真不知是凌霁的幸还是不幸。 当凌雅这样简单而直接的看着她时,莫知言平静的笑了。 这话若再说,怕是对两人都不利,于是凌雅转了话“那韩煜这次还有胜算吗?” “其实他只要不答太过出格的答案,应该不会有问题。”莫知言莞尔一笑“当然,一个人的命运与思想,是别人无法控制与左右的。” “但愿他能像你一样看透这道题的用意。”凌雅脸上明显透着紧张,都没有什么笑意。 莫知言笑着起身“这里有你我放心,我不能出来太久,先回宫里去了。” “好。”凌雅也跟着起身“有什么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莫知言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莫知言先行回宫后,凌雅便一直待在贡院里,虽然不可能当天便放榜,但凌雅也只是想最早一个见到韩煜而已,她只是想等他出来时,问他一句饿了没,想吃些什么。 当天夜里,在宫门下钥之前,凌雅赶了回来,她本是偷偷溜出的宫,不敢在那么晚的情况下,再去找莫知言,所以先行回了自己宫中休息。 三日后,两人一同得到的消息,韩煜进了殿试。 本来秋闱后不会这么早便开科入殿试,应该再过会试,最后才是殿试,而那也是春闱的事,可是凌霁破了例,跳过会试直接进行了殿试。 而且这殿试也没有给人多少时间准备,在放榜后的第五天一早,便直接派了御林军去各府或各客栈、书塾请了上榜的举子们入宫进行殿试。 这样一来,这些人别说准备了,大多都还是从温暖的被窝中被唤起来的。 后来得知这件事的百姓都说,这样的殿试才最是公平公证,连带的又夸了吾皇英明神武之类赞美的话。 这消息确实来的突然,举子们突然,莫知言和凌雅更是突然,殿试都快过了半,凌雅才得了消息,匆匆赶到了莫知言的宫里。 两人没在内殿等,而是将桌椅移到了院子外,只差一步就要出了宫门。 “娘娘,公主,成了,韩公子成了……”沫离提着裙裾边嚷边跑进宫门,手还兴奋的一边挥着,她虽高兴,但也懂得分寸,没有唤莫知言为小姐。 凌雅豁得起了身,迎着沫离“真的?是封了状元吗!?” 莫知言也起了身。 沫离到了凌雅面前,满脸都是喜色,想对着凌雅行礼,凌雅一把抓着她的手臂阻止了她,沫离便不再坚持,深吸口气道“探花,是探花!” 莫知言在身后,终于放心的笑了“甚好。” 凌雅虽也高兴但却有些不满“哥哥怎么就只给了个探花。” 莫知言轻笑着上前,轻轻拍了拍她抓着沫离手臂的手腕“探花也不错,未必就要状元之位才配的上你。” 以前韩煜对沫离甚是不错,这次他登科,沫离也十分为他高兴“是啊是啊,探花也很了不起了,奴婢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第一百七十二章进三甲 “嗯。”凌雅不再强求,终于是笑了,但也就一会儿她又问“沫离,你躲着可听到殿试上出的是什么题?” 莫知言笑着拉她“管他什么题,给了官职就好。” “回公主,什么题已是不重要了呢。”沫离面上一直带着笑,陪在两人身边走着,见凌雅没有作罢的样子,眼神询问了莫知言,莫知言也是你就告诉她吧的神色,就只好道“公主,皇上这次还真是送了题给韩公子的。” 凌雅一愣“怎么?” “皇上一共出了两题,第一题不针对公主与韩公子,而是关于朝堂上的大事,而第二题是关于公主与韩公子的,也就只有韩公子能答。”沫离欠了欠身。 “哦?”凌霁为何会问两题,这两题之间有什么关联?这下,莫知言才来了兴趣“什么题?” 见莫知言都问了,沫离不再犹豫“起先,皇上出的题是朝堂之事,是关于玄成的大事,不容易回答,但韩公子答的绝妙又精彩。” 凌雅紧张的都来不及等坐下再听沫离讲,一直站在原地,莫知言牵着她走到了紫檀椅上,沫离立在凌雅身边朗声禀“第一题皇上问韩公子,若是草原以和亲一事来商议退兵的话,他是支持还是不支持?” 这么重大的国家大事,居然在这样的殿试上问韩煜?这若是答的不好便是杀头诛族之罪,凌霁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莫知言有点懵了,凌雅更是激动地一把抓着沫离问“韩煜怎么答的?” “公主莫慌,韩公子答的极好。”沫离扬了扬头,摆出韩煜在正殿中挺立的姿势“公主、小姐,接下来这些可是韩公子原话哦。” 摆好了姿势,沫离还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嗯嗯,禀皇上,草原蛮夷百年来以放牧为生,习性粗鄙,不受礼教,以这次敢在玄成边城作乱一事就能得知,他们便是贪婪不知满足的蛮族,他们没有咱们玄成百姓那般常年受礼教熏陶,有着品德高尚的情操,两方在这本质上就区别甚大,生活习性恐是无法融入对方的,不管是草原派公主来和亲,还是玄成下嫁公主,两方恐怕都无法习惯突然变化的生活环境。” 沫离又负手行了几步,清风带起衣袂飘了飘“多年来,玄成一直不曾想去侵略或是收复草原,他们就该领了玄成这份情,可如今他们不仅不感恩,反倒想挑战玄成的仁慈底线,这般不可教的蛮夷提出的和议条件,如何能信?仁慈没错,善良也没错,只怕是救了蛇命,失了己命,臣今日虽是举子入殿应试,但就算臣是一介布衣也不希望玄成成为东郭,臣相信玄成百姓亦不想,相信皇上更不想!” “说的好!”沫离一派慷慨激昂的陈词,让莫知言听完激动的鼓掌叫好,凌雅脸上也是兴奋骄傲之色。 沫离就像是自己得了赞赏般,脸上全是自豪的神色“皇上和朝上大臣们也都是这么说的。” “那皇上怎么就赐了个探花?”听沫离这般的诉说,那说明今日殿试韩煜表现不仅是好,而且是极好的,可怎么就只得了探花?虽也是三甲,但毕竟状元之位才是三甲之首。 莫知言和凌雅都坐着,刚才沫离是为了表现韩煜在殿试上的上乘表现,才那般直挺挺站着,仰头陈述的,但这会儿凌雅这般的问,沫离知道有些话,她不好再像刚才那般的大声回“皇上之后还问了个问题。” “什么问题?”看来这个问题才是关键,不然就以第一题来说,状元之位该是韩煜的。 沫离仍旧低着身,在心中筹措一番后才道“皇上问韩公子,若是上了榜,得了官职,准备何时迎娶公主?” “皇兄这么直白问的?”凌雅惊呼一声,转眼看了看莫知言,莫知言没说话,只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是。”沫离含笑应是。 莫知言轻笑一下“你哥够疼你的。” “那可是朝堂上,他也不怕丢人。”凌雅轻啐了一句,耳根先是红了起来,慢慢的脸也烧了起来。 莫知言看着凌雅烧红的脸,微笑着“你脸红什么?” 凌雅知道莫知言在打趣自己,便给了她一个眼神,轻咳一声后转首再问沫离“韩煜怎么回的?” 沫离一下又来了精神,直了身,朗朗道“韩公子说……三书六礼十日后便会到宫里。” “真的?”凌雅掩唇惊呼一声,有点不确定的看着沫离,等着她给她确切的话语。 沫离面上带着真心的笑,猛力的点头“属实。” 原来这第二题的只有韩煜能答是这么回事,为了自己的妹妹,凌霁当这皇帝的,布的局可真是够精妙的,而且绕的也是够大圈的。 莫知言笑着点头“现在终于知道,你皇兄为什么只能给他探花了。” 凌雅怔了下,没听懂莫知言的意思“为何?就因为皇兄问他何时迎娶我,在别人听来觉得是我的原因才让他进殿试的?他的殿试答的很好,他这三甲之位绝不是虚的!” “你错了,这些,你皇兄不会在意。”莫知言轻摇了下头“是,他的殿试答的太好,不给状元之位真是配不起他,所以你皇兄才问了第二个问题,让人家知道他是要娶你的,他是不能坐上状元之位的。” 凌雅皱了眉头“这是为何?” 院子里的人早就被莫知言支开,整个毓琉宫里除了她们三人,再无他人,所以几人说话也是很方便,莫知言也就不藏着掖着,将话都道了出来“这次的科举,你哥哥可以说只是为了给你挑夫婿,而不是在为自己挑臣子。” “当然臣子也是挑的,但是,韩煜只能是他的妹夫,不能成为别的,因为韩煜若做了状元,可他是驸马,会有什么高位做?内戚之惧,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帝王不怕。” 从古内戚不能干政,韩煜要想做驸马就不能坐高位,要想当高官就别想做驸马,这是注定的。 “韩煜哪里会反他!?”什么可能性都会有,但说到韩煜谋反这样的事,凌雅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莫知言安抚的拍了拍凌雅手背,换了正色道“这是自然,但你还要帮韩煜考虑到,韩煜若为状元,被人推至风口浪尖,那样安全吗?不管他在什么官职,做的事是周到还是有纰漏,人家都会揪着他不放,万一一个不慎,被人抓了把柄,怕是要连累你的。” 莫知言微微一笑“他就别去管朝堂的党派之争,国家大事也无需他操闲心,他别做出格的事,每月拿着俸禄当好他的驸马,与你相亲相爱那便好,其他……就别求了。” 韩煜只要与她恩恩爱爱便可,人家也就不会太在意他,怕他有威胁而防着他,这样其实是在保护她还有韩煜自己,凌雅默默听着,许久,点了点头“也是。” 莫知言含笑往一个放向扬了扬头“所以,你哥哥为你布了这么大的局,你该去谢谢他。” 凌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转头打趣莫知言“将你打包送他或许才抵的过。” 莫知言哑然,只能轻斥“过河拆桥!” 两人相视一笑。 正笑着,莫知言眼角便见静忠跨进了宫门,朝着两人而来“参见娘娘,公主,娘娘公主万安。” 凌雅看着静忠,轻轻笑了下“静忠,你还真是少有的客气。” 静忠却没有答,只禀着他要说的事“皇上下旨晚间将在偏殿设宴,请娘娘公主出席。” “好。”这该是登科宴,不仅为了韩煜准备,也是为了让凌雅见一见韩煜而准备的,这样的机会不好错过,莫知言含笑看着凌雅“咱们好好准备下。” 凌雅难得娇羞的转了头。 之前或许是大多的宴都是太上皇设的,所以宴席基本都摆设在露天之处,而这次或许是凌霁设宴的原因,登科宴设在了大殿边上的一处偏殿内。 虽是偏殿,但这殿也是不小,容纳个三百人绝没有问题,而今日虽是登科宴,但原来的老臣子们自然也要出席,品级高的还能协同家眷一同前来,所以偏殿里的位子都坐满了人。 莫知言和凌雅来的不算早,虽然凌霁没有来,但下面的大臣与命妇基本都互相打过招呼并已落座。 太上皇不知何故没有出席,凌霁倒是叫齐了后宫嫔妃,但毕竟是内宫妇人,与臣子间不好直面相见,便用了屏风帷幕隔着,众人也就只是在入席时能看上一眼。 但这屏风却做的极巧妙,嫔妃这边能看到外面,而臣子那面却瞧不见里面,所以嫔妃们能很清楚的观察臣子们的一切举动。 趁着皇帝未到,莫知言透过屏风往下看了一圈,老丞相许华京携了夫人坐在右侧臣子中的最高位,丞相那夫人莫知言还记得,便是那年太上皇为凌霁赐婚那次,佟景儿在宫门那里嘲讽她,而出来帮忙解围的那位夫人,这夫人也还记得莫知言,见着她进来,也是微笑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莫知言自然也含笑点头回了礼。 第一百七十三章登科宴 丞相下首的一人,莫知言瞧了瞧,不禁多看几眼,那是前丞相顾准的儿子,凌弘妻子顾依的父亲,当初冷轻然任户部侍郎时的上司,如今仍旧是户部尚书的顾青云。 虽然顾准当丞相那会儿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但他当初可是在国子监带出不少学生的,这些人有的留在国子监当授教,这些授教门下的学子也相应的都在官场上打拼,有的在朝堂上坐着高椅,管着实权,连如今的丞相也是顾准向太上皇举荐的。 这样一算,玄成的臣子们大多出自顾准之手,所以,顾青云这几年在朝堂上也备受尊重,但他从不持娇,只安分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顾依的性子想来是极其与她这父亲相像的,都是稳重的,都是默默的,不张扬,不嚣张,只做好自己的本分。 顾青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有刻意与丞相攀谈,其他人来与他打招呼,他是含笑点头作回应,但也不给别人想与他再继续攀谈的脸色,别人看他这样也就打了招呼便礼貌离开。 他不是孤僻,不是冷傲,只是喜欢静静的,只想安静的坐着,不想被人打扰而已。 这样的他,与当年依在凌弘身边的顾依是极像的,都是从来不愿去争什么的人。 看到顾青云,莫知言能想到顾依,想到顾依,莫知言又怎么会不想到凌弘呢,一想到凌弘……莫知言心怵了下,赶紧转了眼不再看顾青云。 “这状元郎年纪也太轻了些,哥哥怎么想的?”凌雅在莫知言身边嘀咕,言语里显然还是对凌霁不给韩煜状元之位有些在意。 莫知言换了方向看到的这人,自然是这次登科宴的主客,也是这次科举的三甲头名……状元爷。 从传旨要摆登科宴,到现在赴宴,这么长的时间,已是足够让热爱打听小道消息的沫离将一切消息打探来了。 据说状元郎是一处偏远乡间考上来的,名严溪,年纪不大,最多也就十六,可这人年纪虽小,但腹内诗书五经却已经不能用饱读来形容,他完全融合古今大家之长,而且还是在提出自己观点的情况下还能保留古今大家的韵味,用凌霁的话来说,他就是年轻的容貌,成熟的心智。 韩煜的秋闱试题怎么答的不知道,他的殿试应答虽是投了好战好面子的一些人的口味,但也不能称的上是极完美,凌霁与大臣的叫好或许也是有凌雅这一方面的考虑,才给的鼓励。 但是从沫离听来的所知,这状元郎不管是秋闱还是殿试,题答的不仅精妙,而且直中要害。 听沫离说,他的殿试应答与韩煜的答案刚好完全相反,莫知言很难想象,在韩煜如此霸气的应答之后,他还能有什么理论是能让凌霁和大臣不仅认同,而且还是觉得他的答案会比韩煜的更好。 这状元郎腹内文辞有多少,莫知言看不出,但这人看人的眼风却很厉害,他的唇角虽挂着和煦的笑,但那眼眸里透着的光,让莫知言觉得,这是一个连笑都是很可怕的人。 内侍的一声唱喏将莫知言的目光引了回来,凌霁和棠倪燕还有莫知遥一同走来,凌霁没有牵着俩人的手,而是超于两人一个身子的走着。 莫知言已是许久没有见过凌霁了,今日的他虽穿着常服,但那浑身散发的气势便已高人一等,仍旧是往日剑挺的眉,幽黑的眸,雕刻般的侧颜,但是嘴唇凉薄,这今世难见的容颜啊……竟没有温度。 莫知言不喜欢他这样的冷漠与疏离。 所有人起身又伏下,行着大礼,凌霁终于微弯了唇角,让众人起身落了座。 有别于太上皇那般的豪迈开场说辞,凌霁微带着笑,话语也是直白的不能再直白“众卿桌前这酒,朕可是藏了很久的,今日是喜日子,你们能喝多少,便喝多少,都别拘着。” 凌霁这话洒脱却不失庄重,随性又不失文雅,即让人觉得是皇家夜宴的严要求,又不会让人特别拘束,霎时气氛便活跃很多。 “谢皇上。”所有人端着酒,仰头喝尽,又逐一坐下。 接下来自然是客套与寒暄,莫知言没有兴趣听,又转眼打量起其他人来。 坐在状元郎身侧的是榜眼,这人是上了些年纪的,坐在严溪身边,看上去就像是父亲带着儿子一同来赴宴一般。 从这榜眼的年纪来看,若是凌霁这次不安排科举,以后他怕是再不会参加了。 对于凌霁这次的特赦来说,他或许是存了感恩的,存了敬畏的,这样的皇家夜宴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长见识,换了他人多少都会四处观察看看,但不管凌霁有没有来,这榜眼从入座开始便极是守规矩,一直微低着头,规规矩矩的坐着,没有多与人攀谈,从没东张西望过,凌霁赐酒时,便规矩的喝着自己面前的酒,没有赐酒时便沉默的坐着。 这样的人不管是天生的胆小,还是这么多年来练就了小心翼翼的过活,总之,他的人生不管会不会顺风顺水,最起码不会有什么大风大浪。 再下来便是韩煜,凌雅一直在看着,看一下还低头笑一笑,哪里需要莫知言多看上一眼,含笑不再看下去,端了酒杯轻抿了一下。 酒一入口,莫知言便微怔了下,这酒凌霁还真没说错,入口便能闻着馨香,顺着咽喉一路经由的地方,虽然看不到,但都能感到那股绵柔之感,这酒下肚,也没上头,脸也不烧,像是在喝的过程中就将这酒给蒸发了一般,确实是好酒。 只这一小口便能体会这么多,莫知言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贪酒的,这一小口怎么能够,赶紧将酒杯里的酒喝了个尽,放下酒杯,端了酒壶又给自己满了杯。 “也不怕醉?”凌雅本是一直看着韩煜的,见莫知言这般喝酒,忍不住提醒到。 “难得好酒。”这酒难得喝上一回,莫知言岂会错过,对着凌雅笑了笑“醉了也无妨。” 殿里一直有管乐丝竹奏鸣着,乐女们也翩翩起舞着,酒又好喝,人人脸上喜色明显,气氛也融洽的很,但凌霁道了句话,虽然声音不大,但也掷地有声,惊了底下正喝的高兴的众人。 “严状元那题,朕到如今想来还是觉得不知该如何……”凌霁嘴角微勾,两指捏着酒杯,还有一指在杯沿上下摩擦着,说的意兴阑珊的,但又让人觉得他不是真的随便这么说说。 状元郎起身,来到御前,拱手作揖“臣那会儿只是在答题,并不是真的在为皇上出主意,不好作数的,而且皇上心中也该是有了想法的,臣不敢左右。” “现在也是在宴席上,不过是再讨论讨论,朕并没有说真要如此办而已,状元郎莫急。”凌霁不再靠着椅背,将酒杯放下,直了身“卿家们光看歌舞难免发闷,当是闲话家常也无不可,是否?” 凌霁装似无害,但那犀利的眼眸,反问的语气,总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霸气,让有些大臣后背微湿,只能连连点头。 “皇上说的是。” “自然听皇上的。” 底下的大臣们全都应了凌霁的话,并没有反驳的人,凌霁不动声色的扫了众人一眼,唇角往上又勾了勾。 凌霁微微前倾了身子“你的和亲主张虽好,也帮着玄成占了便宜,但对于人家公主却有些不人道。” “皇上,臣并无对草原公主有不敬之意。”严溪一直保持着恭敬行礼的姿势,从未抬起过头“臣的意思是,草原愿送公主来玄成,是好事,两方休战,对百姓也是好事,这是所有人都最愿意看到的。” 严溪没有动,只是转眼瞧了瞧韩煜,韩煜知道他接下来的话应该与自己有关,却没有一点在意的神色“至于韩探花说的,两方的人水土会不服之事……既然是和亲,那就是该送顾大局,识大体的人来,不能再只一味为自己着想,而是要为天下,为黎民着想,这草原公主就是再娇贵的人,再不能适应玄成生活,但为了百姓,为了千秋万世的和乐,她就该做出这样的牺牲。” 不管公主有多不乐意,不管她是自愿还是不自愿,她的身份便注定了她这一辈子该过的生活,她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该为别人而活。 原来,他竟是这样的主意。 这主意对黎民是好,对朝堂是好,但对于个人……确实不公平。 凌霁沉默了一瞬,才道“朕怕有虐待之嫌。” “皇上多虑了。”严溪低头,却又抬眼往莫知言这边望了一眼“请皇上恕臣不敬之罪。” 莫知言被这一眼瞧了个浑身不自在。 凌霁也主意到了严溪的眼神,但只说“免。” “谢皇上。”严溪在说之前又瞧了瞧莫知言,才恭敬的道“就贵妃娘娘来说,娘娘是南诏公主,身份同样贵重,也是自小生活在南诏,对于玄成一样水土不服,就草原公主常年生活在草原,以猎守为生来说,身子骨怕是比娘娘要强壮上些许,但皇上与娘娘恩爱,娘娘也高居贵妃之位,宠冠后宫,皇上可有虐待之嫌?” 殿上大臣有些点头称是。 严溪又道“若是玄成都做到这般了,草原百姓还要如此想皇上,那只能怪他们是小人,不能怪皇上雨露不均沾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合胃口 众人的意见那都不作数,只有凌霁的决定才是真,所有人转首看着凌霁,凌霁没有立刻下结论,而是反问“那严状元的意思是支持休战和亲了?” “不。”严溪又一语惊了满堂。 “不?”凌霁挑了一边的眉峰。 严溪头一仰,带着淡淡的笑“以杀止杀。” 凌霁眯眼“哦?” 严溪俯身又道“车骑将军已去边城还击草原,如今绝不是退兵的好时机,也更不是议亲的最佳时机。这战不仅要打,还要倾尽全力去打,而且玄成这次一定要胜,好好挫了草原的锐气,到时就算他们想和亲,玄成是赢家,自然什么条件都是皇上说了算。” 玄成赢了战役,和亲止战这事就是要草原来恳求玄成,玄成体现了自身有勇猛的军队,还有容人之量,愿意给草原一步退路,这样既有了面子,又赚了声誉,真是一举数得。 凌霁虽点着头,但还有一丝考虑“照这么说来,还是劳民伤财的。”他不是为草原或是天下想,而是为百姓想,为人命想。 严溪低着头看不出情绪,但他的话语还是诚恳的“以站止战的坏处就在这里,但皇上想,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为了万世的基业,为了百年的安乐,一时的牺牲是必须的,也是值得的,相信百姓与将士们都会体谅皇上的用心。” 凌霁沉思了一会儿,众人见了便都沉默着不敢多话,直到凌霁抬眼看向众人问“众位卿家觉得呢?” 凌霁这一问将一些大臣问懵了,让他们现在做决定别说要担风险,最起码他们又不是帝王,如何能出这样的主意,做这样的主,这么一想,有几人都将头低了下来。 严溪一瞧,抬眼看着凌霁“皇上,今日是登科宴,皇上也刚说了只是为无聊的歌舞找点兴致而已,做不得数。何况臣又刚领了状元的皇榜,皇上也还未赐官衔,不如等领了官衔,日后再议此事,不然,怕是娘娘们在这样的晚宴上,总听这些朝堂之事,会觉得乏味了。” 这话让朝臣们有了退路,但却带到棠倪燕这些人身上来了,她也就脱不了,对着凌霁尴尬的笑了笑,凌霁也就明白了“也是。” 凌霁往椅背一靠“好,那就封了官衔再议。” “谢皇上。”严溪行了礼。 严溪以为他此刻可以回坐了,却不想凌霁还有话说“丞相觉得该什么时候封官?” 丞相一直没有言语,就连刚刚凌霁的询问他也当不是对自己说的避开了,可现在,凌霁指明问着他,他也避不了“明日?” 这狐狸确实奸,没有避开问题,回答的同时却又回了凌霁一个问题,最后这决定终还是凌霁自己定的。 “可。”凌霁一笑,举了杯,邀了所有人一同饮下。 酒宴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么几句话,又是宴请的臣子,歌舞便不会太出格,都是照着定好的规格办妥。 本来这酒宴是被状元郎这番言论推至最高点,但被弄的现在这般无趣的也是他,从他坐下后,除了看看歌舞,喝喝美酒之外,再没什么特别出挑的事发生。 前半场酒宴不仅有好酒,也有好话题,但到了下半场,除了看凌雅与韩煜眉目传情有几分有趣外,真是让莫知言打不起什么精神。 严溪坐下喝酒之后,棠倪燕便说自己身子不爽健,早早离了席,莫知言早听凌雅说过,这几日棠倪燕确实生着病,已经找了好几个御医看过,刚才见她也是病容满脸,酒也不曾碰过,坐在凌霁身边也是静默异常,看来不像有假。 今日是登科宴,也是后宫第一次见未来朝堂的主力军,这样的日子,棠倪燕就算病了也不好缺席,或许也是她这么硬撑着来的原因。 她真病了要早些回宫,莫知言自然不会管那么多,倒是难得的是莫知遥懂事的说送棠倪燕回宫休息,让莫知言诧异了下。 本来她也想找个说辞早些开溜的,但毕竟韩煜登科,她若是离的早,就太过不给他面子,再说,她也有好长一段时日没有见他,失了这次机会,不知下次再见又要何时。 何况棠倪燕和莫知遥都走了,皇后和昭仪已经早早离去,在座的也就她贵妃最大,再要是开溜,怕是太不给皇帝长脸了,所以,她一直坐到了酒宴散席。 凌霁这次的酒不醉人,而且味道又好,她那会儿便贪了许多杯,这会儿虽然夜深,她却没了睡意,沫离安排了轿辇让她乘,她却突然来了要走回去的兴致,沫离无法,只好陪在她身边一路护着她。 已是入秋,虽然莫知言穿的不少,又喝了点酒暖了身子,但冷风一吹,还是有些瑟瑟,她刚在手臂上搓了搓,便突然感觉有了重物压在两肩的感觉,但又不难受,反倒温暖。 “喝醉了,就别吹风。”原是凌霁为她披上了披风,难怪她霎时感觉暖和那么多。 沫离伴着身边的一众人欠了欠身“参见皇上。” 莫知言微带着笑,帮着沫离她们脱罪“你可别怪他们。” 不知是不是莫知言喝了酒的缘故,她的声音今夜听来细柔无比,虽是帮沫离她们说话,但在凌霁听来却更像是在向他撒娇“我不是昏君。” 莫知言有些懒洋洋的,整个身子都靠在了凌霁身上“原本头不晕,这会儿吹着风,倒是有些迷眼睛了。” “我送你回去。”凌霁话语也是轻轻,莫知言微点头,靠在了凌霁肩头。 凌霁扶着她走,不知何时,身边的人都散了下去,就剩了两人这么互相搀扶着走着,俩人也没特别在意,只管自己走。 有凌霁扶着,莫知言便不去注意四周的情况,闭着眼只管跟着凌霁,但她今夜的嗅觉不知为何那么灵敏,她宫外四周种着一些桂花的,但似乎没有闻到有桂花的香味,这一下她才警觉地睁了眼,看到眼前的景物,惊声道“这不是回我宫里的路。” 凌霁却没有答,反倒问了她一句“头还晕吗?” “醒了些。”莫知言眼珠溜了溜,瞧了瞧四周,虽是夜里,但似乎熟悉的很。 凌霁笑道“你酒喝饱了吗?” 莫知言定定的看着凌霁,话语坚定却含着笑“没有。” “我带你去喝个够。”凌霁一把抓起莫知言的手腕往前走,莫知言没有挣脱,而是顺从的跟着走。 直到走到莫知言熟悉的静轩门口,莫知言才疑惑的问“不是去喝酒,怎么来了静轩?” 凌霁回身只说了一句“跟着走就行。” 便又回身推门而入,接着一直往里走,穿过厅堂,进了里屋,莫知言没进过里屋,却没有想到里面竟是个整洁舒适的寝间,凌霁拉了个暗格,一面墙壁竟转了半圈,莫知言虽对面前发生的事讶异,但却没有惊声,只是乖顺的一路跟着凌霁往底下走。 “酒窖!”直到一路走到了地底,看着满屋的酒坛子,闻着溢了整个空间的酒香,莫知言才震惊的叫了声。 凌霁放开莫知言的手,伸手一引“你随便挑。” 莫知言一边端起酒坛子看,一边还不忘调侃凌霁“你这静轩可真好,外屋是佛堂,里面是寝室,而这地下还是个酒窖,真是个百宝屋。” 凌霁没生气,对着她仍是好言“你挑几坛,拿上去喝吧。” “我自然不会和你客气。”莫知言皎洁一笑,低头开始找酒。 两人躺在里屋的床上喝着酒,床上,床下,还有他俩的手里,也全是酒壶、酒坛。 也不知喝了多久,不知喝了多少,两人醉意朦胧,看事物也都双眼迷离,别说行走了,就是连句整话都说不全。 两人没有配什么小菜,就这么干干的喝着酒,这酒太香,倒也不会觉得饿,莫知言不知是不是喝多了,还不停的打着酒嗝。 凌霁看她还没有喝过瘾,脑中突然闪了个念头,“我倒忘了……还有一……坛子酒,味道……极佳,等我……去拿来。” 一边说着,凌霁还一边摇摇晃晃的起身准备下地窖去取酒,但两人刚才拿了不少酒坛和酒壶上来,床边堆着不少,挡了道,凌霁又醉的脚步有些虚浮,刚将脚放下,还没站直身,便踩在了酒壶上。 “哎…… 小心!”莫知言伸手想扶着他,不知是不是喝了酒有些没掌控好,扶着的手却莫名的变成拉,凌霁本就没站稳,被莫知言这么一拉,一个倾身两人便倒在了床榻上,凌霁更是倒在了莫知言的身上。 这样的狼狈,让莫知言低低笑了起来“那么多酒了……你还拿,倒没看出……你也是个……贪杯的……” 凌霁却没有笑,只是嘴角含着笑意,看着莫知言,眼睛里有着别样的光“今夜的酒可好?” 莫知言点点头“合我口味。” 凌霁的脸已是离的她很近,气息也在轻抚着对方,两人的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 映着室里的灯火,莫知言红唇点点,回话时,能看到里面洁白的齿贝,凌霁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我呢?” 莫知言伸手环上了凌霁的肩,微微一笑“也合我口味。” 凌霁将吻烙在莫知言唇瓣之前道“你也很合我口味。” 外面的夜浓的化不开,但却很静,连风都没有。 第一百七十五章战败 第二日当莫知言醒时,凌霁并没有离开去上早朝,而是陪在她身边,可她没留着,趁凌霁睡熟时,逃走的。 静轩外一个人都没有,连沫离都没有留在外面等着她,她独自一人回的自己寝宫,这样也好,倒是省了她尴尬。 当她到了宫门时,沫离早已立在那里等着,见她回来,立即上前唤她“小姐。” 看沫离的样子倒不是担心她昨夜未归的事,而像是另有他事“怎么了?” 沫离说着朝殿里瞧了瞧“二小姐在厅里等着您。” 知遥这么早来她宫里做什么?难道她知道了她昨夜的事?莫知言说着便往里走“等了多久?” “一早便来了。”沫离自然知道莫知言昨夜的事,也是她与燕熙商量着让所有侍者侍女退下的,这会儿莫知言在担心什么,她自然也知道“小姐放心,奴婢道您昨儿个在凌雅公主那过的夜。” “好。”沫离虽是个下人,但一直跟着她,也知道些分寸,这次她也做的很好,莫知言没有话讲。 今日的天气不是很好,乌云遮着艳阳,乌蒙蒙的压的人昏沉沉的,像极了那次在行宫里她去找知遥的那夜,这次虽换了是莫知遥来找她,但感觉是一样的。 外殿的门开着,没有日光,只是烛光映着亮白的窗纸,透着些光亮,沫离倒是还算尊重莫知遥,给她上的是好茶,这会儿在门外都能闻着清洌的茶香。 莫知言跨入门槛,看到一早便盛装打扮的莫知遥,头上金饰粉妆无不显示着她的雍容华贵,但那对她笑着的脸,实在有些冰冷“姐姐昨夜没有休息好吧。” “为何这么问?”莫知言没有料到莫知遥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会是这句,快速的扫了自己一眼,觉得自己一身的打扮并无任何不妥。 莫知遥一笑,那笑里有着不能明说的意味“姐姐眼眶下的黑影很重。” “有劳妹妹挂念着。”莫知言不自觉的抚了抚自己的眼下,忽而一笑抬眼对莫知遥道“妹妹有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其实,莫知遥今日是盛装,可她的脸色也并不好看,那红润是妆出来的,并不自然,这也说明,她昨夜也并没有休息好。 “姐姐不仅爱说笑,还爱自己帮人家冠上名号。”莫知遥的意思很明显,她是说她刚才说她的眼下有黑影,是讽她昨夜劳累的事,却并不是因为关心她,莫知言这次是自以为是了。 莫知言心底一叹,脸色一直保持着平和神色“妹妹今日这么早来姐姐宫里,是为了说这些?” “妹妹得了些消息,看来姐姐是没有必要听了。”莫知遥虽是这么说着,但她却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而是端过茶盏,撩起茶盖,拂去飘在茶面上的浮沫。 说到底,她终究是自己妹妹,这么点心思,莫知言如何看不出,只是想她给个台阶下而已,莫知言自然会懂“既然来了,就将话讲完了再走吧。” 莫知遥抿了口茶,忽而清冷一笑“爹爹这一战。” 莫知言抬眼,瞧着她,没问,只等着。 “……输了。” 此一句,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莫知遥轻淡出口,莫知言却豁然站起“怎么会?” 原本她就有些不安,如今,真是知道不是自己想多。 “皇上今日未早朝。”莫知遥说这话时,一直看着莫知言,那眼里不是冷,不是不在乎,相反,而是关注与探究“不然,这样的消息不会是我说给你听的。” 莫知言自然知道凌霁今日为何没有早朝,也十分清楚,若是凌霁得了这样的消息,不仅会来告知她,也会为她将事情办妥,可偏偏今日是莫知遥来通知的她,如此无措的,让她一下慌了神“你怎么……” 其实莫知言想问的是,这样的事,她是如何得知的,莫知遥却没有给她机会,只说着自己的“咱们该要保重自己了。” 莫知言有些笑自己傻,这样的事,莫知遥会得知,自然是因为严继究早有预谋,今日不过是因为事情已经发生,消息已经送回,这会儿来告知一下她而已“严继究想怎么样?” 莫知遥将茶盏放下,上下瞧了瞧莫知言,许久,才冷冷的笑了“姐姐有皇上护着,有何好担心的,不如姐姐为妹妹想一下,这无依无靠的在宫里,是能活多久?” 莫知言看着这样的莫知遥,眼底有着痛楚,她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说的再好听莫知遥都不会再相信自己“你何须说这些,你知道就算是牺牲一切,我都不会让你有事。” 莫知言说的是真心话,莫知遥的眼底也有些触动,只是烛火一晃,莫知遥看着莫知言来不及整理而有些散乱的鬓发,猛然醒悟,又是冰冷冷地道“姐姐这么想,其他人却不定会这样想。” 莫知言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只看日后自己会怎么对她“你会知道的。” “再说吧。”莫知遥挥挥袖,起身准备离去。 莫知遥缤纷的衣装在莫知言的面前闪亮亮的一过,莫知言心底一震,猛然一个念头突起,豁然上前一步,抓着莫知遥的手道“知遥……咱们离开这里,离开皇上……好不好?” 莫知遥转身,震惊的看着她,眼底有着不解,但最多的是惊讶,许久,她才问“你……舍得?” 是啊,她舍得吗?自是不舍的,但……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不舍,自己的自私,才到了如今这样。 事情已经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或许割舍掉这一切,所有人才能获得重生,家人才能重聚,知遥才能不恨自己一点,或许凌霁会恨她,但一个人的恨,总比所有人的牺牲来的好。 莫知言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吐了出来,嘴角挂着的笑极释然,却极不自然“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 莫知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言不发,两人离的门口极近,莫知遥是背对着门的,莫知言却正好正对着门,秋风一吹,撩起她一丝散落的发,莫知遥忽略她泛着笑的容颜,却无比清楚的看到她眼眶下的黑影,面色阴冷了下来,语气更是冰渣一样的刺着莫知言的心“过了昨晚,你还是这么想的?” “你说什么!?”莫知言一愣,有些惶恐的看着莫知遥。 莫知遥看到莫知言这般的神色,已是清楚一切,她只笑着,不再说话。 “昨夜的酒真厉害,你醉了吗?”凌雅端着一些花茶进了莫知言的宫门,莫知遥是背对着门框的,所以凌雅只瞧着了莫知言“咱们喝些花茶吧。” 莫知遥意有所指的一笑,伏在莫知言的耳边道“你昨夜一直陪着公主,怎么刚回来,公主又这般想念你了?” 莫知言怔愣的看着莫知遥,一时找不到为自己辩解的说辞,莫知遥不再理她,将手从莫知言有些松了的手中脱了出来,转身含着笑的看着渐渐步近的凌雅。 凌雅没有料到背对她的竟是莫知遥,明显愣了下,然后忙补道“你们俩有话说么?” “说完了。”莫知遥明媚一笑,起步离开前对凌雅说的话,其实是说给莫知言听的“公主一夜未见姐姐,定有话讲,妹妹就先走了。” 莫知遥没有一丝逗留,与凌雅错身而过时,只微笑着点了头,便在侍女的搀扶下,乘着轿辇离去,莫知言一直目送着她离开,不论是动作还是话语,终没有一句。 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凌雅实在听不懂,端着茶行到莫知言身边,两人就站在门口,凌雅已经开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莫知言神色平静,淡淡地回。 莫知言转身进了屋,凌雅虽不解,但也跟着一同进了屋“你昨去了哪?衣裳也没换,妆容也是乱的……” 莫知言看了凌雅一眼,无意识的撩了撩鬓边的发,像是突然意识到莫知遥刚才为何生气,为何突然冷下来的原因了。 静忠进了来,向两人行了礼“娘娘,皇上刚刚下了旨。” 凌雅将端着的茶盏等物放到了桌上,回身问“不是说今日皇上没有上早朝的?” 静忠头低了低“回公主,皇上确实未上早朝,但兵部派人去禀了皇上,说是有紧急军情,皇上开了特例,虽推迟了两个时辰,但依旧开了早朝。” 能让所有朝臣等着,能让今日已经取消的早朝重新再开,看来这次的事件必然与爹爹兵败的事情有关“皇上下了什么旨?” “车骑将军兵败,太上皇震怒,严大将军提议皇上,派骠骑将军带回罪臣。” “派了哥……骠骑将军去?”莫知言站立不稳,晃了两下,凌雅手快,扶住了她。 “是。”静忠一直低着头,此刻是应声回应着。 草原进军玄成,凌霁派莫啸堂去的意思,莫知言自然明白,他会派莫啸堂去,不过是知道这次败不了,特意叫他去,一个是赢了之后不管是自己升官还是家族荣辱,都有战功支持,再一个或许还能拿回些兵权,但却没有料到会意外的打了败战。 “朝臣们走了吗?”凌雅问的是静忠。 “这个奴才不清楚。”静忠抬眼,有些不解的看着凌雅。 看到的却是莫知言与凌雅的对话“我……” 凌雅一笑,只对她道“你快去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变的强大吧 虽然早朝推迟了两个时辰,但凌霁下旨的速度很快,其实太上皇要比他早收到消息,而且也早就定好了,他那会儿上朝只是执行太上皇的意思而已。 等莫知言等人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早朝已散,朝臣们也陆续离宫,或许是凌霁留莫知逸说了会儿话,又或许是莫知逸知道莫知言会来找他,反正莫知言在莫知逸出宫的最后一刻拦下了他。 “此去……”说到底一切都还是莫知言心中的不安作怪,到底莫知逸这一去,莫啸堂会不会有事,又或者这里面有什么事,谁都不知道。 “战,免不了。”莫知言的担心莫知逸自然明白,也知道她的重点不在玄成与草原之战,而是在莫啸堂那里“爹,我也会带回的。” 不知是莫知言敏感,还是真的莫知逸对于民族大义高于家人,听莫知逸这话不像是在为莫啸堂考虑,更像是为朝堂办事的意思,若真是这样,就不能怪莫知言太过担心莫啸堂“带回受罚?” “不然?”果然,莫知逸依旧如从前般刚正不阿只为大局着想,或者说就是不为她想而已。 “哥哥居然出卖爹爹?”出卖玄成?出卖妹妹?后面的话莫知言没有说,她也只是一时激动,话说的便有些重,她其实想说的是他是否会为了朝堂而不顾父亲,但话已经出口便再收不回。 莫知逸眼神明显冷了下来,但那冷冽里更多的像是痛心,或者说是亲人对自己不信任的难过“你是这般看我的?” 莫知言何尝会这样想,又何尝愿意这样想,不管他如今在意知遥会比在意自己是否更多些,她都从来不会怨他怪他“若是亲哥哥我都信不过,我还能信得过谁。” 莫知遥的痛太深,他不能不照顾,或者说会更加用心,但相对的,莫知言的苦,他又怎么会不知,只是有时候有些事你能照顾好一方,另一方便很难周全“你和知遥的事瞒不过去的,有人拿这个威胁我,我不能不帮你们考虑,如今只是将爹带回而已,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糊涂啊,这把柄是一辈子的。”莫知言都不用问是谁威胁他,这人她自然猜得到,只是若真是用这样的把柄来威胁他,那人翻脸也是迟早的,到时结果不仅会是一样,或许会是更糟。 这样的道理莫知逸哪里会想不透,只是……“能抵一时是一时。” 躲了这一次,要么人家有了更多把柄,要么,到时也是和盘供出,人家既然要用这样的把柄办事,就是知道,你迟早要死在这样的事情手上,他只拿这样的事情试炼一次就知道,这样的事可以打败对方。 莫知言上前拉了莫知逸的衣角,意思是往旁边点的地方谈,虽然两人已是挑了偏僻地方商谈,但莫知言还是小心为上,莫知逸倒是也没拒绝,跟着她往旁边挪了挪“哥哥,如今我突然有个想法,或许自私,或许不应该,但我想,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莫知逸瞧着她,眼底是询问的意思,但也没发问,只是看着她,等着她。 “其实太上皇不过就是想让莫氏家族覆灭而已,对于皇上,那是他的儿子,他不会对付他,我们走了,他也会将严继究拿下,其实这些无需我们关心。”刚才已经和莫知遥这般说过了,莫知言心底自然做好准备,此刻说出来,倒是没有刚才那般的纠结,那般的苦痛。 莫知言也知道对莫知逸直接劝是没有用的,莫知逸的脾气与自己是一样的,或许更加执拗,或许只有放弃一切这一个办法,才能将一切事情解决。 莫知逸确实有些惊了“你是何意?” “等爹爹回来,便让他引咎辞官可好?”莫知言眼底有些酸涩,但是掩饰的很好,她话语软软的像是话不大声,显然是用尽了力气“然后带上知遥,我们一同离开这里。” 莫啸堂这次若是回来,罢官是最好的处理结果,若是严继究或是太上皇不放手,流放都是有可能,回来第一时间向凌霁请罪,并辞官归隐,或许能捡回条命,若是莫知遥愿意,到时安排一具尸体,也能离了宫,到时乡野人家,田园风趣也是另一种幸福。 “你什么都不管了?”莫知逸话是询问的,眼神也是询问的,他确实不解,但也知道自己无话好说,或许这真是最好的办法,只是他也有不确定,不确定莫知言会下这样的决心,或者说他不确定这样的事能成。 莫知言淡淡笑了,笑的释然,轻轻呼出一口气,也是放了所有人“以前的我存了侥幸,不服输的想与老天赌一把,如今,我终是明白我无法与天斗,早些放手或许还能有所转机,我不想到一切无法挽回时才要去悲伤,我什么都不想管了,我不想因为我的想管,而让你们再受苦。” 莫知逸看着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你真不像是这样就退缩的人。” “以前的我太自私,如今为了家人,我必须改变自己。”莫知言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让莫知逸知道自己是真的放下一切“哥哥,咱们没了荣华一样能过,或许还能更好。” 莫知逸看着她,静静地,许久许久“知遥可愿意?她若不愿意,咱们就不能为她做主。” 莫知逸的话很明确,只要莫知遥一日不放下凌霁,一日没有想透,其他人做什么都是枉然,所有人就算是离开也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但她已劝过她,可她听不进,或许让莫知逸来讲,才能有些把握“她不愿意,所以……” “所以我去劝她吗?”莫知言还没有说完,莫知逸快速的接了莫知言的话头,声音莫名的冷了几分“就算她愿意走,皇上就愿意放咱们离开?” 莫知言被莫知遥拒绝了,没有想到,轮到莫知逸时,两人的态度会是一样“我去求他……” “咱们莫家根基太深,如今想撤太难了,莫说皇上不会放了你,就是知遥也不定会跟我们走,这事还是等我带爹回来之后再谈吧。”莫知逸手一挥,却不想再听“我走了之后,你要照顾好知遥,这些话也别再在她面前乱说了。” 如今,她说这样的话便变成了乱说、胡说,难道要到家破人亡才悔悟吗! 莫知言想去追快步离去的莫知逸,但却挪不动步子,脚下像是生了很深很深的根,用光了力气也动不了。 莫知言就站在原地,看着莫知逸离去的背影,直至灰蒙,然后不见。不知过了多久多久,雨珠纷纷落了下来,打在莫知言脸上有些刺,她下意识的抬手挡雨,雨花落在手背上,生疼生疼。 这么的疼着,似是疼到了骨子里,让她有些清醒过来,终于动了动步子,没有目的的行了回去。 却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凌霁办公的偏殿,偏殿就在朝堂边上,凌霁上完朝一般都会移驾到这里处理公务,莫知言追到莫知逸的地方自然离的这里最近,或许她是下意识的,或许是无意识的漫步走到这里。 偏殿外面守着的人见到莫知言,倒也没问,直接快速的进去禀了凌霁。 侍者转身进去,莫知言却顺着栏柱靠着,看着屋檐外渐大的雨势,眼神有些空洞,不知是看着雨还是失焦的定在某处。 凌霁匆匆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艳绝的容颜若是观赏着落雨,那是何等绝妙的丹青画手都无法绘就的绝美画面,只是像莫知言这般湿着发,落魄的身影,却实在好看不起来。 看着这般的莫知言,凌霁只觉心里一窒,抬手便解下系脖的披风系带,抬手一转,披到了莫知言双肩上。 莫知言感受到重量,却没有回头看凌霁,而是声量极细地道“退不了便要像这雨水一样肆无忌惮的迎头而下吧。” 凌霁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扶她起身,带着她进了偏殿,里面伺候的人伶俐的很,早就生上了银碳,偏殿里登时暖和起来。 伶俐的侍者们除了生上银碳,还端了壶暖茶,燕熙给凌霁拿了条绸帕后,带着随侍的人退了出去。 凌霁轻柔地擦着莫知言落发上的水珠,一丝丝,一寸寸都擦的仔细,沉默了很久,他说话时,空洞,悠远……“变的强大些吧,强到可以打倒一切……” 这么尖锐的话,语气却是极温柔的。 莫知言顺从地任凌霁擦着发,也不再浑浑噩噩,抬眼看着凌霁,轻轻闭了下眼,微微笑了下“或许结局早就注定了,我们变不了的。” 那笑里分明是痛,这种痛,不用如雨的泪,不用歇斯的呐喊,便让看到的人痛入骨髓。 凌霁心底是清楚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都透彻,只是不愿承认,仍旧执拗坚持“我还想试试。” “好。”莫知言看着他,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气力,轻轻地询问“若真到了那一天,请你放了我。” 凌霁感到胸腔里忽然窒息的感觉,瞧着莫知言认真与期盼的眼眸,话不出让她失望的词。 极静的偏殿里,凌霁吐出一个字。 “好。” 多少无可奈何,都在这一个字里。 第一百七十七章大事 接下来凌霁办了两件大事,先是下旨由莫知逸出任左军都督,并带一万轻骑前往边城,圣旨上没有说明让莫知逸助莫啸堂把战事完胜后,再将莫啸堂带回,只是说了让他到了边城后,只要拱筑边城不被再次侵扰就可,不必出兵收回已经损失的几座城池。 待他将防御驻守的事情办好后,将由大将军严继究安排他人前来处理回击的一切事宜,那时,他只需再将莫啸堂带回受审即可。 这样的意思很明显,莫啸堂的罪是要罚的,而莫知逸的兵权是不会给的,之后若要与草原再开战,也是由严继究出面处理。 或许凌霁原来是想让莫家多拿到点兵权,如今看来,不仅没了兵权,恐怕连性命都堪忧。 第二件大事,便是给韩煜赐婚,他得了探花,按旧理官位不能太高,但也不能是个没前途的闲散官员,若是以往,那都是要到底下历练历练,日后再一级级升迁,好为朝中办事的。 可韩煜这身份便是特殊了,他是驸马日后是不能为朝廷效力的,但他毕竟是新科探花郎,又不能不赐官,所以凌霁一番考量后,便给赐了个都尉的闲差,日后每日巳时到都尉府点卯即可。 赐官的同时一同下旨赐了婚,钦天监呈给凌霁的好日子是说来年春暖花开时最佳,于是婚期便定在了来年的六月初一,韩煜的爹是大学士,一般都在国子监修订书册,一直以来很少露面,虽是这样,却深受学子们的爱戴。 韩煜这赐婚的消息一下来,国子监里不仅进修的学子多了起来,来恭贺他的人也是不少,韩适通倒是看淡的很,面上受着众人的恭贺与吹捧,私下里却没有一丝自傲,还时不时与韩煜说,越是有这样的好事越是要平和。 韩家送三书六礼进宫,婚期也定下了,不仅是凌雅的心安下来,就是莫知言的心也是踏实不少。 凌雅若是一般女子,这些时日肯定要在自己的闺阁里绣嫁衣,但她是堂堂玄成的公主,太上皇的心头肉,皇上的掌中宝,她就是想自己绣些东西,那都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她闲下来的时间便多了。 她闲下来了,莫知言自然就要被闹腾了。 “今儿是下元节,咱们出宫去拜拜佛吧?要是像道家说的能消消灾,那便是更好了。”凌雅有时端着茶来与莫知言饮,有时带着些花草的种子来她宫中后院种,有时带着莫知言去太妃那诵诵经,反正每一日变着花样,每一日都让莫知言不得闲,今日是十月十五,她又想了这事。 莫知言抬眼瞧了她,虽是笑着的,但是叹着气“若是这样的日子拜拜佛便能消灾倒是好了。” 凌雅乐呵呵的,心情与莫知言一比,明显的很“你这人就是一点都不乐观,不管有没有用,出去逛一逛透透气也是好事,未必就要灵验才高兴的。” 莫知言知道,若是她再给凌雅泼冷水,别说她出嫁前的日子里会不停的来烦她,就是出嫁后,恐怕都放不过自己“咱们又哪里能出去。” “你点头就行。”看莫知言态度好了,凌雅也缓和下来,从长袖中拿出一块雕龙刻凤的玉牌,在莫知言眼前晃了晃,仰了仰下巴道“瞧……这不就行了。” “你从哪儿弄来的?”莫知言眼神一亮,将玉牌一把拽了过来,细细瞧了瞧,这块玉牌不大,但玉质通透,无暇莹润,上面一条金龙盘于云端,反面相应的刻着一只火凤,这玉牌在玄成只有一人能用,而这个人为什么将这块玉牌给了凌雅?是给的吗? “我可不是偷的,你别乱猜。”凌雅显然看出莫知言的意思,赶紧为自己证清白“实话说了吧,皇兄知道你整日在宫里待着发闷的厉害,便将这块玉牌给了我,今日也是他准许咱们出宫透气的,你别担心。” 凌霁还在为自己想?何苦,何必。 “属实?” 凌雅原本是好心情,但听莫知言这么讲,漆黑的眸子发了光,直直盯着莫知言“你不相信我?” 凌霁的安排也好,凌雅的成全也罢,终归都是为了自己,她若是不答应,扫的不仅是两人的幸了“走吧。” “连句谢都没有,没心情了。”虽是这么说着,但凌雅的脸上明显是笑着的。 “等会儿拜了佛,你就有心情了。”莫知言含笑起身,领着凌雅转到了内室的玉质屏风后面,拉开衣箱,翻到了最底层,找到几件常服,递给凌雅时问“韩煜知道你要出宫吗?” 凌雅接过莫知言递过来的常服,不知为何声音低低的“带着他做什么。” 莫知言有些好奇,抬眼看着凌雅,终于发现原来是她娇羞了“不想念?” “我可一直陪着你呢,怎么就捞不着好呀。”凌雅脸上开始有些粉嫩透红起来,将那身衣装重新还给莫知言,换了话题“你这些衣裳不适合,我都准备好了,穿我准备的。” “公主。”凌雅话完,沫离从外面绕了进来,手中还捧着呈着衣装的紫木盘“这里就两身衣装,奴婢穿什么样的?” 沫离端着紫木盘立在一边,凌雅直接将木盘上面一件递给莫知言,自己拿着下面那一件,然后含笑对沫离道“沫离你就别跟着了,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在宫里给我们做好后盾。” 沫离抬眼问莫知言,眼神有着被嫌弃的委屈“小姐……” “我们很快就回。”莫知言对着沫离一笑,随手展开了衣装,愣了愣“男装?” “不是最好吗?”凌雅在解自己衣带时抽空转身对莫知言笑了下,莫知言回以一笑,开始换衣。 本来从拜佛到上香再到参禅一系列的事情做下来,是很繁琐很费时间的,但今日是下元节,不管是大寺还是小庙,进香的人都有不少,人人都想抢彩头,去厄运,迎福到门,人多是一定的。 莫知言和凌雅不是用的宫里人的身份出宫,自然没有优待特权,只能随着大流上香拜佛,人很多,所以大家的速度都很快,待两人将一切事情办好,也才到午膳时分。 “一个你不想那么早回去,另一个也到用午膳时辰了,咱们就下个馆子吧。”凌雅自己将话说完,没有征求过莫知言的意见,自己便都做好了主。 凌雅说的没错,好不容易出来,才半日便回去,倒不如不出来,可今日虽是道家的节庆,但也该有所忌讳才是“今日刚参拜了水官,用肉食怕是不好吧。” “谁说要食肉了,咱们找家素菜馆不好?”凌雅扭头瞧着莫知言,不懂怎么如今与她无法沟通了?“我知道有家素菜馆做的素菜饺子不错,去尝尝?” 莫知言知道自己想多了,尴尬一笑,意是抱歉“你做主。” “你可没这么听话的时候。”凌雅轻轻嗤了声,却不是生气,而是揶揄。 莫知言没有接话,只是温柔一笑“我饿了。” 莫知言这般聪明故意不再说下去,凌雅无奈也无法“那走吧。” 一般的酒楼不仅大,而且会装饰的很豪华,而素菜馆因为菜色少,来的人并不会很多,生意不好,也就不会很大,可凌雅挑的这家素菜馆不仅有两层楼,而且还坐落在大街上的旺铺位置,里面人虽没有坐满,但也挺多。 “今日大多人都食素食,这里生意好也是正常的。”凌雅一路往里,一路为莫知言解惑“不过,这家虽然素菜做的极佳,但价钱因为比较高,所以不会被占满。” 莫知言进了门看到的桌椅不仅干净,还能闻到素菜的清香,倒是难得“是个好地方。” 一个伶俐小二看到两人衣冠精致上乘,带着一脸笑赶紧上前弓腰招呼“客官楼上雅座请。” “找个好位子。” “得了。”小二笑的灿烂,在前方引路。 凌雅俯在莫知言耳边道“倒是挺有眼色。” 而后两人相视一笑,跟着上楼。 这小二确实有点眼色,给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子,但又靠着角落,不会被人打搅,又视野开阔,确实是好位子。 两人落座后,小二躬身问“客官想上些啥?” “自然是要一盘你们这最拿手的素菜饺子,然后再来几碟炒菜,记得少放些油,酒就别上了,上壶顶好的梅占。”凌雅点着菜,突然想到这十月的天气喝这润喉生津的茶最好,又征求意见般的与莫知言话了句“这月份喝这个最好。” “好。”其实莫知言真不会有什么意见,凌雅安排的也挺好,她只管吃便成。 “那成,先这么上吧。”凌雅手一挥,意思是让小二下楼准备。 这小二眼风挺尖,一直弯着腰,带着一脸的笑意应着“得了,客官稍等。”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那小二还算伶俐,不一会儿先将茶水上了来,两人便喝着茶等着其他菜肴。 “绕了小的吧……绕了小的吧……求求爷了……” “叫你挡爷的道!” “小的错了……小的错了……” “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求爷了……别打小的了……求您了” 还在等着菜,楼下却传来吵闹声。 第一百七十八章除恶 两人位子是靠着窗的,这位置是清静了却又过于角落,对于下面发生的事,看的视野有一定的局限,不够全面,所以两人向外探了探头,只能看到发生事的地方围了一圈圈的人,黑压压的人影晃动,却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下面怎么回事?”这时刚好那小二端着盘菜上来,凌雅眼睛看着下面,眼角瞥着小二,顺道问。 小二将菜放好,愤愤却又无可奈何地道“一个纨绔子弟,本来就嚣张跋扈的很,唉,一个小老头路过与他摩擦了下,他哪里肯放过人家。” 凌霁治理的玄成不敢说到处都安定,但在帝都这么近的地方,若是有人敢如此放肆,倒也是不敢相信,所以莫知言转眼看着小二“天子脚下居然发生这样的事。” “那可是京府通判林通判的儿子林守中。”小二也往窗外探了探头,看了一眼赶紧缩了回来,摇头叹道“惹不起啊……” 凌雅愤而起身,站在了窗边往下看“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员,居然如此纵容自己的儿子!” 莫知言抬眼看向她,两人眼神一碰,凌雅冷静了下来,她们俩人今日出宫,虽是男子打扮,用的也不是宫中人的身份,但要是闹大事情,总是不好的,两人该是低调点。 小二倒是不在意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只是将自己知道的禀给两人听“只因他这儿子与护军参领是密友,而护军参领又是当朝大将军严大将军的人,互相包庇下,这林公子便在这京中更加嚣张跋扈起来了,这里面一环一环,连的又深,咱们小老百姓如何管的了。” 这小二边说着边叹息着,看上去也是个热心肠的人,而且是个爱助人的人,只是自身能力有限,想帮忙却又力不从心而已。 “是啊,咱们没这能力管。”莫知言脸色看不出喜悲“你快些去忙吧,咱们这还有些菜没上。” “是是是,看小的都忘了,客官别怪罪,小的这就去催。”小二一看桌上空荡荡的只有一盘菜,赶紧赔着不是,然后躬身下去端菜。 “有了靠山,过上了富贵日子,就该收敛一点。”凌雅看了眼下面依旧吵闹的局面,言语间有些忿忿,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屈辱“居然还在天子脚下如此放肆。” “有何不可呢,有军权就有一切,古往今来看的不都是军权?”莫知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一点不关心下面发生的事,但拿着茶盏微微颤抖的手还是让她藏不了“看这人的样子,说明他目中无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久的时间严继究会不知道?这么久的时间他都不出面,说明他是有意的。” 严继究如此嚣张,并袒护纵容别人在帝都闹事,针对的是谁?做给谁看?凌雅不能不帮着自己哥哥“你不管?” 莫知言端着茶,轻抿一口,问“用什么身份管?” 凌雅不敢说多少年前,最起码若放在几个月前,不管发生的事是与凌霁有关还是一个毫无相关的陌生人身上,看到这不平的事,莫知言不要说一管到底,最起码会挺身而出,扶助他人。 可如今……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变的如此冷漠,对什么事都麻木,没有反应? 这样的她是熟悉的,但却太陌生。 “你再不是那个路见不平会挺身的人了。”凌雅这不是疑问,而是下结论。 凌雅从没说过她,也不会这么说她,等她这样说她的时候,或许是她拿她真的没有办法的时候。 “你小子想干什么?!”这一声是楼下刚刚盛气凌人想打死人的纨绔子弟发问的。 这一声引了原本已经不理会他们的莫知言和凌雅的目光。 “天子脚下,该有的王法还是要有的。”这一声声音不高,却极其有分量,不是气吞山河的气势,却有雷霆之钧的气概。 这声音有些熟悉,莫知言不知在哪里听过,但却一时没有想起来,凌雅也有些疑问的看向莫知言,莫知言只还了她一个不知道的眼神。 “有的闲事你可以管,但有的闲事,你该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管。”林守中生着便是一张恶脸,再加上他这恶行,实在是让人看了厌恶。 “人命不是闲事。” 听到林守中的话便有些害怕惹麻烦的人已经开始避开,但那位义士说的虽是平淡却一语中的的话,让众人纷纷又转回了身。 “你真是活腻了。”林守中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一下便恼了起来,一手恶狠狠地指着那位义士,另一手招呼着身边的那群喽啰们上前为他出气“上,全给我上。” 这下不仅是凌雅在窗边看着了,就连莫知言也起身行到窗边,往下面看去,这下她才终于知道这义士是谁。 自古以来,纨绔恶痞出手打人,要么自己一同上,要么纠集其他人先上,气势与人数从来都比侠义的人多,但最后的结果,大多是一样的,侠义的人既然管了,便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对付这么多的人。 所以,这件事的结果便是,林守中带来的人一个个人仰马翻的躺在地上,而纨绔子弟虽吃了苦头,但就算是狼狈离开,嘴里还是会骂咧咧的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没错,这就是莫知言与凌雅看到事情后面的全过程,撂下这句话后,林守中是被人扶着离开的。 群众的心理也是一样的,虽然看不惯地痞流氓行凶,自己没有能力去管是不会出面的,但若是有人敢出声或是出手相助,围观的人是没有不叫好的,但也有的怕日后惹麻烦,只看上两眼,不评论,不出声,便离开了。 人群散开后,那义士的身影也寻不到了。 “这人确实该快些离开,不然那林守中若是纠结府衙的人来……”凌雅在拥攘的街道上寻了一圈都没有发现那义士的身影,反倒欣慰的点了点头。 “府衙的人若是来了倒是好了,他倒是更加无需怕了。”莫知言转身回坐,脸上难得带了丝笑。 凌雅一愣“为什么?” “堂堂玄成的榜眼,还会怕地痞恶霸不成?”莫知言端了茶,痛快的喝了一口。 凌雅愣了下,然后瞪大眼“他是榜眼?” 这话意思是,她没有认出那个是榜眼,也更不知道原来榜眼长这样,凌雅承认,她确实没有注意过榜眼长什么样,而且那日宴席上,那榜眼很少说话,并没有突出表现过自己,真的是让人很难去注意,并留下深刻印象。 “那日宴席,你只注意着你家的韩煜,其他人哪里入的了你的眼。”事情已经解决,莫知言心情也好了许多,此刻已经有心情与凌雅调笑几句。 凌雅脸颊微微泛红,知道莫知言会揶揄自己,于是想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真是看不出,这榜眼年纪虽大,却是个功夫好手。” “这点我也确实有些意外。”这榜眼确实当初在宴席上表现的不起眼,也没有说过什么话,所以刚才莫知言才没有听出他的声音。 那时他不仅恭敬,还有些懦弱羞怯,却想不到私下的他有着如此不俗的功夫底子,并不畏强权,直接与之叫板,与之对立。 登科后的巡街游行,大家自然也将注意力放在年轻俊朗的状元郎身上,这榜眼年纪大,为人又低调,众人将他忽略也是有理由的,这会儿百姓认不出他,也不足为奇。 “明年再开科办个武举让他参加,搞不好还是个武状元。”这样的话自然不是莫知言和凌雅说出来的,也更不是那小二说的,而是站于门槛外,刚刚要跨入门内的凌霁。 莫知言只来得及看着他入内,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今天的凌霁穿的低调却不平庸,一身黑衣稳重却不失风雅,最亮点的是在手袖处,那里用金丝镶了边,不是靠的近或是眼力好还发现不了,映着窗外的日辉,随他行来的步伐律动,灿亮的有些华丽,却又是低调的。 “怎么,不欢迎我?”看到两人发愣的眼神,凌霁没有立即坐下,而是站在椅子边笑问。 凌雅一笑,将椅子拉出,请凌霁落座“哪里的话。” “你怎么也出了宫?”莫知言一直看着他,最后找了一圈也才找了这么一句问话,而且还是废话。 凌霁一笑,轻轻的,暖暖的,但却让人无语的“体察民情。” “噗……”喷茶的是端了杯茶站在窗边喝的燕熙。 自己的贴身侍卫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凌霁倒也没恼,只是送了一个只有燕熙才明白的眼神,那意思是说听说甘南区最近缺雨,朕可以派你去查看查看,顺便求个雨,若是不下雨你便别回来了,燕熙自然看懂了,也不敢再造次。 “那你体察出什么了?” “该好好管管朝中官员制度与任免了。”凌霁不用自己倒茶,燕熙在角落不敢惹他,茶是凌雅帮他倒的,他轻抿一口,补道“特别是拿他人的权力狐假虎威的人。” 莫知言抬眼看着他,问的声音不高“你想抓林守中?” “自然。”凌霁微微点头。 莫知言淡淡一笑,不是嘲笑,而是感叹“其实你抓他一人有何用?那人不除,这样的人不会消失,只会越来越多。” “所以该收网了。” 说这话的男子,态度从容,那微微弯起的嘴角,带着笑意。 第一百七十九章凑巧 等莫知言与凌霁回宫,是在宫门落钥前,几人坐着同一辆马车,燕熙拿着玉牒,自然没有人会来盘问。 之前几人一直在那素菜馆里坐着,林守中的事情发生后,便都没有什么食餐的心情,只是为了一件事坐着而已,几人又要赶在宫门落钥之前回宫去,若不是这件事拖了他们的脚步,也不至于拖到这么晚。 事情其实很简单,林守中不认识那人是榜眼,而且离去时也留了“要他等着”的狠话,自然还会杀回来。 那晚林守中真还纠集了一队军中兵士去找榜眼麻烦,当然……没有成功,倒不是他不敢,而是被凌霁先派出的御林军抓了正好。 因为凌霁还没有赐府,那榜眼也就暂时居在了客栈里,林守中暗中派人跟着他回去,所以才找到了,就在林守中将榜眼围住的时候,凌霁的御林军将林守中和客栈一并围了起来。 若是林守中平日里没有害过人命,只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一点,这次也只是想找回点面子而已倒也好说,只是他这次好死不死的去找了与他相好的护军参领,而这护军参领居然真的派了底下的兵士去为他做这样的事,要知道不管兵符在谁手中,那都是玄成的兵,都是皇帝的兵,任何百姓与将领都是不能私用的。 这不仅是大罪而且是诛九族的罪,所以林守中便没有了任何活命的理由,只等着会审了之后行刑,林守中的父亲也因为凌霁的一句纵子行凶而一并罢了官,扔进地牢等着获刑。 出借兵士给林守中的护军参领自然也捞不着好,获罪是一定的,但若是这样事情就会闹的很大,许多人都等着看热闹,毕竟是凌霁出的面,严继究那里倒是异常安静,没有一点反抗的动静,凌雅窃喜了下,莫知言却觉得这样更危险。 最后严继究没有等到凌霁来抓人,自己就将护军参领五花大绑的送给了凌霁,并还一直将罪过归到自己身上,说是自己没有管理好下属,仗着有庞大军队撑腰便这般的肆无忌惮,他如此好的态度,又是主动认错,凌霁又怎么会真的罚他,只能收了那护军参领的官职,在牢里关上一段时日便罢。 最后太上皇出面,命严继究领二十万大军开拔去边城收复失地,以求将功折罪,落到底确实是他又得了好。 只是莫知言想不通,真的因为莫知遥怕两人的身份败露而没有与太上皇说过严继究想反叛的心,还是太上皇真的看不出来严继究想当皇帝? 不管怎么说,若是严继究这次真的不顾自己宫中当着皇后的女儿,而和草原结盟反叛的话,那就只好一战了。 严继究启程去往边城时,莫知逸也带着莫啸堂启程回往帝都,莫知言自然在宫中乖乖等着,莫知遥也再不来她宫里了,也就凌雅每日陪着她。 “你怎么来后宫了?还这身打扮?”这话,莫知言是对着一身内侍打扮的韩煜说的,而且惊的不仅是声还有心。 “说是有事,怕我传达的不清楚,要自己来。”凌雅声音里透着些不满,她在官员下朝的地方等着韩煜,本是想送些糕点给他回家品尝,却没想,今儿韩煜一见她,便激动的叫她找身内侍服给他,他有重要的事要与莫知言讲,而且那表情还急得很,她倒不是觉得俩人关系怎么样,而是觉得不管什么重要事与自己说了,她也能很清楚的与莫知言讲的,真不必他亲自来,再说,他来这后宫毕竟不是很方便。 “这事当面说了可以直接出主意,省的到时传话耽误事情。”韩煜一身内侍服饰,不知是不是不习惯还是一路来有些紧张,领口那冒了些汗,他一直在扯着。 能让韩煜不顾危险进内宫来与她说的事,绝不是小事,莫知言不仅声音有些颤,心底更是颤的厉害“你这样,我真有些怕。” “我真该死,怎么会来烦你!”韩煜看着明显不安的莫知言,立即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她怎么说也是个女子,而且如今还在这深宫之中,能帮上什么忙。 韩煜转身想要走,莫知言赶紧拦下了他“你现在离去,我就不担心了?” 韩煜低眼看着莫知言,心里在挣扎讲与不讲之间“轻然他……” 从凌雅进殿那一刻,沫离已是很伶俐的将所有人都支了下去,殿中除了几人之外,再无他人,莫知言看着韩煜眼睛,只一句“别瞒我。” “轻然的差事……办砸了。” “怎么回事?”韩煜这一句不仅惊了莫知言,更让凌雅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莫知言不自觉的抓紧了韩煜的手臂,韩煜也没有理会这些,只是赶紧将事情说与她知道“轻然那事若真要办成,需要的时日是要很久,但最先要做的必须是要将难民们安置好,之前不是说让难民们先到边上的其他城中生活,等沟渠疏通,再迁移回来吗?可不知是谁煽动的那些村民,说轻然不是去移民的,而是将他们赶往其他城镇,就好收了他们的地,圈给达官显贵们,村民们哪里肯答应,便在府衙闹了起来,局面一下没控制好,两方都伤了不少人。” “谁会做这样挑拨的事?轻然怎么会控制不住局面呢?他带去的人里有这么不牢靠的?”以冷轻然的处事风格,该不至于会闹成这样,居然还会控制不好,看来,是有人在他带的人里安插了人,故意将事态激将起来的。 韩煜今日在朝上听到这个消息时就知道,有这样的事发生,主要还是因为有人煽动的“这很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不管轻然带去的是什么人,都是看不住的。” 果然,她就知道,严继究不会罢休,事情终于是一件件的来了。 “现在是什么处理意见?”差事办砸了没有关系,丢了官位也不要紧,主要还是看朝中大臣们的风向,他们是会落井下石还是会雪中送炭,这才最主要,不然,怕是连命都会没有。 韩煜眼神黯淡了一下,觉得自己虽也是个官,却是个没有实权的闲官,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皇上派了严溪去处理,并将轻然带回。” 莫知言眉峰一提“为何是他?” 她对严溪没有意见,更没有恶意,何况他是状元郎,帮朝堂办事也属分内,但不知为何,知道是派的他去,她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他不是刚得了状元?封官办事不是正常的?”凌雅也觉得莫知言奇怪,凌霁派严溪去也没什么错,怎么她反应这么大。 莫知言看向凌雅“他之前是什么官职?给他封的不过是翰林院修撰,怎么管了工部的事?” “给他封的就是工部尚书。”韩煜不敢讲的大声。 但他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如一个惊雷,让莫知言怔的下意识的脱口问“工部尚书?不是轻然的?” “刚刚下旨,给撤了……”韩煜眼底的光黯了黯,他不敢说的太多,怕伤到莫知言“给严溪封了工部尚书,并派去管理修渠引水之事。” 韩煜以为莫知言会受不住,却不想她轻扯了嘴角,冷笑了声“轻然当年也是状元,可也没这本事直接接任尚书之位,这严溪倒是升任的快。” 话中酸味很明显,但莫知言却不是在讽严溪,而是在讽太上皇。 “可不是。”韩煜话语里也是轻蔑的意味“这会儿,他那状元府里恭贺的人怕是挤都挤不进。” “他人的荣华我们不在意。”莫知言冷言,却不是因为一个人,而是因为这件事。 凌雅插不上话,一直低头思考着“冷轻然这次回来,怕也是要丢官了,我们该怎么办?” 莫知言转首对她道“这官做不做倒是不打紧,只是……” “只是什么?”韩煜也是一问。 莫知言轻叹出声“只是……这些事都凑一起了。” 莫知言的声音太轻,轻的连站在她身边的韩煜都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很巧。”莫知言抬眼,空洞洞的眼神映着空荡荡的话。 韩煜虽然听见了,却有听没有懂“你是说莫伯父和轻然的事吗?” 秋风起,寒意又来袭,虽关了窗,却有秋风由殿门清幽而进,带起了桌上的上等绸料,轻轻摆了摆,莫知言的声音也悠悠,如柳絮轻,如秋风凉,听入耳内让人浑身莫名的有些瑟“想来是要一个个开始对付了。” “到底是何人要致我们于死地?”韩煜有些怒,却不敢在莫知言面前闹出来,因为压抑的情绪,而使胸腔起伏有些巨大,目中也因为情绪激动而泛起红光。 凌雅上前环着韩煜,一语不发,只希望这样做能使他好受点。 莫知言疲惫一叹,终是开口,却是空荡荡的“其实说到底,要这么做的从来就不是个人,而是这不见血的皇宫,那凌霄宝座,那凌驾与千万人之上,掌握千万人生死大权,那杀伐决断的快感而已。” 凌雅脸色凝住,犹豫地问“照你这样说,那我们该找何人对付?” 莫知言抬眼看着两人,漆黑瞳眸凝满了痛“找不到,只能等,等他们先来杀我们。” 第一百八十章还算冷静 韩煜虽是内侍打扮,但毕竟是外臣,若在内宫待久了被人发现,怕是有大麻烦,所以,一番话说完后,凌雅便带着他离了宫。 凌雅或许还没将韩煜送出宫,莫知言的宫里便来了位稀客,这位许久没有来过她宫里的稀客不是别人,而是凌霁。 对于他的出现,沫离自然惊奇,但也很识相的立即退了出去,而莫知言倒是显得很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也没有多余的话,她只是淡淡的,却是极其直接的问“轻然怎么这个时候又出事了?” 这个又字,自然不是说冷轻然以前出过事,而是说在莫啸堂之后,冷轻然接着出了事,自然,凌霁是听的懂的。 凌霁没在意她欢迎还是不欢迎,反正她和自己说话了,那就是没有要将他扫地出门的想法“怕是算好的。” 凌霁这话其实也是很明显,这事不管是谁算计的,事情如今发生了,就要面对,再去计较事情的原因,真的没有意义,莫知言也是想透了这点,所以只问他现在的想法与做法“你打算怎么办?” 凌霁撩了衣摆坐下,莫知言倒是也算有礼貌,还是让沫离给他奉了杯热茶“派严溪去,我想是最好的办法了。” 凌霁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她还是忍不住的想问“为什么是严溪?” “有问题吗?”其实凌霁不是路过,而是特意来看她的,虽然没有特意避着人,但也低调来的,不会让人知道,他也是知道他现在来,莫知言会问他这个问题,只是他不觉得现在是争论这个事情的时候,再说,他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没有错。 既然凌霁都已经这么说了,莫知言虽然心里有着些许不舒服,但是她早就没有将重点放在这里,只是凌霁说到这里,她顺道一问而已,她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轻然回来后,你准备如何处理他?” 听她这么问,凌霁端着茶盏的手僵了僵,抬眼看着她,许久之后,淡淡地“放心,他的命一定能保住的。” “怎么保?”莫知言没让,再问。 凌霁自然是有自己打算的,他也早就为冷轻然算好后路,其实今日来也是想告知她,省的她过多的担心,或者说担错了心“他会医术,撤了尚书这个职位,还可以去御药房帮忙。” 莫知言有些惊,事情的发展怎么到了这一步,冷轻然的骄傲也好,他自己家族的荣光也罢,都不能允许他丢了官,降这么多级,最后成了个没什么品级的宫中御医,其实这个位子虽然能治病救人,但是毕竟是个命不由己,随他人高兴而活命的职务,官职位份就比内侍宫女好不了多少的位置。 这样做虽然是保住了他的命,但是冷轻然怎么接受的了这般的打击,他怎么会同意,凌霁怎么会想到这么做? 凌霁一直看着她,观察着她,特别是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能明显看到她脸上的情绪变化,似乎是看出她的担心与顾虑,凌霁将事情说了完整“他离的内宫近了,你有什么事,他能照顾的到。” 莫知言猛然抬眼,眼中的惊诧不仅是闪过,而且是久久定在里面,许久,她才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也是你们预谋好的吧?你故意让他去山南道,让他没有办好差事,然后就是为了让他进宫照顾我?” 难怪她就觉得冷轻然怎么会将事情压不下去,非要到了局面无法控制的地步,此刻想来,怕是这些都是他们安排好的。 可是他们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告诉,还要为了她做这样的事? 以为凌霁会说出不是,这样她或许能心里好受点,却没有想到,凌霁只是微微一笑“你都清楚又何必问。” 莫知言全身倏然僵硬,眼神定定的看着凌霁,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终是都为着她着想,着想的连自己的官职也不顾,自己的家族也不顾,自己的性命也是不顾,这样的恩,她还不起。 “你别有负担,或许过了这一关,日后反倒更加辉煌腾达。”凌霁显然是看出她的顾虑,这话是劝慰的,也是提醒的。 莫知言更应该将它听成是一种提醒,提醒她过了这一关,除了那些该除去的人,冷轻然不仅能官复原职,或许还能更上一层,只是不是她想多,而是……这条路太难。 “我知道你每一次都是打算好的。”莫知言抬眼,看着他的眼神是询问的“这一次,你还是有准备的吗?” 凌霁不答反问“你一直都不相信我吗?” 莫知言摇了摇头,只想听他道一次真心话“这一次,与我的家人有关,我不得不小心。” 莫啸堂是她的家人,莫知逸是她的家人,莫知遥是她的家人,甚至冷轻然与韩煜都是她的家人,那么他呢?在她眼中可是家人? 凌霁看着她,紧紧的,最后只道“请你相信我。” 莫知言不敢回看他,她怕他眼中的问题她回答不了,她只能犹豫的道“我是很想相信你,只是……” 她明知道自己的意思,可她偏偏避而不谈,凌霁听不下去,他怕听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他只能选择逃避,选择不去听,于是他豁然起身“我以为你一直都相信我,可你用了这个可是,让我知道你不是真的相信我。” 莫知言启唇,无话,只看着他。 良久,只三字“对不起。” “这话你永远不要和我说。”凌霁累极了似的闭目再睁,深深的一声叹息“之后的事……你别怪我。” “恐怕很难。”莫知言闭目苦笑。 凌霁没有上前安慰,也没有再看着她,而是只留了一句话后转身离去“那你就恨我吧。” 莫知言只看他一眼,没有去追,没有哭,也没有回话。 十月底,莫啸堂被带回,凌霁安排大理寺三堂会审,在会审过程中,冷轻然也回到了帝都,他不是严溪带回的,而是自己回来的,严溪留在了山南道,主持挖渠事宜,因为挖渠事宜所需时日很长,所以他还将留任许久。 虽然莫啸堂回来的比冷轻然早,但是两人的事情将要一同审理,虽然两人没有入死牢,但是为了对外交代,还是一同入了地牢,或许是凌雅去特意交代过,就算食住比较差,但最起码没有被用刑。 自然,会有人等着莫知言去看望,然后抓到这个把柄,凌雅也最是怕莫知言忍不住会去,幸好,她还算是冷静的。 “明日可能会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莫伯父他们。”凌雅刚得了消息,便马上来了莫知言这。 莫知言起身迎着她“为什么?” “明日是立冬,皇兄说今年多地干旱,选在明日祭天。”凌雅刚刚在官员下朝的地方等着韩煜,她自然是想送些吃食给他,韩煜见了她,拿了吃食,也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她一听这事,赶紧的就来了莫知言这“明日所有人都会不在,这是我们溜出去的好机会。” 莫知言看着她,凌雅的脸与凌霁的极像,她恍惚透过凌雅看到了为她费心的凌霁,看到了为她能见莫啸堂与冷轻然,而安排这次祭天事宜的凌霁,她想感谢,只是明天却不是个好时机“所以明天才最危险,他们肯定都等着。” “那怎么办?”莫知言说的没错,明日所有官员都会去参与祭天的事宜,这些人也完全能想到莫知言会挑在这一日去往地牢,既然都遇见的到,那就一定会有准备,一定会给莫知言设个坑,只是,莫知言又不能失了这样好的机会。 莫知言轻唇一启,只两个字“马上。” 凌雅惊了一惊,看着开始整理,准备立刻出发的莫知言,废话般的问“现在?” “对,就是现在。”莫知言一边摘着身上的首饰,一边笑着道“所有人都预料着我会明日再去,今天就不会有所防范,更何况是现在,只有现在去才最安全。” 莫知言说的绝对有道理,也说的对,凌雅自然不会反驳“好,马上走。” “你就别去了,韩煜陪我就成。”莫知言一脚跨出门,回身对跟着自己的凌雅道。 “韩煜?”凌雅不是因为被莫知言往回推的动作停下来的,而是因为莫知言说的这个人。 两人的心有灵犀已到这样的程度吗?韩煜是故意让自己来内宫里通知莫知言,而自己也预见般的早已在宫外等着她了吗? “他现在一定在宫外等着我。”莫知言一点头,转身而去,只留着凌雅愣在原地思考着。 地牢里的待遇就算再好,就那环境也是怎么也好不起来的,不管是凌霁还是凌雅去交代过,也不可能奉为上宾来对待,更何况还是犯了罪,要革职查办的。 莫知言忍着地牢里的酸霉味,一路跟着韩煜往里走,幽暗潮湿的地牢里除了两人并肩走着,再没有其他人,不知是不是韩煜安排的,她从跟着他来到这地牢门口开始,就没有任何人来盘问或是跟随,两人可以很自由的在里面走着。 自然,这里是皇家地牢,就算是帝都官家地牢,里面关着的不是非富就是即贵,普通的囚犯是不会有资格被关在这里的,而且这里关着的大多是等待判刑的,判好刑的也都不会一直被关押在这里,所以莫知言一路行去,基本上看到的牢房都是空着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探监 “对不起。”看到坐于一堆干草之上的莫啸堂和冷轻然,虽然那铺成于地的杂草被换成了干净的干草,但是地牢里昏暗的光线,酸霉的气味,还是让莫知言眼中泛酸,之前她有千言万语,但是一见到身着囚服的两人,满腔的话只剩了这三个字。 “怎么一见面说这个。”看到莫知言,两人也快速站起,莫啸堂更是比冷轻然还快的到了监门前。 韩煜为莫知言将牢锁打开,莫知言等不及自己将铁链除去“除了这个,我想我没有话可以说。” 优待应该是有的,不然他们两人也关不到一块去,只是这地牢重地,就是再有优待,它也是地牢,不会有外面的自由,不会有自己府里的舒适,更不会有精神上的愉悦。 冷轻然看着她,温暖一笑,倒是莫啸堂先开了口“你要这么说,我们做的都白费了。” “你们若是怕我担心就该什么都告诉我,不该到事情都成了定局才让我被迫知道。”地牢里光线昏暗,但是她眼中的盈光还是很明显。 “告诉了你,你又怎么会同意。”冷轻然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进来,站了起来迎向了她,当然握着她的手的是莫啸堂“放心,我们不会有事。” “这样还没事?”就算是安排好的,就算是与凌霁商量好的,但也不该受这样的苦,莫知言环了他们待的监室一圈,虽然比起旁边的监室,这里要宽敞整洁很多,他们身上的衣装也是崭新的,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要问他们一句这样的境遇他们能忍受? “你若不来,我们心里会好受些。”冷轻然终于开口,但那话语里为她着想的意味还是那般深刻。 莫知言怔怔看着他,不可置信在这样的时刻,他还能这般淡然,还在为她着想,还在为她的痛而痛“轻然……” “轻然说的不错,刚才我们聊的挺欢畅,你这一来,还打断了我们。”莫啸堂握着莫知言的手,也是暖暖一笑。 莫知言轮流看了两人一眼,知道自己纠结这样的问题,两人是不会正面回答的,只好问“这样的环境你们可能是设想到了,也承受的了,那么之后呢?你们能预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 冷轻然上前一步,表情突然换了严肃“我进内宫消息该比你灵通些,你也就不会慌神了,不管帮不帮的了你,留在你身边我反倒安心。” “值得?”莫知言抬眼看他,紧紧的,或许这是最后一问,所以她用尽了力气,她不再去在乎结局,她只想知道他们做这一切是否都是心甘,只要他一个答案,她之后便不再问。 他用功名,他用前程,他用生命为的都是她,或许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但是他还是这样做了,以前的他想要证明自己,所以前程在他眼中最重要,可如今他什么都放弃了,他……可情愿? “值得。”冷轻然没有犹豫,看着莫知言的眼里透着光,照亮着监室。 只这短短两字,给的不仅仅是温暖,不仅仅是情,也是安心,更是承诺。 “好。”莫知言颌首,呼出一口气,不再纠结“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冷轻然轻而一笑,不再说话。 莫知言与他相视一笑,然后转首看着莫啸堂,她还要确定他的答案,于是轻轻唤了声“爹……” “你知道我老了,儿女绕膝是最好的事,或许这一次,让我有了借口可以陪你姨娘回去养老。”莫啸堂知道她要问什么,她不过是想问他,这次这么做,这次丢了官职,他能否承受“你也别急,我会在家乡好好的,等你和知逸知遥。” 可他要告诉她的是,他是故意的,他用了这正当的隐退原由离了官场,就不会有人想将他再留在朝中或者再找他麻烦,他有了借口能早点回乡,他就有了时间为她们造一个舒适的家园,然后在那里等着她们,那时就能一家团聚,共享天伦,这是他想要的,是他自己决定的,他又怎么会后悔。 莫啸堂说的这些正是莫知言想要的,也是最想达成的,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好,我一定带着哥哥和知遥早些回来团聚。” “你今日来,我心里总不安。”冷轻然上前站于两人身侧“你早些回去,这里待久了怕是要出事。” 既然什么都说清了,什么都问清了,就没有再留下来闲话的必要,再说,冷轻然说的没错,就算那些人算到莫知言会来,不管是不是明天,平时也不会放松。今日进来的确实过于顺利,莫知言心中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她也知不能失了这个机会,但是看也看过了,问也问清了,为了大家好,她确实该早些离去才是“好,我这就走。” “保重。”莫啸堂与冷轻然是异口而出的,但关心她的心情是一样的。 莫知言回头,眼中水汽氤氲,只有轻轻的几个字“你们也是。” 韩煜一直站在监室门外,静静的看着一切,他没有插一句话,也没有反驳一句话,他一直默默的陪着几人,看着几人谈话,但从那坚定的目光中还是能看出,他不仅会赞同他们,而且也会誓死维护。 出了监室顺着地道往回走,快到地牢最外门,莫知言眼中的热泪才滚了下来,但她不敢让韩煜看见,就着衣袖,偷偷擦去,在她拭泪时,眼前突然多了道身影,顿时视线暗了下来。 “贵妃娘娘这样的富贵人怎么离宫来这监牢?不知是想看望谁呢?”来人声音不高不低,但那言语中讽刺与被他抓到现行而有些骄傲的意味让人很不舒服。 莫知言猛然抬眼看着他,此人一身狱卒打扮,身量不高,但那身形是练武之人的强壮结实,此刻看着她,也是一脸奸逆的样子。 这人有些眼熟,但一时记不起,莫知言脑中快速搜索了一遍,突然咯噔一下,顿时语气凉了下来“不需经过你同意。” 这人莫知言确实没有见过本人,但她见过图像,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因为林守中而一同落罪的严继究的护军参领赵英,莫知言也是在沫离为她找来的处置文书上看到过他的图册。 莫知言也没有想到这赵英倒是运气好,虽革了武职,却没有丢命,如今还能在这地牢中谋得一职,此刻两人碰到,看来听他恶语几句是免不了。 韩煜一步而出,挡在两人之间,语气是浑然天成的上等人的骄傲,目光也是尖锐“一个小小狱卒,是想拦贵妃娘娘的路了?” 这赵英看着韩煜一步而出想要出头,不仅不怕反倒是奸计得逞的样子“驸马爷,不,应该说是准驸马爷,先不论贵妃娘娘为何来这地牢,就驸马爷陪伴在贵妃娘娘身侧,两人又是独处,这样的事怕是追究下来,恐怕卑职还会在这地牢中碰到您呢。” 这话很明显,意思是说,韩煜身为准驸马爷,陪着当朝贵妃娘娘,两人没有密令,单独来地牢,说的好听了是探监,不好听了编出个幽会的罪名都可,到最后不管是探望谁,被人知道了那都是死罪,而韩煜若是落了狱,还是要来他这报到,两人确实还能见上面。 “你……”韩煜一时语塞,竟没找到要回什么话。 “你在威胁我。”莫知言伸手按下韩煜想动的手,明明是自下往上看着赵英,可那气势不知怎么的就倒向了她这一边“可你知道我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赵英一笑,笑的诡异“卑职不敢,只是在提醒娘娘,娘娘该注意自己的身份。” 莫知言目光一斜,冷冷地撂下一句“那么你是想治本宫了?” 韩煜脸色凝了起来,嘴角是勾着的,却一点笑意也没有“要不要告发随你,可你要想清楚你是否有这个命去。” 赵英是拱手回话的身姿,但他仰起头看着两人“下官是无权管娘娘,也治不了准驸马,但是,这监牢里发生的事,还是下官说了算的。” 莫知言上前一步,下巴微微抬起,居高临下地看向赵英,缓缓吐出“监牢内的囚犯或许是你看管的,但你的生杀大权却是在本宫的手中。” “娘娘,你要想治下官,总要有这身份再治才好。”意外的竟是赵英一点也没有慌,反倒是说了句让两人心惊的话“若是都管不了自己的死活,如何能整治别人?” “你什么意思?”话虽是韩煜问的,但是莫知言也同样是这样的疑问。 “娘娘身为南诏公主,就该尽南诏公主的本分。”赵英抬着头,也不再是拱手回话的姿势“南诏公主与莫家冷家都是非亲非故,不知娘娘可想过后果?” 莫知言目光一凛“你在威胁我?” “下官不敢。”赵英嘴角的笑意参不透,可很明显的是寒意“只是在提醒娘娘要先保住自己的命,自己辛苦隐瞒的身份若是有一日昭然若揭,怕是再惩治不了别人。” 这话再笨的人也听懂了,显然他是知道她的身份了,可以想见定是严继究告知的,那么今日他这般大胆的说出来,意思是要对付她了吗?是要将这件事大白天下了吗?“因为你们要开始了是吧?” 赵英只笑,没有说话。 莫知言也不再问,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放过所有人 等莫知言回宫时只剩了她自己,韩煜与她要是再在马车内被抓个现行就是怎么也说不清了,所以,他安排好马车送她回去后,默默地在远处看她进了宫才离开。 宫门口,沫离早就在那里等着,将令牌给了莫知言,与守卫说是之前出去采办的宫女回宫,倒是一句没问便将她们放了行。 俩人一路往毓琉宫行去,沫离一脸的关心,莫知言却一句话也没有讲,沫离忍不住问“小姐,老爷和冷公子情况怎么样?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沫离这一句话倒是让思考着的莫知言一下醒了过来,她顿住脚步道“沫离,你去一趟知遥那里。” “小姐,说些什么?”莫知言在这个时候让她去莫知遥那里,绝不会是要害莫知遥或者是还怪莫知遥,定是要与她商量事情或者定下了什么事要她同意,只是她总要问问,她该去说的是什么事。 莫知言在沫离附耳一番,沫离表情渐渐换了严肃“小姐,我这就去。” 沫离起步就走,莫知言又补了一句“若是她还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只能做到如此,你快些回来,咱们还要做些其他安排。” “是。”沫离含笑一应,转身快步而去。 莫知遥宫里的人倒是规矩的很,进去通报了莫知遥便出来请她进去。 莫知遥高高坐于厅堂之上,美衣华服罩身,眼角眉梢的妆容是上挑的,举手投足也是极其雍容,姿容本就是上乘,这番装扮之下,更显华贵绝艳,见了沫离倒也是含笑的。 厅堂里侍女侍者众多,沫离扫了一圈,莫知遥自然看的出,朱唇轻启“都下去吧。” 一众人行了礼,缓缓退了下去,只是她身边还有一人一直没动,她静静站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极是安静,看莫知遥没有要她退下的意思,沫离微微皱了眉,莫知遥轻笑道“有什么话当她面说无妨。” 莫知遥都这般说了,沫离如何还能反驳,她也只是来传句话,不该有过多要求“二小姐,奴婢今日是为大小姐传句话给您的。” “沫离,本宫有多久没有听过你叫本宫二小姐了?”莫知遥一直是淡淡笑着的,似淡雅又清淑的琼花“倒真希望世事永不变啊。” 莫知遥这番感慨倒是让沫离心触“在沫离心中大小姐永远是大小姐,二小姐也永远是二小姐。” “若是换了他人,我定不会信,可你说这样的话,我信。”莫知遥换了自己的称谓,显然,她是真信沫离这句话的,也确实把沫离当成是自家人“说吧,你今日来传的是什么话。” 沫离低头行礼“大小姐让奴婢来告诉二小姐,如今莫家的形势不好,老爷如今的意思是想辞官归家,大小姐也愿意同老爷一起走,让奴婢来问二小姐的意思。” 原本神情淡然的莫知遥此刻也是愣怔的,倒不是因为沫离这番话,而是莫知言这个决定,她居然会同意放下一切,同意离开这个皇宫,同意离开凌霁? 她看开了?她用她的看开来说服自己? 莫知遥抬眼,看着沫离,沫离像是感受到般也抬起眼看向她,莫知遥幽幽一笑“爹和姐姐的心思真是想的好。” 沫离疑惑的看着莫知遥,她实在猜不出她是什么意思,只能等着她先说话。 莫知遥仍是笑着的,只是这笑里多了分无奈,多了分凄凉“分享是她做主的,现在要离开了也是她做主的,总不能每回我都是被动的。” “二小姐,如此才能保住所有人啊。”沫离不自觉声量大了起来,她真是不敢相信这么简单的道理,莫知遥这么聪慧的人会看不透,会这么死心眼的钻了进去。 “不可能。”莫知遥话语轻轻,但却透着一股决绝“等着吧,事情马上会有结果了。” “二小姐!?”沫离惊愕的看着她,只能唤这一声。 莫知遥收了笑,忽有些冷意“他们这么想也还要这么做就由他们吧,别带上我。” 莫知言看开了就看开了吧,她却不能! “二小姐,他们是你的亲人啊。”沫离激动的上前一步,在接受到莫知遥看过来的冰冷眼神之后又突地停了下来。 莫知遥一直都很冷静,就算是沫离如此激动的情况下,她也是冷冷的,像是她已经对一切都已不在意“沫离,你觉得付出很多然后还得不到,这样的付出值得吗?” 沫离一时没反应过来莫知遥问这样的问题,抬眼望着她,一番思量后回到“自然不值得。” “对啊。”莫知遥忽而又笑了,笑的极是阴凉“所以,我付出这么多,然后得不到会甘愿吗?” “二小姐?”她回答不值得,其实是想告诉她,她这样不值得,叫她早些想开然后退出,却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心思,绕了一圈,原来她还是不甘心,可她的不甘心或许会害了所有人。 “既然不甘愿,又怎么会放手。”莫知遥这句话是说给沫离听的,但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像是不想再听下去,莫知遥挥了手“你送的话送到了,回去吧。” “二小姐……”沫离虽是带到了话,却没有将这事办成,又怎么会想离开。 莫知遥身边一直站着的那人终于开了口“你可以走了。” “二小姐,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沫离既然来了,就不能不将莫知言的事情办好“真要到了家毁人亡才醒悟?” 莫知遥本不再理会沫离,在听到她说到这句话时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二小姐,你不听奴婢的不要紧,大小姐让奴婢今天来通知二小姐,奴婢就要做到,让二小姐醒悟。”莫知言只是让她来将这件事告诉莫知遥,也交代她不用勉强,只是她看不过去莫知言受苦,也再看不下去莫知遥如此执迷,她身份虽微,有些话莫知遥不愿听,她却一定要说。 “可笑。”莫知遥摇头。 沫离心一横,跪了下来“奴婢的身份实在不能做什么,也没有资格说什么,不管怎么样,在女婢心中,您永远都是奴婢的二小姐。” 莫知遥看着跪下的沫离,转了眼“这话你刚刚说过了。” “可是二小姐,你付出的有多少大小姐与奴婢都看在眼里,奴婢知道二小姐的痛,可是大小姐的痛,二小姐你知道吗?”沫离跪着往前膝行了几步“奴婢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啊。” 莫知遥转首不想去听,沫离却没有停下继续道“二小姐以为与人分享就能得到幸福吗?大小姐也以为与你平分你就不痛了,可是恰恰相反,你不会得到爱,你别说得不到一半,你连一点都不会得到,就是因为你一点都得不到,你就想得到越多,爱是不能分享的,你最后只能得到是恨,为何不放了皇上,放了大小姐,放了所有人。” 莫知言有多痛,莫知言有多苦,沫离说了半天提的都是她,却没想过她莫知遥之前拥有的美貌,拥有的完整的健康,拥有着完美的人生,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她若不再坚持下去,她若不再去争取自己想要的,她还剩下什么?她能得到什么? 她们能得到爱情得到幸福,为什么她就不可以?凌霁不爱棠倪燕,可她依旧稳坐皇后之位,她莫知遥怎么就不行了? 为何所有人都是为莫知言想,她莫知言苦,她莫知遥就不苦了? 莫知遥目光骤冷,看着沫离的眼风似冰寒“你所有都是为了大姐想的。” 莫知遥想不通,也误会了她,沫离急急道“奴婢心疼二小姐,才会这样说。” 莫知遥眼中是不被认可不被理解的伤痛“你心疼我,却没有为我想过,我说过了,我付出的太多,若是得不到,就是不甘心,你若为了我,就该帮着我。” 沫离紧紧看着莫知遥,铮然开口“二小姐!除掉大小姐就能得到皇上了吗?” 莫知遥没有一丝考虑,眼风刀锋般“为何不能。” 沫离心底一沉,深吸一口气,鼓起了所有勇气“好,二小姐认不清事实,那就让奴婢来说破,奴婢只问二小姐,皇上可多看过二小姐一眼?若不是大小姐要求的,二小姐真能待在这宫里?坐这昭仪之位?” 沫离知道这一番话是找死,今日她来也是做好一切心理准备的,她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将莫知遥说通。 莫知遥身边那人猛然上前“大胆!” 莫知遥虽惊愣住了,却也还反应快速的拉住了她。 沫离却什么也不怕了,只管将自己要说的说完“是,奴婢没有资格说二小姐,可好话二小姐听不进,奴婢只能说些让二小姐醒悟的话,奴婢就算再没资格,话再难听,可说的也都是事实,二小姐,放下,就是放了所有人,也是放了你自己。” “你竟是这么看我的?”她固执,她做错了,那都是她自己的事,他们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她又没拦着“我再错轮不到你来说。” “可伤了大小姐就关奴婢的事。”沫离仰头,面上两道清泪滑过“就是不要奴婢的命,也不能让人伤到大小姐。” “我就知道,你心里大姐最重。”果然,所有人倾尽所有,倾尽江山,为的都是莫知言。 沫离咬了下牙,声音在抖,但心中的执着却不移“二小姐,你怎么就是不懂,在奴婢心里谁重谁轻不要紧,在皇上心中谁最重,皇上爱的到底是谁才最、重、要!” 这句话终于激到了莫知遥,杀意浮上了她的瞳眸中。 她僵直着腰身坐着,放在扶手上的手冰凉冰凉“你说这样的话……真是不要命。” 第一百八十三章教导 本来莫知遥那里是该莫知言自己去的,她也不是自己闲着而叫沫离去莫知遥那里,因为有一个地方是只能她自己来的,再加上时间紧迫,两个人分开办事效率会高上很多,所以她只能叫沫离代她去莫知遥那里。 而那个只能她自己来的地方就是……太上皇的安乐殿。 一路进去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没有人拦着她,相反的是很客气的为她进去通报,之后还出来请了她进去。 “你终于来了。”太上皇斜靠在龙椅之上,虽是随意的,但那油然而生的气魄却无法忽视。 听他这一句莫知言怎会不懂,难怪她一路来都那么顺利,原来他一切都知道,而且该是所有事都是他安排好的,莫知言只是后悔怎么现在才领悟,但后悔已晚“让太上皇等久了。” 太上皇虽还是那般的消瘦,眼中的精气神也有些涣散,但那似乎看透一切的凌厉却是一点没减“不久不久,朕有耐心,也知道你一定会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莫知言若是还当傻子就太不尊重人了,何况在这么聪慧的人面前装傻,真是找死“那我来的目的太上皇也猜得到吧。” “这就要看你说的是哪件事。”太上皇倒是没说,和莫知言绕起了弯子。 太上皇不直说不是他不清楚她要说什么,而是她要说的事情太多,他不知她今日是为何事来,是为何事来求他,但这一事,她要说清楚“我不觉得太上皇会猜不出来严大将军要谋反的事。” 莫知言从一进来,对着太上皇都是恭敬的,对太上皇用的都是尊称,而自己,都是用的极平易的称谓。 太上皇瞧着她,淡淡的一笑,点头“不错,朕知道。” 莫知言有些惊却又很快平复,毕竟她也猜到太上皇是知道这件事的,该也是做好应对措施的,只是她这么问的原因是想知道,他既然知道严继究会这么做,那么为什么不阻止,而让他领着大军来对抗玄成呢? 她还没等到这个答案,太上皇接下去这句话就让她心惊了下“也是朕安排的,至于原因,到时你就知道了。” 果然,一切尽在他人的掌握之中,自己虽身在其中,却一切都看不透彻,莫知言是错愕的,却也知现在是问不出什么的,只能等到他说的到时候。 看莫知言从疑惑又到释然的表情,太上皇一笑“还要问什么?” 接下来要说的才是今日她来的目的,莫知言一脸郑重的表情,对着太上皇缓缓跪了下来,行了大礼,话语中也是极其恳切“民女求太上皇放了父亲,放了长兄,放了小妹,放我们一条生路。” 太上皇没有立时回话,莫知言低着头,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这阔大的殿堂里,这样的静默,让人感到可怕。 许久,莫知言能听到太上皇轻微的衣裳摩擦声,显然,他直了身,只是莫知言不敢抬头相看,只能等着他做决定。 “你能帮他们所有人做选择吗?”太上皇不再斜靠在龙座上,而是直了身,此刻问着莫知言话,他又往前倾了倾“他们当中只要有一人不同意,你求了也是没有用。” 若是莫啸堂放不下荣华,若是莫知逸放不下成就,若是莫知遥放不下甘心,她就是强人所难,她就不能代表其他人来做这样的决定,没错,太上皇说的没错,若是他们都放不下自己想要的,那么不管她怎么求他都是没有用的。 “只要太上皇不追究他们的罪责,民女便是感激。”莫知言仰起头看着太上皇,极其恳切的相求。 不管有没有用,不管他们会不会放下,她只要做这些就够了,只要能得到太上皇这样的承诺就够了,他们就不会受到伤害,他们就能平安。 太上皇再次沉默了下来,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再次与她说起了条件“这样,你就愿意离开了是吗?” 太上皇嘴角是含笑的,那笑不温暖,不和善,只有询问,只有谈判,那是莫知言一生都记得住的笑,那是极可怕的笑,那是一个连笑都极可怕的人,在那样的笑下面,她无力拒绝“是。” 太上皇眯起双眼不失深意的看着她,莫名的起了阵风,带起了殿里的幔帐,也带起了两人额边的鬓发,忽而,太上皇笑了“好,朕答应你。” 莫知言一脸欣喜,对着他诚恳的拜了拜“谢太上皇。” 从太上皇的安乐殿出来,莫知言虚弱的抬眼看了天,冬日的天难得很蓝,但却感受不到温度。 一边有个小宫女候在一旁,似是有话说,这人她没见过,能确定不是她宫里的人,只是人家有话相告,她就该礼貌的问问“什么事?” “娘娘,您宫里的沫离,她……”小宫女年纪偏小,只知道尽责的将事情禀告,到临了却害怕了。 听她道这名,莫知言心里咯噔了下,莫不是让沫离去知遥宫里还能出了事?这么一想,急了起来“她怎么了?” “昭仪娘娘要打死她。”见莫知言加重的语气,小宫女赶紧低头将话说完整,或许对于她这样的年纪来说,这样的事是恐怖的,所以才会在禀这样的事情是抖的不成样子。 莫知言脑中轰然一声,连问话的时间也没有,脚步一转,直接朝莫知遥的宫里奔了过去。 自古,内侍侍女们在宫里生活最主要的准则就是爬高踩低,莫知遥那样的盛怒之下,显然不仅仅是要沫离伤筋动骨,而是要夺了她的命,所以在行刑时下狠手是定然的。 当莫知言在莫知遥宫外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时,就知道,她和莫知言再回不到原来了。 这样的恨埋下了,就永远解不开,永远不能回头。 在宫门口,莫知言便能听到那长鞭砸在肉身肌肤里的闷响,那长鞭砸在血肉里,声响被血肉吸收后,响在耳边的已经不是清脆,只有震在心头那永远不退的凄厉。 莫知言脚步浮重,蹒跚进到院中看见的就是执行人挥鞭又落的场景,冬日里沫离本穿了不少,但莫知遥命人将她的外衣脱了去,只让她着了里衣,趴伏在长凳之上,旁边立着的大多侍女都是闭眼或是目露不忍,只有执刑的侩子手冷笑着。 执刑的人没有看到莫知言进来,又是一鞭挥下,那粗重的长鞭毫不留情的落在沫离身上,血肉翻飞,随着长鞭扬起,带起的鲜血四溅,却听不到沫离哭喊的声音。 莫知言深黑的瞳眸里凝满了痛,忘却了如何去呼吸,只瞪大一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住手!”终于,莫知言怒而一声,震了所有人。 执刑的人怔愕地回身看着她,停下了手中再次准备落下的长鞭,旁边立着的人看到莫知言,微微服了身。 莫知言快步上前扶起低垂着头的沫离,那单薄的衣衫再挡不住汹涌而出的血水,一片片尽是湿濡开来。 莫知言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了沫离的身上,却还是止不住她身上一直往外溢的鲜血,莫知言看着那本应粘稠的血水此刻像是极细的溪流一般缓缓流淌而下,痛心的闭了眼,她知道她来迟了。 在莫知言的搀扶下,沫离艰难的半睁着一边的眼眸,像是认出了莫知言一般,嘴角微微勾了勾,却转眼看向了莫知遥“谢娘娘……教导。” 此刻,莫知言才有空去看那稳坐于上,身子微微前倾,面色平静的莫知遥,那漆黑的瞳眸里,不是悔意,不是内疚,更多的是酣畅,是痛快。 她并未看着沫离,而是看着莫知言,但她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看着,像是知道莫知言会来为沫离报仇,她像是等着她,像是等了许久她终于来了的那种舒畅。 莫知遥没有说话,她身边的那个侍女却目露凶光“你个无尊卑的贱婢,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还敢求娘娘原谅。” 莫知言刚想说话,倒是沫离抢了她的话“若是……奴婢这命……能换来……娘娘……的醒悟,却……是……值了。” 一段话已是说的断断续续,声音也似蚊蝇,胸膛因为说了这么长的话而剧烈的起伏着,一阵晕眩感袭来,沫离的颈首晃了晃。 莫知言惊声而唤“沫离……” 沫离仍是低垂着头。 莫知言慌了神,赶紧小心端起她的脸,急急唤着“沫离!沫离!” 沫离忽而又猛喘了口气,但睁不开眼,莫知言知道她是醒着的,却不敢再问她话,只是扶着她,半响,沫离悠悠的话语传来“小姐,我……想回……家。” 莫知言闭眼再睁,眼角尽是湿润,却控制着不出声,只是温声应她“好,你好好休息,我带你回家。” 像是得到准许般,沫离缓缓闭了眼,靠在了莫知言的肩头上,莫知言低头,任泪水而下。 整个院子里人很多,此刻却静的像是没有一个人一般,所有人在看着莫知言,所有人也在等着她。 许久之后,莫知言奋力擦掉脸上的泪,扶起沫离,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肩头,将她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她做这一切时很平静,没有掉泪,没有说一句话,她只是默默的转了身,想带沫离走。 莫知言蹒跚而行,她的身后,莫知遥缓缓起了身,却没有再向前一步,只是用着空荡荡的笑,用着空荡荡的声音说“贵妃娘娘走好,您随时可以来报仇,妹妹等着。” 莫知言猛然住了足,却没有转身,她没有资格恨莫知遥,因为她知道一个人的转变,是因为太多的事,那些伤了心的事。 “知遥,你终是我妹妹。” 留下这一句,莫知言搀着沫离一步步离开,没要任何人帮忙,没有回过一下头,只是那么直直的往外走。 莫知遥跌坐回榻上,眼底只剩了恨。 第一百八十四章惊天大事 宫里的宫女很多,一天里莫名不见的都有,所以死个把人不算大事,虽然沫离是莫知言带进宫的,也算是有分量的,但身为宫女的她,却是没有大肆操办丧礼和入牌位的权力。 再说,莫知言也答应过要带她回家,自然不会将她的骨灰留在宫里,所以莫知言将她火化后,命人将她的骨灰带回到了姨娘处,让她带回家乡之后再行安葬。 沫离在莫知言心中的分量凌霁自然知道,也能了解她现在心中的痛,但事情已经发生就无法追悔,所以他来看过她,也为她将沫离骨灰带出宫开了方便之门。 他也知道莫知言虽恼莫知遥,却不会去责罚她,所以凌霁并没有降罪于莫知遥,而是将她身边那个侍女关进了死牢,那个侍女之后的命运其实也不用多问,进了死牢的就从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其实莫知言知道,倒是也不能怪这侍女,这侍女是棠倪燕安排来照顾莫知遥的,说好听了是照顾,事实却很明显是监看,这一切不过是棠倪燕挑起来的,她该找对敌人才对。 几日后,太上皇突然抱恙,昏迷在了自己的安乐殿里,太上皇一直以来身子就不爽健,这次的意外众人也是料得到,只是所有事本是太上皇说了算的,有些事就算是凌霁下的旨,那也是经过太上皇点头同意的,他这次一昏迷,照他以往的身体情况来看绝不会乐观。 这样的情况下,最焦急的恐怕要数棠倪燕,一来她父亲严继究虽是大将军,但现在身处边城,要照拂她怕是鞭长莫及,二来本就是因为这太上皇的关系,她才稳坐这皇后之位,若是他现在出什么意外,最是没有人帮衬的就是她了,所以这安乐殿,跑的最勤的就数她,只是凌霁下旨不准闲人过多打搅太上皇休养,所以棠倪燕虽是能到安乐殿门,却进不去看太上皇。 十一月中旬,事情终于有了结果,而且冷轻然的事情处理的竟比莫啸堂的异常快,两人先是一同被革职,但是判刑下来却是冷轻然比莫啸堂的先。 他先是被革职,在革职的同一天又一道圣旨接着下来,圣旨的大致意思是说昭仪娘娘身体不适,冷轻然又懂行医之道,故特准他换个工种,进宫入御药房,当了为莫知遥专门治病的御医。 莫啸堂却意外的没有判刑下来,而是在地牢里继续等待边城战事的消息,一些人猜测着,或许皇帝是在等边城战事平缓或是胜利后,对于这个一生都奉献在玄成皇业上的老将军的处理也会相对的轻一些,自然这都是猜测,谁都说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轻然入宫后,莫知言也谎称身体不适,让他来她宫里见上了几回,虽时间不敢太长,但他过的安好,莫知言倒也放心些。 十一月底事情终于有了进展,边城战事稍有缓解,虽然草原部族还在边城二十里开外安了营,但是最起码没有再进攻或是扰民。 这样算是很大的喜讯,于是皇帝下旨特赦,放出了莫啸堂,但是他将被驱逐出帝都,而且永世不能踏足帝都,圣旨上还规定他莫氏家族的五代子弟儿孙也不许入帝都,其实这相当于被流放,但能出帝都是莫啸堂的心愿,虽然对后代子孙不利,但他请愿背负骂名。 这样的圣旨一下,莫啸堂是不能在帝都过多逗留的,莫知言都没来得及相送,莫啸堂便被押着离开了帝都。 幸好,凌霁还下旨令韩煜一路护送莫啸堂,这样的圣旨和驱逐的圣旨算是一道下的,所以连韩煜都没有时间准备,其他人就更不消说,莫知言自然是想与韩煜交代几句的,但是事发突然,她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幸好韩煜是个靠谱的,不用莫知言交代,自己也有这个分寸,他怕莫知言担心,在半路写了封信,命人回返帝都交给凌雅后转交给了她,见了信的莫知言虽然担心,但也不再忧愁。 按理说莫啸堂出这么大的事情,莫知逸与莫知遥的日子绝不会好过,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虽然莫知逸是圣旨上规定的五代子弟儿孙,但他并没有被驱逐,只不过被革职降为护城大都督,掌管帝都护军,守卫帝都安全。 虽然管的将士少了,握在手的兵权少了,名义上也是降职了,但毕竟是皇帝身边的武将,守卫的更是帝都与皇城的安全,这个职位绝对是重要的,也是要挑一个最能信任的人才能担任,毕竟莫啸堂刚被查办,而且还是被驱逐,于是许多人猜测凌霁让莫知逸领这样的官职是何用意。 最不受影响的应该是莫知遥,她的昭仪之位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仅一点罚都没有受,甚至冷轻然进宫都是为了给她治病,所有人自然是认为凌霁对她荣宠异常,才会只罚莫啸堂,却没有波及到她,并且因为她,连莫知逸都捞了好处,但是这般只顾自己荣华,却不考虑自己父亲安危的做法,却叫许多人对两人有了微词。 十二月初,惊天事件爆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连莫知言都没有预料到的是,严继究没有谋反,莫知遥没有联合严继究谋反,凌霁没有对太上皇杠上,最终谋反的,与凌霁对抗的居然是凌弘! 是的,襄王凌弘在蜀中集结大量军队,联合玄成各处藩王和荒民反了凌霁! 他的理由很简单,他就是说太上皇身体康健,是凌霁将太上皇关在安乐殿里,并要对太上皇不利,之前下的对莫啸堂等的圣旨也都不是太上皇的意见,都是凌霁私自下的旨意,他不是谋反,而是去相救太上皇。 凌霁命人前往捉拿太妃以作要挟,却不料太妃宫里早就人去楼空,想来是早有预谋。 凌弘的反军行进与作战速度极快,并且所到之处没有任何扰民与洗城的行为,虽然凌弘这样的说辞谋反是没有理据站住脚的,但他半生得来的好评,加上这次攻城时得来的口碑,不仅在百姓中没有遭到骂名,反倒得到一些支持。 这样的事情一出,凌霁必然要召回在边城与草原抗击的严继究,但事情永远都是一同来的,而且都是想一击毙命的,于是在凌霁下旨召回严继究的两日后,严继究确实领命开拔大军返回帝都,但他不是回来帮忙抗击凌弘的,而是领着草原大军,谋反而来! 这样惊天的事情,这样措手不及的事情,乱的不仅是天下,更是让朝堂和凌霁都焦头烂额。 太上皇还在昏迷中,除了凌霁自己处理就没有任何人能帮衬着,丞相是太上皇那边的人,说实话从太上皇昏迷后,凌霁确实拦下了所有想要探访太上皇的人,就连丞相也是在被拦名单之内,他也是见不到太上皇的,凌霁这般藏着掖着,难免落了人口实,久而久之丞相自然就偏向了凌弘那方的说词去了,又怎么还会帮着凌霁。 棠倪燕不是以严继究女儿的身份入的宫,他们的关系根本就没有几人知道,所以这次就算严继究反了,凌霁也找不到名头来治罪于她,虽然明着不行,但暗里他却派了些人将棠倪燕看管了起来。 凌霁每日除了上朝自然就是去安乐殿候着,别说后宫各处了,就是见凌雅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凌霁没有空来后宫,自然也没有时间来莫知言宫里,这些事,凌霁没有时间告知莫知言,更没有时间和她商量对策,莫知言在深宫中,消息自然是不灵通的,若不是冷轻然经常来她宫里为她把把脉,她是什么消息都得不到的。 凌弘与严继究的军队虽然没有联盟,也是从不同的方位进攻帝都,但是行进的速度是极快的,两方平均五日就能攻下一城。 这样严峻的形势别说是棠倪燕,恐怕就连莫知言都希望太上皇能早些清醒过来,她也去找过凌霁,就连太上皇的安乐殿外也都去堵过他,只是他都巧妙的避开了,莫知言别说见上凌霁一面,就是连燕熙都不曾见到过。 十二月中旬,新的年夜将要来临,但是今年的年夜却没有任何人有心情过,因为凌弘与严继究的大军只消再过一个月就能到达帝都攻入皇城,而在这个最紧张的节骨眼上再一个惊天秘密被爆出,这也是莫知言一直以来最害怕最担心的事情,从严继究和草原结盟进攻玄成那日她就知道,这个秘密严继究定会拿出来对付她,或者说是对付现在已经大失民心的凌霁。 消息很简单,说的是当今的昭仪娘娘并不是莫家长女莫知言,而是二女莫知遥,她从太上皇还在位时便顶替她的长姐入宫,她从服侍太上皇再到服侍皇上,还做到如今的昭仪之位,虽是历尽千辛,也打破传统礼教,显然得到的荣宠绝对不低,但这欺君之罪却如何都抵赖不掉,就算凌霁再怎么荣宠她,欺君之罪落下来抄家灭族绝对避免不了。 此消息一出朝堂震动,民间流言更是四起,说的好听的是莫家欺了皇家两代君王,说的难听的便是说当今皇帝昏庸。 太上皇年迈,再加上早年并无大过错,如今又是昏迷的病体,自然获得同情,于是所有人的矛头自然指向了凌霁,加上凌弘那“优雅”的反叛,两下一对比,民间居然流言四起,说凌霁昏庸无道,不仅后宫无法管束,就连朝堂也是毫无建树,他该请凌弘进帝都,然后退位让贤。 这是民心,这样一倒戈,怕是再不能救。 第一百八十五章 民心又倾 若不是凌霁现在需要朝臣和百姓的支持,对于这样的流言是不屑去理会的,但出了这样的事,又是在这样的时刻,先将莫知遥关押起来却成了必须。 于是凌霁派了禁卫将莫知遥的双成宫围了起来,同时下旨派人去将流放出帝都的莫啸堂带回,美其名是要两人当面进行对质。 说到底这样的事没有任何依据,事情的走向也都是听从民众的流言而已,这事的源头或者说这事是从哪里听来的,百姓们都说不清楚,就因为一个流言真的要处置一国的昭仪娘娘,实在是有些荒唐,但是流言甚嚣尘上,皇家又不可能不处理,但没有一点依据或者没有证据证词的情况下就定罪又太过武断,召回莫啸堂,落下口供,各方的证据再指证审判之后再行定罪,是谁也没有话讲的。 这些事都是凌霁在早朝时有人提出,然后他立马下旨办妥的,既然凌霁都将莫知遥软禁了起来,又派人去召回莫啸堂进行对质了,朝臣们在早朝时也就没有了话讲。 只是下了朝后众人讨论着才意识到,凌霁这么做要么就是不想办莫知遥,要么就是在拖时间,只是都下了朝,要想再去找凌霁那都是要等第二日早朝再上奏才行,再说他们也笃定一夜的时间,凌霁怎么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处理。 于是所有人等着看凌霁怎么处理莫知遥,朝中原本与莫家对立的更是期盼着,就是想要一举将莫家击倒,让莫家永世不能翻身。 所有人在家中等着天黑,又等着天亮,可等了许久等来的不是第二日的天亮,也不是凌霁下旨要废了莫知遥昭仪身份的消息,而是在惊天消息传出的同日晚间,莫知遥被御医查出有了龙脉。 此消息虽是晚间传出的,但却震的帝都上下所有人一夜无眠,此消息也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玄成。 凌霁登基虽才两年,但是他原本任晋王时,府中侍妾也是众多,只是那么多年来,别说是一无所出,就是连个好消息都不曾传出过,当时就有许多的猜测,好听的是说晋王身子不行,难听的是说他喜好的是男风,府里侍妾只是幌子而已,但太上皇将皇位传于了他,就说明他并不是传言的那般,所以百姓们也都等着看这新皇如何开枝散叶的。 可凌霁这登基后,皇后贵妃获封的人是一大把,但是这么久以来却是一点好消息都不曾有过,世人嘴里不明说,但心里总会有些想法,再加上此刻局势如此紧张,百姓们心里的期盼情绪自是升到了顶端,于是在等了这么久之后终于有了这么一个龙脉,引发的反响自然不凡。 这样的消息放在平时日子里,本就是举国欢庆的日子,这些年来百姓们本就是心心念念的期盼着,如今如此紧张的局势下,皇家有了这天大的喜讯,加上这又快到年节了,这样的消息一出,原本气氛低沉的帝都顿时喜炮齐飞,礼花满天。 这样的消息一出,朝臣们白日里想好的词顷刻间都被压了下去,在第二日的早朝上那是提都不能再提的,因为他们知道,凌霁登基许久,不管他是否年轻,对于帝王来说,子嗣都是最头等的大事,凌弘其实有一大部分的理由说的就是凌霁登基两年来没有一个子嗣产出,对于玄成的万世基业没有起到好的作用,而且若是一直如此,那么他百年之后就没有后人可以继承玄成的霸业,百姓们在玄成不敢说锦衣玉食,但基本安居乐业还是能得到的,但是一旦一个朝代崩塌,那么他们的生活谁来保障?这是他们不能不考虑的问题。 其实百姓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生活着想,也并不是对凌霁这个皇帝有意见,如今他传出有了子嗣,不管这个怀着龙脉的女人是高高在上的昭仪娘娘还是即将入狱的获罪女子,看在她争气的肚子上面,谁都不会再对她多加指责。 朝臣们也很清楚,莫知遥此时传出有孕,不仅救的是自己救的是莫家,救的更是岌岌可危的凌霁的民心。 不管太上皇能不能醒过来,凌霁有了龙脉,那么凌弘的清君侧便失去了正当理由,不管他得了多少民心,他此刻做的就是谋反的事,而且他膝下也同样没有子嗣,百姓们自然也会考虑他日后子嗣继承的问题,毕竟凌霁是太上皇原先钦点的,在他管治下也并没有发生过大错,撇开这些谋逆的事不说,他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君王,这么两下一对比,又一下倾向了凌霁这边。 莫知言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在安乐殿外等着凌霁的时候,这个消息是静忠前来告知她的,静忠是为她到御药房取药,看到角落里有几名御医在低语时听到的,他端着药碗直接奔到了她这里。 静忠看着愣愣站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的莫知言,很识趣的退到了一旁,端着药碗静静候着,没有打搅陷入沉思的莫知言。 她有了他的孩子? 莫知言一直以为他只是因为她而给了莫知遥一个名分而已,却不想他也只是个男人,也只是个要雨露均沾的帝王,是啊,他是帝王,他就该要做帝王该做的事情,承担一个帝王该承担的责任。 他是帝王,从来不属于她,他不属于任何人,也属于任何人,属于后宫每个女人和底下千千万万的百姓,那些情情爱爱的,唯一唯爱的情话以前还能听听还能信信,可他如今是帝王,她就不能指望他还只属于她,不能指望他真的除了她之位就不再需要其他女子了。 莫知言一直像个石墩一样站在安乐殿门前,禁卫们尽责的将整个宫都围了一圈,没有留出任何一个墙角能给人攀爬进去,脸上也是肃穆的表情,没有任何喜怒哀乐。 静忠也是静静的站在一边,离的莫知言有几步远的距离,但是也不是很远,为了让她能看到他并随时唤他,他不敢挪动一寸,只在无阳的冷风下僵了般站立着。 凌霁从安乐殿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抬眼看了下天,今年的冬来的比较晚,进了这十二月才忽的冷寒了起来,但是这寒虽来的迟却出乎意料的极其猛烈。 雪还未下,但天色晦暗拨不明,欲下的雪却怎么也降不下来,只是让气温越来越低,让寒风越来越剐肉。 可凌霁看到站在寒风里一动不动的莫知言,却有那么一瞬觉得她已经不是一个有知觉的人,而是一个没有心,没有肉的活死人,因为她那僵立不动的姿势没有让自己不舒服,却让看的人割着心。 一抬手,眼尖的内侍赶紧递上一件厚实大氅给凌霁,凌霁接过大氅,大跨步的走到莫知言身前,甩手一带,将大氅披到了莫知言的两肩上。 识趣的不仅是静忠,一些禁卫与内侍也都往边上行去,给两人让出了空间独处。 凌霁没有求莫知言见到他会说些好听或是安慰的话,但是就算她不会说好话哄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出口的竟是这么一句像是喝他心血的话“恭喜皇上。” 凌霁墨黑的眸缩了缩,眉尖蹙了蹙,他也知道那样的消息她定是接受不了的,只是这样的形势之下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办法更好呢“我知道你会乱想,所以今日才没有避开你。” 他知道这样的消息一出,不仅是举国震动的,他其实也不在乎举国会不会震动,他只在乎她心底会有怎样的波澜,看到此刻她这般的神情,凌霁虽心痛却带了些欣慰,他欣慰的是在她的心里,他不仅有着地位,而且不低“你也该知道,这事只能这样。” 莫知言终于抬眼瞧着凌霁,虽然禁卫们离的远了,她也不敢太过大声,只是在压抑的声线里仍能听出那哑涩的音调“什么事只能让知遥怀上你的孩子?” 原来,爱情让人盲目当局者迷这些说法是真的,一向冷静会思考的莫知言,如今碰到这样的事倒也冷静不起来,思考不进去了“不然保不住你爹爹,保不住你妹妹。” “也是。”莫知言轻声一笑“这下倒是保住了所有人的命,包括玄成的命运。” 难得看到莫知言出现这样的情绪波动,凌霁心里难免有着偷笑的想法,只是照她现在转不过来的脑筋来看,他要是不说清楚,她怕是真要以为事情是真的了“她是你妹妹,你不是想她活命吗?除了这样的借口,还有什么借口是能让她活下来的?” “知遥她……”不是真的有孕? 莫知言话到一半突然住了口,怔怔的看着凌霁,后者微笑对她,无光的天气里,那闪着光的瞳眸晶晶亮。 凌霁一笑,帮莫知言的大氅往里拢了拢“还有什么比子嗣更重要?更能让人闭嘴的?” 要是说的如此清楚了,莫知言还转不过来弯,那真的是凌霁不打她,她自己都要罚自己了,但是如今重要的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而是要讨论接下去要怎么做“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 “怕是……要轮到你了。”凌霁突然正了色,看着她,言语里担忧的神色怕是任何人都听得出来“你……准备好了吗?” 莫知言一笑,劲风吹着,带着衣袂,连人都站立不稳,却也依然坚毅“等着呢。” “好。” 第一百八十六章去往冷宫 怀了龙脉的莫知遥自然被获准可以自由走动,除了一直随侍在身侧的侍者侍女们,自然还会有些武艺高强的内宫高手在暗中保护着,至于这是保护还是监视那就见仁见智了。 棠倪燕与严继究的关系除了凌霁等人是没有人知道的,就算派了些密卫监看着,却又不能做的太明显,特别是不能让外人看到或知道,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是被百姓知道连一国之母皇后娘娘也是犯了欺君之罪的,或者说连一国之母都与谋反之人有关联,都不能让人放心信任的话,那真的就是要天下大乱了。 所以,虽然有密卫监看着,但也只是在暗处,她基本的行为生活是不会列在规范内的,像是偶尔去安乐殿关切询问太上皇的病情,或是听说莫知遥有孕后,前去关怀慰问之类的,凌霁都给予了她极大的自由。 出乎大多人意料之外的,莫知遥每日是会四处晃晃,只是最常去的竟是棠倪燕的宫里,不懂内情的人就说她懂为人处世之道,或者说她还顾念旧情,以现在皇后的处境,一般人是不敢随意接近的。 毕竟棠倪燕是正宫,而且是一国之母,册封的时间也比莫知遥来的久,可她那么久以来不曾传出有孕过,不管一个皇后爱不爱皇帝,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怀上龙脉,并诞育龙嗣都是最基本的,也是必须的。 要是按照常理,以棠倪燕这样的身份处境,是最不愿见莫知遥的,可她们俩却恰恰与所有人想的相反,不仅常见面,而且看样子感情还颇好。 从她们俩人如此多的接触来看,引起的微词虽多,却没有人声张或是碎语,也就内宫里服侍两人的知道,外面却没有传出去,想来是被人压下去了,至于是谁压下去的,这样的小事又有谁会去在意呢。 一个昭仪娘娘怀上龙脉,一个皇后不仅不恼怒,而且还甚是关心,并且这个皇后还是被监看起来的,这样的事,若是放在以前,又怎么会是小事呢,只是如今情势复杂,与当下的大事一对比,这件事确实成了小事。 莫知遥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可以说莫家出了这样的事,莫知言便很清楚,接下去轮到的便要是自己了。 严继究看莫知遥这一计不成,便会想到她这里,他知道莫知遥这样的事是对付不了凌霁的,只有她,才会影响到凌霁。 果然,不出五日,也就是在年节的前两天,民间便开始有谣言开始疯传,自然,这次的谣言不仅惊天,也更加说的有板有眼,可信度更是极高。 莫知言自然早就有数,这次的事定是要说到她身上来了,果然,这流言说的确实是莫知言。 谣言说当朝贵妃娘娘并不是南诏公主,有熟悉南诏或是曾经在南诏经商过的人出来说,南诏并没有她这么一位丰姓公主,早前的南诏王的姐妹都早已是已婚妇人,而且年纪也颇大,最小的怕是都要比当今皇上大上一轮,而当今南诏王除了之前短命做过一段时间南诏王的长兄之外,也并没有同胞姐妹。 而如今顶着南诏公主身份进宫,坐上贵妃之位的这位假南诏公主便是莫啸堂的大女儿,那个无故失踪没有进宫入选,还要当今昭仪娘娘为其顶替入宫的莫知言。 而这莫知言也是因为之前没有入宫,而去往江湖一段时日,结识认了南诏王丰佑,并结拜为兄,才给了她这南诏公主之名,至于她为何之前不入宫,而之后还要顶着南诏公主的名头入宫选妃,这里面的谣言那就难听的不能入耳了。 这样大的流言若是真的,造成的后果无人可以想象,更何况是如今凌霁这般岌岌可危的江山,百姓们从得知这个事情开始便可以骚动,这么离谱的流言,所有人自然都希望是假的,只是传的如此有鼻子有眼,可信度又颇高,还有从南诏经商回来的人作证,要说这事是假的又很难让人信服。 而且更糟糕的是朝廷中的重臣们也已经议论纷纷,他们更担心的是这样的事不是说影响凌霁这个皇帝,而是这事影响的会是玄成与南诏之间的关系。 若是这事是假的,那只要揪出造谣者,予以重罚便可,但这要是事实,那么不仅是莫知言或是莫啸堂骗了凌霁,骗了太上皇,而是丰佑,是南诏,骗了凌霁,骗了玄成! 这不仅是抄家的大罪,而是祸害两国邦交的大罪! 任谁都担不起。 这些流言莫知言料的到是严继究传出去的,也知道他迟早会用这样的事来对付自己,太上皇只提醒过严继究谋反的事是他安排的,其他就没有再说什么,若是谋反这些莫知言早就有了准备。 只是,这次的事情不一样,若是太上皇还清醒着,她或许还能想到对策来对付,只是如今太上皇昏迷不醒,严继究做的这些事是否还是原来他授意的那样,已经不得而知了,若是太上皇授意的事情,原本最多是对付自己,而若不是太上皇授意的,只怕伤害到的就会是凌霁。 要是这样那就不知道事情走向会是如何,事情便成了无法预知性,造成的后果也不能想象,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事情出了就不能不处理,只是这一下,凌霁总不能再出个莫知言也怀孕这一招了,用过的办法想来是不能再用。 莫啸堂自然还在被召回帝都的途中,莫知言禁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这事若是要审问清楚,那么势必还要请南诏王前来帝都一趟。 只是若是请南诏王来玄成帝都作客那还好说出口,若是要他来帝都接受审问,那又如何能说出口,不管南诏与玄成是否是邦交好友,就是隶属玄成的一个藩王,也不可能说让他来就让他来,何况还可能被治罪。 毕竟现在是各地谋反之时,总不能请人在这个时候来帝都谈风花雪月吧,再说明摆着是请人来对质的,也不可能用骗的方法将人请来先,然后定罪吧,怎么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南诏,何况如今玄成与草原又在战时,少一个敌人总比多一人敌人要好。 于是能不能让南诏王自己来玄成认罪,成了一个大问题。 莫知言知道,有些事该她承担了,有些事也该轮到她来出面解决。冷宫,她必须去,南诏,或者说丰佑,也该由她来出面调解。 但是从古没有任何一任妃子是自己要求去往冷宫的,这必须是皇命下来,她才有理由去,不然,怕是又会引起一阵轩然。 凌霁在议政殿里见了她,屏退了四下所有人,只留下两人单独自在的谈话,莫知言摘下所有装饰和锦衣,妆容淡雅,衣装质朴,完全是一副将要去往冷宫的模样,她一进来便对着凌霁行了跪拜礼,凌霁自然以最快的速度步出扶起了她。 莫知言一笑,从容淡定,不是在征求凌霁的意见,而是已经决定好了般的通知他一声“我去冷宫待几日。” 她从来都是自己决定,从来不与人商量,不听别人的意见,这样的人坚毅,却武断,也不有趣,但会让人心疼。 凌霁的手紧了紧,握上莫知言的手腕,碰触到了她的手指,寒日里,她穿的不少,可他碰到的地方,都是……冷的。 他的眼神里似是有什么要说,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一句算是安慰又起不到任何作用的话“委屈你了。” 莫知言嘴角一抹轻浅弧度,那弧度里是抱歉的意味“如今这样的形势我很明白,去冷宫待着,其实是将事情都甩给了你,你才是最累的,我反倒落了清闲。” 凌霁握起她的手呵着暖气,寒日里,这般的温柔才暖心“你去冷宫,没人再将你的事拿来威胁我,我其实也是省心。” 莫知言抬眼看他,用着月光般柔和浅淡的清澈眼神“丰佑那里,我会给他写封信。” 其他事情她帮不上忙,但丰佑那里她或许还能说的上话,再说这么做也是为了丰佑好,让两方在陷入僵局之前将事情解决掉。 这么说着的她很平静,也是必定的口吻,连莫知言自己也滞了下,原来这么多事情之后两人在这样的危机时刻,竟还能用这么冷静的商量语气说话,真是难得啊。 提到丰佑时,凌霁突地笑容一窒,开口“你最好提醒他稍安勿躁。” “什么意思?” 凌霁低声说,那声音里有清冽的冷“你知道他脾气爆,你这入冷宫的事传到他耳里,不是说来不来帝都,怕是在边境就会给我弄出些麻烦。” 凌霁想的也很有道理,丰佑会乖乖在南诏待着,主要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凌霁对莫知言尚可,但他如今离的帝都远,而莫知言身份的事已被戳穿,这样的流言自然会传到他耳中,若是这次莫知言被打进冷宫的事被有心人利用,添油加醋的传到丰佑那里,确实没有人敢保证丰佑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这些莫知言也想到了,也知道信里会怎么同他说“我明白。” 凌霁温暖一笑,换了话题“叫上静忠去冷宫护着你。” 莫知言仰头,对着凌霁微微笑着,那笑里是安心的意思“还是我自己去吧,多了人照顾,别人会说闲话。” “有个人帮衬着,我也放心些。”凌霁拉着她的手,紧紧的,没有松开“真有事时,他也能护你周全。” 凌霁决定的,她再不应就太过分了“好。” “放心,也就一段时日,很快我就去接你。” 第一百八十七章愿是如是 莫知言在冷宫里安静的待了五日,该睡睡,该吃吃,一样烦恼事也没有,而这安静不是指她内心平静,不去担心和为他人着想,而是因为她身处冷宫,真的对外面的消息一点都收不到,凌霁给她找的是一处僻静处,也只指派了静忠一人陪着她,而周围除了她这孤零零的一处院落外,就没有任何多余的建筑与闲人,静是静了,但却与外界失了联,一点情况都获悉不到。 这五日已经足够别人办很多事情,而这五日一过,也代表着已经过了年节。 让莫知言唯一紧张了下的是,她虽在冷宫里,但却还是在帝都皇城里的,就算年节时没有人来请她过节或是庆贺,就算她不能亲自感受热闹喜庆的气氛,最起码升往苍穹的漫天烟花还是能看上一眼的,可这年节时,莫知言别说看绚烂的烟花,就是连炮竹喜乐声都没有听到任何一声。 看来现在的情势很是紧张。不然以玄成的国力,不可能连个年节都不过。 到了第六日,冷轻然在天近黄昏时来了她的院落里,那时,莫知言刚好在庭院里,自己跟自己下棋,静忠没有先通报,而是直接领了冷轻然进了院子,两人抬眼相视的刹那,静忠默默的退了下去。 冷轻然的眼中倒影着的莫知言,亮秋香色的锦衣,配着同色的襦裙,因为在院子里,虽然没有下雨,但也阴风阵阵,所以,在最外披了件银白狐裘,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脸色,秋香色的衣装本就容易让人看起来年纪偏大,老成端庄,而这亮色里若是脸妆不能将这偏黄的颜色压下去,那么脸色看起来会更加苍白。 很显然,进了冷宫的莫知言,失了沫离的莫知言,没有心情,没有贴心的人,也没有再精心装扮的必要了。 冷轻然冷静的眼眸里情绪突然复杂了起来,他的身侧背着一个精巧的药箱,紫檀的材料,被人抛光的很润亮,背带也是一条宽窄合适的皮料,挂在肩上的皮带在肩上深深的压下去了一道沟痕,莫知言看的很清楚,那不是因为药箱重的原因,而是冷轻然抓着带扣上的手紧紧的用了力。 在莫知言的眼中,冷轻然今日身穿的衣装很是朴实,不是什么名贵衣料,但是干净整洁,让人看去很舒服,而且那颜色仍旧是他最喜的月光白,淡雅的俊朗。 冬日里就算没下雪,但也没有艳阳,气压也很低,昏暗暗的,这样的白倒是一点都不扎眼,也不太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两人互看了对方半响,却什么话也不用说,只是浅浅的与对方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冷轻然暖心笑着步近莫知言,带扣上的手也缓缓松了开来,行到莫知言身旁,将药箱轻轻放到了石椅上,在莫知言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屋外自然比屋里要冷上些许,莫知言就算穿的不少,但是也少不了暖炉和热茶的陪伴。 将暖炉往冷轻然脚边挪了挪,又为他添上一直在烧着的茶水,莫知言才很平和的道“在屋里待着有些发闷,在这里吹些冷风,人也清醒些,脑子也灵活点。” 冷轻然没有说话,而是向莫知言伸手,在握上莫知言手的霎那,冷轻然的瞳眸跟着缩了缩,莫知言自小握剑,手掌中剑茧有很多,双手没有一般女子的纤巧玉润,而且以她自小习武来说,身子骨也会比他人来的硬朗些,但是不知何时,她的手也这般冰冷无骨,虚弱苍凉了。 莫知言不知是因为自己这过于冰冷的手怕冻到冷轻然还是因为避嫌,竟在他想要用双手的温度来温暖她的手时,将手抽了出来。 冷轻然虽是愣了下,倒也即刻便恢复正常。 “你今日来,不会有事吗?”两厢沉默下,莫知言先开口打破沉寂。 “黄昏时分,不是忙着用膳就是忙着为各宫烹制食膳,这时是所有人最忙碌的时候,又会有谁来管我这么一个微末的角色,何况是来看望待在冷宫里的你。”冷轻然平静的说着,脚下却不动声色的将暖炉往莫知言处挪了挪。 “我都进冷宫了,他们该放心些了。”莫知言点点头“真要问起来,就说你为我看病就好,再说静忠在外面帮忙看着,倒也能放心些。” 冷轻然看了眼莫知言没有说话,低下眼看向了棋局“这局棋白子赢不了。” 莫知言被冷轻然这句搞的莫名,也跟着他看了眼棋局,眼中亮了亮,声音里是含笑的“黑子也赢不了。” 冷轻然一直盯着棋局,像是要洞穿棋盘一般,就是听到莫知言这句,他也没有任何震惊的神色,而是平和的道“白子已被团团围住,外边没有可以救援的同伴,想要起死回生太难。” “可黑子数量比白子少,处境同样艰难,也无法将白子一举歼灭。”莫知言指着棋盘上黑子下落的地方,语气里有着难得的希望别人认同的情绪,很显然,她希望得到冷轻然的认同,认同她的看法,认同她的做法。 可冷轻然却没有认同“不是赢就是输。” 莫知言一笑,是觉得自己找到了另一个可以让人满意的答案“平局便可。” “你很乐观。”冷轻然终于抬眼看她,眼中情绪不明,脸上也没有任何起伏的情绪,只是平静的将她手边的冷茶倒掉换了杯,然后才说道“想平局的愿望是美好的,但是没有输赢的棋局就是两方皆落索,没有赢家。” 两人一直盯着的是棋局,谈的也是棋局,身边没有人可以为两人证实说的是其他的话,但是只有两人心里清楚,他们用棋局谈的却是如今的局势,谈的是莫知言与莫知遥两人的结果。 冷风擦着两人的鬓边,莫知言呆呆看着冷轻然,尽是无奈“输赢真那么重要吗?” 冷轻然闭了闭眼,淡淡叹了声“输赢虽不能代表对错,但是,世间事,若是没有输赢,便没了对比。” 是啊,她错了,棋局有第三条路可选,可人生没有。 眼下的情势根本就不可能完美的处理好,若是没有输赢,两方一旦共存,就没了秩序,没了秩序的江山必然会大乱。 这样的棋局里,必定要有一方赢,一方输,可不管是谁输,都是莫知言不希望看到的。 只是这些事她一样都做不了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多了解现在的局势“六日了,我这里一点消息都不通,凌弘和严继究的军队到哪里了?” 冷轻然起身坐到了她身边,伸手拉过莫知言的手一同用着暖炉“凌弘与严继究的的大军先后到达并州,两军也见了面。” 莫知言一惊“结盟了?” “是。”冷轻然应的极其冷静,像是早就料到,也像这事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般。 “情理中。”莫知言虽然惊,却也只是一下,随后倒也是平静的道“不过……迟早是要反目的。” “不过两方联盟,来对抗玄成,兵力与把握恐是更大些。”莫知言自己说给自己听,而且还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不过这也有坏处,对于凌霁反倒好做事。” 冷轻然眯眼“为什么?” 莫知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本来凌弘还有清君侧的名头,但若是联合了严继究联合了草原,那不是给自己这谋反的罪名落实了?” “确实是这么回事。”冷轻然认同,只是他想不通以凌弘这样聪明的人,连莫知言都想到的事,他怎么会想不到“但凌弘该想得到这点。” 是啊,连她都知道的事,凌弘怎么会不知“或许是有意的。”莫知言直觉的道。 冷轻然倒没有再与莫知言讨论这个问题,毕竟这个事情若是凌弘不自己出来说,是谁也不知道的,所以现在主要的是“你现在还相信凌弘吗?” 以众人的交情,以凌弘离去帝都前对莫知言应承的诺言来看,他实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可为何他还是这样做了,莫知言想不出来“我觉得里面的事情真的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冷轻然不失深意地看向她“你知道什么?” 莫知言想了想,得不出结论“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很多事我们想不通,而想不通的事就说明有问题,有问题就说明不合理,又有问题又不合理的事自然就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了。” 以为她知道凌弘打的什么主意,却没想到她只是因为不想承认凌弘做的这件事而已“愿是如是。” 两厢又沉默了下来,天色本就暗沉着,随着夜幕降临,此刻更是黑浓了起来“你在御药房要照顾着自己,我这里你尽量少来着点,要是被人抓了把柄,怕是顶替的罪名还没判,这通奸的罪名又要来了。” 冷轻然眯眼一笑“你怕了?” 莫知言起身“你知道我什么都不怕,只是怕你们有事。” 冷轻然也随着莫知言起身,合眼再睁时,满目的洒脱“我不怕死,其实,现在死也挺好的,在你心中始终会留着有我年轻的样子,省得到了满脸布满烂树叶般的皱纹时再死在你眼前,你会厌恶我。” 听冷轻然这样的话出口,莫知言何止是惊,更是恐惧这样的话会成真,手心都跟着凉了下来,不确定冷轻然说这话的用意,只是觉得不能再让他存这样的心思“你若再说这样的话,我这就别来了。” 冷轻然倒是不在意,还安抚似的拍拍莫知言的肩头“我走了。” 一阵风起来,带着他的衣角,踏着夜色,再看不见,在他身后,她的眼中迷蒙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又一个 又在冷宫里过了三天,这三天里,莫知言没有出过屋,连院子都没有出去过,冷轻然也再没有来过她这里,也没有将任何消息传来给她过,静忠也没有出过门,原本他还会去御药房为她熬些补药,顺道打探些消息,但这几日冷轻然没有为她开药方,自然,她就没有了理由让人去御药房拿药。 每日的膳食有专门的侍者送来,所以静忠不用出门去拿,在院外等着便可,这样的隔绝之下,外面的情况,莫知言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莫知言这三天没有出门,但是她已经将该做的都做了,她分别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凌弘的,另一封是给丰佑的。 自然,这信不是这三天写好送出去的,而是她从第一日进这冷宫便写起来,送了出去,只是她觉得这三日该是有回应的时候,所以,这三日她在屋子里,没有出去过,就是在等着两人的回音。 这样的信送出去,莫知言是紧张的,她怕这信起不到作用,她怕就算她写了信,那两人也不会听从她的意思,可就算心里再怎么忐忑,她都要写这信,也要等,等时机。 冬日的天色难得很好,阳光没有那么猛烈,天也很蓝,云也很淡,风有些,却不是强劲的,今年的雪迟迟未下,年节都过了也没有下下来,气温也有所回升,许多人说今年会是个暖冬,若是暖冬那值得庆幸,只是冬日暖了,春日便要寒,而这雪越是迟下,怕是会很大很猛。 这三日也不是莫知言故意要躲在屋子里想逃避,而是最近她越发有些懒惰了起来,每日晚间很早便睡下,清早却很难爬起来,只想赖在床上多眯一会儿,所以她也只是遵从自己身体意愿罢了。 静忠从来不和她一起同食,都是将膳食摆在桌上,自己再出去偏房食用,大小事物他也安排的很妥当,生活细节上,确实让莫知言省心很多。 用了晚膳,莫知言便开始犯困,早早便躺到了床上,连静忠进来收拾碗筷她都未醒。 夜色渐渐浓了起来,风也渐猛,前几日还有些月色,今日却被厚云给遮了起来,这样的日子躺在床榻上休憩是最舒适不过的了。 莫知言近来老是做梦,有好的也有坏的,但她一直命令自己心态放着平和些,所以好的梦较之坏的要多一些。 平日的梦就算是坏的也是很平和的,不猛烈,不恐怖,今日她也做了梦,可今日的梦却让一直好睡的莫知言惊醒了过来。 今日的梦境里,她身处的地方被浓浓地,鲜艳地,粘稠地血色紧紧包围,四周的所有景物全是鲜红色,浓重的血腥气充斥着整个空间,就连惊醒后,莫知言似乎都能闻到那股浓烈的咸腥味。 梦里四周没有任何一具尸体,莫知言寻了好远都没有发现一具尸体,可这满眼的血色又是从何而来?在她正寻着的时候,忽然一阵浓雾飘起,瞬间迷蒙的看不清事物,她伸手摸索着,并用手挥散着,渐渐的眼前出现了一道人影,莫知言追上,但那人飘忽一下却又不见了。 四下里又寂静了下来,浓雾也淡了下来,但没有完全退散,还是薄纱般轻忽着,莫知言行了几步,还在找着,却猛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唤她,突地转头,看见在远处有道男人的身影,傲然挺立着,头上的发散乱的披在肩上,薄雾又起,撩起他的发,浓如夜色。 那人离的好远,莫知言看不清是谁,脸上表情莫知言看不见,但他身上血渍却异常明显,那人像是经过一番生死搏斗般,浑身浴血,连脚边都被他浑身的血渍染红,然后慢慢蔓延到四处。 原本以为那是他杀的别人的血,但是莫知言一步步靠近才发现,那是自他身上流下来的,绵绵无尽,殷红触目。 莫知言慢慢走近他,在她快要看清那人是谁时,浓雾又起,那人也一下散进浓雾里,遍寻不见,但四周却空荡荡的响着“知言……知言……”的唤声。 是谁在呼唤?是谁浴血而亡?是为她献了生命吗?为何要为她?是谁?到底是谁? 莫知言被这样的噩梦搅醒,擦着额上冷汗,按着起伏不定的胸腔再躺不下。 她想唤静忠起身,看了眼浓重的夜色,想来人家正在好睡,真不好劳烦人家,刚想起身倒杯茶压压惊,静忠的声音却在门外响起“娘娘。” 莫知言一愣,心下有些不安,静忠这么晚来不可能是因为猜到她做了噩梦而来关怀的,一定是因为出了什么事“何事?” 静忠平静回禀事情的声音在门外再次响起“有个宫女求见娘娘。” 静忠只是回禀,却没有问莫知言是见还是不见,他一直是有分寸的,自己该做的事情做,自己没有权力的事情,他绝不开口。 静忠会来禀她,说明这个人是没有问题的,而这人这么晚了来求见她,说明一定是有大事,不然不会挑这样的时候,再加上她今夜这让人不安的梦实在诡异,让她觉得这人或许值得一见“让她进来吧。” 静忠没有回应,而是轻轻推开了门,带着要求见莫知言的宫女一同进了来。 莫知言动作很快,下了要见她的令,转身已将外衣穿好,虽发还是披散的,但容颜无损,和衣在圆桌边坐下,看着这不甚熟悉的宫女,眯眼疑惑的问“你是?” 静忠进门,手里还提着一壶暖茶,为莫知言倒了一杯后,默默退到了一边。 “奴婢原是梁昭媛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因为梁昭媛过世,奴婢归到了皇后身边做事。”这宫女边说着边赶紧跪了下来,很恭敬的给莫知言行了礼“奴婢给娘娘请安。” 莫知言摆摆手,虚扶着让她起身,声音里也是温和的“我已经不是娘娘了。” 莫知言这话不是自嘲,也不是像以前那些真的被打入冷宫后,心有不甘的意味,而是真的希望用这样的话让眼前这宫女不要太拘束而已。 而这宫女却没有听莫知言的,还是很恭敬的跪着,低垂着头“娘娘一直对梁昭媛很好,奴婢替梁昭媛谢娘娘,也替梁昭媛记得娘娘的好。” “有你这样的奴婢,梁昭媛这一生算是值了。”莫知言点点头,也为梁婉婉得这样的忠仆点头认可“不过我不喜欢人跪着跟我说话,你若有什么事还是起来说吧。” 她不管是什么身份,就是之前是贵妃的身份,也从不喜人家对她过于惧怕和遵从,她只愿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在应该的身份上有应有的尊重就好,过多的就是累赘和负担。 “娘娘,现在的重点不是梁昭媛的事。”这宫女倒是个省事的,知道自己今日来是有大事告诉她,而不是来和她叙旧梁婉婉的事“奴婢今夜冒险来这是想将一件重要的事告诉娘娘的,说完便马上离开。” 莫知言看了她一眼,既是让她起身也是让她起继续说的意思“好,你说。” 这宫女起身看着莫知言良久,启唇又合上,似乎在筹措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莫知言能承受多少,她又该用什么话说会比较好。 又过许久,久到莫知言认为她已经不想说的时候,这宫女却说了句“南诏王造反了。” “什么!?”莫知言瞳眸一缩,极快的起身并抓着宫女的手臂让她起身,与她对视。 又一个人造反了! 这样的时候,凌霁最困难的时候,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不是写了信给他吗?她不是告诉他,她没有事,并让他在能力范围内帮着凌霁吗? 怎么此刻会出这样的事? 这宫女看莫知言这震惊并失魂的表情,担心的唤了她“娘娘……” 这宫女在唤她时,眉头是紧皱的,显然是莫知言抓痛了她,接触到她含着痛楚的眼神,莫知言醒了神,赶紧松开了她,唇启了启,也只发出两个字“何时?” “两日前。”这宫女是个伶俐的,莫知言这无头无脑的问话,自是问她丰佑是何时举兵造反的,而她幸好也打探清楚了来的“南诏王两日前攻入蓉城,掳了数万壮丁与子女,还搜刮了无数财物,并还要向北扩张。” “他为何?”莫知言是问了这话,但她不是问的眼前的宫女,而是问的自己,问自己丰佑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这样置自己于何地,置凌霁于何境地。 莫知言虽问的是自己,但这宫女却还是回了她的话“娘娘,南诏王打的旗号是……救您……” 他收到信了,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吗?或许信没有收到吧,她进冷宫的消息变了方式传到了他的耳中吧,没有她的信,没有她的解释,他以为凌霁真的对她不好,真的是因为顶不住压力将她打入冷宫的吧,所以他举兵来救她,倾了全南诏的兵,只是为了她“他怎能如此……” “娘娘……”宫女看莫知言失神的样子,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唤她,并想问她接下去的意思。 良久,莫知言终于回神,看着宫女温言却声音沉沉的道“你辛苦了,先回去吧。” 宫女看了莫知言一眼,后者很轻的一笑,她知道自己不好久留,只能欠了欠身“奴婢告退。” 此刻是深夜,说实话,打探不出来什么,但是她等不了,要么让人去将事情查清楚,要么就是自己出宫处理这些事“静忠……” 莫知言会唤他,静忠不会奇怪,也知道她的意思,是要他去打探一下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娘娘,奴才明白。” 第一百八十九章自刎 莫知言再没有睡着,也再睡不着,就那么坐着等了一夜,不安时屋外随便一阵轻微响声都让她微颤,为了安抚这不安,她只有不停喝着静忠为她沏来的参茶,整整一壶,她喝了个尽。 而这参茶不仅保留着人参苦涩之味,茶水又清新纯甜的很,想来是静忠为她特意收集夜露沏起来的。 那宫女来时已近子夜,她是从睡梦中惊醒,接着见了她的,所以自那时起,她就没有妆发过,发是披着的,脸是未清洗过的,就连外衣也是顺手抓了件穿上系好的,没有特意挑选过要穿什么,所以颜色很是素淡,近乎冷轻然喜爱的那种月光白,衬的她一夜未眠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 静忠自那时为她去探听消息直至东方露白都还未归,莫知言喝了一夜的茶,倒也不觉得饿,也就那么静静的坐在桌边等着。 她不是故意自己什么也不做而让静忠去跑腿,她是害怕,她怕亲耳听到的消息会让她承受不住,她怕亲耳听到的都是坏消息,她不知到那时自己该怎么做。再说,她是冷宫废妃,这么施施然跑出去,也对凌霁不好,所以,在屋里等着,是她觉得最合适的做法了。 那宫女送来的这个消息确实让莫知言慌了心神,她的梦那么的真,那么的不详,她确实定不下心,只是,她担心的不仅是丰佑,因为那个梦境里虽是迷蒙的,虽是不清楚的,但是,她可以肯定梦中的那个人不是丰佑,那个声音也绝不是丰佑的。 可她却又想不起那人到底是谁,这……才是她最害怕的。 那样的血色,那样的绝望呼唤,是什么事,是什么人,到底遭受到的是什么?她害怕还会有人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还在想着,静忠一身疲累,急速的奔进屋内,见到莫知言都来不及跪,一边奔至一边说到“娘娘,昨夜……襄王自……刎了。” 什么东西遮着眼,好黑…… 什么东西揪着心,好痛…… 莫知言本来见了静忠是想马上站起的,可静忠奔进来的速度太快,快到她还未起身,于是她也就不起了,坐着听也就坐着听吧,却在听到他进屋的第一句话时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 整个世界静了下来,止了下来,昏暗了下来,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看不清静忠的样子,看不清他焦急等待她说话的表情。 伸手揉拭眼睛,才发现,原是眼中蓄了泪,迷蒙了一切。 那个飞扬骄傲却又一直优雅谦谦的男子啊,虽想过要登帝宝,却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的男子啊,那个虽喜男子,却对她独钟的男子啊,那个宁愿为她放弃帝宝出走蜀中的男子啊,她以为让他离开对他才最好,留在蜀中,做那一番霸主,好好过属于自己的日子对他才是最好,却没想到他以这样的方式回来,又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若是这样,倒不如当初便别走,留在帝都与凌霁斗个你死我活,两人一决成败,慷慨赴死,也好过如今这样的不幸。 是真的吗?那个制尽天下奇毒,又制出相应解药的唐门姥姥,那个骄傲不可一世,却将一切照顾细致的唐门姥姥,那个以貔貅为专用,风华盖世的襄王,那个尊贵倾世,却对人体贴的襄王,本该有何等显赫,何等的无忧日子可以过,却怎么死的这般壮烈,怎么是以这般惨烈的结束作为他的结局。 自刎? 那场面壮烈,但是……难看。 昨晚的事?那梦里的人是凌弘吗?他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却又托梦给自己,是为何? 无人回答她。 那样殷红恐怖的血色,那样嘶哑绝望的呼唤,在梦里都能深刻感受到,若是在他身侧亲眼见到他自刎的话,她真不敢想象自己是否有这样的勇气面对那样的场景。 身体最深处蔓生出的莫名寒意整个包覆着莫知言,僵的她动不了,话不出。这寒意将四周也冻结住,连静忠都僵着话不出。 不知过了多久,她低低的声音才发出“静忠,不实的消息不好乱说。” 静忠明显的一愣,他和莫知言虽不是从小认识,但服侍了这么久,她的品性他却是了解的。 她是女子,会有女子该有的柔弱,她虽较之一般女子有独有的刚强,但碰到一些事情,她也会迷失方向,也会懦弱的想逃避,但是一旦事情避无可避,她也会直面而对,就算损失伤害的是自己,她也会坦然面对,但是这么久以来,她从来不会不承认,她遇事就算会逃避,却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不想去承认事实。 事实啊,如何能避,如何能不承认呢,他心疼她是女子,允许她逃避,却不允许她不承认事实。 静忠抬眼看着她,语气很平静,却让莫知言避无可避“娘娘,是真的。” 莫知言浑身在战栗,看着静忠,眉间打着结,她努力想笑着对静忠说不是她想的结局就不是真的,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怎么也说不出来。 只是又哭又笑的看着静忠,而且难看的很。 静忠看着已近绝望的莫知言,筹措着该如何说接下来的话,话语是复杂的,而他的表情更是复杂难辨“而且……娘娘……” 莫知言还在等静忠说完,那么久以来,静忠难得露出这般的表情,焦急的,慌乱的,再没有平静,无视,恐怕,这件事不仅是严重而已。 “知言……”静忠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一声焦急的男声突起,那是冷轻然的声音,他似乎跑的很快,很急,声音很喘,也抖的厉害“快跟我走……” 他奔着进屋,在看到莫知言时,伸手便拉起她,想要带着她离开。 莫知言抬眼看到是冷轻然,而且是这般焦急的冷轻然,心底又是不安地一沉“怎么了?” “没时间了,你快跟我走。”冷轻然拉着莫知言想往外走,却发现莫知言的反应很慢,似乎没有要跟着他走的意思“你难道连命都不要了吗!?” 因为焦急,因为没有时间向她解释,所以,他才这般匆忙,这般迫切,就连声音也跟着加重了几分。 “你不说清楚,我不能就这么走了。”她是废妃,她已经被命令待在冷宫里,她此刻若是跟着个男人离开皇宫,怕是没有罪都要被按上个罪名,所以她现在的情况不是说离开就能离开的。 见莫知言不肯走,冷轻然知道他若不说清情况,以莫知言追根究底的性格是不会跟着自己离开的,所以就算再急,他都要冷静下来将事情说与她听“丰佑的事你可知道了?” “我知道了。”莫知言疲累的叹了口气,她不想承认这件事,但她又无法反驳,可她心里一直不希望这事是真的“可我有信写给他,告诉他,我这没事的,怎么还是这样了?” “怕是有人拦下你的信,让他误听了以为你被关进这冷宫的消息吧。”冷轻然语气里是无奈,分析的和莫知言想的一样,突地一个灵光,又问莫知言“可你已经知道这事,怎么还待着?” 丰佑这么做怕也是为了以他的实力要求凌霁放了她吧,不是真想反凌霁的,只是莫知言想不通他怎么偏偏挑了如今凌霁这么困难的时刻,是觉得这时候的凌霁,他才能与之对抗吗? “这影响不到我,最起码现在他们不会要我的命,因为拿我威胁丰佑胜算更大。”她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南诏公主,也是南诏王谋反的起因,真要是南诏王谋反,绑了她,拉出去威胁丰佑退兵,不是能不废一兵一卒就能战胜吗? 好,这事她有数,也觉得此刻自己性命无碍,那么另一件事呢“凌弘……” 凌弘之于冷轻然来说,其实好感度要比凌霁来的深,来的好,他出这样的事不要说莫知言,就是冷轻然也是悲痛和不能接受的,只是他毕竟是男子,就算悲伤也不能落泪,更不能在这个时候不能冷静的处理事情。 “刚刚知晓。”莫知言的心像是又被剐了一道,痛的流不下泪,说不出完整的话“为何会……”会这样?莫知言再没力气问出口。 冷轻然的手也凉了下来,闭目许久才睁,眼角有些湿润“我觉得是太上皇的主意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只有凌弘能和凌霁抗衡,也只有他是除了凌霁外最有能力坐那位子的人。” 这世上或许只有太上皇才有这样的本事说服凌弘谋反吧,只是太上皇如今昏迷不醒,性命怕是都保不住,凌弘又何必还听他的,任他摆布呢? “他或许是拗不过他母妃或是太上皇,或许是因为被人怂恿说凌霁对你不好,反正里面原因如今是无人知晓了。” 他或许是无法的,不是甘愿谋反的,只是被逼着没有办法而已,所以他才在快要攻进帝都前了结自己吗? 那日的离别,那日的誓言,原来他早就清楚结局会是这样,他说他不会为了凌霁的江山退出,而会为她的幸福牺牲自己。 他没有骗她。 “不管怎么说,他谋反了,还和严继究联了盟。”冷轻然忽而声音一沉“但严继究是什么人,他领着草原王与大军进攻玄成,人数绝对会超过凌弘。” 莫知言猛地抬眼看着冷轻然“窝里反?” “没错,凌弘是被严继究逼着自刎的。”她只知道凌弘是自刎的,却不知道是为何自刎的吗? 第一百九十章诛心的亲情 被逼? 那个骄傲到宁愿远离帝都,永不回来面对凌霁的襄王,那个连鞋袜都要用香薰过才穿用的唐门姥姥,那个什么都是自己做主的凌弘,自信了一辈子,却没有想到在最应该他自己做主的一件事上,却是被逼的。 自刎本就难看,却还是被逼着自刎,这就不是难看了,而是……太落魄。 严继究为何这么对他?若是一切都是太上皇之前安排好的,那么现在呢?严继究连凌弘都敢杀,难道现在的一切还是在太上皇的掌控中吗?草原大军都快进攻到帝都,国都将不再是国,太上皇有什么理由会让事情到这一步,想来不是一切失控,而是根本一切都不在太上皇的掌控之中。 凌弘不管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自刎既不好看也让人痛心,冷轻然自然明白莫知言心里不好受,但是事已至此,她现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莫将军回乡和这次回来,都是由韩煜护着的?” “也就他护送着,我才放心。”这个莫知言自然知道,而且若不是因为父亲这事,韩煜再过几月就会和凌雅成亲了,这送出去又召回来,时间都不知道耽误了多少,怕是两人的亲事都被这事耽误了,而且这事冷轻然不是也应该知道吗?怎么还会问她?心中一个不好的预感突升“怎么……” 冷轻然深深地看了莫知言一眼,半响才说“怕会出事。” 莫知言感觉自己的呼吸窒了窒,说出的话有着不自觉地微颤“你知道了什么?切不能瞒我。” “还未曾听到什么,只是怕……”今日一早他收到丰佑和凌弘的消息便在宫门口等着进来告诉她,听到的消息也止于这两件,并没有收到莫啸堂与韩煜的消息,只是虽然没有听说,但是他预感非常不好,好像整个人堵的慌。 人最恐惧的便是未知,一切事情不知道,一切事情不在掌握,都要等着别人告知和做决策,自己别说结局,就是连过程都猜不出,算不到,这才是最悲哀与害怕的。 如今,莫家的事,她一件都帮不到,其他她关心的人,她也救不了,还要一切听别人的,等别人对她出招,她终于体会到不能自主的压抑。 她害怕,不是害怕自己,而是害怕还会有她关心爱护的人受伤害,她害怕的是自己只能看着听着,却无力无能去帮他们,救他们。 “娘娘……”静忠一直立于一旁,眼中的意味道不明,他也没上前,只是倾身唤她。 静忠的好在于他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该说话,什么时候该回避,他永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分寸也拿捏的极到位,而他此刻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话,定是要说极重要的事,鉴于现在的时刻他会说话,难得是……“你知道什么是吗?” 静忠抬眼,声音很轻,却如惊雷坠地,惊起所有“确实出事了。” 莫知言深吸一口气,却止在了那里,没有呼出来。冷轻然惊诧的看向静忠,他终究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静忠原本是想先说这件事的吧,却绕了那么大的圈也没有说出来,等到冷轻然来提到这事他才开口,是怕自己知道这件事会绝望吗?是怕自己知道这件事会失控吗? 是了,若是父亲和韩煜出了什么事,她会的。 莫知言缓缓转身走向他,声音中透着战栗“你该一早先告诉我这件事。” “娘娘……”静忠犹豫着,话语里是想说又像顾虑着什么似的。 莫知言忽而目中一闪,竟是平和到了极致“你最好将事情都说出来。” 莫知言从来不这样说话,从来不用这样的语气和面色,她的喜怒多数显于脸上,不管是怒的,悲的,喜的,困惑的,就算是掩饰不在乎的,都让人能接受,她这样的脸色,那明明心痛到极致,气到了极点,却装的这般的平和,平和的让人害怕,平和的让人觉得这样的平和才是最致命的。 是的,她不是真的平和,而是想尝一尝复仇的味道。 静忠确实没有见过莫知言这般,就算服侍她有了些日子,但她从没对他这么说过话,他想,怕是冷轻然都是没有见过她这样吧。 这件事是会让她伤心,是会让她再不管不顾,再无顾忌,她会跌到谷底,她会将心真的杀死,然后浴火重生,她会要报仇。 静忠知道这样就不是她了,这样会毁了她,可是,她有权力知道真相,她有权力知道自己的家人做了什么事,她有权力知道她的家人怎么背叛了她,她有权力知道自己最亲的人,最爱护的人遭受到了什么事情。 不经历这些磨难,她如何强大,不痛苦,她如何醒悟。 她有权力知道,她也有这本事坚强起来,他相信。 静忠上前一步,停驻在了她一丈之距,然后……恭敬回话“莫老爷与驸马自然是接到了让他们回帝都的密令,莫老爷或许心里已经有数,所以安排莫夫人先行回了乡,然后和驸马一同跟随召他们回来的侍卫队回京。” 顿了顿,静忠没有抬眼观察莫知言的脸色,而是靠着直觉感受莫知言的情绪,似乎感觉她很平静的在听,于是静忠继续说道“侍卫队人数不少,而且是领了皇命去召回莫老爷的,自然人数上也会比原先护送莫将军离京的人员要多。” 人数多于韩煜的吗?自然是算好了的,能叫动侍卫队的人,拢共也就那么几个人。 凌霁?不可能。 太上皇?昏迷着呢。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 莫知言一边听着一边在想着自己的,而静忠没有停下,继续说“娘娘该猜得到接下里会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都遭了不测吗。”这是陈述句,不是问句,莫知言很明白答案是什么,根本就不用再问静忠,只是她仍不放弃的想问,想知道这不是真的。 静忠知道说的话会让莫知言再次心痛,却编不出谎话来骗她“是。” 就算已经做好这般的思想准备,但是听到静忠如此肯定与让人失去希望的回答,莫知言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的心颤的厉害。 “为了死无对证,可以直接定我的罪吗?”莫知言眼中渐渐湿润,摇晃着瘫跪了下去,冷轻然迅速上前扶着她,让她不至于狼狈的跌在地上“他们何必绕那么大的圈,我是这般的容易对付,直接来找我,杀了我就好……” “为什么?!为什么?!……” 莫知言不是针对谁问的,只是问着自己,恍恍惚惚的,一遍又一遍…… 她这样的反应,冷轻然也不敢在此刻劝说着什么,只是抱着她,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安慰她。 毕竟如今事情发生的太多,也太快,别说莫知言消化不了,就连他也不能一下就接受这些事实。 现在是日间,而且时辰很早,本不该昏暗,但是伴着莫名冷风,天色在不自觉间阴暗了下来。 四下的沉默里,这般的阴暗让人更加感觉寒冷,静默了许久之后,莫知言才开口,声音是空洞洞的“在哪里出的事?” “秦岭。” 秦岭是什么地方,那里地势险恶,山势又高,人烟稀少,在那样的地方,不仅不会被人发现,就连可以救他们的人也找不到。 地方,挑的真好。 这事不用静忠说,她自然知道是谁做的,除了她妹妹,没人能做到。 第一,严继究的军队大多陪在他身边,棠倪燕想找些来很难,再说对于她,凌霁看的很紧,不会让她有兵可用,所以是棠倪燕的机会不大。第二,莫啸堂一死,就死无对证,莫知遥有龙脉护身,没有人会治她的罪,而她莫知言就不同了,南诏王此刻谋反,不管她莫知言是真的南诏公主也好,莫啸堂的大女儿也好,一个是欺君之罪,另一个是谋逆反贼,两样都活不了命。 而且她知道,没有莫知逸,这事成不了,因为只有他手中有兵可以用,而且会给莫知遥用。 这事想的周到,但是……太狠。 这些要诛她心的亲人啊…… 连自己的父亲都杀,莫知逸已经为了莫知遥,连一个人最基本的道德与心智都丧失了。 莫知遥为了自己连自己的父亲都杀,而莫知逸居然还帮着她,这才是静忠怕让莫知言知道的原因。 而这也确实让莫知言心寒,并且……心死。 她低着头,一语不发,要不是双瞳是圆睁着的,这静默的姿势会让人以为她已经是个死人。 寒风不知从那个缝隙刮进来,透进衣裳,让人一阵阵的瑟瑟,但凉的不仅是身体,更是心。 三个人再没有人说话,不知过了多久,莫知言抬眼,怔怔看着冷轻然,眼中虽湿润着却没有落下泪来,声音嘶哑的异常难听“带我走。” 冷轻然猛然抬眼,心喜也决绝地应“好。” “娘娘。”冷轻然说着就要扶着莫知言离开,静忠赶紧上前挡住两人“你不能走,你走了,就更说不清楚了。” “我不能不管他们。”莫知言深黑的瞳眸里全是痛,那痛就连看的人都能感觉到撕心“我要去找丰佑,如今能救一个是一个。” “娘娘……”静忠的眼中有很多话要说,莫知言完全能看得出,犹豫着想说时,却没有机会给他说了,因为在冷轻然为莫知言打开门,跨步的瞬间,一道森冷尖锐的女声响起。 “贵妃娘娘这是要去哪里呀?” 第一百九十一章忠仆叛主 这声音不难听,面容也堪称绝色,只是这人莫知言本就讨厌,如今在这样的时刻出现,绝对是来阻止她离开的,怎么能让她不感觉刺耳与尖锐。 莫知言抬眼看着站在她眼前,身着以金黄为底,金丝绣制银丝描绘的百鸟朝凤朝衣,绾着的凤头髻上还插着玉龙凤钗,摒弃了象牙珊瑚等髻头,用的全是金制头钗,扇形一般铺成插满发髻,就是在这没有艳阳的天气里,也是闪耀的让人晃眼不敢直视,面上也是雍容端庄姿态的棠倪燕。 这般妆容看的人会觉得很累,很刺眼,可是对于上位者来说,却是非常能显示自己身份的装扮。 若是换了以前或平时,见到棠倪燕这样,会让人觉得尊敬,或许莫知言还会给她行个大礼,但是此刻的形势根本就没有这么和谐。 别说棠倪燕身侧站着几个侍卫,就是她脸上那尖酸的笑意都能让莫知言知道,她来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莫知言跨出了门槛,向前行了几步,在离棠倪燕还有几丈的地方停住,棠倪燕倒是也停在了院子正中,没有靠近莫知言。 “我虽是在冷宫里,但是要做什么还要向你这皇后报备么?”莫知言眯了眼,不失深意,不失气势“我的罪,皇上已罚,再无事可让你找。” 天色昏暗的似黑色棉絮整块低压下来,风也渐起,撩了所有人的碎发与衣角,却没有棠倪燕的,因为她的发丝用了蜜油全束成了髻,没有一丝散乱下来。 莫知言到了这个时候还敢用这样的话与她对立,棠倪燕被她激怒了起来,本要怒声叱喝,却突地呵笑一下脸都扭曲的极其恐怖“南诏王造反,身为南诏公主的你……”像是想到什么,她停顿了一下“哦,当然,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公主,都要承担罪责,不是么?” “你若是用这样的事情治我未免可笑。”莫知言不轻不重的瞥了棠倪燕一眼,说出的话却极其有力“不管南诏王是否谋反,皇上已经将我扔置在这冷宫,我已担了罪责,不管我有没有助过南诏王,你一妇人有何资格管这朝堂之事。” 棠倪燕明显噎了下,莫知言倒真没说错的,丰佑是谋反了,可她莫知言没有,不像太妃那样早就溜走,而是一直待在这宫里,就算凌霁将她置于这冷宫里,她也没有反抗或是逃走过,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她和南诏王谋反有关,如今她在这已经受了这罚,便不能再罚一次“好,你要说这罪你受罚过了,本宫不能再罚你也可以。” 何况这事,也是朝堂的事,她是皇后,却是后宫之主,也只是能管后宫而已,不管她有没有这个实权,这事都不是她能管的。 但是今日她既然来了就不能这么容易的走,她是来要莫知言的命的,在凌霁无暇顾及她的安全时,在所有人谋反的最佳时机,就算她现在也是凌霁的罪人,也在他的监视下过活,她也要在这最佳的时机一次要了这莫知言的命,否则若失了这次时机,怕的不是莫知言会不会死,而是她棠倪燕要先赴死了。 何况今日莫知遥不仅帮她绕开凌霁派的密卫的监视,还给她派了一队侍卫,她若是还不利用起来,那就真是自己找死。 抬眼看到依在冷轻然身旁的莫知言,她灿笑在心“但是此刻,你身为冷宫罪人,不仅不思己过,竟还要与野男人私奔,这罪你不能再逃了吧,身为后宫之主,你不能说本宫不能治你的罪。” 几不可见的瞧了冷轻然一眼,她倒是不怕棠倪燕给她落这样的罪,她只是怕她在这没完没了的纠缠,误了她的时间,她现在时间紧迫,真的不想和棠倪燕在这里扯皮,何况她也确实要离宫,这点棠倪燕没有说错,她辩不了。 而且她居然称呼冷轻然为野男人?太难听“你也要有这个本事。” “没有这本事今日本宫就不会来。”棠倪燕嘴角一扯。 “棠倪燕,其实要说起来你的罪怕不比我的轻,可我不想与你计较。”莫知言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尊称过棠倪燕,现在她这般阻止她,她更是不削再与她客气,算是最后再给她个机会“现在我要出宫,你最好也别拦着。” “此刻由不了你。”看到终于恼怒了的莫知言,棠倪燕早就笑在了心底,又怎么会再放过“你不过是认为皇上会护着你,可你认为现在的情况下,皇上会来管你?” 现在的情况?兵临城下了?还是又有其他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凌霁分不开身了吧,可是她要离开冷宫这样的小事,哪里又需要凌霁的帮助呢?棠倪燕太小看她了。 “都是你安排好了的吧。”可棠倪燕敢在这个时候来,要么就是有足够的把握,要么就是真的不怕死,她相信棠倪燕不会是蠢人,所以,自是她有了计划,比如说有件事就应该是棠倪燕的主意吧“让那宫女来告诉我丰佑的事?” 她早就猜到,梁婉婉对那侍女再好,那也是梁婉婉与那侍女的事,这侍女再怎么爱屋及乌都不可能对她莫知言掏心掏肺的,何况她都已经在棠倪燕的手下过了那么久,不管棠倪燕会对她好还是拿什么威胁她,她都不可能真的不管自己的性命来帮助她莫知言,何况这里是什么地方?杀人都不见血的皇宫,人人都是只为自己算计的地方,何来忠心之说。 所以,她能猜得到。 棠倪燕扬眉一笑“你这冷宫这么封闭,带些最新消息给你不好么?” 好,确实很好,好到封了她的消息,然后煽动丰佑谋反,如今故意漏丰佑谋反的消息给她,让她真的和冷轻然决定离宫,好让她抓把柄来对付她。 真的……确实是好,好谋算。 只是,她明知道就算严继究坐上那皇位,她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怎么还是为他做这些事呢“棠倪燕,你要江山吗?为你父亲?” 棠倪燕眼中闪了下,快的来不及看,不知是什么光芒,只是轻轻的话“不,从来……我只要皇上。” 莫知言忍不住苦笑“你要了他的江山,他还会要你吗?”她明显是知道的,怎么会看不透。 棠倪燕莫名的一笑“那时可由不得他。” 是严继究答应过她什么吧,比如说答应她,若是夺来皇位,就可以拿来威胁凌霁,用皇命命令他对她忠诚? 简直……可笑。 这么久以来,她居然还是看不透,凌霁根本就不是会受人威胁的人,真的是爱会让人迷失啊! “皇上顾不上帮你,而太上皇……都醒不过来了。”棠倪燕故作为莫知言思考犯难状,却带着一股狡黠的笑“你……还有什么办法?” 原来她不是真的关心,不是真的为太上皇的安危去探视,不是害怕没有太上皇的看顾,会没有人护着她,而是去确认,确认他真的不行了,确认她父亲做的事情能成功。 莫知言嘴角一勾,眸光一闪“我从来不需要别人管,我只听我自己的。” 棠倪燕挺身一步,气势凌人“可今日你绝对走不了!” 莫知言往前的一步几乎看不见,但是气势却是立显,那气魄让人不自觉的有些胆寒“你如何能拦?” 不知是莫知言的摄人气势还是天气的转变让人感觉冷冽,总之,院子里的气温骤降,让人莫名冷了下来,气氛也僵硬了下来。 “静忠!?”出声的是惊诧的只来得及唤这个名字的莫知言。 让莫知言如此震骇的不是静忠这人,也不是他又为她做了什么事,相反的居然是他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居然跨步站到了棠倪燕的身侧。 人最重要的最无私的亲情都可以背叛,何况是主仆关系,她确实不相信这个冷血的皇宫里会有忠心的人,可她从始至终没有薄待过静忠,她真是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对她。 棠倪燕笑意扩大,冷眼看着这忠仆叛主的精彩戏码。 “娘娘,我是向顶。”静忠站在棠倪燕身边,不再低头,而是直视着莫知言,目中的意味复杂的辨不清。 当初莫知遥婚配的向家少爷?见过莫知遥一面便说了亲的向家少爷? 冷轻然也不可置信的怔了怔。 虽然莫知言没有见过他,但是其实这事“我知道,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了。” 他是向顶,当初与莫知遥有着婚约,若不是莫知遥顶替了她入宫,或许他早就是她的妹夫,和莫知遥还可能过着幸福的日子,只是这一切都是如果,都是不能去悔过的。 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从莫知遥故意将他推荐给她,她就让人查过,也知道那日他和莫知遥留在队伍的最后烧了她在护国寺的佛像,也知道很多事,他为莫知遥做的那些事。 她敢将他留在身边,是因为她欠了莫知遥,她也欠了他,所以她要弥补他,她没奢望他俩人会原谅她,她只是希望他们不再有要报复她的心,却没想到,最后两人还是一起来对付她。 第一百九十二章美的世界 “静忠!?” 莫知言再次惊声而出,不是因为静忠对她又做了什么坏事,而是因为静忠的嘴角竟在此刻溢了血丝出来。 事情发展的太快,前一刻还是忠仆叛主的戏码,这一刻居然又来一个反转,连棠倪燕都眯了眼。 静忠伸手按住胸口,眉头全都揪成了一团,气息开始有些散乱“娘娘,我选择入宫做内侍,就是知道今生与知遥已是无缘,我与她是不可能在一起了,我认了这命,也甘心为她这样做。” 为一个女子,一个和他悔婚离去的女子,竟不管家人,不管家族,不管后代子嗣绵延,进宫当一个内侍,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也需要对这女子有多大的爱! 静忠像是陷入自己的幻想沉思,微扬的面上带着很满足的笑“从我第一次见她便知她是我终其一生都要爱着的,也要守护的人,不管什么事,不管她需不需要,我只需要做好我该做的。” “所以你选择进宫,而她发现你却没有阻止你?”莫知言担心的看着他嘴角的血一直在溢出“并且还要你在暗中帮着她?” 静忠没有回话,也没有点头,只是看着莫知言,莫知言知道,她说中了。 今日,棠倪燕敢在这个时候来这冷宫对付她,她可以很肯定的说是莫知遥安排的,而这里面静忠的帮助肯定也不少。 “你既然选择了帮她,此刻又为何……”为何寻死呢? 就算不能成为夫妻,再不能感受儿孙绕膝的幸福,但或许莫知遥会因为他这般的爱,以后再选择与他在一起呢?再说他们都已经选择要对付她,自是心肠都硬下来了,也早就做好让她死的准备,为何反倒到了现在却选择死呢? 静忠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与骄傲,一直努力的站直,但是眼神已经开始恍惚“我一不能忠,二不能孝,如今想来只有这般做才最正确。” 忠,是对于主人的忠诚,或许他会成为她的侍者是莫知遥安排的,何况他还是大家族的少爷,不管是骄傲或许与生的尊严感,在内心里可能都没有将莫知言当成过主子,可她名义上却绝对是他的主子,何况她也一直厚待着他,所以他这个忠字绝对没有做到。 可能莫知遥也没有预算到这一点,静忠是大家族少爷,有着富家子的骄傲,却同时拥有着该忠诚的尊严,他不会允许自己是个叛徒,他绝对看不起这样的人,所以他不会想成为这样的人。 孝,是延绵子嗣,让他们向家世世代代昌荣下去,可他进了宫,当了内宫侍者,斩断过往一切,再不能为家族为家人过活,进了宫,被赐了另外的姓与名,再不是家族的人,或许死后宗祠都进不了,所以这孝,他也做不到。 “娘娘还记得静忠那日的话吗?”静忠忽的睁大眼看着莫知言,眼中闪着坚毅的光芒。 那一日?哪一日? 哦,莫知遥成为昭仪的那一日吧,那一日,她说这世间除了老天给的,其他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他却说忠心也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那时她不信,如今,她还是不信。 莫知言抬眼问“忠心不需要代价去换,是吗?” 静忠嘴角漾起一抹笑,风开始刮的有些猛,天色也更加暗沉了下来,但是这样的笑却如春风,明媚灿烂,吹散一切阴霾“是,我对知遥的心,不用任何东西,任何事物去换,这些我都心甘情愿。” “我明白了。”幸好,他还留了这样一个忠心,对莫知遥的忠诚,而且也做到了“你对她的爱,她一定会知道。” “这不重要。”静忠按着胸口的手抖得很明显,话语开始急切“我不能不帮她,可……你终究是我主子。虽然我不希望看到她与不爱她的人在一起,却更不愿看到你与她这般敌对。” “所以……”所以你不愿看到姐妹相残的局面,不能忠于主子又不能忠于自己所爱,两边都做不出选择,所以选择死去吗? 这不难看,但……蠢。 莫知言不忍看他这般折磨自己,闭眼再睁的瞬间,静忠突地噗一声,吐出更大口的鲜血,人也开始轻晃。 原本莫知遥与棠倪燕说过,静忠会帮她对付莫知言,所以她一直等着他下令,可是她没想到他竟为了莫知言情愿自杀,那么她只能自己来处理这件事了。 棠倪燕抓住机会,一把推开本就虚弱的站立不稳的静忠,冷声拉过身旁一个侍卫下令“杀了她。” 静忠在倒下的瞬间,他还在为莫知言着想“娘娘,快走。” 莫知言想上前去扶他,却在这时,院中涌出了众多兵将,再不是棠倪燕身边傍着的几名侍卫,而是一整队兵将,个个手中都持着弓箭,满满当当的将前院都围了起来,正对着莫知言。 每个人的箭弦都已拉满,箭尖直指的都是莫知言的胸膛。 莫知言赶紧做好迎敌准备,一把将冷轻然护在了她的身后,小心的看着那些箭羽,计算着它们会从哪个方向朝她而来。 “娘娘,你的参茶里有毒!”静忠跌在地上,只有力气捂住嘴,让拼命往外溢的血水留在他的手中,不让它沾染地面,眼神涣散的没有焦距,用了最后的力气道“丧失功力的……毒!” 那人参茶里吗? 喝了一晚,他为她存了一夜的露水沏的,本以为是忠心,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难怪,棠倪燕会在今日来要她的命,难怪,莫知遥会安排棠倪燕今日来,原来莫知遥早就叫静忠给她下了毒,失去功力,她还如何能对抗她们,如何对抗这如雨的箭阵? 原来,她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好吧,若是真要这样,命运真如此安排,那她无法抵抗。 此刻,苍穹上落下了雪,这是今年第一场雪,下在了年节之后,是盼了许久都没有下下来的雪,今年的雪来的迟,迟的都到了这建和三年的正月里。 这雪下的这般迟,自然,天气也跟着骤降的快速,风猛的一刮,直入衣裳里面,再侵入皮里,凉到心底。 所有人因为狂猛刮的风眯了眼,莫知言再看了在几步之外的静忠一眼,他躺在那里,很平静。 也没生息。 莫知言知道他最后的心愿,是希望自己代他照顾知遥,只是如今她与莫知遥……再回不去了。 这些兵将虽是莫知逸手下的人,但原本只是护卫帝都的兵将,就算作战也都只是和异族敌人作战,这要对的是自己玄成的人,而且还是当朝贵妃,就算她现在身在冷宫里,但是皇上并没有革去她贵妃的名位,所以就算是领着军令,却也不忍看此刻的场面。 再说,他们领的是保护昭仪娘娘的命令,而不是听从皇后的命令来杀贵妃的,所以也都静静看着这一切,不敢随意做决定。 “都愣着干什么!”棠倪燕看到这些兵将居然只拿着弓箭对着莫知言,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场面不动手,怒而发声“放箭!” 既然避不开,既然躲不了,那么就迎上去吧,静忠不是也觉得她有时会想逃避,但是事情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她不会退缩,会直面解决吗? 此刻就是她该直面解决的时候了。 莫知言这么想着,也这样做了,兵将们将弦拉满,对准她的胸口。 然后像平日练习时一样……放了手。 箭羽破空而出,目标是莫知言的胸膛,目的是取她的性命,这般的利箭,没有功力的她想躲,不可能。 莫知言敞开双臂,迎接着如雨的箭阵,却在应该感觉疼痛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愣怔只有眨眼之瞬,她便看到眼前有东西覆盖住了她的视线。 那不是什么东西,而是…… “轻然!” 是的,挡在她身前的是冷轻然,他用他的身躯为她挡下了所有箭羽。 所有兵将只发了一箭,看到被他们射中的并不是原来的目标时,都愣住了,没人再敢多动一下。 莫知言只来得及抱着缓缓跌软下来的冷轻然,因为情绪激动,刚才动作幅度也大,心口那条银链滑出,莫知言本就低着头,抱着冷轻然,不经意一看,竟发现那链子居然有些泛黑。 她心中一个咯噔,难怪凌霁送这溶石坠时,用的银质,原来,他是为她的安全着想,若是身体中毒,银链是会有反应的,他……帮自己什么都想到了。 他们帮她什么都想到了,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此刻居然还是冷轻然救了她,而且用的是性命。 四周是那么静,雪在下,风却小了下来,莫知言浑身都在抖。 莫知言只睁大眼看着怀中的冷轻然,死死的,手像是害怕失去的很用力,却突然怕弄疼他,又松了松。 那从来情绪分明的双眼此刻空洞的像是失明般,想看清冷轻然,却觉得眼中的他越来越模糊。 心底不知什么地方很疼,疼的很想哭,可这般的难过,别说话就是个音她都发不出,她只是机械的不停的帮他擦着嘴角溢出的殷红血液,手掌因为害怕而颤抖着,那血被她越擦越多,越多她又越慌,最后竟将他浑身都染的鲜红。 “别怕,死在你怀里,我很满足。”冷轻然虽恍惚的看着她,却反而安慰起了她“死了,才能证明我在你心里存在过,我相信不管我重生去哪里,只要心里有你……” 冷轻然的脸上血色尽退却还笑着,伸手想抚上莫知言的脸颊,却在快要触及时,突然垂了下来“那个世界……就会是……美的。” 那是他此生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一直要说的,一直这么做着的,他从来做的多,说的少,从来温言对她说话,为她将一切事情处理好,就是唯一一次对她发脾气,那也是为她着想。 她原本预计那些箭羽刺进自己胸膛该是很疼的,此刻却觉得心更疼,疼的都凉了下来,感受不到心的存在。 她以为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在眨眼间却没有发现一滴。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冷血,居然连泪都没有流。 前所未有的疲累感瞬间袭向她,但她却知道,累了的不止有她,冷轻然更累,因为他累了,所以他选择离开她,选择下辈子再来找她。 抚着冷轻然苍凉的脸,莫知言像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你累了,我借肩膀给你靠一下。” 你做了这么多的事,牺牲了那么多,够了,该是时候休息一下了,你好好睡,别担心。 第一百九十三章什么都变了 玄成朝 建和三年 正月 比冰川还冷清,比墓穴还孤寂,破败陈旧的冷宫里。 迟到了的冬雪变为春雪,将本该春暖花香的日子变的比冬日更加寒冷异常,雪花下的如花瓣般大朵,像是要将一整个冬日聚集起来的雪花一口气下完一般越下越猛。 着一粗糙素衣的女子跪在冰凉的地上,怀中抱着越渐冰冷的尸体,眼神空朦的不知看向何处,毫无半分活气,雪花罩着她的周身,换了他人,或许都化了开,可落在她身上时,却渐渐积了起来,两人本都是身着白衣,这落雪一积,整个融在了一起。 怀中人身着一袭月光白衣,像是落入凡间精灵般脱俗,可是他胸前插满箭羽,流淌的鲜血染红那似雪白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刺的人眼睛生疼,本该苍白恐怖的脸上却挂着满足的表情,与白衣艳血一比照,讽刺却异常和谐的存在着,他在她怀中安静沉睡,不被任何人打扰。 旁边所有兵将手持弓箭呆呆站与一旁,没有人敢有任何行动,没有人再拉弓或是去询问皇后的意思,只是静静看着眼前一切。 这样的局面身为兵士的他们或许见惯,就算没有上过战场的,也早就预见过,但是,此刻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一个是当朝贵妃,就算被关在这冷宫里,但是她的名位却没有被废,只要那圣旨一日没下,她都是当朝贵妃,官职要比他们的来得要高。 而她怀里的人,是原本的户部尚书,前朝状元郎,虽然因为办事不力,被贬至了御药房,成了个给内宫妇人看病的御医,可他仍旧是玄成的官员,就算是御医那也是八品官,比起他们这些没有品级的兵将,自然也要高出不少。 当然,一个是后宫的名位,一个是宫里的职位,没有兵符和军令的驱使,是不用听他们命令的。 而他们是兵将,听的是皇命,守的也是军规,这两人不仅管不到他们,若是他们想要他们的命,那也是必须要做的。 若是他们真领的是军令来要他们的命,那么他们必须要做,只是此刻他们这领的命却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就不能不让他们可以自己思考了。 是的,他们受了的命,暗中护着昭仪娘娘的命令,也要听从她的一切安排,但是原本一切相安的局面,却被昭仪娘娘自己打破,他们既然领了命,就不能拒绝昭仪娘娘下的领,她要他们听从皇后娘娘的一切旨意,他们就必须遵从。 没错,皇后娘娘的名分也是比他们高,若是领皇命或是兵符之令,他们也是要听从的。 可他们现在干的是什么事?别说杀的是贵妃娘娘和一个御医,就是一个平民,他也是一个人啊,何况他们还是玄成的人,是一国同胞,去战场杀敌,那是光宗耀祖,勇猛无畏的表现,可此刻这般算是什么?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证明的是什么? 不是他们要逆皇后娘娘的命令,而是,这么做真不是一个战士,一个人该做出来的事。 见兵将们有的缓了弓弦,有的箭尖也不再指向莫知言,棠倪燕有些慌,冷轻然死了,她自然高兴,但是,莫知言没死就会在顷刻间有了变数,今日的事已经安排妥当,草原军队两日后便会抵达帝都,凌霁如今想法子对敌都来不及,哪里会有时间来管莫知言的事。 莫知遥早安排静忠给莫知言下了毒,她身上已经没有功力,莫知遥又给了她这些弓箭手,莫知言是不可能避开的,天时地利人和到了这么完美的地步,若是还不能一击即中,那么她将再不会有机会对抗莫知言,而自己也将没有命能活。 这么想着,棠倪燕有些害怕起来,她不能让莫知言活下来,她要快些结束这些。 腰间的环佩是当初大婚凌霁送给她的,当初的甜言蜜语,如今想来是莫大讽刺,她当初傻傻的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他,不管他之前有多少女人,可只有她一人是名正言顺的,他是个帝王,她以为她有了这名分就够了,可直到他纳了这南诏公主,她就知道,他是个帝王,本该没有心,没有爱,可他居然给了她。 他给了心,给了爱,那么她有名分又有何用,她情愿不要名分,她也要得到他这个人,就是空壳也好,所以,当她那生父来找她时,她狠心答应了,就算夺了他的江山,他会恨她一辈子也好,她只要将他囚在身边一辈子就好。 脸上带着一丝愤恨,棠倪燕上前一步,将身边一个兵将往前推了推,腰间环佩声叮咚响起“你们愣着干什么,放箭啊!” 兵将被她一推,有些无措的愣了愣,虽然他们不是直接听命与她的,但是,却又不能不听。 狠心毒辣的女人,这次是要真的要致她于死地了。 莫知言始终低着头,就算面对这如此境况,她也没有露出恐慌神色,反倒低声一笑“棠倪燕,我死了你就痛快了吧?” 棠倪燕先是一愣,然后反问“不然呢?” 莫知言抬眼,眼中光芒突地灿亮异常“那么……来吧。” 看来今日是真走不了了,罢了罢了,若是命运安排是这样,那就这样吧,反正再怎么挣扎也活不了,现在去了,就不用为那些事情烦恼,为那些事情伤神,倒是避了干净。 也好也好。 一个亲妹妹要杀掉的人,一个亲哥哥帮着要杀掉的人,别说伤心了,连心都死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看看怀中之人那温润祥和的脸盘,想想那个永远细致体贴的男儿自刎前是否为自己选了身合体的衣衫?虽然是被逼的,但是从来高贵的出生让他在那一刻,应该也是死的很高傲的吧。 那个永远眼角带魅的灵动少年死前是否还是睁着他那魅惑的月牙眼?他为了自己陪着爹爹,死在那样荒凉的地方,自己连全尸都无力为他收,他可会怪自己? 那个嘴角的梨涡永远透露着青稚的俊逸少年又会为她陷入何种境地?一个南诏的王,冲动的为她反了玄成,是要鼓多少勇气与魄力啊。 他们都坦然的面对了这一切吗?面对这些怎么也想不到预料不到的危境都无怨无悔吗?死前是否会想,为了她值得吗? 他们从不后悔,从不曾认为有什么不值得,从不愿看她哭,而她又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她没有什么能回报他们,只有命,他们面对危难时没有退缩过,那如今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什么都失去了,什么都想通之后知道,原来死也不是那么可怕,也可以很简单。 逃不了,那就面对吧,她无力的闭上双眼,迎接这一刻的到来…… “住手!”急促脚步声传来,怒吼声先至。 一袭明黄色玄衣逼至众人眼前,绚烂绝尘,华贵不可直视,所有人待看清眼前之人,立即弃下手中武器,环佩主人也咬牙愤恨的一起盈盈拜倒。 “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袍男子无空理会众人,他只疼惜的看着素衣女子,心中庆幸她没有出事,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心中一滞,胸口泛疼。 是他,是他害她如此,是他把她推到今天,是他逼她到了绝崖! “知言”他上前轻声唤她,希望唤醒绝望的她。 她没有任何回应,只愣愣地看着怀中人。 雪花纷纷落下,点在她的眉心,冷意在她眉心散开,冻结了周遭的一切,冰冷的不是天气,而是……心。 “这世间最苦不过莫知言,最傻不过你冷轻然!”突然她开口出声,声音极低,像是说与自己听的,又或许是说与怀中之人听的。 “你说你会陪我到最后,当我习惯一切都成了理所当然,当一切都太晚,谁还在玉兰花树下等我?” 染血玉指抚上他的脸“你们从来只懂付出,从来没有要求我回报你们什么,此生你们给我的唯一机会就是……为你们报仇。” “本想陪了你们,可如今看来,我死不了了,那么……就让我帮你们报仇了先吧。”莫知言忽而一笑,没有温度,只是薄凉“你们等着,报了仇,我就来。” 她唇边噙一抹笑意,抬眼看向皇袍之人“凌霁,轻然睡的很香。” “知言,别这样,有我在。” 凌霁上前想给予她一点温暖慰籍,接触到她那冷然的眼光,突然顿住,心扉撕裂。 “这结局你满意了吗?” 她对着环佩主人凄然一笑,仰天长啸,似鸾凤泣血,那包含无以名状的凄痛与苦楚的声音,穿破重重宫闱,久久回荡,震得人心神俱痛。 冬日漫天飞舞着雪花,像是她流下的泪,晶莹剔透,虚无孤独…… 她缓缓闭上沉重眼睑,唇边一抹笑渐渐冰冷,是什么让永远不会改变的全都变了。 她很累,她知道她还不能累的睡着或是昏去,她还有大仇未报,她不能就这么懦弱的就昏去,但是她真的累极了,眼皮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想,就睡一下吧,就一下。 陷入无意识之前,她只听到一声焦急慌乱的唤声“知言……” 却无法睁眼看看是谁在唤她。 第一百九十四章美梦必醒 莫知言做了个梦,这个梦很长很长,也很美好,又长又美好到她都不想再醒。 这一次的梦和前一次或是以前做的梦都不一样,之前的是血色的,是恐怖的,是绝望的,是让人想逃离避开的,总之都是不好的梦。 而这次的梦里,基调是明亮的,是温暖祥和的,梦里整个四周被耀眼灿亮的日光照着,暖和而且舒适,放眼望见的全是遍野的青草,繁茂地铺满地面的青草,一脚踩下软绵绵的甚是舒服,风儿一吹,那片青草似波浪般一浪浪一层层的荡开去。 天穹也挂的高高的,没有一丝多余的云彩,湛蓝湛蓝似海浪一般无边,偶有几声鸟鸣,抬眼便能见着它们忽高忽低的在苍穹自由飞翔着。 这样的梦境到处都充满希望,不再是血色的,不再是恐怖的梦,不再是让人绝望的梦境,再没有人的唤声让她像是扼住喉咙般难受,再没有那被血色笼罩着的让她喘不过气的压抑。 这般的明亮明艳还充满希望的梦,让莫知言再舍不得醒来,梦里她没见到任何人,但她却觉得莫名的幸福,原来没有人陪伴,也能自己给自己幸福。 再没有纷扰,再没有诡计,她什么也不用想,也不会再有人来伤害她,这般的圆满,这么的幸福,她好久没有感受到了,她真想就这么幸福下去再不醒来。 可有人却不听从她意,因为她的耳边有人一遍一遍的在唤她,她虽陷入梦境里不是很清醒,但那声音她却听的很清楚,那人一直在呼唤她,一直在轻唤着“睡够了就醒吧……该醒了……快醒来……” 梦里那般美好,现实里太过残酷,她真的不想醒来,不想醒来去面对,不想醒来去对抗,她好累,她只是想好好休息下。 可是她知道,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她还有很多责任没有尽到,她要醒过来,她必须醒过来去完成它们,然后,她想休息也好,想永远在梦境里也可,都会由她…… 于是她强迫自己醒来,而在猛一睁眼的瞬间,眼眸却因为刺痛而不得不赶紧又闭上。 这刺痛不是因为强光的原因,毕竟她现在身处屋里,层层帷帐覆盖着,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强烈光亮了,再说落雪的日子里,天色也亮不太起来,透进屋里的光线也很鲜少,所以,应该不是因为她睡太久不能适应强光而睁不开眼。 可是她莫名的觉得眼睛刺痛到不行,一睁眼便觉得又干又酸涩的,让她不得不将眼眸又闭了起来。 “你在睡梦中一直在流泪,怎么……都止不住,眼睛肯定受不了,别太急着睁开,缓一缓再说。”凌霁的声音温暖响起,并且很清晰,看来他应该坐在她身边不远处,而且一直在看着她,不然,她一个极快的睁眼闭眼动作,他不可能那么快就注意到。 一直在流泪?还在睡梦中?那么美好的梦,她怎么可能还会流泪呢?她该含笑的才对,怎么反倒流泪,或许是感动吧,又或许是向往? 她没有答案,所以,她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 抬手触按了眼皮两侧,慢慢顺着眼周轮廓抚了几下,静待了会儿觉得好受些了,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入眼先看到的便是在床边坐着的凌霁,干涩缓慢的眨了几下眼睛,看清他脸上眼底担心的神色慢慢退下,然后才问“我睡了多久?” 看到她醒来,凌霁先去端了温水,转身回来递给她喝下,莫知言也很乖顺的看着他,然后将温水慢慢喝完。 他面上的担心神色隐的很好,眼神也很平静,但是疲累的脸色却掩饰不掉,看着她将温水喝完之后才平和地吐出两个字“两日。” 两日?哦,睡的挺久,那算是让她赚了,这样的局势下,她还有两日时间好好休息,真是幸福啊。 能休息是好,可是……莫知言忽而心念一转,棠倪燕就算当场没有杀死她,但是就以丰佑造反的连带罪名还有她要跟着冷轻然出宫的“私奔”罪名来治她,她都活不下来。 就算他保了她,但是在他最需要威信的时候,他保她怕是会多了个昏君的罪名,他不可能这么做,可是她又是怎么能活到现在,而且还有好屋子住好床睡的?“我怎么活下来的?” 凌霁豁然盯紧她,瞳眸缩了缩又扩张着,脸上复杂的意味深浓的无人能参透,莫知言以为他这样的表现是不会回答她了,却没想到他开口道“你有了身孕。” 莫知言明显一怔,然后又一笑“这办法用过了。” 莫知遥已经用过的老招,用在她身上却不一定有效果,再说,以前那么多年都没有好消息过,而这次短短一个月内两位宫妃接连传出喜讯,并且还都是待罪之身的时候,如此的密集,如此的时机……怎么不让人起疑。 凌霁久久无话,脸上情绪也跟着平和了起来,这般本就更难猜,就连眼中的情绪也全隐了下去,莫知言更加看不清也看不透。 屋子的外门没有打开,风儿渗不进,窗儿没有开,雪景也是见不着,屋子里气氛一时便有些沉闷了起来,银碳堆里火光呲呲烧着,温度缓缓升高,莫知言觉得背后有了些薄汗。 本来莫知言以为凌霁会说此时只有这个办法最好用,或者什么话也不说的,却没想到他再一次出口时,一语惊了她“是真的。” 短短三字,凌霁说的很平静,没有激动,没有强调,但它的震撼力却比一般的情绪宣泄还要来的有力。 莫知言猛然抬眼看着他,紧紧的,失神的,这下她笑不出来了,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 她不确定凌霁说这话是有用意还是确实是真的,所以想从凌霁眼中看出点什么,可他什么情绪都有,有平静的,有坚定,还有温柔的,唯独看不出欺骗,她想,他没有骗她,也不会骗她,看来是真的了。 是什么时候的呢?也许是酒醉那一晚吧,又或许是注定的吧。 若是放了平时,那是喜讯,只是现在,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莫知言不是个狠心的,却又没有做好迎接这个突来生命的准备,她都不敢伸手去碰触腹部里那已经开始跳动的生命,只是低眼看着,目光一转都没有转,只是静静的,紧紧的看着。 凌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看着她,看着她只是盯着自己腹部的位子,却连手都不敢伸去抚摸一下,不可控的一声很轻的叹息溢出,轻的连莫知言都没有发觉。 用目光代替双手抚过腹部许久,莫知言不敢与凌霁讨论孩子的问题,只是再一次的避开了“不是要兵临城下了,你还有这样的时间陪我?” 凌霁眯起眼,不失深意的看着她,缓缓而言“你重要些。” “你可以找……”如今的形势,凌霁绝对分身乏术,而他现在居然还陪着她,本来莫知言是想说,你可以找别人来照顾我,要是不放心可以叫凌雅来,再说,就算他没有交代,以凌雅和她的关系,她也早来了,怎么现在还没有人影。 可一想到凌雅,莫知言心中却猛然一震,连话没说完都没有发觉,只是不自觉地轻轻道了声“凌雅……” 莫知言的这声提醒似惊雷,让凌霁醒过来了一般,他瞳眸一缩,猛然起身,脚步一转,直接离去。 莫知言一看凌霁这个样子也慌恐了起来,赶紧起身,随意抓了件衣裳披上,跟着他出了门,出了殿门莫知言才发现,原来,凌霁带她回了她的毓琉宫。 外面的雪下的很大,积的也比以往的要厚,说明这两日的雪一刻都没有断过,莫知言将氅上的连帽盖上,疾步跟在凌霁身后。 凌霁越行越快,连毓琉宫外候着的皇辇都弃了没坐,运了内力,极速的往凌雅宫的放向奔去。 这两日他确实被莫知言的事分了神,她在冷宫受到那般的打击,他本就似撕心般的难过,在听到御医告知她已有身孕在身时,更是乱了心绪,她陷入昏迷的这两日,他衣不解带的陪在她身侧,担心害怕着,担心她不稳的心绪影响了胎儿,害怕她就此不醒,一心想远离纷扰,更害怕静忠的毒会影响她与孩子,幸好御医说只要她醒过来便会没事,所以他一直陪在她身边等她醒来,一刻也不敢离开。 那般的专注之下实在是没有想到其他人的安危,特别是此刻一样脆弱无助的凌雅。 没错,是莫知言提醒了他,两日了,她会怎么样,她收到韩煜消息应该是和他差不了多少时间的,莫知言尚且受不住,那么她呢,以她刚烈的心性,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凌霁如今一想,满心都是后怕。 莫知言始终保持在凌霁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个是她如今追不上,一个是凌霁现在心中的焦急她很了解,她不敢去打搅他,他肯定是想第一个去确认凌雅安全与否的,她不能挡着他。 幸好毓琉宫与凌雅的宫离的不远,加上凌霁的疾步,更是缩短了很多时间,凌雅的外宫门大敞着,却没有一个宫人候着,凌霁在远处看到时,已经眉头紧皱,指尖发凉,待到一个跃步奔进凌雅宫门,看到跪在院中的一众宫人时,他更是骤然停了下来。 莫知言也跟着进了来,看到眼前这样的景象,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她原本还想与凌霁说凌雅不会有事的,但看到这般的景象,什么话都吞了下去,因为她想安慰他,却不想骗他。 一个宫人转身,看到顿住的凌霁和莫知言,脸上的泪都来不及擦去,将身俯的与地面持了平,颤声道“皇上,公主她……” 两人没有等那人回话,直接往里奔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全都离去 不知是殿门真的沉重还是两人已经失了力气,殿门被打开的很慢,缓缓的,一点点,像是两人都不想面对门后会发生的一切,但又怕自己来的太晚,没有机会救了里面的人,但院子里那跪着的一众人让人一瞬间便失了希望,造成不敢面对的心多过了想救人的心,手便失了力气,总之最后,两人用了全力才将殿门打开。 像是预见般,当殿门被大大的敞开,昏暗的光线与冷风一同灌入时,入眼的是他们此生都不想看到的画面……一道长长白绫挂在殿栏上,白绫下面挂着的是一具早已冰凉僵硬的尸体,地上是被踢倒的矮凳。 “凌雅!” “雅儿!” 先惊叫的是莫知言,而后的那声是凌霁不顾一切的冲上去解开白绫结节处时而发出的。 两人的唤声是绝望的,是悲伤的,是不愿相信的,更多的是想逃避的,是不想面对这样景象的心境。 莫知言帮着凌霁一同将凌雅轻轻的放了下来,她想落泪,她想哭泣,但又落不下泪,哭不出声,也不想要这样做,因为她觉着这样会显得太假,事后诸葛的事经常能碰到,也经常有人做,但是她做不出,特别还是在这样的时候,对象还是凌雅。 是凌雅啊,那个明艳爽朗的女子,那个一开始便信任她,依赖她,并一直站在她身边,帮助她,认可她的凌雅啊,从来没有反对过她,对于她出的主意或是需要帮助,她都从来没有反对或是背叛,没有不及时给予帮忙或是推却。 就是这一次需要韩煜为她护送父亲回乡一事也是一样,明知道是前路茫茫,明知道是危险重重,可她还是让他去了,就算心里是一万个担心,可她知道这帮助的对象是她,她便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还为韩煜带口信给了自己。 是她害了她啊! 她该预料到,韩煜没了命,凌雅又怎么会独活呢! 若不是她没用的昏迷了两日,错过了救人的机会与时间,她又怎么会真的随了韩煜而去,若不是她的昏迷,凌霁又怎么会分了心,而忽略了刚强却脆弱的凌雅。 一切都是她的错。 凌霁紧紧抱着凌雅,莫知言只好蹲在他们俩身边,轻手抚上凌雅虽然苍白却依旧动人的脸颊,从额发开始,她在一点点的记录她的轮廓,记在脑中,记在心里,永不忘却,永不能忘却。 长长的柳叶细眉浓淡均匀,一画到底非常柔顺,旁边没有一丝杂毛,说明凌雅在离去之前精心的一一将它们除去了,她是不想韩煜看到不精心妆扮的她吧。 一双原本明丽并盈水的瞳眸此刻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依旧卷翘着,光线虽然微弱,但是只要有微光便能看到那如羽扇一般覆在眼下的弧度,此刻那双大眼再不能忽闪忽闪,再看不到一笑连眼底都含着笑意的女子了。 挺翘的鼻翼依旧小巧,薄唇上明显点过红妆,她或许是知道若是自己挑选这样的方式结束,景象一定不好看,所以之前为自己妆饰了一番吧,这样就是苍白的脸上也会是看起来红润的,她以为这样,看到的人就会少些痛苦,少些悲伤吗?这样见到她的韩煜就会开心吗? 怎么可能! 莫知言疲惫的闭眼,一滴泪终于无声的滑落。 这滴泪没有滴在地上,而是滴在心里。 凌霁抱着凌雅,没有落泪,没有发怒,只是那么抱着,紧紧的,久久的……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很小,小到他的母妃被害那时,他抱着他母妃一样,只是紧紧抱着,不想承认她已经离去了,不管谁来相劝,不管谁来拉他,他都一动不动,不曾放手,也不让任何人前来碰触。那怀中的人是他的,是属于他的,他不想让任何人与他来争夺,因为他知道若是他放手,怀里的人就再也不属于他了。 在他的怀中,她的体温不会那么快就流逝,他以为这样她就离去的没有那么快,他多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的母妃,他的妹妹啊,直到怀中的尸体冰冷的僵硬,他再留不住,他不能不承认这已成事实。 就像当初,惊恐的想留住母妃的命,却惊恐的发现母妃再无法醒来,惊恐的发现一切的事情只能靠自己,想要留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靠自己。 所以他靠自己,得到江山,得到自己喜爱的人。 可他这一次为了江山,都牺牲了什么啊。 他怎么能将自己的亲妹妹都算计了进去,她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是她知道这一切的事都是他造成的,她去的是否甘心,是否再不会原谅他了…… 莫知言不敢做声,他此刻是最脆弱的时候,她知道她劝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她愿意给他时间,等他恢复之后再和他谈,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只陪着他,等着他。 外面的雪依旧在下着,因为是春雪,来的迟,却来的猛,让原本该春意盎然的季节整个颠倒了过来,冷意侵身,让人瑟瑟的极其不舒服。 殿外的内侍侍女们没有惊天的恸哭,一个个只是默默的在院中跪着,静静的落泪,那是他们一直精心伺候着的人啊,一个上天赐给他们的精灵般的女子啊,那般的乖巧伶俐,聪慧伶颖的人啊。 他们只愿一生追随她,好生伺候着她啊,看着她笑,看着她幸福,可如今再不会有这样的景象了。 雪花从没有停下,似上天的哭泣,像为了让悲伤的人更悲伤一般,大朵大朵的,没有断过。 跪着的人没有动过,就算雪下的很大,就算冷意僵了身子,他们都没有挪动分毫。 已不知过了多久,凌霁抱着凌雅的手也不曾动过,依旧紧紧的,只是神色已从绝望转为悲伤而已。 “你说她会怪我吗?”凌霁的嗓音沙哑到几乎是难听的,尖锐刺耳似玉盘落地的绝望感。 这么一声如此不确定的话,若是放了以前,莫知言是怎么也不敢想象会是凌霁说出来的,但是如今,她知道,他是真的不确定,而且悲伤至极。 莫知言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将他的心上再一次割开然后淋上热油,那会对他造成无比的伤害,但是她可以伤害他,但不能骗他,不舍的骗他“若不是你心中只有天下,只有帝王之位,而没有父母,没有兄妹,没有家人,我会肯定的告诉你她不会,可……偏偏不是这样。” 莫知言这话已经很明显,他所做的一切,伤害的人,都会怪他,恨他,甚至不会原谅他,可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他只愿那么多人当中有一个她是认可他的,他受尽千人所指都值得“是你说的,要创造更好的国土,给百姓更安定的生活,让他们不再受战争之苦,不再受流离之害,真正的国富民强,我想帮你实现它们……” “我是有这么美好的愿望,可是我知道我没有这样的能力做到,也不想强迫你去做这样的事,这真的太难了,这不是靠一个人的力量能够完成的。”莫知言起身撇开脸,不忍看他的悲伤。 那会使她狠不下心,她要是现在不狠心一些,他永远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她要一次斩断一切,她要离开他,让他做自己该做的事“你当我自私也好,怎么都好,我累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以前的那个要求,这次的事情结束,便让我走吧。” 凌霁豁然抬眼看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应下,只是看着她,眼里是不舍,是不愿,可也有明白,他终究是要一个人面对一切,不能逼迫别人。 就这么静默许久,不管多不舍,他终究下了决定“若你真的这么想,我成全你。” 莫知言默然闭了目。 时间便这样静止了下来,若是真的能这么静静的陪在彼此身边那也是幸福的,只是这样虚妄的幸福也被人打破“皇上……” “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内侍惊惶匆忙的奔进了凌雅的寝宫。 此刻,没有人再说他出言都不懂忌口了,这里没有其他人,没有随侍的人,他这么说,已经没有人会警告他。 凌霁没有说话,莫知言也只是转身看着他,这内侍看两人在等他回话的样子,只好赶紧跪下直接将话说了“叛军破了城门,马上就要攻进宫里来了。” 莫知言目光一凌,真是快啊。 可是,城门如何能如此轻易就被攻破呢,莫知逸也是护城之将,他怎么如此快速的就败下阵来?甚至他们在宫里都没有听到呼天的喊杀声,震耳的攻城声,怎么就快到了皇宫来呢?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在皇城里有内应,玄成的皇都建的极其精妙,当年先皇造都时甚至还运用到了八卦易经,用于战时,阵法便会显现,这样精妙的阵法若是没有内应是不可能这么快就被外敌入侵的。 要是此刻朝中还有草原部族的内应的话,那么危机就会更大,凌霁要如何应对呢,莫知言侧下身问凌霁“如何做?” 凌霁刚好抬眼,看向莫知言的眼中闪着复杂的光,将凌雅小心的转手交给莫知言,自信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的正好。” 第一百九十六章攻宫 凌霁这样的话或许在别人听来是自大,但是在莫知言听来却绝不是,他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战,他敢这么说,就是说明,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不怕草原蛮族来犯,他也根本不怕这一次的攻宫事件。 可是,人家都打到宫里来了,要拦也早就在之前就把人拦下了,宫里能有多少守卫,能有多少武力,如何能够对抗草原大军呢?这个问题莫知言没有答案,只有看凌霁如何处理了。 不知是因为对凌霁这个君王的认可还是什么,宫里并没有出现该出现的恐慌或是不顾一切逃亡的景象,没有任何一个宫人或是后宫嫔妃收拾包袱离开,也更没有任何想要拿住凌霁去邀功的人,所有人像是没有受到任何打搅一样,和平时一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的事情,或许唯一显得严肃慎重的只有护卫皇宫安全的禁城兵将了,此刻宫里的兵力比平时增加了不少,也将该保护的宫殿护了起来,而且他们保护的也只是人身安全而已,并没有限制里面人的进出自由。 仔细听宫外,也没有听到任何呼喊声和厮杀声,一切都难得的保持着平静,而且平静的出奇,根本就不像是个要亡国的样子。 有外敌入侵,不排除那最高位的人会选择保命逃亡,但是玄成最高之主不会逃跑,也不会躲在后宫等人来寻,何况还是凌霁这样的君王。 像是迎接远来朝贺的外臣一般,凌霁穿戴上帝王的龙袍皇冕,俊美的脸隐在琉珠之后,端坐在最高之座上等着入侵外敌与背叛通敌大开城门与宫门的内臣。 原本能上朝的官员就有百多位,这下加上外侵的兵将,这下直接就将整个朝殿填了满档。 一朝之中不管最高位者的政绩如何,英明与否,忠臣都是从来不缺少的,这样的场面,忠与不忠立马便会显现出来,原本上朝,文武两臣都是各自分立两边而站的,但此刻场面一下就变得非常好看,忠臣将宝座之上的凌霁紧紧护住,各自拿着称手的武器,一圈一圈的往外延展,而那些觉得凌霁气数已尽,玄成马上要改朝换代的朝臣要么站到了对立面,要么站在一边候着,不表明立场。 其实,也就是外侵的一些先遣兵将入了宫而已,真正的草原王与严继究还在进城途中,并没有随先遣队一同入宫,殿里也不过是玄成朝臣们自己间的站位博弈而已。 凌霁对于眼前的景象并没有发表任何话语,没有谴责,没有怒目,更没有失望的神色,反而是含着微笑明了所有的看着这一切,那豁然的神色似天宫上神,对于世间那些发生的与自己无关的事件轻瞥而已,高傲的如视蝼蚁般的俾倪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这样的时刻,后宫嫔妃没有资格也不该出现在大殿之上,若是赢了那就该庆幸自己选对了方阵,以后依旧伺候好就行。若是输了,那就怪自己命不好,随了殉国也是应该,结局不会因为她们的在场与否而决定,因此,此刻没有嫔妃出席的必要,所以后宫从棠倪燕开始便没有出现一个女子在大殿之上。 只是,这里面不会包括莫知言,她本就不是普通女子,就算如今帮不上什么忙,可是此刻是凌霁最重要的时刻,她必须陪在他身边,就算隐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她都要伴着他。 御座之下的气氛不仅剑拔弩张,而且也很微妙,忠臣不屑那些临阵叛变的逆臣,逆臣们即觉得此刻还忠心的人是在犯傻,又毕竟是同朝为官的人,有点同情他们之后的处境,所以两方的脸色与眼风可谓精彩之极。 凌霁巡了底下一圈,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只淡淡道“爱卿们不用顾忌朕,觉得哪边合适便站过去吧。” “皇上……” 几道目光转向了他,有不解,有欣赏,并且还有嘲笑。 这样的危机时刻,不解的是他竟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命,欣赏的目光是从草原兵将眼中迸射的,能在这样的时刻还能如此坦然,不失为一个明君,嘲笑嘛……自然出自那些此刻想要他命的逆臣们。 “皇上。” 老丞相许华京跨步而出微微行礼,一身一品官服穿戴极其整齐服帖,显然平日里对于这些饰物保养的很好。 许华京原本没有站在忠臣之列,也不在对方之阵,而是站在中间,静观着一切,凌霁看着他,幽幽一笑“丞相请讲。” 许华京年纪本到了该归乡的时候,只是太上皇一直挽留便一直留着为朝堂效力,凌霁之前也免了他的大礼,特别是回话时并不需要行大礼,这一次他也是一样,微微低了下头便扬起脸看向凌霁“皇上,臣最后称您一声皇上,日后若有什么事,您千万别怨臣。” 四周有倒抽冷气的声音,还有的直接便斥责了许华京“丞相,怎么你也……” “怕死!”凌霁这边的一名无名武将怒目一骂。 武将的话一般都比较直接,可也因为这直接便显得更切中重点。 许华京倒也没有受这些人的影响,他只关注着凌霁,看着他会如何说,凌霁表情与目光皆由琉珠覆盖,无法看清,只能从言语中探听出情绪“自然。” 这一声不是怒声,显然是含着笑说的。 御座下的人看了看凌霁又看了看许华京,默默的叹了气。 凌霁这一句像是给了许华京一刻定心丸,笑意浮上了他的脸,说的话也更加放肆“皇上,现在退位已是来不及,若是皇上还想给玄成挣点脸面的话,自刎是最佳选择。” “你敢!” 忠心的武将自然不会任由许华京如此对凌霁说话,何况还是让他自刎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凌霁嘴角的笑意也在扩大,点了点头,似是认同许华京的话“丞相不愧是丞相,都是直接找事情的症结处,你们其他人要好好学学。” 眼风随着话扫的是护在他御座之下的众人,众官员心里和面上都是愤愤的,自然也不会认同许华京这话,只是凌霁的告诫不管是对还是错,他们都不能反驳,只能应下“是,皇上。” 众朝臣还在为许华京那大逆的话忿忿着,凌霁突地话锋一转,眼神也跟着凌厉了起来“只是,这办法之前做过了,到了朕这便没用了。” 自刎?用过了,是啊,凌弘用过了,许华京现在帮着草原赶他下台,说明之前两方有联系过,这城门与宫门或许也是他打开的吧,而凌弘……或许也是他出主意杀掉的吧。 杀凌弘,太残忍,杀他?不可能! “这可由不了皇上。”许华京阴冷的看了凌霁一眼,脸上尽是狂妄之色。 “哈哈哈……”这么大声的笑自然不是出自许华京,而是意气风发,此刻率领众队进殿的草原王纳古斯。 一众小队跟在他身后进殿,目测不超过两百人,有的持剑,有的持弓,而且个个身材魁梧彪悍,中间为首的是草原王纳古斯,他的旁边站着的自然是严继究。 兵队留下小部分护在纳古斯身边,其余的则分成两路分散,将朝殿包围了起来,也将忠臣们围在了中心,护着凌霁的朝臣将手中的兵器再次紧紧的握了握,将包围圈缩小了些,尽量护着凌霁,小心的看着围上来的小队。 纳古斯身量比一般的草原壮汉还要高大壮实,凌霁的身量纤长挺拔,若是两人站在一起比较的话,纳古斯怕是有凌霁的两倍还多,这么魁梧的身量发出的笑声和话声也是将整个大殿都震了震“没来之前听其他人说玄成的皇帝如何如何厉害,本王还不信。” 纳古斯的声量很大,许是在广阔草原生活的原因,但是玄成一些谦谦孺子实在受不了他洪钟般的声量,伸手捂了捂有些发鸣的耳廓。 纳古斯顿了顿,看着他们轻蔑的笑了笑“今日见了,玄成的皇帝长的确实一表人才,是个厉害的人,只是……”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他,等着他只是后面的话。 纳古斯讥笑一下,淡淡的出言“年纪太轻了。” “大胆!” 玄成忠臣怎么能忍受外敌一次又一次的侮辱自己的君王,武将们气不过纷纷拔剑,草原兵将看到,也持剑对峙。 凌霁一笑,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武将们也不敢自己做主,只好这么僵着。 “别急,到底谁大胆咱们一会儿见分晓。”纳古斯也没有要马上拿下凌霁的意思,倒是说起一些不相关的事情“对了,你们玄成怎么自称来着?朕,对,朕。” 纳古斯脸上突然换了骇人的阴瑟,对着刚才对他大胆咆哮的武将道“对朕说话,你可要小心些,朕是很记仇的,一会儿你一家老小的命可就没了。” 那武将虽心底不安,但面上却还强硬着“你少吓唬我。” 纳古斯忽而又笑了“你们玄成不是老说成王败寇吗?如今是本王赢了,你们该识时务些。” 凌霁坐于御座之上,淡淡的看着这一切,本不想与他多话,但是毕竟是忠于自己的朝臣,给些支持也是应该,所以他终于笑道“没错,成王败寇是没错,可也要等你成了王,别人成了寇再嚣张才好。” 凌霁终于开口,那面上的表情一点都不骇人,甚至还是含笑的,可偏偏是那含笑也无害的的脸色,透着一股雷霆般的气势,纳古斯本是不怕,只是他那平淡的神色不知为何总让他不安,压的他喘不过气,于是震声一唤“大将军!” 严继究在他身侧应声“在。” 纳古斯抬手一指,指尖直指凌霁,目中透着恼怒“质疑的声音朕不想再听,杀了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的成王。” “是。” 第一百九十七章决胜之战 严继究应声抽剑,剑辉光洒,耀人眼目,所有人包括纳古斯在内都被剑气带起的剑辉晃了眼,定力好的如纳古斯之类的武将比之其他人要好上许多,只是在抽剑时稍眨了下眼,便恢复正常。 这般的剑辉灿耀下,所有人会心惊是意料之中,但是严继究这般的剑辉已是表现的非常明显,那就是他的功力,在场的武将已经无人能及,既然无法对抗他,那么就只能拼尽全力护着凌霁的安全,即使是用生命,武将们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将护卫圈又缩小了些。 莫知言内力虽是尽失,但体质还是较一般的女子要强健一些,她虽已没有能力护着凌霁对抗他人,但是出于本能的挺身而出想挡下严继究的出手,飞身的身影刚现,殿里的人全都将注意力放在了俯身将要跃起攻向凌霁的严继究,还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那一刹那,事情却在转瞬间发生了惊天的变化,莫知言的瞳眸从扩张发展到了皱缩,身姿也骤停在了半倾身出手的状态。 在所有人以为严继究会飞身攻向凌霁时,事情确实发生了惊天逆转,有的人反应算快,立时停下了动作,还有的搞不清楚状况,下巴都掉的扶不上。 也确实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和意外,才让人反应不过来,或许场中除了凌霁始终保持着从始的脸色与情绪外,应该没有人会没有受此刻场面的影响吧。 事情发生的很快速,也很突然,但是最多的是简单,不过说简单却也见复杂,简单是因为严继究确实出剑了,但是他挥剑的对象却不是高坐与上的凌霁,也没有和护着凌霁的武将斗在一起,而是将攻击对象换成了站在他身侧的纳古斯。 没错,他居然在这样的时刻将剑尖指向了纳古斯,将忠心给了凌霁。 这样的状况,场中又有什么人会不惊异。 复杂,嗯,绕了一大圈,投靠草原,杀了凌弘,领着纳古斯,领着大军,攻下了玄成数城,攻进帝都,攻进皇宫,为的难道不是想自己当皇帝?既然目标马上就可以达成,为何在这样的时刻,居然还会被无用的忠心占了上风,倒了风向呢?所有人想不通,包括莫知言。 严继究出手很快,招式不仅快而且又狠又重,何况还是在纳古斯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换了一般的武者就算没有失了性命,最起码也要负伤,但是纳古斯不是一般的等闲之辈,连怔愣的片刻都没有浪费,马上便飞身一转往侧边闪去,虽然被严继究这样的临阵倒戈惊了神,但是反应迅速的很是极致。 这样的时机难寻,或许也是商量好的,凌霁在此刻与严继究显出无比默契的配合,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银剑,在自己的御座上飞身而起,往纳古斯另一边攻去。 剑与人如风与云般和谐融合,剑身如流水般柔滑斜挑,光亮的长剑在空中玄化出一道斑斓流光,凌霁似炫灿的金龙,夹着天地之气要将混沌整个劈开,直击纳古斯一侧面门。 云翻涌,风骤起,撩起垂坠的衣角,撩起收拾妥当的鬓发,有些人被风迷了眼,有的被剑气带起的劲道逼的站立不稳,天地间顿时充斥着萧杀之气。 凌霁这一剑也绝对是运足了所有内力的,他与严继究打的就是一击毙命的主意,因为他们两人知道纳古斯功力浑厚,身形也较之两人要高大出许多,要是打持久战或是让他有了准备再攻击时,是绝对赢不了的,所以只能出乎意料和一击即中。 纳古斯虽身形发达,但脑子却不笨,也很是清醒,在半空旋身时便看到凌霁飞身而起,夹带着无限剑气的一剑。 换了一般人怕是就要陷入这样的危险之中而不能自救了,但纳古斯竟在将要落于凌霁那一剑时,不用任何承重物借力,竟在半空中骤然变换了方向与身势,直接又是一旋,在两人的包围中抽身,跃到了两人的身后,并稳稳落了地。 “这路铺的够远。”纳古斯在这样的时候还有心情和两人打趣,自然,对于严继究的背叛虽出乎自己的谋算,但是,也尚能接受。 他是相信严继究的,毕竟他帮着他行了这么远,攻进了玄成,攻进了帝都,攻进了这个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奢华灿亮的皇宫,这样的功劳,让他如何能不相信他,只是,他是草原王,作为一个帝王,是不能相信任何人的,从小便被教育着这世间连父母都不能相信的帝王,如何会相信一个背叛原主投靠而来的奸逆小人?所以他对任何人都保留着最后一份信任与提防,包括这个即将为他成就伟大皇业的严继究。 不知哪个纳古斯的小兵给他扔过来了一把剑,长而且大,比起一般的轻剑要重上很多,搭配着他的身量甚是合适。 不管纳古斯是不是武中高手,出战攻城,对于他这样的身份来说,自身安全都是最主要的,身穿厚重胄甲是必须的,何况他还是对着每个人都留一手的王者,所以今日穿着的也是用犀牛皮革加玄铁打造的坚韧胄甲。 突袭不成,再要强攻便会变的很难,纳古斯笑看着两人,是轻蔑的,是觉得两人不自量力的。 两人虽扑了空,但是却没有放弃与停顿,在身子停稳之刻严继究直接回身朝后方回旋,出手挥去一剑,纳古斯躬身一避,长剑挡下严继究这剑,双剑相击,一声铿然长音震得殿中所有人嗡嗡耳鸣,风儿也被更猛烈的带起。 凌霁也在此刻凌空倒翻,一剑出手如长虹破空,幻化出无数光影,利剑泛着寒光直取纳古斯咽喉,剑身两侧全是内力带起的剑气,夹着寒风笼罩着殿内所有的人。 纳古斯跃起避开严继究,半空中高举长剑,双手一同紧握重剑,如猛虎般劈向凌霁的长剑,凌霁瞬即转攻为守,横剑挡于头颈之上,硬生生接下了他这一重击。 纳古斯身量比凌霁要壮出两倍,现在用的也是重剑,这样的力压之下,比起一般的人与剑,力道要沉上很多,凌霁这样直面接下重击,持剑的虎口都被震的有些发麻。 严继究反应很快,刺向纳古斯那剑没有成功便马上转身向他身后攻去,纳古斯的重击凌霁接下了,他也就不留恋再战,在严继究刺来的一剑即刻便到时往旁边一闪而去,凌霁和严继究随即也跟着他的方向攻去。 三人在殿中僵战着,莫知言立在一边,考量着对策,若是论力量或是功力,凌霁和严继究都不是纳古斯的对手,所以刚才两人才选择突袭,可这突袭没有成功,那就只能硬拼了,但是持久战,凌霁肯定吃不消,那就只能找到纳古斯的弱点,每个人都会有弱点,就是再强的人都会有,纳古斯也不例外。 那么他的弱点在哪里? 严继究似乎想让出上面给凌霁进攻,也想与他配合着上下同攻,于是立剑点扫向纳古斯的下盘,纳古斯两脚都起跳着避开,同时也没有避开凌霁,持剑挡在自己面门之前,接了凌霁一个毙命的招式。 凌霁用的都是十足十的力,却被纳古斯不偏不倚的挡住,纳古斯深厚的功力让凌霁的剑像是陷进剑中的凹口动弹不得,再无法使力更深的刺入。 三人在阔大的殿宇内武出绚丽却诡异的剑气气流,严继究的长剑击在纳古斯的下盘,所经之处全是光滑的大理瓷面,而这么瓷面被他的长剑斜划出如树根般延展而出的裂缝,交织纵横着,并还带起轻微的粉雾,让整个大殿都蒙上了一层薄雾,在三人僵战的四周汇聚起强大的气场,把这层薄雾飞扬而起,将所有人和这三人之间形成了天然屏障,再无人能够靠近。 能够激战如此之久,还是在凌霁和严继究如此深厚的功力与强攻之下。 纳古斯确实不好对付! 凌霁的眉尖都皱到了一起,莫知言的脸色也越发不好看,在纳古斯再一次的旋身避开两人的攻击时,莫知言豁然睁大了眼睛。 没错,她找到了,找到了纳古斯的弱点。 纳古斯的优点在于身量高大,力量与持久力都高于两人,但是他的优点也同样是弱点,他的身躯太过庞大,闪身旋侧之类的不够灵活。 这样的弱点在平时或是对一般的对手或许不是弱点,但是高手对决,一点细节都不能错,就是再细微,那都会是致命的。 被莫知言发现这个软肋,便是宣布纳古斯已经没有胜算。 凌霁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纳古斯身上,莫知言又无法出手相助,只能用喊的“旋身!” 她不能明说纳古斯的腰腹是最佳进攻位置,因为那样纳古斯便会有了防备,那样他们将再无可能战胜,她希望用这样的话能提醒到凌霁,也希望他们俩之间会有这样的默契能听懂对方的话。 凌霁听到莫知言的话,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便已了悟。 心下一定,凌霁虚着击出一剑,往纳古斯正面而去,而严继究像是看懂凌霁的用意一般,往纳古斯的后方也击出一剑,这般的出手很明显便是要纳古斯旋身避开,自然,他也只能这么做。 纳古斯一转身,厚重的铠甲在腰间衔接处的缝隙便露了出来,本来腰侧是不会有缝隙的,可是纳古斯身形高大,肚间虽不滚圆,但也绝不精瘦,激烈的缠斗让他身量这样一旋,肚腹便一凸,便将缝隙露了出来。 凌霁看中这一弱点,向前飞身的姿势未变,只是持剑的手腕猛然一转,将剑脱手而出,直直刺向他腰腹露出的极小缝隙,虽不能刺的很深,但伤他足以。 第九十八章收拾残局 纳古斯功力不低,身量也孔武有力,但是毕竟高手对决,一点差错便是万劫,何况弱点的暴露就是再反应及时,那也不可能安然而退,凌霁骤转的剑势,他避不了,只能希冀不会伤的太重。 纳古斯快速的倒仰,绕是这样也还是慢了一步,亮芒闪过,飞剑没有刺中的太深,但是凌霁的手法刁钻,中的是纳古斯的腰腹要害,虽没有生命威胁,但是想要再战已是不可能。 纳古斯虽没有立刻跌落在地,但已是站立不稳,悠悠踉跄几步后终是撑不住的跌坐在了地上,凌霁稳稳停于他面前,严继究也在他身侧停稳,一剑挥出,停于他脖颈之间,让他动弹不得。 这样便是大胜了。 殿中的兵将有些惊了惊,举着弓与剑互相看着对方,却没有人上前一步,没有上前搀扶或是营救的原因,是他们相信以纳古斯的武力,不会失败。 但是,自信太过便变了自大。 对于眼前的景象一开始是被三人强大剑气震住,而现在已是被结局震住,做不出快速反应,而且草原部族性格豪爽刚烈,对于输赢看的很重,赢了欢欣鼓舞少不了,但是一旦输了也不会输不起。 对于败者,他们不会有同情心,他们心喜胜者,低看弱者,纳古斯此刻输了,在他们心里的分量一下便降低了下来,他这样的情况也不可能指挥他们做任何战斗,所以,一个个持剑持弓的兵将只是看着,没有私自做什么决定。 凌霁和严继究的意思自然是立刻拿下纳古斯的命,上位者从不会给任何人有翻身的机会,因为一旦心软,到时别人不会因为你这一时的好心而放过你,所以,不留后患是最正确的选择。 严继究刚想举剑刎过纳古斯的脖颈时,有个突兀的声音尖锐地响起“皇上,你最好别乱做什么事。” 凌霁心下一沉,回身而望,失声一吟“知言……” “不用管我。”莫知言的脖颈间架着一把短剑,剑柄上的手是玄成原先的忠臣,今日的叛者,许华京。 许华京在凌霁与严继究刺伤纳古斯的同时便无声的跃到了莫知言身侧,将短剑架上了莫知言的脖颈,他早就发现了她,也在心中盘算了一番,在看到纳古斯即将落败的同时,快速的做出了反应。 他知道,凌霁的心里绝对是有莫知言的,而且还很重要,此刻决胜的关键就在她身上,凌霁想要她活命,那么就要做出自我牺牲。 “你知道你不可能在我手中救下她的。”许华京冷声一笑,精明的目光中透着从未有过的光芒,那是一个至高武者的凌厉之光,一个内力深厚已至巅峰的犀利光芒。 没错,许华京没有骗凌霁,也没有吓唬莫知言的意思,他是年事已高,但是他不仅仅是他表面上看到的内阁文臣的柔弱样子,而是一个有着莫测内力及顶峰武力的隐世之人。 他的内力已是深不可测,或者说就算连上之前莫知言的功力加上殿中的凌霁和严继究,怕是都抵不过他一半。 “你想要我怎么做?”凌霁已放下他的高贵身份,换了称谓,不再以朕自居,他是想用一个平常人的身份来救她,而不是一个帝王。 许华京细长的眼底染上一抹杀意“我要什么,刚才说过了。” 他刚才说过什么? 自刎!? 凌霁看着许华京,淡淡地笑了“好。” 这一声,声音不高,却震的整个殿里的人心尖都跳了跳,殿内的忠臣们重重的倒抽了口冷气,有想出声阻止的,却不知该如何劝。 “不要!”莫知言有些激动,却奈何被许华京遏制住,他的手法刁钻,那短剑与她脖颈的距离刚好,就连她想自己贴上去自刎,解除凌霁的危机都被许华京巧妙的避开。 凌霁对着莫知言一笑,如春风,如柳絮,更如桃花一开,漫野漫野的,极灿烂,极绝美。 俯身拾起刚才出手刺伤纳古斯的银剑,再抬眼瞧了瞧莫知言的方向,许华京的面上露出了笑意,并有扩大之势,莫知言的眼中开始蓄泪,她被遏制住,连摇头的动作都做不出,更没有能力做出阻止他的动作。 那泪蓄在目中,没有立时落下来,因为她不相信,这便是结局,这便是她与他的结局,她也不相信,他这样就服输了,这样就赴死了。 她不能在这样的时刻落泪,她不能在这样的时刻用这样的情绪面对他。 凌霁持剑潇洒的转了半圆,剑辉带着日晖便那么洋洋洒洒的罩了下来,然后剑锋便停在了他的脖颈侧间,这一串动作连贯的很,一点都不慢,却看在所有人眼里如花开花落,日升日落般漫长,明明是赴死的动作,却又如举杯邀月般潇洒自若。 凌霁最后带着笑,将剑身一划,一道光亮照进,映在他的剑身上,剑光一闪,灿亮了整个殿宇,所有人被光亮晃了眼。 “燕熙!?”下一瞬,莫知言的一声惊唤打破沉寂,而她唤的还不是自刎的凌霁,而是一直以来伴着凌霁的宝贝侍卫燕熙。 所有人抬眼看到的景象便是,燕熙一剑刺在许华京的左肩,让他没有立即死去,也一时再难动弹。 刚才发现的事情太快,也是在所有人不知道的转瞬间,发生了很多事。 许华京用短剑挟持着莫知言,她无力挣脱他的遏制去阻止凌霁的自刎行为,甚至不能喊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拿剑朝自己脖颈划下去。 就在凌霁那晃眼的剑锋让所有人眼前一亮而失神时,她的脖颈立时有了自由的感觉,身子也一轻,随后便是感觉被人飞甩出去,而她没有失去重心,重重摔在地上,而是被凌霁飞身牢牢接住,护在了身侧。 而她抬眼望到的便是一直守在凌霁身边,一直护着他,还有些小逗趣的燕熙。 他从许华京与她身后突然跃出,将自己从许华京的手中救了出来,并且在救她的一瞬间同时伤了许华京。 这一系列解释出来很慢,但是发生的却很快,而唯一想不通的是以许华京的功力,燕熙怕是也伤不了他的,但是怎么现在会是这样的情况? 凌霁自然没有自刎成功,或者说也是计算好的,并没有打算真的自刎。 燕熙仍旧是他一贯的嬉皮样子,转首对着刚才惊声唤他的莫知言挤眉弄眼地道“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时候我的出现特别合适。” 主仆俩的性格相差的太大了! 莫知言脸上自然换上喜色,但是心里莫名的咯噔了一下,却想不出为什么。 凌霁怕莫知言再有事,将她牢牢护在身侧,向前一步站于跌倒在地的许华京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许华京,帝王之姿立现“朕知道,玄成在不在你是不在意的,因为你……不是玄成子民。” “哦?”这声疑问发自殿中的内臣们,自然,莫知言的心里也同样有此一问。 严继究的剑依旧稳稳的架在纳古斯的脖颈上,侧眼扫了殿中所有人一眼,最后停在许华京身上,然后向所有人解说着“他是草原部族后裔,自小混进玄成,为的就是推翻玄成,将玄成全都纳入草原疆域之内。” “哼!”许华京鼻翼间闷哼出一声,鄙夷着他人也像是鄙夷着失败了的自己,输了他没什么好悔,只是他有一事想不通“我怎么没有了功力?” 他自然对自己的功力有着十分把握,也着实想不通自己的功力已是出神入化,怎么会败在偷袭的燕熙之手,而且还是一点反抗的动作都不曾做出的情况下。 凌霁瞥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道“夫人最好还是原配的。” 许华京募然抬眼看着他,眼中的意味复杂难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睁大眼猛吸一口气,最后竟只剩了嘲笑,自然,这嘲笑的对象是他自己。 “什么意思?”莫知言都有点糊涂听不懂了,好端端的怎么说到他的夫人。 夫人!? 莫知言心头一惊,那个为她和佟景儿在内宫道上解围,然后在之后的宫宴上见过几回的女子? “还记得你在蜀中的时候,那赌坊里的女荷官吗?”凌霁低眼看向她,在她头顶轻语,但却如惊雷劈开天地,直击在她心头一般震的她只紧紧回看着他,却做不出反应。 那个连名字都不曾留下的女子? 那个凌弘陪她散心路过,一时起意进去赢了一场的赌坊吗?那个被她赢了却没有不服输的女掌柜?不就是当时一场赌局吗,和许华京有什么关系?从那之后她便没有见过她,凌霁为何此刻提起她? 凌霁的语气没有起伏,平和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凌弘为你布了一个强大的局,而且考虑的很好很远。” 咚一声,像是巨钟敲向她的心门,莫知言心口被震的生疼生疼“丞相那个年轻的夫人是那个女荷官!?” 她不想这么认为,却不能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难怪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觉得她很熟悉,可却又想不起来为何熟悉。 可是……“为何她的脸……”她不记得? “为了帮我,为了杀许华京,凌弘为她换上了许华京那年轻夫人的脸。”凌霁的声音终于透着一些不忍的情绪,是对凌弘的感激也是对那女荷官做出的牺牲的感激。 燕熙侧首对莫知言解释的更清楚“许华京会武,而且功力不低,不低与我和皇上,想要杀他不容易,只有每日给他下毒,让他渐渐失去功力,才能杀了他。” 换脸,又是换脸,而且还要做出这样的牺牲,她为何要这样帮她?非亲非故的。 以为只是人生的匆匆过客,却不知她的一面却是别人的一生。 静忠的话真是没有错,不需要回报的。 “这局布的精妙。”出声的是许华京,凌弘他们连这都想到了,而且是那般早的时候,他的身份,他的预谋,他们都想到了,都算到了,他又如何能够斗的过“我不能不认输。” 第一百九十九章布局长远 许华京的话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自然也会有想要揶揄他的人,但是话还没有出口,大殿四周却在此时围上许多玄成内宫侍卫兵,侍卫兵的规模还不小,足足超过两百人,自然在人数上也超过了纳古斯带来的人。 草原兵将本就因为纳古斯和许华京接连发生的事而失了战意,早已无心恋战,这下又有那么多的侍卫兵围上,形势上已经非常明显,别说是夺了玄成,就是自己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所以没有人再乱动一下,大多在侍卫兵的围攻下丢了兵器。 侍卫兵出现的同时,在内殿转门间出现的一抹明黄身影不仅震了莫知言,更是震着大殿里所有人的心,特别是那些以为他不能起死回生的人。 “太上皇!” “参见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跪声充斥着整个大殿内,殿中所有官员加上兵将齐齐跪倒参拜,包括被内宫侍卫压制着的草原兵将们,凌霁带着莫知言站到了一边,微微行了礼,倒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行大礼。 没错,出现在大殿之上,直接大步行去帝宝的正是昏迷了许久,被宣告已经无法治愈,即将仙去的太上皇。 他不仅出现了,而且从那行去帝宝的稳健步伐完全可以看出,他……健康的很。 莫知言怔怔的看着高坐于上的太上皇,他的出现便是说明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吧,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吧,凌霁终究是依附着他而生存的啊,也是在他的授意下执行着一切事宜啊。 太上皇稳坐于上,没有立即让所有人起身,厉眼扫过下跪的众人,在看到震惊的讲不出话的许华京时停顿了下,微勾了下嘴角,然后才将众人唤了起来“都起来吧。” 一直保持忠臣角色的大臣们,脸上自然挂上了喜色,意识过来时才鄙夷的看了看那些临阵倒戈的逆臣们现在跪拜于地瑟瑟发抖的样子,骄傲的抬了抬脸,鼻翼间还轻嗤了一声。 那些刚刚还一脸得意,以为能凭借功助新皇便能从此高升的叛臣,此刻已是一脸的死灰,明知道太上皇不可能绕过自己,但也还抱着一份希望的跪地求饶着,希望太上皇能看在以往的功劳饶了他们这一次的鬼迷心窍。 不用莫知言猜,也不用以后知道便能料的出,太上皇布了这个局为的也是能帮凌霁在朝中将忠与奸分个明白,大盘算是引草原进攻,好一举歼灭,小盘算嘛,自然是为了太上皇百年后,凌霁的帝王之位能稳稳当当坐下去,所以,放过这些在危难时倒戈的叛臣是绝无可能的。 那些临阵倒戈的叛臣,之后的处理上,太上皇自然是一个没有留,入牢的入牢,抄家的抄家,玄成朝因为这一变故又是一阵腥风血雨,死伤与损失让玄成也是好久之后才恢复元气,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为了引我入局,为了你儿子的江山稳固,你……真是煞费了苦心。”许华京失声嘲笑了一声,想起身站起来,却被燕熙用剑按压着,又狼狈的跌在了地上。 许华京不服是自然的,若说太上皇和凌霁知道他的身份,要对付他和草原,布这个局布了几年是精心安排,是布的绝妙和懂得隐忍,那么他呢,从小便在玄成长成,从小便被灌输要灭玄成兴草原的他,从小便开始布的局,会比他们用的时间少吗?会比他们布的不精妙吗?会比他们不懂得隐忍吗?会比他们吃的苦少吗? 一步步从小官做到了丞相之位,底下踩着的人头何止千万,为了能在有生之年完成心愿,他精心安排将他认为一无是处的凌霁推上宝座,然后在确认太上皇再无可能活过来后,联合严继究领着草原大军攻入玄成,杀了有帝王之才的凌弘,在最后要逼迫凌霁退位之时,才知道原来一切都尽在他人掌握之中,人家让他以为能灭玄成而将草原整个倾巢而出,得到的却是这是别人布的局,为的就是一举歼灭草原和……他。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不真,如何骗过你。”太上皇含笑说着,但目光却没有过多停留在他身上,当他像是尘埃般淡淡然的不在意,也不给他再说什么,直接便吩咐了下来“不用入牢了,直接赐死。” “真是干脆。”许华京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人架起,看来太上皇真是不想让人活的太久,也不想听他再说什么。 许华京本是随着这些人离开的,他知道自己不会再有翻身之时,所以已是心死,但是既然注定赴死,他就不想让太上皇和凌霁好过,最起码不想让玄成好过,于是停住脚步,转首铮然出声“但是你要知道,没有哪朝能世世代代年年月月,我不能成功,但终会有那么一日你这玄成也会被其他人所替代!我会睁大眼在地下好好瞧着!哈哈哈……” 许华京的回音空荡荡的漾在大殿之内,许久才慢慢消失,但是,声音入耳,也入心,终于留在所有人的心中,再挥不去。 莫知言看着许华京被带出的地方久久没有回神,许华京这般诅咒说的不无道理,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朝代能长长久久,包括玄成,太上皇是睿智,凌霁是英明,那么之后的帝王呢?是否还会有这般的才能,是否还会有这般的谋算。 太上皇为了让凌霁当好皇帝,从要开始传位于他便开始布这么一个局,为了他的儿子,为了万世江山,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有几个帝王能做到。 这局棋为凌霁杀了一直是个大隐患的草原王,为他清理了朝中的一切叛臣,还为他的正名连凌弘都牺牲了,如此的谋算和狠心又有几个帝王能做到。 这局也是布的确实精妙,难怪他昏迷之后只有凌霁能进入探视,别说她这贵妃了,就是皇后都不曾获许入内,但也确实是这样,棠倪燕也才一同被骗了进去,当然还包括莫知遥和莫知逸等等那么多的人,甚至还牵扯进了无辜的凌雅,若是知道会牺牲凌雅,凌霁是否还会答应太上皇这么做呢?可一切都是如果啊,时间残忍的连如果的假设都不会让它成立。 此时,进攻的牛角号远远传来,隆隆的如翻滚的惊雷,铺天盖地的沉闷喊杀声与嘶吼声直叫大殿内的众人肝颤,听这声音完全能猜测出该是两股大军直面的原因,而那场景的惨烈也是不必猜想,直接听着便能明了。 “燕熙!?”太上皇一声唤,声如洪钟,让大殿里站着的所有人都震了震,但也将他们的思绪全都拉了回来。 燕熙上前躬身行礼,恭敬回禀“回太上皇,莫小将军的帝都护卫军将进入城中的叛军堵在了城中,并联合城中百姓一同抓拿着敌军。” 莫知逸?哥哥?他还带领着帝都的护卫军?这城门不是他开的吗?怎么此刻会…… 莫知言想不通其中的意思。 听到有人护卫帝都,大臣们自然松了口气。 燕熙或许知道的只有这些,宫外的喊杀声一声声入耳,许久都没有停断,反而越来越激励,太上皇眉心拧了下,扬声问“还有何新的战况?” 大臣们一直都在殿中哪里有人会知道外面的情况,此刻太上皇这么一问,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聪明些的便往殿外看看,看看有没有人会跑进来回禀最新的战况。 不负众望的还真有个小兵匆匆奔进了大殿,匆忙的停于御阶前,单膝跪下禀到“回太上皇,严尚书领着大军与严大将军的军队里应外合正在将草原残部收拾干净。” 这小兵虽然奔的匆忙,但是回话却是很机灵很快速,直接说的也是重点。 太上皇闻言大喜“好,做得好!” “恭喜太上皇,恭喜皇上,天佑玄成!”群臣喜极,赶紧又跪拜下,嘴里不停的恭贺着太上皇与凌霁。 “报……”又是一声唱报声传来,与声音同时出现的是一个内宫小侍者。 太上皇不啰嗦,直接道“讲!” 小内侍要比小兵懂得规矩的多,双膝拜下,然后毕恭毕敬地禀道“回太上皇,驸马爷领着宫中禁卫军已将宫里的敌军全都拿下。” “好!都办的好。” 少不了又是大臣们的几声道贺吹捧声。 驸马……爷!? 莫知言豁然抬头看向凌霁,后者低眼看着她,没有否认,没有解释,只是用着眼神,希望能让她明白他的苦心以及他的痛心。 他是在告诉她,凌雅的死是意外,他也是绝想不到的。 但是,事情发生了,他不愿也好,他没有预料到也好,却都发生了,事情挽不回也补救不回,现在只能接受它,而且为了他的江山,他牺牲这些也不后悔。 莫知言眼神倏然僵硬,心头也凉了下来,一步步缓慢后退着,直至目中的凌霁越来越模糊,再到看不见。 她无法相信,无法面对,她终是选择了逃避。 厮杀声鸣鼓声仍在隆隆的持续飘来,莫知言缓缓在宫道上走着,无目的的,落寞的,失魂的。 与宫外激烈的战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宫里的一切却显得安静的极其异常,路上见不到一个敌军的身影,遇见她的宫人也全都礼仪周全的向她行着礼,若不是有着宫外那喊杀声,她会以为今日只是之前平常生活中的某一日而已。 第两百章原来如此 莫知言漫无目的的走着,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人已经没有了,丰佑在遥远的南诏,凌弘死在了离帝都不远的地方,沫离的骨灰也在去往家乡的路上,静忠不知道有没有人为他置办后事,冷轻然,在世界的另一头看着她,等着她。 而凌霁……在实现他的帝王梦。 凌雅,对,还有凌雅,她的尸骨还在她的寝殿里躺着,她,该去陪陪她。 心里不知想着什么,脑子也空空,可脚却能不用很清楚的知道目的地,便会不由自主的往那个地方而去,没错,莫知言的心思是在转着,也很快想到往凌雅哪里去,不过脚步却快了她一步,在她思考的时候,脚步就是往凌雅的方向而去的。 凌雅宫里的人依旧跪着,但是里面已经摆好了灵堂,白帐飘飞,衬着落雪的天气,更显得萧索的白。 看到她的到来,宫人们微微向她行了礼,倒是没有人起身,只是往旁边都侧了侧,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从来没有觉得用在走一段路的时间会那样的长,她从来觉得不管路程多远不管要用多少的时间,只要她不放弃,脚下的路都从不在远方,而只在朝夕之间。 可,就从宫门走到大殿的这么一段路,这么一小段路,她像是跨过天与地,跨过夏与冬,那样的漫长,那样的久远,久远到就这么一段路,让她们两人就这么跨越了生与死。 连来看她一眼,道一声别都没有,她就这么离她而去了。 都是因为那皇位,因为权力的*让人迷失在了无尽里,江山如酒让人沉醉,让凌霁沉醉,而情愿丢弃了他原本拥有的一切。 江山醉,如痴如醉,到底是酒色让人迷醉,还是这如画江山的权力*使人迷醉? 如画的江山比酒沉醉,比毒凶猛。 让所有人都沦陷了进去,再难醒来。 踏进寝殿的一瞬,莫知言就知道里面有人,这人是谁?何须去猜,除了那人,还会有谁。 “若你什么都告诉她,若你早些回来,若你们没有为了江山牺牲她,或许……”莫知言缓缓入内,声音在空荡荡的寝殿里显得尤其清亮震心“可是……没有若是。” 韩煜没有转身,但是看到那瞬然僵硬的双肩,莫知言知道,他有满心的后悔,但是却无法挽回。 “我知道你想去陪她,但是,她绝对不会愿意。”莫知言瞳眸中凝满了痛。 凌雅对韩煜的情谁都知道,韩煜就算对凌雅没有很深的爱,但是不管出于责任还是愧疚,将会有人要求他去陪凌雅,而且莫知言知道,以韩煜的性格,他也会同意这么做,所以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韩煜扶地起身,还有些站不稳,显然是跪了很久,莫知言看到他目中晶莹着,却早已无泪。 “你放心,我不会马上去陪她。”韩煜抬眼看向莫知言,轻轻叹了声,可这一声不是悲凉的,反倒是舒畅的,是……看开的。 莫知言豁得睁大眼“那你要去干什么?” 她是真不知他要去做什么,但是他这么说的意思是现在是不去,但不保证以后不会吗? “我?自然不能就这么冒冒然的就跟着她去了,她已逝,那么我就该替她更好的活着,不然就对不起她这样的牺牲,何况我这么深厚的罪孽没有赎清,有何脸面去见她。”韩煜轻轻的笑了笑,回身看了躺在床上的凌雅,目中言中都是温柔的声音“我想带着她去一个很美的地方,我会在那个很美的地方陪着她,我会每日拜佛诵经,赎我的罪,然后祈求老天让我们下辈子可以在一起。” 拜佛诵经?那是出家人才会做的事,难道…… “你要皈依佛门吗?”莫知言问的很小心,她有些怕听到他的答案,也害怕知道他真的要这样做。 韩煜没有回话,但是莫知言知道,他是这么想的,也将会这样做。 莫知言看着韩煜的背影,已经无法将曾经那个与她做出肉食论的那个韩煜与眼前的他联系起来,那个一口一个要吃肉的帝都富家子如今竟也转变成了这样,以后他真的愿意一身灰衣,一条佛串,清苦赎罪吗? 是的,莫知言知道。 “知言,忘记仇恨吧,仇恨太累人了,仇恨是伤了他,可更毁了你,都忘了吧,记得他的好,记得一些快乐的时光,别让自己后悔,别留有遗憾。”韩煜终是转了身,但是目中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少年郎,而是个看透一切,放下一切的成熟男儿。 “这些事,如何能忘。”莫知言言的很轻,但是寝殿很静,终是让两个人都听的很分明。 韩煜含着温柔的笑“他是为了江山做了这些不该的事,但他的初衷是好的,一切的意外也不是他的本意,他有本事拥有江山,就该去拥有,拥有江山然后再爱着你就不是真的爱你吗?两者真的不能兼得吗?这个答案只有你自己体会,我……只能说到这。” “他会是个好皇帝的,我从不怀疑,只是……”只是她真的不适合陪在他身边见证着一切,她是累赘,她是祸水,不该让他分心,所以,她会离他远远的,让他全心的当个好皇帝。 韩煜知道,莫知言认定的事,没有人劝的了,就是以前的冷轻然亦是,所以他也从不奢望自己可以说服她“仇恨是把刀,最后不是插在别人身上,就是插在自己心上,让一切全都一笔勾销吧,放下所有你再离开,或许也快乐点。” 学会放下,是快乐了自己也是幸福了别人的一件事,她,应该学会这么做。 “我会的,我把自己该做的事都做完之后,放下一切之后再离开,而且快乐的离开。”莫知言看着韩煜,然后看了一眼凌雅“或许哪一日我真的变快乐了,再来看看你和凌雅。” “你……一定要快乐啊。”这是韩煜送她的最后一句话。 我会的。 莫知言真心的笑了,而且在心中也回答了韩煜。 凌雅有韩煜,那么她便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她该去处理自己其他的事情。 转身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听到韩煜那说在心底的话“爱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好的事,最骄傲的事。” 出了凌雅的寝宫,莫知言的脚步已经没有那么的沉重,她如今的目的地很明确,再不需要过多思考。 她的目的地就是毓琉宫,虽然她的宫里已经没有贴心的人再等着她,但是,她要回去一趟,就是见莫知遥最后一面,她也要好好装扮一下不是。 而在宫院里她见到了许久没见的莫知逸。 虽然已是好久未见,但是莫知言觉得他依旧是从前的模样,而且今日穿着胄甲的他更加气宇轩昂“如今我还能叫你哥哥吗?”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背叛,她的心一如从前,但她不确定他人是否一样。 莫知逸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凝着她,说出所有事实“那队侍卫兵是我派去保护知遥的,但……” 但他没有想到莫知遥会拿来这么对她吧。 “燕熙救的韩煜,但他来不及救父亲。”这话说完,莫知逸眼中才显出了分明的痛。 莫知言痛彻的闭了眼。 莫知逸上前环住莫知言,轻轻言“我真的没有想到她居然如此的失去心智,若是知道她会这么对父亲,我绝不会帮她的。” 莫知言在他怀里轻点了头,表明她能理解他,也了解他的痛楚。 “是她提供给草原的布兵方阵图,皇城的大门也是她让我帮忙开的。”莫知逸的声音从莫知言的头顶缓缓传来,环住她的手有些松了松“其实这些事你早已猜到了,对吗?” 莫知言抬眼看他,轻轻点头。 莫知遥这件事上,莫知逸对于莫知遥确实要比莫知言来的上心,借了兵将保护她确实是出于关心,却没有想到她竟拿去这样用,杀了父亲,还要杀莫知言。 最主要的是联合许华京的也是她,严继究离了皇城,对于玄成的排兵布阵已经没有那么熟悉,而这些新消息都是莫知遥送出来给许华京的,如今要夺凌霁的皇位,而且还害了自己父亲,莫知逸便不能再帮她了。 所以,凌霁让他将计的开了城门,引了草原先锋军进皇城,然后关上城门歼灭之。当然没有莫知逸这开城门的举动,许华京和纳古斯又怎么会真的相信玄成无救,而贸然进入宫内呢,再说到底,还是一切都在凌霁的掌握中啊。 “现在告诉你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没有想要你原谅我的意思,我只是想你知道,知遥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爱啊。”莫知逸的眼中有着浓重的担心,莫知言知道他担心的是莫知遥,就算她做了这么多的错事,但他还是当她是妹妹的。 为了爱?是啊,是爱啊,她自私的爱啊,当然,爱没有分对错,可她拿爱当借口做了太多错事,太多挽回不了的事。 莫知言一直听着莫知逸讲,一句话也没有说。 看莫知言不说话,莫知逸有些急切“太皇上不会留她,你却可以。” 莫知言心底一沉,眯着眼看他“我没有想过让她死,本来父亲死了,我是恨她的,但是,我没有想过让她死,你明白吗?” 他当知遥是妹妹,她难道就不当知遥是妹妹吗?她也一样疼她,一样不忍心杀她的,何况韩煜刚刚那番话言犹在耳,她就算现在放不下,但是她总有一天会放下的,何况如今就算她没有放下,她也没有想过要知遥去死啊。 但是现在的问题不是他们要不要她死,而是知遥自己不一定想活着。 这一点,他可明白? “我明白。”莫知逸默然点头,莫知言说的话他信,也知道现在一切只看莫知遥自己,所以他只对她做最后一个请求“你去看看她吧。” 莫知言看着他半响,点头。 第两百零一章全都错了 莫知言怀孕后或许是脑子不好使了些,所以那时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到燕熙时会心颤,她那时没想通,有着莫知逸说了那番话后,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有什么感觉却说不上来了。 那就是她好像很久没有见过燕熙了,对,是好久好久呢。他可是凌霁贴身的侍卫,从来形影不离,可为何从韩煜护送父亲回乡开始就不曾见过呢? 原来,他奉了凌霁的命令暗中护送父亲和韩煜,可寡不敌众,终究是能救韩煜却救不了父亲。 在所有人眼中,凌弘的死应该是最不值当的,在莫知言的心中亦是,他有个很好的正妻为他打理所有大小事物,有个关系很好的金城伴他讨论人生,就算坐不上那个高位,但是拥有这些小幸福才反倒是真幸福,可他偏偏丢弃了这些。 是为了她,还是凌霁? 就算他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从没有人责备过他呀,为何要听太上皇的话帮着凌霁呢?而且是用生命在帮衬着。 很久之后莫知言才醒悟过来,只有凌弘自刎,纳古斯才会更加相信严继究,才会真的倾尽整个草原兵力攻进帝都,而且还在没有将凌霁拿下的情况下便贸然进了皇宫里,这些都是因为凌弘的牺牲啊。 可他牺牲的是生命啊!换做莫知言自己或许都不愿意这么做,可他做了,还无怨无悔。 凌弘为了莫知言爱的凌霁的江山,而自刎,这……情,莫知言还不起。 太上皇愿意用凌弘的命来帮凌霁,这般苦心,已不能不说他这个父亲是爱着凌霁的,但凌弘的命也是命,而他愿意拿去牺牲,那么他怎么会爱自己的儿子呢,他不过是为了凌霁能稳坐江山而已,那么就可以说,他只是为了万世的江山,他爱的更也是这个江山,而不一定是特定的某个儿子。 她也很清楚,棠倪燕是活不久的,严继究是听太上皇的,也确实帮了他,但是棠倪燕没有帮他,不仅没有帮凌霁,而且还做了不少坏事,这样的事做了别说是凌霁,就是太上皇也不可能放过她。 严继究在这样的事上也绝不会再帮着她,因为严继究一个孤家寡人,有没有女儿已经没有什么关系,凌霁就算因为棠倪燕的事撤了他的职,也不会要了他的命,凌霁不是会过河拆桥的人,也绝不会向外坦诚棠倪燕与严继究的关系,那么严继究永远都会是功臣,而且会是个清白的功臣,他依旧能回乡然后颐养天年,有没有一个当皇后的女儿来歌颂他的丰功伟绩,对他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人最重要就是活着,身后名拿来又有何用,他只要之后的日子过的舒心就行。 现在棠倪燕还是皇后,但是不出几年她绝对再当不了。 有一点莫知言算到了,有一点却没有猜对,棠倪燕是当不成皇后,但没有用几年,六个月后,凌霁便找了个罪名赐了她死罪。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当莫知言来到莫知遥宫里看到她的时候,莫知言就知道今日她是带不走她了,也可以说她根本就不想和自己走。 莫知遥的双和宫在皇宫里算是仅次于皇后寝宫最大的宫了,莫知言都没敢要这个宫,而凌霁给她赐了这个宫住,原本该是最辉煌最富贵的宫殿,今日不知为何却静的出奇,宫门与院落竟是不见一人,莫知言一路行去,衬着夜色与雪色,竟自觉这堂皇的宫殿竟萧条的如冷宫荒山般。 寝宫的大门虚开着,里面的烛火不旺倒也不会暗的视线不清,该看见的都能看的见。 轻轻一推,殿门便自行往一边开去,冷风夹着雪花霎时滚进大殿里,几处烛火虚晃了晃,倒没有熄灭。 莫知言跨进门的一瞬便见到了等她许久的莫知遥,最高规格的昭仪服衬着摇曳烛火让莫知遥的脸像是镀了一层金辉,发间的金步摇闪出万丈的光,黑眸如深夜,红唇似嫣,长发若是散着的话会像黑绸一般流泻而下,轻柔而且顺滑,但是她妆发齐全,长发按着规格一并收盘于顶,因着发油梳过,格外服帖,一丝不乱。 一切全都齐全,一切全都符合身份,高贵典雅,大气婉约,真正是个昭仪的样子,但是那一脸的淡漠清冷,却将这一身的华贵美艳驱散,像是不能被世间拥有的绝艳,只能感受到刹那,却无法永恒。 莫知言停住脚步看着她,站在寝殿门口,只跨了那么一步,没有在外,也没有往里走。 “也不留个人照看着吗?”整个双和宫里一个人都不见,很显然是莫知遥遣了所有人下去,莫知言知道这个问题其实是废话,但是,她就是不知为何还是想关心的问一下。 莫知遥抬眼看她,唇边是带着笑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换了话题“你来的有些迟,外面怕是战事都已经定了。” 莫知言没有笑,瞧了瞧殿里发现真是没有一个人,又将目光调回了莫知遥身上“总要穿戴整齐了才能见你。” “姐姐真是给面子。”莫知遥又是一笑,伸手拿过桌边的茶盏,也不管那茶是不是已经冷了,吹了浮沫,就这么喝了一口。 莫知言终究站在门口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莫知遥喝好茶,茶盏也没有放下,怔怔的拿着茶盏轻轻地道“做了这么多,我终究是输了。” “我真希望我们之间没有输赢这件事。”莫知言闭了闭眼,淡淡叹了声“知遥,姐姐早就和你说话,要用手段得到的男人,那不是真的爱。” 这句话激了莫知遥,拿着茶盏的手紧了紧“你的男人你连手段都不想用,那么你真的爱他吗?” 莫知言一怔,无法反驳。 真的爱一个人,怎么会不想挽留呢?怎么会不想努力呢?若是真的这么无关紧要,这么任其随便,那是否是真的爱他呢?莫知遥说的对,她真的无话好说。 寒风夹着雪花吹进殿里,吹的人眼中生疼,莫知言满目的痛,声音压的很低“我们以前是否对你保护的太好了?” “你是想说我变成了温室里的花吗?”莫知遥干笑两声。 “爱护是应该的,但是我想说是否太过了,让你……。”让你经不起风浪,经不起伤害。 确实保护的太好了,爹娘的疼爱,身为姐姐的自己和大哥也从小对她过分的保护,让她养在了深闺,置于温房内细心呵护,从未吃过苦的莫知遥入宫后受到了那些磨难自然心里承受不了,一个帝王的爱不爱可能伤不了她,但当奴隶一样折磨并不是她能接受的。 当一个千金小姐沦落至此,一个家人当宝细心呵护着的人,到了宫中没有受到应当的优渥待遇,反而还要遭受那么恐怖的经历,心里必然产生不平和扭曲,也必然会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当初她也心疼她的遭遇,毕竟是她代替了自己经历这些不幸,可是如今,这般的结局,都是她的不愿放手所造成的,是她自己一步步将自己逼到如今这般境况的啊。 “我们都错的太离谱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她真的不该,真的不该啊。 莫知遥手中的茶盏徒然落地,惊的雪花与寒风又猛了猛,烛火也晃的更厉害“是,错的是你,该死的是你!” “知遥?”莫知言心中一痛。 “为什么你的命生来就比我好!父亲疼你爱你,全府上下都围着你转,对于你的不辞而别,父母哥哥从没有怨过你,连我当初都心甘的为你进了宫。”莫知遥的声音突的拔高,脸色也异常难看,激动的情绪让双肩都微颤了起来“沫离衷心对你,冷轻然为你可以去死,韩煜为你倾尽所有,丰佑为你起兵造反,凌弘爱你连江山也不要,皇上为你什么都能忍受,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这么幸运,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莫知言心中巨痛,说不出话来。 莫知遥的目中徒然跌落一滴泪“为什么到最后输的是我!?” 莫知言上前一步,声量放的尽量柔和“你以为你什么都没有吗?父亲爱你,姨娘疼你,哥哥怜你,静忠爱你爱到为你进宫当了……内侍,有几个男儿能做到这样的事?还不够吗?你从来没有发现你得到的,总想着没有得到的,当然什么都发现不了。” 莫知遥将脸一偏,不想听,莫知言再上前一步“我觉得自己欠你太多,就想用所有补偿你,可是这却让你越要越多,怎样都无法满足了。” 莫知遥豁然抬眼“那是你亏欠我的。” “是啊,我是亏欠了你,但……还清了。”莫知言心底苦涩“就算之前没有还清,今日我也该还清。” “跟我走吧。”莫知言说的很柔,怕她不同意,怕她…… 莫知遥笑着摇了头“走?走去哪里?走到哪里都会有太上皇的人,走到哪里都还是在皇上的江山里,走到哪里都还是活在这样的人生里。我累了,总是得不到,总是求不得,让我变的不像我自己,你随便我吧,让我有尊严一点,去的也有尊严一点,让我早些投了胎,下辈子好不过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莫知言急急而言“皇上没有打算要你死的。” “太上皇不会放过我。”莫知遥理了理用金丝绣的长袖,坦然笑着“我为了除你求了他,他答应帮我了,可我太执拗,想要全心全意得到皇上的爱,而糊涂的帮了草原的忙,却不知这一切全是太上皇的谋算,计算了他的江山,他又怎么会放过我?” 莫知言心中一急,想话的大声,看着她,又忍了“所以和我离开。” “离了这的我,和你带着一副尸体是没有区别的。”莫知遥始终坐在自己昭仪的高椅上没有动过,眼里是平静的光,其实莫知言在最后这一刻还为自己着想,她已经心足,再无它求。 莫知言还要再说,莫知遥抬手止了她的劝说“别劝我。” 莫知遥目中的决绝让莫知言绝望的闭了眼。 “姐姐别在为我哭,也别在为任何人哭泣了。” 第两百零二章恍若幻梦 那是莫知遥对莫知言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一夜也是两人此生最后的一面。 当莫知言渡步回自己宫时,已是近了子夜,雪也停了下来,虽是已经这么晚了,但是宫里宫外却一点也不平静,宫外四处不能说是火光冲天,但是绝没有人是一夜好睡的,没有硝烟漫天,没有厮杀声,但是皇城中到处灯火通明,可以想象战事是赢了,也结束了,但是战后的一切收尾工作还在继续着。 凌霁这会儿该是很忙的,处理着一切后续工作,安排着大小官员的任务,哪里会有时间来看她,哪里会有时间来管莫知遥的事情,他有他的江山大计,他有他该办的正事,现在是他要做为一个帝王的时刻。 宫里的侍者侍女们也都没有休息,跑来跑去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虽然一个个神色匆忙,但是经过她身边时都是恭敬行礼后才离去,若是真有事,她也不好打搅,若是没什么事,她也就没必要关心,所以莫知言对他们点头示意后便离去。 跨进自己宫里时,殿里没有燃任何的灯火,她虽还是那个贵妃娘娘,但是整个毓琉宫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人声鼎沸和热闹有人气的毓琉宫了。 没有人帮忙点烛那就只能自己动手,原本莫知言是个不管事的,什么事都有人帮她做好,没有进冷宫时,沫离为她安排好一切,进了冷宫后,静忠也将一切安排妥当,不需她操心,虽是对她好,不过这会儿却让她成了个什么都不会的废人。 寻了许久,她才在掌事侍女的侧房里找到火折子,给殿里每处的红烛一一点上,这会儿她才知道,原来她的殿里有这么多的火烛需要燃起,也知道原来以前的温暖是这般得到的。 当快要把殿里所有的火烛都点上时,她这空荡近乎于苍凉的毓琉宫迎来了个人,自然,这人不是贵客,更不是什么达官显贵,而是个无名的小侍女,而且带来的还是个坏消息。 莫知言身体是很累也需要休息,但是脑子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所以才不停的找着事情做,脑子不知在想什么,怎么也静不下来,若是这小侍女悄无声息而来的话她是怎么也不知道的,所以也是这小侍女急急而来的脚步声让她判断出有人来了她宫里,而且还是个小侍女。 这小侍女还算乖巧,莫知言没有叫她进去,她也就不敢进她的内殿,只乖乖站在殿门外请安“贵妃娘娘……” “何事?”莫知言一愣,吹熄了火折子上的明火,将盖子盖好,然后放在一边的矮桌上。 “回贵妃娘娘,昭仪娘娘她……”这小侍女顿了顿,倒不是因为怕莫知言,而是因为莫知言在她还没有将话说完,便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是的,在她说到莫知遥名位的时候,莫知言毫无预兆的,而且也很快速的跃至她面前“她……怎么了?” 莫知言问的很轻,夜风一吹,更是散的似有似无。 但虽是极淡极轻的话,还是让这小侍女听的很清楚的,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这个话音很轻的娘娘很是让她紧张,对于她的问话,她也不敢回的过晚,所以赶紧低头回到“昭仪娘娘她……现在在宫墙上站着,谁劝……” 都不理…… 小侍女将这话是说完了,但是这话却被散在了空中,并不是她话的小声,也再不是被莫知言的气势震慑话不出,而是因为莫知言在听到她说莫知遥站在宫墙上这句时便惊的再听不见任何声音,连一瞬的怔愣都没有,便只看到夜风带起的衣袂飘然而去的身影。 小侍女低头回着话,而且很认真的想将自己知道的告诉莫知言,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便没有了人,而且是那么的快速,快的让她以为她刚刚在这毓琉宫看到的贵妃娘娘也只是个魂影而已。 莫知言什么都顾不上,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快点,快点或许就能劝一劝,快一点或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不管是什么想法,总之,就是快点。 莫知瑶如孤魂般矗立在高高的宫墙上,宫装还是那身宫装,唯一不同的是妆发已经全无,寒风猛烈的吹着她的衣袂,凌乱的长发也随风肆意飞舞。 她迎风站着,似天女飞仙般,若不是身后那跪了一地的宫人,倒真看不出她是要做出跳下宫墙这样惨烈的事情。 身后的宫人只是跪着,都没有上前,没有人阻止,没有人相劝,显得她更加孤单。 莫知遥回望了眼身后跪着的宫人,原本他们也都劝着她,但是她却只一句“你们再走一步我便立时跳下”便让他们止了步,其实想想却是好笑,其实他们也很明白她迟早要跳,劝是无用的,再说她反正要跳,又怎么拿这个来威胁她们呢,他们怎么就真被她威胁了呢? 或许以她的罪名来说,其实他们也是不想救她的吧,所以,她这么一说便真的连劝也不劝了。 真是现实啊,这座冰冷嗜血的宫殿真是现实啊。 跳了也好,倒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投了胎,或许下辈子就不用如此艰辛了,再不用费尽心机,不用想爱而不得了。 莫知遥本在等着那一人,低头一瞧,却见着狂奔而来的是莫知言,于是回头再看了看这高墙内的某个地方,失神的定在某处,该是哭着的嘴角反倒噙了抹自嘲的笑,眼角再无泪痕。 希望来的人还是没有来,不希望来的还是来了。 莫知言狂奔到宫墙之下时,看到的便是那失望的眼神和绝望的脸,她停住,没有上前,这次她再也不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样宠着她,让着她,帮着她,或者救下她。 这一次,她让她自己选,她再不拦着。 留在宫里,她会死无葬身之地,而她要是随她出了宫,也和行尸走兽差不了多少,两样都不能活,两样都让她绝望,所以或许这样做对她反倒是种解脱。 所以,她不拦着,绝不拦着。 莫知遥最后还是看着她,那个以前不管什么时候都在她身边,都爱护着她的姐姐此刻释然的笑着,她也是懂自己的啊,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她选择了成全,选择了再不勉强,对于她这样一个罪人,她已经给了最大的宽恕,一个连自己父亲都害死,自己姐姐也要一同杀害的人,着实不该活着。 为了爱他,她付出那么多,为了他的江山,她连一个人活着该有的尊严都摒弃了,是有不甘的,心也是痛的,这般的付出却连此刻最后的一面,他都不愿来见她一眼啊。 最后,他还是没有来,最后,还是只有她…… 终于闭了眼,无声的笑了笑。 莫知遥从始至终都噙着那抹笑,再不留恋,往前跨了一步。 彼时,帝都的雪又开始落了下来,漫天漫天的,大朵大朵的,砸在屋顶上,砸在地上,砸在人们的心中。 跪着的宫人,底下看热闹的宫人全都惊呼了一声,莫知言的目光越过众人,紧紧盯着那静静躺在地上的人儿。 少时记忆的片段一一在莫知言眼前闪过,不长,却十分清晰。 那年也是冬末,也是大雪的季节,漫天的雪下了好几日,整个帝都都被白雪茫茫覆盖。 过了初春天气才渐渐转暖,天气虽暖和了些,但冰雪并未完全消融,帝都护城河旁,冰河桥下覆着薄冰,河边碎花细石也都还覆着寒霜。 桥上几个小男孩身边还跟着两个穿得粉嘟嘟的女孩儿,女孩的脸颊也是粉嘟嘟的,两人的眉眼极其精致,一颦一笑间都有着孩童的天真烂漫。 但不知怎么男孩便朝着女孩起了一阵哄,然后哄笑着跑走了,一个女孩气不过欲追去,转身间,发间珠钗掉落在了冰河之上。 另一个女孩见了,赶紧下桥,准备越过冻结的河冰去捡,掉落珠钗的女孩赶忙拉住了她“别下去,河水都消融了。” “没事,那冰厚的很。”女孩回眸一笑,然后转身而去。 女孩也跟着她来到桥下,看了眼冰面下已经开始流动的河水,再一次拉住了她“不行,还是我自己来。” “你没有我轻盈,还是我来。”留了个温暖的眼神,女孩起步小心翼翼的往河中间走去。 看到女孩起步而去,另一个女孩也跟着下了河面“妹妹,算了,不要了。” 女孩回头看到姐姐跟着而来,赶紧一把将她推了回去“不行,那是姨娘送你的生辰礼物,丢了多可惜。” 女孩被推着后退了一步,怕两人的重量会使冰面裂开,便只能留在河边,小心的观察河面的薄冰,眉头都蹙到了一起,再一次劝阻她放弃“真的不要了。” 女孩没有回答,只慢慢的移到珠钗掉落的地方,快速的伸手抓起,回头朝她一笑,河边的女孩对着她也是一笑。 “啪”一声,河面发出一声冰裂之声,两人心头一惊,站在河边的女孩大叫一声“知遥,快回来!” 莫知言向前行了几步,伸手向莫知遥,莫知遥也慌了神,轻轻转了脚步,然后提气奋力往回跑,在两人双手触及的瞬间,冰面开始大片的裂开。 莫知言越见慌张,抓着莫知遥的手都抖的厉害,但她很快就定了定心,双手抓住莫知遥,使了全力,猛力将莫知遥一拉,在河面整个裂开的一瞬,两人终于双双倒在河边被雪覆盖的草地上。 “掉了就掉了,要是你掉进河里,可怎么办!”话里是责备的,但眼里是湿润的。 “咱们可是姐妹呢,姐姐的东西,妹妹就是拼了命也要为你寻回来。”莫知遥笑着将手中的珠钗递给莫知言“瞧,我不是给姐姐捞回来了。” 那场景和现在差不了多少,都是初春的冬日,两人也浑身都是雪,一时间,时空交错,莫知言怔怔站着,只觉得天地间飘落的雪,霎那间被她的血染成了红色。 是姐妹啊,是亲姐妹啊,她的东西她会拼命,那么她的生命,她怎么就不救呢!? 莫知言闭了眼,又猛地睁开,然后越过所有人,行至莫知遥身边,那满地的血,满身的红,刺的何止是眼,而是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地方。 咱们是姐妹,永不该分离。 莫知言蹲下,毅然背起了她。 “娘娘……” 宫人们在唤她,但她听不到任何人的呼唤,也没有理睬任何人,只是向前走着,向着宫门走去。 雪下的很大,很快就将她背后的殷红覆盖。 远处的大殿之外,凌霁迎风站着,燕熙伴在他身边,一个内侍躬身行来,在凌霁身前停下,恭敬禀到“皇上……” “讲。”凌霁寡淡的声音荡在风里,飘的很远。 “贵妃娘娘背着昭仪娘娘……”这内侍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下凌霁,凌霁眼风一瞟,内侍赶紧低头回到“出了宫。” 终究是留不住你啊。 凌霁没有说话,内侍不敢再抬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倒着退了下去。 燕熙看着内侍渐渐走远,然后收回视线,低声问“主子,要找回来吗?” “去将毓琉宫封了。” 只留下一句,凌霁垂眸,转身,回殿。 我得到了江山,却没有让你得到幸福,所以今日,我放你走吧,让你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你要走的远远的,别再回来…… 番外 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554553%7C%E8%8E%AB%E5%80%BE%E6%B1%9F%E5%B1%B1%7C%E8%99%B9%E8%A8%80%E5%95%B8%7C6778809%7C%E7%95%AA%E5%A4%96%7C1%7C%23%23%23; expires=Fri, 27-May-2016 13:09:36 GMT; path=/ Set-Cookie: gxxsyuser%5Fqudao=3g%5Funknow; expires=Sun, 29-Nov-2015 13:09:36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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