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奏序言 是夜,战火意未尽的余辉还在远处山坡上熊熊燃烧。抬头,天空上淅淅沥沥的小雨也阻止不了满山篇野死亡的气息,似乎就连老天都哭泣了但活下来的人却都满眼麻木。 泾渭分明,营地门旁驻守着两位盔甲鲜亮的士兵。铁盔上鲜红的羽稚,手中长枪冰冷锋利的寒刃与营地外挤得满满当当的残兵破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王心疾复发,昏睡于塌,君王亲兵尽数牺牲拼尽性命才护得大王周全。王驾已移至侯爷营帐,随军军医已去前查看!” 黑色的军服砸入泥泞的地面之中,禀报的士卒不敢有一丝怠慢,绷紧了全身的劲力单膝跪在消瘦男子面前。 “本侯知道了,去吧。” 端起的手稍稍撇了撇手指,身前的士卒便就不敢有一丝停留,行礼起身一气呵成只带走了一片焦土。 “竟然,败了···” 望着士卒离去的身影,男子微微眯起了自己狭长的双眼。单薄的脸庞在篝火的照耀下更加显得棱角分明,雨幕之下,意味深沉。 “侯爷,探子回报!大王所率四十万大军尽数败于雷泽万丘。我大黎,与那瑜国一战竟输在了他区区三万铁骑之下,这仗,着实让人不甘啊!” 像是铁锯磨砂般的粗旷嗓门,一身棱角磨得雪亮的铠甲,来者是位将军,也是位性格火爆的汉子。 “蒙辅,大王心疾,现卧本侯营帐中。” 燕稚侯平淡的语气,摩挲着拇指上的闰玉扳指。 “什么!大王旧伤复发了,他···他没回都城?” 蒙辅这粗犷的汉子言语间对他口中的那个大王绝对算不上恭敬,握紧着沙包大的拳头为之惊愕的竟然是君王的去留。 “侯爷,这,这这这···这大王此时身边没有军队没有属臣,他他他···他竟然还不赶快回他的都城王宫······” 眼睛瞪的像是铜铃,蒙辅直愣愣的盯着地面来来回回的踱步。盔甲清脆的碰撞声,远处营地外伤兵的哀嚎声,随着雨滴燕稚侯夏云殇的双眼上渐渐蒙上了一层寒光。 “侯爷!大王此时身旁无人又旧疾复发,都城里公子尚且年幼;我大黎只有侯爷您手里还握有雄兵,况且您还是大王的王弟。依末将愚见,不如······” 咬着牙齿压着嗓子,那蒙辅带着满身寒气凌然的战甲猛地站定了脚步,阴着脸笔着大拇指在自己的脖颈间狠狠的划过了一道。 “蒙辅···” 燕稚侯微微上扬的视线并未下落,手中摩挲玉扳指的动作都未停下,只是那阴沉的气质就连满眼炙热的蒙辅都未能看见他眼中的杀意。 “侯爷,这乃天赐良机啊!想必夏云殒身边只剩些残兵败将,待末将领人杀去,那侯爷就能了解了那夏云殒了!” 脸色都是狰狞,蒙辅此时已是对君王直呼其名。杀机,尽露。 “啊···蒙辅,这君王家事···你也打算插手了吗?” 乌云中忽的闪过一雷,片刻的耀光照亮了燕稚侯低头看向蒙辅的脸。那狭长的双目中,是血尸山海般的无情。 “侯···侯爷!” 噗通一身双腿跪入泥地之中,本是满心炙热的蒙辅一见夏云殒的眼,顿时一股寒意席卷周身。冷汗,霎时间就透彻了衣衫。 “末末末将末···末将逾越了,末将该死!末将一时猪猪猪···猪油蒙了心,末将末将···末将该死!末将······” 磕磕巴巴,断断续续,想那蒙辅这样的魁梧将军此时也是吓得不只所云。只是他心里明白侯爷的脾气,毫不犹豫的扬起厚实的巴掌一下又一下的扇打着自己的耳光,那清脆的响声周围却没有一个人敢多回望一眼。 “行了,知错就好。” 淡淡的收回眼神,燕稚侯转身不再看他一眼。 “谢,谢侯爷,末将知错了。” 弯腰起身,蒙辅的脸上已是皮开肉绽,那对像熊掌一样的巴掌,丝毫没为自己留情。 “你···快去。” 那消瘦的身影是伸出了一只手来,手指点了点远处,蒙辅一脸不解。 “侯爷,去哪儿?” “杀人。” 此刻,燕稚侯军帐中传出了一声嘶声裂肺的嚎叫。门口持刀守卫浑身是血,乃是从战场上杀出重围的修罗战将,但此时也都战战兢兢不敢回头进帐。 “大大大,大王,您这乃是陈年旧伤,有疼痛本是应该,万万不是臣弄伤了君王圣体啊!” 一张老脸吓得煞白,胡子花白的军医还伸着把脉的手指,看着在床上突然醒来的君王不知所错。 “啊!!!痛啊!孤,痛啊!!!” 伸手为爪,这位在床榻上翻天覆地,暴躁如雷的君王,双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心头。那刚刚换上的精致衣袍,也都被抓得破碎。 “大王,您心脏中有毒刺,您越是觉得痛它越是绞,您要定神平气,万不能再动怒。” 老军医早已是坑头跪下,在那里颤颤抖抖,只想着能够劝慰君王能让他不要迁怒自己。 “聒噪!孤心痛,心痛的是孤那四十万大军,四十万大军呐!” 未穿鞋便就蹋下床榻,老军医连忙跪着退后了几步,深深低下头不敢偏离君王一度。 “四十万大军,溃如山倒。那瑜国的铁骑弯刀,砍倒了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血,流成了河!尸,铺成了海!每一个人都想着杀孤,每一个人都要砍死孤,孤带着他们来,却没带他们回去;他们,要来索孤的性命!” “大王!” 老军医汗洽股栗,汗水湿透衣衫印潮了地面木板。 “啊···你是不是也要来杀孤,啊!” 君王一把抓住了军医的衣襟竟是提到了半空,而老军医此时却如同一滩烂泥。 “孤告诉你们,孤,不能死,孤还要战四方,一统天下,谁都不能取走孤的性命!谁来,孤就杀了谁!” 踉跄的步伐打翻了烛台,夏云殒随手抄起了那铜制的台柱,举过头顶猛地挥向那目光空洞的军医头上。 随着一声沉闷的回响,营帐中传出了一声惨叫。随后,伴着四溅的血肉,一点,一点渐渐消沉。 第二章 动荡初始 “王兄。” 挑帘进帐,拱手低头的燕稚侯刚刚站定,那洁白的鞋面上便沾染了些许鲜血。 “喔,是云殇啊。你来的正好,孤的烦闷刚刚发泄完,心都不痛了。” 松开铜柱,君王扯掉了破烂的衣袍,带着血水的双手拨开了自己凌乱散开的头发。燕稚侯站在那里,低头不去看君王此时的笑容,只是视线中那只被砸到变形了的铜柱一点点滚落到了自己的脚边。 “王兄保重圣体,我大黎还需要君王带领。” 拱起的双手都未曾放下,燕稚侯夏云殇的袖管里藏一支短剑。若是一松手,那寒刃就会破光而出。 “诶,弟弟,你怎么跟孤见外起来了。何时,你堂堂燕稚侯也会如此的低声下气了?” 血手握住了燕稚侯的手,鲜红立马沾染了肌肤。 “王兄,君臣之礼不可废。王兄是君,是王;那弟弟便是臣,是子。若是这国家没了规矩,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狭长的双眼抬起,燕稚侯终于抬头看向了君王;只是那嘴角带着的一抹微笑,让这暴躁的大王也都为之一颤。 “呵,好!不愧是孤的同胞弟弟,说得就是好!” 愣了愣神,夏云殒拍了拍燕稚侯不肯发下的手;转身,踏着自己鲜血淋漓的白袜,一步步坐回了榻上,高高在上。 “燕稚侯,孤忽然想来了,孤还有一事不解。孤记得,孤差人去你封地,下的王令是率部与孤汇合,好你我兄弟二人一起去征战那瑜国。可是,为何现在弟弟你的军队一人未损,而孤的四十万大军,却溃败殆尽,啊?” 营帐外不知是谁的马惊了,远远的传来一声马嘶。燕稚侯与君王四目相对,彼此之间都对方眼睛中看到了血海尸山。 “哥,弟弟路上耽搁了。” 良久,夏云殇的双眼微微眯起,单薄的嘴唇间挤出的却是寻常人家的称谓。 “喔,原来是耽搁了。孤还以为,是弟弟有意拖延,舍不得自己的那些个将卒呢。” 君王挑了眉,黝黑的脸庞上展现出一丝恍然大悟。 “王兄说笑了,弟弟怎么会舍不得那些个兵丁呢。” 嘴角渐渐上扬,拱起的双手也慢慢放下。袖管之中,剑身冰冷的花纹在与自己的手臂肌肤一点点摩挲着。 “好了,你走吧。孤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也不管自己满身的鲜血,君王就这么躺下来了,对着燕稚侯摆摆手就示意他退下。 “是,臣弟告退。” 剑的尖锐已在手掌之下,夏云殇嘴上说着但脚下却纹丝不动,静静看着慢慢闭上眼睛的君王就如同在望向一个死人。 “等等。” 忽然,榻上的君王双目具睁,撑着手臂又猛的坐起身来。 连忙低头,双手再次拱起。剑,顺着手臂又滑回了袖管中,只是肌肤上有些刺痛。 “弟弟,护卫孤杀出血路来的亲兵何在!” 瞪足了双眼,君王此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像是一个吃人的恶魔。 “禀告王兄,臣弟命人带他们去休息了。幸存将士伤势太重,急需治疗。” 低着眼睛,燕稚侯狭长的眼神中不知为何有了一丝慌乱。 “伤了?伤了多少,还有几个活着!” 又是赤脚踏下了地,君王直直的向燕稚侯大步跨来,暴躁的再次踢翻了挡在身前的烛台。 烛火摇曳着,随着不知何来的风左右摇摆着,燕稚侯的额头,不知觉流下了一滴冷汗。 “禀告王兄,王驾亲军,浴血奋战,不辱使命。至此时,无一人生还。” 帐外沉闷的天终于兜不住瓢泼的大雨,伴随着雷声冲刷了大地上的一切战火,也冲刷了帐门外还未凝固的血迹。 “死了!谁允许他们死的!孤不准,谁能死!” 大手死死抓住了燕稚侯的手,雷声一响,右手一沉,眼看那剑就要展露寒光。 “王兄!” 尖刃破开肌肤嵌入血肉,千钧一发之际,夏云殇死死抓住了那袖中的剑。那血,一滴滴滴落在地板上的血水中。 “他们死了···都死了,孤却活了! 但弟弟啊,你知不知道,只要孤一闭上眼,那些人,那些面孔,就会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孤的眼前。他们不说话,直愣愣的看着孤;孤明白,他们是在责怪孤为什么没有把他们活着带回家;孤也明白,他们就算死了也不肯放过孤,是因为,孤,还没打下这个天下。” 雨滴落在帐上,沉闷的噼哩啪啦。烛火烧穿了蜡烛,将君王的阴影拉到了帷布上。 “弟,你还记得。父亲生前最喜欢的儿子就是你,他终是喜欢抱着你,带着你一起坐在那张王位上。那时候,哥哥最喜欢的就是站在一旁一身戎装看着你。 你叫云殇,哥云殒。父亲说,将来你长大了希望在国家疆土之内哭泣,也不要在异国战场上陨落。” 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君王站直了身子仰望着。那目光似乎能穿透营帐,穿透乌云看见那星辰。 “这天下,何其的令人着迷。我们夏氏,为了一统可以牺牲一切;这孤的大黎,只能由孤说了算;这大黎的军队,也只能执掌在孤的手中才能横扫天下。 若是孤完不成先王的遗愿,那孤的儿子,孤的孙子,孤的子子孙孙,都将会为之牺牲一切。直至,打下天下!” 君王血目,眼角更是留下了一滴血泪。仰望的脸一点点低头俯视着燕稚侯,视线看着那滴血的右手,双目中一点点染上了寒光。 “报!” 这时,营帐外传来了兵卒的禀告。 “禀报大王,镇西大将军秦毅率部五万重骑终赶至战场,已离此处不足二十里!” 军情打破了沉寂,燕稚侯看着君王的眼,渐渐低下了头。 “王兄,您该休息了,臣弟告退。” 弯下腰,拱起手,一步步退出营帐。雨,瞬间打湿了侯爷衣衫。 “侯爷,怎么样!” 嘴角还沾着血,蒙辅浑身颤抖的等着燕稚侯开口。 “蒙辅,即可拔营;我们回亦户,死守封地。君王他···未死,已起了杀心。” 第三章 三仙归洞 大黎,柒旨郡郡府亦户管辖下一县城。 午后晨光,太阳有些刺眼,艾抉手里握着手中先生赠别的书卷站在一片青瓦阴影下乘凉。闷热的气温,扰人的蝉鸣,都让这位红唇白齿的大男孩不禁昏昏欲睡,摇摇欲坠。 “哥!哥!快醒醒哥!” 臂膀被使劲的晃动,昨日才被拉伤的肩头又再一次用疼痛叫醒了它的主人。艾抉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不出意外的,扰了他清梦的正是他那个活力四射令人头痛的妹妹,艾蕾。 “哥,你醒啦!快点快点给钱,我差点就猜对球在哪个杯子里了!” 一句话未说,艾抉耷拉在身前的双手就被撇开,一双满是细汗的小手野蛮且暴力的在自己的怀中四处搜索,扯下了鼓鼓囊囊的荷包毫不留恋的就抽走了手,只剩下艾抉身前衣衫的凌乱。 “妹妹,你弄疼哥了。” 嘴角飘出的一句抱怨被自家妹妹远远的抛在了脑后,艾抉整理着衣衫抬眼视线内满都是同期毕业同窗们戏虐的眼神。 “艾同学,既然醒来了不妨你也来玩两把。这个叫作三仙归洞的把戏近些月才在亦户里流行,你我诸位同窗这一年来一直忙着结业祭考,想来都无暇见识过这街头小术。 艾同学,愚兄不才尝试了三次才侥幸猜对,小小赢了些铜板都是诸位同窗和令妹的。虽说同学不以聪慧见长但学塾老师一向独喜艾同学,想来先生独具慧眼也是有他的道理的。若同学不介意的话,不如也来耍耍,全凭当作寻了一个小乐子罢了。” 说话有理有据,言语间滴水不漏。艾抉打眼看着身前说话的这位,一身白袍衣冠,还略显稚嫩的脸庞上谈吐之间气质才华锋芒毕露。这位与自己同窗五六载的家伙对谁都是针锋相对,唯恐天下人不知他祁圣思快要侧漏的才气。 “祁学长,客气了。” 嘴角微微一笑,拱手相礼。睡意未醒,艾抉下意识的内敛谦虚,不对眼前这厮话语中的尖刺作计较。 端手前行了两步,昏沉的脑袋被远来凉风吹得稍稍清醒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与常人不相应,若是一个心智正常的年轻学子被他人如此针对又岂能善罢甘休毫无反应。 ‘噢,是了,这显得老成了。’ 艾抉心里念叨,想到这里左眼眉稍略些上挑了挑。深吸了一口憋闷在胸中,顿时本红晕未去的脸颊上便就涨红一片,再紧锁了眉头加快了脚步,匆匆走过那祁圣思声旁时,周围所有的同窗都清晰的感受到了艾抉忍让在心中的气愤。 “艾同学,请吧。” 祁圣思嘴角上扬,他不明白为何这个在学塾里一不言论精辟二不为人聪慧的艾抉,怎么就那么独被先生看重,就连祭考之后的结业礼上老师也只独送了艾抉一人书卷。 “妹妹,钱给哥哥,哥来帮你下注。” 伸手一把夺过艾蕾手中荷包的艾抉表面气愤着,但内心却都是满满的无奈和嫌麻烦。 “三仙归洞,三仙归洞,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公子,您瞧好了眼神,这小球他自个儿选了地您压一个吧?” 坐在那里耍把戏的是一个年岁不小的汉子,细瘦细瘦满脸的褶儿。双手衣袖卷得高高,面前桌上的三只瓷碗在他的手里就像是活的一样。 艾抉斜眼打量了一下,仅是一扫就瞧见了一旁嘴角不禁上扬的祁圣思,那分明是想看戏的嘴脸。眼珠再一荡,另一头同样在这里戏耍的同窗们,脸上都不知觉的流露出了一丝同情,想必在自己假寐的时候没少受那厮的暗里讥讽。 掂量了手里的荷包,艾抉心里清楚里面不多不少有十两散碎银子。那是叔父为了自己出远门前去祭考特地奖赏自己的,大半年下来艾抉都还未动过一厘。 ‘呦,这戏法拼的不是运气,是那汉子的心情。’ 艾抉心中嘀咕,一眼就识破了面前这个叫作三仙归洞戏法的猫腻。那个小球从来就不在瓷碗中,而是在掌握瓷碗人的手中。押注的人是赢是输,看的不是小球的意愿而是人的意愿。 “老板,我这可是下注了哦。” 纠结了眉头,艾抉一幅苦大情深的样子,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多少有些肉痛。 “艾同学,快下吧,你那包银子多,这戏法的赌注可是一赔六的。到时候赢了,那可就是六十两啊!” 祁圣思在一旁煽风点火,一口说破了艾抉手中的那荷包里的数目。照理说这耍戏法的人一般都是给第一玩的人一些一些甜头,好让下注人贪图小便宜多压些钱。可这一会儿,眼前这个公子也不知道什么毛病,竟然一次下这么多,这要是让他赢了,自己赚不到不说,今天这一天都算倒贴。 “呃···要不,我少下点?” 艾抉提议,其他同窗也应和。的确,你祁圣思就算再怎么聪明,再怎么喜欢挣个头筹那也不用这么坑害他人啊,怎么说大家都是同期毕业的同窗学子。 “这···” 祁圣思还未开口,自己也的确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也打算松口好让艾抉不用那么大出血。 可是,还未等他说出话来,那眼前的艾抉却是微微扬上了头,嘴角含着不屑,一幅轻视自己的样子。 “艾抉,你···”心中气闷,祁圣思顿时感到不快;自己可是天之骄子,亦户之中远近驰名的聪慧,怎么能这样被他人轻视。说罢心头计上心来,顺着口中话就说了下去,“你,你不如多些气魄。像这三仙入洞就像是我们困苦人生一样,看似是运气使然但也多的是心中毅力和气魄。 你若少了赌注的确也少了风险,但要是这次同学有幸中了呢,那这银两可是翻了六翻。人生也是一样,很多时候不是你我不行,而是心中胆小无魄力,这才一次次错过了机遇。 方才愚兄正是凭着这样的信念,胆大心细,这才侥幸猜中了三次。艾同学,虽然你我心性不同,但不妨你这样试试,放手一搏总好过事后悔恨。” 第四章 我要活着 至情至理,祁圣思此时的样子看起就像是一幅好心肠的同窗一样,一点都不吝啬的分享自己的经验。 “这样···那我压一半好了!” 艾抉的样子周围同窗看的分明,显然是受不了祁圣思的话与被激,一下就压下了五两银子。 “好嘞!公子您买定离手,咱这就开了。”耍戏法的汉子显然一脸开心,动作伶俐的翻开了掌中的小碗,“您瞧这没有,不好意思啊。欢迎下次再来,说不准下次就压准了呢。” 汉子乐呵呵的收了钱,这五两银子够寻常人家三口十多天的用度开支了,这放谁身上不开心呢。 “哥哥,你怎么也压输了,这下没得玩了。” 妹妹艾蕾一脸沮丧,撅着小嘴一幅不好玩的样子。她明白一下输了五两银子,剩下的哥哥肯定是不会给自己了。 “可恶!” 死死拽住自己的荷包,艾抉脸上也装着一脸气愤,周围同窗看了多是不忍。 “哈,天色不早了啊。各位同窗,既然祭考已经结束,那诸位不如随在下早日回亦户吧。总是待在这个小县城里连个像样的饭馆都没有,真的是扫兴很。” 祁圣思撑了撑腰,向着周围同窗建议。大家碍着他的面子笑着点头,但私底下却是有了些不满。 “艾抉,别和他置气,他家里是什么背景你又不是不知道。侯府里尚书台的镇司,他父亲祁布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一位同窗见艾抉不快连忙悄悄上前劝慰,在自己荷包里数了数塞了一把散碎铜板到艾抉手里。 “这是我刚刚在这里猜对一把赢的,不多,分你一半。艾抉,你家虽然也是名公之后,但毕竟衰弱了,现在空有名望却无权无钱。算了,忍气吞声吧。” 一人表率剩下的同学便都纷纷表示赞同,也就是趁着祁圣思站出去透气的工夫,那艾抉的手里就塞满一大把的铜板碎银两,看着也离那五两不少了。 “各位···这,这让艾抉如何是好。” 一脸为难,艾抉心里却是明白,自己成功的博到了同窗们的认可。从现在起自己是站在绝大数的那边了,而那厮,注定是不会被这些同窗正真接受的。 远处太阳缓缓沉沉的落在了天边,晚霞璀璨且美丽,看起来明日又一日晴朗好天气。 艾抉他们成群结伴的离开了凉亭,纷纷踏上了回程亦户的马车上。这个郡府外的小县城虽然不大却是交通要地,为了方便郡中学子前来结业祭考,学塾老师特地将考试地点择选在此。艾抉他们虽然在亦户郡首但也为了祭考在此地待了不少时间,而此时结业大家自然不愿多留。 “哥哥,你好又做了什么吧。” 悄悄拉了拉艾抉的衣角,一向大大咧咧的艾蕾也都发现了不对。在马车车厢里,那么多同窗却都一个个不愿靠近那祁圣思,就算聊天也都是对嘴不对心的应付几句。 “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哥哥呢,你这样哥哥会伤心的知不知道。” 伸手刮了一下艾蕾小巧的鼻子,艾抉嘴角一丝淡淡的微笑。自己做什么了吗,好像没有吧,只不过是想掩饰自己那过人的聪慧罢了。 马鞭扬起,拉车的驮马低声嘶叫了一声,艾抉守着妹妹坐在最外处看着远处天边,心中一片淡然。 “哥。” 看着自己的哥哥,从小就在艾抉身边长大的艾蕾是最知晓哥哥性情的人,就连他的聪慧、他的与世不争也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什么事,是不是又想吃糖葫芦?乖,等回到亦户哥哥带你去买。” 宠溺的摸了摸妹妹的头,但却被无情的打开了,艾蕾翻了翻白眼表示自己不吃这一套。 “哥,你既然这么聪明,那干嘛还要掩饰啊?为什么不像父亲说的,去报效国家做一个忠君忠国的谋臣,好去助君王征服天下呢,你们男人不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吗?” 艾蕾一脸好奇,这个疑惑在她心中已经十数年了。几乎从自己懂事开始,这个一向让自己感到崇拜和依赖的哥哥就在悄悄掩藏自己过人的聪慧和谋略;艾蕾似乎还没见过哥哥正真的吃过亏,也没见艾抉真的卷入人心事故中。 马车摇晃着,很快就要出了城门。大黎的君王打仗,燕稚侯几乎带走所有能拿得动兵器的士卒,现在像这样的小县城,就连守门当值的兵丁都没有了。 “妹妹,你要记得。在这个世界上,先死的永远是最先出头的。”艾抉声音不大,刚刚好妹妹艾蕾听到,自己还以为这个妹妹真的会不好奇,但没想到还是问了出来。 “现逢乱世,天下之大君国就有五个。连年征战,每一个当权者都想着要征服他国,这战争永远都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哎,太过聪慧,就意味着不同。在人群之中不同则意味着显眼,那需要谋略的人就一眼能看到。这权利相争,出谋划策的人从古到今从未有人能够正真的置身事外;权谋就像是一个漩涡,在里面的人出不来,想进去的人只能顺应潮流,每一个人都身不由己的在推动着这个吃人的漩涡。 哥哥不是不向往,但哥哥想要活着,而且是好好的活着,所以才不能去触碰那些权谋,也所以才要掩饰自己的聪慧。妹妹,这样讲,你明白了吗?” 挑了挑左眼眉角,艾抉像是排解了心中的郁结,终于能一吐为快。但一转眼却是看见自家那漂亮可爱的妹妹却是依靠着自己的肩头睡着了,皱着小眉头还细细的打着小鼾。 “呵···” 苦笑着摇摇头,艾抉嘴中泛起一丝苦涩,不禁心中自叹,谁能懂我。 而被排挤在车厢最里的祁圣思却是一脸异样的看着艾抉,刚刚那番话虽然声音很小,但自己却读得懂唇语。再结合先前艾抉的表现和此时同窗的反应,祁圣思这才明白自己恐怕是被这小子给耍了。 但···他的话要是真的,那这个一向被自己忽视的艾抉,那得多可怕。 第五章 身逢乱世 “打劫!!!” 一声暴喝打断了祁圣思的思路,紧随而来的就是路上行人们的嘶喊和马惊时的啼叫。 “站住,站住,谁都不许动!这个破城的四个城门都被弟兄们给堵上了,识相的就乖乖把钱交出来!” 贼人骑着马拿着刀,像驱赶羊群一样驱赶着城中的百姓。艾抉他们也未能幸免,被赶下了马车和那些惊慌失措的行人一起被重新驱逐到了城内。 “哥,他们也太嚣张了吧。这青天白日的就敢出来打劫,还打劫了整个县城,真不怕亦户的守军把他们一锅端啊!” 走路都直蹦高,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的艾蕾看到这样场面兴奋至极,要不是艾抉手快连忙捂住她的嘴,这不知道还要说出什么话来呢。 “妹妹,小声点。他们手里有兵器,人又多,你要是太跳是会被盯上的。”死死的将自家妹子拽在身旁,艾抉冷静的和艾蕾解释道,“三月前燕稚侯带兵去打仗,这柒旨郡是侯爷的封地,所有能带走的兵丁都带走了。所以,现在不仅是这个小县城就连郡首亦户也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守军罢了。 这些贼人不算傻,知道挑这个时候行动,而且此县城又是柒旨郡的交通要地,四通八达。商贩,车队都在此停留,趁着城中无兵,他们这一次能捞的油水绝对不低于六位数。” “六位数?”艾蕾歪了歪头掰着手指头,“个十百千···万,十万两!哥······” 没等艾蕾喊出声来,艾抉就又一把捂住了妹妹的小嘴。再这么任凭妹妹嚷嚷下去,估计那些贼人迟早会注意到他们。 “哎···身逢乱世,希望他们拿了钱财就不要再害了百姓性命吧。” 艾抉悲叹,城内一片慌乱。 明晃晃的大刀带着骏马的速度在百姓的头顶上肆无忌惮的掠过,每一个人都提心吊胆,有不敢言语的有哀嚎抽泣的,更有瘫坐在地失了胆魄的。 “这位爷,这位爷!您行行好好就放过小的吧,这些钱可是小的在这里变了一月余的戏法辛苦赚来的,家里还指望着这钱买米下锅呢!” 衣袍磨破,双手紧紧拉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此时不住哀求的正是先前变三仙入洞的那位汉子。 “快放手!别给脸不要脸,爷强你是给你面子,别不知好歹!” 马上的贼人无比的嚣张,双腿一夹紧那身下的马儿就迈开了步伐。汉子拉着包袱被托在了地上死死的不肯撒手,膝盖处磨破的血在地面拉出了长长的两条血迹。 “他娘的,真麻烦!” 贼人不耐烦了,手中长刀一挥,齐刷刷的砍下了汉子的双手,带着血水和肉沫夺走了装满银两的包袱。 “啊!!!” 一声疼彻心扉的惨叫响彻了整个县城,所有人都是心中一紧,场面顿时安静了许多。 “侯爷,要不要···” 人群的一角,直挺挺的站着主仆二人。看着眼前血腥的画面,男子不自觉的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狭长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不急,大军还未到,此时妄动只会令这些人鱼死网破。我们藏在人群中静观其变,等蒙辅他们到了,再杀人。” 燕稚侯语气冰冷,侍奉的侍从明白今日怕是要血流成河。 “是,侯爷。” 得了主公的命令,当搜刮钱财的贼人停留在身前时,侍从很配合的交出了身上的钱两和兵器。马背上的小贼眼尖,瞧见了夏云殇手上的扳指,裂嘴示意,夏云殇一脸笑意的将手扳指摘下递入小贼掌中,看着他喜滋滋的戴在手上一言不发。 “各位乡亲父老,我大黑子今天来不是为难大家的!” 骑马站在祠堂前的高台上,聚集了全城百姓的贼人头头终于发话了。 “有的人可能还认识我大黑子,当年也是从这个小县城出去的小伙子。这些年物是人非,我本想做一个为国报效的将军,没想到却做弟兄们的大当家。 我黑子是念旧情的人,这个地方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家乡,我不会杀人只取钱财;但要有人不配合,那就是逼我黑子杀人。 我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那样话到时候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我黑子的名头也就不好听了。所以,各位叔叔婶婶,姐妹兄弟,松松手,就当是资助我黑子了,把有的钱都交出来。” 大黑子此话一出,本还算是安静和忐忑的人群却开始躁动起来了。更是在黑子的提醒下,不少上了年纪的白胡子老头满脸激动的认出了黑子,扯着嘶哑的嗓门声讨着。 “黑子!你还认这里是你家乡啊!当年你阿爸病重,可还是老头子我分了你们一口吃的,现在你犯浑了?不想报答我们就算了,还要回过头来造孽吗!” 老头子颤颤巍巍的爬上了高台,伸着如同枯木的手指直直的指向骑在马上的黑子。那满头花白,让那些个蹭亮大刀都收了些嚣张。 “哦,原来是李叔啊。行,既然李叔提出来了,那我大黑子也不是不认旧情的人。来啊,把李叔家的钱财还给李叔,谁也不许动他们家人,不然,别怪我大当家翻脸!” “是,大哥!” 贼人回答的倒是蛮有气势,手脚利索的就将那个老头的家人给从人群中区分了出来,就连手中的装银两的包袱也都看也不看一眼,随意的就丢了一个下来。 “还有谁,记得当年于我有恩,都站出来,我黑子绝不为难你们。” 贼人向来都是残暴的,百姓们还没见过这样的大当家,一时间那些当年与黑子相识的老人都开始躁动起来,想着靠他们这些年纪大的把黑子他们骂出城去。 “黑子!我是你王叔,听叔一句话,赶紧带着你的人走,不然你家的祖坟都不会安生的!” 又是一个上年纪的老头,仗着旧情与年纪手指都快戳到黑子的脸上,身后还跟着一批同样头发花白的。 ‘唰!’ 长刀一闪,手指齐根断落,黑子坐在马上一脸狰狞。 “你敢威胁我!” 第六章 现实残酷 血水从伤口溢出,老汉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指跌落在地。随后的一声哀嚎让身后所有的老人都为之止步,呆立在那里不敢在多说一句。 “来啊,把这些站着人的家人都给摘出去,钱财也还给他们,看住了不许他们再多言一句!” 抹去刀刃上残留的一丝鲜血,大当家的脸色已成铁色,很显然刚刚那些老人的得寸进尺已经让他动了真怒。 “是,大哥!” 持刀的贼人话都不多,蒙着面拿着袋子挨个搜刮着百姓和房屋,不一会儿的工夫这高台前面钱财就堆起了小山。 “你怀里是什么,快交出来。” 站在艾抉的一位同窗前,贼儿不怀好意的看着他死死抱住的怀中,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藏了什么。 “没什么的,都是一些书,不值钱的。” 同学为难的看着贼人,不敢撒手,生怕被强了去。 “不值钱?不值钱你抓得这么紧干什么,你逗老子呐!” 拿着长刀拍了拍同窗的肩膀,贼人强使着劲一把将他怀中的包裹拽了出来,跌落在地上书页散落了一地。 “圣人在上!” 如饮砒霜,散落的书页瞬间被泥土沾染,艾抉一看就看出那是同学和老师拓下的绝学孤本,在学子的眼中这些薄薄的纸张价值连城,远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的。同窗顾不得刀架脖子的威胁,立马趴伏在地,小心翼翼的捧起了一张张书页。 “他娘的,真邪门了。这些个破字值什么钱了,值得这么不要命的。” 贼人不解,扰了扰头转身就走,眼神也不看路大脚踩着那些书页就踏了过去。 “天······” 趴伏在地上的同学已是心痛窒息的说不出话来,其他的同窗也是对这个贼人怒目而视,敢怒不敢言。这明晃晃的刀就在眼前,就算自己心中再怎么价值千金也抵不上现实的残酷。 “嘿,怎么的,一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敢这么看爷,真不怕爷一刀劈了你们?” 那贼人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见这些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学子这样看自己,这强盗脾气一下就上来了,站在那里也是不走了,拿着刀尖一个个指了过去。 “你们大当家说过的,只要交出钱财就不会为难我们,但为何要如此对我同学,我们可是读书人!” 实在忍无可忍,向来被人仰视的祁圣思头脑一热就站了出来,瞪着眼睛和贼人争论着。 “读书人?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就该高人一等吗!爷们今天还就不信了,你们这些读书人翻出什么花花来!” 说着,这个贼人明显是被读书人三个字给刺激到了,大手一挥就抓了刚刚被那同学收拾好的书页,手头一使劲就想抢夺过来。 “不要!不都说了,不值钱的,不值钱的!” 那同学满身是土都快急哭了,手中是撒手也不是使劲也不是,生怕一下给撕破了。 “不值钱?不值钱你抓这么紧干什么!这分明就是值钱的东西,只要是值钱的爷都要拿走,不然就要了你的小命让你以后都读不了书!” 贼儿叫嚣着,嘶喊的声音让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张望过来。 “你讲不讲道理,这书在你们手里哪里值钱了,我们这···” 祁圣思据理力争,可话还没说完这书页就发出一声微弱的撕裂声,从中间被拉扯出了一个小口子。 “求求你,不要再强了,破了,要破了···” 那同窗眼角已是有泪,哀求着,最后实在是舍不得松开了手,任凭那贼人强过了手中。 “哥,他也太不讲道理,你快想想办法啊······” 艾蕾是个直肠子,知道自己哥哥一定有办法这小脑袋想都不想就叫出声来,被艾抉连忙捂住了嘴但这话也都是被所有人给听见了。 “呦,怎么的,你这个小白脸有意见?” 将书页在手中卷了又卷,贼人粗暴的塞在了怀里,看着艾抉一脸不怀好意。 “没有。” 皱了皱眉,装做气愤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艾抉将自己的反应装作和自己周围的同学一样,敢怒不敢言。 “呵,读书人,我呸!” 碎了口唾沫,贼人本是要走可是看见艾抉身旁的艾蕾却是眼睛一亮。 “嘶···大当家的最近好像还缺个暖床的。诶,小白脸,你这个妹妹多大了?” 贼人的话一问出艾抉的眉头就是跳了又跳,不动声色将艾蕾往自己身后挪了挪。 “这位···爷,舍妹还小,今年尚不足十四。” 白皙的脸庞上似乎是笼上了一层寒光,眼角还带有讨好笑意的瞳孔中却闪过了一丝冰冷。这妹妹是艾抉的逆鳞,谁也动不得。 “十四啊,不小了!那个,我家大当家的正好缺个压寨的小媳妇,你把你这个妹妹给我,我保你们今天都没事。” 说到这里,贼人似乎为表示自己的诚意还将怀中的书页丢给了那个同学。 此时场面一阵沉寂,有人暗喜有人不忍,就连那个接到书页的同窗也是一脸的为难,左右难以取舍。 “怎么的,不答应?那我就要杀人了。” 艾抉这里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高台上的大当家的,大黑子翻身下马几个跨步就走到了艾抉的面前,眼神看向艾蕾就挪不开了,明显是看上了。 “大当家的,这···这舍妹尚小,生性跳脱,很不会照顾人。您要了她只会多了一个累赘,她不懂事的,从小娇宠惯了也不会伺候人。您看,这···这还是算了吧。” 艾抉一脸为难,不情愿的低下了头放低了姿态。 “你···在推诿,以为我不会杀人?” 大黑子板着黝黑的脸,瞪眼看着艾抉。未等他说话,抽刀横劈一颗人头翻着落地,失了头颅的同窗还捧着他那些拓本书页,晃了又晃这才直挺挺的倒地。 人群先是窒息然后爆发出了恐惧的尖叫,艾抉瞪直了眼睛看着那些书页散落在血水中渐渐染红,而自己白皙的脸庞上则溅上了一串血珠。 第七章 沉默孤狼 “嗯,刀没以前快了。” 黑子甩去刀刃上残留的血,缓缓地收入鞘中。 艾抉看着他心里明白,若是自己不交出妹妹那死的不仅是自己一行的同窗,更是会有他们兄妹二人。 但是,将妹妹交给他,这无异于在自己的心头上挖肉。 “哥!” 身后的艾蕾终于从震惊中明白过来了,松开握着艾抉的手就想要站出身去。 啪的一声连忙反手抓住,艾抉浑身僵硬死死握着妹妹的手腕。 “怎么的,不想给啊,还要逼我杀人?” 大当家的一脸戏虐,他从来就对艾抉这种白面小生没什么好感,一个个都是遇事就倒的怂货。 “大当家的,在下···在下······” 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艾抉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将身后的妹妹交了出去。 手心滑过妹妹的指尖,艾抉的心在滴血。 ‘铿锵!’ 突生其变,离了哥哥的艾蕾瞅准了机会猛的拔出了黑子腰间的长刀,稳稳的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无数长刀出鞘,只电光火石之间,所有贼人都举起了兵器,直直的指向艾蕾。 “呦,还是个烈脾气的,爷喜欢!” 一拍脑门,大黑子一点都没有刀架脖子上的自觉,就连刀口割出丝丝血痕都毫无反应。 “小妞,爷劝你还是把刀乖乖的放下。你不敢杀老子,就算你杀了老子你和你哥也不能活着走出这里。你看你那个小白脸哥哥,他多识时务啊,多和他学学。” 大黑子一脸不在意,伸出手指就要将刀身推开。 艾蕾本是一脸坚毅可是听了他的话却是慌乱了神,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哥哥却发现他死死的皱着眉头,朝着自己缓缓地摇着头。 ‘哐当’ 妹妹松了手,艾抉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耳边是大黑子得意的笑声。 “大舅子!以后你我就是一家人啊!” 大当家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场面,收起长刀一个反手就将艾蕾钳住了双手,强硬的带回到了高台上去。 “侯爷,那个读书人妥协了。” 人群的一角,燕稚侯的侍从满是好奇的看着艾抉的背影,心里想着如若是他会如何应付这样的抉择。 “妥协?哼,你哪里看出他妥协了。” 狭长的双目中闪过一丝欣赏,燕稚侯微微斜了身子依靠在了砖墙上,远远的打量着艾抉那看似痛苦的背影。 “侯爷,他都将自己的妹妹交出去了,这不是说明他选择了保命吗?” 侍从与侯爷的关系似乎不错,夏云殇此时的心情似乎不知为何变得好了些,揣了揣袖子伸出了一个手指指向艾抉解释道。 “这个书生是个聪明人,他明白万事都得先保住性命。刚刚在人群之中,那群书生义愤填膺但却唯独他拉着自己的妹妹隐藏在普通人之中,如若不是此事巧合,一般人绝不会注意他。 呐,你瞧他,看起来表面上是在忍耐着气愤和不平,但实质上本候看得出他是在忍耐着杀心。这个书生啊不太像是个读书人,他有点像一头游离在狼群之外的孤狼,忍耐着,游走着,不希望沾染任何一点麻烦。 呵,本以为此处没什么可看的,但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个奇异的家伙。本候倒是起了兴趣,想看看这头年幼的孤狼准备使出什么手段来,看看他一旦得到了机会占上风,会将这些人如何处置。” 燕稚侯的话语平淡而又微弱,藏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也丝毫引不起他人的注意。 但在前方,正紧握着双拳的艾抉却敏锐的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带着血丝和满眼的杀意转首轻轻地回望了一眼。 这一眼,四目相对。 “大哥,不好了,不好了!外外外···外面,外面······” 屁滚料流,一个在城外站哨的小弟慌慌张张的一路闯到了大黑子的面前,喘着粗气指着城外却慌乱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奶奶的,慌什么慌,天王老子来啊!” 伸手就是一巴掌,大当家一掌就扇掉了那小弟的一颗门牙。但在疼痛之下小弟却是捋直了舌头,终于能说全了话。 “大哥!城外面来了好多兵甲,气势汹汹的怕是好几万人!” “什么!你再一说一遍!” 瞪足了双眼,大黑子满眼的不相信,一使劲就抓着小弟的衣襟提到了眼前。 “大大大···大哥,千真万确,外···外面来了军队,还打着燕稚侯的旗号,怕怕怕···怕是侯爷打完仗回来了···” 晴天霹雳,大当家呆愣在当中,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快,快去叫兄弟们把城门都堵上,都堵上!” 大黑子的手指头都在颤抖,他万万没想到燕稚侯的军队会在这个时候,也万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倒霉的撞到枪口上。 “大哥,为什么不逃?” 小弟们也是慌乱,一心就想着赶紧逃跑。 “他奶奶的,逃你娘个屁!他们只要派一支轻骑出来就能把我们都给截胡包圆喽,现在我们守着这个城,守着城里的这些个百姓,说不定看着这么多人命的份上还有一丝生机呢!他娘的,跟你们说懂个屁啊,还不赶紧去堵城门去!” 事态变化得太快,场下的百姓一个个起了心思但依旧不敢言语。 “来几个人,把这群人都赶到城墙上去,只要还有这么多人在城里,他们就不敢来打我们!” 大黑子倒是很快冷静下来了,指挥着小弟的驱赶着百姓向城墙上走去。 艾抉他们也是被挤在了当中,周围同窗一个个都露出了恐惧的眼神,但唯独艾抉和祁圣思眼神却是冷静。 “等等,等等!把我小舅子他们给留下来。嘿嘿,有了这些钱财老子到哪里都能逍遥快活。” 站在财宝钱前,黑子指挥着小弟装车,看见艾抉从身旁路过便就赶紧拉了出来,毕竟人家妹妹都已经被自己五花大绑的丢在了马背上了,总不能再害了人家哥哥的性命。 站定脚步,艾抉冷眼看着那一车车的财宝,他心里明白,自己的机会就快到了。 第八章 圣思出谋 “城里的贼人听好了,赶紧打开城门洗干净脖子受死,不然本将军一声令下就让你们都后悔活着来到这个世上!” 撕扯如同磨砂石一般的大嗓门,蒙辅鲜冠怒甲,骑着高头大马带领着燕稚侯的十万大军气势汹汹的在县城前一字排开。本就不大的县城此时竟是被这些个兵家团团包围,水泄不通。 “艾同学,擦擦吧。” 抵过一方锦帕,祁圣思和艾抉站在一起示意他擦擦脸颊溅上的鲜血。 还在思索着艾抉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想明白为何祁圣思对自己的态度转变,机械的接过那洁白的锦帕抹去了脸上快要凝固的血珠。 “愚兄懂得唇语,先前在马车看见了艾同学说得那番话,心中甚为惊叹。而眼下,艾同学为了同窗性命一时牺牲了自己的妹妹;我祁圣思自喻君子,见到同学这样的品性智慧也不得不由衷佩服。先前只是一时争强,圣思若有得罪的地方在这里道歉了。” 微微拱了拱腰,祁圣思未行全礼节但在这个情况下也算是真心道歉了。艾抉看着他,心里毫无波澜,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在艾抉心中没有丝毫价值,他此时满脑想的都是如何救出妹妹艾蕾,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拱手回了礼。 “快点,都他娘的给老子手脚利索着点,老子又没饿着你们别他奶奶的干活不出力!” 大声囔囔着,身陷如此困境大黑子还是改不了他强盗本性,一个劲的叫自己的小弟把那些财宝装车,全然不管自己能不能把它们带得走。 黑子的贪婪是本性,也是艾抉眼中的破绽。看着从马背上扔到马车上的妹妹,艾抉手握着带血的锦帕微微眯上了双眼。 “艾同学,你也不要太悲观。这外面侯爷的军队都已经把城围了,收复这些贼人都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令妹一定安然无恙的回到同学的身边的。” 出言安慰,祁圣思自认为艾抉已经悲伤过多,站在那里沉着脸一言不发。 拍了拍艾抉的肩膀,祁圣思脸上竟是有些神色,自信满满的道。 “那个叫黑子的贼人想逃,还舍不得那些财宝和令妹。这看起来他的局面是和自己的手下一损俱损,但是,如果愚兄没有看错的话,黑子定是动了心思想牺牲那些贼人自己独逃。 他现在拿城中百姓作为筹码可以让城外的军队一时僵持,但愚兄知道城外领兵的定是侯爷手下的一个叫蒙辅的将军。他为人杀戮果断,区区一城百姓是不会看在眼里的,但这里毕竟也算是侯爷的封地,他心中顾忌也不愿破坏了这县城的繁荣,所以一定不会动用箭阵而是正面强攻。 即使牺牲了一部分百姓,但只要城池收回大部分人得以幸存,那蒙辅就会不会让现在的局面僵持太久。” 祁圣思笃定,他的分析得到了周围同窗的一致认可,但唯独艾抉闭口不言。 “症结就在这里了,黑子要逃要拖延,但他还没意识到对上的人是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艾同学,待愚兄过去与他说明情况,并附一则建议,就说快马加鞭尚且还能留有一丝生机,若累赘满身必定毙命当场。 我想,在生死相逼的情况下,那贼人就一定不会再想着带走什么了,到时候令妹自然能周全归来。” 艾抉未出言,左眼眉尖一挑,伸出双手弯腰行了一礼,言下之意便是全权拜托祁圣思了。 “侯爷,瞧,那群书生有动静了。诶?怎么站出来的不是那个哥哥啊,那个穿白袍的读书人看的好生眼熟。” 侍从眼尖,也一直关注的艾抉他们的动静。 这主仆二人全然不在意自己何时安全,却全部的兴趣都聚集到了艾抉的身上。 “喔,那个是尚书台镇司祁公的公子,从小就以聪慧闻名整个柒旨,但他心气太过于高傲,现在这个场面还站出来,怕想要证实自己才智的心思占了大多数。” 燕稚侯的眼神中有些戏虐,看着还抱着低头姿势的艾抉忽然有些明白了。眉头皱了又皱,张了张口却又没说出一个字来。 “侯爷,您怎么了?” 侍从关问,顺着主公的视线看去,却没能从艾抉的身姿上看出什么猫腻来。 “啊···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但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摆了摆手侯爷不再言语,侍从看出来主公的兴致有些低落,便低头不在多言。 “大当家,在下亦户尚书台镇司祁布之子祁圣思,有一言相告,还请大当家的借一步说话。” 拱手行礼,即使面对的是贼人头头但祁圣思该有的礼节还是做的一丝不漏,不卑不亢的气质将世家风范展露无遗。 “嗯?你是哪根葱,还想跟爷借一步说话。” 握着腰间刀柄,黑子一脸戒备的看着祁圣思,在他心里这些玩弄计谋的读书人最好别说话。 “大当家的,在下还未出仕,还不是根葱,但有一句话在下不得不说。不知,大当家的可知城外领兵的将军是谁吗?” 嘴角都是自信,祁圣思腰杆站的笔直。 “是谁?小子,难道你知道!” 有些暴躁,大当家的忽然有丝不好的预感。 “在下都说了,家父乃是燕稚侯侯府上尚书台的镇司,祁布。侯爷属臣的将军在下都甚是熟悉,何人掌权何人领兵自然是一清二楚。 这城外叫阵的不是他人,正是燕稚侯属臣里第一员大将,蒙辅。” 言尽于此,祁圣思相信,蒙辅那个脾气在亦户周围的人应该都清楚。接下来不需自己多言,那黑子也该能明白此中的关键。 “蒙···辅!?” 张了张嘴,黑子有些慌神了,手中的刀柄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想了又想,伸手一拉祁圣思便去寻一个方便说话的僻静角落。 “现在能说话了,快说!” 相比大当家的急躁,被扯乱了衣衫的祁圣思却是不急,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袍,全然不顾黑子那快杀人的眼神。